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天涯歌女（1）
“小二，送我去下个世界吧。”
【可是，宿主，您现在的状态……可以么？】系统222有点不放心。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就是完成任务么，她可以独立做到，不依靠任何人。
【那……好吧。宿主，现在为您开启下个世界。】
~~~~~
秋雨下了一整日，富丽堂皇的维也纳舞厅内，仙乐飘飘，歌舞升平，丝毫不见秋日的萧条。
黎晚晚坐在化妆间里，拿着百货商店新出的口红，仔细涂抹着双唇。
等一会儿就该她上场了。
作为维也纳歌舞厅的头牌歌女，舞厅内的一大半男人都是为她而来。
上一世，她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世界里醉生梦死，最后歌舞厅没了，她也死在了自己的丝袜之下。
要说她上辈子做过的最惊天动地的事，也不过就是跟歌舞厅里的莺莺燕燕们争风吃醋了吧？
没有格局的女人，一辈子把自己圈在小小的歌舞厅里，过着井底之蛙的生活，有一天井没了，她便也就活不下去了。
不知道她这个宿主穿来之后，又会遇见怎样的光景。
黎晚晚此刻的心情，谈不上期待，也没有多少兴奋，只是淡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不再期待那个人，不再因为他而起起落落，或喜或忧。
所有的一切，都只会靠她自己。
“晚晚姐，该你了。”她的助理小彤过来请她。
黎晚晚缓缓地起身，暗红色的亮片旗袍包裹着她纤细玲珑的身段，同色系的高跟鞋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
发髻斜斜地挽在了耳边，插着一朵玫瑰花。耳朵上戴着硕大的珍珠耳坠，随着她每一步的走动而摇曳生姿。
她懒懒接过小彤递过来的白色羽毛扇，婀娜多姿地朝舞台走去。
伴舞都准备好了，在台上整整齐齐地站着。
台下也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出场。
突然，灯光暗了下来，几秒之后，骤然亮起一道光束，那光束中间，只有她一人。
“晚晚来了！晚晚！”
台下响起了欢呼声，黎晚晚在万众瞩目之中开唱了。
一曲完毕，根本谢不了幕，在大家齐声高呼“安可”之下，黎晚晚又再次唱了一曲。
今天晚上，她一连唱了三首才得以下台。
没想到还没走进化妆间，就有人送来了一篮子鲜花。
“晚晚小姐，我家先生有请。”穿着马褂的小厮赔笑着说道。
黎晚晚毫不在意地瞥过那篮子玫瑰，“怎么，我黎晚晚的身价这么低了，一篮子破花就想约我？”
“晚晚小姐不要误会，我家先生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小姐商谈，还请小姐莫要误会。”
小厮说完，又举起了那篮子玫瑰。
黎晚晚有些奇怪，她也不是头一次收到花了。只是旁人送花，总会用彩色的纸包装好，上面还会系上一个绢纱的蝴蝶结。
这位倒好，直接用上竹篮子了……
她朝那篮中瞥了一眼，却不曾想瞥见了一点金黄，就压在玫瑰花下面。
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是什么了。
谁家的老爷啊，出手挺阔绰的嘛！
黎晚晚接下了花篮，对那小厮说道，“麻烦你家先生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
“好的，晚晚小姐，我家先生在维也纳后门等您。”
黎晚晚走进更衣室，把那玫瑰扒拉开。
果然啊，一根金条。
她把金条塞进手包里，再把那束玫瑰插进花瓶，这才叫了小彤进来给她换衣裳。
一刻钟后，黎晚晚换了一身青白色的旗袍，拿着她的手包，来到了歌厅后门处。
一辆车停在那里。
下来开门的，正是刚才送花的小厮。
“晚晚小姐请。”
黎晚晚就上了车。
车里的男人大约五十岁，西装革履的模样，看起来挺有钱的。
“这位先生贵姓啊？”黎晚晚往座位后方一靠，做出一副轻浮状。
她本来就是个歌女啊，骨子里都应该是轻浮的。
“免贵姓何。”
“噢，何先生好！那您在何方高就啊？”黎晚晚想着，一根金条啊，不会就只是约她吃顿饭，坐一坐吧？
这个价，可够买她一夜了。
虽然她黎晚晚一直号称卖艺不卖身，但这老头要是真开了口，她就牺牲牺牲，陪他一夜好了。
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歌女啊，低贱得很，名节什么的，都与她无关。
这位何先生笑了笑，“既然黎小姐问了，何某也就不瞒着了，顺风船运，是我开的。”
黎晚晚猛地坐起身，就算再是井底之蛙，顺风船运她也是知道的。
清江这地方靠海，发展最快的，就是船运了。两家大公司垄断了清江的所有船运，各占一个大码头，实力不分上下。而这其中一家，就是顺风。
“原来是何老板啊！久仰久仰！”黎晚晚立刻绽放出了笑容，船运公司的老板，等于就是这个年代的富豪了。
“黎小姐，何某今日请你过来，是打算跟你谈一桩买卖。”何老板直接进入正题了。
黎晚晚倒是诧异了一把，原来不是垂涎她的美色啊？
“何老板说笑了，我一介歌女，就一副嗓子，能有什么买卖可谈啊？”
何老板却呵呵地笑了，“黎小姐太妄自菲薄了！若是这笔买卖成了，何某会出一皮箱金条，和一幢洋楼作为报酬。可以说，黎小姐的下半辈子，不用在维也纳唱歌，也会过得很好了。”
黎晚晚在风月场混了好几个年头，自然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她当然不会傻到一口答应了。
“何老板给我画了这么大一个饼，却不知要让我这个小女子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呢！”
“哈哈！黎小姐真会说笑。这件事，不会让你上刀山，更不会让你下火海。”
“那肯定就是个杀人越货的勾当，这我可做不了，要知道，我长这么大，连只蚂蚁都不敢踩的……”黎晚晚故作柔弱道，这老头，看起来精明精明的，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可千万不能为了这一点子钱，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行了，不卖关子了，这件事我也不强求，全凭黎小姐自愿。是这样的……”
229天涯歌女（2）
十分钟后。
“怎么样，黎小姐？”
黎晚晚考虑了两秒，“行，这活儿我接了。”
“好！”何老板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期间所有的费用花销，全算何某的。何某会定期让小六，哦，就是给你送花的那个小厮，让他给你送银元过去。”
黎晚晚点头，哪有有便宜不占的道理？既然何老头有钱，就让他出点血呗！
“行，那到时候何老板可不要嫌弃晚晚花钱大手大脚啊？”
“那怎么会！”
“那我走了。”黎晚晚说着就要推门下车。
“哎，既然出来一趟，哪有不请黎小姐吃顿夜宵的道理？走，去西乐酒店。”何老板慷慨道。
“不了，何老板，您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都困死了呢！想请我吃饭啊，改日白天吧？”她说完就下了车。
黎晚晚在街头拦了辆黄包车，就还挺意外的。要知道，全清江想与她共度良宵的男人，都能从维也纳排到海边了。这桩买卖，有意思啊！
黎晚晚回到家，把高跟鞋脱了，换上自己的拖鞋，往床上一躺。
【宿主，您困了吗？】系统222主动跳出来刷存在感。
宿主这次有点反常，竟然没有呼叫它询问关于任务的事。
“嗯。”黎晚晚哼了一声，根本就没打算问任务。
何老头在车上跟她谈的事，是让她做间谍，搜集昌隆船运的机密。
昌隆，便是清江两大船运公司的另一家了。
而她只需要提供信息，其他的事情不用过问。
要掌握一家船运公司的机密，就需要接触到这家公司的上层，也就是说，要接触昌隆的老板。
何老头正是看中了她的姿色，以及极少赴约这个特点。
经常赴各种男人约会的女人，不干净，昌隆的老板是看不上的，他有洁癖。
然而那些家世清白的女子，又太无趣，吸引不了他。
所以何老板千挑万选，斟酌了很久，才选中了她。
“昌隆的老板，是江彦吧？”黎晚晚淡淡问了一句，眸中不见任何情绪。
【宿主，这……】系统222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吧，怕她排斥，说不是吧……它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呀……
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系统，怎么就这么滴难！
【宿主，您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来个反间计，让顺风破产，做昌隆的老板娘，走上人生巅峰！】系统222试图用紧张的剧本安排，激起黎晚晚的斗志。
谁知它等了半天，却只等来黎晚晚一句，“我先睡了。”
黎晚晚闭了眼睛，却并没有真的睡着。
系统安排她反间，那就说明她猜得没错，昌隆是江彦的产业，没跑了。
还让她去做昌隆的老板娘？
哼，真是笑话！
要不要这么明显！
不过，要怎么做是她说了算，不照剧本走又能怎样？
她反正是……破罐破摔了。
黎晚晚这一觉就睡到了隔天中午。
她懒懒地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了白色的真丝睡裙，然后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黎晚晚的住宅是一幢两层的小洋房，带着个院子。这是她用在维也纳唱了五年的所有积蓄换来的。
院子里依照她之前的喜好，种满了百合与雏菊。
黎晚晚望着窗前那枝开得正盛的百合，手中的小钢勺停止了搅拌。
真想不到，妩媚妖娆的风尘女子，竟然会喜欢这么素净的花。
“蒋妈！”黎晚晚唤道。
身穿粗布衣裳的佣人婆子手脚麻利地进了屋，“小姐有何吩咐？”
“明儿让人把院子里的百合移了，换成红玫瑰。”
什么样的女人就该种什么样的花，她这种人，是做不了别人的白月光了，那就老老实实做颗朱砂痣，亦或是蚊子血吧。
“哎！”蒋妈答应着，心想这一院子的百合就这么移掉，可惜了。
“对了，移了的百合，你若喜欢就带回家去吧。”黎晚晚补充道。
“哎！”蒋妈这声可比之前响亮了不少，都透着欣喜的劲儿呢。
小姐说这百合给她了，言外之意，她如何处置便是她的事了，小姐不会过问。
她就寻思着，让老伴儿找家花店卖了去。就这些百合的品相，能卖上个好价钱，就够她的孙儿上学堂了。
蒋妈跟着黎晚晚也有两三年了，当年她还没搬进这座小洋楼的时候，她就来她家做事了。
在蒋妈心里，她家的小姐虽然是个歌女，却跟别的风尘女子不一样呢。
就说这座小楼吧，哪个歌舞厅里的小姐不是包养她的男人送啊，唯独她家这小姐，硬是咬着牙自个儿买的。
她家小姐有骨气，也不是个喜欢攀附男人的女子。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做这么久。
虽说如此，可小姐她到底还是个吃青春饭的，做歌女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蒋妈还是期盼着，有朝一日，小姐她能够觅得她的良人，从此不再寂寞。
黎晚晚也挺喜欢蒋妈，倒不是因为她干活麻利有眼色，而是，蒋妈她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瞧不起她。
小姐妹家的佣人婆子，她也不是没见过，那都是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都偷着骂技女表子的。
蒋妈没有骂过她。
这一点黎晚晚很清楚。
有时候，她受了客人或老板的委屈，独自伤神时，蒋妈总会替她端来一杯热牛奶，然后什么也不说，就默默地陪着她，听她说话，给她拿帕子擦眼泪。
“闺女，要是实在委屈，就别做了。咱好好的，找份旁的工作。钱是挣得少了点，好歹日子舒坦啊！”
她知道，那一刻蒋妈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
可是不做歌女，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吃不得苦，穿不得粗布旧衣，更舍不得这灯红酒绿的生活。
所以啊，人各有命，她就注定要一辈子流落风尘。
黎晚晚吃了午饭，就打算叫上小彤陪她去街上逛一逛，听说百货商店里又进新款式了，她去挑选两件战袍回来。
小彤是蒋妈家的小幺女，听说不是亲生的，是路边捡来的。
这丫头也是伶俐得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是极有分寸的。
还是蒋妈教得好。
“这套裙子你去试试。”黎晚晚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套裙，递给小彤。
230天涯歌女（3）
“这套裙子你去试试。”黎晚晚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套裙，递给小彤。
