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平身以后,张承端详起这个一手丧师十余万、一手失湖广三千里、一手挑起忠贞营内讧、一手断送大好局面的南明第一无能之臣、南明第一败类之中的败类之臣:大红的官袍上绣着青山白鹤,十根书生的白哲长指端是修剪得干干净净的修长指甲,饱经风霜的文士长脸下飘着花白长须,布满鱼尾纹的眼眶中晃动着一双忧郁的、似乎张承欠了他五百万的眼睛。
“张承你做得很好,除了晋升赣南副总兵之外,本抚另有赏银十两。”
“谢抚台大人。”
“下次见到李成栋和金声恒,请务必叫他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莫大善焉。你需要以忠义,他既有羞惭反正之心,你见到他的时候务必要恭敬,将来他必然是国公,比你身份高,另外也不要伤了别人的弃暗投明之心。”
“是,卑职一定转达。”
“本抚和岭南三位相公都对那李成栋和金声恒有好感,若是他们能够弃暗投明,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他们原先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先帝也曾经说过,这大明的土地上都是他的子民,都是这样做也还是不错的。”
说得这么好听,无非就是想要通过控制李成栋和金声恒这两个狗东西来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对忠贞营翻脸不认人——毕竟他可是有着优良传统的,无非就是他们心里面的天然存在的阶级——先帝都是他们给弄死的,此仇不共戴天!
不过他心里面究竟想的是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是张承不可能对这种事情进行一些评论,他手下的士兵经过了赣州战役之后就有一些捉襟见肘了,虽然在安南那边的情况还可以,能够有一些粮食送过来,自己这边也暂时不用担心粮食问题,商业也越来越大,已经把一些投降过去的士绅家里面的钱财弄了过来——就当作他们变节的利息吧,那些东西只是暂时放在他们那里,迟早自己要一个一个给他们算账。
想到这里,张承心里面的郁闷已经解决了一些,连忙拱了拱手对何腾蛟说道:“是,抚台大人教诲,卑职牢记在心。”
“你为能取信于建奴牺牲几个细作,也不必太过自责。他们都是些商贾小人,并非文臣军身,未受斯文教化,也没有什么忠义之心。本抚断定他们不过是贪图朝廷封赏罢了,现在总算是物有所值了。”
“大人明察秋毫,卑职佩服之至。”
“这件事情我就装作不知道,你的建奴关防印信更不可轻易示人。”
“是,大人高见。”
在何腾蛟着来,通讯渠道从不安全的细作链条,变成了建奴的关防掩护,这是一个不错的买卖,只不过想到那商人临死前的眼神,他觉得心里面很愧疚,尤其是知道了杜林的情况——据说他已经把自己锁在家里面几天了,每天的饭菜也没有吃多少。
张承本来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用来解释为什么要擅自行事,不经请示就拿细作换关防。但是没有想到王化贞问也没有问一句,更不要说报备了。
张承认为,军队就应该严格服从命令,赏罚应该根据是不是严格执行命令来作出,而不是具体后果来决定的。所以他对这个何腾蛟又多了一层鄙视和厌恶——此人我必杀之。
而实际上中国的明、清两朝,下达的很多军令都是非常模糊的,只给一个大略的目标,比如到某地剿匪,或比如督师某个地区。
具体手段上峰不管,只是根据后果来判断你的功绩。
这种做法往往被抨击为:中国缺乏西方的那种数字化管理传统,前世的张承作为一个网民也相信这种说法。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张承没有想到,幅员辽阔的中国,在没有电话、无线电的情况下,事事请示是不可能的。
所以中国的传统习惯就是给一个模糊的指示,让下级自己去发挥主动性。只要能把任务完成好,手段可以有相当大的自由。
落后的技术手段,加上中国领土面积,使得明朝的指挥传统和西欧小国的指挥传统大不相同。
宋朝企图实行精确管理,但是效果非常差。宋的崩溃让明人心生警惕,所以明朝的军令就变得模糊化。把临阵决断的权利下放给熟悉情况的一线官员,从而大大提高了指挥效率何反应速度。
不过张承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认为何腾蛟不懂军事纪律的重要性,在心里对此又是好一番嘲笑。
随后不到一个月里,张承又去了赣州两次,李成栋和金声恒让张承暂时不必再来了,他们两个人正在商量具体的对策,没有必要让何腾蛟知道,并让张承回去告诉三位相公:他们两个人已经假装同意为建奴进攻赣州时候打开城门,建奴非常高兴,而且对张承已经是深信不疑了,还非常贴心地给了张承几个三眼野鸡尾,表示对张承的器重。
“建奴具体计划是什么?”何腾蛟一听就仔细盘问起来。
“回抚台大人,建奴命令小人找机会收买一个或几个守门武将。“
“晤,抚州、吉安之失,皆因细作打开城门,建奴又想故计重施,哼。”何腾蛟捻着自己的长须冷笑着说,然后接着问:“建奴打算怎么收买?”
“回大人话,建奴给了小人一千五百两银子,说是五百两银子是给小人的,一千两银子用来收买叛徒,还说不够可以再说。”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好,这一千五百两,本抚全赏给你了。”
“谢大人。”
“哈哈,建奴既然安排你开城门,那你就告诉建奴一切方便,这样建奴就不会收买其他人了。”
“大人神机妙算。”
“好了,那金声恒和李成栋怎么说?
“他们说在赣州他没有力量发动,而且手下的士兵都比较匮乏,但是一旦建奴出兵,他就可以见机行事偷袭老建奴。一定把那些人生擒活捉。”
“非常好,建奴此次必然在赣州遭受重创!你多和建奴联系,一定要坚他们的心。”眼看平定赣州的计划就在眼前,何腾蛟非常开心,但是想到张承还是广东三位相公的心腹爱将,心里面忍不住有一些怅然:为何这样的将领不是我的,这样我就能够在湖广横着走了!
“是,大人,建奴还给了小人几个在赣州的细作名字,要小人通过他们传递消息。”
“把名单呈上来。”
“是。”
张承立刻呈上了人名单,等何腾蛟开始看起来以后,小声说道:“请抚台大人赎罪,小人斗胆问,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人?”
“逆贼,死不足惜,当然是凌迟处死以儆效尤了。”何腾蛟恨恨地骂道。
张承不禁哑然失笑,建奴按照他们的智商来推测何腾蛟的反应显然是大失误,这眼着建奴就要弄巧成拙了:“小人以为,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一旦这些逆贼就擒,小人也就暴露了。”
“晤。”何腾蛟摸了半天的胡子才搞明白这情报战里面的弯弯绕,点了点头:“不错,还是先不要动他们了。”
“大人英明,而且小人以为可以故意让他们去收买赣州将领,如果成功,抚台大人也就知道谁不可靠了。”
何腾蛟又想了半天,抚掌大笑道:“不错,这就叫将计就计。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转天得到何腾蛟一如既往信任的傅上瑞叫来了张承,傅上瑞的亲兵张承都认识,说起来还是他的前辈,现在他们看黄石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羡慕。
傅上瑞先他让周围的人统统退下,等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傅上瑞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错,一切如李成栋和金声恒所料,何腾蛟那老匹夫决心不动建奴的细作,为了你的安全也不加以监视,现在他们可以放手去打探消息、收买将领了。”
接下来的话让张承明白了自己被嫉妒的原因。
他本来一直以为自己的副总兵只是一个特别奖赏,短期内不会得到自己的部队,但是今天的话让他喜出望外。傅上瑞告诉他,他很快就会得到自己的千总队,而且会尽可能快地给他补齐。
原来经过昨天傅上瑞的旁敲侧击,何腾蛟也认为让张承掌握更大的权力有助于麻痹建奴,更有助于情报工作的展开。
“属下谢大人指导。”张承竭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狂喜,他反问傅上瑞:“大人,不过这样对建奴的计划有什么好处么?属下要是表现的太显眼,未必是好事情吧?”
“不怕,本来就要补充军队,并不是增加编制。”傅上瑞看到第九节张承迷惑的表情,很快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释了一番。虽然如同张承所知的一样,两广军同建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但是防御状态和静止的边界并非意味着部队不在流血。
既然两广军领地同建奴占领地紧密接触,所以小规模的战斗一直没有停歇过,加上最近何腾蛟不断派遣的突击队。两广军在几个月内损失了大约几个千总队,计有军官几个,士兵两千人以上。损失的部队多是河防军和两广军本部承担,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野战部队,所以补齐这些建制势在必行。
“何腾蛟对你这个兔崽子很是欣赏啊,所以我提出要你一个副总兵,他立刻就同意了,同时也征求了三位相公的意思,他们也是非常支持的。昭之啊,年少有为!”傅上瑞眯着眼,看起来对张承魁梧的身材也很是有些羡慕。
到了明朝之后,张承自己也觉得自己一米八五的个头非常拉风。大鱼大肉吃出来的粗壮四肢也不是严重营养不良和从小缺钙的平民们能比。
最近傅上瑞对张承的称呼逐渐向兔崽子方向转移,又听到这个侮辱性称呼的张承在内心暗暗高兴,他当即表示一定会牢牢把这支队伍掌握在傅上瑞——这个丁魁楚的暗钉——的手中。
“嗯,本将就是这个意思,何腾蛟说打垮了建奴绿营,就上表朝廷增设一个湖南总兵,第一任湖南总兵就让我来做,现在不好声张,但是我可以先把你副总兵手下的千总队搭起来。”
“这书生白日做梦呢。”
“哈哈,他还以为本将很稀罕一个长沙兵备道的位置呢。”傅上瑞点点头,站起身来,张承也连忙一跃而起。
“跟本将来,今天叫你来是挑选你的亲兵,堂堂傅总兵连亲兵队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
傅上瑞带着他走到前庭,庭院里站着几十个魁梧的士兵,身躯如同磐石,身上的血煞之气更是浓厚,看一看就是良好的士兵。傅上瑞和张承一前一后出来,踌躇满志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过头笑着对张承说:“这些人都是本将麾下的锐卒,张副总兵你挑走几个做亲兵吧,不用客气。”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傅上的瑞话后,士兵们虽然不敢正视张承,但是目光中顿时都充满了热切的神色,一个个竭力挺胸收腹,把腿绷得紧紧地。
张承越过傅上瑞,走上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掉头向身后的傅上瑞报拳行礼,大声说道:“属下本是一个碌碌军户,几年前还在大街上乞讨度日。全凭大人看得起,才能有今日,这人如何挑选,属下无能,实在不懂,请大人明察。”
傅上瑞摇着头听他说完:“张承你跟我进来一下。”
等张承毕恭毕敬地走到屋里后,傅上瑞一挥手让人把门带上,然后笑骂起来:“糊涂啊糊涂,张承你还真是嫩,就算你不懂,有什么东西要问我,也要关起门来说啊,哪有你这样当官的啊。”
“属下糊涂,请大人责罚。”
“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我责罚你干什么?”傅上瑞闻言哈哈一笑:“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说要关起门来问。”
张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下:“属下确实糊涂,确实不知道大人的意思。”
“我问你,我在外面叫你这个兔崽子什么?”
