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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全文阅读

作者:石向晚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txt下载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5、老爷和小姐

    “不打扰不打扰,各位老爷小姐看得起俺们这乡下小地方,是俺们的荣幸,外头冷得很,去俺屋里暖和暖和吧,俺是这牟家村的村长牟洪才。”

    他见这几人衣着不凡,而且和气得紧,一般这样的贵人都大方,不会白吃白住,人家从指缝里漏点儿出来,就够他们家吃一年的了。

    因此,牟洪才热情得很,喜笑颜开地把人往里头让,一转头却看见村子里的老弱妇孺们齐刷刷地在他后面站了一片。

    他忙摇手道:“嘿,不是马匪不是马匪,俺搞错了,都回屋接着瞌睡,金二嫂和张大娘子去俺那儿帮忙张罗张罗,其他人都回吧。”

    聪明人可不止牟洪才一个,有位老太太喊道:“牟村长,你那屋住得下这许多贵人?俺那屋拾掇得干净,也让贵人歇俺那屋去呗!”

    萧观澜转头去看牟洪才:“敢问村长,贵府能匀出来几间房?”

    牟洪才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家那房子称为“贵府”,憋笑憋得险些岔了气。

    “可不敢当,就是几间破瓦房,不过老爷您放心,破归破,但都敞亮着哩,俺找人拾掇拾掇就能住人,五间正房,挤挤尽够了。”

    萧观澜点了点头:“那便都住牟村长家里吧,方便照应。”

    牟洪才转头对村民们道:“听到没有,老爷和小姐们都住俺家,都回去吧,你们的意思俺懂,俺明白着呢。”

    萧观澜这才回过味儿来,这位牟村长管他叫“老爷”,却管郡主和珍珠叫小姐?这都隔辈分了啊,他俩岁数差得有这么多吗?

    他有些心塞。

    村民们听牟村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有好处不会撇开他们,便也不守着了,除了先前叫到名字那两位中年妇女,其他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回家。

    姜翎一行人牵着马跟在牟洪才身后进了村子,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砌着一人高泥巴围墙的小院子。

    牟洪才推开枯树枝绑成的院门,指着院子里一排土坯房,转头对众人道:“就是这几间房,老宽敞哩。”

    他又朝跟在众人身后的那两位中年妇女道:“金二嫂,张大娘子,您二位手脚利索,帮俺把这几间屋稍微拾掇拾掇,俺等会儿去灶房烧锅热水给老爷小姐们用。”

    癸三带着两名凤卫把几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除了牟村长自己住的那间外,另有三间稍微干净些,有床有柜子,虽然积了些灰,但略微打扫一下便可住人,还有一间则积满了灰尘,看样子是荒废许久了。

    牟村长对萧观澜道:“俺的那屋也能住人,俺去柴房里对付一宿就成,灰厚的那屋是我那短命闺女的,就甭拾掇了,免得老爷小姐们沾了晦气。”

    唐琪也跟着凤卫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奇道:“这么多屋,怎么就你一人住?”

    牟村长挠了挠皮帽子,赧然道:“也不是俺一人住,俺家仨小子在前头镇子上当木匠学徒,这两天就回,俺婆娘嘛,嫌弃牟家村穷,改嫁了。”

    唐琪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

    萧观澜见姜翎神情疲惫,一副站着都快睡着了的样子,忙小声问:“要不你和珍珠住牟村长那间房吧,也好早些安置,早些休息,明天恐怕会更累。”

    姜翎点了点头,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月,她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会儿真是困出翔了。

    当然,也有骑马累得太狠的缘故。

    癸三带着两名凤卫,跟珍珠一起进了牟村长那间屋,将被褥换成自带的,又在房间里薰了沉香,等她们收拾妥当了,灶房里的热水也烧好了。

    姜翎草草洗漱一番后,倒头便睡。

    她是这一行人里最早入睡的,但谁都觉得理当如此,一来她年纪最小身份又贵重,二来这一趟行程里,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姜翎睡着后,珍珠和癸三她们四人直接就在村长的房间里打地铺了,三位凤卫轮流守夜,其他人挤挤,凑合一晚,这大冬天的挤在一起,倒也暖和。

    牟村长叫来帮忙的金二嫂和张大娘子确实手脚利索,不消片刻便陆陆续续把几间房拾掇了出来。

    第一间收拾出来的客房,萧观澜安排赵畅主仆住了进去。

    第二间才是他和苏烟的。

    最后一间留给云墨和唐琪。

    骑了半晚上的马,所有人都累极了,勉强洗漱后,纷纷和衣而眠。

    一夜无话,第二天约莫五点多的样子,姜翎便醒了过来。

    外面院子里鸡鸣狗叫,牟村长正大着嗓门安排今儿一早又过来帮忙的金二嫂和张大娘子烧火做饭。

    “金五,别光站着看你娘烧火啊,来帮叔抓鸡,看到没,就那只肥的,对,给叔摁住喽。”

    于是又是一番更加剧烈的鸡飞狗跳。

    姜翎翻身坐起,地铺早就收起了,凤卫们都没在屋里,只有穿戴整齐的珍珠守在一旁,见姜翎起了,赶紧过来伺候洗漱。

    借宿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起身了,只有唐琪稍微晚了一点儿,他连熬了两个晚上,大家也能理解。

    等众人收拾妥当后,早饭也成了。

    牟村长从邻居家借了张桌子回来,在两间屋子里各摆了一桌,男客一屋,女客一屋,每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小鸡儿炖蘑菇,一盆有些发黄的粗粮窝头,还有一碟子酸唧唧的开胃咸菜。

    村长自己却跟金二嫂和张大娘子还有捉鸡小将金五,在灶房里干啃窝头就咸菜。

    姜翎原想叫牟村长他们一道,但想想估计也叫不来,就算勉强拉到一桌,必然也极其拘谨,索性没提这一茬,免得多费唇舌。

    不说村长那些人,就连珍珠和三个凤卫,也都是好说歹说才勉强上了桌,一顿饭吃得极其心累。

    姜翎连哽带噎,就着鸡汤吃了一个粗粮窝头,突然听院子里有人哭喊:“村长,村长,借您家牛车使使!”

    牟村长从灶房里出来:“金大嫂,咋地了?”

    金家是牟家村的外姓人家,几十年前逃难来的,如今已彻底融入了牟家村。

    金大嫂跟正从灶房里出来的金二嫂是两妯娌。

    金二嫂把嘴里的窝头哽了下去,急道:“大嫂咋地了?家里出事儿了?可是爹娘病了?”

    金大嫂见到弟媳,顿时悲从中来,哽咽道:“是老三,昨儿都还好好的呢,早上起来吃了半个窝头就喊肚子痛,痛得满地滚,爹说……爹说……怕是绞肠痧……”

    听到绞肠痧这三个字,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无他,只因这病症来得陡,基本等不及送去镇上就痛死了。

166、绞肠痧

    村里人吃饭都不兴关门,因此院子里的动静,姜翎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金大嫂说“绞肠痧”时,姜翎便放下啃了一口的第二个窝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牟村长已经去牲口棚里套车了,金大嫂哭得泪雨滂沱,金二嫂正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大嫂甭着急,也不定就是绞肠痧,兴许只是闹肚子呢……”

    这话她自己都不太信,金老三已年满十八,翻年就要娶妻了,不至于连闹肚子的疼都忍不了。

    两妯娌哭的哭,说的说,谁都没朝姜翎看一眼。

    姜翎只得清了清喉咙,待众人都看过来后,才对金大嫂道:“我是大夫,若是大娘信得过,我可以去瞧瞧。”

    金大嫂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仔细看了姜翎一眼,呐呐道:“您?”

    这位小贵人看着才断奶没几年呢,还能给人瞧病?

    “俺看着,不太信得过……”金大嫂呐呐一阵后,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了。

    姜翎:大娘唉,您太实诚了……

    这时男客那一桌的人也都出来了,唐琪朝姜翎看了一眼,对金大嫂道:“大嫂子,您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京都有名的神医,我们这一趟便是接神医去漠北救人的,找她给您家里人瞧病,您不亏!”

    其实唐琪也不太信得过姜翎的医术,就算这位小郡主打出娘胎起就开始学医,也顶多只学了十来年,人家行医几十年的老御医都没辙的毒,她能解?

    因此他便想着趁机见识一下姜翎的本事,倘若不行,现在回京请别人也许还来得及。

    金大嫂将信将疑,这时牟村长套好车出来,闻言也跟着劝道:“金大嫂,您就听这位小军爷的吧,要真是绞肠痧,俺们这牛车跑到镇上也赶不及哩,要不是绞肠痧,给这位小姐治治也不耽搁啥。”

    姜翎听出来了,牟村长其实也是信不过她的,不过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治一治”的心态,在做和事佬呢。

    她有些心累,冷着脸道:“大娘若实在信不过便算了,赶紧去镇上请大夫吧,我们也要启程出发了,两不耽误。”

    金大嫂忙道:“信得过,信得过,劳烦小神医给俺家金三儿看看。”

    姜翎心说:神医就神医,干嘛还要加个小字?

    金大嫂说完,前边带路,姜翎和拎着药箱的珍珠紧随其后,其他在村长家借宿的人也都跟了过去。

    金大嫂家离牟村长家并不远,只隔了三四个院子,姜翎远远便看见一堆村民围在院子外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着像是绞肠痧,牟洪禄他爹当年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痛得满地滚,然后就痛没了……”

    “可怜金老三,还没娶妻呢。”

    “别说了,金大嫂回来了。”

    “……”

    牟村长几步越过众人,走在了前头,呼喝道:“都让让都让让,别堵在门口,大夫来了。”

    有村民一边退一边问:“哪来的大夫?金大嫂出门还没一顿饭工夫哩。”

    牟村长没应声,只是没好气地道:“没事儿少咧咧,也不看看啥情况,都让开些。”

    村民们依言让开。

    姜翎进了院子后,一眼便看见堂屋里头躺着的、叫声渐渐虚弱的金老三,另有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坐在金老三旁边的地上嚎啕大哭,饭桌上,一位头戴皮帽子的老头闷声不吭地狠抽着旱烟。

    金家其他人都在堂屋里站着,有瞧热闹的,有偷偷抹泪的,还有一脸麻木的。

    姜翎站在堂屋门口,转头对金大嫂道:“劳烦大娘让其他人都出去。”

    金大嫂“唉”了一声,低头进了堂屋,语气怯弱地道:“爹,娘,俺在村长家找到了大夫……”

    那嚎哭的老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见大儿媳妇说的大夫竟是个小女娃娃,不由破口大骂:“你个丧门星,害死俺儿子不够,还想害死俺孙子?这是啥大夫?还没断奶的大夫?你去哪儿找个骗子来糊弄俺?”

    珍珠柳眉一挑,怒斥道:“你们家有什么值得骗的?都放尊重些,这位是当朝郡主!”

    那老妇人一听是郡主,就有些慌了神。

    乡下人家,见过的最大的官老爷约莫就是里正了,但里正也属于相亲那一挂的,见着也就是客气些罢了。

    至于衙门里的县令县丞等正经官老爷,老百姓等闲是见不着的,见了就得磕头。

    县令是七品官儿,郡主是几品来着?要不要磕头?

    老妇人一脑门子官司,一时有些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就连牟村长都惊着了,他昨天胡乱猜了一把,想着是不是公主,只是后来见这伙儿人太和气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哪个龙子龙孙能这么和气?