小彤连忙推脱，“不用了，小姐，这太贵了……”
“我给你买，又不让你付钱。”
“不不不，”小彤一听头摇的更厉害了，“怎么能让小姐为我破费呢？您平时对小彤已经很好了……”
平时客人给的小费，从来都不会少了她的份。有好吃的东西，也会叫上她一起。
做人，要懂满足，知本分。这是母亲教她的。
“你平时跟着我抛头露面的，也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了，怎么也穿得体面点不是？”黎晚晚把那套衣服塞进小彤手里，“若不然，别人会说我黎晚晚待人苛责，自己穿得光鲜亮丽，却让助理穿粗布麻衣……”
小彤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裳，这是母亲扯布给她做的，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可她一个下人，穿这个也足够了。
是小姐抬举她，才让她跟在她身边做助理的，不然，她也就是个粗使丫头而已。
这份恩情，她得铭记。
架不住黎晚晚执意要求，小彤只得去试了。
出来的时候，倒是让黎晚晚眼前一亮。
她把小彤推到镜子前，“看看，是不是从丫头变成小姐了？所以啊，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说得在理。”
“这，这是我吗？”
小彤望着镜子里那清清秀秀的少女，一时间都没认出自己来。
她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黎晚晚噗嗤一声笑了，随即招手叫来店员，“就这件了。”
小彤见势就要进去换下来，黎晚晚却制止了她，“别换了，就这样穿着吧。让她们把你自己的衣服包一下拿出来。”
“谢、谢谢小姐。”小彤低着头，心里砰砰直跳。
黎晚晚付了钱，把店员递过来的衣服往小彤怀里一塞，“这小姑娘啊，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将来才好说个好人家！”
说得小彤脸色更红了。
黎晚晚说完又不禁笑了，自己还没说到人家呢，倒是会操心别人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已经是个老人了。其实，自己也才不过二十岁呢。
两人买完衣服出来，刚走出商店，便见街上一阵暴乱，紧接着，竟响起了一阵枪声。
“啊——”尖叫声不绝于耳，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躲避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黎晚晚拉着小彤，准备走回商店时，却不慎被人流冲散，两人就这样分开了。
黎晚晚一个人随着人流向前跑去，由于她穿了高跟鞋，刚才又在店里逛了一阵，很快就跑不动了。
这时，她看见一个巷子，便想着进去躲一躲。
她从人群里跑出来，往巷口奔过去。
就在接近巷子的时候，却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
黎晚晚在吃痛的同时，那人也被撞得闷哼了一声。
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黎晚晚抬头一看，便对上了那双眼睛。
曾经多么依恋的眸子啊，如今，她便只剩下了恨意。
正当黎晚晚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时，男人一把搂住她，躲进了巷子深处。
黎晚晚挣扎着想要挣脱，男人却紧紧揽着她不放。
“你……”她正要开口骂“流氓”时，男人却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压低声音跟她说了一句，“别出声，有人来了。”
鬼使神差的，黎晚晚就真的安静下来了。
他一点都没变，就连身上的气味都没变，依旧那样令人沉迷。
她悄悄侧过头，让鼻子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直到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远，江彦才放开她。
黎晚晚立刻距他八丈远，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男人整了整黑色风衣的袖子，淡淡对她说了一句，“冒犯了。”
黎晚晚瞪着他，“那群人是冲你来的？”哼，竟然拿老娘做掩护，还用得这么理所当然！
“无可奉告。”江彦说完这句，便隐入了巷子深处。
真是晦气！
白白被利用了！
还被揩了油占了便宜！
黎晚晚气呼呼地走出巷子，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
她走到街口，拦了辆黄包车回去，不知道小彤怎么样了……
黎晚晚到家的时候，就听见蒋妈在院子里骂，“你个不长心的丫头！让你护着小姐护着小姐，关键时候倒好，自己个儿跑回来！枉费小姐平日里待你那般好了！”
然后就是小彤呜呜的哭声。
黎晚晚连忙进了院子，“蒋妈，我回来了。”
小彤忙擦了眼泪跑过来，“小姐，您没受伤吧？”
“没事，别哭了啊？”黎晚晚拍了拍小彤的肩膀，“去给我放洗澡水吧。”
这个点了，她得收拾收拾去维也纳了，今晚可是她的专场。
~~~~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维也纳舞厅里，早已座无虚席。
头牌歌女黎晚晚小姐的个人专场，自然会吸引全清江的各种贵族公子，商界老板前来捧场。
然而，前方最好的一处座位却空着，谁也不知道那是哪位贵宾事先预定好的。
一番莺歌燕舞的抛砖引玉之后，黎晚晚穿着她新买的酒红色旗袍，披着白色的鹅绒披肩，隆重登场了。
她的歌声甜美悠扬，曲折婉转，引得台下一阵欢呼。
就在黎晚晚唱第三曲的时候，歌舞厅的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
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视野自然是极好的。
她看到他们老板小跑过去了，之后，两旁的门童同时握住了门把手，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
随着大门的开启，披着黑色大衣的男子就这样闯入了她的视线。
他的目光有些冷，所及之处，令人生畏。他解下黑色的羊皮手套递给门童，缓步朝着她的舞台走来。
英俊的容貌令在场的年轻小姐们脸红心跳，她们羞涩地微微颔首，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
黎晚晚只望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并不曾因为男人的到来而出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的歌声，依旧平稳甜美。
江彦一路望着台上载歌载舞的女子，径直走向了离舞台最近的那处空着的座位。
唱完这一曲，黎晚晚下台换装休息。
231天涯歌女（4）
这时候老板来了，他遣走了其他人，笑嘻嘻地走到黎晚晚跟前，“晚晚啊，接下来的歌不用唱了。”
“不用唱了？”黎晚晚一惊之下，把眉毛都画歪了。
“不用唱了是什么意思？”为了这次专场，她可是私底下练了很多遍，也排练了好几次，这说不唱就不唱了？
黎晚晚的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说好的报酬呢？你是不是不想给了？”
“别急别急！”老板赔笑道，“江少包场了，还缺你那点报酬？”
“包场？”哼，一来就包场，这么看得起她？
“没错。”老板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她，“晚晚，你的运气要来了。”
黎晚晚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沾湿了的手帕，将刚刚画歪的眉毛擦掉。
“江少，哪个江少啊？”她故意轻描淡写地问道。
“哎呦，我的姑奶奶，咱们清江还有几个江少？自然是昌隆船运的江少了！”老板急得直冒汗，这姑奶奶可千万别像以前对别的客人那样爱理不理啊，这位爷，他可得罪不起啊！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收拾，江少在楼上等着你呢。”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
黎晚晚从镜子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去她是肯定会去的，只不过，没必要上赶着。
再说了，就算这次错过了，何老头也会帮她创造别的机会。
偌大的贵宾雅厅内，穿着深棕色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正端着一杯红酒细品。
“江少，让您久等了。”黎晚晚姗姗来迟，故作轻佻地朝江彦抛了个媚眼。
“黎小姐请坐。”江彦放下红酒，略略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今夜的黎晚晚，化了妩媚的妆容，与白天见到的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很不一样。
可终究都是美丽的。
“多谢江少包了我的场，江少可真是大手笔啊！”
黎晚晚坐下后，自然而然地拿出一支烟点燃，根本不避讳江彦。
不过抽了两口之后，她又把烟按灭了。
她是个靠嗓子吃饭的人，当然知道抽烟喝酒对嗓子不好，所以这些行为，她平时是极少有的。
今天纯属意外。
为了装风尘给这男人看。
江彦微微蹙眉，“黎小姐平时喜欢抽什么牌子的烟？”
“哈哈哈……”黎晚晚笑了两声，“怎么，江少打算给我送烟？”
明明不喜欢女人抽烟，干嘛要这样装啊，多累。
江彦微勾了唇角，“如果黎小姐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纵容女人抽烟的男人呢。”黎晚晚淡淡说了一句。
“我可不是纵容。有句话我想提醒黎小姐，抽烟，对嗓子不好。”
黎晚晚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心想，老娘唱这么多年歌了不知道怎么保护嗓子？还要你来提醒么？
“天色不早了，黎小姐早点回去休息吧。”江彦说着起身。
黎晚晚有些惊讶，“江少包了晚晚的场子，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
男人却回头冲她一笑，“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这倾倒众生的笑容啊！
若是以前，她肯定又被迷晕了。即便现在也依旧有点晕，但，也就只是一下下而已。
据黎晚晚之后的了解，江彦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接手昌隆船运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何老头可真会挑时机，专捡嫩的下手。江老太爷，他怕是玩不过的。
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需一手交信息，一手拿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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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江彦几乎每晚都来捧黎晚晚的场子。
其他的姐妹都羡慕不已，江少这么年轻有为，又这样英俊，若能让他看上，真是走了大运了！
要知道，以往捧着她们的人，可都是油腻的糟老头子啊！英俊的男人大都是穷光蛋，若是她们喜欢，看上了，那可是要倒贴的……
而且，江少过来捧场，可真就是只看黎晚晚一个人，她们其他姐妹想要沾个光都是不可能的。
别说在江少跟前露个脸了，就跟前那些个保镖，就让她们连江少的身都近不了了。尤其打头的那个叫什么端午的，生得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姐妹们见了都害怕。
这夜，黎晚晚结束了之后，芒种就笑吟吟地过来请了。
多少天了，江彦为她一掷千金，都不曾向她索取任何，如今，是要一并还了？
不过江彦来的这些天，她跟前倒是清净了不少。之前那些喜欢她的客人，再没一个敢上前捧她的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她如今让江少看上了，就是江少的女人，得罪了江少，那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这些男人，别看平时花花肠子多，一到了关键时候，都是贼精贼精的。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有谁会为了她这么一个烟花女子，拿身家性命去赌呢？