看着张承满脸茫然的表情,孙得功恨铁不成钢地解释:“关起门来我叫你兔崽子叫你张承。但是当着你的部下,我自然叫你张副总兵。那些人会是你的亲兵,将来会是你的参将,游击,千总,把总,以后你和他们就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134节
“是,多谢大人栽培。”
傅上瑞走到侧面窗户边,然后示意张承跟过来。在他们的角度可以看见前庭士兵的侧面,一个个还站得笔直。孙得功沉吟着指点了几个人给张承,一边介绍了挑选亲兵的要素,无外就是要看着机灵,要身强力壮等等。
“一会儿出去,你随口问几句话,然后不管满意不满意都要威严地点点头,最后把这几个拣出来,要让他们知道是你挑了他们,让他们心存感激和敬重!”
“是,属下明白。”
“好。”傅上瑞关上窗户:“你军户里有没有什么熟人,亲朋,现在可是个好机会,你要提拔他们也可以找来。”
“属下是有几个好友,但是属下怕耽误了建奴那边的规划和大人的事。”
傅上瑞诧异地看了黄石一眼:“你没有信任的人么?”
“是属下的救命恩人,不是亲戚。是属下欠他们,不是他们欠属下。若是他们不愿意投效汗王,属下实在下不去手。”
“这样啊。”傅上瑞点头同意,满意地说:“你考虑得很周到嘛,那还是等这件事情办成了,再看他们肯不肯跟你富贵吧,不然就多给些钱,毕竟有救命之恩。”
“是。”
“不过手里没有熟人,总是不好办事啊。”感叹过后傅上瑞又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你手头有银子么?”
“回大人,属下有。现在估计属下是广东军中比较富裕的副总兵了。”张承笑着回话。
“不错,不错,本将知道,所以才问你。”傅上瑞笑着说:“我要说的是,不要对你的亲兵太慷慨,一般的打赏就可以了。”
见张承又是瞠目结舌的模样,傅上瑞也没有不耐烦,给他介绍了一下大致的工作和赏赐。一次跑腿基本都是几个铜板,让每个亲兵每个月都有机会贪污个几两银等等。两个人一个问,一个教又絮叨了半天。然后张承出去威风凛凛地挑了八个士兵,领着他们告辞了傅上瑞。
对何腾蛟来说,张承甘冒奇险立下大功,虽然张承不是自己这边的,但是广东那三位相公的身边也已经有了打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困难——毕竟自己也没有把手伸得那么长嘛!因此他赏赐给了张承一个小宅子,好让黄石在广西也能居有定所。
张承领着八个亲兵回到住处,亲兵们见到空荡荡的屋子都是一惊,然后纷纷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立刻动手帮他们的新长官收拾屋子。
张承学着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土匪恶霸一样的姿态,悠闲地倒在椅子上,享受着亲兵们端茶送水地伺候。
他们流露出的兴奋神色让张承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作为一个火箭干部的第一批亲兵,他们当然觉得个个都有大好的前途。
按照大明的兵制,一个千总理论上会指挥一个千户所的兵力。虽
然广东并非非常富裕加上卫所制度废驰多年,军户也流失很多,但是一个千户所至少提供一百士兵。那么将来怎么也有四、五个把总的缺,即使上面安插一两个,没有什么亲信的副总兵手里还会有两三个位置。
张承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八个昨天还是小兵的人一想到几个月内就有机会当上军官,今夜估计是要煎熬地睡不着觉了。
至于这八个人谁是傅上瑞派来的沙子,张承都懒得去观察。反正不被搀沙子是不可能的,所以今天他干脆让傅上瑞替他挑,皆大欢喜。
傅上瑞不会愚蠢到一口气派四、五个细作来,那反倒是他要提防被张承搀沙子了,更会大大越过上司、下属默契的底线,毕竟这是黄石的亲兵队。张承估计八个人里大概会有两个,毕竟他替傅上瑞干的是杀头买卖,一个还是少了点。
晚上张承叫亲兵做了几个好菜,多打了些酒,然后把畏畏缩缩的亲兵们都拉到了桌子上,然后端起杯子向他们敬酒:
“今天诸位是我的亲兵,明天诸位就是我张承的把总,后天诸位就是张某的将领。张某的性命、士兵、前程,一切一切都要仰仗诸上午位了,总之,这辈子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请诸位多为我出力,也就是为你们自己出力。”
张承明显看出这里面的不对劲,而作为商人的高泰也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带着比他们笑容还假的笑容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然后目送他们离去。
待其离去之后,几个人边走边说,高泰对着张承说道:“大人,我辜负你的嘱托了。”
张承倒是看得开,说道:“我们没有那样的实力,他们惶恐是应该的,若是我是参将,甚至是总兵、都督,他们会如何?”
“估计会趋之若鹜。”
“那是自然的。”
“眼下应该如何做?”
“想要行商事,必须要了解百姓的衣食住行。百姓穿衣多褐衣,这里面并没有多少的利益;住处百姓都有,此不必谈;行者,如今百姓之行不过一个县城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故只有用食物。所谓民以食为天,若是能够把我个中色香味之根源,价钱适中,何愁百姓不过来?我看这酒楼的菜色也并不怎么好吃,而且大都清淡,不适合咱们这些下里巴人吃,不知道高先生意下如何?”
“大人想要开一个酒楼么?”
“非也非也,酒楼自然是开不起的,主要是面对一些百姓,一些比较随便的东西罢了,我们先去选地方。”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登上了船。
河面并不宽阔,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江边的小山。两个人租了一条柴水船。船上两个人划着桨,一路往东江边上去。一路上来来回回划了两圈,路上还碰见几个同样的纤夫,几个人相互之间打招呼,声音震天。来到东江边,贩夫走卒沿街叫卖,江边一艘大船正在靠岸,风帆已经降下,几个人的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远离那艘大船。带大船靠岸之后,东江边上的几个纤夫非常娴熟地进行相应的交接工作。待大船停靠完毕,小船上的的几个人一起划桨,到了近岸处解开绳索,划桨的人登岸,拉着绳索,船上的人用船桨抵着岸边的岩石,捣鼓了好一阵,总算是上了岸。
高泰看到登岸如此费劲,就对一边的张承说道:“如此费力,今后我们怕是要修一个码头才可以,不然这样的话太过拥挤,对今后大人的计划也有损害。”
张承说道:“此事不急,首先需要去把地点选好来,这东江边上也是需要打点一些的。不过眼下还是选好开小铺子的地方。”眼下时局非常严峻,别的不说,广东这边有一个人屠李成栋盯着,让人觉得背后都不寒而栗。这个家伙可是亲自参与了满清从北到南的一路屠杀,他提督的职位,都是建立在那些无辜百姓的尸体上。
话说,在这东江边上逛实在是很有人间味道。别的不说,这市井气息可是扑面而来,很多地方都是非常自然。不过张承的目的并不是在此,而是需要去挑选一个地方。
……
……
“张公子不知道是租房、典房还是买房?”
“什么是典房?”
“所谓典房,乃是一次交割就可以租住使用十年或者二十年,若是期间有甚么别的紧急事情,能够收回钱财。”
“那就买房,买现房。”
“敢问公子,何谓现房?”
“就是修好的房子,这里没有么?”
“公子见笑了,这未修好的房子如何拿来我这里卖给公子?”
“有人卖得,有人买得。”
“哎!这可就奇了!若是房子未修好就放了钱,那拿钱跑了可如何是好?这岂不是人房两空?嗯,首先不说这傻子如何,公子需要买房的话,需要正房几间,厢房几间,门室几间,楼几层,是否介意曾经有人住过,或者公子有一些别的条件?”
“嗯,这个……要五间屋,须有庭院,楼有没有无所谓,门市肯定是需要的。”
“公子稍等。”
房牙摸出一本皱巴得已经快要成为一堆废纸的册子立刻看了起来。这个房牙叫何义,有点儿老花眼,把手中的册子伸得远远的。时不时用手蘸点口水捻着右下角的页脚,嘴里还时不时有还有砸吧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这房牙合上册子说道:“张公子,这可正好了,有三处房子都符合张公子的意思,都带着庭院,我一一为公子介绍。
第一处在兰湖边,靠近湖边,有正房和厢房各四间,门市一间,作价三十二两。”
“这个好像有点儿小。”
“公子莫着急,另外一间在拱北楼边上,正好有五间正房,三间厢房,有门市二间。不过价格稍微贵一些,作价四十三两。”
“这个可以看一看,不知道另外一处在何处?”
“另外一处在城中的府学旁边。这个更要贵一些,五间正房,四间厢房,二间门市,一栋二层小楼,作价五十八两。”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之后,跟随着何房牙一处一处看,最后还是挑选在了拱北楼边上的房子。
几人买了房子之后去了一处茶铺歇息。
此处茶铺一间,两人点了一壶清茶,张承端着一杯茶说道:“茶楼最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平日里一些青皮无赖没事儿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喝茶。这十里八街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在这里打听到。”
却说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进来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儒士,浑身虽然破旧,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边上的人见他都来了,顿时哄堂大笑:“孙大学士,今日你还是做了你的大学士梦否?”
那个儒士顿时涨红了脸:“哪里有甚么大学士,这里只有一袖青衫,店小二,和我来二两玉壶春酒,依旧是往日那个位置。”
张承给了同坐一个青皮无赖几个铜钱,那个青皮无赖立刻把这个所谓的“孙大学士”卖了一个干干净净:“此人倒是有一些才华,不过为人非常狂放,自称朝中满是奸人当道,文恬武嬉,不停抨击朝政,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疯了,虽然是一个秀才,不过因为亲朋故友都觉得此人太不安稳,都不接济他,只能一袭青衫着衣,一壶浊酒自珍。他不过一介穷酸秀才,朝中无人,家中无官,何能评头论足?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这个人倒是有趣。”张承说道。
“此人也颇有古代名士的风范,昨天为了喝酒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可怜他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栋房子,很快就送给了别人。
若是换了常人,定然是悲痛交加结果这个不悲反喜,昨天今天刚刚得到钱就来这里买酒喝,真的是不心疼。”
一边的张承神色怪异,但是另外一边的青皮无赖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心疼,自然有心疼的人,此人虽然狂放不羁,不过他家里的妻子可是凶悍得很,听说他把房子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大闹一场,家里的各种瓶瓶罐罐都被她砸的稀碎,这不,今天出来喝酒,指不定就是被他的婆娘赶出来了。”一边正在喝茶的何房牙走了过去说道:“孙秀才,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找一找活计了,整天花着家里的积蓄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不是一个男子汉?”
