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节:商议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第017节:纠纷
前些日子的广州下了一场小雨,刘春带着斗笠出了门。这个也是张承从附近村镇采买过来的,刘春非常感激,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张承给的,刘春已经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刘春今天出来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没有进行收割,今日已经和自己的队正打过商量,今天就回去。
夏天的小雨淅沥沥,落在蓑衣上,顺着棕毛滴落到地上。刘春的家在广东省惠来县,潮州这边虽然是地处膏庾之地,但是因为多年来官府剥削非常严重,尤其是一些地主的苛捐杂税,简直是要把这边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春之前,便是一个佃户。
今天他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婆娘,好久不见,心里面却非常惦念得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远远地出现一个小村落,村头一棵樟树,不过似乎时日无多,树叶非常稀疏。回家的路非常熟悉几乎是本能走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边上,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三椅,还有就是一些农具。
他媳妇陈惠儿很快就从后面的厨房走出,见是自己的丈夫,走向前焦急地说道:“相公,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或者你在军队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家退了回来?这样可如何是好?”
刘春一脸憨厚相说道:“才不是哩!那个千户大人可真的是一个好官,不但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每日都有一餐肉,早上的粥都浓,浑不似地主家施舍的薄粥;还有银子拿,媳妇儿,你看这就是银子!”一脸憨厚相的刘春放下包袱,里面露出银黑色、底部蜂窝状的银锭。
陈惠儿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回头看了看门板,发现门洞大开,赶忙跑过去把门阖上,又怕风把门吹来,拿来锄头把门顶着,看着刘春说道:“这真的是你们千户大人给你的饷银?”
刘春正打算摸自己的头,结果被陈惠儿一巴掌呼下:“问你话呢!!”
“媳妇儿,这是个真的,不光光是饷银,还有平日里的吃食……”
“我问你的只是银子!!”陈惠儿怒道。
“是,就是这样。”刘春的声音立刻小了。
陈惠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会骗他的,藏好了银子之后又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圈,重新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刘春的手上:
“我想了想,这银子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还不如留在你的军营里面安全。你说你们的千户不喝你们的血,想必其他人的饷银也会足额发放,大家互相之间也不会惦记,而且军营人都多,也更加安全,你就把这些银子都拿过去,也省的周边的人惦记。尤其是一边的甲长,咱们还欠了很多的田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上门来要银子了,咱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
一边的刘春脸色有一些难看。
陈惠儿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敲锣打鼓进村的吧?”
刘春急忙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也没有隐匿行踪,直接就从村口那个大樟树进来了,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把银子藏起来,莫要被别人知道了!!”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立刻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放在了最初存放银子的地方。
刚刚藏好,一个人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是一家奴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二人,也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如果张承在这里,肯定会和某个影视剧之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八字胡子一撇,手中一把无字扇子。
一进门,一点客套都带说,陈惠儿迎上前说道:“大人累了吧,先过来喝杯茶。”
那人直接坐下说道:“不必了,老刘啊,今日听见你回来,想必是发了财,这么着吧,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从春节开始的田租子也应该上交了,毕竟拖了这么久。
听说刘春你在当兵,想必也是有钱的,今天就把租子还了吧,都这么久了,也应该还了吧?”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说通融几天了么?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陈惠儿没有被搭理也不恼怒,赶紧替自己的丈夫说了话,生怕自己这个憨憨丈夫说漏了嘴,赶紧抢答。
“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能逮到刘春么?等他啥时候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在家里,怎么还租子??
难不成用你家的儿女过来抵债??
我告诉你,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要男童女童了!!”家奴突然就爆起。
“大人,可不可以宽限几天?最近实在是没有钱啊……”
“没钱,那你就不要去当兵了,你就给我家老爷种田一辈子。哎呀,怎么还有一件这样的蓑衣?看来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嘛!李四,把这蓑衣拿走,勉勉强强当做这几天我在这里等你的利息,带走!!”
“不行,大人!!这个不能带走!”这个可是千户大人发下来给他们用的,绝对是不能够让他带走的,若是被发现没有了,肯定有一顿惩罚,最关键的是,这个是张承亲自发给每一位士兵的,刘春已经准备好玩要好好爱护这蓑衣了。
看着刘春冲上来,那人一脚直接踹过去,刘春直接倒地不起:“就你还来给我抢东西?真的是不知好歹!!”
刘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咕噜爬起来,拉着那家伙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宽限几天吧!我这里有银子,刚刚发下来的银子,马上你拿过来,只要把蓑衣留下!”
那人一听,一只跨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过身满脸笑容说道:“我看刘春也是知道大事的,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来伤了和咱们老爷的和气的。本来是三两二分,看你知道大事,租子也便宜一点儿,就算作三两银子吧,童叟无欺!”
躺在地上的刘春已经有一些呆痴,讷讷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三两租子??前几日不还是一两五分的银子么?”
那人当即冷声道:“之前确实是你去当兵这些天,收税的税吏又来了,说是还欠着一两五分的银子没有交,我家老爷心善,看你家里清贫,就帮你垫上了,你现在回来了也就可以把这笔钱还上。”
他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洒。
今年老爷的地里歉收,维持自己家里的运转比较困难,于是就让自己的家奴跑到府衙里面去让典吏改一改赋税册子。
于是,许多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名下就会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土地,莫名其妙就需要多交很多的赋税,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谁。
实际上不是他们得罪了谁,而是因为他们是佃户,他们是自耕农,他们是小地主,仅此而已。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刘春讷讷地说道。一边的陈惠儿看着于心不忍说道:“大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可不可以……”
“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哪你还说什么?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房子拆一拆还是能够拆出一些钱的,这个女儿看样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卖到龟公那边,说不定能够几个银子,这个小畜生嘛?让我想想,可以买到一些黑窑子里面去,想必也是有人收的……”
还没有等这个家伙把话说完,刘春猛地站起来,一个拳头怼了过去,那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刘春一个拳头撂倒在门槛上,然后一个劈腿,那个家伙整个的身体都塌陷下去,口中呕血不止,门牙都掉了两颗。一边的两个家奴看见自己的主子都成了这个样,拿出背后的棍棒就杀过来,刘春凭借着自己在军队里面学习到的格斗术,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对面几个乌合之众。须知道,明末的地主护院大都是一些军户里面来的人,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防卫领先他们五百年的格斗术,加上平日里膳食的差距,可以想象他们究竟被刘春一个人虐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上。刘春的下手并不怎么狠,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几个人在地上吹着气,眼神彷徨而无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春竟然有这般厉害。一边的陈惠儿也看呆了,然后走过去给了刘春一个螺蛳壳:“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以前咋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别的勾当?”
“惠儿,这些都是千户大人教我们的,平日里每日操练,一刻不得停歇,辰时就需要起来操练,操练到正午就停下吃饭,休息一个时辰继续,然后到下午的卯时才结束,这样的身手都是练出来的。”刘春挠挠头说道。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刘春说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尽做一些赔钱的事儿。”
刘春头上又来了一个螺蛳壳:“这还不好,跟着这位千户大人以后肯定能够保命。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办?”
第019节:土地
刘春接到的任务就是组织好这里的人,现在大概有三百人来到了这里,刘春按照老人、中年和小孩来把他们隔开,大概是二十人一队,最后赶着他们去进行开垦荒地。
荒地最开始并不能进行土地的耕耘,只能先用一些土肥和能肥土的草养着,比如猪肥和紫云英之类的。
不过张承也没有准备让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产生什么效益,现在肯定是需要一些熟土地来耕作,比如周边那些荒芜的土地。
须知道,明末的抛荒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是崇祯年间。
当时有一个叫做吴应箕的人路过河南真定府,城外四十里全部是光学的土地,长满了青草。当时吴应箕问他的车夫,说类似这样的抛荒有多少,车夫的回答的十之八九,而且因为徭役多,州县实行连坐制度,一户连坐十户,邻居跑了,又是连坐亲戚,最后人都跑光了,一个田肥土沃的县城,生生人去之八九。
吴应箕又问,为什么不把地卖了呢?车夫回答说,徭役会随着买卖转嫁到田主手中,没人愿意去买土地,只能直接抛荒。肥沃的中原大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土地兼并严重的江南地区。
然后又谈论到官场,从县令到州府道员,甚至一省巡抚,很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大都是一些通过贡举出身的举人,通过钱换来的官位。出了钱得来的官位当然需要使劲捞钱,可想而知下面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于是,不光光是佃户,包括自耕农和小地主都逃跑,而且是自发性逃跑,不是裹挟。
陈惠儿分配到的地方第一队,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去侃大山,很快她就认识了一个叫做李丽萍的妇女,她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之间认识地也快。
此话后提。
且说,现在张承看着外面那些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的人,叹了一口气对着林岩说道:“这些人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累赘。”
林岩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若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都吃上饭,不消说整个潮州府的百姓,单单是这桑浦山周围,怕也是对千户大人佩服得紧。”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想。他们如今没有什么住处,只能让他们住在那些窝棚里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匠人,只能这么做。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就会让人重新给他们修一些房子安置他们。”
林岩有一些欲言又止,张承看了看他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罢。”
“让他们住在那里面,会不会冻着他们?毕竟都是一些老人、女子和小孩。”
“我也想如此,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让他们每日吃饱饭就是。早上记得加点儿暖胃暖身子的汤,尽量让他们别冻着。”实际上那些老人在张承眼里,算不得老人,只能算作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是因为明末的天灾人祸,很多真正的老人为了节约粮食,减轻家里的负担,往往自我了结。
这是时代的悲哀。
林岩想了想说道:“这些抛荒的土地有一些沟渠都淤塞,还有一些地方的田垄都隐没,让他们去整理一下这些地方。”
张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别让他们闲着就成。”
林岩拱了拱手就出去了。实际上张承有意林岩培养成一个精通农政和后勤的人才,林岩也不辜负自己的期待,虽然现在还有一点稚嫩,不过他现在还很年轻,加上他的心思单纯,张承很放心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
张承离开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那些人安排一些事情,女人就来织布,男的就去平整土地,翻新沟垄,小孩子就……
可以让他们去给那些女子和男子送东西过去,也可以帮一帮忙。
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抛荒的田地已经提前给知县和典吏打了招呼。
那些人原本还想捞一笔,结果看见张承拿出来的亲笔信之后赶紧和颜悦色表示这点儿不算什么,大手一挥,地契立刻就到手,于是张承成了万恶的地主阶级。
不过张承没有想要独自占领土地,在当今的大明,土地是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没有之一。
因为一块土地,北方乱成了一锅粥,而且直接把大明最后的锅盖掀翻。
同时,为了这片土地,佃户可以变成最凶猛的狼,因为这片土地能够养育他的儿女,是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这些土地归于张承手中,不过赋税方面张承没有为难那县令和典吏,应该给的还是应该给,但是绝对不能有什么徭役。
……
……
“听说了么?千户大人发土地了,他要把现在所有的土地都分给我们这些佃户。”一些人在议论写。张承在公示栏写了一张公告,一个稍微读书认字的人念着里面的内容,大概是如下几点:
1:每个士兵都可以领取五十亩土地,只是士兵自己拥有。
2:允许土地买卖,但是买卖的最低限度是保留一个人二十亩土地,多余的可以买卖,二十亩一下,不允许。
3:允许雇佣外面的人来耕作,但是必须到副队正那里报备,不报备不允许进来。
4:自己的土地有维护水利设施的责任,也必须维护。
这个政策是张承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套用后世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根本行不通。南方多雨,但是水利设施非常发达,南方的精耕细作让土地的水利设施非常完善,然而因为人祸的原因,他们大都废弃,南方的一些天灾,原本可以避免,但是因为水利的原因,生生在南方这种膏庾之地,都有旱灾的发生。
且说,他们知道了这个通知之后,一开始根本就不敢相信。天可怜见,在明末只要是谁家的兵能够吃饱肚子,那简直就是怪胎,哪个将领不喝兵血,哪个将领不吃兵肉?
