278 督军
清晨时分,号令阵阵,泸州城外,二十余万土司大军如同开了锅一般乱窜了一阵终于排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方阵。
“喝。”
随着一阵阵整齐的大吼,一个个方阵前面陆续出现一面面盾墙。
“哈。”
又是一阵阵整齐的大吼,一个个方阵前面又陆续出现一排排长矛。
“喝。”
“哈。”
大吼声不断响起,盾墙和长矛不断交替出现。
各个方阵的吼声好像都比较整齐,不过,他们排出的盾阵却是松松垮垮,到处都是缝隙,刺出的长矛也是高高低低,参差不齐。
不知道多少白杆兵将士在方阵中穿插,一边指挥一边纠正着他们的动作,但是,效果好像并不是很明显。
这些土司兵也不是不配合,主要他们习惯了一拥而上,乱刀砍死老师傅,让他们排出整齐的阵列并喊出整齐的口号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要他们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城墙上,马千乘只是大致扫视了一圈便放下望远镜皱眉道:“皇上,这帮家伙懒散惯了,想要把他们操练成白杆兵精锐般战阵森严,进退自如,恐怕一年时间都不够,我们真要耗费那么长时间吗?”
朱器圾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没那么夸张,其实,他们战阵如何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得习惯听话,不乱来。”
听话?
听谁的话?
他派出的白杆兵只是去指导人家操练的,真正打仗的时候这些白杆兵是不可能跟着他们去的,要跟着他们去的话他手下就没多少人了。
马千乘忍不住好奇道:“皇上,您是要派人去指挥他们作战吗?”
朱器圾微微摇头道:“这个也没必要,他们又不是什么精锐之师,我可没这么多将领用来浪费,有那些督军看着他们就行了”
督军?
马千乘当然知道朱器圾派了督军,这会儿每个方阵的前后左右都有一个密卫笔挺的站在那里,那些土司头人的身边也有密卫跟着,问题,这些密卫基本都没怎么吭气,更没有指手画脚,他们好像就只是站那里看着。
他忍不住问道:“这样有用吗?”
当然有用。
其实,朱器圾让这些土司手下的人马在这里操练,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都习惯守规矩。
至于什么战阵,什么配合,什么气势,那都不是重点。
反正这些就是附庸军,他也没指望这些人能以一当十甚至击败建奴精锐。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人必须守规矩,不能乱来。
一开始操练的时候,这些人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不过,经过几天的操练,这些人也逐渐习惯了,最起码,他们脸上再没有什么抗拒的表情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达到要求,督军就不会让他们休息。
一天要是站那里操练五六个时辰,那着实很累,谁不想操练一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呢。
问题,能不能休息不是他们说了算,也不是他们的头人说了算,而是督军说了算。
只有督军点头了,他们才能休息。
这会儿马千乘和两万白杆兵精锐都在呢,他们可不敢捣乱,更不敢起哄。
朱器圾就是要趁着这会儿有白杆兵在这里压制着,让这些人习惯听督军的话,守规矩,要不然,等这些人都出征了,跑去攻城了,五个密卫哪里能看住上万人马。
其实,以前他也没想过要利用这些土司的杂牌军来一统天下,这些杂牌军的实力他真看不上。
不过,这次商讨怎么拿下四川的时候,他却发现,没有这些杂牌军还真不行。
因为四川这么大的地盘,他要短时间内全部攻占下来最少也需要二三十万人马,而他手底下根本就没这么多人马。
一个四川尚且如此,整个大明两京十三省得多少人马?
所以,这样的附庸军还得有,而且数量越多越好,数量越多,他一统天下所花的时间就越少。
他也不指望这些附庸军能发挥出多大的战力,什么李自成、张献忠的主力,什么建奴八旗精锐,自有他手下精锐去解决,这些人,只要能能守规矩,攻打普通城池的时候不乱来,别把他名声搞臭了就成。
而他派去的密卫督军就是监督这个的,他就是要让这些附庸军都明白,谁敢乱来,绝对军法从事。
至于谁敢不把督军当回事,当着督军的面乱来,甚至杀督军,看谁有这个胆!
他已经让马千乘和安位警告过那些土司头人了,谁敢杀督军,直接灭他全族!
像杨应龙、安邦彦、奢崇明这样强大的土司都被灭了,谁不信就试试!
二十余万土司大军操练了半月有余,大家终于都习惯了督军的存在,督军让他们早起他们就早起,督军让他们操练他们就操练,督军让他们休息他们就休息,没有任何人有哪怕一丝不情愿。
反正又不是让他们去死,而且,操练不但能吃饱,还有粮饷发,谁不愿意,那就是有毛病了,大家甚至都想一直操练下去,操练个一两年,变得如同白杆兵般厉害!
可惜,没这么好的事。
他们终究是要出征的,督军密卫上报,他们都操练的没一点脾气之后,朱器圾便下令,开始讲规矩。
所谓讲规矩也就是让密卫宣读在外征战的时候应该注意的事项。
比如,不得胡乱杀害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又比如,不得随意放火捣毁房屋;
再比如,不得劫掠平民百姓财物;
这些,就是规矩,谁不讲规矩,军法从事!
密卫督军是宣讲了一遍又一遍,一连宣讲了好几天,直到大家都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所有规矩都倒背如流了,统帅安位才宣布,择吉日,誓师出征!
这家伙,二十余万土司大军跟发了疯一样在泸州城外吼叫了半月有余,附近州府县城的知府、知州、知县就算是聋子也听见了啊!
四川巡抚陈士奇也是早已收到消息,播州、叙州和水西的土司又反了,泸州都被人家占领了,泸州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土司人马。
奈何这会儿出川的加急传信走的都是夔州府至郧阳府一线,不可能走汉中府再穿过秦岭绕一大圈,所以,他发出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全被拦截了。
其实,就算不被拦截估计也没多大用,这会儿大明朝廷连反贼李自成和张献忠都管不了了,哪里还会来管西南的土司叛乱。
陈士奇是没一点办法,他只能令各州府县城赶紧招募乡勇,加强城防。
各州府县城的官员和土豪乡绅皆是欲哭无泪,泸州城外的土司大军最少都有十多二十万啊,怎么防?
279 救援
西南土司又反了,二十余万土司大军在贵州宣慰使安位的率领下一举攻占泸州,修整了大约半月之后,他们又开始向成都进发了。
四川巡抚陈士奇早已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求救,奈何,朝廷一点反应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边命各地方州府县城加紧防御,边向石柱宣慰使马千乘求援,希望这位朝廷任命的四川总兵官能率军前来救援成都。
马千乘会不会率军前来救援他并不清楚,面对二十余万叛军,他真是有心无力,因为他能调动的屯卫总共还不到一万,能不能守住成都城还不得而知,至于其他州府县城,他真管不上了。
这一次,叛军推进速度相当之快,他们好像急着拿下成都,沿途经过的城池都只是派上万人马一围便撇下不管了,很快,富顺、内江、资县、资阳、简州、新都、龙泉等相继被围,不出一月,十余万叛军便已经冲到成都,将整个成都城围得水泄不通。
陈士奇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叛军,心中不由叹息连连。
这一次,他恐怕是要以身殉国了,如此多的叛军,一旦疯狂攻城,他手底下几千屯卫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朝廷如果不派兵前来救援,成都城就完了。
唉,朝廷。
朝廷还有援兵可派吗?
他心里很清楚,当今朝廷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援兵十有九是没指望了。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日夜带人在城墙上和城内巡视,因为这会儿成都城里已然是人心惶惶,如果他不镇住,就要出大乱子了。
城外叛军正紧锣密鼓的打造攻城器械,那架势怕是不出几日就要疯狂攻城了,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他貌似就只有期待石柱宣慰使马千乘前来救援了。
问题,人家会来吗?
马千乘当然会来,他早已率两万人马乘坐车轮舸抵达成都西南六十余里的龙泉驿附近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往成都城冲。
毕竟,重庆离成都足有六百余里,而泸州距离成都才五百多里,如果叛军刚到他便到了,那就有点假了。
他必须让叛军先围城几日,然后再“及时”赶到,这样才不会引起人家的怀疑。
这天上午,叛军貌似已经把攻城器械造得差不多了,成都城四面的叛军都开始把攻城器械往城墙附近搬了,一场大战貌似就打响。
南面城墙上,陈士奇看着城外不断集结的叛军,内心已然有点绝望了。
叛军占领泸州到成都一线的城池之后好像正在陆续往成都赶,光是南面就就集结了将近十万叛军啊,这城还怎么守?
当然,表面上他依旧是镇定异常,连一丝紧张的表情都没露出来。
正当他暗自心焦的时候,一个传令兵突然从西边疾步而来,兴奋的高喊道:“报,大人,援军来了。”
援军?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援军!
陈士奇待那传令兵跑到跟前这才力装淡定道:“什么援军,在哪儿?”
那传令兵满脸兴奋道:“好像是石柱来的白杆兵,这会儿正在西南方向往里冲呢。”
石柱宣慰使马千乘真的来了!
陈士奇闻言,当即将城南的防御交给四川都司,随即便带着几个亲随往城墙西南角疾步而去。
果然,还未赶到西南角,城外便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他登上西南角的角楼一看,白杆兵已然冲到离城墙不到两里的区域了。
这里乃是城南与城西的交接处,兼且有些低矮的山地,整个区域高低不平,根本不适合驻扎,所以,叛军在这片并没有派驻多少人马。
白杆兵就不一样了,看那密密麻麻的方阵,恐怕上万人都不止!
上万白杆兵面对稀稀拉拉的贼寇,那自然是砍瓜切菜般简单,不到一刻钟时间,十余骑便已护着一杆马字大旗冲到城墙跟前。
是马千乘!
陈士奇在四川任职多年,自然认得这位四川总兵官。
他忍不住兴奋的高喊道:“马将军,真的是你啊!”
马千乘假装诧异的抬头一看,连忙拱手道:“陈大人,末将救援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你能赶过来就谢天谢地了,还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陈士奇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便急急的道:“马将军,快,率军往西门去,南面叛军太多了,你千万不能过去。”
马千乘闻言,毫不犹豫的挥手道:“传令,全军速速在西门外集结。”
帅旗一指,两万白杆兵顿时如同潮水般的向西门方向涌去。
陈士奇见状,连忙跑下角楼,往西门方向疾步而去。
等他赶到西门的时候白杆兵已经开始在西门外结阵了,而叛军也开始往西门涌了。
还好,西面的叛军并不是很多,数量大致也就能比白杆兵多上那么一点,以白杆兵的英勇善战,这点叛军应该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在陈士奇注视下,马千乘巍然屹立在大阵前方,面对不断涌来的贼寇,他不慌不忙的举起长枪,大喝道:“盾墙。”
“喝。”
前排白杆兵立马举起手中的盾牌,组成一条笔直的盾墙。
马千乘紧接着又大喝道:“出矛。”
“哈。”
一排长矛整齐的从盾墙后面刺出来,笔直笔直的,就跟一条直线一样。
紧接着,马千乘便挥枪大吼道:“跟我冲。”
说罢,他直接打马冲向叛军。
他身后,两万白杆兵排着整齐的阵型疾步而上,如同一堵墙一般的推了上去。
这威势就连建奴八旗精锐都顶不住,更何况是土司叛军。
很快,蜂拥而至的叛军便如同潮水遇着了大坝一般,刷的一下便七零八落,仓惶往后退去。
马千乘又率军推进了百步左右,直到西门外再无贼寇的踪迹,这才打马来到城墙下,喘息着拱手道:“大人,叛军已被击退,还请大人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休整一下,我们已经连续疾行六百余里了,实在是累的不行了。”
陈士奇闻言,不由感动不已。
人家疾行六百余里从重庆跑过来支援,能让人家待在城外面对十余万叛军的围攻吗?