她这种女人，一时间的着迷，也不过就是过眼云烟罢了。
也不会有谁真正愿意娶她回家的。
都是逢场作戏。
也许，她便也只配让男人逢场作戏吧。
“黎小姐，江少想请您共进晚餐，不知小姐可否赏脸啊？”芒种彬彬有礼地俯身。
黎晚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这个世界再次见到芒种，她不再有见了老熟人的亲切之感，更谈不上什么喜悦。
所谓爱屋及乌，如今不爱了，便连他身边的人也都无感了。
“呦，先生这句话可真是折煞我了。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江少既然开了口，晚晚可不敢这么不识抬举啊！”
黎晚晚说着拿下头上的一朵红花，“不过呢，可是要劳烦江少稍微等一下了，让晚晚卸个妆，换身衣服。”
“那是自然。”芒种附和道，“江少的车，就停在歌舞厅后院，随时恭候黎小姐。”
“那就劳烦先生了。”黎晚晚客气道。
芒种一走，小彤就拿着黎晚晚的衣服过来了，“小姐，一会儿穿哪套？”
黎晚晚瞥了一眼小彤手里的几件旗袍，“就那件紫的吧。赴江少的约，自然要穿得鲜艳点。”
“是。”小彤就把那紫色绣花的旗袍挑了出来。
232天涯歌女（5）
其实这颜色有些艳俗，除了上台，黎晚晚平时是不爱的。
平日里，她向来喜欢穿得素雅，甚至连妆都不上的。
可既然江彦约她，她当然得穿得俗气点了，她是风尘女子嘛，得符合身份啊！
即便她清楚，江彦不会喜欢，但她还是要穿，不但要穿，还得浓妆艳抹。因为他约的，就是她这么个低俗的女子。
“晚晚啊，你现在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高曼丽艳羡地说道，“苟富贵，勿相忘啊！”
高曼丽是维也纳的舞女，与黎晚晚关系不错。
舞女比歌女地位更低一些，也更心酸。
陪客人跳舞的时候，既要忍受揩油的咸猪手，表面上还得强颜欢笑。
而且，舞女很容易让客人约出去，价格也不高。
当然，歌女也有被约的可能，但对方大都是身份高一些的老板，普通的平民百姓，她们大都是不会理睬的。
所以歌女们最多的，也就是被花了钱的客人邀请跳舞了。
维也纳的歌女，大都陪过客人跳舞，但黎晚晚是个例外。
初来乍到的时候，装瘸子，称只唱歌，不能陪跳舞。
老板开始当然不答应，可她试唱了一晚之后，老板的态度就变了。
她比这里任何一位歌女唱得都好，包括维也纳当时的台柱子——余安安。
老板觉得，这个黎晚晚，将会成为他维也纳新的台柱子，并且很长时间无人可以超越。
后来黎晚晚果真没让他失望，甚至比他预计的，红得更快。
人红了嘛，就会多一些特权。
黎晚晚在与维也纳签合约的时候，就明文表示了自己不陪酒、不陪舞，客人饭局邀约还得看她心情。
老板当时为了把她留下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还因此引起了余安安的不满。
高曼丽刚进来的时候，黎晚晚和余安安正因为争“维也纳头牌歌女”这个称号而闹得不可开交。
由于余安安平日傲慢摆架子，在维也纳的人缘不太好，也曾因一些琐事骂过高曼丽。
而高曼丽在遭到客人为难的时候，黎晚晚曾帮她解过围，所以高曼丽自然是站在黎晚晚这一边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黎晚晚不在乎地说道。
“那不可能，江少每天都来捧场，都羡煞好多姐妹了，怎么可能一顿饭就完了呢？”高曼丽讨好似的说着，希望黎晚晚在吃肉的时候，她也能跟着喝点汤。
恰在这时，余安安下场了。
这几天的风头都被黎晚晚抢了，她自然不高兴，连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里得有数，别给几分阳光就灿烂，以为自己真能爬上枝头做凤凰了！”
“哼，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吧？”黎晚晚不声不响地回击。
余安安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一年前，她曾被一个老板看重，老板说，要娶她做四姨太，可把余安安高兴坏了，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当即就离开了维也纳。
然而……她只离开了十天，就灰溜溜地又回来了。
其中的原因，余安安一直三缄其口。
可这种事，就算她不说，大家也明白啊，老板食言了呗，又不愿意娶她了。
这件事，在维也纳舞厅里，一直被姐妹们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流传。
而在余安安这里，这件事也始终是她的禁忌，属于一提就翻脸的那种。
高曼丽忍不住掩口而笑，看余安安吃瘪，她可太乐意了。在维也纳，也就只有黎晚晚敢跟她叫板。
余安安恼羞成怒，她惹不起黎晚晚，却治得了高曼丽。
只见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抡起胳膊就给了高曼丽一巴掌。
“你是个什么东西？低贱的舞女，什么三教九流的男人都陪的东西，也敢嘲笑本小姐？”
高曼丽被打懵了，捂着发烫的脸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黎晚晚起身把她拉到了身后，然后对余安安说道，“你说舞女低贱，歌女又高贵到哪里了？在别人眼里，都是一样的风尘女子。没本事堵悠悠众口，就会窝里横，欺负自家姐妹，有意思？”
“若不是为了生计，哪个姑娘会自甘堕落，来到这种地方唱歌跳舞、供人玩乐消遣？余安安你记着，在维也纳舞厅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谁比谁高贵一说！”
余安安冷笑，“行了，装什么圣母玛利亚呢？要装，呆会儿装给江少看，在咱们这，就省省吧，谁不知道谁啊？”
她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更衣间。
黎晚晚拉下高曼丽的手，只见她的右脸开始红肿了起来。
“都怪我，不该接她的话，害你受牵连了。”她愧疚道。
“不碍事的，我回去拿冰块敷一下，明天就能好。”高曼丽嘴上这样说，眼睛里却禁不住闪起了泪光。
黎晚晚就只能安慰她，“余安安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今晚别跳了，休息一晚，等会我跟老板说一声。”
高曼丽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经过这一闹，黎晚晚来到江彦车上的时间就晚了一些。
“不好意思啊，江少，刚刚跟小姐妹耽误了点时间，来晚了。江少您不会怪我吧？”
江彦没搭理她，只对司机说了一声，“开车。”
一路无言。
一直到了餐厅，灯光骤亮，江彦才看清身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他皱了皱眉，“以后跟我出来，不要打扮像上台演出一样。”
黎晚晚就噗嗤一声笑了，“瞧江少您说的，我就是个歌女啊，俗气得很，就只会这种妆扮，当然比不得那些高贵的千金大小姐了。”
您要觉着我拉低了您的身价呢，您别约我啊，去约那种高贵的女人啊？真是……老娘还不乐意奉陪呢！
江彦的目光略过黎晚晚披肩上抖动的羽毛，对芒种说道，“明天带黎小姐出去买几身衣服。”
“是。”芒种俯身，江少喜欢哪种风格，他这个跟班可是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也不明白，江少怎么就看上黎晚晚这种歌女了……
要是一时玩玩还行，可若是当真了……
233天涯歌女（6）
老太爷虽然现在不管事了，可少爷是江家的独苗苗啊，他绝不会允许一个歌女进门的。
原本这种豪门公子看上舞厅花魁，大都是玩玩的，不会当真，最多也就是养在外面。
但他们少爷……
芒种有点担心。
他跟着他们少爷很多年了，对于少爷的脾性也是了解得很透彻的。
自从老爷太太乘坐的轮船沉没了之后，少爷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后来少爷出国留学，他也跟去了。
在国外那几年，基本属于没人管的状态。可即便如此，少爷他也一直洁身自好，从来不会寻花问柳的……
这刚回来没多久，不知怎么就被一个歌女迷住了……
而且老太爷那边，好像正在给少爷物色少奶奶呢……
黎晚晚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置气似的吃着晚饭。
“你来维也纳多久了？”江彦擦了擦手，示意旁边的侍者将餐盘撤下去。
“五年。”黎晚晚喝了口咖啡。
“五年前，你多大？”江彦靠在椅背上，定定地望着她。
好家伙，终于肯正眼瞧她了。
黎晚晚便也回望过去，“十五。江少这是变相问我年纪呢？”
上流社会的人都奉行着西方文化习俗，其中询问女士年纪，在西方国家，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稍微有些文化的人都明白的道理，更别说留洋归来，接受过西方教育的江少爷了。
对面的男人毫无征兆地笑了一声，“公平起见，我也会如实奉告我的年纪，我大你三岁。”
“那还是江少占了便宜了啊。”黎晚晚说完，又低下头搅咖啡。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空气安静了半晌之后，男人再次开口。
这一次，黎晚晚有些懵，“江，江少，您说什么？”
“我说，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女人。”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黎晚晚觉得有点突然。
“你认为我一连十日为你掷千金，就是为了跟你开这样一句玩笑么？”
黎晚晚重新换上了招牌笑容，“您之前还跟我说‘来日方长’，如今可才过了十日……”
江彦却根本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哼，这就没耐心了？
若不是跟何老头的约定在，她肯定起身就走。
威胁谁啊？非你不可了是吧？
“不用了，我愿意。”黎晚晚放下了搅咖啡的钢勺。
刚才还犹犹豫豫的呢，这还不到一分钟就突然这么爽快了，倒是让江彦有点诧异。
“跟了我，就不能再回维也纳唱歌了，你想清楚。”他提醒道。
“江少的意思是，要养我一辈子了？”
一般老板包养她们，是不会干涉她们继续唱歌的，只要她们在被包养期间，安分守己，不再接受其他男人的恩惠，跟其他男人暧昧就可以。
反正这种包养，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有时候老板腻了，有时候被家里的太太发现了，就会终止。
像这种明确提出不准再继续唱歌的，一般就是准备收房的了。
这跟古代“赎身”有点像。不过，像她们这种出身的人，很少有人能做正房太太的，一般都是姨太太。
可像江少这样的男人，能做他的姨太太，也都是顶好顶好的归宿了。
更何况，他如今还未婚，那她便是能够做很长一段时间的“正宫”了。
所以她没理由不答应。
江彦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他接连十日去维也纳捧她的场，早就把她的情况摸清楚了。
没有男人不喜欢清白的女子。
即便在风月场上浮沉多年，依然能够“出淤泥不染，濯清莲不妖”。
他欣赏这样的品质。
就如同他第一眼见她的时候，那眸光里的一汪清澈。
即便粉黛未施，也一样动人心魄，让人着迷。
黎晚晚当然不知道男人此刻在想什么了，此刻的她，除了答应，没有退路。
“那我就更加没有理由不答应了。不过呢，若是江少哪天厌倦了我，记得早点告诉我，我好回维也纳，重操旧业。”黎晚晚半开玩笑道。
江彦依旧没有接她的话，“后天，我来接你去长汀公馆。”
长汀公馆是江彦自己的公馆，江公馆是江家的主宅，江老太爷居住于此，江彦也会经常回去。
黎晚晚耸了耸肩，能住进长汀公馆，她已经满足了。
江公馆那种地方，她从不奢望，那是正宫太太的地盘。
等江彦结了婚，嗯，也可能等不到他结婚，她就会全身而退了。
至于系统说的成为昌隆船运的老板娘，她已经不打算完成了。
做成了跟何老头的买卖，拿到钱和房产，她也一样可以活得精彩。
接下来的两天里，维也纳沸腾了。
当家歌后息唱前最后一次献声，几乎全清江的大老板都来了。
黎晚晚也非常敬业，当晚所有客人点歌，她都尽力满足，直到嗓子哑了才作罢。
临走的时候，很多小舞女舍不得，都泪光莹莹的过来送她，尤其是高曼丽，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黎晚晚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人帮她出头了。
“好了，别哭，有空过来找我玩，我就住在长汀公馆。”黎晚晚用帕子替高曼丽擦去眼泪。
余安安冷哼一声走开了。
“长汀公馆”这四个字真是刺激到她了。