“不用你管!”孙秀才说完了这句话立刻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角流露出满足的笑容。
然后,门突然被踹开,一个粗瓷大碗直接飞了过来,正好砸在孙秀才的脑壳上,孙秀才一个踉跄,手中的酒直接泼在了对面那个店小二的脸上。孙秀才连连作揖表示抱歉,然后转过头对着门口一剽悍的婆娘说道:“夫人,你今日不是要去……”
“我要去哪儿?我看你在这里喝酒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滴?我就喜欢来这儿了,你又如何?”
“夫人,夫人,你听我说……”
“你说个屁!!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嗯?是不是嫌弃自己家里的老鼠还没有死干净故意过来花钱,让家里老鼠连白米的面都见不到,好让老鼠气跑气死?”
“夫人高见!!”
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顿时大怒,直接冲了进来撕扯这个穷酸秀才,别看这个秀才柔柔弱弱的,结果还能够过几招。不过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孙秀才遇见自己的老婆也只有逃跑的份儿,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哪里听得进去,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一通乱砸,叮叮当当的声音到处是,各种菜式和酒水满地。
“你还跑!!”孙秀才的老婆大吼道。
废话,我不跑难道待在那里乖乖让你打么?
站在一边当吃瓜群众的张承饶有趣味地看着戏,一边的青皮无赖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孙秀才还不算太败家,和他的婆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孙秀才平日里也就是喝一喝酒,他婆娘可是一个暴脾气,动不动就摔东西,家里面的盆盆罐罐、锅碗瓢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衣服更是被扯坏了不少,天知道因为这个原因,他家里买了多少东西。”
这个孙秀才真是个可怜人。张承忽然想到后世那些人,不过和他们比起来,要眼前的这个女子还算可以,起码还有家庭责任心,而不是如同后世某些人下班,一边享受着家庭的福利,一边说这是我应该得到的。
话说那边的孙秀才最终还是被撵上,不过张承看出来,这厮就是故意让他老婆追上来的。孙秀才自然又是被一顿拳打脚踢,满头油污,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洞,更加符合他穷酸腐儒的身份。孙秀才也不恼怒,走过去对着掌柜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立刻把他放在柜台上的酒一饮而尽,飞也似的跑出去——看样子是准备去安慰自己的婆娘了。
却说这边,张承看完了戏,自然是和高泰一起走了出去,他觉得这个孙秀才可能是一个人才——之前看戏的时候和那个青皮无赖套了几句话,基本上确定这个秀才是个人才。
来到了一处地方——其实就在张承屋子的边上,一栋小小的精舍,透过格窗,里面的景色依稀可见,正房门前两棵海棠树,左侧一葡萄架,下方一个石头桌子四张凳,上置一茶壶。葡萄架边上一口水井,井栏正方围起,上刻一些图案。
看来此人还颇有情趣。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没看见孙秀才人。
两个人急急忙忙去寻找,张承很确定自己是看到这个秀才来到这里的,结果自己来这儿他人就不见了?
找了半天,最后高泰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个秀才正在后门叫门,估计是他婆娘不让他进去,他就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张承走进大门,拍了拍门栓说道:“大娘子,邻居前来拜会,还往能够行一个方便。”里面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仆人行礼如仪,进房中,孙秀才站在一边,他老婆坐在东厢房方向的椅子上,手里面正在纳鞋底。
“你是买了我家房子的那位?”
“正是。”
“你倒是捡了一个漏!这房子可是历经李氏三代扩建修整的,若不是家里的败家男人给败了,否则怎么能够去住那小院子?”
“娘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百姓而已,如何能够如此说?”
“若是百姓都如你这般,这真的是奇了,恐怕都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张承想了想说道:“今日来到这里,当和街坊四邻友好相处。”
“哼!若不是我家那个败家玩意前几日被人撺掇了去赌博输光了钱,如何能够卖了房子?输光了钱还不至于如此,偏偏生**酒,见城中胡氏家中的女儿首饰金贵,便偷了人家的的去,结果被人当场抓住,本来要打断腿,后来知道他是个秀才,便让左右打了他十大板子。要是我,直接砍了这个败家玩意的腿,好让他莫要继续去祸害良家妇女。”
“夫人,这可就是你的……”
“闭嘴!”
孙秀才立刻低头不语。
“为何不去报官。这样的私刑官府不管么?”
“如何去?那缙绅家中世代有举人进士,朝中还有一个给事中,世代大户,开枝散叶不说,人脉很是广阔,就在这广州城中势力盘根错节,这个官司无论是到哪里、无论是怎么打,都是不可能打赢的。”
“先生稍等,我家大人有请!”
……
……
第135节
张承最终赔了钱给店家。
赵春现在还是那副傻傻的模样,张承询问他昨天晚上在那里度过,这个傻傻的小子说他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面用稻草当被子过了一晚。
赵春汇报完了自己昨天的行踪之后,张承严令他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在广州盘桓了一阵,然后回到了客栈。在里面和高泰聊了一阵子之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这里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必须要进行拓展,首先需要的就是和当地的士绅打好关系,让他们提供一些粮食还有农业产品。
平身以后,张承端详起这个一手丧师十余万、一手失湖广三千里、一手挑起忠贞营内讧、一手断送大好局面的南明第一无能之臣、南明第一败类之中的败类之臣:大红的官袍上绣着青山白鹤,十根书生的白哲长指端是修剪得干干净净的修长指甲,饱经风霜的文士长脸下飘着花白长须,布满鱼尾纹的眼眶中晃动着一双忧郁的、似乎张承欠了他五百万的眼睛。
“张承你做得很好,除了晋升赣南副总兵之外,本抚另有赏银十两。”
“谢抚台大人。”
“下次见到李成栋和金声恒,请务必叫他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莫大善焉。你需要以忠义,他既有羞惭反正之心,你见到他的时候务必要恭敬,将来他必然是国公,比你身份高,另外也不要伤了别人的弃暗投明之心。”
张承没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
走到湖边,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起了争执。张承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若是放在平日里,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拳头松了又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若是如此,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如此就卖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么?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如此岂不是得罪人?”
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张承正说着。
“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了,舟船来往,人多眼杂,此间事情谁说得清?”
“如此好说,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题之者又是谁?”张承笑眯眯地说道。
“……”
“你是说不出来的,我看你身着朴素,袖口有补丁,虎口处有茧子,看样子是一个佃户吧?我也不为难与你,你就这样离开吧!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摊贩也不恼怒,拱了拱手说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无名小人而已。”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不知阁下是何称谓?”
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阁下的帮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纽霍夫,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
我看您面生,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向导,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
“住处不远,就在广州港口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见到了您,也算是一桩缘分。”
两个人边说边走,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苏州繁华,但是依旧热闹,贩夫走卒,游客和尚,道士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间。
街上好几处卖艺的,几十个人围成几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茶楼内宾客满座,听书唱戏,一片热闹。
张承随着约翰·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庆颜料,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一边还有猴子耍戏,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脸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老者脸上笑盈盈,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几个茶碗来回变换,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甚至想直呼:“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瞒您说,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里面是来往的客商、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若是您有闲心,也可以一并过去。”约翰·纽霍夫说道。
张承听着心头火热,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心里面也跃跃欲试。
“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何必去那边?倒不如去一些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此间风味,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头戴白巾,身着青衣,脚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风度翩翩。
约翰·纽霍夫也不恼怒,慢慢说道:“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能略窥这边的繁华,不胜荣幸。久居于此,更是仰慕圣人之道,我曾闻: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又闻圣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由此可见,夷夏之区分,乃是礼义,乃是国之四维,而非是我的头发,我的肤色。”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这位红……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正如圣贤所言,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虽出身异域,也心向往中华,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
我不曾想一个红……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是我小气了。”
“无妨无妨,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赶忙回了一个礼。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张承继续走,前面是一条小巷。
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天空夕阳紫翠,火云燎燎,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前面就是临江巷,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富商子弟玩风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挣一些外快。
他们大都家境贫寒,靠这个勉强生活,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约摸是船夫,在那里祭拜着什么,约翰说道:“这群人是船夫,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能够丰收,挣得一口粮食吃。”
张承看着他们,眼神里面都是虔诚,桌案前头一个香炉,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祭拜完了之后,船夫们一哄而上,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几个船夫大口嚼着。
张承见此忍俊不禁:“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如此大吃大喝,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
“河神是护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约翰笑着说道。
几个船夫看见约翰,笑着和他打招呼,约翰也一一回礼,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
张承也没有闲着,看着这群船夫,心里面也思绪飘飘,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
“约翰,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张承说道。
“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
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是一条巷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躬身对着张承说道:“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够填词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
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复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纪就有家室,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朝廷栋梁。
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够让家室和睦。这广东地界,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来到此处的人家,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说了。”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却看那个老婆子,双脚乱蹬,满头大汗,嘴里竟然还说道:“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若是相公……”
“闭嘴!”张承低声吼道,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终于闭了嘴。
约翰看着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让约翰先生见笑了,明日赔酒!”
“无事无事,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已经是见惯了,您不必如此。”约翰说道。
张承也是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似有若无地威胁了几句这个老婆子之后,张承继续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溜儿房屋,门窗半掩。两边杨柳稀疏,树上挂着各色灯笼,灯光打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里面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女子在梳妆打扮,门口还有几个等待的人,左顾右盼,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转角处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几个浓妆艳抹、粉面狐颜的女子手持扇子从转角处出来,那些女子走到一处馆子,或站或坐,顾盼生辉。眼前若是有男的走过去便抬起头来,让灯光照在脸上。
张承和约翰走了过去,约翰说道:“今日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可能更寥落一些,往常这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女子,都装扮得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等待客官亲近他们,就是云泥销骨之时,今日还算是比较冷清的。”
说话间,一个大官人走了进来,此人好大威风,两边各有三护卫,皆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大官人头戴缂丝帽子,手持董其昌绘制的扇子,一身赤色华服,腰挂黄金香囊,皂靴如新,指指点点说道:“今日不曾想来到这里,虽然是烟花柳巷红尘处,比不得那秦淮晚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也是别有一番市井的味道,和深宅大院之中的扬州瘦马却是不同的。”
“大老爷,您说的是极是极,野花也别有一番韵味的。”周边的几个护卫也在用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的女子,那些女子也不恼怒,纷纷扬起自己的脸,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这个身材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太多,你看那个,一仰起头来都能看见脂粉掉下来!!”