    竟然是郡主,啧啧啧,就说这相貌,这气度,不像普通官家小姐,竟然是郡主娘娘!

    牟村长浑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没见过什么普通官家小姐……

    姜翎看那一堂屋的人个个都直愣愣地望着她,一个都没动弹,不由呵斥道:“赶紧把地方让出来,没看见病人都痛得没声儿了?”

    抽旱烟的老头子收起烟袋,把烟杆子往桌上一敲:“都出去,听郡主娘娘的。”

    于是金家众人都一窝蜂地从堂屋里冲出来,也不走远,就守在堂屋门的两边,只等郡主进去后,他们便可以占据有利地形,将堂屋里头的动静看个清楚明白。

    姜翎接过珍珠递来的手帕,将两角挂在耳朵上,掩住口鼻,进了堂屋。

    病人痛得蜷成一团,嘴里尤在“哼哼”地痛呼着,头发早就汗湿了,贴在脸上,面色煞白。

    姜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切了一把脉,再摸了摸他的手:嚯,还真是绞肠痧。

    手暖,是阳痧,可用放血疗法。

    她转头对珍珠道:“针袋,白酒。”

    这几样东西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装在一个小医药箱里。

    姜翎把银针用蒸馏过的高度白酒消了下毒,然后拿起金老三的左手,用银针依次戳破他的指尖,并握住他的手臂,从上往下捋,将恶血从指尖逼出,左手放完又换右手。

    待两只手都放过血后,金老三已经不痛哼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姜翎站起身来,对门口的金大嫂道:“痧症已经控住住了,须得叫人去镇上药铺买宝花散,日服三次,服完即可痊愈。”

    ------题外话------

    绞肠痧也叫干霍乱,可以放血治疗,宝花散和沉香丸可以对症,但沉香丸比较贵,普通老百姓吃不起。以上来自百度。

167、人心

    金大嫂闻言,不禁十分欢喜,又有些难以置信,一叠声地问:“真的没事了?真的好了?”

    姜翎颔首:“还得吃一剂药才能彻底痊愈,赶紧把人抬回房间吧,别冻出其他问题来。”

    郡主发了话,自有金老三的哥哥弟弟堂哥堂弟们一拥而上,把人抬进里屋。

    金大嫂心中大石落地,这才后怕起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索性哭天抢地的给姜翎磕起头来:“多谢郡主娘娘,多谢郡主娘娘,您真是大好人,活菩萨呀……”

    她中年丧夫,本就背了“克夫”“丧门星”的恶名,若小儿子再没了,这个家恐怕再也没她的容身之处了,因此,她对姜翎真的是万分感激。

    姜翎最不喜欢这种场面,忙侧身避开,示意珍珠将金大嫂扶起来,好生安抚一番。

    她自己则转身走出堂屋,这个时候,院子里早已站满了村民,当然,院子外面也是。

    癸三带着两名凤卫竭力维持着秩序,不让村民们堵在门口,萧观澜则迎上来问:“这边忙完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启程?”

    认真的做事的姜翎身上没有了那股痞里痞气的味道,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威严,旁人有些不敢直视其锋芒,但萧观澜却恰恰相反,这样的郡主,他反而敢多看两眼,至少不会担心她随便蹦两个字出来,把自己闹成个大红脸。

    姜翎朝他摇了摇头,看着院里院外一双双疑惑又好奇的眼睛,想到他们先前的议论,她叹了口气朗声道:“大家也看到了,绞肠痧这种急症,其实并不是不治之症,可以通过放血进行治疗,用银针扎十个手指的指尖,把手臂从上往下捋一遍放血,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然后去药房买一副宝花散,服下便能药到病除,好了,大家都回去吧,病人需要休息。”

    她抬脚便准备离开,这时缓过气儿来的金大嫂从堂屋里追出来,“郡主娘娘,这诊金……”

    金大嫂的婆婆用力地扯了她的胳膊一把,呵斥道:“什么诊金,郡主娘娘还稀得你这两个钱?快别丢人现眼,给俺滚回屋照顾俺孙子去!”

    金大嫂还想再说什么,一转头见婆婆已经在寻摸扫帚了,她不想在这些光鲜亮丽的贵人面前挨打,那会让她更加自惭形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屋去了。

    老妇人骂走了大儿媳,又腆着脸来跟姜翎搭话:“郡主娘娘别见怪,俺这大媳妇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听说昨儿个夜里,俺二媳妇去村长家伺候您了,伺候得可好?您满意不?”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黝黑脸颊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的光,虽然没有明说,但姜翎却听明白了:这是想要赏钱。

    姜翎也算活了两辈子,经历过的风浪、见识过的奇葩加起来也不少,但此时此刻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直接无视那老妇人。

    老妇人起初听闻姜翎是郡主,又见她的护卫甲胄鲜明,也被镇住了,不敢造次。

    但后来见姜翎心善又和气,还亲自上手给她孙儿扎针按摩,她的心便又活泛起来。

    再看见姜翎身上的穿戴,随便哪一件都是她几辈子没见过的好东西,于是便起了胡搅蛮缠的心,想着闹一闹,混个赏钱,不比一大家子人在土里刨食强?

    因此把心一横,拦路讨要赏钱,谁料姜翎根本不理她,老妇人急了,竟伸手去抓姜翎的胳膊。

    癸三眼明手快,用手臂将那老妇人又黑又瘦的手格开。

    癸三根本不曾用力,那老妇人却趁势往后一倒,躺在地上就开始撒泼,哭叫道:“杀人啦,郡主娘娘杀人啦!”

    姜翎冷着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那老妇人身前,居高临下睨视着那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极小声又无比阴沉地道:“你信不信我随便扎一针下去,你就得躺在床上过剩下的日子?”

    老妇人顿时噤若寒蝉,一骨碌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棉袄上的尘土,赔笑道:“俺跟郡主娘娘闹着玩儿哩。”

    她家老头子用烟杆子重重地敲了一下门框,怒斥道:“你还不滚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愤怒,不知道是源于老妻当众恩将仇报,还是源于老妻闹一场却没能混到打赏。又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姜翎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在诸多村民的簇拥下,回了牟村长的院子。

    牟村长小心翼翼地觑着姜翎的脸色,见她一直冷着脸,明显不悦,待回到自家院子后,便忙解释道:“郡主娘娘您别见气,金家那老嫂子的脾性,这牟家村的人都晓得,那是麻雀打他们家飞过都得薅几根毛下来扎掸子的人,跟她讲不通道理的,但他家其他人没随她,还是讲恩义的。”

    姜翎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癸三与唐琪等人将吃饱了草料的马匹牵出来,重新将行李绑回马背上,苏烟则按萧观澜的交代,拿出几个小银锭交给牟村长,算做一行人借宿的费用。

    牟村长高兴坏了,嘴里连连推辞道:“哪用这么多,哪用这么多,都是自家地里头出的,不值当个啥。”然而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把银锭接了过去。

    姜翎暗笑: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她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点儿。

    这时忽然听见唐琪问:“怎么没见萧世子?”

    众人都已准备妥当,打算上了马出发了,但找了一圈儿却没看见萧观澜,直到唐琪准备出去找他时,他才急匆匆赶回来。

    “抱歉,刚才有点事,让大家久等了。”萧观澜歉然道。

    唐琪摆手:“不久不久,咱赶紧动身吧,不然天黑前到不了望苍城就麻烦了。”

    萧观澜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众人朝牟村长挥手道别,正往外走,这时金大嫂急匆匆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姜翎:“郡主娘娘快拿着,路上吃。”

    姜翎这才想起来,早膳她只吃了一个窝头,这会儿又饿了,于是依言接过那包袱。

    金大嫂退后几步朝她磕了个头,又急匆匆往回赶。

    片刻后,金家院子里响起那老妇人震天响的哭喊声:“你个杀千刀的丧门星……”

168、出气

    姜翎摸了摸包袱,只觉里头热烫烫、圆滚滚的,想来是一包刚出锅的煮鸡蛋。

    这东西虽然在富贵人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村里人来说却是家里的经历来源之一,凑上几十个,拿到集镇上去卖掉,可以贴补家用。

    一般只有体弱或是生病的家庭成员,才能有吃鸡蛋的待遇。

    姜翎不由感叹:牟村长说得不错,金家其他人确实没有随那位金老太太。

    这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有恩将仇报的金老太太,也有拼着挨打挨骂也要报恩的金大嫂,这大概就是人心和人性了。

    姜翎摸着还有些烫手的鸡蛋,心里暖和起来。

    一转头见萧观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驱使胯下骏马朝他靠过去,探过身去小声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她留意到,在金老太太碰瓷儿失败后,萧观澜当时就黑着脸转身出了金家院子,到这会儿才回来,不知道干嘛去了。

    总不能是买土特产和纪念品去了吧?

    萧观澜的脸从姜翎靠过来时就开始泛红了,等她凑过头来轻言细语地问话后,就更红了。

    姜翎问过之后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便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起来。

    萧观澜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好像听漏了什么话,赧然道:“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

    姜翎:呵呵,风太大?你睁着眼说瞎话的等级肯定十级以上了。

    “我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萧观澜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刚才去找了里正,让他管束那位老太太,待我们回来经过这里时会再去村子里看看,若那位老太太洗心革面幡然悔悟了,我便替里正把位置往上挪一挪,若那位老太太还这般情形,他这里长便干到头了。”

    这是替自己出气去了?

    姜翎心情好了不少,笑问:“你说的话在这儿好使吗?你能给他挪到哪儿去?”

    萧观澜应道:“里长再往上是镇长,漠北地区归兵部与枢密院共同辖制,父王的旧部多在这两处,给里长换个镇长位置并不难。”

    姜翎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替我出气吗?”

    这一回萧观澜倒是没有害羞,而是正色道:“也不全是,那老太太当着村民的面就敢恩将仇报,勒索对她有恩之人,可见平日里行事也这般罔顾礼法,这样的人若不加以惩戒,日后谁还知恩图报?谁还敢做善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姜翎听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关于“以德报怨”以及“以怨报德”的大道理,先前萦绕在心头那点儿感动,已经随着寒冷的北风一起越飞越远了。

    萧观澜说着,见唯一听众的表情不太对,忙停了下来,思忖再三后,红着脸承认:“是替你出气去了。”

    姜翎:……

    他顿了顿又道:“原想等回程的时候再来这里,让你看看那位老太太已经改邪归正了,即是替你出一口恶气,也是想让你看看,公道自在人心,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位老太太的。”

    姜翎莞尔一笑,从那包袱里掏出一枚滚烫的鸡蛋,塞进萧观澜的手里,“行吧,本郡主领你的情,这颗鸡蛋送给你。”

    她说完打马跑开,自己也从包袱里取出一枚鸡蛋,剥了壳吃起来,虽然没有水,蛋黄有些噎人,但味道委实不错,竟隐隐有些香甜。

    萧观澜看着手里的鸡蛋陷入了沉思:这是她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要不要留着作个纪念?