当一切不平常的事情都习以为常的时候,原本普通的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
什么?当兵居然能吃饱肚子?
什么,当兵居然有田产?
天可怜见,太祖皇帝的时候,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土地。
陈惠儿很不是滋味,她一边的李丽萍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青天大老爷!!”
第018节:家眷
那几个家奴最终还是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凉了,
陈惠儿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肯定是不能够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你那边军营中有没有可以安置的地方。”
“啊?”刘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把人家打伤了不是应该赔礼道歉给银子么?怎么现在还想着逃跑?
“真的是榆木脑袋!难不成还等着那老爷亲自过来找我们要钱?咱们哪里有钱?”陈惠儿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憨厚得有一些过分的丈夫。
“确实是这样。不过最近听说千户大人有意招收一些妇女之类的,据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刘春突然想到。
张承在广东转了一圈回到桑浦山之后才说了这件事,刘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一直记在心里,在他的感觉里,军营就是比家里舒服和安全,这里不但有军营之间的友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真有这件事?”陈惠儿说道。
“确实有这件事。”刘春憨憨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然后又是一个螺丝壳打在刘春的脑袋上。刘春委屈极了,你不是也没有问我这件事么?
“快点收拾行李,马上去军营里面,我相信你们的千户大人一定有是有什么别的规划的,越早去能够得到的好处越多,赶紧的,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走,两个孩子也带上!”陈惠儿吩咐道。
刘春委委屈屈地说道:“是。”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在为了场地的问题大伤脑筋,就算是自己已经尽量扩张了一些厕所。挖了几个坑,但是军营仍然是一股子味道,主要还是差人的原因。
军营里面现在的构成主要就是三百个士兵,二十个队正,二十个队副,还有三个把总,这样的建制是纯的军队,也就是说后勤和平时的维护都需要张承自己来进行,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张承来料理。
所以张承非常需要的是人口资源,大部分人口都被地主隐匿成了黑户,张承现在只能这样把他们捞过来,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却说刘春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夜半三更,没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刘春带着锅碗瓢盆,陈惠儿背后一个背篓,左手牵着男孩,背篓背着他女儿,右手袋子里装着一些红薯苗和玉米。
刘春偷偷摸摸翻了墙之后,隔着墙的陈惠儿说道:“你接得住咱们儿子么?”
刘春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嗙嗙响:“保证没问题。”
“确定没有问题么?”
“确定没有问题。”
“好,接住了,要是咱儿子跌了,我打死你!!”
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篱墙,刹那之间,刘春就好看了自己的儿子,双手稳稳一接,儿子就送入怀抱……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春的儿子飞过来之后,他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自己的儿子,结果半天没有听见声音,往下一看,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抬头一看,儿子挂在树枝上。
“你们也离开这里?”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队正?”
“你是许方平?”
“对,我是许方平,队正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军营么?”
“是。”
“好,那我们刚刚好顺路。就一起走吧。”刘春说道。
一边的陈惠儿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对于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自己的丈夫是队正的身份,自己还是不要多插嘴的比较好。
几个人走了半天,在半夜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终于到了桑浦山的军营,借着天边微微露出的灯光,看得前面一座牌坊,仔细一看,只看见:
重拱出单杪单下昂五铺作并计心里转单抄并偷心。面阔五开三进深,间有一补间,歇山顶副阶周匝,灰色瓦当水滴,螭吻成羊角型。戗脊上三只走兽。红柱绿窗,红色的大门上点缀着些许金色。莲花装石雕柱础,门口摆着两大个石狮子,双目有神。
这个是张承从一户人家那里拿回来的,后来把上面的一些东西替换改造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这个当做军营的大门,还是不错的。
军营之中,张承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这些人都比较穷,很多都是附近的贫民,把他们接过来会不会让我们的负担太重了?”
林岩想了想说道:“肯定会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只有去把当地的一些土地集中起来管理,这样才能够筹措粮食——粮食必须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张承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子,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林岩倒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至关重要,若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无异于被人卡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千户大人以后是需要打建奴打叛徒的人,这样的生死大关,怎么能让别人去掌控?”
张承沉吟一会儿说道:“依你所看,应当怎么做?”张承这也算是对林岩的一种考验,打仗打好叫做猛将,猛将难得这是肯定的,但是能够管理好后勤的更加少见。
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
林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据我所知,潮州这边土地多掌握在地主手中,绝大多数的人需要去当做佃户,我们需要同地主老爷们打好关系……”
林岩说的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一种观念,要和地主保持好关系,让他们出粮食,但是问题是,他们能给么?张承知道一件事,明代后期有一个规定,军队到达地方后,第一天的粮草需要自行筹措。于是乎,当北方一支军队勤王,来到京城之后要粮食的时候,转了整个京城,没有任何县令给他们粮食。
“不用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你先下去,容我想想。”张承也很苦恼,前世看穿越小说,人家都是要粮食地主就会给,要人佃户就会自己投奔,到了自己这里,一个屁都没有,只有张家玉给自己的八千两本钱,现在只有三千两了。
……
……
“他们都是过来的家眷?”陈惠儿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我也想不到啊!”刘春感觉有一些哭笑不得。
“刘春,过来,千户大人有事情交代!”喊话的是李光华。
“好,我马上过去。”刘春说道。
第020节:耕耘
天还没有亮,吹哨子的声音从田间响起,这个是副队正正在吹哨子。却说这哨子,是张承在广州街头找了做木匠的师傅做的,很简单,张承给每个副队正、队正和把总都发了一个。
伴随着清晨的哨子声,赶来的家眷都匆匆忙忙起来,在谷场勉励了一阵子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自己的田里面进行料理。清晨的道路边,留在叶片上露珠被路过的行人掸下,还有个别的人折下一根草放在嘴上。
陈惠儿的地在山脚下的一片竹林边上,距离竹林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是几条小小的沟渠,沟渠的边上还有一栋小房子——这个是大家的公共房子,平时农闲的时候放一些农具之类的。
很幸运的是,陈惠儿的田和李丽萍的相距不远,两人的田中间是一块公共的小树林,上面种着苦楮、板栗和橘子树,还有一块小小的菜地,几根藠头苗却长得郁郁葱葱。两个人看着这块地,陈惠儿首先说道:“这么着吧,我看这地方都是无主之地,咱们对半分,至于这个竹林……”
陈惠儿瞥了一眼说道:“咱们两家就说这个是大家的,谁都可以过来砍竹子。”
一边的李丽萍着急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们离得最近,怎么看都是我们比较占便宜。”
一边的陈惠儿循循善诱道:“怎么可能呢?你想,这片竹林是大家的,距离远近都是天注定的,要是去闹,就让他们去千户大人那边去闹好了——这可是千户大人自己分配的,咱们不过是离得近了一些。”
李丽萍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边的陈惠儿继续循循善诱道:“再说了,现在是大家都有土地,忙着照顾自己的土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继续来看这无关紧要的竹林?”
“可是……”
“嗐!别这个那个了,这竹林放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咱们离得***日里维护维护,照看一下施施肥,这竹林自然而然就会是我们的了,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话是不是?还在那里可是什么?”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把自己的地打点干净!!”
“是是是!”陈惠儿连忙应答,一边赶紧拉住李丽萍的手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中间的地咱们平分,那竹林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这样……”
“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陈惠儿有一点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这么多,你咋就还不明白这个竹林是谁的。她跺了跺脚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赶紧去把地上的那些草给收拾干净,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去把那个竹林弄过来。”
……
……
晚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别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准备休息,可是陈惠儿就是睡不着,今天晚上她就要把那片竹林给收紧进自己的裤带里,谁都拿不走。
看着外面越来越黑,心下估计了一点时间,拿着火折子就出去了,走路到一半,忽然感觉不需要这个东西,赶紧有回去把火折子又拿回来。
静悄悄来到竹林,这地方白天就有一些阴森,到了晚上就更加恐怖,不过这些精神攻击对于陈惠儿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低级。
眼前还有一点黑,不过没关系,打开火折子,一缕火苗立刻升腾,周围立刻清晰,陈惠儿手中拿着一块破布,上面涂了两字:陈家所有,把布绑在一根树杈上,悄悄地往前走,来到一处相对比较开阔的地方,这地方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土地,陈惠儿对此非常满意,把树杈插了进去,还用脚步踩了踩棍子边上的泥土。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准备搬来几个石头压一压。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陈惠儿赶忙往周边看过去,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显得非常妖异。久居乡下的陈惠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狼,吓得手里面的火折子都掉在地上,顿时一缕火苗就窜了上来,但是陈惠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撒丫子立刻就跑,然后就在陈惠儿跑了之后,后面出来一只野猫咪,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惠儿消失的方向。
……
……
后山着火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李丽萍,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陈惠儿如何能后把那一片竹林给弄过来,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陈惠儿的身形,也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副队正就告诉他们,第一个需要警惕的就是地龙翻身【地震】,第二个需要警惕的就是走水。须知道,如果一栋房子着火的话,那么就会烧成一片,中国古代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木结构的建筑物,一烧起来几乎就是一片一片地烧,根本来不及救火。
所以智慧的古人设计了马头墙。就是为了防备火灾,不过在张承这里,那些窝棚都是木头结构的,怎么可能有马头墙这么高级的东西?
“快去救火!!”这是李丽萍的第一个反应,然后马上起身穿上衣服,立刻打开门,门口放着一块铁板,专门用来提醒周边的人有没有走水。
李丽萍想都没想直接抄起铁板,拿起锤子,一边敲一边喊:“走水了!走水了!!”周围的窝棚都亮起了光,不一会儿。周边汇集了很多的人,刘春走向前说道:“大家赶紧准备,把自己家里能够装水的家伙都带上!”
“是!”周围的人都记得副队正的吩咐,而且他们也清楚,如果发生火灾。都是需要副队正来进行相应的灭火事宜的,这一点在张承的会议上也说了。
众人提着水桶和各种能够装水的东西奔赴现场。现在看起来。到达现场之后,火并不大,大家相互之间配合,紧锣密鼓进行相应的动作。提水,传递,泼水,还有一队人马用一些棍子之类的东西进行灭火,配合得井然有序。
李丽萍在那里递水,他有一种预感,这里的火可能是陈惠儿引起的。
“小萍。我可能犯错了。”
第021节:军情
“你是说你希望饶过那个陈惠儿?”张承看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刘春,又好气又好笑。
“请大人饶过她!有愿意为大人效死!”