这事他真干不出来。
再说了,这成都城还要靠人家镇守呢。
陈士奇毫不犹豫的挥手道:“快,放吊桥,开城门,迎白杆兵进城。”
280 以德服人(上)
马千乘手下的白杆兵的确是累坏了,他们虽然不是从重庆出发一路疾赶六百余里跑过来的,却也是跑了六十余里从龙泉驿附近赶过来的。
这会儿他们一个个着实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装都不用装。
陈士奇见状,不由感动道:“马将军,一路辛苦,陈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多谢马将军不畏艰难险阻,率军来援,我替成都城里数十万百姓谢谢你,多谢了。”
说罢,他很是郑重的拱起双手,深深的朝马千乘做了个揖。
马千乘见状,心里这个尴尬啊。
我不是来救你的好不好,我是来夺城的!
他连忙扶住陈士奇的胳膊,假装感动道:“陈大人,快莫如此,折煞下官了。”
陈士奇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叹息道:“唉,现在能救四川的也就马将军了,我被困成都,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马将军,你可有信心平叛?”
开玩笑呢,平叛?
我要是想平叛就一句话的事情,问题,我为什么要平叛!
马千乘假假意思跟着叹息道:“唉,外面的情形,一言难尽啊,听闻富顺、内江、资县和资阳已然陷落,简州、新都和龙泉也岌岌可危,这次叛军实力太强了,足有将近三十万人马啊!”
他当然是吹牛的,土司联军其实也就二十三万左右。
陈士奇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三十万人马!
马千乘撑死也就带来两万人马,让他跟三十万叛军去拼命?
这个着实有点为难人家了,就算白杆兵能以一当十也没用啊!
他忍不住叹息道:“唉,看样子唯有死守成都了。”
马千乘眼珠子一转,暗暗试探道:“陈大人,贼寇势众,成都四面受敌,恐怕难以坚守啊,不若陈大人随本官去重庆吧,重庆三面环江,一面又有雄关挡道,易守难攻,任他贼寇再强,下官也有把握守住佛图、二郎、青木三关。”
陈士奇闻言,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临阵脱逃岂是大丈夫所为,我不能丢了大明的颜面,让后人耻笑,更不能丢下成都数十万老百姓,任叛军欺凌!马将军,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看样子,传言非虚,这个陈士奇的确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马千乘又暗暗试探道:“大人,仅凭下官这点人马恐怕很难守住硕大的成都城,不知朝廷可派了其他援军前来救援。”
唉,朝廷。
朝廷怕是指望不上了。
陈士奇摇了摇头,坦言道:“现今的朝廷自顾不暇,怕是无力兼顾西南了。”
嗯,此人并非一根筋的清流,还能认清形势。
马千乘又暗暗试探道:“如若成都失守,大人可愿随下官去重庆?大人放心,虽说下官没有把握击败三十万叛军,但叛军也休想挡住下官,下官必能带着大人突出重围。”
陈士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决然道:“我乃四川巡抚,成都如若失守,我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到时候马将军要是能突围,尽管突围,我决意以死殉国!”
唉,果然是个好官,值得争取。
算了,我就不逗你了。
马千乘假意犹豫了一下,这才咬牙道:“陈大人如此为国为民,下官着实钦佩,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保住成都。”
陈士奇闻言,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好,马将军,多谢了,马将军一路辛苦,要不,你先带着手下人马在城墙下的营房里休息一番。”
马千乘连连摇头道:“叛军这架势怕是就要攻城了,我们怎能在城墙下休息,大人放心,我手下将士还扛得住,还是让他们去城墙上窝着吧,以免到时候来不及上去。”
这样自然更好,陈士奇也不矫情,直接点头道:“好,那就辛苦诸位将士了。”
说罢,他便开始安排白杆兵上城墙驻防。
成都城的城墙足有二十余里长,塞下两万白杆兵自然不成问题。
马千乘带着白杆兵上了城墙之后也没露出任何异常,他就是命手下窝在箭垛下休息,等待叛军攻城。
结果,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叛军貌似犹豫了好久,又跑回去继续造攻城器械去了。
这个倒不奇怪,毕竟刚开始的时候成都城里才数千屯卫和数千乡勇驻守,随便造点攻城器械便差不多了,这会儿城中可是多了两万白杆兵,自然要多造点攻城器械。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夜幕降临,休息了大半天的白杆兵貌似来了精神了,马千乘竟然主动跑到巡抚衙门,来找陈士奇来了。
陈士奇也没怀疑,竟然直接将他引到后院,客气道:“马将军,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这就快吃饭了,不若,我让厨房加个菜,你就在这吃吧。”
马千乘假意推脱道:“这个,吃饭就免了吧,下官就是想问问大人,这晚上的值守怎么安排。”
陈士奇却是执意相邀道:“这个不急,先吃饭,吃完饭我陪你一起上城墙去。”
马千乘无奈,只能留下来陪陈士奇吃饭了。
这饭菜一上来,马千乘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陈士奇作为一省巡抚还是相当节俭的,桌上总共就三个菜,就这,还有一个是因为他来了特意加的。
其实,他之所以跑到巡抚衙门来倒不是为了看陈士奇吃的什么,他是来探路的。
今晚,他就准备行动了,要是到时候逮不到这位巡抚可就麻烦了,所以,他必须搞清楚晚上陈士奇住哪里。
陈士奇哪里知道马千乘打的什么算盘,他对这个不畏艰险前来救援的总兵官着实相当欣赏,两人匆匆把饭吃完之后,他便跟着马千乘上了城墙,安排了一下晚上的轮值,又聊了好一阵,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去了。
这一夜,城墙上主要是白杆兵轮值,在城墙上坚守了几天的屯卫大多回城墙下的营房里休息去了,乡勇也差不多都回家休息去了,可以说,这会儿整个成都城在白杆兵面前就等于不设防一般。
马千乘倒也不急,直到晚上子时,所有人差不多都睡死了,他才命手下一半人马偷偷下了城墙,围住屯卫的营房,然后便带着手下亲卫直奔巡抚而去。
陈士奇哪里知道,他盼了几天,盼来的竟然是叛军头子!
这几天他着实是累的不行了,马千乘一到,他的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所以,这天晚上他睡得特别沉,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陈大人,陈大人,醒醒。”
是马千乘,难道叛军来攻城了?
陈士奇猛的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正是马千乘!
不过,马千乘脸上并没有什么焦急之色,应该不是叛军来攻城了。
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马千乘却是把手一挥,淡淡的道:“陈大人,得罪了。”
“嗖嗖”两声,两个白杆兵精锐从他身后窜出来,三两下就把满脸懵逼的陈士奇绑了个结结实实。
281 以德服人(中)
陈士奇着实没想到,马千乘会带着人来抓他。
总兵抓巡抚,意味着什么?
这个不用想,肯定不是他这个巡抚有问题,就算他这个巡抚有问题,也轮不到一个总兵来抓。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总兵马千乘也反了!
他满脸复杂的盯着马千乘,那眼中有震惊,有失望,有愤怒,更有那么一丝丝绝望。
过了好一阵,他才咬牙道:“马将军,你为什么要这样,朝廷待你不薄啊!”
这什么话?
什么叫朝廷待我不薄?
马千乘没好气的道:“陈大人,你应该知道,我石柱宣慰司一直在为朝廷拼命,从万历朝播州之乱到天启朝支援辽东,再到天启和崇祯朝的奢安之乱,我石柱白杆兵死了一拨又一拨,死得整个石柱几乎都没有二十岁以上的男人了,结果,又如何?多少阉狗,连战场都没上过,却因军功加官进爵,权倾朝野,我们这些真正为朝廷效死的又得到了什么?“
呃,这个。
陈士奇并不是阉党,他个人还是相当清正廉洁的,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清流,朝中阉党和清流之争他一向是不参与的。
他愣了一下,这才微微叹息道:“那些奸佞小人的确有点过分了,但是那并不是皇上的意思啊。”
皇上?
马千乘略带愤懑道:“陈大人,那你认为皇上什么意思?朱燮元朱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卢象升卢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孙承宗孙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邹维琏邹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袁崇焕袁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孙传庭孙大人这会儿在哪里关着,你知道吧?”
这个!
陈士奇竟然有点无言以对了,当今皇上,着实有点让人不敢恭维。
没办法,那就不说朝廷,不说皇上了。
他想了想,又苦口婆心道:“马将军,朝廷如何,皇上如何,暂且不论,不管怎么说,老百姓是无辜的啊,你如果将叛军放进城,城中数十万老百姓岂不遭殃了。”
我就是叛军,我就在城里,老百姓也没怎么样吧?
马千乘微微摇头道:“陈大人,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并不是在叛乱,而是在追随新皇靖难,城中的老百姓不会有事的。”
新皇!
什么新皇?
陈士奇大吃一惊道:“哪里来的什么新皇,你说的是谁?”
马千乘把脸一正,恭敬道:“新皇永盛,英明神武,你很快就能见到了,陈大人,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先委屈你一下,抱歉了。”
说完,他直接一挥手,令人把陈士奇押了下去。
他的确还有事,这会儿城中的屯卫尚未解决,城中的乡勇尚未处理,而且,还有个更麻烦的蜀王,他事多着呢。
没过多久,西门方向便响起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的刺耳。
这是有人在放吊桥开城门!
西门附近的屯卫都司同知、佥事什么的听到动静,连忙将手下人叫起来,拎着武器就想往城门冲。
可惜,这会儿,军营外面已经排满了白杆兵,那闻名天下的白杆长矛正齐刷刷的对着他们呢。
白杆兵竟然也反了,这下怎么办?
“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保你们没事,如若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白杆兵将校吆喝了几句便纷纷挥手带着手下冲了上去。
面对这天下有数的精锐,真没几个屯卫敢与之一战。
当然,也有反抗的,不过,三两下就被撂翻了。
很快,西门附近的屯卫就被解决了,而安位也带着四万土司兵涌入城中,这四万土司兵进城之后并没有到处乱窜,他们皆是一声不吭悄悄摸向各自的目标。
这一夜成都城里时不时响起一阵阵打斗声,断断续续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被惊醒的人们都吓得再也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早,人们便发现,城墙上的旗帜已经换了,城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土司兵,成都竟然就这样陷落了!
不过,想象中的烧杀抢掠并没有出现,这些土司兵都好像木头人一般,就知道在大街上巡游,根本就不曾进入民居。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但城中的老百姓搞不明白,就连巡抚陈士奇都懵圈了。
这些土司兵竟然秋毫无犯,甚至就连蜀王府他们都只是围着,一点冲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他们都转性了不成?
马千乘带着他在城里转了一圈之后便领着他出了西门,来到府河旁的一个码头。
陈士奇看着码头上停靠的车轮舸,忍不住问道:“马将军,你这是想干什么?”
马千乘略带遗憾道:“陈大人,我本想陪你去见皇上的,奈何城中事多,走不开,我只能让邦翰陪你去了。”
说罢,他直接一挥手,让秦邦翰带着人架着陈士奇上了全,随即便转身往城中走去。
陈士奇这个懵啊。
什么皇上?
新皇到底是谁啊!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带上了船,沿着府河顺流而下,进入培江,又进入长江,直往下游疾驰而去。
第二天一早,他又被人从船上架了下来,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一座雄城。
不过,这里已经不是成都了,而是重庆。
他当初任职四川学政的时候曾经多次来过这里,自然认得。
这咔咔响的车轮舸速度好快,竟然一天时间便从成都跑到了重庆,这重庆府城好像也变了模样了,当初府城外面可没有什么码头,这会儿不但有码头,而且码头附近都已经被民居和商号什么的占满了。
他正惊异于重庆的变化呢,新皇朱器圾已经迎上来拱手道:“这位就是陈大人吧,久仰久仰。”
陈士奇看着眼前这位长得有点像富家公子,又有点像官宦子弟的年轻人,忍不住好奇道:“你是?”