    后来,这颗鸡蛋被装进了萧世子的行囊里,用几张帕子层层包裹着,直到春暖花开,它发出臭味儿为止。

    一行人离开牟家村后,与大部队汇合,又走了一段后,便上了官道。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治病救人到底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

    就连唐琪,经过这一回后,对姜翎也是口服心服了。

    白天赶路比夜间效率高了很多,队伍已经把速度提升到了时速五十里左右,每隔一个钟头便休息一小会儿。

    主要是马匹需要休息。

    午膳时间也没有特意去城镇用膳,而是就地埋锅造饭,用清水煮肉干烤干粮凑合一顿。

    到天蒙蒙黑时,众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

    望苍城位于望苍山下,因此而得名。

    说是城池,其实称之为要塞更合适。

    从去的方向看望苍城,右边是陡峭险峻的望苍山,左边是高耸的城墙,城墙另一端是一条巨大的、垂直于城墙的裂谷,谷内河水奔腾不息,终年不冻。

    这条裂谷与巍峨耸立的望苍山,便成了蒙舍汉国与乾国之间的天堑。

    蒙舍汉国的铁蹄想要踏入乾国境内,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攻下望苍城,另一条则是借道宋国。

    宋国基本没可能借道给他们,因此拿下望苍城便成了蒙舍汉国进攻乾国的唯一途径。

    当然,望苍城并不是牢不可破的,这座要塞,曾无数次被色目人的铁蹄踏破,导致漠北区域成为一片死地,真正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正因为漠北地区极不安全,导致了这一地区民风彪悍。

    很多人,进了望苍城便是良民,或是做小生意,或是种田务农,看起来老实本分,但一离开城池,瞬间便化身马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唐琪不敢让队伍在夜间赶路,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倒不是怕了马匪,而是不想耽误时间。

    队伍赶在天黑透前,终于有惊无险的抵达了望苍城。

    从日暮到天黑的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队伍大大小小遭遇了四支马匪队伍,不过并没有动手,毕竟凤卫的装备震慑力还是很强的。

    这些马匪靠过来想捞一票,但看清楚了猎物的造型后,只得留下一堆“卧槽”“扯呼”“点子扎手”的惊呼,然后绝尘而去。

    等姜翎一行人到了城下,城门早就关闭了,但唐琪跟城门守将相熟,那守将便给开了后门,一行人得以入城。

    到这会儿,姜翎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题外话------

    赶紧写完看元宵晚会……

169、争执

    望苍城府衙位于城中心,受伤昏迷的唐维远如今便住在府衙里。

    依唐琪的意思,自然是继续骑马,从城门口直奔府衙,小半个时辰便能抵达,越快越好。

    萧观澜没有同意,他勒住缰绳下了马,让凤卫把姜翎和珍珠主仆二人扶下马来,又让苏烟陪唐琪去雇马车。

    队伍从上午六点出发,一路都在马背上颠来颠去,颠到现在。

    这会儿已是夜里八点多了,就算刨去中间休息的时间,少说也在马背上折腾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就连号称“能在马背上过一辈子”的凤卫和萧家家将们,也都累得面有菜色,更别说其他人了。

    赵畅下马后,毫无形象地往城墙上一靠,直呼:“可把我颠散架了。”

    姜翎一言不发地任由凤卫们扶着,脸色发白,嘴唇青紫,既累着了,也冻着了。

    珍珠就更严重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只能靠在凤卫们的身上,面白如纸,眼睛半闭半睁,呈半昏迷状态。

    片刻后,苏烟和唐琪带了两辆马车回来。

    萧观澜安排凤卫扶姜翎和珍珠主仆二人上了前头一辆马车,又安排赵畅主仆乘坐后面这一辆马车。

    而他自己,则因为身体的缘故,继续骑马一路同行。

    上了马车后,手里多了个手炉的姜翎终于缓了过来,给歪在凳子上的珍珠切了下脉,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给冻的累的,于是她把手炉塞进了珍珠手里。

    这手炉是上马车时萧观澜偷偷塞给她的,想是苏烟去雇马车时从旁人手里现买来的,款式十分普通,花纹也比较中性,做工粗糙,铜皮被把玩得油光锃亮,感觉都快包浆了,不像是萧观澜的随身物品。

    这样的物件,若是在京都,真是白送给她都会嫌丑、嫌脏、嫌是别人用过的。

    但在这望苍城,在她被刺骨寒风吹了一整天后,这烧得暖暖的手炉无疑便是雪中送炭了。

    姜翎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朝骑马跟在马车旁的萧观澜看了一眼,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冷不防被灌了一嘴冷风,于是“唰”地一下放下帘子,立时就老实了。

    马车车厢避风,比骑马舒服不止十倍,姜翎给珍珠把过脉后,便静静坐着,开始运转起姜氏心法来,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现在能恢复一点儿是一点儿。

    近两个小时后,马车终于抵达府衙。

    得了消息等在府衙门口的唐维谦看上去有些憔悴,当他看到几位英姿飒爽的银甲凤卫把遗玉郡主从马车上扶下来时,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仔细看了几眼,确认是她后,唐维谦顿时脑补了许多:她是专程来前线看我的?应该是吧?不然她一个堂堂封号郡主,为何会来这等不毛之地?且两国正在交战,望苍城外便是战场,多危险啊!郡主啊,想不到你对我用情至此,这份深情厚谊,我该如何回报?

    唐维谦一瞬间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甚至连第三个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唐琪见自家将军自打见了郡主后就开始发愣,忙提醒道:“二公子,这位遗玉郡主便是御医大人说的翎羽神医。”

    唐维谦那些隐晦又旖旎的想法顿时如幻影泡沫般破碎,一惯冷肃缺乏表情的脸上,被一种名为惊愕表情占据:遗玉郡主?翎羽神医?她?神医?所以,她不是来看我的?也并没有对我用情至深?

    他回过神来,表情管理机制重新上线,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上前朝姜翎拱手行礼:“末将见过郡主,郡主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这时萧观澜也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几步走到唐维谦面前,自然而然地挡住姜翎,挡住了唐维谦的视线。

    “子君,叙旧的话稍后再说吧,不知忠民兄情况如何了?”萧观澜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唐维谦看到萧观澜时,也十分惊讶,但还是拱手应道:“家兄还在昏迷之中,严御医和钱大夫正在照看他。萧世子,您怎么也来了?”

    萧观澜微微点头道:“贵府家将求到我头上,我岂能坐视不理?一来过来看看忠民兄的状况,二来定远侯府阖家下了大狱,我顺道来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唐维谦冷哼一声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蒋东城在家兄对敌时背后出手偷袭,导致家兄命悬一线,导致望苍城险些覆灭,这等行径,除了是通敌叛国还能是什么?这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可怜数万将士无辜受累,他蒋家食君之禄,出了这等事,举家下狱岂不是应当。”

    他知道定远侯府跟镇南王府关系莫逆,便有些迁怒镇南王府,对萧观澜说话语气比较呛。

    萧观澜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不舒服,早知道唐维谦是这态度,早知道翎羽神医便是遗玉郡主……他愤愤地想:可能还是会来,毕竟受伤的人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忿,辩解道:“子君这话有失偏颇,历代定远候皆是忠君爱国之士,族中子弟多有为国捐躯者,岂可因蒋东城一人之过累及全族?再说,不查明真相便给定远候满门定罪,这不合适。”

    唐维谦冷着脸反驳:“还要什么真相?数万将士亲眼所见,莫非他蒋东城还能有苦衷?”

    这两人眼见便要吵起来了,姜翎揉着额角打断道:“二位,不如先给我安排个房间,让我安安稳稳睡一宿,您二位呢,挑个地方好好理论理论,文的武的都行,到时候我也休息足了,您二位也争出胜负了,届时再给唐大公子看诊,岂不是更好?”

    唐维谦微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对姜翎和萧观澜拱手致歉:“抱歉,末将失礼了,实因家兄境况堪忧,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望萧世子和郡主莫怪。”

    萧观澜并不想这个时候跟他理论,便也拱了拱手:“还请子君带路,让郡主及早给忠民兄诊治。”

    唐维谦点了点头,吩咐其他家将带人安置凤卫和萧家家将,以及他们的行李马匹,自己则带着萧观澜主仆、赵畅主仆、姜翎和几位银甲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府衙。

    至于珍珠,姜翎直接没让她跟着,别到时候唐维远没治好,这边再搭进去一个……

    ------题外话------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打孩子,明天开学,作业还差一大半,气得我!

170、诊治

    府衙也有前后院之分。

    前院是各部衙门,是知府大人的办公之地。

    后院则是知府大人及其家眷的住处。

    当然,历任知府就没有把家眷带来任上安置在望苍城里的,毕竟几十年前望苍城被攻破后的惨状至今还留在所有漠北人的记忆里,不曾忘记。

    官员们宁愿在三年任期里过着单身狗的日子,也不愿意夫妻团聚、儿女绕膝。

    所谓后院,其实也就是知府大人和他的幕僚、以及部分属下的住处,即使有几位女眷,也大多不是什么正经人,因此禁忌并不像正常后院那么多。

    唐维谦带着众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二门,往右拐不过百米距离,有一座戒备还算森严的院子:十几位士兵全副武装地守在外面。

    进了院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几位士兵正来来回回地朝主屋里送热水。

    见姜翎驻足观看,唐维谦解释道:“家兄这几日一直发冷,全靠热水保持温度,必须不分昼夜的给他热敷,否则马上就会凉得不像活人……”

    姜翎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主屋走去。

    因是客院的缘故,主屋里并没有大厅,正房中间最大的房间充当起居室,两侧是耳房,唐维远便住在右边的耳房里。

    起居室里,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见到唐维谦一行人,忙起身相迎,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后,急问:“神医呢?不是说请来了神医?”

    唐维谦侧身让开,露出了被他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的姜翎,并拱手道:“钱大夫,这位姑娘是遗玉郡主,同时也是严御医说的翎羽神医。”

    钱大夫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阁下是不是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功法?”

    萧观澜:!!!

    赵畅:……

    唐维谦:???

    姜翎:是这家伙脑洞太大?还是这个世界真有过这样的功法?

    她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正色道:“钱大夫真是好眼力,竟然连我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都知道,这功法又名‘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确实有返老还童的功效,不过这是个秘密,还请钱大夫不要外传。”

    萧观澜:说真的,我差点儿都信了。

    赵畅:老子信了你的邪!

    唐维谦:真……真的吗?

    姜翎见自己顺水推舟的说辞成功绕晕了钱大夫,忙乘势道:“还是先让我进去看看病人再说吧,我们等得,唐将军可等不得。”

    她的想法很简单:于其苦口婆心地解释半天,还要在旁人将信将疑的目光注视下做事情,还不如先唬弄过去,等人救下来了再说别的。

    钱大夫被那霸气的功法名称给镇住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闻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呐呐地点头:“哦哦哦,好好好。”

    于是领着姜翎进了耳房。

    宣威将军唐维远,此时正无声无息地趴在床榻之上,脸侧到一边,双眸紧闭,面色青紫,眼窝深陷,可谓形销骨立,跟出征时的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

    两名士兵正轮番从木桶里拧热帕子给唐维远热敷手心和脚心。

    一位年轻姑娘站在一旁,一直想抢士兵手里的帕子,但钢铁直男们不为所动,一板一眼地执行着小将军安排的任务。

    唐维谦看到那位女子,不由眉头一皱,呵斥道:“你怎么又来了?出去!”