“你说这个有屁用!!我要你效死做什么?你给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这里不喜欢别人下跪,你起来!”刘春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这么看着张承。
张承也表示为难,毕竟军队的规章制度里,都有非常严禁的事情,其中失火是比较大的事情。刘春看样子也是知道一样处罚下来的后果所以才来自己这里求情的。张承叹了一口气。对着刘春说道:“你过来。”
刘春杵在那儿如同一根木头,一点都没有动静。
张承虎目一扫,厉声呵斥:“我叫你给我过来!!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给我过来!”
刘春扭扭捏捏地过来了。
“你是不是很疼你的婆娘?”张承有一点怒其不争,你特么一个男的怕什么女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张承最仰慕的明代军事家、民族英雄戚继光也是畏妻如虎。
“是。”
“那你为什么为她求情?”
“因为我怕她受到了处分。”
“那你就不怕自己受到了处分?”
刘春这个时候真正抬起了头,看着张承说道:“我受处分不要紧,但是我婆娘不能受处分。自从她生了我女儿之后,身子一直比较虚弱,受不得什么特别大的刺激和伤害。若是我婆娘真的有错,那么就由我来顶着。”
“我听说平日里你都是在家里低眉顺眼的,今日怎么来给你婆娘求情?”
“她是我婆娘啊!”
“是你婆娘你就去给她求情?你不知道军令如山么?”
刘春见张承的语气有一些缓和,急忙说道:“大人,军令也分几种,若是我触犯了军令,那就必然要受到惩罚,我绝无二话;可是我婆娘不是军人,她只是后勤部的,平日也只是进行一些耕种纺织之类的活计,何必需要如此?”
张承想了想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毕竟是在军中,若是不给惩戒,如何能够服众?”
“罚肯定是需要罚的,但是可以不必这样处罚,比如可以罚我……”
“我罚你作甚?!!你犯错了么?嗯?你没犯错,我凭什么罚你?”张承顿时来气了,明明之前说的好好的,结果一说到他婆娘,整个人好像都呆痴了一样,真的是让人无语。
“既然你这么喜欢被罚,那好,你给我去扫厕所,一个月不要给我偷懒,我会让你队正给你看着,这就是你的惩罚!听见没有?还有,你婆娘的惩罚让我想想……”
“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作诗……”
“你问这个作甚?”
“我想大帅如此英明神武,定然文采也是斐然的,就想着……”
张承大怒:“滚!”同时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被刘春一闪身,躲了过去,慌慌张张跑出了门。
……
……
最终的结果就是刘春因为管教不严直接被打了板子,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龇牙咧嘴,不得动弹。这个还不是最让刘春崩溃的,更让刘春崩溃的就是,对于自己婆娘的处罚,那就是让他的婆娘监督他读书认字。
天可怜见,若是他能够读书认字,他还来当兵作甚?
于是在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里,陈惠儿就念着字。陈惠儿本身也是出身在一个秀才家里,认得一些字,正好教一教刘春。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刘春在心里哀嚎。不过哀嚎也只能在心中哀嚎,行动上还是乖乖地听自己老婆的讲课。
且说,在刘春听课的时候,张承把林岩叫了过来说道:“以后我打算请一些人过来给这些丘八教书,你以为如何?”
林岩拱了拱手说道:“千户大人……”
“以后叫我大人就好了,千户大人总是听着别扭。”
“是,大人。”林岩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现在让各位队正、把总们去读书识字还是有一些不太现实,可以把这个加进违抗规章制度的惩罚里,这样他们也能心服口服,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承思索了一阵继续说道:“按照犯错程度的大小,读书识字的字数也不一样。还有,以后如果需要升军官的话,那么有必要去认字,必须要有一个硬性规定。武将不识字,之后的公文怎么读?命令怎么下达?”
“大人高见,不过眼下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好好斟酌。大多数都是士兵,不认得字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后这些事情再做也不迟,慢慢推进。”
“此事好说。”
……
……
近来江西提督李成栋可谓春风得意,江西几乎就是势如破竹被攻克,只剩下一个赣州在苦苦支撑,相信过不了多久,赣州也能够攻克。若是攻克了赣州,岭南几乎就是在自己的眼底下,何愁自己得不到封侯之愿景?
不过想到佟养甲这个狗东西,李成栋心上就蒙上了一阵阴郁。自己带着兵打下江西,这个狗东西一直给自己使畔子。想到这儿,杨廷栋眼神就闪过一丝丝的杀机。
不过最终还是隐匿下去,他很清楚,现在那些满洲兵的厉害,这个佟养甲说白了,就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监督自己的,不然他那几个兵,还能管得住自己?
“报!李提督,有紧要军情禀报!”李成栋的一个亲兵走上来说道,脸色很焦急。
“什么事情?速速禀报!”
“禀告提督大人,我们派去赣州的暗卫已经被刺杀,现在对于赣州的情况已经不能了解了,请提督大人指示。”
李成栋很头痛。
想了想说道:“速速派一些人立刻潜入赣州,不得有失。赣州对我很重要,不允许我不掌握那里的情况。”
“是。”
“等一下,记得多派一些人过去,知道么?”
“是,提督大人!”
第022节:商社
早上,太阳将出未出,布谷鸟都没有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的士兵家眷都在田间工作。
刘春也起来了,实际上他起得比别人都要早,因为还要一户一户去叫醒一些懒猪。
农户的饭堂和军队的饭堂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张承也是有意把他们隔开,毕竟都是他们的家眷,若是两个饭堂连在一起,可能会发生最怕的营啸,张承可不想碰见这样的情况。
田垄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身后的背篓上都是一些种子,准备播种到地上。
现在的模式大概是集中在一起耕种,大家共同耕作,趁着现在还是夏天,赶紧准备一些过冬的粮食。六月份已经把水稻种下,现在正好准备种一些番薯土豆之类的。
在明末的时候。番薯和土豆已经在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播种,而且已经有了
陈惠儿也在这群人中。
虽然张承没有过多地责罚她,但是就现实来说,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难受的。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结果让自己家里的男人替自己受罪,虽然已经明确说明竹林是公家的,但是还是让陈惠儿心里有一些愧疚。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准备减轻一些自己的愧疚感。
田垄经过整理和修缮,已经完全看不到原先那种凌乱无序的状态,整个田垄如同欣欣向荣的春天一样,看着这样的田垄,陈惠儿也有一种自豪感:我也曾经参与过这片土地的劳作过。
一边的李丽萍过来,小声地说道:“那天其实是……”
“我早就知道是你了。”
“啊?”
“哼,你还想着骗我,也不看看我是谁,就那点事情还想瞒住我。”
“啊?我……我,你……”
“你啊!就是这样,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做得很对。”
“啊?”
“我想了想,这次是我夫君替我受罪,可是下一次呢?总不能还是他替我受罪吧?再说了,同样的事情做第二次,你觉得我还能呆下去么?别人会怎么看。”
“啊?”
“你能不能别啊可?真的是听着心烦,走了,快去做事。这几天听副队正说咱们还需要种一些桑树在这里,到时候做丝绸。”
“知道了。”
几个人在田里干得热火朝天,新翻的土地裸露出里面几千年养育出来的肥沃的水稻土,还有一些农民已经把紫云英的种子播撒进去,就等着长叶开花用来肥田。
陈惠儿做事做得累了,挺起身子向远处看去,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在插秧,因为背着光线的原因,面容看不太真切。
旁边是几个小孩,正在给他们递水喝,他们发出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入陈惠儿的耳朵里。
“也不过如此。”陈惠儿心下嘀咕。看着那些男人身边都有孩子递水,自己这边却啥都没有,不免心里有一些不平衡。
“大姐姐,你们要水么?”就在陈惠儿腹诽的时候,一边来了两个小孩低声询问她。
陈惠儿愣了愣,这小孩子的嘴真甜,叫自己大姐姐,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一些,落在最上的话也多了一些,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平日里都是要做这些事情的么?”
“不是,我们一般都是两个人做一天,轮流着来。平日里也都是要读书认字的,还有算筹之术,这都是要学的,先生也比较严厉,平日里没有通关就要打板子。”那个大一点儿的孩子说道。
“那你们的书本从哪儿来的?”
“大姐,我们的书都是千户大人给我们买的,平日里都是借阅过来,上完课之后也可以拿回家,不过必须要进行登记,这样才能够拿回去。”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水拿过来,我要喝。”
喝完了之后,那个小孩儿说道:“还要么?”
“不需要了。”
“大姐那我们走了!”
“好!”
天地相交的地方突然溢出一轮红色的大日,温暖的光亮瞬间喷薄而出,散落在刚刚通水的水田上,如同跃动的金箔。
陈惠儿看得都有一些痴了,一边的李丽萍捅了捅这个家伙说道:“喂!”
“啊?”
“快点做工了!”
“哦,好的,我知道了。”
……
……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收到了高泰的消息,说了一些关于商社的事情。张承把这边的事情嘱托了一阵之后,就来到了他们约定的凤翔楼。
在信里面,高泰告诉张承,现在已经有了几个商人加入了三江商社,他们大都是一些小商人,没有什么地位,都是和他一样做一些药材生意。
张承也不觉得奇怪,作为江西四大镇之一的樟树镇就是靠药材生意起家的,樟树镇的药材直到后世都是鼎鼎大名。
凤翔楼依旧是人声鼎沸,几个人凑钱要了一个单间,几个人昭穆而坐,坐在最头部的是张承,然后就是高泰,剩下的几个人都是按照年龄随便坐。
作为创始人的张承首先说了一通非常非常套路化的讲话,比如希望大家和睦共处、财源广进之类的。
张承的讲话完毕之后,就是高泰进行讲话,高泰首先回顾了筹建三江商社的艰难困苦,然后就是希望大家和睦共处之类的,这个时候正好端上来一些菜,高泰亲自给他们端上菜,他们连连作揖表示自己一定要尊崇高泰这个社长的意见,同时感激涕零。
现场氛围很好,场面热烈,几个人诉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后,高泰心中冷笑:你们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迷之自信?
高泰很敏锐地发现他们只是大谈特谈自己的擅长的领域,而且是自己的优势,明面上他们互相客气,暗地里到处是冷箭,防不胜防。
怪不得到了现在还是一个小商人,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也就这样的水平了。
也不废话,高泰直接把张承和自己探讨出来的成果给了那些商人,于是很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大家都更加高兴,场面更加热烈,觥筹交错。
然后全是客套话,一句实质性的话都没讲。
真的是……
第023节:房子
张承明显看出这里面的不对劲,而作为商人的高泰也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带着比他们笑容还假的笑容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然后目送他们离去。
待其离去之后,几个人边走边说,高泰对着张承说道:“大人,我辜负你的嘱托了。”
张承倒是看得开,说道:“我们没有那样的实力,他们惶恐是应该的,若是我是参将,甚至是总兵、都督,他们会如何?”
“估计会趋之若鹜。”
“那是自然的。”
“眼下应该如何做?”