朱器圾毫不避讳道:“马将军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就是原来的南阳唐王,现在已然靖难称帝,年号永盛。”
南阳唐王?
永盛皇帝!
陈士奇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马千乘所说的新皇!
你这个反贼!
不过,人家满面春风的迎上来,一点都没摆谱,甚至还客客气气的,这“反贼”二字,他还真叫不出口。
他只能冷哼一声,以示气愤。
这家伙,有点钢啊!
不过,没关系,俺们以德服人。
朱器圾假装没听见那声冷哼,反而亲切的道:“秦将军,陈大人乃是贵客,绑着人家干嘛,赶紧松绑。”
这!
秦邦翰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亲手帮陈士奇松开了身上的绳索。
282 以德服人(下)
朱器圾之所以让人把陈士奇送到重庆来,自然是想招贤纳士,将其招降了。
这会儿他手底下本就没多少文官,就连重庆府这么大的地方都是靠几个举人和秀才管着,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倒不是说他歧视这些只有举人功名甚至秀才功名的人,主要天下这么大,还得有人来管才行,再说了,能考上进士功名的肯定要比举人和秀才要强,他总不能凡是进士就不用,光用些举人和秀才,那就有点荒唐了。
可能,这会儿的科举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他也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去改,但是,要改也得一统天下以后才能改,现在改肯定是来不及了。
现在,他必须招纳一些贤才或者说官声不错进士来给他治理打下来的地盘才行。
陈士奇的官声就不错,起码,值此乱世,张献忠又在这肆虐了好年,四川在其治理下依旧安安稳稳,并没有出什么乱子,这就证明,其能力也相当不错。
这家伙就是脾气有点硬,貌似很难招降的样子。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缺点,相反,这还是个优点,要是那种没有一点底线,风吹两边倒的人,招来可能还是个祸害呢。
朱器圾命人给陈士奇松了绑之后便微笑着问道:“怎么,陈大人,你认为崇祯是个好皇帝?你认为当今朝廷还有希望?”
这话让人怎么说?
妄议皇上,非臣子所为。
陈士奇想了想,这才郑重的道:“当今朝廷是出了点问题,不过,只要皇上任用贤能,大明还是有希望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
朱器圾微微摇头道:“崇祯什么脾性你不知道?他就是任性胡来,只能听好话,听不进逆耳忠言,他这肚量,能任用贤能?现在的内阁首辅是谁,你应该知道吧?周延儒这家伙,跟温体仁都有得一拼,他还不是照样重用!还有什么高起潜,那货要是再进一步,恐怕又是一个魏忠贤!你说,崇祯这肚量,这眼光,适合当皇帝吗?”
这个,着实让人无语。
陈士奇想了想,干脆咬牙道:“欺君之事,陈某是不会做的。”
好家伙,你还影射我欺君!
朱器圾哭笑不得道:“这不叫欺君,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崇祯已然搞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你还要跟着他祸害天下苍生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得好像你就是个明君一样。
陈士奇干脆回怼道:“你以为天下就这么容易治理,这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岂能全怪皇上,换你上,可能做得更差!”
哎呀,这话说的。
你说点子上了,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治理天下的本事!
朱器圾顺势道:“空口无凭,得看事实,正好,这重庆就在我治下,这些年天灾人祸重庆也没幸免吧,当初奢崇明可是一度占领了重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带你看看,我治下的重庆是什么样子的。”
说完,他便带着陈士奇一行往城中走去。
这会儿重庆的确相当繁华,因为当初他拿下重庆那几年就没收过税,而且,有白杆兵在此坐镇,不管是反贼还是叛乱的土司都不敢来重庆撒野,这里可以说是整个巴蜀最安全的地方了,各地的乡绅土豪和富户自然使劲往这边钻。
可以说,整个巴蜀就数重庆最为繁华了,成都根本就没法比。
陈士奇看了,不由暗自咋舌,这位唐王,着实有点本事啊,重庆在他的治理下竟然变得比东南沿海的大城还繁华了!
他是福建漳浦人,还曾多次赴金陵参加乡试,东南沿海的大城他基本都去过,自然知道那边有多繁华。
再加上他长期在四川任职,每次任期满了都得进京述职,西南各省在天灾人祸之下有多惨他也相当清楚。
这重庆简直就是西南的金陵啊,比个南都金陵城也差不了多远了!
朱器圾带着陈士奇在城中转了一圈,又带着他来到知府衙门,自己落脚的院子里,命人奉上香茗,这才略带得意道:“怎么样,陈大人,这重庆城在我的治下还不错吧?”
的确是不错,但是,你个反贼休想我能跟你说好话。
陈士奇想了想,干脆梗着脖子道:“这重庆本就是西南有名的富饶之地,西北的天灾也影响不到这里,而且这几年有白杆兵守护,这里根本没遭兵灾,能有今日之繁华,并不奇怪,如果硬要说什么功劳,那也是马将军守护之功居多。”
这家伙,还嘴硬!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硬气的。
朱器圾微微点头道:“嗯,你说的不无道理,这几年重庆着实没有遭遇什么天灾人祸,能有今日之繁华,实属正常,那你认为南阳如何?南阳紧邻西安府,受灾也比较严重,而且这几年反贼高迎祥、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曾对南阳用兵,你认为现在的南阳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这个陈士奇还真不清楚,因为他回京述职一般都是乘船顺江而下,直抵金陵,然后再坐上漕运的船经河南和山东北上京城,南阳,他好像还没去过呢。
他干脆梗着脖子道:“还是那句话,眼见为实。”
好,那我就带你去南阳看看。
朱器圾毫不犹豫的招来密卫,安排了数十艘车轮舸,就那么打着四川总兵官的旗号,一路顺江而下,直赴武昌府,而后再转而北上郧阳府。
十余天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南阳,当陈士奇看到浙川繁华的景象,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西北天灾人祸不断之地竟然会有繁华堪比金陵之处!
朱器圾带着他在浙川转了一圈之后,他终于不再出口不逊,硬顶人家了,因为人家做得的确没话说。
不过,他还是没有归顺这位唐王。
毕竟,忠臣不事二主,他如果朝秦暮楚,投了唐王,很有可能会留下千古骂名啊!
朱器圾见他还是犹犹豫豫,干脆带着他继续北上,来到汝州,来到了伊川城。
陈士奇看了镇东军、镇南军、安东军和安西军鼎盛的军容,又看了伊川城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火炮,脸上终于露出了松动之色。
他是怕唐王朱器圾实力不行,就靠白杆兵,恐怕很难一统天下,到时候,如果事败,他这种贰臣,肯定会臭名远扬。
现在看来,唐王的实力那是相当的强悍,一统天下,很有希望啊!
朱器圾见状,连忙趁热打铁道:“怎么样,陈大人,我这治理天下的本事还不错吧,这汝州可是我刚拿下来没两年的,这伊川城也是我新建的,甚至,安东军和安西军都是从李自成手下招降而来,而且,你看到的镇东军、镇南军、安东军和安西军,包括白杆兵,还不是我手下的全部,我在南阳、郧阳和夔州府等地还驻有将近十万精兵!”
这么厉害,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陈士奇把心一横,郑重的拱手道:“眼见为实,王爷果然乃是难得的明主,下官愿随王爷靖难,为天下苍生打出个太平盛世来!”
好,终于成了。
这以德服人还真不容易啊!
283 天府之国
巡抚陈士奇投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有这个正牌巡抚相助,朱器圾甚至连派人伪造公文都省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好像就剩下蜀王了。
朱器圾是真不想背负滥杀皇族的罪名,毕竟,他是靖难,不是造反,他继承的还是大明的国号,而且,他也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杀自己的血亲,对他名声影响太大了。
问题,这蜀王还留不得,不说别的,光是蜀王府兼并的那几百万亩良田就是个巨大的隐患,蜀王不死,巴蜀老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摆明了杀不行,那就来暗的。
某天晚上,蜀王府主殿突然燃起熊熊大火,蜀王朱至澍及其从巴蜀各地逃过来的郡王一个都不落,全都被烧死了!
而后,民间便开始流传,蜀王因害怕落入反贼之手受虐,举家自焚。
至于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传闻的是自焚,不是他杀,这就够了。
这一招他也不会老是用,用了这一次也就够了。
陈士奇回到成都之后,也没说什么,他对这些皇室宗亲也相当反感,尤其蜀王府的人,那就是为富不仁的典范。
巴蜀老百姓遭遇兵灾之后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屯卫因没有足够的军粮有时候甚至要饿着肚子守城,他都不知道去求了蜀王府多少次了,求他们捐点钱粮来赈济灾民又或让屯卫吃几天饱饭,但是,蜀王府就是一毛不拔。
这种人,死有余辜!
他回到成都之后压根就没管蜀王府的事情,在与马千乘商议了一番之后,他便命人贴出安民告示,说什么已经说服石柱宣慰使,原四川总兵官马千乘已然同意继续为朝廷效力,出兵平叛。
紧接着,马千乘果然率五万大军冲出城去,将外面十余万土司大军打的四散而逃。
成都之围就这样解除了,大街上四处巡逻的土司兵也不见了,上万白杆兵也只是守在城墙上,没再跑城里到处瞎逛,大家又渐渐的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甚至出城都没事了。
城内的老百姓无不欣喜若狂,大赞巡抚大人乃诸葛再世。
他们可不管巡抚大人是不是在和总兵马千乘演戏,只要能恢复正常生活,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成都城的老百姓是高兴了,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却是吓坏了,因为十余万土司大军被打散之后并没有回播州、叙州和水西,而是在其他州府到处乱窜,有的甚至还围住一些州府县城,做出一副欲杀进城去大肆劫掠的架势。
各州府县城的告急文书顿时如同雪片般的飞往成都,巡抚陈士奇也不含糊,立马便派出白杆兵前去追剿。
白杆兵赶过来帮你把叛军打跑了,你能不让人家进城?
各州府县城的官员见白杆兵来援,基本上都是欢天喜地的将人家迎进城中,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人家一网打尽了。
当然,也有那种特别小心谨慎的,哪怕就是见着了巡抚大人签发的公文也不让白杆兵进城。
这个也没多大关系,你不让进城是吧,白杆兵也不强求,不让进城,他们就走人,一点都不含糊。
不过,很快,叛军又来了,围着城池就是一顿猛攻。
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一般城池仅靠几百上千乡勇哪里能顶住上万叛军甚至是数万叛军的围攻,破城那只是迟早的事情,城里的官员还是一个都跑不掉,等叛军把人抓的差不多了,白杆兵再跑过来将叛军打跑,结果还是一样的。
经过数月的“清剿”,土司叛军终于被彻底赶出巴蜀,全逃回水西去了,四川境内十三府、六个直隶州和十五个散州全部被白杆兵“收复”。
当然,这个收复是假,占领是真,至此,整个四川都被朱器圾手下大军给占领了。
至于各州府的地方官员,则全部被集中到了重庆府城。
这个时候,巡抚陈士奇的作用又体现出来了,他可不是那种从京城又或是外地调来的巡抚,这些年他一直在四川任职。
他是既当过四川学政又当过四川兵备副使,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四川布政使,虽说四川的地方官员换了一拨又一拨,不认识他的,还真没几个。
同样的,他对这些地方官员也相当了解。
谁清正廉洁,谁贪赃枉法,谁能力出众,谁一无是处,他心里基本都有数。
其实,他早就想大刀阔斧整顿一下四川的吏治了,奈何他治下的官员原本大多跟朝中权贵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他就算想把人家给办了,也过不了吏部和都察院那一关。
现在好了,反正他都跟唐王靖难了,什么吏部,什么都察院,他都不用管了。
谁贪赃枉法,那就革职查办。
谁清正廉洁,那就适当升迁。
谁能力出众,那就委以重任。
谁一无是处,那就回去种田!