一个护卫正在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那个女子听了,脸色微红,头颅低垂,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来:
“将军说得正是如此,不过若非在脸面上打扮一番,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慧眼?将军慧眼如炬,小女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见到将军就要低眉信手续续弹了。”
“好说好说,我道这边生意为何如此之好,元是你们口才如此了得,今日与你介绍一番,官人是原崇祯朝进士,太仆寺卿谢三宾,还不速速拜见官人?!”
女子闻言便要拜,一边的谢三宾赶紧扶起来这位这位女子,同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顺手丢了。对着左右深情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这风尘女子虽然鄙陋,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应当平等对待,不了对他们有轻薄之语,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几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说道,很显然,刚才的话语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边的那个女子细柳蛮腰,就是不知道面容如何,喂喂喂!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那个美人儿。”
约翰手里面的灯笼直接被抢走,那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光线的照射下,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那个护卫的面前,护卫连连咽了咽口水,立刻把手揣进裤兜,发现没有,又脱下鞋子——顿时“芬芳四溢”,左抠抠右抠抠,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掏出来一把碎银子,直接扔在了那个女子面前的地上,豪迈地说道:
“这些银子就是你的赏银,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而且这些银子足够你安顿家眷,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以后也别在这个地方厮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对寺卿的名声不好,听见了么?”
低垂着头的女子用牙齿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边拾银子一边说道:“知道了,奴家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说罢就起身回到了屋子里,其他的护卫也都是如此,到处物色女子,评头论足。
周边也来了很多的人,到处评说。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头上珠翠流光,星河影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过来,简直如同后世的上公交地铁一般。
甚至张承看了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边的约翰说道:“我的朋友,不必如此,这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家境清寒,何人愿意如此?卖身得钱?”远处过来一个男孩,衣着破烂,手捧一破碗,对着周边的女子和宾客点头哈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钱,但是张承没有看见任何人去给他。
“这个男孩家里前几天出了变故,谢寺卿的护卫因为需要人丁,便在此处抓壮丁,他父亲被抓走去做事了,结果一去不回。他年纪小,家中也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能够回来,家中还有一老祖母卧病在床,一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迫不得已就在这里要饭吃。一天大约能有十几个铜钱吧,勉强糊口,这样做已经五六天了。”
张承于心不忍,走了过去,那个男孩傻傻的笑着:“大人赏口饭吃吧!”
“你这样做,不怕被捕快抓起来么?”
“若是有饭吃,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要打板子甚至坐牢的!你就不怕么?”
“打板子算得了什么?若是打板子能够让我父亲回来,让我的祖母下床,让我家里有一口饭吃,我就是死了也甘心。”那个少年继续傻笑道。
张承看着这个少年,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刚准备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打这个少年人,他承受了一个家庭的重担,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你若是愿意,可愿意随我从军?”张承无奈地说道。
“承蒙军爷厚爱,在下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个少年人怕张承反悔,立刻跪在地上。“什么名字?”
“小人叫赵春。”
一边的约翰说道:“不曾想您竟然是一个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张承说道:“无妨无妨。”实际上张承也是奇怪,一个荷兰人能够把大明话说得这么好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在语言还没有统一规范的前提下。
前方的护卫继续提着灯笼,借着灯光,一张一张俊俏或者妩媚的脸就出现在那些护卫的面前。那些女子也面露喜色,眼中发光,神态更是妩媚,双手往前试图抓住那些护卫,同时身体往前挨。
“将军身形魁梧挺拔,奴家一见了便是心头喜欢,家中还有大桶浴池,若是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共度良宵。若是将军累了,还可弹一弹曲子,也是极好的。”
“就你那个,我上次去过了,水桶太小了,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一个护卫用手掌抬起那个女子的下巴说道。
女子神态更加妩媚:“将军哪里的话,上次奴家就换了一个大的,就是看着将军不舒服。今日将军来了,这浴池也该派上用场了,若将军不去,怕是浴池也会心生幽怨。”
“你个狐狸精,说话忒得好听,也罢,今日便去你家度一晚上。”
女子听了欣喜若狂地说道:“多谢将军垂怜奴家!”附近的女子也看见了来到这里的张承,一群人团团围住张承,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实在没有地方抓的直接抓衣服,抓鞋子,甚至还有抓头发的,一边的约翰见状不妙,赶忙拉着张承逃跑,赵春立刻进入自己的了角色,一边护卫着张承让他赶紧跑,一边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不让她们向前,几个人撕扯一阵后立刻逃跑。
后面的女子叫张承跑了,赶紧一窝蜂往前追,上演了古代版的女追男戏剧,而且是群女追男。
张承和约翰在前面跑,寻思着一个躲藏的地方,见前面拐弯处有一栋房子,张承想也不想直接躲了进去,而约翰和赵春已经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女子大军不一会儿就来了,左看看右瞅瞅没见人,居然还不放弃,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分成几个小队寻人去了。
却说张承进去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就看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拿着一面镜子梳妆打扮,此时正在楞楞地看着张承,直到手中的镜子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子万福。”
张承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女子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借着灯光,这个女子面容呈现在张承的面前:身材瘦弱,娥眉粉黛,眼含秋波。
“公子若是觉得看不清,可以用灯笼看。”那女子说道。
张承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讷讷地站着,良久之后才用灯笼照着:面容不算很好,但是很斯文清秀,看着非常舒服,窗户外面吹来一阵风,衣裙随风摇摆,发丝乱舞,那女子连忙用手护住发丝,怕张承看不清。
“你可愿意随我去……”张承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想要把这个女子接到军营之中。
“若是公子觉得可以的话,是小女子的福分。”说着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请走后门罢。”
路比较长,两边幽暗不清,手中的纱灯也有一些昏暗,张承说道:“若是觉得前路不清,可与我并排走。”
“不可,假母说与客人并排走,是对客人的无礼,我还是……还是在后面跟着就好。”
张承说道:“如今我是你客人,你自当遵从我的意见,你我一排走,我与你说一说话。”
那女子楞了楞,然后走向前,低着头。
“见面有一些时间了,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小女子名叫青禾,字沅芷。”
“哦,我叫张承,家江西抚州府的,你还有表字?”张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出生地。
青禾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有一些疑惑:平日里更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就算是说了也多是一些污言秽语,不会是这样的家常话,于是继续道:“是一个朋友与我取的,说我如沅水之芷兰一般,便与我取这表字。”
“确实如此,沅有芷兮澧有兰。”张承笑着说道。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粗豪的男子哈哈大笑:“想那满朝公卿,虽然大权在握,家中香草美人无数,然而每天都只能御一女,如何能有这般快活,几百女子任我挑选?”
一个人说道:“此地多是歪妓,多是一些皮肉生意,如何比得秦淮弱柳?想那谢三宾来此,估计也是因为心中瘙痒难耐,加之家中那个老妖婆管教甚严,来此寻快活,略略安慰自己!亏得是读圣贤书,愧得是朝廷大员,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一人说道:“听闻谢三宾打算买下此地女子,效仿那秦淮河,选出什么女状元、女探花之类的,来一个莲台仙会,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当是如此!此间风流,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皮肉生意这几个字,青禾身躯突然一颤,头颅低垂,那边的笑声渐行渐远。
张承只感觉心中郁结难销,双拳猛地打在一边的柳树树干上:“满朝公卿,满朝文武,满朝衣冠,满朝禽兽!!”
第136节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几个家奴最终还是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凉了,
陈惠儿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肯定是不能够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你那边军营中有没有可以安置的地方。”
“啊?”刘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把人家打伤了不是应该赔礼道歉给银子么?怎么现在还想着逃跑?
“真的是榆木脑袋!难不成还等着那老爷亲自过来找我们要钱?咱们哪里有钱?”陈惠儿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憨厚得有一些过分的丈夫。
“确实是这样。不过最近听说千户大人有意招收一些妇女之类的,据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刘春突然想到。
张承在广东转了一圈回到桑浦山之后才说了这件事,刘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一直记在心里,在他的感觉里,军营就是比家里舒服和安全,这里不但有军营之间的友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真有这件事?”陈惠儿说道。
“确实有这件事。”刘春憨憨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然后又是一个螺丝壳打在刘春的脑袋上。刘春委屈极了,你不是也没有问我这件事么?
“快点收拾行李,马上去军营里面,我相信你们的千户大人一定有是有什么别的规划的,越早去能够得到的好处越多,赶紧的,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走,两个孩子也带上!”陈惠儿吩咐道。
刘春委委屈屈地说道:“是。”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在为了场地的问题大伤脑筋,就算是自己已经尽量扩张了一些厕所。挖了几个坑,但是军营仍然是一股子味道,主要还是差人的原因。
军营里面现在的构成主要就是三百个士兵,二十个队正,二十个队副,还有三个把总,这样的建制是纯的军队,也就是说后勤和平时的维护都需要张承自己来进行,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张承来料理。
所以张承非常需要的是人口资源,大部分人口都被地主隐匿成了黑户,张承现在只能这样把他们捞过来,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却说刘春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夜半三更,没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刘春带着锅碗瓢盆,陈惠儿背后一个背篓,左手牵着男孩,背篓背着他女儿,右手袋子里装着一些红薯苗和玉米。
刘春偷偷摸摸翻了墙之后,隔着墙的陈惠儿说道:“你接得住咱们儿子么?”
刘春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嗙嗙响:“保证没问题。”
“确定没有问题么?”
“确定没有问题。”
“好,接住了,要是咱儿子跌了,我打死你!!”
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篱墙,刹那之间,刘春就好看了自己的儿子,双手稳稳一接,儿子就送入怀抱……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春的儿子飞过来之后,他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自己的儿子,结果半天没有听见声音,往下一看,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抬头一看,儿子挂在树枝上。
“你们也离开这里?”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队正?”
“你是许方平?”
“对,我是许方平,队正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军营么?”
“是。”
“好,那我们刚刚好顺路。就一起走吧。”刘春说道。
一边的陈惠儿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对于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自己的丈夫是队正的身份,自己还是不要多插嘴的比较好。
几个人走了半天,在半夜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终于到了桑浦山的军营,借着天边微微露出的灯光,看得前面一座牌坊,仔细一看,只看见:
重拱出单杪单下昂五铺作并计心里转单抄并偷心。面阔五开三进深,间有一补间,歇山顶副阶周匝,灰色瓦当水滴,螭吻成羊角型。戗脊上三只走兽。红柱绿窗,红色的大门上点缀着些许金色。莲花装石雕柱础,门口摆着两大个石狮子,双目有神。
这个是张承从一户人家那里拿回来的,后来把上面的一些东西替换改造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这个当做军营的大门,还是不错的。
军营之中,张承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这些人都比较穷,很多都是附近的贫民,把他们接过来会不会让我们的负担太重了?”