“想要行商事,必须要了解百姓的衣食住行。百姓穿衣多褐衣,这里面并没有多少的利益;住处百姓都有,此不必谈;行者,如今百姓之行不过一个县城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故只有用食物。所谓民以食为天,若是能够把我个中色香味之根源,价钱适中,何愁百姓不过来?我看这酒楼的菜色也并不怎么好吃,而且大都清淡,不适合咱们这些下里巴人吃,不知道高先生意下如何?”
“大人想要开一个酒楼么?”
“非也非也,酒楼自然是开不起的,主要是面对一些百姓,一些比较随便的东西罢了,我们先去选地方。”
两个人登上了船。
河面并不宽阔,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江边的小山。两个人租了一条柴水船。船上两个人划着桨,一路往东江边上去。一路上来来回回划了两圈,路上还碰见几个同样的纤夫,几个人相互之间打招呼,声音震天。来到东江边,贩夫走卒沿街叫卖,江边一艘大船正在靠岸,风帆已经降下,几个人的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远离那艘大船。带大船靠岸之后,东江边上的几个纤夫非常娴熟地进行相应的交接工作。待大船停靠完毕,小船上的的几个人一起划桨,到了近岸处解开绳索,划桨的人登岸,拉着绳索,船上的人用船桨抵着岸边的岩石,捣鼓了好一阵,总算是上了岸。
高泰看到登岸如此费劲,就对一边的张承说道:“如此费力,今后我们怕是要修一个码头才可以,不然这样的话太过拥挤,对今后大人的计划也有损害。”
张承说道:“此事不急,首先需要去把地点选好来,这东江边上也是需要打点一些的。不过眼下还是选好开小铺子的地方。”眼下时局非常严峻,别的不说,广东这边有一个人屠李成栋盯着,让人觉得背后都不寒而栗。这个家伙可是亲自参与了满清从北到南的一路屠杀,他提督的职位,都是建立在那些无辜百姓的尸体上。
话说,在这东江边上逛实在是很有人间味道。别的不说,这市井气息可是扑面而来,很多地方都是非常自然。不过张承的目的并不是在此,而是需要去挑选一个地方。
……
……
“张公子不知道是租房、典房还是买房?”
“什么是典房?”
“所谓典房,乃是一次交割就可以租住使用十年或者二十年,若是期间有甚么别的紧急事情,能够收回钱财。”
“那就买房,买现房。”
“敢问公子,何谓现房?”
“就是修好的房子,这里没有么?”
“公子见笑了,这未修好的房子如何拿来我这里卖给公子?”
“有人卖得,有人买得。”
“哎!这可就奇了!若是房子未修好就放了钱,那拿钱跑了可如何是好?这岂不是人房两空?嗯,首先不说这傻子如何,公子需要买房的话,需要正房几间,厢房几间,门室几间,楼几层,是否介意曾经有人住过,或者公子有一些别的条件?”
“嗯,这个……要五间屋,须有庭院,楼有没有无所谓,门市肯定是需要的。”
“公子稍等。”
房牙摸出一本皱巴得已经快要成为一堆废纸的册子立刻看了起来。这个房牙叫何义,有点儿老花眼,把手中的册子伸得远远的。时不时用手蘸点口水捻着右下角的页脚,嘴里还时不时有还有砸吧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这房牙合上册子说道:“张公子,这可正好了,有三处房子都符合张公子的意思,都带着庭院,我一一为公子介绍。
第一处在兰湖边,靠近湖边,有正房和厢房各四间,门市一间,作价三十二两。”
“这个好像有点儿小。”
“公子莫着急,另外一间在拱北楼边上,正好有五间正房,三间厢房,有门市二间。不过价格稍微贵一些,作价四十三两。”
“这个可以看一看,不知道另外一处在何处?”
“另外一处在城中的府学旁边。这个更要贵一些,五间正房,四间厢房,二间门市,一栋二层小楼,作价五十八两。”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之后,跟随着何房牙一处一处看,最后还是挑选在了拱北楼边上的房子。
几人买了房子之后去了一处茶铺歇息。
此处茶铺一间,两人点了一壶清茶,张承端着一杯茶说道:“茶楼最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平日里一些青皮无赖没事儿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喝茶。这十里八街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在这里打听到。”
却说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进来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儒士,浑身虽然破旧,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边上的人见他都来了,顿时哄堂大笑:“孙大学士,今日你还是做了你的大学士梦否?”
那个儒士顿时涨红了脸:“哪里有甚么大学士,这里只有一袖青衫,店小二,和我来二两玉壶春酒,依旧是往日那个位置。”
张承给了同坐一个青皮无赖几个铜钱,那个青皮无赖立刻把这个所谓的“孙大学士”卖了一个干干净净:“此人倒是有一些才华,不过为人非常狂放,自称朝中满是奸人当道,文恬武嬉,不停抨击朝政,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疯了,虽然是一个秀才,不过因为亲朋故友都觉得此人太不安稳,都不接济他,只能一袭青衫着衣,一壶浊酒自珍。他不过一介穷酸秀才,朝中无人,家中无官,何能评头论足?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这个人倒是有趣。”张承说道。
第024节:先生
“此人也颇有古代名士的风范,昨天为了喝酒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可怜他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栋房子,很快就送给了别人。
若是换了常人,定然是悲痛交加结果这个不悲反喜,昨天今天刚刚得到钱就来这里买酒喝,真的是不心疼。”
一边的张承神色怪异,但是另外一边的青皮无赖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心疼,自然有心疼的人,此人虽然狂放不羁,不过他家里的妻子可是凶悍得很,听说他把房子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大闹一场,家里的各种瓶瓶罐罐都被她砸的稀碎,这不,今天出来喝酒,指不定就是被他的婆娘赶出来了。”
一边正在喝茶的何房牙走了过去说道:“孙秀才,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找一找活计了,整天花着家里的积蓄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不是一个男子汉?”
“不用你管!”孙秀才说完了这句话立刻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角流露出满足的笑容。
然后,门突然被踹开,一个粗瓷大碗直接飞了过来,正好砸在孙秀才的脑壳上,孙秀才一个踉跄,手中的酒直接泼在了对面那个店小二的脸上。孙秀才连连作揖表示抱歉,然后转过头对着门口一剽悍的婆娘说道:“夫人,你今日不是要去……”
“我要去哪儿?我看你在这里喝酒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滴?我就喜欢来这儿了,你又如何?”
“夫人,夫人,你听我说……”
“你说个屁!!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嗯?是不是嫌弃自己家里的老鼠还没有死干净故意过来花钱,让家里老鼠连白米的面都见不到,好让老鼠气跑气死?”
“夫人高见!!”
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顿时大怒,直接冲了进来撕扯这个穷酸秀才,别看这个秀才柔柔弱弱的,结果还能够过几招。不过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孙秀才遇见自己的老婆也只有逃跑的份儿,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哪里听得进去,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一通乱砸,叮叮当当的声音到处是,各种菜式和酒水满地。
“你还跑!!”孙秀才的老婆大吼道。
废话,我不跑难道待在那里乖乖让你打么?
站在一边当吃瓜群众的张承饶有趣味地看着戏,一边的青皮无赖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孙秀才还不算太败家,和他的婆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孙秀才平日里也就是喝一喝酒,他婆娘可是一个暴脾气,动不动就摔东西,家里面的盆盆罐罐、锅碗瓢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衣服更是被扯坏了不少,天知道因为这个原因,他家里买了多少东西。”
这个孙秀才真是个可怜人。张承忽然想到后世那些人,不过和他们比起来,要眼前的这个女子还算可以,起码还有家庭责任心,而不是如同后世某些人下班,一边享受着家庭的福利,一边说这是我应该得到的。
话说那边的孙秀才最终还是被撵上,不过张承看出来,这厮就是故意让他老婆追上来的。孙秀才自然又是被一顿拳打脚踢,满头油污,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洞,更加符合他穷酸腐儒的身份。孙秀才也不恼怒,走过去对着掌柜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立刻把他放在柜台上的酒一饮而尽,飞也似的跑出去——看样子是准备去安慰自己的婆娘了。
却说这边,张承看完了戏,自然是和高泰一起走了出去,他觉得这个孙秀才可能是一个人才——之前看戏的时候和那个青皮无赖套了几句话,基本上确定这个秀才是个人才。
来到了一处地方——其实就在张承屋子的边上,一栋小小的精舍,透过格窗,里面的景色依稀可见,正房门前两棵海棠树,左侧一葡萄架,下方一个石头桌子四张凳,上置一茶壶。葡萄架边上一口水井,井栏正方围起,上刻一些图案。
看来此人还颇有情趣。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没看见孙秀才人。
两个人急急忙忙去寻找,张承很确定自己是看到这个秀才来到这里的,结果自己来这儿他人就不见了?
找了半天,最后高泰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个秀才正在后门叫门,估计是他婆娘不让他进去,他就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张承走进大门,拍了拍门栓说道:“大娘子,邻居前来拜会,还往能够行一个方便。”里面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仆人行礼如仪,进房中,孙秀才站在一边,他老婆坐在东厢房方向的椅子上,手里面正在纳鞋底。
“你是买了我家房子的那位?”
“正是。”
“你倒是捡了一个漏!这房子可是历经李氏三代扩建修整的,若不是家里的败家男人给败了,否则怎么能够去住那小院子?”
“娘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百姓而已,如何能够如此说?”
“若是百姓都如你这般,这真的是奇了,恐怕都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张承想了想说道:“今日来到这里,当和街坊四邻友好相处。”
“哼!若不是我家那个败家玩意前几日被人撺掇了去赌博输光了钱,如何能够卖了房子?输光了钱还不至于如此,偏偏生性爱酒,见城中胡氏家中的女儿首饰金贵,便偷了人家的的去,结果被人当场抓住,本来要打断腿,后来知道他是个秀才,便让左右打了他十大板子。要是我,直接砍了这个败家玩意的腿,好让他莫要继续去祸害良家妇女。”
“夫人,这可就是你的……”
“闭嘴!”
孙秀才立刻低头不语。
“为何不去报官。这样的私刑官府不管么?”
“如何去?那缙绅家中世代有举人进士,朝中还有一个给事中,世代大户,开枝散叶不说,人脉很是广阔,就在这广州城中势力盘根错节,这个官司无论是到哪里、无论是怎么打,都是不可能打赢的。”
“先生稍等,我家大人有请!”
……
……
第025节:训话
张承看了看自己的房子。
和何房牙介绍得丝毫不差。
传统的穿斗式建筑,正房五间,三间厢房,两处门市位于东面,正好对着拱北楼,透过格窗还能看见拱北楼的城门。东、西、南三边的房间都用回廊联通,回廊的台阶上都用两根柱子支撑。东南角落是一个小厕所,一块太湖石磊在边上,旁边一丛小芭蕉,芭蕉下面一个瓦缸,缸中伸出两三枝荷叶。厕所的斜对面是用木头和篾条搭建的厨房,灶台皆齐备,边上还立着一个大水缸,一堆煤块堆在水缸边上。
进入房间,里面的房间都是砖木结构,中庭一面开窗通光,里正屋之中有一中堂间,置几个椅子,做厅堂用。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清爽干净,是一个好住处。
高泰平日里是一个小商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房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要用眼睛把这房子装进去。
张承心中大为满意,对着何房牙笑着说道:“此间房子还不错,如此就可以交割了,不知道孙秀才那边如何?”