一年前那个老头子答应娶她做姨太太的时候，也只是在外面买了幢小洋楼，连公馆的边都沾不上……
她黎晚晚凭什么就这么好命了？
江少只来了十天，十天而已，就把她接去长汀公馆了？
而且还不是短期的包养，这一开始是打算娶她的节奏啊！
江少现在还是单身，黎晚晚过去之后，就等于是女主人，只要她尽心伺候讨好，最起码能快活到江少正式结婚那天……
怪不得以前装清高，不陪酒，不陪舞，不接受包养，原来等着钓这条大鱼呢！
就还真让她等到了！
老天爷真是眷顾她啊！
韬光养晦，蓄势待发，一发必中。这个女人也实在是聪明。
余安安坐在镜子前，望着镜中女子姣好的容颜，愣了许久。
为什么，为什么江少不肯看她一眼，她明明也同样美貌如花，并不比黎晚晚差的……
234天涯歌女（7）
余安安坐在镜子前，望着镜中女子姣好的容颜，愣了许久。
为什么，为什么江少不肯看她一眼，她明明也同样美貌如花，并不比黎晚晚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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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彤回去跟蒋妈说了小姐要离开维也纳的事，蒋妈喜忧参半。
喜的是，小姐终于觅得良人，可以离开那种烟花之地了。
忧的是，这江少，真的会是小姐的良人吗？
他们那种富贵人家，怕是不会娶小姐这样的女子吧？
其实她原本的想法是，小姐能遇上一个志同道合的普通人，哪怕穷一些，两个人相亲相爱，共此一生。
蒋妈轻叹了口气，既然是小姐自己的选择，那她便唯有祈祷上苍，让小姐幸福快乐……
“妈，你说小姐要去长汀公馆了，这里的房子会卖了么？”小彤问。
“这就不知道了，得看小姐的打算。”
“这要是卖了，那咱们就不能跟着小姐了……”小彤有些感伤地说了一句。
跟随的时间长了，总会有很多不舍，更何况，小姐待他们都这样好。
“是啊，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要小姐幸福，咱们该散就散！”
“蒋妈，咱们不会散的。”正说着，黎晚晚走了进来，“这房子不会卖，虽然有了更高的去处，可高处不胜寒，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所以这里仍然要麻烦蒋妈你打理。至于小彤，我想把她带去长汀公馆，去了陌生的地方，我身边得有个体己人。小彤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我用着放心。趁她现在还小，再跟我几年，等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再想法子给她找个好人家，不耽误她的大事。”
“小姐，瞧您说的，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咱们家遇见您，都是上辈子积攒的福气呢！您是咱们的福星！就让小彤跟着您长见识去！”
黎晚晚住进长汀公馆之前，先由芒种陪着去百货商店置办了几十套衣服，然后雇了好几辆黄包车，才把这些东西运回去。
长汀公馆主楼有四层，旁边的小楼是佣人房，院内有花园、草坪、池塘等，走进去之后就如同进入了偌大的公园一样。
黎晚晚由芒种指引着，往主楼那边去，小彤则帮她提着贴身的行李，紧紧跟在后面。
“芒先生，你家少爷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会迷路么？”黎晚晚随口问道，这石子小径，走得她脚酸。
芒种嘿嘿笑了两声，“小姐这是刚来，等过一阵子，您住习惯了，就好了。家里都有佣人，您有事叫他们一声，想去哪，让他们给您带路便是。”
黎晚晚点头，接着用一种担忧的语气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就怕他们不听我的呢！”
“您放心，黎小姐，他们不敢的。少爷早就吩咐了，他们不敢对您不恭敬。”芒种急忙解释道，虽然这位小姐出身不太好，但人家命好啊，让他们少爷看上了。
既是少爷接进家里来的女人，在没有正房太太之前，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大伙儿都得敬着，可不敢怠慢了。
这说不准儿啊，日后人家肚子争气，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一跃成为江家太太了呢！
走着走着，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个人，把黎晚晚吓了一跳。
小彤立马扔下箱子，护在她身前。
“混账东西！敢吓着咱们太太，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芒种冲着那人喊了一声。
黎晚晚这才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瘦瘦小小的，毛发却异常旺盛，不过……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那人被吼了一声，立刻跪倒在地，一遍遍地磕头。
芒种回身向黎晚晚解释道，“黎小姐莫害怕，这是少爷小时候从孤儿院救回来的孩子，名叫惊蛰，以前一直养在江公馆。少爷回来之后，才把他带了过来，平时在院子里做些粗活。他不伤人的，小姐放心。”
黎晚晚这才恍然大悟，她又望了望惊蛰，怪不得她没认出来呢，绿毛变成黑毛了。
“快让他起来吧！”她对芒种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都要磕红了呢。
“起来，一会儿送一束玫瑰花去太太房里。”芒种吩咐完，又继续领着黎晚晚往主楼去。
一楼是客厅，摆着名贵的沙发、茶桌、各种茶具等物件，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写字桌，墙面上则挂着西方的油画。
二楼是客房。
黎晚晚的房间在三楼，就在江彦的卧房旁边，前方不远处是他的书房。
整个下午都在收拾中度过。
傍晚时分，黎晚晚才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因为江彦快回来了。
晚餐的菜肴准备得很丰盛，黎晚晚穿着今天刚买的水绿色绣花旗袍，头发披散着，只别了个小小的珍珠发卡做点缀。
江彦回来的时候，看见她这种模样，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才该是她原本的模样吧？
“你回来了？”她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顺便给他拿了双拖鞋。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随口问了一句，换上她递来的拖鞋。
“收拾好了。”
“那先吃饭吧。”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饭，江彦就把端午叫了过来。
“以后他留在家里供你差遣，你要出去逛街看热闹，就让他陪着。”
“知道了。”黎晚晚温顺地答着，金丝雀一样的生活要开始了。
之后江彦继续去书房忙碌，黎晚晚就自己去后院散了会儿步，顺便熟悉下环境。
天快黑的时候，她去厨房磨了咖啡，用精致的白瓷杯子盛好，给江彦送了过去。
江彦从黎晚晚手中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拉过了她的手。
“少爷觉得咖啡怎么样，是我自己磨的。”黎晚晚笑着说，顺势就想把手抽回来。
江彦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开了，他轻轻用力，女人就重心不稳地倒在了他怀里。
“你……”黎晚晚气急败坏地看着他。
“怎么，碰不得？”他的手紧紧揽住她的腰，眼神中是理所当然的势在必得。
黎晚晚就低了头不说话。
她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对他说“不”，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只要他想，便可以任他把玩。
235天涯歌女（8）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男人妥协了。
“行了，不碰就不碰，别皱眉。”
既然都是他的女人了，他也不会急在一时。他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会给她富足的生活，以及无尽的宠爱，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他。
黎晚晚倒是有点诧异，传闻中的江少，可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听说你从不在维也纳跳舞？”男人调整了姿势，让黎晚晚坐在他腿上。
黎晚晚就瞪着他，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那又如何？”
“陪我跳。”
“我不会。”黎晚晚把目光移向别处，明显在说谎。
前两天还在维也纳的舞台上载歌载舞呢，这会儿倒说她不会了？
黎晚晚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找死，她这样敷衍排斥他，他一定会勃然大怒吧？
然而，江彦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只当她是在使小性子罢了。
“我教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他的女人，他自会调教。
他起身，打开了留声机。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齐唱……”
熟悉的旋律萦绕耳旁，黎晚晚站在那里，那里面，是她的歌声……
整个维也纳，只有她和余安安录制过唱片。
她们并不是享誉全国的歌星，因此唱片发行量并不多，只作为回馈喜爱她们歌声的客人们而售卖过一段时间。
她自己也就只有一张。
没想到江彦居然会有……
在黎晚晚发愣的时候，男人早已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至书桌前的地毯上。
跟随着他的舞步，黎晚晚很快就露馅了。
为了缓解自己的窘迫，她便聊起了自己的唱片，“你怎么会有我的唱片？我记得这张唱片发行的时候，你还在国外……”
男人的唇角勾了勾，“只要我想，便能找得到。”
一曲跳完，他便及时放开了她，“不早了，早点睡。”
黎晚晚说了声晚安，就转身出了他的书房。
她回到自己房间，立刻关上了门。
不知为何，她的心竟跳得这样厉害……
这男人有毒，而她，必须得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被他温柔的毒药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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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叔，江彦上钩了。”
福特汽车内，坐着两位男士，一位是何老板，另一位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容颜，但显然，与何老板很是熟络。
何老板笑了笑，“这是个良好的开端。维也纳的头牌，果然没让我失望。”
男人的嗓音透出些许不快，“早知道就让您换个人了，那黎晚晚，可是我先看上的。”
何老板白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到底是昌隆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男人连忙赔笑，“我开玩笑的，何叔，当然是昌隆重要了。”
“等事情成了，你找十个黎晚晚我也不拦着！但现在，绝不可沉迷美色，玩物丧志！”
“是，是，何叔，我明白的。”男人窘迫地抹了抹汗，“那现在，是不是该给黎晚晚下指示了？”
隔日，黎晚晚街边闲逛，一个小男孩偷偷跑到了她身边，趁着端午不注意，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黎晚晚当即便反应了过来，立刻将纸条攥进了手心里。
接着，她又象征性地逛了逛，便回长汀公馆了。
黎晚晚一进门就直奔自己房间，并把小彤支了出去。
她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拿到造船图纸。
图纸？
原来何老板想要的，是昌隆的造船图纸……
她这几日过得衣食无忧，差点就忘记了自己间谍的身份了，还好何老头及时提醒。
黎晚晚点燃火柴，将纸条烧了，然后把窗户打开透气。