整顿吏治是一个方面,凭借他的威望留人又是一个方面,经过他的劝解,大半官员都选择了留下来继续任职,跟着唐王朱器圾也就是永盛皇帝一起靖难,至于那些贪官污吏和酒囊饭袋基本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四川的官吏是少了将近一半,但是,办事效率却比以前高多了。
永盛帝朱器圾一声令下,在陈士奇的主持下,发放粮食赈济灾民,兴修水利恢复生产,统计人口重造黄册,丈量土地分配良田等很快展开。
随着各地方官员层层上报,朱器圾惊喜的发现,得巴蜀者得天下果然是真的。
这点,从巴蜀的大致人口和耕地面积就能看出来。
这会儿,就算是最保守的估计,巴蜀人口都在两千万以上,而耕地面积最少在六千万亩以上。
这就比较的恐怖了,哪怕就按亩产两石的最低标准计算,巴蜀每年也能产出粮食一亿多石,按二十税一的标准,光是巴蜀一地一年就能收获六百万石以上的税粮!
六百万石粮食啊,足以养活五十万大军!
也就是说,朱器圾根本不需要南阳、郧阳,甚至东番等地盘,光是这巴蜀一地,便足够养活他手底下所有军队了。
就这,还不是全部,巴蜀之富饶,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比如,巴蜀境内河流密布,岷江、沱江、嘉陵江、金沙江、大渡河、青衣江、乌江等长江支流几乎遍布整个巴蜀,只要水利设施兴修到位,几千万亩耕地根本就不会受旱灾的影响。
又比如,巴蜀还有数千万亩的草地,养活几十万匹战马都不成问题。
再比如,巴蜀还有铁矿、铜矿、煤矿、硝石矿等丰富的矿产资源,造枪、造炮、造船、造火药都不缺材料。
难怪三国时期蜀汉仅凭巴蜀一地便能对抗整个中原四十余年,期间诸葛亮还北伐了十余次,差点击败曹魏。
这巴蜀不愧为天府之国,得巴蜀者得天下果然不是虚言。
284 天全六番招讨司
天全六番招讨司,巴蜀境内的十六个长官司之一,位于成都府西南将近五百里之地。
如果从成都城出发,打马赶到这里,最多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可惜,骑马根本就到不了这里,因为出了成都府往西南方向两百余里,过了眉州再往西到了雅州便是山林密布,根本无法通行。
没办法,这里已经属于大明西部边陲,陆路交通基本没有,要想从巴蜀腹地赶到这里,要么徒步翻山越岭,要么就坐船沿大渡河逆流而上。
朱器圾站在车轮舸上,一手扶着船舱立柱,一手举着望远镜,看着两岸连绵的高山,心中不由感叹,这地方简直比蜀道还难行啊!
此时,他已然有点气喘了,因为这里已经属于青藏高原的边沿,海拔差不多都有两千米了,再加上大渡河水流湍急,想在船上站稳都得用力抓个东西保持平衡,他着实被折腾的有点气喘吁吁了。
一旁坐着的马千乘见状,忍不住劝道:“皇上,要不您坐下来休息休息吧,这边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山还是山。”
朱器圾闻言,不由坐下来摇头苦笑道:“还好这车轮舸是蒸汽机带动的,要是人踩的,估计累死也踩不到这里。”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这大渡河的水流太湍急了,而且越往上游越湍急,再加上海拔不断上升,一般没上过高原的人不停的使劲踩还真有可能累死去。
他要不是为了战马,也不可能跑这西南边陲来。
原来,巴蜀的草原并不是在成都平原,而是在这西南边陲的崇山峻岭之间,而离成都最近的马场就是天全六番招讨司的马场了,传闻,洪武朝和永乐朝的时候天全六番招讨司还曾向朝廷进贡过战马呢,他也是听了这个传闻才不惜辗转千里坐船跑过来的。
这年头,战马太难搞了,因为西北大旱,辽东又建奴肆虐,原本大明边军的马场基本都废了,再加上南都太仆寺最大的官营马场也被魏忠贤给卖了,所以,想买战马,相当的困难,西北除了那些跟蒙元部落有来往的马贩子,基本很少有人能搞到战马。
其实,他早就想给手下军团多配些战马以增强机动性了,奈何,战马难寻,就算是有钱都买不到啊!
这会儿,他把整个巴蜀都拿下了,自然想买些巴蜀本地的战马,没想到,这战马却出自如此偏远的崇山峻岭之间。
难怪很少有人贩卖巴蜀的战马,这地形,想要大批量的把马往外送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像车轮舸这样机械动力的轮船,能顺着湍急的大渡河逆流而上。
这边的草原到底有多大呢?
天全六番招讨司又豢养了多少战马呢?
他真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了。
船队又行进了一阵,终于进入了一个水流相对平缓的回旋弯,前面一阵吆喝声传来,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朱器圾兴奋的钻出船舱一看,好家伙,河岸上已经排满了身着皮甲的汉子,那数量,怕不有上千。
这些应该就是天全六番招讨司的边军了。
数十艘车轮舸相继靠上河岸边临时搭建的码头,上千白杆兵将士都上了岸,朱器圾这才在马千乘和宁丑旦的护卫下踏上了码头,而这时候,先期抵达的秦祚明已经陪着两个满面红壳的汉子在码头上等着了。
他才刚踏上码头,秦佐明便带着两个满面红壳的汉子迎上来,恭敬的拱手道:“末将参见皇上。”
朱器圾连忙伸手需抬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这两位就是高将军和杨将军吧。”
那两个满脸红壳的汉子满脸激动的凑上来,恭敬的拱手道:“末将天全六番招讨司招讨使高跻泰,参见皇上,参见马大人。”
“末将天全六番招讨司招讨副使杨之明参见皇上,参见马大人。”
他们着实没想到,皇上真会跑这穷山恶水来。
虽说这位是靖难造反的皇上,那也是皇室宗亲,真正的藩王啊!
朱器圾一看这两人的态度就明白了,秦佐明应该是跟他们谈妥了,他们已经决定归附了。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亲切道:“两位将军辛苦了,不必多礼。”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朱器圾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提议,让他们带路,去附近的草原看看了。
秦佐明之所以让高跻泰和杨之明把临时码头建在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附近就有一片不小的草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翻过江边的几座大山,一片硕大的山谷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里就是天全六番招讨司的草原了,不过,这里的草原跟关外的草原还不一样,关外的草原基本都是一马平川,而这里的草原却是一片片斜坡和谷地,而且,这里并没有成片的牛羊和马匹,除了临时搭建的营地旁有上千匹壮硕的战马,其他地方,甚至连牛羊都看不到。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朱器圾忍不住问道:“高将军,你们的马场不在这边吗?”
高跻泰连忙解释道:“是啊,我们的马场在紫石关那边,离这里还有好几十里呢。”
卧槽,好几十里!
朱器圾顿时感到一阵手脚发软,刚刚他只是翻过了几个山头,走了大概几里路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再走几十里,那不要命啊!
看样子,马场怕是看不成了。
他颇有些遗憾的跟着高跻泰等人走进营地中最大的帐篷,刚刚坐下来,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道:“高将军,秦将军应该跟你说了吧,我们需要战马,有多少要多少,当然,我们也不白要,就按现在的时价,一百两一匹跟你们买,你们能提供多少战马啊?”
高跻泰殷勤的献上一杯奶茶,这才略带激动道:“我们大概能提供上万匹战马,不知道皇上要不要这么多。”
上万匹战马那就是上百万两银子啊,这对于困守在西北边陲,穷得叮当响的天全六番招讨司来说已经是一笔庞大到恐怖的财富了。
朱器圾闻言,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天全六番招讨司可有几个县那么大,这么大的地盘,竟然只养了万余匹战马!
万余匹战马能干什么?
他想要的是上十万匹!
他愣了一下,这才略带失望道:“就这么点吗?”
上万匹还就这么点?
这可是他们天全六番招讨司用百余年时间积累起来的,要不是他们的族人也需要用马,他们还不会养这么多呢。
高跻泰不由目瞪口呆道:“皇上,上万匹还不够吗,您想要多少?”
朱器圾毫不犹豫的道:“最少也得十来万匹吧,你能想办法搞到吗?”
传闻这边可是有数千万亩的草原,十来万匹战马应该有的吧?
285 茶马古道
十万匹马,这数量听上去好像很恐怖,不过,这点数量对于一个大型牧区来说并不算什么。
高跻泰是有办法弄来十万匹战马,问题,买马却涉及到天全六番招讨司的一个秘密,如果说出来,祸福难料啊!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小心的问道:“皇上,听秦将军说,如果我们天全六番招讨司举族归附,您会给我们提供粮饷,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这个当然是真的。
朱器圾郑重的点头道:“你们在此为大明镇守边疆,大明自然要给你们发放粮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在此镇守边疆的。”
多少年了,朝廷终于又给我们发粮饷了!
高跻泰闻言,不由热泪盈眶。
他们真的不容易啊,这边疆苦寒之地根本就没法种粮食,族人想要不饿死,唯有拼命放牧,饲养牛羊马匹。
问题,这高寒之地饲养牛羊马匹本就不易,再加上他们草场也就那么多,所以,冬天的时候,经常有族人饿死!
他们天全六番招讨司的人口也因此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从鼎盛时期的十来万,到现在都不到五万人口了。
这也是他决意跟着唐王造反靖难的根本原因。
造反靖难怎么了?
反正原来的朝廷又不管他们,不给他们发粮饷,反了又如何。
唐王虽然还不是真正的皇帝,但是,唐王答应给他们发粮饷啊,就凭这点,他们就跟定唐王了,哪怕是造反,也跟着干!
高跻泰偷偷抹了把泪,又小心的问道:“皇上,末将斗胆问一句,不知您打算给我们发多少人的粮饷,具体粮饷又是多少?”
这些人必须拉拢啊,战马就靠他们了。
朱器圾不假思索道:“这个就要看你们的人口数量了,要不这样,你给我交个底,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又能出多少兵,总之,一句话,我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镇守边疆!”
太好了!
高跻泰忍不住激动道:“皇上,不瞒您说,我们天全六番招讨司的人口已然不到五万,不过,我们青壮较多,征召五千人马出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天全六番招讨司的地盘可有四五个县那么大,总人口还不到五万!
不过,这点人,要想养活倒不难。
朱器圾只是稍微估算了一下,便拍板道:“这样吧,五千人马就按普通边兵算,每人每月粮一石,饷一两。另外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等军官你自己定,我额外再给各级军官每月粮五千石,饷五千两,这些怎么分配也由你们自己定,至于你和杨将军,每人每月再加粮两千石,饷两千两,你看够了吗?“
我的天,这么多!
光是粮食就是一万多石一个月,省着点吃,再加上野菜和肉食完全可以养活所有族人了。
如果再加上饷银,大家都能勉强混个温饱了。
大家终于不用再挨饿了,族人们终于不会再饿死了!
高跻泰闻言,颤抖着爬到朱器圾跟前,使劲磕头道:“多谢皇上恩赐,多谢皇上恩赐。”
朱器圾见状,连忙把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随即郑重的道:“这是你们应得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为大明镇守边疆的。”
真是个好皇帝啊,比以前那些狗皇帝强多了。
这样的好皇帝,为之抛头颅洒热血都值!