林岩想了想说道:“肯定会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只有去把当地的一些土地集中起来管理,这样才能够筹措粮食——粮食必须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张承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子,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林岩倒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至关重要,若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无异于被人卡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千户大人以后是需要打建奴打叛徒的人,这样的生死大关,怎么能让别人去掌控?”
张承沉吟一会儿说道:“依你所看,应当怎么做?”张承这也算是对林岩的一种考验,打仗打好叫做猛将,猛将难得这是肯定的,但是能够管理好后勤的更加少见。
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
林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据我所知,潮州这边土地多掌握在地主手中,绝大多数的人需要去当做佃户,我们需要同地主老爷们打好关系……”林岩说的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一种观念,要和地主保持好关系,让他们出粮食,但是问题是,他们能给么?张承知道一件事,明代后期有一个规定,军队到达地方后,第一天的粮草需要自行筹措。于是乎,当北方一支军队勤王,来到京城之后要粮食的时候,转了整个京城,没有任何县令给他们粮食。
“不用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你先下去,容我想想。”张承也很苦恼,前世看穿越小说,人家都是要粮食地主就会给,要人佃户就会自己投奔,到了自己这里,一个屁都没有,只有张家玉给自己的八千两本钱,现在只有三千两了。
……
……
“他们都是过来的家眷?”陈惠儿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我也想不到啊!”刘春感觉有一些哭笑不得。
“刘春,过来,千户大人有事情交代!”喊话的是李光华。
“好,我马上过去。”刘春说道。
刘春接到的任务就是组织好这里的人,现在大概有三百人来到了这里,刘春按照老人、中年和小孩来把他们隔开,大概是二十人一队,最后赶着他们去进行开垦荒地。
荒地最开始并不能进行土地的耕耘,只能先用一些土肥和能肥土的草养着,比如猪肥和紫云英之类的。
不过张承也没有准备让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产生什么效益,现在肯定是需要一些熟土地来耕作,比如周边那些荒芜的土地。
须知道,明末的抛荒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是崇祯年间。
当时有一个叫做吴应箕的人路过河南真定府,城外四十里全部是光学的土地,长满了青草。当时吴应箕问他的车夫,说类似这样的抛荒有多少,车夫的回答的十之**,而且因为徭役多,州县实行连坐制度,一户连坐十户,邻居跑了,又是连坐亲戚,最后人都跑光了,一个田肥土沃的县城,生生人去之**。
吴应箕又问,为什么不把地卖了呢?车夫回答说,徭役会随着买卖转嫁到田主手中,没人愿意去买土地,只能直接抛荒。肥沃的中原大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土地兼并严重的江南地区。
然后又谈论到官场,从县令到州府道员,甚至一省巡抚,很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大都是一些通过贡举出身的举人,通过钱换来的官位。出了钱得来的官位当然需要使劲捞钱,可想而知下面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于是,不光光是佃户,包括自耕农和小地主都逃跑,而且是自发性逃跑,不是裹挟。
陈惠儿分配到的地方第一队,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去侃大山,很快她就认识了一个叫做李丽萍的妇女,她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之间认识地也快。
此话后提。
且说,现在张承看着外面那些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的人,叹了一口气对着林岩说道:“这些人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累赘。”
林岩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若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都吃上饭,不消说整个潮州府的百姓,单单是这桑浦山周围,怕也是对千户大人佩服得紧。”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想。他们如今没有什么住处,只能让他们住在那些窝棚里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匠人,只能这么做。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就会让人重新给他们修一些房子安置他们。”
林岩有一些欲言又止,张承看了看他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罢。”
“让他们住在那里面,会不会冻着他们?毕竟都是一些老人、女子和小孩。”
“我也想如此,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让他们每日吃饱饭就是。早上记得加点儿暖胃暖身子的汤,尽量让他们别冻着。”实际上那些老人在张承眼里,算不得老人,只能算作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是因为明末的天灾**,很多真正的老人为了节约粮食,减轻家里的负担,往往自我了结。
这是时代的悲哀。
林岩想了想说道:“这些抛荒的土地有一些沟渠都淤塞,还有一些地方的田垄都隐没,让他们去整理一下这些地方。”
张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别让他们闲着就成。”
林岩拱了拱手就出去了。实际上张承有意林岩培养成一个精通农政和后勤的人才,林岩也不辜负自己的期待,虽然现在还有一点稚嫩,不过他现在还很年轻,加上他的心思单纯,张承很放心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
张承离开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那些人安排一些事情,女人就来织布,男的就去平整土地,翻新沟垄,小孩子就……
可以让他们去给那些女子和男子送东西过去,也可以帮一帮忙。
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抛荒的田地已经提前给知县和典吏打了招呼。
那些人原本还想捞一笔,结果看见张承拿出来的亲笔信之后赶紧和颜悦色表示这点儿不算什么,大手一挥,地契立刻就到手,于是张承成了万恶的地主阶级。
不过张承没有想要独自占领土地,在当今的大明,土地是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没有之一。
因为一块土地,北方乱成了一锅粥,而且直接把大明最后的锅盖掀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同时,为了这片土地,佃户可以变成最凶猛的狼,因为这片土地能够养育他的儿女,是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这些土地归于张承手中,不过赋税方面张承没有为难那县令和典吏,应该给的还是应该给,但是绝对不能有什么徭役。
……
……
“听说了么?千户大人发土地了,他要把现在所有的土地都分给我们这些佃户。”一些人在议论写。张承在公示栏写了一张公告,一个稍微读书认字的人念着里面的内容,大概是如下几点:
1:每个士兵都可以领取五十亩土地,只是士兵自己拥有。
2:允许土地买卖,但是买卖的最低限度是保留一个人二十亩土地,多余的可以买卖,二十亩一下,不允许。
3:允许雇佣外面的人来耕作,但是必须到副队正那里报备,不报备不允许进来。
4:自己的土地有维护水利设施的责任,也必须维护。
这个政策是张承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套用后世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根本行不通。南方多雨,但是水利设施非常发达,南方的精耕细作让土地的水利设施非常完善,然而因为**的原因,他们大都废弃,南方的一些天灾,原本可以避免,但是因为水利的原因,生生在南方这种膏庾之地,都有旱灾的发生。
且说,他们知道了这个通知之后,一开始根本就不敢相信。天可怜见,在明末只要是谁家的兵能够吃饱肚子,那简直就是怪胎,哪个将领不喝兵血,哪个将领不吃兵肉?
当一切不平常的事情都习以为常的时候,原本普通的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
什么?当兵居然能吃饱肚子?
什么,当兵居然有田产?
天可怜见,太祖皇帝的时候,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土地。
陈惠儿很不是滋味,她一边的李丽萍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青天大老爷!!”
第137节
隆武二年,广东潮州府乡下一座破庙。
把张承从破庙里面捡回来的人是一个郎中,当时的破庙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寒灯在散发着光芒。
那个郎中说,那个灯就是张承的命魂,什么时候灯灭了,那张承就能够去拜见玉皇上帝。
对此张承很不以为然,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军人灵魂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但是他莫名其妙回到了明朝,而且是“万里江山皆墨色,海内群雄尽白衣”的南明。
对于自己的身世,张承随便编造了一个,只说是自己是一个逃出来的囚犯。
这个自然是有出处的。
当时他说自己是嘉定人,是一个囚犯,因为当时清廷的屠杀已经把嘉定人口几乎杀光了,本该是死刑的张承因为当时整个嘉定已经处于无政府的状态,就自觉逃了出来,同时因为不满削发令,然后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这个说法自然是博得了这位郎中的同情,当张承说郎中为什么不怕自己这个亡命之徒的时候,郎中用了大医精诚里面的话回答了一下这个问题:
我辈行医,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个在张承心里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这个郎中现在还帮助了张承完成了一件事情,他给张承搞定了户籍问题。
一六四六年五月,天气还算清爽,张承手里面拿着自己的柴刀去砍柴。潮州府这边因为气候适宜,水热条件很好,树木生长很快。
而且张承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二三百斤的树木很轻松就能够扛下山。
他需要自己的一间房子。
张承的村子在潮州府的一个山脚下,周边都是乡邻,互相都认识。
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也是这个郎中把大家治好了,对于要扎根在这里的两个人,村民也没有说什么,而且默许他们在这里。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之间,他们的窝棚就好了,看上去还不错:正屋两间,大一点儿的是郎中的,小一点儿的是张承自己的。两人的房间之间用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小的路,屋檐下也是一圈光溜溜的鹅卵石,外围一圈小小的木栅栏,栅栏外边是一条如同银色带子一样的小溪。
第二天。
隔壁邻居家老郭在小溪边的洗衣石上洗衣服的时候和张承不着痕迹地说了几句他女儿的情况。
在他的嘴里,他的女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他的女儿的情况也似乎不太对劲,见到了张承似乎也躲躲闪闪的。
张承的身体优势让他在砍柴的时候总是比别人能够多砍一些,而且那股自然而然流出来的气质也让隔壁的老郭非常满意,老郭认为张承能够给他的女儿一个好依靠。
这个当然不是什么问题,现在老郭家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开始生大儿子郭元祥的时候,老郭家里是欢天喜地,花了大价钱把周边的邻居都请了一遍。
本来老郭以为第二胎能够和第一胎自己对妈祖的祈福一样生一个女儿,然而天不遂人愿,妈祖让他继续生了二儿子郭又祥。
不死心的老郭继续努力,到了第三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张承是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的,老郭不知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张承是知道的,过不了多久,广东全省沦陷,而惠州和潮州首当其冲。
而且一想到后面的历史,张承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种荒谬感,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张承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想到后面的事情他就没有什么胃口,以前在资料里面看见的数字现在活生生变成了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无力地倒在鲜血横流的土地上,躺在这样一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上。
“昭之,过来帮忙!!”昭之是郎中给张承取的表字,当时张承醒过来的时候郎中问他表字,张承说不上来。
那个郎中看着那盏灯就给张承取了一个表字:就是昭之,明亮的意思。
呼叫张承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和蔼老头儿,衣衫虽然陈旧但是看着很清爽,脸颊清瘦,灰白的胡子随风飘舞。
这是一个木匠。
这个老头儿有一手绝活,那就是能够做出七八层的镂花,靠着这样的一门手艺,他养活了一家子,养活了他的心头肉,养活了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媳妇——他是这么说的,但是张承从来没有问过这个老头儿的妻子和儿女在哪儿。
张承赶紧跑了过去帮助这个老木匠去做活儿,不过这个老木匠虽然年岁大了,张承可是不敢小觑。
一手刨花非常漂亮,张承几次都想要他的东西,不过这个老头儿不给,他总是说等自己的儿子儿媳回来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就是给他们的玩具。
车辚辚,马潇潇,马铃声非常清脆,周边旗帜招展,一看就是官来了。
这广东地界有名的三个官绅就是陈子壮、陈邦彦和张家玉。张承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听见乡邻们说起这几个人。不过现在张承想的是,潮州距离广州比较远,不应该啊!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是芷园公!”一位乡邻很快就说出了这句话。
芷园是张家玉的字,也就是说现在到来的人就是张家玉。
却说这张家玉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却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有着那种晚明多数书生所没有的侠义之气,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然后就是一个家仆模样的人策马向前,看了一眼周边的民众,手里面拿着一封手信,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念着,张承也不在意对面念着的是什么,而是在意张家玉。
根据张承自己知道的,张家玉和陈子壮、陈邦彦是岭南三忠,最终张家玉的结局也是死。骑在马上的张家玉似乎感受到了张承的目光,他也看向了张承,然后开口说道:
“又可,又看见你了!之前你医治我的断臂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呢!”这个时候张承才知道救自己的郎中的字是又可,然后张承就知道了他就是吴县名医吴有性。
“芷园公多礼了,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吴有性说道。
“这位可是你的弟子?身强体健,挺挺如松,双目炯炯,一表人才也。”张家玉看着一边的张承笑着说道。
“并不是,这个是我在破庙里面救治的一个病患,姓张名承字昭之,因为一些事情在这里逗留。昭之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见我在此没有住宿的地方,便给我建造了一栋屋宅。”吴有性抚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如此便好,知恩图报,当为国栋梁。这位小弟,你若是愿意,可否应征入伍,为朝廷效力?”张家玉的性格也不拖沓,直接了当地说道。
张承看向了吴有性。
吴有性点了点头,于是张承执了一个弟子礼说道:“承蒙芷园公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区区微末之身,也愿意为国效力,为国而死,其壮也烈!”