图纸是昌隆的机密，不可能轻易拿到的。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得先取得江彦的信任，才好下手。
打定主意之后，黎晚晚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化了淡淡的妆。
“小彤，请少爷去花园赏菊。”
“太太，外面下小雨了。”小彤忙提醒道。
黎晚晚怔了一瞬，怎么着啊，天公不作美？那她也不能退缩啊！
“那也去请，带上把雨伞便是。”
江彦来到后院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油纸伞，伞下是月白色绣着芍药的旗袍，裹着女子的玲珑身段。
“下雨天，怎么想起来赏菊了？”他走近。
女子回头，嫣然一笑，“下雨天才有意境呢！”
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人比花娇，说得一点也不错。
他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顺势揽上她纤细的腰肢，“那就陪你赏一赏。”
黎晚晚轻轻倚在他怀里，“少爷以往可有陪别的女子赏过花么？”
“赏过。”男人没有犹豫地答道。
黎晚晚轻哼一声，佯装不乐意道，“少爷真是不懂哄女人……”
江彦没有应她，而是继续说道，“年少的时候，陪我母亲赏过。”
黎晚晚娇声嗔了一句，“讨厌……”
“其实有一句话，晚晚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
“那我要是问了，你可不许生气。”黎晚晚将一只白皙的手臂搭在江彦胸前，半带撒娇道。
江彦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虽然他不明白她今日为何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人的撒娇他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问吧，我不生气。”
“就是，少爷之前……是不是有过很多女人，如果是的话，那晚晚的保鲜期限又是多久呢？”
此言一出，跟在旁边的芒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这位姑奶奶可真是胆大啊，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接问他们少爷……
气氛瞬间的冷却，黎晚晚也感觉出来了，加上芒种一直在给她递眼色，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了。
她们这样的女子，被当成金丝雀一样地养着，主人给什么，就该欢欢喜喜的接受谢恩，哪有还向主人质问要求的道理？
金丝雀就是金丝雀，无论何时，都不该越矩，更不该因主人一时高兴，给了你几分颜色，就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236天涯歌女（9）
于是在江彦开口之前，她又连忙补救了一句，“前一句可以不用回答。”
黎晚晚这句话也让江彦陷入了思考。
她以往的若即若离，以及对他的抗拒，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么？
担心随时被抛弃，担心他会喜新厌旧，不再喜欢她，那彼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江彦突然有些心疼起来。
他挥了挥手，让芒种退下。
芒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同情地看了一眼黎晚晚，便快步离去。
“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江彦把目光投向她，“我没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也不是见异思迁、无情无义之人，定然也会好好待你。你可以放心。”
若是换作以前，得到了他这样的承诺，黎晚晚一定会非常欢喜。
但现在……她嗤之以鼻。
把梦织得多美，最后就会有多惨。
这是她用青狐山所有族人的性命换来的惨痛教训。
黎晚晚攥紧了拳头，幸好她演技高超，不然还真是要露馅了。
她仰着头，迎上他的目光，“那我可就相信江少了。”
“你本就是在自寻烦恼。”
男人说完，又不禁小声嘀咕了句，“还什么保鲜期，可笑……”
“女人本来就是这么小气的嘛，江少可不能怪人家……”黎晚晚壮着胆子摇了摇男人的胳膊。
“好了，花赏够了，雨也淋够了，话更是听够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黎晚晚见好就收，“是想回去了呢。”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走到主楼的时候，着实把芒种吓了一跳。
少爷竟然没生气？还这般和颜悦色地回来了？
芒种实在是太佩服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黎小姐到底是怎么扭转乾坤的？
而且，少爷回来之后，每隔五分钟就笑一下，这又作何解？
“江少，明天，我能去码头看一看么？”用完晚餐，黎晚晚小心翼翼地问。
“去那里做什么？”那里都是工人在搬货，乱得很，不是她这种女子该去的地方。
“没什么，就是想看一看你平日工作的地方。”黎晚晚认真地说道。
男人好看的唇角勾了勾，“我又不在那里工作，这样，明日我带你去我办公室看一看吧。”
黎晚晚心中暗喜，她其实就等着这句话呢，刚刚说要去码头，其实也是故意那么说的，为的，就是让江彦带她去昌隆船运。
“那可说好了啊，我会记住的。”黎晚晚说完就叫了小彤过来，“去，把我的琵琶拿来。”
“江少喜欢听哪首歌，晚晚给您唱一曲可好？”黎晚晚抱着琵琶坐下。
“你唱的都好。”江彦便也坐在了一旁，黎晚晚的歌，他大都听过，不管是在维也纳，还是从留声机里。
“那就唱一首不常唱的吧。”
随着琵琶声起，黎晚晚也开了腔，“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江彦望着她，听得入了神。
他从来没有这样融入歌声里，听着听着，他便生出了一种错觉，这是黎晚晚为他一人而唱的歌，歌词的内容，便也是她要对他说的话。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他想说，其实他愿意，此生与她一心一意，再不会有别的女人……
一曲唱毕，江彦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是晚晚唱得不好么？”黎晚晚放下琵琶，就看见江彦依旧保持着听曲的姿态。
“不，你唱得很好。”这首歌，唱片里没有收录，却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歌。
“那我怎么感觉江少似乎不喜欢。”黎晚晚撅着小嘴，有些沮丧地走到江彦身边。
“你从哪里感觉到我不喜欢了？”江彦再次把抱到了腿上。
这一次，黎晚晚没有像上次那样抗拒了，而是十分乖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一直都皱着眉。”黎晚晚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眉间。
突然而来的力道，让她从坐在他怀里的姿势直接变成了躺在他怀里，同时，小腿也被温热的手掌握住了。
糟糕，今天……撩得太过了……
更糟糕的是，她还没有准备好……
黎晚晚心里有一丝丝的抗拒，可动作上却是顺从的。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拒绝，否则会前功尽弃。
男人的眼神中翻涌着浓烈的情绪，那种会吞噬人的理智的光芒尽数落在了她的眼中。
黎晚晚望着那道光，意识逐渐沉沦，就在理智即将被取代之时，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能，她不能沉沦，眼前的男人太过迷人，仅仅一个眼神，便险些让她丢盔弃甲……
好在，她及时闭上了双眼，将那容易让人迷醉的东西阻隔开来。
手心的热度已经蔓延到了腿弯处。
黎晚晚不着边际地想，旗袍是个好东西啊，边上开了那么高的叉，这个时候可真是方便男人了……
一双腿，就只能这般任由他来来回回抚了个遍。
“江少……”黎晚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打算找个什么借口逃开，谁知道发出来的声音竟是那么绵软无力，自己听了都羞耻。
她暗自捏了把汗，这到底是想要逃脱还是继续勾引呢？
不出所料的，下一秒她的嘴就被堵住了。
借口什么的，都歇了吧，就算再天衣无缝也无法诉说了……
黎晚晚就安慰自己，反正都是要走这一步，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拿出点诚意来，江彦凭什么把昌隆的机密文件给她看呢？
还真想把他当三岁小孩子唬弄啊？太异想天开了！
就在黎晚晚思考着下一步找什么借口看图纸的时候，男人却突然放开了她。
黎晚晚诧异，到嘴的鸭子，他没那么好心再放飞了吧？
男人开口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抖什么，我又不是老虎，吃了你？”
黎晚晚这才睁开眼睛，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衬衫，胸前那一片，都让她抓皱了……
好吧，她刚刚想着怎么偷图纸想得太入神了，有点激动。
“我，我……有点冷……”
黎晚晚快被自己这拙劣的借口蠢哭了，这时候说冷也是没谁了。
237天涯歌女（10）
想她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宿主了，怎么如今连句谎话都说不好……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明明露在外面的腿都这样热，这女人却说自己冷？
他把黎晚晚拉坐起来，另一只手却还停留在她大腿上。
“要撒谎，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虽然这女人扫了他的兴致，但他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
女人的反应如此青涩，便恰恰说明了她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对男人驾轻就熟。
原来都是装的。
这样便可以免于受轻薄和欺负。
一个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女人，为保清白，便只能这样伪装自己。
他似乎亲眼所见了黎晚晚在人前强颜欢笑，背过身却暗自垂泪的模样。
这样的女子，怎能不令他怜惜？
不过以后跟着他，便不会再这般委屈了。
此刻的黎晚晚正思考着该怎样回答，便听男人说道，“好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带你公司看一看。”
黎晚晚回到卧室，她这算是又逃过一劫？
不过，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都是迟早的事。
没有了当初的爱意，她只求自己到时候表现好一些，不要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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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隆船运比黎晚晚想象中的还要大。
江彦先带她去码头转了转，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黎晚晚坐在沙发上，心里慨叹着，真是奢侈，这么大的办公室，就他一个人坐，真皮沙发、留声机等应有尽有。
不过人家是大老板嘛，身份在这里，岂是她一介歌女能够随意评价的？
她在这里喝了杯咖啡，大致了解了一下他平时的工作，便与他说，这里没意思，想出去逛逛。
江彦也能理解，女人么，怎么可能对这些枯燥乏味的工作感兴趣呢？
于是他摆了摆手，让端午陪她去街上逛逛，然后送她回公馆。
黎晚晚刚从昌隆船运出来，就被何老板的人盯上了。
没多久，黎晚晚也察觉到了跟着她的人。那人没有刻意躲她，并且她也认识，就是何六，何老头一般叫他小六。
何六这时候来找她，是有什么事么？这么大张旗鼓的，她跟前可跟着端午呢！
黎晚晚走进一家商店，一边磨磨蹭蹭地试衣服，一边找机会与何六接头。
终于等到端午出去上厕所的空隙，何六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把一件物什塞进了黎晚晚包里。