您想要战马是吧?
好!
我豁出去了!
高跻泰暗自咬了咬牙,随即郑重的问道:“皇上可知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
这个好像听说过,不过,很模糊,也不知是前世听说的还是这世听说的。
朱器圾愣了一下,这才尴尬道:“茶马古道一词我是听说过,不过,具体指的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果然,这皇上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高跻泰想了想,随即解释道:“茶马古道源自唐朝,特指我们这些边镇为了与边疆游牧部族互市而开辟出来的商道。游牧部族需要茶叶,而我们需要战马,双方以此为主互市,故称茶马互市,茶马古道之名也由此而来。”
我们需要战马,这个很好理解,这次我就是为了战马跑这里来的。
问题,游牧部族为什么需要茶叶呢?
茶叶这东西好像也就能提提神,解解乏,当然,这年头也有很多有钱人把好茶当高档饮品在喝,也就是所谓的茶道,问题,这些好像都跟游牧部族没关系吧?
游牧部族也喜欢玩茶道吗?
这个怎么都有点不靠谱啊!
朱器圾忍不住好奇道:“游牧部族需要茶叶?他们也喜欢喝茶吗?”
这皇上果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高跻泰耐心的解释道:“游牧部族喝茶并不是因为癖好,而是为了身体,因为草原常年干燥,而且游牧部族又以腥臊的肉食和奶油为食,吃多了,肚子便会不舒服,而茶叶能消食、止渴、去腻,正是游牧部族的天然良药,只要常喝,草原的干燥对他们来说就不算什么了,天天吃肉食和奶油也不会肚子不舒服。所以,游牧部族盛行酥油茶、奶茶和甜茶,大家都喜欢喝茶。”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样子,这个高跻泰对这方面很懂啊。
茶马古道,茶马互市,意思就是茶叶换马吗?
或许,不止茶叶能换马。
而且,这年头军需物资也不止战马,比如皮货什么的,也很重要。
这个互市很重要啊,需得细细了解一番才行。
想到这里,朱器圾饶有兴致的问道:“我对这个茶马古道和茶马互市很感兴趣,你能细细为我讲解一番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
高跻泰稍微整了整思路,随即便悠悠的道:“传闻,茶马互市始于唐朝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那场大婚,正是因为文成公主把茶叶带入了雪区,游牧部族才知道了这茶叶对他们的重要性,先祖高卜锡公也是在唐朝领兵征战西域,因功留镇此地的,皇上,不瞒您说,我们整个部族其实都是江南水乡人,只是在此镇守以将近千年了。这千百年来,我们正好见证了茶马互市的兴起、兴盛与衰落,茶马互市是兴起于唐朝,不过,那个时候互市的茶叶和马匹并不是很多,到了宋朝,才是真正兴盛的时候,据族中先辈记载,宋朝的时候,光四川一地茶叶产量就达到了三千余万斤,每年光是从雪区换来的马匹就多达一万五千余匹,而后,蒙元横征暴敛,茶马互市开始衰落,到了大明洪武年间,茶马互市又开始兴盛,四川的茶叶产量一度达到了两千万斤左右,只可惜,英宗正统年间一场土木堡之变,我们边镇和游牧部族之间的茶马互市全被禁了!“
286 重铸大明荣光
土木堡之变可以说是大明由盛转衰的分水岭,这段历史,朱器圾自然听说过。
明英宗这个糊涂蛋,竟然听信太监王振谗言,玩什么御驾亲征,而且还把数十万人马交给王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太监指挥,结果被王振带得到处乱转,直接转人家包围圈里面去了。
堂堂天朝上国的皇帝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人家的阶下囚,受尽屈辱。
大明也因此一蹶不振,直至最后灭亡。
土木堡之变后,边关的互市的确全关了,大明自此丢了天朝上国的自信,连生意都不敢跟人家做了。
以前是,你向我称臣纳贡,我就跟你开通互市,卖点东西给你。
后面却是,门都不敢开,生意也不敢做了,就怕人家打上门了。
其实,越是这样,人家就越打你。
嘉靖朝的南倭北虏就闹了几十年,鞑靼部为了逼大明开通互市,几乎年年寇边,不断侵扰,搞得大明烦不胜烦。
最后还是隆庆皇帝答应了鞑靼部的请求,给俺答封贡,册封顺义王,开通十一个茶马互市,这才作罢。
这段历史朱器圾也是知道的。
他忍不住好奇道:“隆庆朝的时候互市不是又开了吗?”
高跻泰摇头叹息道:“唉,那只是对蒙元鞑靼部开通了互市,其他地方,还是禁止互市啊,原本我们天全六番招讨司凭借互市还能赚取些微薄的利润养活族人,这互市一关,再加上朝廷也丢下我们不管了,我们直接就断了生计,原本,我们的族人足有十余万啊,结果,百余年时间,不但没有丝毫增长,反而不知饿死多少,到现在都不到五万人了。”
唉,大明王朝的衰落的确害惨了很多人,尤其这些远镇边疆的宣慰司,宣抚司,长官司,招讨司什么的,那真叫一个惨。
这天全六番招讨司还算是好的了,起码还剩下将近一半人口,像东南的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等,好多都被人家灭了族,消失不见了!
朱器圾暗暗叹息了一声,随即斩钉截铁道:“你放心,一旦我靖难成功,结束这乱世,定会重铸大明荣光,再次让万国来朝!到时候,你们这些边关将士必将受万人敬仰。”
这个,的确让人热血沸腾。
不过,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为时过早了,现在靖难都还未成功呢,万国来朝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还是等到了那天再说吧。
高跻泰小心的提醒道:“皇上,您不是说要上十万匹战马吗?”
朱器圾闻言,不由兴奋的道:“怎么,你真有办法弄到?”
高跻泰坦言道:“皇上,不瞒您说,这些年,为了能让族人生存下去,末将也做过贩卖私茶的买卖,朵干和乌斯藏的人末将还是认识一些的,只要皇上能提供足够的茶叶,换取十万匹战马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原来这家伙在背着朝廷私自做茶马生意!
不过,这个也没多大关系,高跻泰违背的只是崇祯朝的禁令,不是他永盛朝的禁令。
对闭关锁国的做法他可不赞同,怕人家入侵就不跟人家做生意,堂堂大明,这点自信都没有,说出去都丢人!
朱器圾闻言,饶有兴致的道:“原来你还在做茶马生意啊,这生意具体怎么做呢,你能不能跟我细细说说?”
呃,这个,好吧。
高跻泰略带尴尬道:“以前是朝廷统一配给我们茶叶,每斤大概抵八十文,我们拿去跟朵干和乌斯藏的人交换马匹和皮货等东西,大致是一百斤茶换一匹战马,而战马换回来之后直接交给茶盐御史就行了,每匹大致能换取大致十两银子的粮草辎重,也就是说,我们从雅州和眉州等地把茶叶送到朵干那边,然后再把换来的马匹送到雅州又或者眉州,朝廷能给我们每斤茶叶二十文左右的辛苦费。这私茶生意就不好做了,首先是茶叶不好收,然后换回来的马匹和皮货等还得找人兑换成粮草,虽说利润高一点,风险却大的很,而且还相当麻烦。像战马要找卖家就很难,我们之所以有上万匹战马,都是这百余年积累起来的,唉,早知这战马如此难找买家,还不如全部换成牛羊,起码还能多养活些族人。”
这个利润的确高,要知道这会儿战马可是一百两银子一匹,而一百斤茶叶撑死也就八九两银子。
问题,茶叶是朝廷控制的,想要买到大量私茶太难了,至于卖战马,就更难了,不是想造反的人,有几个会出上百两去买战马,而造反的人又有几个会想着跟边军来买战马,就算能想到,也不会跑到天全六番招抚司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买啊!
这私茶生意是真难做,难怪高跻泰连手下族人都养不活。
不过,如果换做他来做,那就不一样了。
朱器圾满脸激动道:“你的意思,一匹战马只需一百斤茶叶就能换到?”
高跻泰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对,只要把茶叶送过去,一百斤就能换到一匹战马。”
一百斤茶叶换一匹战马,加上给高跻泰他们的辛苦费,一匹战马也才十两银子,这买卖,太划算了。
十万匹战马才一千万斤茶叶,也就是不到一百万两银子啊!
呃,问题,上哪儿找一千万斤茶叶去呢?
想到这一千万斤茶叶,朱器圾原本兴奋的脸不由一滞。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门路搞茶叶,茶叶生意以前他也做的,而且利润还不低,只要将茶叶从福建、浙江、南直隶等地运到东番鸡笼,交给西班牙人,一百斤就不是几两银子了,而是二三十两,毛利两倍都不止。
问题,他和郑芝龙都弄不到多少茶叶啊,他们一年能搞到几百万斤私茶就算那不错了,一千万斤,怕得几年!
朱器圾愣了一下,随即迫不及待的问道:“除了茶叶,还有其他东西能换战马吗?”
高跻泰略带犹豫道:“其实,盐巴、铁器、布匹和瓷器这些他们也要,不过量都没茶叶大,如果想换上十万匹战马,最好还是用茶叶。”
朱器圾下意识道:“问题,我上哪儿去找上千万斤茶叶去啊?”
高跻泰不解道:“皇上不是已经拿下整个巴蜀了吗?巴蜀的官营茶场多了去了,这会儿巴蜀的茶叶产量虽说不可能有两三千万斤那么夸张,上千万斤应该还是有的吧?”
对啊,巴蜀的官营茶场多了去了,这会儿他已经拿下整个巴蜀,这些官营茶场不等于就是他的了吗?
这巴蜀不愧为天府之国,粮食、矿藏、茶叶、盐巴等等,什么都不缺。
朱器圾闻言,不由满面春风道:“对,巴蜀有很多官营茶场,我可以直接让人去茶场收购!”
287 打箭炉
茶叶的问题貌似解决了,巴蜀本就是产茶之地,茶产量最高的时候甚至达到了两三千万斤,这会儿不说多了,收个一千万斤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茶叶换马的问题了,这个朱器圾也想了解一下。
他直接问道:“高将军,如果我把茶叶运过来,你大概多长时间能给我换来十万匹战马?”
这个就不好说了。
高跻泰略带尴尬道:“末将还未曾跟人换过如此多的战马,以前我每次最多也就跟人换数十匹,上十万匹战马可不是个小数目,一般部族是不可能有如此多战马的,我估计还得请人去各部族收购才能凑齐这么多,这个时间就不好说了,我还得找人问问。”
你也得找人问啊?
朱器圾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他得把战马的事情确定下来才能回去啊,要不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问题,高跻泰也得找人去问,这茫茫的崇山峻岭,上哪儿找人去,打个来回又得多长时间。
他看了看四周的高山,皱眉道:“你准备去哪里找人问,来回得多长时间。”
高跻泰不假思索道:“这茶马交易一般都集中在打箭炉,我上那边去问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来回的话最多就两天时间。”
打箭炉?
这个地方朱器圾还真听说过,因为那里就是三国最有名的典故之一,诸葛亮七擒孟获之地,而且,后世那里也是个相当出名的地方。
打箭炉就是后世的康定!
这里离康定很近吗?
一来一回才两天时间,也就是说过去的话才一天时间。
如果是这样,自己或许也可以过去看看,反正来回也就两天,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朱器圾想了想,随即问道:“这里离打箭炉多远?”
高跻泰依旧不假思索道:“大概也就四五十里地吧。”
四五十里地,你翻山越岭一天就能到?
朱器圾忍不住吃惊道:“你们翻山越岭还能跑这么快?一天四五十里!”
这个他可做不到,估计,他翻个十来里的山地就会累趴下。
没想到高跻泰却是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们翻山也没那么快,从这里去打箭炉不用翻山,我们走营地旁那条河道就行了,沿着河道一直往西,走四五十里就到打箭炉了。”
营地旁的河道?