    那女子委屈地唤了一声“小唐将军”,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唐琪抓小鸡儿似的拎着领子扔了出去。

    姜翎也没多问,径直走到床榻前,先给唐维远切了一下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下瞳孔,又用力捏开他的嘴看了一下舌苔,然后命士兵打开他身上的纱布。

    士兵们没动,只看着唐维谦。

    唐维谦也犹豫了一下,才颔首同意。

    纱布打开后,姜翎发现唐维远的伤口已经恶化了,原本的箭伤正在逐渐向外扩散糜烂,若她再迟来一天,这个人整个背都要被伤口覆盖了。

    姜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伤口,从赵畅手里接过药箱,拿出镊子取了少量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腐化组织,放进干净的小瓷瓶里盖上。

    又从药箱里拿出浓缩版的健骨丸和健体丸,交给萧观澜,并嘱咐道:“劳烦萧世子,喂唐将军服下后,用内力催化,热敷可以撤掉了,服药后就用不着了。”

    叮嘱了萧观澜后,姜翎又转头对唐维谦道:“伤口还得再清理一下,清理下来的腐肉留着,我有用,我今晚先分析毒物成分,明天才能着手配置解药。”

    最后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钱大夫,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另外有几种药材我手边没有,请钱大夫无论如何想办法凑齐,乌藤,铜钱藓,金叶半边莲……钱大夫记下了吗?”

    钱大夫显然没记住,急道:“且等钱某记一下。”

    他忙冲出去,从起居室拿了纸笔进来,一边记一边想:这位郡主行事如此老道,莫非真练了那个神功?那我若是想练,是不是要拜这位郡主为师?也不知郡主肯不肯收徒弟……

    姜翎安排完具体事宜后,便要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厢房,只留下赵畅给她打下手,其他人愿休息的便自去休息,不愿休息的,她也没办法。

    比如唐维谦。

    姜翎估摸着,这位小将军是不是有点儿监工的意思?毕竟隔壁生死两难的人是他的亲哥哥,人家想盯紧点儿也情有可原。

    又比如萧观澜。

    苏烟和云墨都试图劝他去睡觉,但他偏不,非要一副“我一点儿也不累,我还能熬”的架势,杵在厢房里守着姜翎。

    在他眼里,赵畅和唐维谦都是毕生之敌,都是要跟他抢心上人的人,万不可大意。

    姜翎无所谓,只要不耽误她做事儿,不当好奇宝宝不停的问东问西,屋里到底有多少人对她来说,不重要。

    她先把小瓷瓶里的组织浸泡成液体,然后从药箱里掏出瓶瓶罐罐,彼此勾兑,或是加热,或是加冰,又或是兑盐水,又或是兑高度白酒……

    这一番折腾下来,似乎没过多久便听见外面的鸡叫了。

    ------题外话------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来自,是金老天山童姥的功法。

171、干女儿

    姜翎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目光一扫,发现几个大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了。

    只有癸三和另外两名凤卫还尽职尽责地醒着,或站或坐,脸上的疲惫肉眼可见,但肩背依旧挺得笔直,宛如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至于男人们,呵呵……

    唐维谦靠在没有铺被褥的床头上,睡得正沉,这家伙即使睡着了,脸也是板着的,眉头皱在一处,不知做了什么不美好的梦。

    萧观澜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手肘搁在茶几上,手掌撑着额头做沉思状,只是不知道他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醒来手会不会麻。

    赵畅趴在书桌对面,睡得十分香甜,想来是中间换过姿势,朝上的那半边脸上还印着衣袖上的绣花图案,看起来有些引人发笑。

    至于陪主子们熬夜的冷月和苏烟二人,更是直接歪在床铺的踏脚上睡着了。

    还好这间厢房被姜翎征用后,士兵们便陆陆续续送来了好几个火盆,屋子里暖和着呢,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家伙睡感冒了。

    姜翎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口气,成分分析告一段落,现在就差临床实验了。

    这时,壬三带着两名凤卫过来换班,癸三和另外两名坚挺了一整夜的凤卫则回营房休息。

    她们倒是可以轮班,姜翎的班却没人能接。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丢下一屋子睡着的男人,径直去了起居室。

    起居室里值守的已经不是昨日那位微胖且容易唬弄的钱大夫了,而是一位生得牛高马大的中年男子。

    这人身穿太医院的官服,身高至少一米九,生得浓眉大眼,腮边还有一圈络腮胡,看着更像是马匪,而不像御医。

    估摸着太医院派他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他长得够壮,扛得起长途跋涉。

    严御医这身高,对姜翎来说实在不怎么友好,她目光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人家的腰带……

    看到姜翎,严御医眼睛一亮,忙躬身行礼:“下官拜见郡主,郡主安好,交班时听钱大夫说您便是翎羽神医?下官对您仰慕许久,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竟在漠北见到了传说中的翎羽神医,您的医术令下官……”

    姜翎见他隐约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忙打断道:“您就是严太医吧,久仰久仰,不知我昨晚请钱大夫帮忙准备的药材,他可有在交班时转交给您?”

    严御医“啊”了一声,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您不说下官还真险些忘了,您是要用这些药材配置解药吗?您是怎么知道要用哪些药材的?这金叶半边莲可不太好找啊,难为钱大夫竟然能弄到,不愧是漠北知名的‘只要钱’神医……”

    严御医一边转身取药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姜翎感觉他问那些问题,可能并不是想得到回答,而是纯粹嘴闲不住,必须碎碎念才舒服。

    她心说:这可真是网文写手们最钟爱的人设啊,一个人逼逼叨就能水出十万字来……

    她拿到药材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起居室,远离络腮胡版唐僧,然后找到留守的士兵,要来昨夜从唐维谦身上清理下来的腐肉与组织液,开始进行动物实验。

    实验体是几只雪白的、十分可爱的兔子。

    因为漠北天气寒冷的缘故,这里的兔子身上的毛比其他地方的兔子毛长了一倍不止,雪白蓬松,毛茸茸的,撩动着所有女性的少女心。

    姜翎也不例外。

    但试药需要活物,不是兔子也得是小狗小猫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总不能直接用人做实验吧?

    她只能硬下心肠,将腐肉溶液灌进兔子的嘴里,待兔子出现中毒反应后再喂食刚配置出来的临时解药。

    第一只小白兔,卒。

    到底没能如她所愿的一蹴而就……

    姜翎叹了口气,让凤卫唤了士兵进来,叮嘱道:“拿去埋了,深埋,千万不能食用,切记!”

    士兵们如今都知道这位小郡主是来替自家将军解毒的,因此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应了声“是”后便拎着死状凄惨的小兔子出去了。

    姜翎没有急于进行第二次试药,而是坐下来思考。

    厢房里睡觉的男人们都被她赶回各自的房间里睡去了,只剩三个凤卫随侍在侧,倒也清静。

    只是,没过一会儿这份清静便被人打破了。

    昨晚被唐琪拎着衣领扔出去的那位年轻女子气哼哼地冲进厢房,指着姜翎的鼻子,大声斥责:“你这个小姑娘怎地如此狠心,竟然用可爱的兔兔来试药?”

    姜翎正心烦呢,闻言眼皮子一翻,冷声道:“本郡主不用可爱的兔兔试药,莫非用不可爱的你试药?”

    那女子愤然跺脚:“你怎么说话呢!”

    姜翎冷笑:“你什么品级?”

    那女子被问得有些茫然,一时没弄明白姜翎问的是什么。

    姜翎很和蔼地给她解释:“比如本郡主,便是当今皇上亲封的从一品郡主,你呢?可有诰命在身?几品几级?”

    那女子呐呐地摇头。

    姜翎冷笑,对凤卫道:“把她给我扔出去。”

    至于后果,就连唐家的家将唐琪都能对这个女人直接上手,可见收拾她几乎不用承担什么后果。

    凤卫完美复制了昨天唐琪的手法,拎着这个来历不明女人的衣领,不顾她的尖叫,还真把她扔出去了。

    人扔出去后,姜翎才让凤卫去打听一下,这个能在府衙后宅随意进出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凤卫便来回话:“启禀郡主,那位女子是漠北节度使龚远发的干女儿,其生母昔日曾是望苍城怡红院的头牌,几年前被龚远发赎身,这位生父不详的姑娘便拜了龚远发做干爹。”

    原来如此。

    “那她不好好在家呆着,跑我这儿来找什么不痛快?”姜翎有些不解。

    凤卫一本正经地应道:“那位姑娘原先看上了宣威将军,想委身于他做个侍妾,只是没过多久宣威将军便受了伤,昨日萧世子和魏王殿下来了……”

    凤卫没再往下解释,姜翎却听懂了:呵,那位姑娘,眼光倒还挺不错的。

    她笑了笑道:“辛苦你了,跟其他人说一声,以后不准那个女人靠近我的地方,来一回扔一回,不用客气。”

    一个出身卑微的姑娘,想要努力往上爬是没错,但你不能踩着我往上爬。

172、人困马乏

    处理了那位干女儿的事情后,姜翎开始重新思考起解药的配方来。

    这毒物的成分并不复杂,仅仅由三种药物组成,算是复方毒药里最基础的类型了。

    按理来说以解毒剂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药到病除。

    但实际上并没有。

    莫非是外用的缘故?

    毕竟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冷兵器几乎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

    单打独斗的话,除了武者的拳脚外,用得最多的,还是不怎么讲武德的热武器。

    因此,在姜翎生活的那个世界,淬毒的武器比较少见,这也导致她对于外用的毒物了解得并不是十分深入。

    也许可以试试以外敷的方式解毒?

    她又取来一只兔子,拔出随身携带的洞箫长剑,用锋刃先给兔子的后腿剃毛备皮,又用高度烧酒给长剑简易消毒后,在已经光滑的兔子后腿上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切口。

    接着将腐肉组织液撒在兔腿的伤口上,待兔子出现中毒反应后,才将先前那副解药剩余的部分外敷。

    一刻钟过去了,兔子还活着。

    半个小时后,兔子依然精神得很,除了后腿有些瘸之外,跟其他兔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小时后,姜翎拆开受伤兔子后腿上的纱布,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剑伤还是那道剑伤,并没有出现糜烂、扩散、中毒等迹象。

    她又取了兔子伤腿上的少部分肌肉组织,制作成液体后喂给另一只兔子,后面那只兔子并没有出现中毒反应。

    这也就意味着,毒解了。

    她松了口气,用银针和羊肠线给兔子缝合了伤口,敷上普通金疮药,又收拾了桌上的瓶瓶罐罐,把解毒过程中产生的垃圾让凤卫打包埋了,至于毒液,暂且留着,兴许还有其他用处。

    接着,姜翎便去了正屋起居室,见到络腮胡唐僧,她直接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正色道:“解药的配方已经有了,劳烦严太医取纸笔来,我开方子,严太医负责按方抓药,熬制成药汁,给病人外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闲话少说,先救人要紧。”

    严御医满肚子话被她堵在喉咙口,犹豫片刻后还是呐呐地闭上了嘴巴,赶紧拿来了笔墨纸砚。

    姜翎落笔如飞,很快便写完药方,吹干墨痕,将配方递给严太医:“记得是外敷,后面的事情便拜托您了,我太累,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严御医拿着药方,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姜翎扶着凤卫的手臂走远后他才反应过来,小郡主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可别是累病了吧?