“好,是一条好汉子!我芷园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亦是仰慕你这样的好汉,你便是在我亲卫里面效力吧!”张家玉抚须笑道。
于是张承就这么进了张家玉的亲卫里面。而外面的募兵也结束了,那个仆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对着张家玉汇报情况,一边的张承为了避嫌,打算把头扭过去,结果张家玉让他可以听着。
很显然,张家玉对于张承非常欣赏,这样的事情也不避讳张承。
根据仆役的计算,这次募集到的青壮大概是十余万,张家玉觉得人数实在是太多,于是挑选了精壮万人,组建了五个营。
很快就到了夜晚,明月高悬。潮州的夜晚蚊虫很多,但是这些新兵蛋子有自己的方法,他们捡过来一些樟木,用火烧起来,然后灭掉,青蓝色的烟就在空中飘荡起来。
这些新兵在黑夜里谈笑,有些觉得他们的“监督总理”能够扬眉吐气,一举攻破清廷的军队,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承儿哥,你觉得监督总理能不能打败建奴呢?”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兵说道。
这个小兵是张承在新兵里面认识的,名字叫做林岩。
当时这个小兵正在被一群人欺负,张承刚刚好路过,就借着自己的力量把那些家伙赶跑,也算是小小地帮助了一下他。
“你是想要听哪一种呢?”张承不答反问。
“我……我想听正确的。”林岩有一些犹豫地说道。
“你若是要听真正的,就跟着我吧!”
来到一处小溪边张承记得这条小溪就是自己房屋门口的那一条,如今在清冷的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一些昏暗。
“你是真的想听么?”张承看着眼前这个有一些青涩的少年说道,实际上他现在的年纪和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差不了多少。
林岩咬了咬牙说道:“真的!”
张承看着眼前的林岩说道:“一路以来,建奴攻势如何?”
林岩不说话。
“首先是在应天府开始,到扬州府,江阴,嘉定,再到江西的南昌府,抚州府,随后就是赣州府。赣州若是失守,岭南、西南门户必定是大开!而且建奴一路烧杀抢掠,路过一城,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屠城。
一路上,君臣惶惶乎如丧家之犬,闻风而降者不计其数,神州大地,遍地血腥;烽火狼烟,不计其数。今日下一城,明日又是一城!每下一城,人心一溃,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一只手紧握。
张承把林岩的反应都看在自己的眼里,但是他还要继续说:“如此也就罢了,若是能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未尝不能有翻盘的局面。
然则时局如此,天下之士,但只有门户,不只有朝廷。外有群狼环伺,内有党争不断,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几乎都快要掐进了掌心。
“如此也便是罢了,然而天下之大,我等之栖身之所又在何处?北方已经尽数沦陷,南方大半沦陷,东南形势岌更是岌可危,岭南的形势更是迫在眉睫,若是建奴破赣州而攻岭南,如此,可有胜算?”
林岩的双拳紧紧握住,脸色深深隐在漆黑的夜幕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张承没有理会他。
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张承的眼光仿佛随着远流的流水穿透了历史的时间,营地还是那样,夜晚的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仿佛看见了现在的军队就这么离开了,他们闹哄哄的,但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张承心里面充满了悲哀和怜悯,他明知道他们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却没有能力那么去做——至少现在不能。
赣州失守之后,他们马上就会在广州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奇袭广州城失败之后岭南三忠萧瑟的背影——张家玉投湖自尽的悲壮,陈邦彦山崖碟刑的慷慨,陈子壮被锯而死的壮烈。
他们走上的这条路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可能他们不知道,或许有一些人知道,但是他们还在这里。
或许他们现在还想着自己的亲人吧?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妻子甜甜的笑容,他们的梦里可能还有他们的小孩咿呀学语,可能还在那里口齿不清地叫着父亲两个字。
鼓声渐渐响起——这是解散的鼓声,但是张承没有听见,他仿佛变成了这些士兵之中的一个,双手不自觉地举起来,一手拿着长刀,一手举着狼筅,和根本不存在的那些人在战斗,然后身后猛然有一把刀刺过来……
拍肩膀的人是林岩,他有些诧异地对着背后冷汗直冒的张承说道:“承儿哥,怎么了?”
心脏几乎都快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从幻境之中惊醒的张承有感觉到了一股的不真实,几乎快要窒息过去,从牙缝里面蹦出了几个字:“哦,我没事,怎么了?”
林岩看着有些奇怪的张承,说道:“天色快要晚了,我们回去吧,不然晚上到了,吃饭不方便。”
“哦!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第138节
走到了家门口,张承感觉到自己心结的那种窒息感渐渐平复下来,但是那种濒死的感觉一直在自己的心头挥之不去。
草草吃着饭,一边的吴有性温言询问张承怎么回事,张承也只是哼哼哈哈地回答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一边的林岩倒是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嘴里面还含着野菜叶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我知道,一定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一定是!!”
说着还有名有姓地列出了几个名字,一副很有趣味的样子。
这个自然是引起了一阵的笑声,张承也忍不住笑了。
倒是张承没有帮腔,嘴里只是机械地嚼着东西,桌子上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林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停止了笑话,安心吃起了饭。
“我已经吃好了。”张承心不在焉地丢下了自己的筷子,向着屋外走去。
屋外比较凉爽,月儿弯弯,庭前的小树在柔柔的晚风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历史的河流撕成了碎片——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他能够想起这个村子里面每一个对自己和蔼的人的模样,隔壁老郭家女儿对自己的期待还有羞涩;木匠老刘脸上总是有对自己妻子儿女的向往;前面几家婆娘每次都是用千篇一律的污言秽语吵架,而且每一次恶毒的对骂之后都来找自己诉苦——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是吴有性的脸庞:救人的一丝不苟,对待病人的认真,救济病患的赤子之心;还有林岩,这个因为自己一点点小小恩惠就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小家伙。
“我没有力量去保护你们,我现在除了有两把子力气,其他的我几乎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张承无力地挥动自己的双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个是徒劳的,反而让自己的心情愈发不平静:“我现在只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这个是张承心里面非常诡异的想法,但是又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你热爱的土地,这里有你敬爱的人,有你尊重的人,有你在乎的人,更是你的责任。”
“小子,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颓废,说给老夫听一听?”吴有性走了过来说道。
张承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儿么?”吴有性说道。
张承默然不语,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郎中的故乡在哪里,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讲过这件事情。
“我家在吴县,我作为一个医生,面对着那些因为病痛而去世的亲朋旧友,我无能为力,我也曾经跑进去山里面隐居起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下来了。
昭之,你可知道为何?”吴有性说道。
“为何?”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医生,我本身就是一个郎中。作为一个郎中,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此天道也。”吴有性有一些感慨,然后话锋一转: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你自己不是已经给出了答案么?”
吴有性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继续说道:“就像我,我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我是一个医生,那么我就要去救死扶伤;
你现在作为监督总理芷园公的亲卫,更是一个兵丁,你应该做什么,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师父是说……”
“你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不要去想着后面会发生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这才是你应该想的。”吴有性说道,然后补充了一句话:“正如我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吴有性现在说的事情指的是他为村民进行检查这件事情。村民大多淳朴,因为这件事情,对吴有性也更加信任,张承能够很明显感受到这样的变化。
“是么?原来我一直都在提着灯笼找灯笼。”张承喃喃自语,然后转过身对着吴有性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提醒。”
第二天的太阳是在鸡鸣声中升起来的,张承洗漱完毕,整装待发——现在他有一个任务。
张家玉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任务,就是让他随张家玉去甘竹滩里劝一个人加入义军。
这个人是余龙,甘竹滩的广东起义军领袖。因为不满明政府的苛捐杂税和地主士绅的剥削压迫,愤而揭竿而起,响应的有农民、渔民、炉工等等,他们的组织也严密,称呼头领为“都”或者“总”。【注1】
现在需要的是拉拢一切的力量去对抗满清——至少张承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事实让人觉得很渺茫。
甘竹滩位于鹤山、南海和顺德的交界处,“滩石奇耸,声如雷霆,江水、海潮互为吞吐,邑之壮观。”
此地一头通广州府,一头通西江流域,帆船来往繁密,商贾云集。
张家玉和一众的亲兵就这么在滩头伫立,远远看着若隐若现的西江,只见江水漫漫,薄雾冥冥,时不时一两只觅食的白鹭飞过。
“不知道芷园公来这里做甚?某家是个粗人,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说这个话的就是余龙,一脸的沧桑,身上破破烂烂的,眼睛倒是挺明亮。
“余都见外了。”张家玉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我此次来到这里是想要给余都一条明路。”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余龙的脸色有一些诧异。
“现在建奴来势汹汹,叛贼李成栋时刻危及广东的安全,余都身负爱国之心,忠勇可嘉,只是迫于无奈落草为寇,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
如今,建奴鹰犬李成栋来攻广州,前有扬州十日,后有嘉定三屠,如今进攻广州,以其残忍之行径,余都难道能够保全自己么?恐怕不见得吧?