黎晚晚买了两件衣服，握紧了手包就让端午送她回公馆了。
然而她自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在江彦从她的包里拿出那根金条开始，全都变了……
端午今天闹肚子闹得厉害，在商店里突然想上厕所，可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没带厕纸，便又折回去准备向店员借纸……
所以刚好撞见何六往黎晚晚包里塞东西的一幕。
何六是顺风船运何老板的手下，这端午是知道的，可是何六为什么会给太太送东西？他送的又是什么呢？
他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出于对主子的忠心，端午很快便汇报给了江彦知道。
江彦把金条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样贵重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何六私自送的了，他没那么大能耐，也出不起这样的手笔。
“说，你跟顺风船运的何老板，是什么关系？”
男人语调中的冷意，让黎晚晚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什么何老板啊，我不认识……”她小声为自己辩解，却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江彦……这么快就发现端倪了么？
不应该啊，她一直掩饰得很好……
黎晚晚有些慌，她不确定江彦是否发现了她与何老板的那桩“交易”，所以现在，她不能先露底。
“你不认识？”男人抬起眼眸，根本不信她的话，“你不认识，他会送金条给你？”
是啊，那是金条，不是一根草棒子。
谁会闲来无事给你送金条啊？天上又不会掉馅饼。
黎晚晚自己也觉得可笑，可怎么办呢，她不能承认啊。
她现在只想把何六捶死，没事在大街上你送什么金条啊？真要把她害死了！
“他……送错人了……”
这一次，黎晚晚还没说完，江彦就把金条砸在了她脚下，“嘭”的一声，砸变了形。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出声。
“还在狡辩！”男人起身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跟了我之后，我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亦或是给你的零花钱不够，你要背着我勾搭别的男人，嗯？”
什么？江彦怀疑她跟何老头有私情？
望着男人恶狠狠的眼神，黎晚晚竟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他怀疑的，是这个……
很好，那就让他这样认为好了，虽然说跟何老头……有点恶心吧，可总比他知道真相要强得多。
黎晚晚没说话，却做出了一副默认的表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男人闭了闭眼，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怒意。
黎晚晚这时候却无所谓地笑了，“抱歉，江少，让你失望了……”
男人的怒火愈发强烈，他一把将黎晚晚甩在了床上。
他真的看错人了么？
他原以为，她的妖娆魅惑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心里还是个纯情的姑娘。
他原以为，她出淤泥而不染，是为了生计才误入烟花之地。
他原以为，她从不陪客人跳舞饮酒，是因为她洁身自好……
原来，是他错了，他所有的原以为，都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被这女人玩得团团转，却还在心里怜惜着她，心疼着她，想着给她后半生的幸福……
江彦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在这女人面前，全都是个笑话！
因为他力道太大，黎晚晚纤细的身子摔在欧式的海绵大床上，还往上弹了两下。以致于那旗袍的下摆歪在了一边，露出白皙修长的一双玉腿，在灯光下直晃男人的眼睛。
江彦俯身捉住她的一只脚腕，目光逼向她，“说，你跟姓何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黎晚晚固执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238天涯歌女（11）
他现在，一定非常嫌弃厌恶她了，说不定都过不了今夜，她就会被扫地出门，重新回维也纳卖唱了。
哼哼，无所谓了。
靠男人，不如自给自足。
女人的沉默更加激怒了江彦，在他看来，她的沉默，正是代表了她对那个男人的维护。
此刻，他多么希望她替自己辩解一下，哪怕只是一句“我跟何老板没有关系，金条都是他一厢情愿”也好，他会信的，只要她往后跟姓何的断绝往来，他真的会信的……
可为什么她不说，为什么她要维护那个男人，难道自己比不上他么？
一时之间，江彦陷入了自欺欺人的怪圈，他无法接受，他爱到舍不得碰的女人，曾经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他还未曾见过的那份美丽，早已让别的男人捷足先登，品尝殆尽……
他红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理智，粗暴地开始撕扯黎晚晚身上的旗袍，那侧面的盘扣亦被扯坏崩出了好远……
黎晚晚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始终不吭一声。
男人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可以称为粗暴掠夺，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
然而她越是不出声，他就越愤怒，下手也就越重……
“啊——”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那种疼痛实在是超出了她所能忍受的范围。
她咬着枕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怄气一般地拼命忍着不再发出声音。
江彦按着女人的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可渐渐的，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低头一看，雪白的床单上已经沾染了一丝鲜红的血……
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是他……错了？
她根本就不曾有过男人……
是他错怪她了。
女人躺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被他撕得破碎不堪，她微微颤抖着，双手攥成拳头，一滴泪从紧闭的眼中滑下，滴落进被褥中。
江彦看得一阵心疼。
女子的初次那么娇弱，然而却遭到了他如此粗暴的对待……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混蛋，之前小心翼翼怜惜了那么久，如今又这般破坏摧残的，竟还是他自己啊！
他起身拉过被子盖在女人身上，想与她说话，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无奈之下，他只得叫了小彤进来，伺候黎晚晚擦洗。
“小姐……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对你啊！”小彤看见黎晚晚那“惨状”，忍不住心疼地哭了起来。
黎晚晚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哭，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我现在难受得很，你用软一些的棉巾，浸上热水，帮我擦一下……”
小彤一边抹眼泪，一边浸湿了棉巾，“小姐，要不，咱们走吧，离开这里，还回维也纳歌舞厅去，虽然名声差点，但好歹自在，总比在这里受这些罪强……”
“再说吧。”黎晚晚现在很累，身上也疼，暂时没有精力去思考去留的问题。
真是没想到，做个任务竟然会被强……
三千世界，尝尽世间百态，各种滋味都要体验一把……
夜里，黎晚晚发烧了，神志不清地说着胡话，什么烧死她算了，什么为何要连累她的族人之类的。
江彦担心得不行，也管不了许多了，直接让芒去把江家的私人医生接了过来。
“白医生，这边请。”芒种背着医药箱，为医生领着路。
白露在江家做私人医生已经七年了，平时专门负责江老太爷的身体。
她给黎晚晚做了初步检查之后，给她打上了吊瓶输液。
“不是着凉的话，那就是惊吓所致，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白露一边开药一边言简意赅地说道，“输完液之后服药，每日三次，用量我都写在单子上了。”
她说完便打算告辞，一直在黎晚晚身边照顾的小彤却叫住了她，“白医生，那个……有没有那个抹伤口的药啊？”
“伤口？你家小姐哪里受伤了么？”白露条件反射地问道。
“对……就是那个……”小彤支支吾吾难以启齿，伤在那种地方，让她怎么好说出口……
江彦的眸色暗了暗，心中早已了然。
她被他弄伤了，他清楚得很。
“好了，你照顾她，我来跟白医生说。”江彦把小彤留在房间内，自己则带了白露出来。
“怎么了江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白露一向善解人意，对于江彦，自然更是如此。
“昨夜，我没控制住，伤着她了，你配些药给她用。”男人面不改色地望着廊前的灯，天知道他是如何说出这些话的。
白露：……
之前芒种去江公馆接她来长汀公馆，她还以为是江少哪里不舒服了，结果来了才知道，病人是位女士。
能够住进长汀公馆的年轻女子，不用说，她也猜得出是什么人。
说太太为时尚早，而且家世不够的女子，也进不了江家的门。
只能说，暂时是江少的女人。
所以，她刚才只会称她为“小姐”，像“太太”、“少奶奶”这样的称呼，她配不上。
白露对所有出现在江彦身边的女人，都有一种天生的敌意。
对她们，既看不惯，更看不起。
而黎晚晚，更是像她的眼中钉一样的存在。
而这些，她还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暗自较劲。
就如同现在，她听着江少说那些话，除了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两声“狐狸精”之外，别无他法，表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地答应，“我知道了，江少。”
“让芒种跟你去，配好了让他拿回来。”
江彦这意思，是让白露回去就立刻配药。
白露神色微僵，心里却不忘嘲讽黎晚晚，真是活该，让她受一整夜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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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在配药的时候，芒种就在一边看着。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难道……
“你最好别耍花样，系统会检测药物的成分。”芒种提醒道。
作为主子在小世界里的“御用医师”，白露需要在有医师需求的小世界中，作为客串角色出场。
当初为了拿到这项任务，她可是付出了异于常人的努力。
只是为了跟在主子身边，为主子分忧解难。
239天涯歌女（12）
但与主子不同的是，她的记忆没有被暂时封印。所以，她一直是带着对主子的所有情感进入每个世界中的。
这就不难解释，她为什么一见到黎晚晚就会疯狂嫉妒了。
然而她虽然拥有所有记忆，却被系统牢牢控制着，不能泄露半分。
“芒先生说笑了，白露不会做背主的事。”她有些心虚地说道。
“你上次配的药，系统检测出了可以去除的毁容成分，然而你却并没有去除。”芒种获得了系统临时投放的记忆，便毫不留情地直接揭穿了她，“不过幸好，当时的夕瑶公主没有服用，不然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白露心里一惊，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药瓶子。
怎么会……她明明做的很隐秘，系统是如何检测出来她有私心的呢……
那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下入三千世界，为西凉医女之时……