他们进来的时候的确看到营地旁边有一条小河,那应该是大渡河的一条支流。
原来不需翻山越岭,只需顺着河道走便能到打箭炉,这样就好。
朱器圾毫不犹豫的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毕竟,很多事情我在的话好敲定,要你遇到敲定不了的事情,来来回回的跑辛苦不说,还耽误时间。”
这!
高跻泰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的提醒道:“皇上,那里可是朵干都司的地盘。”
朱器圾看了看马千乘又看了看宁丑旦,随即信心满满的道:“怎么,朵干都司人马很多吗?”
高跻泰微微摇头道:“那倒不是,朵干都司是土司,不是屯卫,他们基本没什么正规军队,问题,他们都是游牧部族啊!”
哦,这有什么。
正规军队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白杆兵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就连明军和建奴都不是对手。
朱器圾豪气干云道:“成祖都曾亲征蒙元诸部,我要是去会会这些游牧部族的勇气都没有,还靖什么难,你不用说了,这一趟,我必须去。”
呃,这个,好吧。
高跻泰只得命人收了帐篷,将所有东西都绑上马背,然后又请朱器圾等人上了战马,命人牵着,这才带着大队人马沿着河谷往西行去。
这一路并没有朱器圾想象中的那么难行,因为这条谷道就是当初茶马古道的一部分,沿途都是缓缓的斜坡和青青的草地,他甚至都不用下马,直接坐马上欣赏风景就行了。
这里的风景相当好,碧空如洗,绿草遍地,远远的雪山傲立,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一行人走了大半日,天色已然开始变暗,这时候,高跻泰靠上来小心的请示道:“皇上,要不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
朱器圾诧异道:“怎么,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吗?”
这步行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一直走的话,一个时辰走十来里还是不成问题的,他感觉这一路都走了将近四十里了。
高跻泰连忙摇头道:“不是,前面再有十余里应该就到了,末将只是觉得晚上过去不大好,毕竟我们这么多的人马,晚上又看不大清楚,要是引起人家的误会就麻烦了。”
这话不无道理,毕竟,黑灯瞎火的,这么多人马突然间摸上去,人家很有可能会吓一大跳。
朱器圾微微点头道:“嗯,那就在此安营扎寨休息一晚吧。”
高跻泰闻言,当即一声吆喝,令手下人将马背上的帐篷取下来安营扎寨,又派出数百人带着刀箭赶紧去附近的山林里砍柴打猎。
他并不知道朱器圾要来,所以并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人家好歹是要当皇帝的人,来自己地盘了,最少也得给人家奉上一些山珍美食吧。
还好,他派出去的都是狩猎高手,而且,这茶马古道已经很少有人走了,附近的山珍还是很多的,天将擦黑的时候,他手下人便陆续带着猎物回来了,麋鹿、山羊、野猪、野鸡、竹鼠等,什么都有,数量虽然不是很多,种类却是多的很。
高跻泰和杨之明一番操持之下,一盘盘山珍便陆续端了上来。
朱器圾其实也没命人准备什么特别的东西,他们也就带了些米面、干肉、熏肉什么的,人家这么客气,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早知道,他就命人带点酒过来了,巴蜀的美酒那可是出了名的。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根本无需美酒,有一样东西,便让高跻泰和杨之明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东西并不稀奇,就是白米饭而已。
夜幕降临,众人围坐在篝火旁,面对满地的山珍,朱器圾不由胃口大开。
没有酒喝,那就干饭吧。
他对一旁的宁丑旦道:“命人上饭吧,这走了大半天我都饿了,估计他们更饿。”
宁丑旦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密卫知会了一声,很快,密卫便将一碗碗香喷喷的白米饭端了上来。
高跻泰和杨之明见了这东西,竟然愣住了,那眼中竟然还有泪光在闪烁。
朱器圾忍不住吃惊道:“高将军、杨将军,你们这是怎么了?”
高跻泰闻言,赶紧把眼泪一抹,尴尬道:“不怕皇上笑话,我们一年都难得吃几回白米饭,唉,我们毕竟是江南水乡人,千百年来还是改不了这爱吃白米饭的习惯,奈何,这里根本就种不出这东西来,我们又穷,族人都时常饿死,哪有余钱去买这东西啊!”
说着说着,他竟然又开始抹眼泪了。
呃,这些边军也太惨了吧?
朱器圾愣了好一阵,这才感慨道:“唉,苦了你们了,放心,我会尽快重开茶马互市,这边的交易就交给你们来做,到时候,保证你们天天能吃上白米饭,想吃多少吃多少!”
288 册封
传说,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多次生擒孟获,于是便有了“七擒七纵”的故事,诸葛亮最后一次释放孟获时,双方议定,获释后的孟获应退“一箭之地”,并且永不再犯蜀国边境。
释放孟获之前,诸葛亮便事先派遣一名叫做郭达的将军,到“达折多”地方安炉造箭,打造出了一支巨箭,并造巨弩一起安置于一处高山顶上。
释放孟获时,诸葛亮便命人撑开巨弩,当众朝南射出一箭,然后寻找这支箭落在何处,以箭落之处划界,没想到这一箭射了那么远,孟获只好退到了远离蜀国地界以西很远的地方。
这就是打箭炉之名由来的典故了。
诸葛亮那一箭到底射了多远已经不可查证,朱器圾赶到打箭炉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巨弩和箭炉,他看到的只是一片置于两条小河间的牛皮帐,看其规模,应该是一个不下万人的部族。
他们都看见帐篷了,帐篷里的人自然也看见他们了。
很快,数百牧民便骑着马聚集在一起,呼啸而来。
高跻泰见状,微微朝朱器圾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随即便单骑上前,张开双臂,大笑道:“查吧兄弟,好久不见啊。”
牧民当中,一个汉子亦是摆手示意身后所有人勒马停下来,这才单骑上前,操着有些走调的官话,小心道:“高兄弟,原来是你,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嘛?”
高跻泰打马靠上去,神神秘秘的道:“查吧兄弟,我带来了大明的一位皇帝,这位皇帝有意重开茶马互市,你要发财了。”
大明的一位皇帝!
登争查吧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不过,他并没有露出高跻泰想象中惊喜的表情。
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摇头叹息道:“高兄弟,这茶马生意怕是没法做了。”
高跻泰闻言,不由大惊道:“啊,怎么了,茶马生意为什么没法做了?”
他带着大明未来的皇帝陛下专门跟人来商讨茶马生意,结果,人家竟然跟他说茶马生意没法做了,他怎么能不大吃一惊。
登争查吧无奈的道:“蒙元和硕特部固始汗意图扶持理塘的昌侧集烈占领康区,这会儿昌侧集烈已然拿下巴底、单东革什咱、下瞻对等部族,势不可挡,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啊!”
啊!
这下真是麻烦了。
高跻泰皱眉想了想,随即抬手道:“你等等,我去问问。”
说罢,他直接打马回到朱器圾身边,焦急道:“皇上,麻烦了,蒙元和硕特部的固始汗意图占领康区,我们这茶马生意怕是没法做了。”
什吗?
朱器圾闻言,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他兴高采烈的跑到这里,以为能换来十万战马,结果,人家却说,这茶马生意没法做了!
什么固始汗?
蒙元和硕特部怎么打到这里来了?
他颇为恼火道:“到底怎么回事?走,我们过去好好问问。”
说罢,他一挥手,示意高跻泰在前面引路,随即便带着马千乘和宁丑旦打马跟了上去。
高跻泰连忙打马上前对登争查吧道:“查吧兄弟,我们大明皇帝陛下过来了,你跟他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登争查吧闻言,连忙从翻身下马,趴地上恭敬的道:“大明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若剌之后登争查吧拜见皇帝陛下。”
呃,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什么大明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
若剌又是谁?
巴蜀好像没有什么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司啊!
朱器圾愣了一下,随即翻身下来,双手需抬道:“平身,无需多礼。”
登争查吧闻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垂首而立,一副聆听圣训的模样。
这个,有点尴尬啊,他不知道人家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器圾想了想,干脆将高跻泰招过来,低声问道:“他说什么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是怎么回事,若剌又是谁?”
高跻泰连忙解释道:“若剌乃是蒙元右丞相刺瓦蒙次子,长河西万户,蒙元末年掌管着康区的茶马互市,大明洪武年间,若剌率先归附,遣使进贡,得太zu册封长河西招讨使,命其招抚鱼通、宁远诸部,后又得太zu册封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继续掌管康区的茶马互市。“
原来是大明洪武年间的事,难怪没听说过。
这意思,若剌及其后人就是大明册封的土司,专门掌管这边茶马互市的,可能土木堡之变后互市关闭,这一家子便逐渐衰落了。
朱器圾微微点了点头,又追问道:“这登争查吧真是若剌后人?”
高跻泰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的,皇上,他就是若剌后人,长河西部的头人,只是朝廷自百余年前便不管这里了,他们得不到朝廷的册封,便没了管辖康区的权柄,所以渐渐衰落了。”
唉,又是自英宗开始留下的糊涂账。
这帮败家玩意儿,好好的家底都快被他们败完了。
朱器圾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下令道:“高将军,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你先命人把地毯铺上,我跟这登争查吧好好谈谈。”
高跻泰闻言,连忙命人将羊毛毯扛过来铺地上。
朱器圾招呼众人坐下来,又命高跻泰介绍了一番,这才问道:“你说蒙元和硕特部的固始汗意图占领康区,到底怎么回事?”
登争查吧连忙解释道:“蒙元和硕特部的固始汗自崇祯初年便开始向这边扩张了,理塘的头人昌侧集烈这些年在其扶持下四处征讨,大半康区都被他们给拿下了,他们已经数次派人命我们缴纳牛羊马匹,以代粮赋,估计我们再不交,他们就要打过来了。”
哼,还跑这里征收税赋来了。
朱器圾又继续追问道:“他们实力如何,你们实力又如何?”
登争查吧无奈的道:“昌侧集烈这些年东征西讨,手下人马已然发展到上万,我们长河西部也就两三千青壮而已,根本就不是其对手,如果鱼通部和宁远部能跟我们联合起来,还有五六千人马,兴许还能抵挡一番,奈何我没有册封文书和金印绶带,鱼通部和宁远部根本就不听我的啊。”
册封文书和金印绶带?
这些东西好像当初扶持安位上位的时候搞过,问题,那些都是崇祯发的啊!
朱器圾想了想,随即朝马千乘招了招手,附耳低语道:“我若是给他发册封文书和金印绶带,有用吗?”
马千乘闻言,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郑重道:“这些有没有用其实还得看实力,如果我们能助其力压其他部族,这册封文书和金印绶带就有用,如果我们发了册封文书和金印绶带他又压不住其他部族,那便没用。”
说白了,就是用拳头说话。
拳头大,就是老大!
朱器圾闻言,不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289 收回疆土
土司是中原王朝授予边疆地区部族首领人物的官职,包括宣慰使、宣抚使、安抚使、招讨使等,土司不同于流官,其职位一般由部族首领世袭,而且其职权极大,在其辖区内几乎等同于藩属国的国王。
当然,土司与藩属国国王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其辖区并非单独的属国,一般都挂靠行省之下,而且封疆大吏、地方大员乃至巡抚、巡按御史等只要得到授权,皆可征召及调用其手下人马。
不过,除此之外,土司基本就不受其他管束了,可以说,在其辖区内,他们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土司的任免与藩属国国王的任免也有点类似,一般都是由上一任土司指定继承人,上报中原王朝,上一任土司去世之后,中原王朝便会发放金印绶带等信物,册封其指定的继承人为新一任土司。
这个册封流程一般都不会断,因为中原王朝需要借助土司的力量来巩固边防。
但是,大明王朝却出了个奇葩英宗,莫名其妙就将盛极一时的大明拖入了衰亡的深渊,这个衰亡的过程,不止体现在大明王朝本身实力的迅速衰退,也体现在边疆土司的身上。
因为大明王朝已经无力顾及这些边远地区的土司了,包括北方的奴儿干都司,包括西南的朵干都司和乌斯藏都司,包括东南半岛的三宣六慰,基本上都在这百余年时间断了传承,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他们的消亡则代表着大明失去了对这些地区的掌控。
唉,偌大的疆土啊,就这么白白丢掉了。
不行,我得把这些疆土都收回来!