“孙秀才那边已经同意,反正他还有一间房子在边上,倒是他婆娘那边还有一些怨言。”
“这个没有关系,慢慢沟通便是。不过我看这房门似乎有一些小,我们需要在此处经商,不知道这边风水何如?”
“风水自然是好的。听闻公子需要门市,就知道公子准备做生意,这门房虽然在东,却偏向南,正好占据了巽位,正房向南,据坎位,巽门坎宅正是大吉布局。”
张承不懂风水,倒是具体的砍价方式还是知道的,比如可以说这边的花草树木太多,可能会有毒虫,又说房门有一些太小,一口咬定这个会影响自己的财运,两个人争论不休,口水乱飞。
一边的高泰察言观色,连连打圆场,说自己基本上对这个房子满意,同时表示可以减少几两银子,不曾想张承又和高泰吵起来,一个说买。一个说不买,两个人唱起双簧,联手给何房牙施压。何房牙无奈,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和孙秀才商议商议,看看能否减去一些银两,明日便可以告知两位公子。”
两个人想了想,也是可以,张承打算把这个地方作为自己的私人宅第,而高泰也想在广州这边扎根,明天也还算可以。便同意了。
高泰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着何房牙说道:“若是价钱谈妥了。如何交房?”
“这个不必担心,只需要寻得此处的艾总甲,街坊四邻做一个见证就可以。而且总甲那边的红契还有现成的,若是寻了他,明日就可以完成交割。两位公子是自己打算写字还是请人代笔?若是需要请人代笔,则需要润笔费。”
“当然需要请人代笔,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费用。”张承说道。
“还有契税,现在的行情就是一百取一,交给艾总甲。还有街坊四邻中见费——这个是看公子的心意,除此之外还有小人的牙钱。”
“如此就劳烦何房牙了,您说得明白,恐怕还是需要您再跑一趟,替我们定下这事儿。毕竟我和那个秀才并不熟悉。”
“此事好说,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去做,何况大家都是住在这边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公子入住这儿,咱们也需要相互照应。”
说完了话,何义就与张承二人告辞。
……
……
“李光华队正,这是张千户给我们带来的一些东西。”刘春提着一串肉兴冲冲地走过来,放在了李光华手中。
李光华却说道:“军中有条例,不能够随便拿东西——你确定这是我们千户大人送过来的么?”
“确定,这就是咱们千户大人送过来的。”
这让李光华很纠结。一方面是张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让自己能够当上一个把总。另外一方面军中有规定不能够随便收东西,这让李光华很为难。
刘春说道:“千户大人说了,这个其实就是当做私人之间的交流而已,和军中并无太大的关系。”
李光华心下非常感动,但是仍然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思索了片刻道:“这样,把这肉我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就送给军中一些比较困难的人。他们比我更加需要这东西,我想千户大人也是这么做的。”
刘春一时无语。
之前张承就曾经和刘春说过。李光华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当时的刘春还没有看出来。现在倒是能够看出一些。
其实这也是张承把李光华提拔成为队正的原因。
当下,刘春酒找到了自己队里的几个贫寒的士兵,然后也和周边的人说了这件事情,到了最后,已经传遍了这三百人的小队。
最后经过筛选,大概有二十人符合条件。
一场小小的宴会就在李光华家里的私厨中进行。
猪肉给弄得很小很小——大概是为了能够让所有的士兵都能够吃上,不过这也就造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人碗里都是一点点。
“诸位,我没什么本事,没办法给你们弄到这样的猪肉,今天的这个,还是千户大人给你们带来的。你们一定要记得千户记得恩德。
这么多天,你们都是好样的,好多人都累得苦不堪言,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咱们大人是为我们着想的。你们是士兵,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是要上战场的,是要和那些叛徒、那些建奴打仗的,你们现在进行的每一次锻炼,都是在将来给自己的一份保障。知道么?”
在场的都申请肃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之后说道:“是!”
很多人都被李光华的这样一份言论感动了,实际上他们自己也看得清楚,谁对他们好。对他们不好。在这个军营里面。感觉就像家一样,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很多的人都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甚至都有人把家眷接来这里,对此张承当然笑纳了。
第026节:将才
这一场小小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李光华把刘春叫过来,把剩下的那块肉给了刘春,同时说道:“你拿着。”
刘春连连把手摆了摆,坚决不肯接受,李光华板着个脸:“你接不接?”
刘春都快哭了:“我不能接……”
“有什么不能接的?我知道你是怕那些条例,不过现在不是在军队里面,也没有任何徇私舞弊。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光棍一条,拿着这个也没用,你拿着,你家里的儿子女儿都要吃点儿好的,这点东西让你家里过好一点,都吃好点儿。”
“我,我……”
“我什么我?你还有脸说这个话?平常你都是一个大男子汉,现在这扭扭捏捏作甚?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大人……”刘春一时间感觉心里面难过得厉害,手里面的肉仿佛有千斤重。
“拿去吧,别让你的孩子受苦了,你已经受够了苦,也应该让他们享受一些了,知道么?这个不光光是给你的,也是给你的孩子的,和给他们整点好的,懂了么?”
刘春只感觉自己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强忍着不让这东西掉下来。对着李光华说道:“我知道了,家中女儿,儿子。我都会让他们过得好好的。好好的活,好好的……活!”
“对,好好的活。都好好的活!”
……
……
卫所一般的编制是三个大官,指挥佥事、指挥同知和镇抚司镇抚,三个人都是张承的上司,但是这些人张承都没有去拜见。
须知道,在明末军事败坏的时候,这些人都有实际的权力,不管是对于什么事情,他们都需要所谓的好处才能够办理。甚至是新官上任,都需要给他们银子,不然就不配合,给你使畔子,这大概是每个王朝末期都有的事儿。
张承当然不能做那个特殊的人。
先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张家玉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把剩下的一半粮饷送给了张承,现在张承的手里暂时不缺粮食。
来到了指挥使衙门,张承说有事情禀报,同时暗暗拉了拉门口的小厮的袖子,塞了半两银子给他。
小厮脸上灿烂若菊花,飞也似地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通知可以进去见指挥使大人。张承来到了厅堂之后,堂中正好摆上了一桌酒席。张承愣了愣,之后就给寒暄这些大人们了一阵,双方的交流非常愉快,然后就是各种商业吹捧,对于这些词语,张承前世可是驾轻就熟,什么英明神武、料敌于千里之外之类的,如同不要钱的白开水一样说出来。
互相吹捧间,一桌酒席很快就吃完。
然后张承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表示这是自己补上的,之前各位大人们诞辰的时候自己没有来得及补上,现在这是迟来的,希望能够得到各位大人的原谅。
之前因为张承没有来表示的时候,他们就想要准备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千户一个小苦头,现在看着也已经没有必要了,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毕竟礼物也到了嘛!
接过张承送来的礼物,上下四方,袋子也很用心,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挺重,几个大官都非常开心,看张承的眼色也更加和善,一边连连敬酒,一边说什么以后张承有什么事情去找他就可以了。
张承连道不敢麻烦不敢麻烦,随后又是一顿商业吹捧,几个大官也不含糊,直接说以后这事儿他们就不管了。只要张承不弄出什么特别大的麻烦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张承叫过来小厮嘱咐了几句话之后就连连作揖,表示自己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能够在这里陪伴各位大人了,几位也表示理解。待张承离开之后,几个人来到了里间,周围装潢优美典雅,几个人坐上了暖黄色的楠木凳子,打开里面的银子,顿时眼睛里面全是银色的光辉。
张承准备的礼物也不算太厚重,按照品级划分。分别给了他们二十两、十六两和十四两白银,加上一点儿特产,也算是不给他们丢脸。
几个人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都觉得张承非常懂得礼仪,能够敬重长官,孝顺长官,肯定也是忠君爱国之人,定然能够匡扶大明,力挽狂澜于既倒,扶植大厦之将倾。然后快速把信银子揣进袖子里。
几个人互相装好了银子,大踏步走出酒楼,之前那个小厮马上走了过来说道:“几位大人留步!之前那位大人交代了一件事,让我在大人离开前给几位大人给大人备了一点儿东西。”
就在三个人疑惑之间,小厮拿过来三块正方形的丝绸,恭恭敬敬地对着三位大官说道:“三位大人,这是那位将军给大人的手帕,说是给三位大人净嘴的。”
三个人齐齐一愣,然后笑着接过手帕,说道:“你有心了,这一分银子赏你了!”说着就甩出一块银子,小厮赶紧趴到地上去捡,三位大官并排而出,指挥佥事感叹道:“这张千户,真实大将之才也!”另外两人也抚须说道:“确实是,如此大将之才只是一个千户,属实委屈他了!”
几个人相视而笑,并排离去。
张承接到了一封信,这个是高泰写来的,信里面说已经有了一批的火铳送到了,这个火铳来自于湖广兴都留守司。现在那边因为满清大兵压境的原因。很多的匠户都逃难,一部分往洞庭湖这边逃难,一部分往广东这边。已经有很多的人来到了广东。
高泰遇见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高泰遇见这群人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平日里张承也经常对高泰说起火铳,高泰也就留了一点儿心眼,这次遇见他们,他非常欣喜,自己终于立功了。
确实立功了。
当张承看着这群匠人的时候,不敢相信他们是背着火铳过来的,很多的人都是衣衫褴褛,甚至还有一些人都手脚残疾,不过他们很多人的背上都背着一杆火铳——这个其实是高泰要求的。
当张承看见他们的时候,赶紧亲自把一个老农的火铳放下,然后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辛苦了,来到这里想必也受了很多的苦,大家都去歇息吃饭吧!这样好好休息一下。”
几个匠户连连称不敢,他们联想到之前的自己被人在中途假装给粮食结果拉去筑城墙的事儿,就连连表示自己不用了。这个时候一边的高泰赶紧拦住他们,对着他们说道:“这位公子可是仁义之人。肯定不会为难你们的,他一言九鼎,你们跟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委屈。”
匠户哪里肯相信,坚决不肯接受——这当然是不可能接受的,要是这事儿是假的,让他们继续筑城墙,他们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最后没办法,还是雇佣了几个打行的家伙把他们强迫拉到了张承的领地里,现在张承对于桑浦山的规划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军营,山脚下是匠户营,之前匡卫国给的工匠都是在这里,张承也打算把这群人放到这里面来。
土地经过了县令和典吏的配合,已经有了三千亩,百分之九十都是种植水稻,一些实在太小的地方用来种植一些蔬菜,山坡上用来种植一些经济林木,比如橘子树、荔枝树和桑树之类的。
后山还有很多刚刚整理的地方,只不过是没有进行砍伐,这里来了队正和把总,他们都是被张承叫过来练习火铳的。其中孙林、项城和江若水都是经过了战争,已经知道了火铳的用法,几个队正和副队正都不知道火铳的具体用法,但是也被张承拉过来训练。
“准备好了么?”张承问道。
“可以了。”几个人齐声说道。
“好。准备……放!”