跟着主子一起去三千世界，她兴奋极了，能经常见到主子，那是多少姐妹都羡慕不来的呢。
然而当她见了那所谓的宿主，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在心中生了根。
若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妖精……
她不屑，藐视，甚至鄙夷，却又深深羡慕嫉妒着。
所以她研制生生不离解药的时候，并没有尽心尽力。那毁容的作用，原本是可以去除的，但她却保留了下来。
而且，她经手的药，是会对宿主本身产生影响的，并不仅仅只对这个世界里的原主作用。
也就是说，黎晚晚用了她的药之后，完成任务回到枢纽站，她的容貌也会是这个丑陋模样了。
正因如此，她不敢隐瞒那药性，若是那个宿主有了闪失，那就是她白露故意加害，罪不可恕，主子不会饶了她的。
所以，她选择明明白白地把那些作用告诉黎晚晚，用与不用，都是黎晚晚自己的选择，就算最后主子怪罪下来，她也摘得清楚。
最多也就是失职，思过一段时日而已。
至于为何会作用到宿主本身，白露表示，她自己也很冤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那主子，主子他……也知道了么？”白露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说呢？”
“那主子会如何处置我？”会就此剥夺去她出任务的权利么？
“那得回了天庭才知道。”念在做了一千多年搭档的情分上，芒种好心提醒，“与其担心如何惩罚，还不如当下好好表现，戴罪立功。”
白露咬了咬唇，继续配药。
其实怎样惩罚她都不怕，她只怕，不能再侍奉主子左右……
不出一个时辰，芒种就将药膏送到了江彦手上。
这时候黎晚晚刚刚输完液，还没有醒。
江彦也是一直在这里陪着她，敷在额头上的毛巾都是他亲自换的。
他将佣人遣了出去，打开床头灯，仔细地给黎晚晚上药。
女人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感觉舒适了许多，便又安然睡去了。
黎晚晚是天色刚亮的时候醒来的，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男人怀里，被他牢牢地护着。
怎么，她没被赶出去？
而且，瞧着现在的样子，她似乎是不会被赶出去了。
黎晚晚轻轻转动了身子，江彦便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拿手背放在她额头上试热。
“烧退了。”他如释重负。
黎晚晚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眼神中有警惕也有迷茫。
“是我不好，弄伤你了。”他轻轻吻着她的手背，“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黎晚晚记起了一些片段，一阵气闷下便抽回了手，翻了身，用背对着他。
江彦就揽住了她的腰，重新把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
“金条的事，你不问了吗？”黎晚晚旧事重提，故意气他。
“这件事不提了。”江彦现在已经认定，是姓何的纠缠黎晚晚，而黎晚晚没有搭理了，“我知道我的晚晚，心里是向着我的。”
“我可没说我向着你。”黎晚晚置气道，这男人还真是会自作多情呢。
江彦低笑了两声，没有恼。
他心里明白，怀里的小女人受了委屈，所以他的容忍度已经放大到了极限，就让她闹一闹好了，反正他不会恼就是了。
黎晚晚也正是深谙了这一点，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过了片刻，江彦起身换衣服，他一会儿要去公司。
黎晚晚就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男人临走之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声，“我去一趟公司，中午回来陪你吃午饭。”
黎晚晚没理他，继续装睡。
随着一声门响，她才睁开了眼睛。动一下，身上还是很疼。
这时候，小彤拿了早点和药进来，黎晚晚就顺势喝了杯牛奶，吃了些面包，然后把药吃了。
身上不甚利爽，她也懒得下床，就歪在床头看报纸，看累了又躺下睡。
一上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直到中午江彦回来，叫她起来吃午饭。
黎晚晚披了件衣裳，刚站起来就感觉到一阵疼痛，紧接着腿也开始发软，无奈之下，她又坐回了床上。
真是够窘的，居然站不起来了？
传出去要让人笑死……
黎晚晚狠狠剜了一眼江彦，都是这罪魁祸首害的……
然后她看着男人拉开了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药瓶，然后握住了她的脚腕，“躺好，再上一次药。”
黎晚晚懵了，上，上药？
她很快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要亲自给她上药么？
这这这绝对不行！
“药给我，我自己上。”黎晚晚朝男人伸出手，尽力克制着心内的难堪。
“你自己不方便，又看不到伤口。”他依旧把药瓶拿在手里，丝毫没有递给她的意思。
“那叫小彤来……”
“你不必觉得害羞，既然是我弄伤了你，理应替你做这些事。再说了，这药，之前都是我上的。”
“你说什么？”黎晚晚惊讶了，她昏迷的时候，都是他在给她上药？
不会吧？上帝！
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
小彤这个丫头，关键时候怎么这样靠不住啊！
就在黎晚晚窘迫难当的时候，男人已经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了。
240天涯歌女（13）
药物带来的冰凉感让她的疼痛有所缓解，然而……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黎晚晚用被子蒙住脑袋，所谓眼不见为净。
这真是……史无前例的羞耻啊！
“这药真是不错，现在已经比昨天好多了，肿也消了……”男人小心翼翼涂抹着，生怕弄疼她。
“你别说了……”黎晚晚抗议似的踢了踢小腿。
“别乱动，听话些。”男人再次捉住她的脚腕。
黎晚晚只好眼睛一闭，随他去好了。
之后，黎晚晚由江彦扶着下了床，走到餐厅吃饭。
她还是不怎么搭理他，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
下午，江彦一走，黎晚晚就把小彤叫了过来。
“你可真是学会偷懒了啊？”她气呼呼地埋怨道，按说她平时待小丫头不薄，她就算再贪玩，也不应该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找不着人啊？
小彤一听话音不对，便急急问道，“小姐，是小彤哪里伺候得不周到了么？”
“平时也就罢了，我如今身子不适，上药的时候找不着你人？”黎晚晚质问道，一提到这个她就来气。
小彤快冤死了，她可怜巴巴地解释，“小姐，小彤一直在门口候着，不敢离开半步。是……是江少……江少一直守着您，不让别人插手……”
黎晚晚无言以对，面色也渐渐泛红，于是便让小彤扶着她去花园里坐坐，吹吹风。
一只黑黝黝的小狗从草丛里窜出来，跑到黎晚晚脚下打了个滚，就翻在地上爬不起来了，那滑稽的模样逗得主仆俩直乐。
“这是哪里来的小狗啊？”黎晚晚示意小彤把小狗抱起来，她如今弯腰还有些困难，会牵动伤口。
“就是啊！”小彤把小狗抱到黎晚晚面前。
黎晚晚就忍不住伸手逗弄了一下，“瞧这圆滚滚的肚皮，真逗！”
那小狗被黎晚晚逗弄，高兴得嗷嗷叫了两声。
这时，惊蛰才急急忙忙从后院跑过来，“泥鳅，下来，别弄脏了太太的衣服！”
黎晚晚随即把目光移向他，“这是你的狗？”
“是，太太。小的在路边看见，觉得可怜，就捡回来了……要是冲撞了太太，小的立刻把它送走！”惊蛰忙道，他就怕惹了太太不高兴，太太叫人来把泥鳅打死，那样他会很难过的。
“行了，没冲撞到我，就是瞧着挺逗人的，留着吧。”黎晚晚让小彤把狗放下。
“谢太太。”惊蛰这才松了口气。
小狗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又一屁股坐倒了。
黎晚晚忍住笑，问惊蛰，“你刚刚说，它叫什么？”
“泥，泥鳅。”
“泥鳅……瞧这笨拙的样子，可不如泥鳅那般圆滑呢！”
“太太有所不知，它会捡树枝呢，可在行了！”惊蛰说着就扔了根树枝过去。
泥鳅一见有树枝，撒开腿就去追，捡到之后，再屁颠屁颠地跑回来，邀功求表扬，惹得黎晚晚咯咯直笑。
男人刚踏进后院，就听见一阵欢笑声。
是那种毫无掩饰的开心，是他从未听过的，独属于那女人的笑声。
他也很好奇，到底是谁逗了她这般开怀。
他循声而去，却见一人一狗，正玩得不亦乐乎，惊蛰和小彤在旁边站着。
黎晚晚见了江彦过来，便立刻收回了笑容，将泥鳅还给了惊蛰。
“你养的狗？”江彦看了看惊蛰。
惊蛰抱着泥鳅后退了两步，有些心虚。
“去厨房给它拿点吃的，再洗干净，每日抱过来陪太太玩一会。”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黎晚晚和小彤不明所以，但其他人是知道的，江少素来不喜欢这种小动物，公馆里也从来不会养。
今日为了让太太高兴，竟是破了例了！
惊蛰捏了把汗，泥鳅今儿是走了大运了，不但没被赶出去，还得到了准许，可以留在公馆里。
既是先生亲自下的令，那泥鳅日后的吃喝算是有保障了！
躲过了一劫的泥鳅，更是冲着江彦汪汪叫了两声。
众人退下之后，黎晚晚看了江彦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还是不太愿意搭理他。
毕竟那天……他是真的很混蛋，这不是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当作无事发生的。
黎晚晚想着，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取得江彦的信任，日后再找借口向他要图纸看，就容易多了。
“身子好些了？”
江彦走过去，想伸手去搂她的腰，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要我怎样做，你才能不生气？”他有些无奈，哄女人这种事，他真的不太在行。
“江少不必怎样做，晚晚只是个低贱歌女，玩物而已，生气还是高兴，江少都不用理会。”黎晚晚低着头，自嘲似的说道。
她自然清楚，这种态度是最惹男人厌烦的，她就是要看看江彦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如果他还是没有生气，那就说明，她在他心里算是住下了。
江彦听到她这种语气，原本也是皱了眉的，可一想到她之前受了那么多委屈，心里的不悦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迁就忍让一些又如何，毕竟那样粗暴地要了她的第一次……
“胡说，我若是这般看不起你，也就不会接你来这里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玩物。”江彦没有撒谎，这都是他的真心话。
黎晚晚的唇角勾了勾，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那你把我当什么？”说出口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反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知己。”
这两个字，已经让黎晚晚很满意了，起码，他是尊重她的。
他没有说“太太”，因为那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也许日后会为了她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争取，但那也是个艰巨漫长的过程，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要是他真说了“太太”二字，黎晚晚才会觉得虚伪呢。
她抿了抿唇，显然已经不生气了。
“高兴了？”
黎晚晚望着他不说话，微微勾起的唇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兴了就回去吃饭。”江彦拉过她的手往回走。
他腿长步子大，她跟不上，只好加快速度，可身上的伤又没好，这样一牵动，就引起一阵疼痛。
241天涯歌女（14）
她骤然停下来，轻扯了扯他的手，红着脸皱眉。
江彦回过头，见她这副模样，立刻明白了原委，“又疼了？”
“嗯。”她小声应着。
下一刻，只觉得脚上一轻，她直接被男人抱了起来。
黎晚晚今日穿的是深青色的旗袍，外面裹着纯白色的毛呢长衫。
江彦抱着她的时候，毛呢长衫正好将裹在她的小腿处，这样不至于因旗袍开叉太高而走光。
他就这么一路抱着她，抬头挺胸的，很是理所当然。