如今大明河山破碎,国之不国,大丈夫胸怀天下,绿林好汉当如是,余都可愿否?”
“为国而死,我辈当如是。”余龙一脸慷慨的样子,不过接下来就话锋一转:“不知朝廷那边如何了?”
“朝廷那边定然不会亏待如此慷慨为国的义士,遑论似余都这等英豪?楚有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今若是也!”
“好!”
……
……
张承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本来打算回去和吴有性商量一些事情,可是路过老刘家的时候看见老刘正在收拾东西——这个老头儿不是说自己要在自己的破房子里等儿子和儿媳妇以及大胖小子一起回来么?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对于张承的疑问,老刘的解释是他儿子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如同班超一样投笔从戎,不过现在他儿子还在外面,一时间回不来,自己就暂时代理了。
这个理由张承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谁不知道这个家伙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张承觉得老刘应该是想要给儿子一个好的出身,到时候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儿子的胸膛一定可以挺得很正:我爸是一位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且亲手杀过建奴!!
和老刘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话,张承就回到了家里收拾了一下东西,拿出了银子。
自己参军得到了五两银子,那个征兵的人说这个是安家费——张承觉得叫做买命钱更合适;另外自己作为亲兵,还得到了张家玉的赏识——张家玉给了张承三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张承觉得有必要在自己临行之前宴请一下乡邻。
事情自然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欢呼和欣赏,办酒席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就是村子东边那个晒谷子的地方,场地足够大,而且开阔——
确实是一个举办酒席的好地方。
隔壁经常吵架的老婆子也来了。
她不停地对张承敬酒,眉目之间全是喜色,显然这样一场白嫖让她很开心,时不时说着张承定然能够当上大将军且光宗耀祖之类的话语;老刘倒是比较沉默,一直在一边不停地喝酒,然而筷子就几乎没有动过。
酒席很快就在鸟雀吃剩饭的欢乐声之中散去,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张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想着自己的事情:
“杨廷栋来势汹汹,惠州、潮州肯定保不了,然后就是隆武身死,广州陷落,隆武的弟弟在苏观生的支持下披着戏服称帝,而一边的永历皇帝也在这不久之后称帝。
之后的事情就是绍武留下一句“吾若饮一勺水,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的话之后就自杀;苏观生在墙上留下一句“大明忠臣,义固当死”的话然后自杀。【注2】
而后岭南三忠会在广东进行抗清斗争,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到时候混一个参将应该不难,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带着自己的规划,张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承睡到自然醒,因为村子里的公鸡在昨天都被张承买下来给大家当做了盘中餐,阳光下的村子看起来不错,不过今天就是离开的日子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张承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老郭家的两个儿子。
来到老郭家里,这家伙还在煮饭——昨天一些菜色被他打包到了家里保存起来,今天热一热继续吃。
隔壁邻居老郭正蹲在门口的石头墩子上吃饭,见着张承来了立刻就把手里面的碗筷放下,凑向前去一个劲一个劲地说着什么这几天的天气如何,田里面的庄稼怎么样,可是话题再也不是他女儿如何如何貌美如花了。
张承暗自叹息一声,心里面的那点儿心思也已经退了大半,老郭家的两个宝贝儿子想来应该不会如自己的愿了。
不过还是需要试一试,然而结果是不出所料的。
“之前朝廷派兵几次打建州,不是被破就是死伤殆尽,虽然来钱快,但是都是用命赌上去的钱。
且……”说到后面老郭的脸色都有一些不好:“如今建奴那边来势汹汹。而且这个终归是卖命钱——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你去参了军,练完了操可以干一干别的活计,虽然比不得这边自在,也是可以做一些补贴。那边河流多,鱼虾也是有的,平日里也可以去捕一些。
而且你作为亲卫,逢年过节的银钱补贴应该是不少的,估计下一次回来了之后精神头能够更好一些。”
张承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老郭已经无法被说服了,于是拿着自己的引信到了军曹那边报名去了,又拿回来了八两银子——四两是安家费,剩下的四两是亲卫月饷,张承自己留下了二两银子,然后把剩下的把银子都给了老郭。
老郭当天晚上就烧了一大桌子菜,有河虾、河鱼,甚至张承还看见了野鸡,还有张承最喜欢吃的野芹菜。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是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张承吃着味同嚼蜡。
饭桌上的老郭一个劲说张承忠勇果敢。
在老郭嘴里,张承已经成了类似于戚继光一样的大人物,英勇无比,退建奴千里之外,威震华夏!
但是张承心里面只觉得无比的惨然,在吃完了一碗饭后,张承就扔下了筷子离开,搞得老郭有一些不觉明历:自己今天的手艺比往常的都好啊!
来到了报备处,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正在和张家玉交谈着。不过让张承感到有些惊奇的是,这个将军的铠甲光鲜亮丽,完全不像是一个将军应该有的样子。
那人也看见了张承,见张承身形挺拔,双目有神。他眼睛不由得一亮,快步向前细细打量了一下,便弓着身子笑着对着张家玉说道:“好一个壮士,芷园公当真是慧眼如炬,不知芷园公可割爱否?”
“此为我亲卫,我若是今日送你这等壮士,明日估计也会有别人过来。如今日送你,明日送他,这成何体统?况且,你们那边不是也有很多的精兵么?何必需要我的亲卫去装点门面?”
对于这个将军的话,张家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对面的武将苦笑一声,身躯微弓抱拳施礼道:“是末将唐突了,芷园公恕罪。”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吃吃喝喝了,那个武将模样的家伙也带了一大堆的人过来,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能进行相应的招待。
一大堆人在餐桌上吃着饭。
台子上还有一群戏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乱唱,手臂和双腿伴随着节奏而起。而下面的武将吃得满嘴流油,酒杯碰撞的声音,互相之间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芷园公没有去,他也不愿意去。
台上唱着的是牡丹亭,几个衣着华丽的戏子脚步轻盈,长袖飘飘,咿咿呀呀地用着吴侬软语唱着: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锣鼓声叮叮当当地响起,粉黛和音乐交织,台下几个将军嘴角都流出了晶莹的口水,还有一个武将欧阳锋的家伙指着一个妖艳的戏子说道:“我以后要娶她当婆娘!”
戏曲的氛围渐渐到了**部分,听到尽兴处,钱三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掌猛地一拍,桌子上的酒碗顿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粗犷的笑声和戏子那软软绵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张承看了直摇头。
“此人乃是刘承胤的亲卫头子,唤做钱三,生来就喜欢听戏,每次来到广东地界必然听戏,这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张家玉的神色里面有着说不出来的鄙夷和厌恶。
这个张家玉倒是一个非常真性情的人,和自己也说得来,还没有几天就和自己说起了这种事情,难怪广东这么多人都仰慕他。
不过张承想的是另外一个喜欢听戏的人——李自成,不过他也关注到了这个家伙的主子——刘承胤?
这个家伙不是……
“咱们先回去。”张家玉离去,张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感觉张家玉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二天,张承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暂领千城防御卫所千户【注1】,同时去支援赣州。
简直是疯了,不过张承觉得这个是一次机会,因为他清楚,在原本的历史里面,赣州失守直接导致岭南腹背受敌,隆武政权因为赣州的失守而急剧衰败,之后不久就覆灭。
他不能不去,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过好在现在在张家玉的信里面还有张家玉给他的一个命令,那就是他可以招募三千人,并且给了张承八千两白银——说这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但是张承不准备招募这么多,因为最重要的粮食问题始终萦绕在张承的头上。
同时还有军饷给他——这件事情在他完成了赣州的任务之后就能够全部得到,如今只是付了一半。
张承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作为一个新人,能够得到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信任已经很不容易,这个事情未尝不是对他的考验。须知道,没有军功很难从一个亲卫升到千户,千户怎么说都是一个五品官,虽然说只是一个暂领。
张承准备招募乡勇的地方就在潮州,这个地方人口多,青壮不少,由于之前的据理力争,加上张家玉个人的因素,张承得到了一批粮食——这也是这次募兵的本钱。
募兵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窝棚,一个军户废弃的房子改建的。几根烂木头一搭,从老乡家里用铜钱换了一些稻草铺上去,借来一张看得过去的桌子,就正式开始募兵。
大门正中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置各色牌子,一边是滚烫的热粥,几个厨子正在卖力地添置着柴火。热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白色的热气,另外一边是一些小菜。边上一张桌子,上面摞着粗瓷大碗,一把筷子胡乱地放在一边。
飘出来的粥香和小菜的味道让周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的农民和青壮都围了过来,很多人都是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眼睛里面都是对食物的渴望,一些衣衫褴褛的小孩拉着长长的鼻涕看着冒着热气的热粥,还有桌上的小菜。
而一边的林岩拿着手中的刀,倒是没有人愿意触霉头。
张承走向前说道:“今日在这里设粥铺和小菜,是奉了监督总理芷园公的命令来到此处募兵。选精壮者,皆此酒食,月钱一两八分,概不赊欠,每个月五斗米,平日里还有补贴,若是杀了建奴,还有额外的赏赐,三十两一个建奴的人头。”
每月一两月钱,还有五斗米,若是没有克扣的话,应当是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能够过得还不错。
场下很快就骚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飞来飞去,而张承继续说道:“平日里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每日起来操练就可以了。
每日的饭食供应也不会断,有什么土匪打过来了出一出力气就可以了,而且这边也没有什么土匪,天底下这么好的事情,让你们给遇见了。”
一听见这话,下面闹哄哄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过了一会儿,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打土匪哈子的,咱们不怕,不过要是少个胳膊腿哈子的,婆娘和崽仔怎个办哩?”
“这个不用担心。若是伤了或者死了,有三十二两银子的补贴,而且若是有后裔,自然有人负责他们的吃饭,养育至十六岁。”
“三十二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农民几乎都是用的铜钱,而且是那种非常劣质的铜钱——可是这也难得见到。而且就算是有银子,也是那种碎银子,何曾真正见过如此数额巨大的银子?
张承哈哈一笑:“不错,而且不止于此,还有地可以耕种,只需要缴纳一些相应的粮食税就可以了,不必担心徭役!而且这个租子,定然是比地主少一些的!”
张承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得到了芷园公的一个承诺,招募的乡勇,他能够给予一些关照,一些无主的土地可以给张承。
不过地方不确定。
又是议论纷纷。
张承看着下面一群一群的人,他们都是七八个、十几个人在一起,互相窃窃私语,以一两个人为头领商量着。
不过还有一些零散的,张承特别记住了他们的相貌。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身强体健的农户又出来了:“军爷,你们那边记距离此处可有几远?”