    他有心想追上去给姜翎把把脉,但想到还趴在耳房床上生死不知的唐将军,便忍了忍,回到起居室开始调配解药。

    钱大夫此前搜集的药材姜翎已经还回来了,因此制作解药的材料十分齐全。

    严御医动作娴熟,很快便配好了解药,安排几名士兵熬制成汤药,并亲自替唐维远上药。

    解药是有效的。

    不过就是药效发挥作用时的情形看上去有些惨烈:伤口外围糜烂的皮肤与肌肉,像是遇到了浓硫酸似的,融解冒烟,散发出一阵阵恶臭,但当糜烂的肌肉组织被融解一空后,这种反应便停止了,伤口表面只剩下鲜红的、正常的肌肉组织。

    正在这时,被姜翎赶回去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儿终于醒来的唐维谦和萧观澜赶了过来。

    见到兄长身上那一片与昨天完全不同的伤口,唐维谦急问:“严太医,可是郡主制出了解药?”

    严御医点头道:“是,下官方才替唐将军用过药了,目前看来,唐将军的情况正在逐渐好转,脉象比前面几天有力了许多,而且余毒已清,想必不日便能醒转。两位请自便,待下官给唐将军包扎后还得去看看郡主才能放心。”

    萧观澜心里一突,感觉有些不妙,急问:“郡主她怎么了?”

    他这一问,顿时开启了严御医的话唠模式:“郡主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您想想看,您这样的壮年男子赶了一宿的路后尚且体力不支,累得坐着都能睡着,郡主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女子,星夜兼程地赶路后不仅没能休息,还继续熬夜研制解药,就是铁打的人,这么个造法也扛不住啊,下官得去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你们也真是的,郡主还那么小,经得起这么折腾吗?京都莫非就只有她一位神医了………”

    他一边叨叨,一边麻溜地给唐维远包扎伤口。

    萧观澜内疚极了,同时也心疼极了,低头道:“是萧某的不是。”

    他这会儿已经忘了,说“请来翎羽神医便能救治唐将军”的,正是眼前这位喋喋不休的严御医……

    唐维谦也十分惭愧,人家郡主昼夜兼程赶来救他哥哥,他却连陪着熬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做到,竟然半路睡着了,简直羞于启齿。

    “我去看看郡主!”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观澜忙拦住他,“等严太医忙完这边再一同去吧,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添乱。”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带着刺呢?

    唐维谦觉得大概自己是想多了。

    待严御医给唐维远包扎妥当后,唐维谦把唐琪叫来守着,他跟严御医和萧观澜一同去了姜翎居住的客院。

    三个大男人要进郡主的卧房,那怎么可能。

    几名凤卫气势汹汹地守在门口,不让人进。

    严御医便一直在那儿叨叨,“看一眼就走,若郡主无事自然更好,若有恙,可别耽误了治疗”……

    壬三和癸三无奈,只得陪着三人进了姜翎的卧房。

    两名凤卫身姿笔挺地站在卧房门口,严防死守。

    珍珠坐在床边踏脚上,靠在床沿上打盹。

    壬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朝姜翎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而且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眉头紧蹙。

    她又伸手摸了摸姜翎的额头,滚烫。

    壬三气坏了,忙把珍珠摇醒,本想呵斥几句,但看着珍珠苍白憔悴的面色,她的责怪和抱怨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只是冷着脸道:“郡主病了,我看你面色也不好,一会儿也让严太医替你瞧瞧。”

    珍珠一转头,看见姜翎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地道:“郡主先前回来时便说累了,倒床就睡,奴婢也没敢打扰,就在床边守着,谁承想睡着了……”

    壬三道,“这事儿不怪你,你且让开,让严太医替郡主把脉。”

173、五劳七伤

    珍珠转身把姜翎滚烫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又在上面盖了一张簇新的手帕,这才红着眼起身让开。

    严御医走到床前,跪坐在踏脚上,先道一句“得罪了”,这才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姜翎的脉门上,隔着手帕切脉。

    随后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再也没有松开过。

    萧观澜的视线一直在严御医和姜翎之间来回逡巡,看到严御医的表情,他不禁心情沉重,满怀担忧,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却迟迟不见严御医说出看诊结果,终是忍不住询问:“严太医,郡主到底是怎么样了?可是受了风寒?是否严重?”

    严御医收手起身,示意珍珠把被子重新盖好,他自己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皱眉思忖,片刻后才一脸疑惑地言道:

    “郡主的脉象十分怪异,脉浮皮下,触之微软,应是伤风所致,且这伤风的症状并不算十分严重,一两副药即可治愈,怪就怪在,这浮脉之中又有代脉之相,脉歇十分剧烈,间隔最长者,竟达数息,隐隐呈五劳七伤之势,一般呈现这种脉象的病人,多是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之人。”

    他抬手止住了萧观澜和唐维谦的询问,又道:“郡主应当是没有中毒的,各位还请放心,能令人五劳七伤的剧毒,必然会使人迅速虚弱,最终不治而亡,可郡主脉搏虽然代歇严重,但却强劲有力,并无虚弱迹象。”

    “而且……”严御医指了指姜翎酡红的面颊:“中毒之人会有各种异状,比如皮肤指甲颜色会发青发黑,头发会枯焦,但下官见郡主容色十分正常,不像中毒。且若是五脏真的受损,也会从患者身上找到端倪,可郡主身上并无五脏受损的迹象。下官行医二十余年,第一次见到脉象和实际状况完全背离的事情,当年下官曾在京都医馆内见到一位……”

    萧观澜自动屏蔽了严御医不合时宜的讲古,转头对唐维谦道:“看来还得劳烦子君去请钱大夫来看看才行。”

    唐维谦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我亲自去请钱大夫,这里还请萧世子暂且照看一二。”

    萧观澜拱手:“有劳了。”

    唐维谦出了门后才若有所悟:萧世子的语气怎么好像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是我感觉错了?

    但他也没有深想,急匆匆把睡梦中的钱大夫挖起来,并跟他说了一下严御医的诊断结果。

    钱大夫迷迷糊糊地把衣裳往身上套,半梦半醒般的低语:“五劳七伤?别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昨日姜翎忽悠他的那些说辞,钱大夫是真信了。

    唐维谦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解释又担心姜翎情况恶化,只得含糊其辞地催促他赶紧去看看。

    等钱大夫进房间时,严御医才堪堪讲完了他经历过的、跟宫里的贵人无关的那些疑难杂症,并问珍珠:“能不能给本官倒杯茶?”

    话说太多,口干……

    萧观澜只觉得自己脑仁儿突突的疼,只有靠深呼吸才能克制住叫严御医闭嘴的冲动。

    钱大夫进屋后,神情凝重地给姜翎切了脉,又翻看了一下她的手指、瞳孔和足底,然后得出了与严御医相似的结论。

    “虚假的五劳七伤脉象,成因不明,瞳仁外扩,疑似离魂之症,郡主这样的状况,目前只能治标,只有找出这般脉象的成因后,才有可能治本。”

    跟严御医的束手无策不同,钱大夫好歹还给出了临时性的解决方案。

    这并不代表严御医的医术就不如钱大夫,严御医的做法基本代表了整个太医院的行事风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凡无史可考、无据可查的治疗方案,御医们提也不会提一嘴,哪怕心里知道,也绝不会说出来,免得承担责任,若真出了什么状况,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民间大夫就要有创造力得多,黑猫白猫能捉住老鼠就是好猫,只要能治病的方案他们都敢用,而且草根大夫们更敢于创新,就算退一万步治死了人,大不了赔点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就是了。

    这便是御医和草根大夫之间最大的区别。

    钱大夫给出的临时性治疗方案比较简单,而且偏保守,毕竟躺在床上的病人好歹是位郡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不想填命进去。

    “汤药以治疗伤风的药物为主,另外,在脉象出现新的变化前,先请各位以内力护住郡主的心脉,不能让脉象反过来影响她的五脏六腑。”

    严御医疑惑地问:“脉象还能反过来影响五脏六腑?”

    钱大夫点了点头道:“一个身体极好的人,倘若隔三差五就有大夫跟他说,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天长日久下来,他的脉象就会产生变化,进而影响五脏六腑,导致此人身体虚弱,甚至早亡。要产生这样的影响,原本需要很长的时间,可郡主如今脉象已成,对脏器的影响不小,若不加以保护,只怕几日下来,五脏六腑便会真劳损过度了。”

    壬三闻言,第一个上前给姜翎度内力,癸三则开始安排人手接替壬三。

    武者修出内力的条件比较苛刻,天赋、资质、悟性,缺一不可,并不是所有习武之人都可以练出内力来。

    因此,一百凤卫之中,也只有三十几名凤卫身负内力,且还有深有浅,有的能维持两刻钟,有的仅仅能维持几十息。

    内力用尽后,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复原,为了无缝衔接,身为男性的萧观澜和唐维谦也被算了进去,这样才堪堪够不间断地为姜翎度内力,护心脉。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男女大防必然是要靠边站的。

    ……

    在另一个世界的繁华地段,有一栋近百层楼高的现代化医院。

    在这家医院的顶楼,有一间面积最大、最豪华的ICU重症监护室,仅仅是无菌病床区便有两百多平米,其他配套的房间与设施,堪比超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色调了,毕竟是病房,“白”是这间病房的主旋律。

    一位二十八九岁的绝色女子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面色与房间的色调几乎一致,白得透明。

    她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顶上悬挂着氧气喷雾机以保证空气中的氧气浓度,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别的管线,但侧面的透明大屏幕上却显示着她的时时生理指数。

    ------题外话------

    作者君:新的一个月开始了,求个票……月票一百加更一章?

    读者们:呵,你咋不写月票一千加更一章?那样就永远不必加更了!无齿!

174、姜羽

    从数据上看,这名女子的情况十分糟糕,脉搏、呼吸、血压、血氧浓度、脑波等读数都比正常值低很多,似乎这具身体已经失去了全部生命力,只是靠一堆机器维持着基本生命体征罢了。

    一位年轻男子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握着那女子没有插输液针的另一只手,将那只苍白柔弱的手抵在自己额头前,低低唤了一声:“姐……”而后便哽住了呼吸。

    许久后,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瘦削脸庞,眼睛底下一片青黑,不知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这时,无菌病床区的玻璃隔断被人敲响,年轻人转头去看。

    一位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中年男子站在玻璃外,朝他招手。

    年轻人起身,身形踉跄了一下,缓步走到玻璃隔断前,拿起通话器。

    “二叔,有什么事吗?”年轻人声音嘶哑地问。

    被称为二叔的中年男子对着通话器道:“小羽,你要么立刻从那病房里出来,接手管理姜家,要么就开视频股东会,把姜家管理权转让给二叔,你放心,二叔定会把姜家经营得比从前还要好。”

    姜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二叔,您让我再想想,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让我想清楚再告诉您,行吗?”

    姜云浩叹了口气道:“小羽啊,你性情太过优柔寡断,真不适合掌管姜家,你看看你姐姐,若不是你私下里乱查她,能闹出来这么大误会?年轻人,还是要多学习经验的,不懂装懂只会坏事,害人害己!”

    姜羽被戳中痛处,霎时心痛如绞,哽咽道:“二叔说得对,我确实是害人害己,那便依二叔的吧,下午召开视频董事会……”

    姜云浩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语重心长地道:“你想明白就好,好生照顾你姐姐,那我就去通知族老与股东们了。”

    姜羽点点头,挂断了通话器。

    目送志得意满的姜云浩离开后,姜羽缓步走回床边,正要坐下,忽然透明大屏幕上的各种体征数据剧烈波动起来,尤其是脑波指数,瞬间便超过了正常读数。

    姜羽愣了愣,旋即狂喜:姐姐醒了!