张承一声令下,周边的树林立刻穿出巨响,火铳的杆子头上一缕青烟快速升起,树林中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棱飞走,最开头的孙林喊道:“取火绳,各自检查火种!”
“是!”
几个火铳手立刻开始把火绳取下,夹在手中。
“清火门!”
几个人立刻又用一块抹布擦干净火门,免得火铳发射残留的火星点燃新的火药。
“坚枪!”
“拿药筒!”
“取筒盖!”
“倒射药!”
“开弹袋!”
“装弹!”
“抽搠杆!”
“压实!”
“回搠杆!”
“平枪!”
“取引药壶!”
“开壶盖!”
“倒引药!”
“关火门盖!”
“关壶盖!”
“检查火绳!”
……
……
一道一道的命令下达了之后,火药已经准备完毕,孙林看了看张承,示意已经准备好了。张承一步向前,身体挺得笔直,抬起自己的右手说道:“准备……”
“开始!”
火铳里的弹药一发一发地射出,一团一团的青烟在空中飞散,张承看着他们的动作,实在是感觉有一点儿头痛。虽然他能够看出来都是努力在调整自己的动作,但是就是不能够整齐划一,要不就是提前了,要不就是拖后了,还有一大堆的动作失误。
几个老兵还好,队正和副队正就不行了,动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天壤之别。
张承总算知道,为什么流寇动辄几十万人,就是打不过成建制的官兵,原因就是在于纪律性。
“你们都留下,今天没有训练好。不得出去,还有几个动作做错的,自觉过来!”
“啊?!”
第027节:长庚
又是一个下午,很多的人都已经快要站不住,端着枪的手都有一些颤抖。
张承看着他们的动作,总算是比较规整了一些,心情才稍微好一点儿,之前的列队训练收到的效果也不错,虽然现在还有个别的人左右不分,但是在三个把总的不断训练下,总算是好了一些。勉勉强强能够看见他们的队列,张承想要的不是他们是机器人,而是他们能够序列整齐,服从指挥,战场是无情的,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明白。
张承现在的兵制还有一些混乱,经过了一次一次和三个人的讨论以及观看了戚大帅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之后才得出来的,按照戚大帅的方法设置军队的编制,这才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规制。
张承的规划是这样的:把把总变百总,一个百总统领一百一十七人;每个百总下设三个正旗总,三个副旗总,旗总管理指挥和战争,副旗总管理后勤;一个旗总下三个队正,管理十二个士兵,士兵分为圆牌手两人,狼筅手两人,长枪手(弓箭手)两人,大棒手(兼弓箭手)两人,火兵两人。现在张承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也用不了诸如千总和营兵等等规制。
而且张承已经通过了兵律令,要求每个将官都必须要认字,认得律令和法典。
而在差不多同时期的欧洲,莫里斯已经完成了军事改革,专业的士兵就像流水线一样被生产出来,军队的专业化、制度化和规范化,让欧洲军事迅速崛起。
莫里斯军事改革最大的贡献就是制定出标准化的训练宝典,而现在张承需要做的就是这个。
现在张承也根据他们兵种的不同,制定了不同的标准,比如火铳队就是不需要准确度,而是需要动作的整齐规划,发射速度也要更快。这个时代的火铳来说什么所谓的准确度就是一个笑话,虽然戚大帅对于火铳部队的训练方式是一百步外进行射击,但是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之后,也就暂时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等到自己有了一定的人,改良了火铳之后才能进行这样的部署。
现在的目标就是让他们在相同的时间内尽量射出更多的弹丸。如果明末的弹丸能够进行大规模的覆盖,加上火药的质量合格的话,那么能够进行野外进攻,但是张承没有指望这个能够发挥奇效。火器固然好用,但是在火器初期,真的威力不大。
须知道,明末的火器大都保管不善、用料随意、弹丸不合口,甚至能够出现压药太实、药量不合理、火孔堵塞等等问题,甚至导致其射程都不如弓箭,官员贪污导致用料越来越少,枪壁非常薄,一使用就炸膛,根本没人敢用火铳。
张承倒是不担心这类问题,他在赣州搞到了一批火药,也就不知道是炮药和枪药。测试了几次,然后炸了几次膛,总算是清楚了具体的用量,不过针对各种各样的火铳,用料的多少也并不清楚,所以张承想要自己去设立一个火药局。
不过现在还为时过早。
看着眼前的这十几根火铳,张承有点儿哭笑不得,戚大帅的火器装备率有五成,张承的装备率只有半成不到;而且戚大帅的远程攻击手段的构成也层出不穷:一百步是火铳部队,八十步是火箭,五十步是弓箭。敌人越近攻击手段越多,在肉搏之前就已经消耗了敌人大部分的精力。
现在张承最缺的就是粮食,其次是钱。所以需要迁民,需要有人来耕种,来为自己产粮食,给自己的军队吃饭。
此时此刻已经完成了下午的第二轮射击,全体听着口令拄枪矗立,张承点了点头,对着孙林说道:“你现在可以担任他们的训练官,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进行,没有到标准,不准吃饭,不准回去,你也一样!”
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立刻说道:“是!”
“你们知道了么?”张承回过头看着那些队正。
“听见了!!”
“孙训练官。”张承说道。
“是,大人。”孙林一路军姿走了过来,按照张承制定的规定立定,右手平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军礼。
张承已经把军队里面的跪拜礼都取消了,现在张承需要,以后无论是士兵见自己还是手下见自己,都不必行跪拜礼,否则的话需要打板子。
张承相信,所谓的尊敬和权威不是靠这种跪拜礼和三跪九叩才能得到,这样得到的,可能只有奴才。在明末的那些军队里,或许只有家丁能够称之为士兵,其他的可以叫做乞丐,或者奴才。
“现在这一队训练得不错,这是你的功劳,以后他们就交给你训练,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训练好。”
“属下定不负大人的嘱托!”
勉励完了剩下的人之后,张承又去了桑浦山下的匠户营,看了看他们。张承到了的时候,他能够明显感到气氛的不同,一开始的时候是一种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怎么样的,可是现在能够感觉到一点点的活力。虽然很小,但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那个为首的匠户唤做姜洋,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最配合张承的一系列的动作,包括收编和管理,得到了的信任,于是就让他管理这十几个匠户。须知道,他们都是从都司里面逃出来的,明代的工部管理明帝国,各个地方的都司都有一些专业的军匠,专门生产一些兵器,包括火铳。
这些人和民间那些匠户不同。他们属于所谓的编制内,一生都和兵器打交道,非常熟悉它们的铸造过程。
“大人,我们在保护它们的同时,还抓获了一个人,还有一个随同,看样子与众不同,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张承心下思索了一阵,觉得也可以见一见,万一是什么人才也别让自己错过了。
现在需要的就是大量的人才来帮助自己,这样才能够去壮大自己的实力,张承可不想自己头上顶着一个狗皮膏药,然后贴一根金钱鼠尾,那真的是丑出天际,即使是张承对于发型一类的很看淡,但是这个实在是让人不可接受。
几个人把人带上来了以后,只觉得此人一股书生气息,虽然浑身比较破烂,但是眼神明亮,看样子与周围的丘八迥异,怪不得被人带了过来。
张承看了此人与众不同,当下起身回了一个礼说道:“不知道先生有何指教?”
那个家伙说道:“指教谈不上,不过千户大人请人方式很特别,让我大开眼界。”张承有点儿尴尬,赶紧跑过去亲自给他解开手上的绳子,然后说道:“我是这边的千户,请问先生来自何处?”
那人说道:“在下江西奉新人士,区区秀才而已,江西事变之后来此游历,不曾想被千户大人的兵抓来。”
张承说道:“此时无关,皆是我的过错,请您原谅我。我是江西抚州人士,姓张名承字昭之,不知道先生姓甚名谁?”
“在下不才,区区秀才而已,江西南昌府奉新县人宋应星,字长庚。”
“宋应星?”张承的笑容非常古怪。根据百度的答案,宋应星是万历四十三年的秀才,整个江西省的第三名。须知道,江西的考试都是地狱级难度,文化底蕴非常丰富,明代就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
而且,几乎是每一个村子都有举人、秀才,保不齐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就有一个阁老,保不齐哪个深山老林里的人家就有状元公,明代的状元吴伯宗和萧时选就是例子。
后来考举人,不第,再考,还不第,然后就是捐官,做了个县教育局局长,然后准备开始编纂天工开物。他之所以现在来赣州,是因为他有一个友人去世,现在看起来,来的真的是时候。
正好解决了张承的燃眉之急。
张承的神色更加恭敬,说道:“我听说您曾经打算写一本书,不知道书稿在何处?”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写了一本书的?
“在下不曾……”
“你莫要骗我,若是你骗我,我亲自去奉新县取来,相信先生的书不是在县学就是在家中。如此可是非常好寻找的,如今兵荒马乱的,家中丢失一些书稿怕是县令都不会管什么,先生以为如何?”
宋应星立刻起身,手指指着张承,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本来对这个千户还有一点儿好感,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破皮无赖,表面斯文,实际上粗俗无礼。
“先生想好没有?”张承脸上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宋应星差点儿破口大骂,今天真的是晦气,被人从半路上抢走了盘缠不说,还遭遇了现在这样的事情,现在估计能够身陷囹圄了。
“先生放心,书我会给你完完整整拿回来,不缺少一页纸。另外,我也会全力帮助先生写出这本书,不过就要委屈先生在寒舍盘桓几日了。”
不就是变相扣留了,别说的那么好听。
宋应星气哼哼的,但也没办法,只能在这儿著书了。
第028节:书言
经过了所谓的孝敬之后,张承在这里算里好了脚跟。回到了桑浦山之后,桑浦山里已经人心回归,众人能够吃得上饭、有住处,就是他们在这个乱世最大的期待。
为了不浪费他们的热情,同时为了给新来的宋应星一个住处,张承让这里的群众给宋应星盖了一栋房子。正好这时候他们也忙完了田里的事情,张承的商业网络也布局得差不多,现在正好给宋应星带点儿震撼。
张承一声令下,不说十万(实际上连十万的零头都没有),有十几个中年人立刻跑过去给宋应星盖房子,挑砖头的挑砖头,拾瓦片的拾瓦片,还有一些挑大梁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这还是让宋应星最震惊的,最震惊的就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热切的笑容,如同灿烂的阳光一样。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宋应星拉过一个人过来问道:“你们平常都是这样的么?”
“不是这样,能是那样呢?现在千户大人这边,我们要钱有钱,要吃的有吃的,而且分了地,每个人五十亩,虽然不多,但是街坊四邻都互相帮衬一些,这样一个一个帮衬,虽然每个人的力量都很小,但是聚集在一起的力量都非常大。这也就是我们千户大人经常说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的话,我们千户大人还总结了一句:就是人多力量大。”
“你们千户大人还读过书?”