院子里做事的佣人都看到了，大伙儿都憋着气不敢出声，心里可是服了这位黎小姐了。
这可是头一位让先生如此呵护的姑娘呢，即便出身不好，先生也是这般宠着，没有丝毫的嫌弃。
那么，他们就更不敢嫌弃了。横竖，敬着就对了。
今日黎晚晚的胃口很好，江彦特地吩咐厨房炖的鸡汤，她喝了两碗。
回到房间之后，江彦说道，“等会儿再上一遍药。”
黎晚晚现在一听到上药就窘得不行。
江彦捏了捏她的腰，“害羞什么呢，你是我的女人，不用不好意思。”
这几日江彦都是在黎晚晚房里休息的，每晚替她上一次药。
即便黎晚晚多次要求，自己可以来，或者让小彤来伺候，他却依旧亲力亲为，不让旁人插手。
如此又过了几日，黎晚晚已经好全了。
这日江彦难得回来得早，就想着带黎晚晚出去散散心。
“想去哪？晚上可以陪你。”
黎晚晚想了想，道，“想回维也纳看看。”
黎晚晚想去维也纳倒是让江彦感到很意外，从歌舞厅出来的女子，几乎是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的。那些不怎么光彩的过去，都恨不得通通抹掉，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
也就只有黎晚晚是个例外。
这就更说明，她在维也纳，就只是单纯的唱歌，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挑了挑眉，“说说看，为什么想要回去？”
“因为那里还有我的姐妹啊！”黎晚晚理所当然道，“虽然我运气好，遇到江少把我接了出来，但是我的姐妹还在那里，我当然想去看看她们了。”
江彦点了点头，“那就带上些礼物，送给你的姐妹。”
“谢谢江少。”黎晚晚说完便带上小彤去准备了。
她挑了几样小件的首饰，让小彤装进丝绒盒子里。
住进长汀公馆以来，江彦着实是没有亏待过她，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商店里出了新款，也都是任她挑选，从没对她小气过。
这样，即便没有感情的成分，他待她也算是顶好的了。
黎晚晚叹了口气，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内心，再也不会为他所动……
当黎晚晚挽着江彦走进维也纳歌舞厅的时候，正碰上余安安在台上唱歌。
自从黎晚晚走了之后，余安安就理所当然成了维也纳的台柱子。
余安安站在舞台上，自然也看到了黎晚晚进来，她的神色僵了僵，真是想不到，这女人居然还会回来！
瞧她穿得光鲜亮丽的，挽着江少的胳膊，那得意的模样，是来显摆的么？
余安安咬着牙，握紧了手里的话筒。
“安安姐，该唱第二段了！”伴舞的小妹恰好走到余安安身后，见她迟迟不开口，便提醒了一句。
余安安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加快音速补救，总算是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台下的观众此刻的注意力也不在余安安身上了，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江彦和黎晚晚身上。
一个是大家竞相巴结的船运大亨，一个是曾经火遍清江的维也纳歌女，又都是英俊美艳的模样，当然更能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不过，有芒种和端午护在他们旁边，闲杂人等并不敢靠近。
这时候，维也纳的老板小跑着过来招呼江彦。
“江少今儿怎么得空，带晚晚回娘家来了？”
黎晚晚尴尬地移开目光，这人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想拍马屁，能不能不带上她？
因为黎晚晚是从这里出来的，所以江彦还算给他面子。
他笑了笑，说道，“晚晚说，想回来看看她的姐妹，我就陪着过来了。”
老板赔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黎晚晚实在不想再听他恭维，便转头往别处望去，顺便找找高曼丽在哪。
不料这一随便一扫，就扫到了一波“虎视眈眈”的目光。
这都是冲着江彦来的。
黎晚晚想起自己以前还在维也纳唱歌的时候，江彦每晚来捧她的场子，那时候她怎么就没发现这男人这么受欢迎呢？
她想了想，也许是那时候自己正致力于算计，便没有过多关注他。
也难怪了，英俊多金又年轻未婚的男士，自然会受到更多女士的青睐。
即便自知没有那份资格，看一看，过过眼瘾也是可以的。
可能是占有欲在作祟吧，她这会儿竟有些吃醋。
于是她有些撒娇地拉了拉江彦的袖子，江彦回头看她，目光格外温柔，“怎么，站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他知道她今日穿了高跟鞋，站多了走多了都不舒服。
其实对于黎晚晚来说，这都算什么啊？她可是歌女出身，穿着高跟鞋在台上一站就是一个小时都是常事，而且还得时不时走几下舞步。
真这样娇弱的话，她还怎么干这份活计？
太小看她了。
不过她如今不是江少的女人了么，那她就装一回柔弱，换来他几分疼惜也是好的。
黎晚晚刚坐下高曼丽就过来了，她刚刚陪客人跳完一支舞，一转身就看见艳压群芳的黎晚晚了。
“晚晚，你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
二人太久未见，彼此都有些激动。
黎晚晚从礼物里找出那对珍珠耳环，对高曼丽说道，“这是给你的礼物，还有那些，”她指了指端午手里的其余礼物，“你替我分给之前给我伴舞的小妹们。”
高曼丽本想推辞的，但瞅了一眼黎晚晚身旁高贵的男人，想着晚晚如今飞上高枝了，这些物件对她来说，应当也是不算什么的，就大大方方地接了下来。
242天涯歌女（15）
“你最近可好？”黎晚晚这才终于问到正题上。
“还那样。”高曼丽垂了垂眼。
“她又欺负你了？”黎晚晚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就猜到了八九分。
高曼丽挤出一个笑容，“都习惯了。晚晚，跟你说个事，我可能也做不长了。”
“怎么？要回老家了？”黎晚晚第一反应就是，高曼丽要回老家成亲了。
她在老家有个相好，很长时间了，说等在清江挣够了钱就回去成亲。
然而高曼丽却摇了摇头，“不是，是一个客人，对我不错，说愿意接我回去做三姨太。”
黎晚晚诧异，“那你老家的相好呢？”
“他成亲了，跟同村的一个姑娘，挺好的……”高曼丽的眼中泛起泪花，“他终究是等不及了……他不知道我在清江做舞女，我没跟他说，我只说在大户人家做佣人……”
黎晚晚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便是她们这种人的悲哀了。
做舞女免不了会被客人揩油，但黎晚晚了解，高曼丽没有突破底线，因为心里有情郎，便会为他守身如玉。
可她黎晚晚知道，别人却是不知道的。
就算高曼丽存够钱回去了，天长日久，万一那个相好知道了她这些钱是做舞女挣来的，怕也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还不如这样，给彼此留下一份尊严。
“那你这个客人靠谱么？”可千万别像余安安那样，末了了被放鸽子。
“还行吧，一个小老板，四十多岁，家里只有两房夫人。平时没别的爱好，就爱来跳跳舞，也算是老主顾了。”
听高曼丽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黎晚晚其实挺心酸的，那个男人娶了曼丽，算是赚到了。
不过，若是能待她好也就罢了，总归能一生安乐，不愁吃穿。
对于风尘女子来说，算是个好归宿了。
恰好这时，余安安走了过来。
黎晚晚并不觉得她是来跟她打招呼的，毕竟两人素来不和。
果然，余安安先是走到江彦面前，娇滴滴地叫了一声“江少”。
那声音嗲的，黎晚晚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她这是想干嘛啊？当着她的面撬她墙角？
黎晚晚心里嗤笑，做什么无用功呢？
她太了解江彦了。他这种男人，除非他自己看上，否则你再怎么献殷勤往上贴，都没用，他是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的。
所以她用眼神劝余安安歇了吧，别自找没趣。
然而余安安并没有买账，只当黎晚晚是见她来撩她的男人，不乐意呢。不过她可管不了那么多，毕竟，有哪个男人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呢，更何况她姿色又不差，不比黎晚晚差多少。
高曼丽用胳膊肘拐了拐黎晚晚，黎晚晚却不动声色，她想看江彦怎么处理。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可真配不上他“江少”这身份了。
那边江彦还没搭理，只听余安安又说，“江少今晚来得巧，今晚正是安安的主场呢！”
黎晚晚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余安安这是干嘛呢，想让江彦给包她的场？然后再走自己当初的路子，包几场之后就把她接出去养着了？
这女人真是心大，异想天开呢。
黎晚晚一点都不恼，她就想看看这女人是怎么死的。
这时候江彦却转过头来问她，“呛着了？慢点喝。”
然后黎晚晚看到余安安的脸色有点难看，毕竟人家也上赶着嗲了这么久了，你江少连搭理都不搭理一句，反倒来问她喝咖啡呛没呛着，的确是有点伤人了。
不过黎晚晚可没那么好心，这毕竟明摆着抢自己男人呢。
“江少，余小姐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家啊，看把人家都等着急了。我这就是一不小心喝急了，呛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曼丽捂嘴偷笑，黎晚晚这招实在是高明，看似在替余安安抱不平，实则就是在嘲笑她主动往上贴都得不到搭理，再者，又把问题拋给了江少，她这是要江少给一个明确的态度。
“哦。”江彦回过头，淡淡扫了一眼余安安，敷衍似的应了一句。
虽说晚晚来看姐妹，但这位怎么瞧着也不像她的姐妹，哪有姐妹相互挖墙脚的？
他江彦也不是傻子，这种女人间的把戏，即便他没那么斤斤计较，也是能看出来的。
这位，说是跟黎晚晚有仇还差不多。
“那就请江少多多捧场了！”余安安自作多情地邀请道，毕竟，能跟江少说上话就已经不容易了，她当然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以前江彦来捧黎晚晚的场，那都是带了保镖周围清人的，保护谈不上，歌舞厅这种地方吧，虽然乱，但治安也没那么差。更何况，江彦自己也是有点功夫的，防身绰绰有余。就是为了图个清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打扰到他听歌罢了。
而这一次，他是带着黎晚晚来的，黎晚晚已经说了是来看姐妹的，他若是再安排保镖，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所以这也是照顾了黎晚晚的感受。
没想到就让余安安趁虚而入了。
“我这个人，爱好比较单一，不广泛。”江彦说着看了一眼黎晚晚，“对其他人的歌没兴趣。”
江彦这样说，既表明了他对黎晚晚的重视，也算彻底断了余安安的念想。
余安安咬着唇，似被羞辱了一般。可她还是说了一句“打扰了”，才转身跑开。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扣上“对江少无礼”的帽子，她担待不起。
黎晚晚抿了抿唇，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余安安为什么这时候要来自取其辱。
江彦继续跟黎晚晚谈笑风生，仿佛刚才根本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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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的年轻男人依旧压着帽子，“没想到江彦对她还挺仗义。”
“这样不好吗？离咱们的目标又近一步了。”
男人笑了笑，离他夺回黎晚晚，也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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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安安在休息室里大摔东西，没有人敢上去劝，最后把老板招了来。
“你发什么疯？”老板拍了拍桌子。
“你放心，损坏的东西，我余安安会赔。”余安安不甘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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