    姜翎是在剧痛中醒来的,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人用钢刀刮过一遍似的,不间断地绞痛着。

    她心想:别是我感冒后昏睡的时间里被人给捅了几刀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挣扎了许久,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目满是现代化的设备,还有一张凑在眼前的,神似赵畅的脸,她一句“师兄你干嘛”险些脱口而出。

    “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痛?我给你用了镇痛泵,应该不会很痛吧?你会解悬灵之毒对不对?你可以用内力把毒控住对不对?”

    姜羽一叠声地问。

    姜翎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张憔悴的脸,他脸上的天真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眉眼间也多了些许沧桑。

    若不是胸腹间那剧烈的疼痛一直存在,她险些以为眼前的一切是幻觉,或是一场梦。

    不是梦啊……

    姜翎痛得嘴角直抽抽,吃力地道:“我怎么还没死?悬灵之毒都毒不死我了?”

    姜羽抽抽噎噎地解释:“我把爷爷给我防身用的九转还魂丹给你吃了……”

    九转还魂丹,据说只要尸体还没凉透都能救活……

    姜翎吐槽:“败家玩意儿!”顿了顿又道:“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如果希望我做个糊涂鬼,就继续哭!”

    姜羽徐徐停住抽泣,哽咽着问:“姐,你就不能想想怎么自救吗?”

    若是其他人中了这个毒,她能及时调配解药的话,倒也救得回来,可医不自医,偏偏中毒之人是她自己。

    而且从五脏六腑传来的、镇痛泵都无法抑制的疼痛来看,她中毒应该有几天了,如今毒性蔓延扩散,器脏衰竭坏死,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救不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赶紧说吧,说完我还得交代后事呢。”

    姜羽其实也隐约明白,姐姐现在才醒过来,也许便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了,他虽然不想承认,却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悔痛,尽量理清思路,哽咽道:“去年过年的时候,二叔喝醉了酒,把他的电脑落在我屋里了,我在他的电脑了看到了一份文件,一份爸妈飞机失事原因的调查报告,里头提到了一个人:童远……”

    姜翎一听便明白了个七八成,这么老套的手段,也就是骗骗她这个傻弟弟了。

    姜羽又道:“那段时间,童家有意跟姜家联姻的新闻满天飞,姐姐跟童远也被媒体拍到好几次,我……我就找私家侦探查了一下姐姐和童远的事,然后……然后发现姐姐竟然跟童远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我本来也没有多想,后来在电视上看到好多为了遗产杀父杀母的新闻,就不由自主想多了,就又让人查了一下,发现爸妈飞机失事的那段时间,你跟童远联系紧密,我就怀疑,是不是你和童远联合谋害了爸妈,毕竟他们的行踪,你最清楚……”

    姜翎气得肝疼,不,本来就疼,这会儿疼上加疼。

    她吸了口气,骂道:“蠢货,我手里掌控着整个姜家,查了近十年也没能查出谋害爸妈的凶手,二叔不过是爷爷的私生子,姜家的权柄他一概摸不着碰不到,他何德何能竟可以查到童远头上?童家产业横跨军政医药武器等若干领域,姜家不过是在医药上与之有合作罢了,他有那必要大费周章图谋姜家?”

    “你呀,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如果你一时看不清真相,不妨仔细想想,整件事情背后的既得利益者是谁,你往他身上推理,八九不离十。”

    姜羽其实并不笨,他只是被保护得太好,没见识过世间的黑暗面,不懂人心险恶,才会轻信那些“碰巧”看见、“碰巧”听见的事情。

    当姜翎中毒昏迷后,他接到律师电话,得知姐姐早就立了遗嘱,由他继承姜家,那时他就明白,自己错怪了姐姐。

    可是错已铸成,哪怕用上了世间仅此一颗的九转还魂丹,哪怕他没日没夜地守着,姐姐的情况还是在逐渐恶化。

    “姐,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姜羽泣不成声。

175、你要好好的

    姜翎叹了口气,习惯性想抬手揉一揉姜羽的头顶,但手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身体太特么痛了,她恨不得抽他几耳光出出气。

    这个蠢货……

    但想到留给她的时间也许不会太多,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只得忍着剧痛,徐徐道:“我本打算在过完三十岁生日后,把姜家正式移交给你,这两年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通大银行的保险柜里,有一台电脑,提取密码是我的真正生日,开机密码是你的真正生日,里头储存着姜家所有的保密配方,还有我这些年行医制药方面的感悟,姜家的心法和拳法也用影音资料的形式保存着。”

    通大银行是童家的产业之一,他们的广告语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通大银行。

    至于为什么说真正的生日,盖因这个世界有一个族群,自称巫族,信奉巫神,擅长巫蛊之术,可以凭借他人的头发指甲和准确生辰八字施展咒术,稍有不慎就会中招,因此,在这个世界,妇产医院是个受军队保护的保密机构,而每个人的生辰八字也成了个人机密,除了至亲,无人知晓。

    过生日已经成了一种形式,谁都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在那一天里出生的。

    夫妻俩体现彼此信任的方式也不再是“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而是“把真正的生日告诉你”。

    姜翎跟姜羽的的生辰八字,在他们的父母去世后便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知晓了,用来做密码十分合适。

    姜翎顿了顿,接着说道:“此外还有各大世家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们的成员结构,内部秘辛和种种禁忌,这些资料你不一定非要拿来做什么,但不能不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另外还有家族管理方案和突发状况应急预案,你只要能完整记下来,日后便能顺利接掌姜氏,除此之外我还列举了有可能发生的一千多种突发情况,以及家主的处理方式……”

    “还有,二叔并不值得信任,你想想,爸妈去世后,爷爷为什么没有让二叔继承姜家,反而让还未成年的我出面掌控大局?你就没有仔细想过吗?”

    姜羽闻言愣了愣,脸上泪痕未干,呐呐道:“难道不是因为嫡长继承家业吗?”

    姜翎又想打人,但跳不起来,只得呵斥道:“叫你少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网文,咱们这是哪个年代?还兴嫡长继承家业?你是不是被猪妖附身了?”

    姜羽仿佛又回到了被姐姐支配的岁月,忍不住小声顶嘴:“还说我,你不是也看稀奇古怪的网文,我看宅斗,你看修仙,谁比谁高级?”

    他说完脖子一缩,等着被姐姐爆头,然而忽然想起来,姐姐已经不可能再敲他的脑袋了,不由一阵心酸难过,还有深深的后悔。

    他眨了下眼睛,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认真想了想后,试着分析道:“爷爷不让二叔继承姜家,莫非……二叔不是爷爷的亲骨肉?”

    “还有别的可能吗?”姜翎问。

    姜羽挠了挠头,皱眉细想,慢慢地,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会不会是……爷爷怀疑爸妈的死跟……跟二叔有关,所以才……”

    姜翎嘴角微微扬起,算是露出一抹微笑,“你还没有蠢到彻底,不管是哪种原因,姜家都绝不能交到二叔手里,他若消消停停的让你接任家主,你饶他一命未尝不可,但他若是再推三阻四没事找事,你就让他悄无声息的去见爷爷吧。”

    姜羽有些迟疑,姜翎冷笑:“怎么,下不去手?”

    姜羽摇头:“不是,只是我已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爸妈的事情你我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证据……”

    姜翎冷笑:“你又不是国际刑警,杀人还需要证据?且不说爸妈的事情是不是跟他有关,我呢?我的一条命用他的命来赔难道不应该?你端给我毒酒的时候,就有证据了?”

    姜羽满脸羞愧,挣扎许久后终是重重点了点头,“姐,我听你的。”

    姜翎叹了口气,看着被迫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的弟弟,心情十分复杂,既怨他不长进受人摆布,又后悔自己没早一点让他见识人心险恶,既恨他心狠手辣令自己落到如今的境地,又心疼他从今往后身边再无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小羽……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了。”

    姜翎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精神也越来越恍惚,透明屏幕上的各项体征数据都在下降,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从前的种种,大概就会这般烟消云散去,那些怨的恨的,她都放下了,唯独这个弟弟,她放不下。

    姜羽也意识到了什么,抓起姜翎的手失声痛哭,“姐,你快救自己啊!你不是神医吗?”

    姜翎笑了笑,轻声道:“别哭了,你姐这样的人中龙凤,在哪里都混得……很好,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是个郡主呢,好多……好多长辈宠我,一堆帅哥小鲜肉追求我,也……也算因祸得福了……”

    姜羽根本没听进去,泪流满面地疯狂按急救铃。

    姜翎拉住他的手,笑了笑道:“今后……你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自己了……不要再犯蠢……还有……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姜羽趴在床边嚎啕大哭。

    这时,一队医生急匆匆而来,摁开了无菌区的门,在姜翎的输液管里注入一针液体。

    几息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遗玉郡主身体里的姜翎又在病房里醒来,看着眼睛都哭肿了的弟弟,她忽然有些尴尬:

    刚才那么煽情,搞得现在好像都没话说了……

    她正纠结再说点儿什么时,却忽然眼前一黑,陷入昏沉之中。

    姜翎:……

    姜羽:……

    再次醒来时,她还没睁眼就开始骂:“喵了个咪的,有完没完?就不能让我死得潇洒一点儿?”

    “醒了,郡主醒了!”

    有人欢喜地大喊。

176、因果

    府衙客院里,卧房的床上。

    姜翎侧着身,后背向着床榻外面侧卧着,身上盖着粉色缎被,露出一截穿着雪白里衣、显得分外瘦弱的脊背来,再往上是一段粉嫩的雪颈,如墨般的秀发丝丝缕缕垂在一侧,衬得那片肌肤白得耀眼。

    萧观澜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盘膝坐在床边踏脚上,单手抵着姜翎后背,为她输送内力。

    就这几天的工夫,他的老毛病竟像是不药而愈了,无论他的手贴在姜翎背上多久,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其他诸如脸红心跳等反应不在此列。

    但这并不足以让他高兴,郡主已经昏迷不醒近两日了,他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钱大夫和严御医都说,若郡主再不醒,便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而他俩对这样毫无因由的奇怪病症束手无策。

    萧观澜正忧虑着呢,忽然听到姜翎喊了一句“让我死得潇洒一点儿!”

    他不由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姜翎却已经闭着眼翻身平躺下来了。

    于是,他的手便蹭到了她胸前的衣襟。

    真的只是碰到了衣襟!

    虽然那里目前还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他也什么都没碰到,但萧观澜还是像被烫到了似的,“嗖”地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珍珠正冲到门口喊:“醒了,郡主醒了!”倒是没看见先前那一幕。

    萧观澜看了一眼珍珠的背影,有些心虚地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对上了姜翎玩味的眼神。

    “你,轻,薄,我!”姜翎极小声的,一字一顿地说。

    萧观澜顿时脸色爆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幸好钱大夫急匆匆进来,拯救了他。

    “萧世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热着了?”

    因屋里烧着好几个炭盆,对于正常人来说,温度是有点儿高,活动一下的话,还真有点儿热。

    钱大夫也就是顺嘴问了一句,不等萧观澜回答便径直往床前去了。

    见姜翎眼睛睁得溜圆,气色不错,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昏迷不醒卧床两天的病人,钱大夫对她现在的状态好奇得不得了。

    “郡主,可否容草民给您把个脉?”

    钱大夫的小胖手搓得飞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姜翎当然只能同意了,她把手从被子里递出来,放到床沿上,“钱大夫,请。”

    待珍珠给姜翎的手腕盖上手帕后,钱大夫才跪坐到床前踏脚上,食指和中指搭在她的腕间。

    良久后,他讶然道:“郡主不仅伤风痊愈了,就连那奇怪的脉象都正常了,也没用什么药,怎么会突然就自己正常了?”