“我们千户大人肯定是读过书的。要不然能够说出上面那样的话?而且千户大人还经常亲自下地和我们一起劳作,之前的副队正……不对,现在叫副旗总,刘旗总还和我们一同劳作,这些咱们都看在眼里,都看在眼里。”
宋应星默不作声,而且感觉世界很荒唐,一个武官,竟然能够把一个小小的怕桑浦山治理得这么好。宋应星非常想要把张承举荐进朝廷中,但是一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新县教谕,就默然不语。
这样的事情,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一边的老农继续说道:“不光光如此,千户大人还给俺们解决生活上的问题,刘副总旗在行军的过程中受了伤,千户大人亲自替刘副总旗包扎,还勉励了一番。这样的大人被我们碰见了真的是三生有幸。”
然后转过头来说道:“你这文质彬彬的模样,是不是千户大人请过来的秀才?”
“算是吧!”宋应星也不好说自己是张承直接“请”来这里吃饭的,似乎还有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工作,而且好像是那种没有任何俸禄的,虽然自己在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不合适?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瞒住先生的。现在的千户大人才二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现在咱们这些泥腿子都想着给咱们千户大人寻一个良配呢!”
那个老农丝毫不顾及宋应星越来越精彩的脸色,继续说道:“站在好多人家的闺女都把千户大人当做自己家里的第一良配,不过咱们千户大人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他一定是想要自己找一个良家女子做良配。”
饶是宋应星涵养很高,此时此刻也有一些忍俊不禁,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不知您所认为的千户大人的良配是谁?”
那老农嘿嘿一笑:“肯定不会是郭家那个小娘子,虽然那个小娘子和咱们千户大人以前是邻居,不过也就只是以前,现在可不一定了,再说了,他家的小娘子现在还没有十三岁,如何能够做咱们千户大人的良配;至于韩家那个,咱们千户大人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就这样去这样的人家?”
“那您觉得你们千户大人会娶谁家的?”
那老农把双眼一横:“整个军中就没有能够配得上千户大人的良家妇女,不过若是单纯论容貌和贤惠的话,谁能比得过我家的……”
“爹,快来吃饭!!”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声音甚至震得宋应星耳刮子嗡嗡的,那老农脸色忽而一变,随即哈哈一笑:“此事后说。我要回去吃饭了,过几天再聊。”
……
……
于是过了两天,他的哥哥宋应升也来了。
看着自己的哥哥带着自己一箱子的书稿过来,顿时觉得有点荒唐,不过想想还是在情理之中,书自己放在家里,自己的哥哥平日里也是在家里做学问,这千户大人去“请人”,指不定就碰见了自己的哥哥。
可能就这样被带了过来。
实际上是宋应升自己过来的,听说自己的弟弟跑到广东之后,想了想也决定跑到广东去。毕竟他也受不了那种丑到天际的辫子,到了广东地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耻辱一样的狗皮膏药加老鼠尾巴剃了,留了一个光头,宋应升居然觉得还不错。
就是有点漏风。
一路上不说平平静静,肯定是有波澜,不过还是顺利地过来了,风尘仆仆来到桑浦山的宋应升以为自己的弟弟肯定受到了非人的虐待,结果一看,自己的弟弟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脸色都有一些红润。
“兄长……”
“你在这儿如何,可曾受了委屈?”宋应升来到这里首先是问自己的弟弟有没有受到委屈,这让宋应星非常感动,于是说道:“还好,这边的千户没有为难我,还好生招待我,我的身体都好了一些,现在也是无官一身轻,更能够静下心来编书。”
“如此就好,这边可曾住的习惯?”
“习惯,很习惯,而且这边和其他地方都是不同的。”
正当宋应星想要把这边的见闻都告诉自己哥哥的时候,刘春走了进来说道:“两位先生,千户大人有请。”
“有问题么?”宋应升充满了戒备。
“当然不会有。”这些时间的相处,宋应星也清楚了张承的为人,非常有容人之心,而且非常擅长练兵。
来到了张承办公的地方,外边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上面种满了各种蔬菜,最多的是生姜。
一边的刘春说道:“千户大人怕咱们这些泥腿子感染风寒,就把自己的花园处理干净,大部分种了生姜,剩下的种了一些蔬菜,自己留着吃。”
一边的宋氏兄弟默然不语。
来到了张承的住处,干净整洁,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唯一的装饰好像就是一幅画,似乎年代也不是特别久远。
入座,正身,张承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两位来到这里如何?”
“奉新比之,远远不如。”
“何以见得?”
“我观民,皆是潇洒自如;我观政,皆是清廉如水;我观心,皆是拥戴千户,如此可谓天下为公了,想来已经到了大同之境。”
张承笑了两声说道:“大同不敢当,任重道远尔。建奴窥视,怎么能够不竭尽所能,攘除奸凶,兴复河山,还大明江山于君父?我虽然区区微末之身,也是知道这样的道理的。”
“大人能够如此拳拳赤子之心,我们应当给大人一拜。”说完,两个人就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看一看先生的书稿?”张承说道。
“无妨,给大人看,是我的幸运。”张承随手拿过来几页稿件,上面的字体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字体,清秀儒雅,整洁干净。
“先生,你这书确实不错,不过却没有看见晚稻的种植方法,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遗漏了?”
“不知道大人何以教我?”
“此事不难。我曾经有一个赣州的朋友,他曾经和我说过,赣州府的东北地区已经有人在种植晚稻,甚至赣南一些地方都有种植,先生若是想要验证,也可以乘水路过去,不过现在兵荒马乱,建议先生还是不要过去,等我大军收复江西,先生想要去何处都可以,只需要有我的引信即可。”
“多谢大人指正。”宋应星深深做了一个揖。
这宋应星真的有趣,刚来的时候还誓死不从,现在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宋应星,张承很想把这个人才拉进自己的队伍里面,于是说道:“长庚先生,我还有一些事情请教您,不知道可不可以详谈?”
宋应星沉吟一会儿,说道:“可以。”
然后示意宋应升出去。
待宋应升出去之后,张承对着宋应星说道:“不知道先生以为我军何如?”
“军容整齐,军风蔚然,可谓天下雄军。”
张承自顾自笑了一声:“不知道先生可知道勾股定理?”
“何解?”
“勾三股四弦五。”
“此乃是汉代书籍《周髀算经》中的记载,不知道如何?”
“我只知道勾三股四弦五,却是不知道若是三为六,则何解?”
“此事简单,倍之即可。”
“若是三为四,何解?”
看着正在愣神的宋应星,张承继续看下去,看到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当场就念出来:“治极思乱,乱极思治,此天地乘除之数也……西北寇患,延燎中原,其仅存……”
“够了!!”宋应星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先生,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第029节:幕僚
“生民今日死于寇,明日死于兵……此政乱极思治之时,天下事犹可为,勿以乘除之数自沮也。”
张承读完了最后的一句话,看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宋应星,继续说道:“虽然看起来是分忧,但是好像通篇都在说改朝换代的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想来先生早就知道我大明命不久矣。”
“胡说八道!”宋应星冷哼一声继续道:“天下之大,此时极乱,正是我等为国之事奋武扬威之时!”
张承起身深深给宋应星鞠了一个躬:“先生说得是极,如今家国危难,正是我等义士奋武扬威、匡扶社稷之时!先生以为然否?”
“此事自然是如此。”
“那么先生觉得我这处地方如何?虽然现在人数比较少,但是令行禁止,军容严肃,有先生辅佐,当能够建立一世之功业,攘除建奴于宇内!”
“是也。”
然后张承继续看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后面看到了一章民财议,内容大概是,现在的大明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因为“民穷财尽”这四个字。实际上在管子里面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说法,只不过是什么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议论,都直接指出当时崇祯朝廷的严重问题,不过都只是写出了这样的问题,解决的方法没有给出。
不过也还可以了。很多人都是根本问题都没看到,就想当然去解决问题。
“先生大才,可惜都是换作东家种树书,无人能够认得先生的才能,无人能够指出先生的问题。”
“胡说!我大明……”宋应星刚刚想反驳,但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闭嘴。
“先皇在时,大明百姓何如?”
“南方自然是天府之国,醉生梦死……”
“那么北方呢?”
“百里无人,千里似墨。”
“先皇在时,朝廷大员何如?”
“党争不断,内讧不止。”
“先皇在时,战场军士何如?”
“能避且避,一战即溃。”
“先皇在时,朝廷财政如何?”
“百姓喊饥,硕鼠为肥。”
“那么先生这几天在我这桑浦山之中,可有什么发现,先生以为如何?”
“百姓安乐,各司其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虽然宋应星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不愿意去说谎,这不是他信仰的。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局面,宋应星说道:“大人,我一路过来这边欣欣向荣,路不拾遗,屋舍俨然,良田桑树不计其数,不知大人是怎么办到的?”
张承笑了一声:“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以工代赈罢了。组织农户来进行一些劳作,然后每日给他们吃食,事成之后给他们一些银钱就好,吃饱喝足能够有力气干活,用了银钱能够提高他们的话积极性,如此这样就能够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
“以工代赈……确实不错,可若是属下有贪污的呢?”
“此事也不难,无非就是设立一个偏将之事,监督他们行事便可以了。若是一起贪污,我也会时不时体察民情,下去看一看百姓的生活,问一下他们的情况,若是和我的吩咐有出入,便可以及时发现,这样事情就能够得到阻止了。”
宋应星默然不语,随后站起身来长长作揖:“我不及大人远矣。”
“先生,此时正是匡扶社稷,救生民于水火之中的时候,天下之大,我们正当时候,先生大才,我仰慕之;先生之智,我钦佩之,先生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一边的宋应星沉默不语,一边的宋应升走了进来说道:“贤弟,答应他吧!如今神州陆沉,衣冠涂地,残山剩水,山河尽墨,我宋氏子弟,生是大明之人,死是大明之鬼,头可断,血可流,断不可改服剃发,此亡我衣冠、亡我诸夏也之暴政也!若是降了那建奴,我宋氏子弟死去之时以何面目见祖宗?又有何面目见先帝?!”
宋应星说道:“我家人还在……”
“此事不必担心,因为我在来的时候碰见你兄长,他也很担心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于是就把他们接了过来。现在你的家人就在我们这边,先生没必要担心。”
看着一脸笑呵呵的张承,宋应星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早就想要把我拉过来做你的幕僚吧?”
“先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当时都不知道您要来广东,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如何能够知晓先生会来广东呢?”张承两手一摊,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宋应星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心里面仍然不爽,于是对张承说道:“不知道将军给我准备了谁?若是只有我一个人辅佐大人,怕是忙不过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穷酸秀才正在赶来的路上……
现在他已经来了。”张承笑着说道。宋应星回过头去,就看见孙秀才倚门抠鼻屎,还时不时弹下一颗鼻屎……
真的是有辱斯文!
“大人,不会就是这个人当我的助手吧?”宋应星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点儿侮辱,确定是来帮助我而不是来捣乱的。
“在下见过宋先生。”孙秀才不卑不亢,对着宋应星做了一个揖。
“以后咋们就同甘共苦了,不知道孙秀才才学何如?”