朱器圾暗自感慨了一番,随即缓缓起身,威严道:“登争查吧,朕意欲册封你为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你可愿为大明守卫康区,抵御外敌?”
他一般很少自称朕,因为这会儿他还没有正式登基,而且,他才刚刚开始靖难,远没有一统天下,如果一开始就端个皇帝的架子,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那结局估计会跟李自成和张献忠差不多。
别人遇着这种端臭架子的人,表面上可能不会说什么,心里却会暗骂:“你嘚瑟个什么劲呢,真以为造反就是一定能当上皇帝啊,让你嘚瑟,老子不伺候了!”
当然,有的时候该有的威严还是应该有的。
比如这个时候,他要册封土司,那就必须有当皇帝的威严。
登争查吧闻言,连忙趴地上激动道:“多谢皇上恩典,微臣愿意为大明守卫康区,抵御外敌。”
其实,他也想让这位皇帝陛下册封他为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问题,这个册封可没这么简单,金印绶带什么的,那都是次要的,朝廷要册封他,就必须让他具备掌控大局的能力,或者说,他必须有掌控大局的能力才能坐稳这个宣慰使的位子。
如果朝廷册封他为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结果,鱼通部和宁远部却不搭理他,甚至,他还被人家昌侧集烈抬手给灭了,那这个册封就是个笑话了。
所以,要获得册封,要么,你自己有能力掌控地方,他的祖先若剌就是这样的,获封长河西招讨使之后便迅速征服了鱼通部和宁远部,威震整个康区,所以很快进封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而他,现在根本就没这个能力,他需得请求朝廷帮助才能掌控康区。
他需要的帮助可不是一般的大,他现在连鱼通部和宁远部都管不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强的昌侧集烈,如果朝廷要帮他掌控整个康区,最少要调上万大军来支援,不然,他就干不过昌侧集烈。
人家凭什么给予他这么大的帮助?
他真想不出理由来,所以,他一直不敢开口,求人家册封。
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竟然这么快便决定册封他为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了,他着实有点始料未及。
那么,接下来,这位皇帝陛下会怎么帮助他掌控整个康区呢?
朱器圾紧接着便问道:“登争查吧,你觉得要怎样才能夺回康区的掌控权?”
来了!
登争查吧连忙进言道:“皇上,微臣惭愧,微臣现在势单力薄,想要夺回康区的掌控权,唯有靠皇上派遣天朝大军支援,如果皇上能支援一万精锐之师,微臣便能力压鱼通部和宁远部,然后集结三部人马和天朝大军一起击败昌侧集烈。”
一万人马,有点麻烦啊!
如果这里是成都府,十万人马都不成问题,问题这里是边远的康区啊,调一万人马过来,太麻烦了。
更何况,这一万人马不是调过来就行了。
这一万人马调过来是来打仗的,粮草辎重,武器装备什么的都得跟上,要不然,不用打都输了。
当然,再麻烦也得调,因为事关上十万匹战马!
朱器圾稍微想了想,便问高跻泰道:“高将军,你手下五千人马可否调过来支援?”
呃,这个。
高跻泰闻言,不由一愣。
他着实没想到,这才刚盼来粮饷便要打仗了。
怎么办呢?
如果他不出兵,人家还会给粮饷吗?
这个,怕是想都不要想了。
豁出去了,赌一把!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咬牙道:“皇上有旨,末将自然义不容辞,不过,皇上,微臣手下人马武器装备极度匮乏,粮草辎重更是一点皆无,如若要出征,这些还得靠皇上恩赐。”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肯出兵就行。
朱器圾微微点头道:“嗯,武器装备和粮草辎重朕都可以给你补齐,你的人马多久能调过来?”
高跻泰想了想,随即果断道:“末将手下人马半月之内必能齐集此地。”
嗯,这家伙很不错,有培养前途。
朱器圾点了点头,欣慰道:“很好,你让他们把那一万匹战马也带过来,至于那一百万两,朕自会命人尽快给你送过来。”
呃,我要那一百万两银子干嘛?
银子在这边荒之地根本就没用啊!
高跻泰连忙拱手道:“皇上,末将斗胆,这一百万两银子能不能换成粮食、茶叶、布匹什么的,末将拿了这些银子还是得派人去巴蜀采购这些物资啊!”
这是小事。
朱器圾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你想要些什么,列个单子出来。”
说罢,他便转身和马千乘商议起剩下五千人马的调派来。
290 铁索桥
大渡河旁,众人上次登陆的浅滩之上,朱器圾正看着岸边的山坡发呆呢。
这里实在不适合建造城池,但是,车轮舸停靠的码头却必须修建在这里,因为大渡河流域要找到这么一个水流平缓之处实在太难了,至少他们经过的中下游河段是没有的,上游的话,就算有也不行,因为水太浅,车轮舸根本就没法开过去。
唉,这里地形再不好也得想办法建座城池啊,不然的话,码头扩建以后,运送过来的物资都没地方存放,只能摆山坡上,日晒雨淋不说,还有被盗甚至被抢的风险。
他正在那暗自感慨呢,一堆高跻泰手下的土司兵突然扛着一捆捆藤条从不远处的山林里窜出来,随后,便将藤条在山坡上展开,飞快的编制起来。
他们编制的东西相当的奇怪,不像是藤筐也不像是滕盾,倒像是一根巨大的绳索。
朱器圾忍不住好奇道:“他们这是准备编什么?”
一旁的高跻泰闻言,连忙解释道:“他们是在编藤索。”
果然是在编绳索,问题,这么大的绳索编来干嘛用呢?
朱器圾追问道:“你们编这么粗的绳索干嘛?”
高跻泰不假思索道:“渡河用的,下批青壮如果要在半个月之内赶到打箭炉就得在这附近渡河,所以,我们得用绳索先搭建一座天桥。”
天桥!
什么东西?
他可以肯定,高跻泰所说的天桥绝对不是后世那种天桥。
朱器圾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解道:“你说的天桥是什么?”
高跻泰指着不远处的山崖道:“天桥就是横跨大渡河的藤索桥,您看那里,河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中间也就十来丈宽,我们只要编两根十来丈长的藤索绑两边山崖的大树上,人就可以踩着下面的藤索,扶着上面的绳索,横着走过来了。
呃,这种渡河方式也太奇葩了吧!
朱器圾着实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办法渡河。
这法子,怎么说呢,在没有桥的情况下,着实算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过,这样也太危险了,要是谁一不小心掉下去,估计不死都得脱层皮。
而且,这法子只能过人,马是过不来的。
朱器圾忍不住好奇道:“高将军,这法子只能过人吧,上次你们是怎么把马运过河?”
高跻泰不假思索道:“我们是绕道上游的一处浅滩赶着马涉水过河的,不过,那里离这太远了,绕一圈最少也得耽误二十来天时间,这次时间比较紧,所以,我想让手下青壮先从天桥过来,至于那上万匹战马,怕是得晚个把月才能赶过来了。”
晕死,绕二十来天绕到上游去涉水渡河!
朱器圾忍不住吃惊道:“以前茶马互市没有关闭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渡河的吗?”
高跻泰连连点头道:“是啊,以前也是这样的,如果比较急的话就架天桥过河,这种藤索天桥搭好之后用上一两个月还是没问题的,搭一次来回能用好几趟,如果不急的话,我们就绕道上游去涉水渡河,不过,那一般是运送马匹的时候,所以,我们一般每年都会选择在秋冬枯水季节运送马匹,因为那时候涉水渡河比较容易,上游的水还没马腿深。”
呃,这么搞也太麻烦了吧?
以后茶马互市的规模肯定会越来越大,而且,为了加强对康区的掌控,这陆路通道肯定不能被大河给隔断,要不然,发生意外的时候天全六番招讨司想支援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司估计都来不及,毕竟天全六番招讨司的驻地还在紫石关那边,要他们全搬到这大渡河这边的崇山峻岭里来是不现实的。
那么,怎么把陆路连接起来呢?
朱器圾看了看那些正在编制藤索的土司兵,又看了看高跻泰刚刚手指的山崖,不由灵机一动。
他指着那些土司兵道:“高将军,叫他们先不要编藤条了,下批青壮过来的时候运送粮草辎重的船也应该过来了,到时候你让人在对面也修个临时码头就行了,四千人,安排数十艘船几趟就拉过来了。”
高跻泰闻言,亦是神色一动,他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皇上,茶马互市开通以后能不能留下十余艘船专门在这里摆渡,毕竟,架天桥也挺麻烦的。”
朱器圾闻言,不由翻白眼道:“以后还搞什么摆渡,等下我就命人回去通知重庆那边的作坊,打造十来根长铁索运过来,到时候把铁索一拉,再在铁索上铺满厚木板就行了,过人过马都没问题。”
高跻泰闻言,不由满脸激动的拱手道:“皇上英明,这铁索桥如果建成,我们渡河就方便多了。”
英明什么,这里本来就有一座铁索桥好不。
呃,这么说好像不对,应该说,后世这里本来就有一座铁索桥。
朱器圾微微摆手道:“行了,行了,赶紧命人修好,铁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送过来了。”
高跻泰闻言,不由吃惊道:“十余丈长的铁锁,而且还是十多根,很快就能打造出来吗?”
你以为我说的作坊是你们那种小打铁铺子啊!