    钱大夫百思不得其解。

    姜翎让珍珠扶她起身,斜靠在靠枕上,问:“此前不正常的时候,是怎样的?”

    钱大夫便把她这两天的脉象和这种脉象对应的病症说了一遍。

    五劳七伤?

    她在那个世界的躯体不正是五劳七伤吗,五脏六腑怕是都烂成肉糜了吧?

    姜翎涩然一笑,心道:也不知是现代的身体回光返照导致这具身体昏迷不醒,还是因为这具身体昏迷不醒才导致了现代的身体回光返照。

    这是个理不清的难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没有答案。

    但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姜翎很清楚,她在现代的身体应该是彻底死透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也好,跟过去的自己做一次割裂,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该见的人也都见到了,应该算是没有遗憾了吧?

    她才刚觉得释然,一抬头却见赵畅急匆匆赶来,三两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师妹你可有不适?要不要我回去把老头子抓来让他给你瞧病?”

    看着那张酷似姜羽的脸,还有他突如其来的关切,姜翎到底还是没绷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赵畅顿时急了:“哎哎哎,你别哭啊,可是有哪里痛?”

    姜翎也不说话,就只是捂着心口哭,这一哭就是好几分钟,哭得旁人都以为赵畅把她怎么了,哭得萧观澜和唐维谦都对赵畅怒目相向。

    良久后,她才终于将心中那股郁气都发泄了出去,有些赧然地接过珍珠递来的手帕,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歉然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钱大夫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小姑娘都是爱哭的,再正常不过了,郡主可否给草民说说,您昏迷不醒那阵都经历了什么?说不定那些奇怪的脉象会跟您梦里的经历有关哦。”

    姜翎张了张嘴,默然片刻后才怅然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钱大夫挠了挠鬓角,“不打紧,不记得就算了,郡主您大病初愈,且好生休息,草民告退。”说罢拎着药箱转身离去。

    萧观澜有些纠结,按理来说他应该跟钱大夫一样识趣地告辞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却特别想留在这里,想让她看见自己,想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让她高兴起来。

    纠结了一阵后,他还是拱手道:“郡主好好休息,若有吩咐,让凤卫来告知一声即可,任何时候。”

    唐维谦目送萧观澜出去,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这话本来是他想说的,谁料被萧世子抢先了一步,他若也跟着这么说,显得既没有诚意也没有心意。

    他只得简略地道:“告辞,但有差遣,莫敢不从,还请郡主保重身体。”

    待唐维谦也出去后,屋里除了珍珠和凤卫们,就只剩赵畅一个男性了。

    他搬来一张凳子坐到床前,嗔怪道:“你个臭丫头是不是特意跟我过不去?前头假装要跟我订婚约,还联合皇姑和老头子一起瞒着我,吓得我都不敢去皇宫,今儿又守着我哭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你说,你是不是上辈子跟我有仇?”

    姜翎眼睛红红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可不是有仇吗,上辈子我是你姐姐,把你从八岁养到二十岁,你却听信谗言把我毒死了,你说,这要不算有仇,怎样才算有仇?”

    赵畅自然是不信的,但看姜翎一副又要哭起来的样子,忙摆手道:“行行行,你说得都对,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给你行不行?”

    姜翎揉了揉眼睛,歪着头看向他:“你想怎么还?”

    赵畅把心一横,重重点头:“你想怎样都行!”

    姜翎展颜一笑:“至少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才行吧?”

    赵畅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几息后,卧房里传来惨叫声,以及魏王殿下的痛呼:“你还真打呀,男女授受不亲,哎哎哎,不能打脸!”

    ……

177、暧昧

    姜翎醒过来的第二天,宣威将军唐维远也从昏迷中醒来,整个府衙像炸锅一样沸腾了。

    望苍城里稍微有点儿身份地位的官绅富户,都在打听是哪位神医治好了唐将军,都想着走走门路,请那位神医替自己、替家里人瞧瞧。

    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毕竟谁会嫌自己活得健康、活得长久呢?

    姜翎作为唐维远的主治医生、又是将他从阎罗王手里抢出来的救命恩人,唐维远醒来,她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带着珍珠和癸三等几名凤卫,前往唐维远居住的客院进行复诊。

    半路上碰到萧观澜,两人见礼后便一路同行。

    她见萧观澜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由想起珍珠说的,“这两日多亏萧世子和几十名位凤卫不分昼夜轮流给您度内力护住心脉”,所以她才能一醒来便无病无灾、活蹦乱跳。

    姜翎这会儿想起来,心中颇为感激,因此主动出声询问:“萧世子可是在想定远侯府的事情?”

    萧观澜转头看向姜翎,目光一路往下、再往下,才终于看见了她的眼睛。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视线,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当成睥睨,他内心小小地尴尬了一下,转头重新目视前方,点头应道:“是,定远候跟我祖父曾经兄弟相称,就像我与忠民兄和尚武兄一般,若是祖父还在,定是拼了命也要救他的。”

    姜翎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时间一久脖子便有些酸,于是也转头目视前方,问:“萧世子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她竟主动要帮我?是随口客气两句,还是在她心里,我也是不一样的?

    萧观澜心跳快了两拍,颇为激动,旋即强自镇定下来,感激道:“郡主肯长途跋涉而来,还救了忠民兄,就已经是帮萧某大忙了,萧某感激不尽,焉敢得寸进尺?”

    他的确是有感而发,但这话听起来委实太客气了一些。

    姜翎不太喜欢这种气氛,笑了笑道:“既然这么感激,何不以身相许?”

    萧观澜以为自己听错了,脚下一顿,怔怔地站在原地。

    姜翎的骚话纯粹是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既然打算刷好感攻略人家,怎么还这般口无遮拦?

    她转身面对着萧观澜,有心想说点儿什么挽救一下自己破碎的人设,一抬眼却看见萧世子白净的脸颊上,一点红晕像红墨水滴进了牛奶中一般,迅速蔓延开来,直至耳根。

    为什么每次跟郡主说话,不管一开始说的是什么,最终话题都会拐到让人脸红的问题上去?

    萧观澜陷入了沉思。

    姜翎也在反省:这种随时随地瞎撩的技能,肯定是原主身上自带的吧?我不是这样的人好吗?我是正经人好吗?

    好在珍珠和苏烟以及那几名凤卫,早在他们两人碰头时便自觉地落后了一两丈距离,免得不小心听到主子们的谈话,倒是不至于因几句骚话就社会性死亡,万幸啊。

    至于萧世子,反正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应该习以为常了吧?

    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氛围说不上来是尴尬多一些还是暧昧多一些,总之,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那位生父不详的节度使干千金斜刺里冲出来,拯救了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并不感激她就是了。

    “世子爷~您是要去看望唐将军吗?奴家给您带路,这府衙奴家熟得很。”

    姜翎:这位姑娘还真是会看人下菜碟呢,跟我说话就是一顿大呼小叫,跟萧世子说话,却恨不得把每个字的尾音都抖三抖,嗲得人牙酸。

    萧观澜客气道:“多谢李姑娘好意,只是不必了。”他不想跟这位姑娘打交道,忙朝前走了几步,离她远远的。

    姜翎便也跟着转身,往前面不远处的那座客院走去。

    那位李姑娘像是没听到萧观澜的婉拒似的,小跑两步追上来,自顾自跟在他身侧,隔在他和姜翎中间。

    萧观澜一转头看见身边的人是她,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冷着脸道:“李姑娘,萧某与郡主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议,还请姑娘回避。”

    李甜甜摆手道:“世子爷您放心,我不会往外说一个字儿的,你们只管商议,不用管我。”

    姜翎停下脚步,转身朝身后两丈外的癸三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那位李姑娘,癸三颔首,转头吩咐了两句,那两名凤卫便快步上前,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抓起李姑娘的衣襟,将她拎着往外走。

    萧观澜一时被镇住了:凤卫的姑娘们动作真是既潇洒又娴熟啊,虽然简单,但一点儿也不粗暴,回头让苏烟和云墨多学着点儿。

    姜翎见萧观澜一直注视着凤卫拎着李姑娘远去的方向,以为他心有不忍,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看不出来,萧世子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萧观澜还在看那边,顺口应道:“她不是玉,你才是。”

    说完惊觉这话有些唐突,顿时脸上一红,丢下一句“萧某先行一步”便急匆匆进了客院。

    姜翎心道:这事儿不对啊,我调戏他时,他害羞,现在换他调戏我了,还是他害羞,这是非要用他的纯情来衬托我的污吗?

    她摇头失笑,也跟着进了客院。

    卧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钱大夫和严御医,才从军营回来的唐维谦,家将唐琪,漠北节度使龚远发……

    伤患唐维远趴在床上,强打起精神跟众人寒暄应话。

    看见姜翎进来,严御医朗声笑道:“唐将军,您的救命恩人来了。”

    唐维远转动脑袋朝姜翎看过来,有些赧然地道:“郡主抱歉,末将有伤在身无法全礼,失礼了,郡主不辞千里相救之恩,忠民没齿难忘。”

    姜翎点了点头:“唐将军无需多礼,有人花了大价钱请我过来救你,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你不必谢我。”

    她指了指萧观澜,又对屋里其他人道:“各位看过病人后还请不要逗留,唐将军目前正在恢复期,需要安静且干净的环境才能更好的愈合伤口,你们也不希望唐将军将来落下什么病根儿吧?”

    那些个来看望唐维远的各级官员忙应和道:“是下官高兴忘形,打扰了唐将军的修养,告辞告辞。”

    ------题外话------

    今天又在外面喝酒,第二章不晓得能不能有,愁……

178、端倪

    众官员散去后,两位大夫也跟着告辞离去,很快这房里便只剩下病人唐维远、病人家属唐维谦、主治医生姜翎,以及医疗掮客萧观澜这几人了。

    萧观澜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问了姜翎一句:“我有些事想问忠民兄,不知是否会影响他的伤势?”

    姜翎心道:这个老实锤锤,我把人都清出去,不就是为了方便你说话吗?

    她装模作样地点头道:“会有一点点影响,但影响不大,你长话短说吧。”

    萧观澜应了一声“好”,然后蹲下身来,跟唐维远面对面,歉然道:

    “忠民兄,实在对不住,你受了伤本该让你安静修养,我却还拿这些俗务来打扰你……”

    唐维远笑了笑,“文贤跟我不必客气,若不是你出面请来郡主替我治病,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景呢。”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折在漠北,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将会如何悲苦一生,便不由得后怕不已。

    他对萧观澜和姜翎,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唐维远顿了顿后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与蒋副将之间并无任何仇怨,就在出征前他还跟我说笑,说要让他的长子娶我妹妹,今后碰面,我便得管他叫姻伯,这样他就凭白比我长了一辈……”

    唐维远到底是习武之人,体力和毅力远胜普通人,哪怕受了致命的伤,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先讲述了一遍他与蒋东城之间的关系,然后又开始起说事发那日的具体细节来。

    “……眼看得胜在即,也是我冒进了,想着亲自下场厮杀一番,鼓舞士气,便带着一队家将下了战场……”

    姜翎:抢人头结果悲剧了吧?