“本经易经,学于泰州学派颜子和先生。”
颜子和本名叫做颜钧,字子和,江西永新县人,师承王艮,属于承前启后的一代,他下启罗汝芳,更是师承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
“原来如此。”自明中期开始,本经一般都是书和礼,因为这两样基本上是府试和省试出题的范本,官方不经意的推动让其他的本经学习人数少了一些,尤其是到了晚明的时候更是如此。
两个人又互相进行了一番交谈,越聊越起劲,通过交谈,宋应星也发现这个孙秀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并不是那种县试科举舞弊的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很多事情他们交谈了之后都是相见恨晚。
张承怕他们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赶紧把他们拉过去看了看周围的景象。现在张承的桑浦山窝棚还不尽张承的意思,在他的眼里,现在的泥胚子房也不是一个事儿,虽然在京城外面都有很多的泥胚子房,茅草的屋顶,没有什么防火措施——若是真的烧起来,估计就是一大片的一起被烧毁的事儿。
这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张承认为,一栋良好的砖瓦房也是这种集体荣誉的一部分。
在桑浦山这样的蛮荒之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泥胚子房,张承刚刚到这里的时候,整个桑浦山只有一栋砖瓦房,还是这边的大地主周家弃置的。
而且张承发现,无论是自己如何规定,就算是设置了厕所,这里面的环境自然是脏乱差——当然,这是张承自己的感觉。但是他觉得必须要把军营弄得整洁干净,这样会让环境影响他们。让他们看见别人军营的时候能够响想起自己的军营:原来我的军营也是那么干净。我以此为荣。
我真的以此为荣,诸君。
几个人参观了一阵子,宋应星说道:“大人这里果然不同凡响,今日方知我江南也有可战之兵,我江南也有虎狼之师。”
这里已经具备了最初的商业城市的模型,匠户、军户还有一些老百姓在这里相处得其乐融融,百姓也可以随便进入桑浦山的山下,不过城南绝对不允许过去,那边就是张承划定的军事管制区域,平常都会安排人进行相应的巡逻,还有人在那边站岗。而且张承还时不时教导那里的士兵一些简单的识别间谍的方法,防止混入奸细。
至于说半山腰,那个地方只有少数人能够上去,一般都是最重要的军事机密放在那里,沿途之中都有很多的陷阱和迷障,旁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去。
话说宋应星这边已经看得有一些眼花缭乱,连连说张承简直是天纵奇才,当为明末戚大帅,张承肯定是不可能和戚大帅比肩的,甚至戚大帅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目前是这样。
张承在一边补充道:“先生莫要夸耀我了,我自己的能力自己知道,这些不过是样子货而已,若是真的对上那些建奴,指不定什么样子,这也是我现在正在考虑的事情。”
一边的孙秀才说道:“大人心细如发。我等佩服。”
一边的宋应星笑着说道:“不知道所谓何事能够看出?”
孙秀才的眼光仿佛穿透了时间空间,直接射进了桑浦山最深处:“半山腰设置成最机密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敌人一般都是从下面攻击,半山腰完全有有效的手段来进行防御。从上往下攻击肯定是比从下而上攻击要来得轻松,而且效率很高,更不用说还可以从半山腰伐木做擂木滚下。”
“这样的话,山下的百姓如何?”
孙秀才笑了笑:“肯定有秘密通道,而且这个地方必须是大家都比较熟悉却不会注意的地方,而且四通八达,到达各处的距离都差不多,方便百姓逃离,如此,你能够想到在哪儿么?”
废话,我要是想得到那里需要请教你?
“如果用火箭呢?”
“火箭?估计大人巴不得他们用火箭吧!”孙秀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承笑笑不说话。
“大人,甲总那边有请。”
“好,我马上过去。”
第030节:军情
这几天艾总甲那边很不顺心。因为他刚刚从别处弄过来的一些东西被土匪收拾了,运送的对象是指挥使大人,包括他娘家那边运过来的东西,也都被那些土匪抢走了。
自己的婆娘听说了这件事儿之后气得差点晕过去,那里面可都是自己的积蓄,还有自己家里的财产,这样的损失让她承受不住,骂了几声之后就口吐鲜血,直接倒地不起。
然后艾总甲这边就是一顿忙乱,请医生的,抓药的,喂药的,起居照顾的,忙得鸡飞狗跳。而他的婆娘刚刚醒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理由就是他的保护不力。
偏偏艾总甲还没有办法还嘴,因为他婆娘是这边周士绅的女儿,虽然只是一个庶出的,可是他也惹不起,因为他现在的总甲身份都是因为这样一层关系才得到的。不过他当总甲还算体察民情,经常去安抚民众,也经常做一些实事,老百姓也都看在眼里。
于是老百姓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些人就建议艾总甲请张承过来剿匪,现在张承的身份是张家玉麾下的千总,手下三位百总,九位旗总,还有二十七位队正,三百号人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艾总甲闲暇的时候还到过桑浦山看了看,军容规整,看样子是一个厉害人物,艾总甲相信张承能够把那一波土匪打得溃不成军,同时心里面也有一个想法:这位张千户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假以时日,定会出人头地。
张承来到艾总甲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桌子上备着几杯香茗,散发着丝丝的热气。
张承坐下之后,几个人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
艾总甲很想张承尽快出兵,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六月多了,张承表示需要等一等,让自己这边的土地耕种完毕才能够进行剿匪是事情,艾总甲也表示理解,毕竟做好了准备才能够去安安心心剿匪。于是艾总甲就问需要多久,张承说了七天后出兵。
艾总甲感觉可以,连连对张承道谢。
同时这件事情还需要通知一下指挥使那些人,让他们商量一阵子,赣南这边的知府也需要知会一声,免得闹出不愉快。
艾总甲表示已经知道把所有的环节都打通了,赣州那边对土匪是非常地头痛,恨不得赣州那边的土匪死绝,自然是愉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同时表示一定配合张承的军事行动。
但是就是不给粮食。
不给就不给吧,现在谁还有什么粮食?都是勒紧裤带过日子,就是张家玉给张承的那一批粮食都是他东拼西凑出来的。
又和艾总甲商量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之后,张承起身告辞。
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张承回到桑浦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没办法只能去驿站住一晚。驿站的吃食是很普通的,一碗稀饭,几个随便腌的东西,然后就是睡觉。
床铺是水稻杆,张承盖了一床被子,蚊子多不说,脖子和身子都被水稻杆弄得奇痒难忍,而且水稻杆太过于柔软,勉勉强强睡了一阵子之后,张承再也睡不着,咕噜一声起来到了院子里看月亮。
周边黑漆漆一片,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天上的月亮很圆,几颗星星孤孤单单地陪着月亮,都说月亮让人思念亲人,但是张承就是想睡觉。把月光温成几杯酒喝了之后,张承立刻回到屋子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张承收拾一下就离开此处。来到了桑浦山的军营之后,看到一群人正在跑操,张承笑了笑,也和他们一起跑操。
跑操的场地是一块抛荒很久的土地,几年都没有耕种。把杂草清理完了之后就是一块很好的跑操场地。
现在领着这群人跑操的人正好是李光华和刘春,他们的队伍最是整齐,军容也是最好,想到这儿,张承不由得心神大慰。
“跟着我一起喊!”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
李光华和刘春一边跑一边喊着号子,他们这是第一次集体跑操,分成两队。以前都是一部分进行跑操,现在的队伍看起来还不错,能够保持一条勉勉强强的直线,没有排成三排、四排之类的,这个很好地体现了他们的纪律性。若是那些农民子弟过来,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估计可能会乱作一团。
张承没有设置自己的亲卫,那真的没有必要,须知道,在明末的时候因为一系列的问题,兵丁制逐渐流行开,于是直接导致的就是,如同士兵几乎成了街头乞丐,而那些亲卫也就是如同高级奴才,这不是张承希望的,也不是他想要看见的。
集体荣誉感一直都是他希望能够培养起来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太过于稀有,不过一旦形成了,绝对是一支强军。
这样的跑操进行了很久,大多数都累得半死,不过没有人去抱怨,对于现在的的生活他们已经非常满足,每天都有菜吃,都有饭吃,都有水喝,也是辛苦一些。他们都是从来苦难之中出来的人,这个时候的这点辛苦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因为以工代赈的原因,这边的窝棚已经非常整齐,周边一些民众也发现了这里的商机,纷纷拿来一些土特产进行买卖,张承没有去过多地管理他们,只是要求他们的价格和外面的一样就可以,还有就是,绝对不允许有黑帮的存在。
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管理他们,以后这样的事情再说,先给他们一点儿零头尝一尝。
看着眼前正在跑操的部队,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张承非常满足,这都是自己的士兵,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我很自豪,真的很自豪。
而另外一边,张承看了看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就去食堂看了看,由于是突击检查,食堂这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就被张承检查,不过伙食还可以。一菜一汤,饭是不可能吃上的,只有浓粥。
张承也坐下来吃饭,途中还有几士兵见了张承行了军礼,张承询问了一阵他们的伙食,大体都还可以,张承勉励册几句,几个人都非常兴奋,他们是最底层的士兵,平常对于上官的印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看着他们的千户大人这么体察民情,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张承自然看在眼里,这都是最淳朴的一群人,他们也是这片土地最可爱、最可敬的人,为了他们,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伐清?
我没有理由。
勉励了几句之后,张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对着他们说:“我一定会保护你们,不让你们有委屈。”
……
……
为了应对之后的剿匪计划,张承又去看了看越夏,同行的还有高泰,现在张承除了军队之外还设立了商业处,总事务是高泰负责,下面的具体事情需要的就是越夏去做。现在他们在广州的第一个酒楼已经开了起来,生意还不错——这个当然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张承也给他们做了一些后世的菜肴——主要是用来创收的,还有把厨师的收入和酒楼的收入挂钩。即厨师除了固定工资之外,厨师还有奖金,简单来说,就是来的人越多,那么相应的奖金越多。
这样能够无限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之后敦促他们购买了一些军用物资,然后张承立刻就意识到了保密的作用。
“您需要什么东西?”
“我需要一些狼筅、藤牌和火铳。”——这个是张承以为的对话。
然而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大人您需要什么东西。我这边一应俱全,请大人说出军队的人数,我也好进行相应的布置。”
军事机密就这样被泄露了。张承在一边听到他们对话的时候都感觉不可置信,就这样,什么军事机密都可以被套路了。
然后就是说出地点,大概是这样能够让他们提供服务,亲自去送过来。
大哥,你亲自用过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你是想要打听军事机密还是真的就是单纯想要提供更好的服务?更不用说这样的记录绝对会出现在商家的账本上,上面估计会这样写:
某年月日,在某地方交付这样那样的武器若干。
然后清兵来了,抄家看到这样的账本,然后张承的地理位置就被他们知道了。最后兵临城下,张承奋勇杀敌,身中九矢,清军劝降,不从,遂杀之。
没有意外的话,历史书大概会这样记载。
张承立刻制止了这样的行为,同时表示这场交易暂时取消,然后立刻召集高泰和越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高泰苦笑一声说道:“此事如何能够轻易解决?除非我们自己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工具,这样才能够不让他们知道我们这边的军事机密。大人真的想要这么做么?”
张承想了想说道:“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以不谨慎。我现在宁愿多花一些冤枉钱,也不愿意让其他和我们哦没有关系的人去知道这件事情。现在这件事情你就去办理吧,现在成立一个军情处,我自己亲自做上司,挑选一些人来管理这里,把那些匠户也划归这里,单独管理,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插手这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