朱器圾淡淡的道:“你放心,打造铁索也就几天的事情,二十天内,铁锁肯定能运过来,对了,那上万匹战马也不用绕路了,你让他们直接赶到对岸就行了。”
他当然不是在吹牛,石柱宣慰司那边的作坊可不是一般的打铁作坊可以比拟的,而且车轮舸顺流而下速度也快的惊人,回去传令最多也就三天便够了,只是车轮舸逆流而上运送货物的速度比较慢而已。
不到二十天时间,十余根十丈多长的铁索便做好送过来了,甚至,就连固定铁索用的铁桩都一并铸好送过来了。
朱器圾一声令下,数百人抬着铁柱子爬上两边的山崖,他们把铁柱子往早已挖好的两排深坑一埋,随即便齐声吆喝,把一根根铁索用粗大的麻绳拉上来,绷直了,固定好,然后再把事先准备好的,如同木筏一般的厚木板子往横着的那排铁索上一铺,这铁索桥就差不多架好了。
紧接着,朱器圾又命人把早已准备好的藤条搬出来,像织网一样把两边的护栏一织出来,这铁索桥就可以安全通行了。
看着一批批战马成队从铁索桥上经过,朱器圾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这下好了,陆路交通基本没问题了,接下来就是收拾那什么昌侧集烈了,康区很快就要成为大明的牧马之地了。
291 康定
康定城,也就是原来的打箭炉。
朱器圾决定在此建城,用以掌控整个康区,康定也就是康区安定之意。
当然,这会儿城池还没开建,康区也远未安定,不过,此时的康定城已经聚集了上万人马。
高跻泰手下的天全六番招讨司五千土司兵已经全部过来了,马千乘手下的白杆兵也陆陆续续押送着武器装备和粮草辎重过来了。
这个时候,白杆兵的数量也达到了五千左右,不过,朱器圾准备再调集五千白杆兵精锐过来,一举平定康区。
因为没有汽车和火车的年代马匹太重要了,他不可能把汽车和火车研制出来再一统天下,所以,康区他必须拿下,这里必须尽快变成他的牧马场。
原长河西部对岸的草原上已经支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营帐,那数量甚至比整个长河西部的帐篷数量还多,而且整整齐齐,森严无比。
营帐中间的空地上,朱器圾、马千乘和宋应星等人正围在一辆马车的四周,好像正在商议着什么。
这辆马车并不是从成都又或者重庆那边运过来的,而是在这边现做的,因为马车体积太大,车轮舸里面根本放不下,而大渡河又不能通行千料以上的大船,所以,朱器圾干脆命人把做好的车轮,轮轴和轴承等加工起来比较麻烦的部件在重庆那边做好,运过来,而车身则直接在这边加工。
他们正在讨论的是马车的结构,朱器圾和马千乘都意识到了,他们手底下的精锐军团不可能变成纯骑兵,就算每个军团配上一万匹战马都不行,因为他们的装备是以热武器为主,策马狂奔的时候,勉强可以用火枪,火炮却是怎么都用不了的。
也就是说,行进过程中他们根本发挥不出最强的战力,只有停下来之后火枪和火炮等热武器才能彻底发挥其威力。
而且,使用热武器所需携带的辎重比冷兵器多得多,比如火炮的炮弹、轰天雷和火枪子弹等,这些不可能全部随身携带,必须有马车装载才行。
所以,马车是每个军团必备的。
朱器圾觉得,既然手下军团不能变成纯骑兵,那就变成纯车兵得了,反正他们陆上的主要对手就是建奴,而车兵正好克制骑兵,而且,车兵的机动性也比较强。
那么,车兵到底配备什么样的战车最合适呢?
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
比如,朱器圾就觉得,最好能把所有粮草辎重全装战车上,甚至,人都能睡战车上,这样一来,就省了扎营的时间了,车兵的机动性也能发挥到极致。
马千乘却觉得,战车的作战性能最重要,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给每辆战车都加上类似冲车的巨矛,这样一来,面对骑兵的时候直接推着战车撞上去都能撞得人家七零八落。
问题,马车的载重是有限的,一辆马车就算是走坚硬的石板路上最多也就能装载两三千斤的东西,如果是土路甚至是泥路的话,最多也就能装载一千多斤东西,再多的话,马就拉不动了。
这个问题就有点让人头疼了,因为不管发挥哪方面的性能都要占据一定的载重,想要将所有性能都发挥出来,一辆马车载重四五千斤都不够。
所以,他们商议了几天都没商议好。
朱器圾和众人围着最新做出来的马车商议了好一阵,还是觉得不满意,问题,他们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改了。
这个时候,他不由在心中感叹:“唉,要是毕懋康和戚金来了就好了,毕懋康可是武器专家,战车正是其强项,而戚金则是使用战车的行家,戚家军可是大明所有军队里面唯一一支曾装备成车兵的队伍。这两个家伙,怎么还没过来呢?”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说曹操,曹操便到,想到曹操,曹操也会到。
他正在那里感叹呢,一个密卫突然打马狂奔而来,朗声道:“报,皇上,毕大人和戚大人到了。”
朱器圾闻言,不由惊喜道:“他们到哪儿了?”
那密卫连忙回道:“两位大人已经下船,正打马往这边赶呢,半个时辰之内应该能赶到。”
朱器圾闻言,当即抬手道:“行了,行了,这战车先放这吧,我们去迎迎孟侯他们,快,备马。”
很快,众人便骑着马出了大营,直奔大渡河方向而去。
这会儿大渡河通往康定城的河谷中已经修出一条平坦的大道了,策马狂奔的话,半个时辰左右便能从大渡河码头赶到康定城。
当然,毕懋康和戚金不可能和传令的密卫一样马不停蹄,一路狂奔过来,他们还带着重要的东西呢。
众人打马东行了大约一刻钟,前面便出现一个上百人的队伍,打头的正是毕懋康和戚金。
朱器圾迎上去激动道:“孟侯,戚将军,你们总算是到了。”
戚金见状,连忙勒马拱手道:“下官参见皇上。”
毕懋康却是气喘吁吁道:“哎呀,这地方,这地方,真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器圾不由大笑道:“哈哈哈哈,这里还不算什么,要再往西行几百里,估计你真会喘不过气来。”
众人聚一起热切的寒暄了一阵,这才一起打马往康定城方向而去。
礼部尚书毕懋康和兵部尚书戚金其实是奉命带着金印和绶带来册封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登争查吧的,没想到,来到大营之后,朱器圾却没有跟他们商议这个,反而把他们带到一辆崭新的马车跟前,商讨起战车的结构来。
其实,这战车经过他们几次改进之后已经差不多了,问题就在于,要兼顾所有性能的话,战车就太重了,马根本拉不动。
戚金果然经验丰富,他听完众人的描述,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脱口道:“这个其实没什么,如果一辆战车要兼顾所有性能,的确是太重了,我们完全可以做几辆不同的战车出来啊,一个班配上三辆不同性能的战车,相互配合,这样不就行了。”
毕懋康亦是微微沉吟道:“嗯,冲车撞角其实也可以改进一下,那东西主要作用就是用来冲撞骑兵,其实,在战车前面装一排长枪效果也是一样的,这样一来,行进的时候还可以把长枪拆下来,一点都不碍事,如果是结车阵防御的时候,还可以把长枪当投枪用,二三十步内的杀伤力甚至比轰天雷还强。”
朱器圾闻言,不由大喜,当即便命军匠按两人的思路开干了。
反正这里既有简易的锯床又有各种连接材料,加工起来快得很。
至于册封登争查吧的事,倒是不急,因为鱼通部和宁远部的人都还没到呢。
292 大典
鱼通部和宁远部的人为什么不来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不想听人使唤啊!
草原上的部族也喜欢自由,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谁愿意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
以前,鱼通部和宁远部是没有办法,因为长河西部兵强马壮,后面还有大明朝廷支持,他们根本干不过,所以,他们不得不听人家使唤。
这一百多年来,长河西部因为茶马互市关闭日渐衰落,大明朝廷也不管人家了,他们鱼通部和宁远部联合起来实力并不比人家差,他们为什么还要听长河西部的使唤?
所以,登争查吧派人去请他们的时候,他们理都不理。
这是典型的皮痒了,欠揍!
朱器圾直接让马千乘和高跻泰联名写了封信,大明永盛皇帝即将册封登争查吧为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你们速速带人前来参加册封大典,不来,马上率军收拾你们!
这下鱼通部和宁远部不敢不搭理了,大家都是土司,他们当然知道高跻泰和马千乘是什么人。
高跻泰倒还罢了,茶马互市关闭之后,天全六番招讨司实力也是江河日下,这会儿甚至都不如他们了。
马千乘可就不得了了,石柱宣慰司的白杆兵可是威震西南的劲旅,整个西南无人能敌啊!
如果真是马千乘率军来了,收拾他们,那简直就跟砍瓜切菜一般。
鱼通部和宁远部的头人收到信之后便连忙派出了使者,来到了长河西部。
这使者表面上是来商议庆典事宜的,实际上就是来探听虚实的。
如果石柱宣慰使马千乘真的率军来了,他们自然不敢不过来参加庆典,如果登争查吧是骗人的,那就有多远滚多远,他们尿都不会尿。
结果,鱼通部和宁远部的使者跑过来一看,长河西部对岸的营帐扎得简直漫山遍野,那规模,上万人马都不止啊!
这一下鱼通部和宁远部都不敢怠慢了,使者回去之后,两个部族的头人便屁颠屁颠的带着人跑过来了。
朱器圾闻讯,直接命登争查吧带着两个部族的头人前来觐见,他要亲自敲打这两个家伙一番,以免这两个家伙以后不老实,成为康区安定的隐患。
为此,他特意命马千乘将上万白杆兵全部召集过来,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帐两侧,以示警告。
鱼通部和宁远部的头人在登争查吧的带领下来到大帐外的时候,差点没吓出尿来。
两边密密麻麻全是白杆兵啊!
这点根本不用怀疑,白杆兵的气势根本不是他们手底下那些土司杂兵可以比拟的,人家那杀气腾腾的目光看着都让人心里发慌啊!
还好,他们脸上有红壳保护,要不然,这会儿他们的脸绝对白得跟纸一样。
两人跟着登争查吧进账之后,都不用招呼,直接就学着登争查吧的样子,趴地上齐声山呼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感觉还真不赖。
朱器圾稍微陶醉了一下这才威严道:“平身。”
三人闻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垂首而立。
朱器圾微微停顿了一阵,这才继续道:“扎西丹巴,格桑德勒,听说你们意欲脱离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司,不再为大明镇守边疆?”
这谁说的?
两人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小的不敢。”
朱器圾闻言,冷哼道:“不敢?那你们为什么久招不至?”
两人吓得浑身一颤,对望了一眼,鱼通部的头人扎西丹巴这才畏畏缩缩的道:“皇上,我们不知道您来了啊!我们要知道您来了,早就过来了。”
朱器圾闻言,又冷哼道:“朕没来你们就能不听登争查吧的号令吗?你们是不是要朕天天在这守着才会听令啊!”
这话说的!
扎西丹巴又颤了一颤,这才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我们以后一定听从号令,不管您在不在。”
这家伙,都吓得结巴了,再吓下去就没意思了。
朱器圾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感叹道:“你们啊,人家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还在这里打自己的小算盘,难道,你们都准备给蒙元和硕特部缴纳牛羊马匹充当粮赋?”
扎西丹巴连忙解释道:“不是啊,皇上,我们这不是实力不如人家嘛,我们也没办法啊!”
朱器圾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实力不如人家?你们背靠大明的时候可是掌控着整个康区,现在实力都不如一个小小的昌侧集烈了,你们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还用问吗?
要不是大明不管我们了,他昌侧集烈敢嘚瑟吗?
问题,话不能这么说啊!
这话到底应该怎么说呢?
扎西丹巴焦急的想了一阵,这才恭敬的拱手道:“今后我们一定誓死效忠大明!”
这就对了吗,看样子,这家伙脑子还可以。
朱器圾微微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朕给你们十天时间,你们回去之后,把部族所有人都迁过来,以后,你们就一起为大明镇守康定城,管理茶马互市和整个康区。”
呃,这个,康区现在可是昌侧集烈的天下,我们怎么管。
扎西丹巴闻言,不由一愣。
不过,他瞟了瞟马千乘和高跻泰,猛然间又反应过来。
大明这是要帮他们收拾昌侧集烈啊!
他连忙拱手道:“多谢皇上恩典,小的这就回去把族人迁过来。”
十天后,长河西部、鱼通部和宁远部齐集康定,打箭炉所在的河谷顿时扎满了营帐,三个部落加起来足有五万余人,看上去总算有那么一点气势了。
这个时候,康定城还没有开建,但是,传说当年打箭炉矗立的山坡却建起了一座高台。
三天后,乃是难得的黄道吉日。
整个河谷到处彩旗挥舞,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司五万余族人和石柱宣慰司、天全六番招讨司上万大军齐聚高台下,册封大典正式开始。
大明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毕懋康亲自宣读诏书,册封登争查吧为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扎西丹巴为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副使,格桑德勒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同知,同时宣布,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司并入四川承宣布政使司。
紧接着,永盛帝又亲自给登争查吧、扎西丹巴和格桑德勒赐下金印、绶带和官袍。
自此,康区正式划入大明四川行省。
当然,要平定整个康区,还需要一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