    “……厮杀正酣,突然听到士兵和家将们大声喊:将军小心!蒋副将也在喊:将军快躲开!紧接着我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下马背,扑倒在地,当时我强忍着剧痛转头看过去,只见蒋副将七窍流血,目呲欲裂,表情狰狞,双手握着长弓,跪在地上……”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听子君说定远侯阖府被皇上下了大狱,蒋家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我却觉得,蒋副将当时是身不由己的,他当时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不是仇视,也没有阴谋得逞的畅快,而是无尽的悔恨和惊恐,我不信他会射杀我。若文贤真能查出什么隐情,替蒋副将洗刷污名,救出定远候府满门,倒也不枉我与他共事一场……”

    待唐维远说完,屋里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众人却觉得仿佛有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和尸山血海扑面而来。

    最后是姜翎出声打破了沉默:“小唐将军,不知那位蒋副将的尸首可有抢回来?”

    唐维谦迟疑了一下,点头应道:“抢回来了,如今还挂在城头上,警醒世人。”

    这个季节,天气十分寒冷,几乎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尸体保存度应该很高,如果真的有什么冤屈,应该能从尸体上找到点儿线索。

    “能不能把蒋副将的尸体取下来,我想查看一下。”姜翎道。

    唐维谦有些惊讶,也极不赞同,直言道:“即使郡主不说我也打算把尸体取下来好生安葬了,查看就不必了吧,别吓着你!再说,男女授受不亲,蒋副将的尸首如今定然衣衫不整,不看也罢。”

    姜翎也懒得跟他争辩,只转头去看萧观澜,如果他也是这个说法的话,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了。

    萧观澜迎着姜翎的目光问:“郡主是不是有所怀疑?”

    哟嗬,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反应不慢嘛!

    她点了点头,“我怀疑蒋副将是被人控制了,但必须要检查尸体才能得到准确的结论,搞不好还要验尸。”

    萧观澜有些迟疑:“验尸……你不会害怕吗?若是怕,不如让衙门里的仵作来吧,你指点他便是了。”

    姜翎耸了耸肩:“我不怕啊,我就是怕你怕,只要你不怕,我便不怕。”

    这话十分拗口,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我是不怕尸体的,但是我担心你看到我摆弄尸体,以后看见我会害怕,如果你不害怕,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神奇的是,萧观澜竟然听懂了,他郑重地朝姜翎拱手道:“郡主无需担忧,你做的一切,萧某只会感激敬佩,断不会有旁的念头。”

    姜翎放下心来,勾唇一笑:“行吧,那我们现在就走,就让唐将军好生休息。”

    唐维谦又劝了一句:“郡主,还是让仵作去验尸吧,你去不合适。”

    姜翎笑了笑:“人命关天,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个人名节难道比定远侯府数百口人命还重要?小唐将军莫要再劝,赶紧出发吧!”

    唐维谦只得叹了口气,保持沉默,跟姜翎和萧观澜一起出了门。

    伤员唐维远愣愣地目送众人出去,有些懵:不是说请小神医来给我复诊的吗?怎么就走了?

    姜翎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来这客院的初衷,跟萧观澜和唐维谦一起,牵来几匹骏马,直奔城门口而去。

    几十分钟后,城门口在望。

    唐维谦先安排城门口的守军登上城楼,把蒋东城的尸体取下来,又带人清理出一座箭塔,让人把尸体搬进去。

    到了箭塔门口,唐维谦再次劝道:“郡主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已经派人叫了仵作过来,若蒋副将的尸体上真有什么端倪,仵作也一样可以检查出来,并不是非要你亲自动手的……”

    姜翎摆手道:“小唐将军不必再说了,我主意已定。”

    她说完,当先一步进了箭塔。萧观澜紧随其后,唐维谦叹了口气,也还是跟了进去。

    就连珍珠和几个凤卫,也没有退缩的,跟着进了箭塔。

    尸体停放在一块木板上,木板由两张条凳支撑着,简陋,但稳当。

    蒋东城是一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听唐维谦说,出征前才刚过了四十一岁生辰,是定远候的嫡长子,日后定然是要袭爵的,这次作为副将出征,不过是来混点战功以便顺利袭爵罢了,本不会有什么危险,谁能料到会变成眼下这等局面?

    ------题外话------

    进入悬疑烧脑时段……另外,今天没喝醉,撒花。

179、金针

    这一趟原本应该是轻轻松松的镀金之战,却没想到不止蒋东城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了阖家满门,以及漠北数万将士。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双眸才会始终睁着,无论将士们怎么抚他的眼皮,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总是不肯闭上。

    直至今日,他的尸骨已在望苍城外悬挂了近十日,各处皮肤都有发黑糜烂迹象了,但那双虎目却犹自圆睁着,眼白部分昏黄且布满血丝,看起来颇为狰狞,能止小儿啼哭。

    萧观澜怕这样一双眼睛吓着姜翎,抬手欲将其合上。

    姜翎忙一把拉住他衣袖:“别乱碰,有些毒和蛊虫,会通过接触转移。”

    萧观澜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蛊虫?你怀疑蒋副将是被南华人控制了?”

    他这么一问,反倒把姜翎问懵了,“南华人还擅长蛊术?”不是擅长用毒吗?

    萧观澜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自称学霸却连一加一都不会算的人……

    姜翎扶额,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活像一个文盲。

    但这也不能怪她啊,原主姜玲幼时在市井长大,回到京都后又一直住在宫里,只关心衣裳首饰和周家公子,对于周边几个国家的了解,委实少得可怜。

    姜翎过来后倒是勤于学习,但夫子们也没讲这个啊。

    宝宝委屈!

    萧观澜倒没嘲笑她,料想也是不敢,反而轻言细语地解释:“南华人信奉巫神,擅长用毒,至于蛊术和咒术,因使用条件太过苛刻,会的人应该不多了,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倒是挺会找理由。

    姜翎十分受用,毫不羞愧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围着蒋东城的尸体转了一圈,解说道:“我以前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关于巫蛊之术的传说,其中有一门巫术,能控制身边的亲人朋友,令他们为施术者所驱使,因此我才怀疑,蒋副将之所以做出违背他自身意志的事情,是不是被巫蛊之术控制了。”

    萧观澜奇道:“还有这等歹毒的咒术?”

    姜翎点头,“这是巫神一脉的看家本领,就算是巫族内部也对此术十分忌惮,几乎算是不传之秘了……”

    萧观澜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既然是不传之秘,你怎么知道的?

    姜翎这才发现自己嘴瓢了,讪笑着解释:“这些都是我从杂书上看来的,没有验证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萧观澜:那你说得一本正经,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确实是真的,姜翎生活的世界有巫族存在,这个族群虽然还没到举世皆敌的程度,但在世人眼里绝对是令人十分忌惮的存在,也是必须警惕的存在。

    因此,各大世家手里,几乎都有一大堆关于巫族的资料,以防不测。

    但这种理由她没法说啊,只得转移话题:“那本杂书上说,巫族这种控制别人的巫术,是用金针在人清醒且不反抗的情况下,从脑后刺入,并辅以咒语,若此人没有产生排斥情绪,那么几息之后,施术者就能彻底控制此人的思想和行动了。”

    她说完转头看向唐维谦:“小唐将军,劳烦你请两位士兵进来,给蒋副将翻一下身,我要检查他的后颈。”

    唐维谦点了点头,出去唤来两名士兵。

    先前把尸体从城门上放下来的也是这两人,都蒙着鼻子和嘴,手上也带着厚实的皮甲手套,按姜翎的吩咐,组装到牙齿。

    待尸体重新背朝上脸朝下地摆放在木板上后,姜翎从药箱里取出一副羊肠手套给自己戴上,又取了张手帕将两角挂在耳朵上,掩住口鼻,这才朝蒋副将的尸体伸出了手。

    “郡主……”唐维谦喊了一句,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姜翎却已转头朝他笑了笑,并毫不犹豫地拨开了蒋副将冻住的头发。

    按理来说,应该把尸体的头发全部剃掉,以便检查。

    但这个年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直接给尸体剃光头,多少会让人难以接受,她便没有开这个口,而是小心翼翼地在蒋副将的头发里翻找。

    片刻后,姜翎终于在尸体的枕骨大孔处摸到了一个小疙瘩。

    她小心翼翼地把尸体后颈处的头发往两边分开,露出那块小疙瘩的全貌,然后回头朝萧观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

    萧观澜和唐维谦忙围了过来,并把头凑过去,就连珍珠和凤卫们也垫着脚尖凑热闹。

    只见蒋副将的后脑勺的头发间隙里,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红点,大概只有一粒米大小,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过去。

    而且手感也同一般的脂肪疙瘩类似,只是比旁边的皮肤略微硬了一丁点儿而已。

    如果验尸的人不是对巫族颇为了解的姜翎,换做一般仵作,大概发现不了其中端倪。

    姜翎对珍珠道:“把药箱里的小刀和镊子递给我!”

    珍珠依言递上工具。

    姜翎用小刀在蒋副将的后脑处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伤口从那红点上经过,将红点一分为二。

    接着,她用力将那处伤口掰开,用镊子从红点处抽出来一根缝衣针粗细、近十厘米长的金针。

    萧观澜和唐维谦见到这根金针,不由得长长抽了口冷气。

    唐维谦神情复杂地道:“想不到南华人的手段竟如此了得,竟然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控制大乾军中的高层将领,这件事情若是传回京都,会不会动摇南境将士的士气?”

    萧观澜摇头:“这等恶毒的咒术,施展条件必然苛刻,否则南华早就打到咱们京都来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姜翎听着两位婚约候选人的言论,心道:这谈恋爱约莫就是一个试乘试驾的过程,看上去两辆车各项指标和数值都差不多,但你不试试看就不会知道哪一个更适合自己。

    之前看着品质差不多的两位小鲜肉,但三观和眼界真是天差地远,幸亏下单下得晚。

    姜翎的思想往不可名状的区域遛了一下,然后回归正途,解释道:“萧世子说得对,这个咒术的施放条件的确十分苛刻,既要人保持清醒,又要人不反抗,而且,哪怕同时满足了以上条件,施术者也会遭到不小的反噬,一般来说,哪怕是最强大的巫族,一生也就能施展两三次,再多,必然会七窍流血而亡。”

    ------题外话------

    金针,没有菇……

    ps:感谢书友:忘忧谷百草园的打赏,么么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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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459/ 第一时间欣赏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 作者:石向晚所写的《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为转载作品,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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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介绍:
【纯情男主VS腹黑女主】【互宠】【强强】
穿越后遭遇死亡开局怎么破?
原主又蠢又作,设局逼婚承恩公嫡长孙,
结果反倒把自己作死了,
姜翎一朝穿越,才睁眼就要被扭送到尼姑庵强制落发出家!
大佬姜翎表示: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家。
出家要剃光头,还要吃素,绝对不行!
可是,大靠山太后被原主急病了,昏迷不醒,
二靠山昭阳长公主被原主蠢哭了,不想管她,
三靠山沈贵妃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明明是一把王炸好牌,
却被原主打成手里还剩一张三的局面,
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承恩公嫡长孙表示:遗玉郡主她空有一副好相貌,却不学无术,刻薄寡恩,
他宁愿单身一辈子也绝不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后来,当嫡长孙受困于真香定律,想要追妻火葬场时,
大佬姜翎冷笑:当年的我你爱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女主前世为古武世家家主,穿越后的世界也等同于武侠世界,非历史剧,请勿较真!)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