“不远,就在潮州府的卫所旁边,卫所是为千城防御卫所,想必你们之中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约摸行军半日便可以到达。”
那领头的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可否先行给一些银钱,我等也好收拾收拾东西再去,毕竟仓促之间,家里面一些事情还需要料理。”
张承看着这个人,心下里想着:此人定然是想要占一些便宜,如果把银子给了他,指不定人去了何处,于是摇了摇头说道:“要去的定然是去的,我们也会安排路程,这样做如何使得?给了如此条件,已然是丰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周围的人都在犹豫着,看着林岩手持利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是开出来的价格确实是有一些诱人,他们又不忍心走。
张承给林岩使了一个眼色,林岩会意之后走向前说道:“跟着我们大人,肯定能够让你们管饱,能够博一个前程。而且我们大人衣冠楚楚,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跟着大人定然有一个好前程!这次募兵只招收三百人,通过了就可以吃上这里的热粥,过期不候!”
众人这才细细看了看张承,文武双全看不出来,倒是有一股子英气在其中。而且一听只要三百人,大多数都有一些着急,毕竟来到这里的人有几千人,可是只是需要三百人。
“我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吃得上军爷家的饭!”一个憨厚的声音很快就从人群之中响起。
第139节
张承循声望去,一个面相憨厚的庄稼人站在桌子边上,衣衫有些破旧,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很明亮。
张承点了点头,林岩走向前去,看了看。此人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眼睛明亮。翻开手掌,上面是深浅不一的茧子,还有刀伤。又拉了拉破旧的衣服,肩膀、手肘和袖口是五颜六色的补丁,应当是纤夫。
林岩点了点头,张承示意那个家伙过来,那人挠了挠头,有一些扭扭捏捏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这个家伙,和林岩一样,身形健硕。
“哪儿的人?啥名字?”
“俺叫李光华,家是潮州柘林镇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幸而有些力气,平日里是做着一些拉纤的活计,能挣得一些辛苦钱,没有被饿死。”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
“可还有家室?”
“不曾有,父母均是故去,家里穷,周边也没人能够看得上俺。”
张承看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你通过了,拿上这个牌子可以过去喝粥了。不过有一点儿需要明白的是,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回答这类问题便是,莫要多说其他的话语。”
李光华不明所以,只能继续挠了挠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经过别人的提醒,赶紧准备给张承下跪磕头,张承连连把他扶起,毕竟自己可不兴这一套。但是这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体恤士兵的表现。
李光华千恩万谢之后就径直来到了桌子前,美美地舀起了一海碗粥,连筷子都没拿直接对着嘴喝,两口热粥下肚砸吧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憨憨得说道:“军爷的粥好浓,好喝得很!也不知道比那船总的浓多少哩!”
下面的人看见李光华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骚动起来,纷纷跑到林岩处,争着报名。
“大家都别着急,一切都按照标准来,只要你身体好,被咱们军爷看上,那就可以了!!都别急!哎!那个,你别把人家把人家推倒了!!”
原来是一个人怕自己报不到名,不顾一切往前挤,前面几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挤得一个趔趄!
现场闹哄哄一片,形势一片大好,几个人在经过了检查符合标准之后,立刻开始喝粥。
张承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心里面也挺自豪的,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管着三百号人的千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站在有了这样一份微弱的力量,勉勉强强在这个乱世有了自己的一份微薄资本。
选好了的纤夫张承都让他们来到自己这里,说几句平常的问候,这样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管事儿的人,再一方面就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且,不能够让他们大部分来自同一个地方,免得这群乡土观念非常浓厚的纤夫拉帮结派,虽然是朝廷的部队,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非常注意的。
一连又来了几个光棍,都是衣衫褴褛,通过了张承制定的标准之后马上就来到桌子前吃吃喝喝。
周围的人一看他们都吃上了,而且吃得麻麻香,顿时开始骚动,林岩挥舞手中的长刀恐吓,加上一番连连的呵斥,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
又一个通过了林岩面试的人来到了张承的面前,张承说道:“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人低着头说道:“俺叫刘春,是潮州府惠来县人。”
“可有家眷?”
“家中父母早去,有一婆娘,还有一儿一女。”
刘春恭敬地低垂着头。
张承看着他,大约二十岁,但是整个如同三十岁的人一样,头上都有一些刺眼的白发,让人很难相信他才二十岁,在后世,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在读大学吧。
可是现在,他们在募兵的现场,而且几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奔赴战场,经历残酷的战争。
大概是感觉到了张承的目光,刘春把头埋得更低了。而在他的一边,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张承,一只手拽着刘春的衣角。
“儿子女儿多大了?”
可能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刘春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大人,有……有五岁了。”
张承想了想,五岁的年纪不大不小,而且等他们收拾东西过来的时候路上还需要盘缠,这也是一笔开销,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还小,不能够做一些事情,若是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可能更好一些。
正当张承想要拒绝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跑了过来,在张承有些呆滞的眼神之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梨花带雨地说道:“大人,收下俺家丈夫吧!他忠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一脸憨厚像,从未和人结过怨,打过架,一身力气也凭将军驱使,但求将军收留,也好有个安身处,能养活一家子。”
张承正想要说什么,一边的小孩儿也走了过来,拉扯了一下地上的女子,一边低声说道:“娘亲跪了,我也跪了。”
张承看着这个孩子,衣如破布,几不覆体,眼神里面有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哀求,如同芦柴棒一样的手使劲拉着他的娘亲,张承嘴里面蹦出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而一边的也默然不语。
“你……”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张承后面那几个字却说不出来,若是自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路上,或者,碰到了清军,直接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边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张承看了看他,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那人拿起自己刚刚没有吃完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大概是半碗,送到了那小孩面前,说道:“吃罢!”
张承原本想着叫他们吃了些东西就走,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一发狠:奶奶的,就这一次!
于是挥了挥手说道:“你……通过了,过来吃粥罢!”
伏地不起的女人家听见了这句话,头磕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地继续说道:“承蒙将军宽容,小女子立刻就回到家中给将军上排位供奉!!刘春,还不快磕头谢过军爷?”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在地上磕头,张承不得不亲自把他们扶起来,同时抹了抹小孩的脸,把他脸上的一块污渍给抹干净,这让小孩儿受宠若惊。
“去吃吧,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记得多吃一些。”
“千户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估计很多人就会拖家带口过来。”林岩没有把这里面的话说明白,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
“我总归是不能够看着他们活活饿死,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张承说道。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纤夫,约摸三十五六岁,脸上一道疤,看着就像是混道的,张承心下想到一个办法,赶忙喊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是通过了检验?”
“回将军的话,已经通过,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若是有能够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万死不辞!”
“叫什么名字?来来自何处?”
“回将军的话,在下是这个卫所的军户,唤做孙林。”
“若是以后有类似刚刚那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
“这个也是没什么难的。
需要有一个章程,上面写着:‘有两个孩子以上的不要。’然后盖上官印。招募的兵丁需要的就是光棍,孤苦无依吃苦耐劳的最好,这样才能够令行禁止。
而且,募兵定然不能够心慈手软,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允许录用,这样才能够树立威信。”
张承有着诧异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当过兵?”
“回将军的话,当过兵,脸上的伤就是建奴弄的,不提也罢。”
“某家虽只是区区一个千户,但亦是仰慕为国而战的勇士,可否具体说一说?”
“俺曾经是潮州人,后来跑到戚大帅手下当兵,戚大帅故去之后便留在义乌做些农活养活自己。
建奴兵至,虽有心杀贼,奈何其势已颓,无力回天,所以来到了这边混口饭吃。今日看见将军在此募兵,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也渴望上阵杀敌,也愿‘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读过书?”
“读过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大好男儿当投笔从戎,战场厮杀,如此才是好男儿!”
“好!以后这募兵之事便交给你负责,你有能力干好么?”
“回将军的话,当初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不让将军失望!愿效犬马之劳。”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选好了三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带过来了,以后在卫所我要进行训话。”
“好,属下定然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也是张承对他的考验,完成得好以后这事儿就归他管,不好的话还有别人可以代替,眼下是他更需要自己,相信他会他应该能够掂量自己。
张承也没有闲着,在一边看着,一户一户的人家走了过来。几个被选中的开开心心地围着粥锅边上嘶溜嘶溜地喝着,几个没有选上的,抱着孙林的大腿苦苦哀求,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
看着一户一户带着失望表情离去的纤夫和佃户,张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了看正在呵斥那些纤夫和佃户的孙林,张承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但是自己有准备成为一个政客么?
“你是来告别的?”在小房间里,吴有性对着跪在地上的张承说道。
“是,来这里正是为了告别,如今军命在身,不得不为。”张承说道。
“也罢,早知道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如今你就走吧,不过临行前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吴有性说道。
然后吴有性九拿出了两个药材,吴有性说道:“这两个药材,一个是当归,当归思归,小子你当需要好好回来;一个是选志,志当存高远,脚踏实地,以天下为己任。”
“小子,多谢……师父。”
“这一声师父你总算是喊出来了,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喊出来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回到吴县去了。”
“师父!!”张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师父就这么过去,吴县已经被清廷占领,如果自己的师父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是很难想象的。
“落叶归根罢了。
那里毕竟是我的故土,我现在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乡了,珍重。”
“师父,如今吴县在建奴手中,建奴凶残有目共睹,如今你若是回去了,恐怕有危险。”张承现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吴有性不要走,他不知道吴有性在原本的历史里面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满清在江苏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很难想象吴有性一个人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那是我的故乡,即使是他在建奴手里面,我也要去,正是因为建奴的铁蹄在我的故乡踏过,我更要过去,去抚平他,给他治疗伤口。”吴有性说道。
“师父!”
“不用再说了,我也已经老了,也应该回去了。这次回去也是要找一个衣钵传人,本来是想让你传承我的衣钵的,但是你的志向不止于此,此事也就作罢了。
现在为师能够听得见你的一声师父已经非常满足,你需要记住,记住自己的本心,自己的本心如何。
不然到时候你回来了,我也要指着鼻子骂你。”吴有性说道。
张承知道吴有性已经劝说不回来了,于是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教导,小子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此行山长路远,师父千万小心。若是将来有难处,有危险,即使是身隔万里,弟子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有性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听见了张承的话,心道:“我有弟子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
……
一大堆人坐在空地上叽叽喳喳天南海北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孙林是在一边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林岩走了进来,对着孙林说道:“千户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孙林弓了弓自己的身子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来了一声老虎啸:“马上集合!!”
周边的立刻稀稀落落地起来,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集合的速度,以及他们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听见吼叫声的孙林一把直接把身边正在吃草根的刘春领着领子起来,一边一脚踹着一边正在傻笑的李光华,直接说道:“集合!!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听见没有?!”
经过考察,张承觉得孙林无论是战场的经验还是纪律性都很好,很适合当一个把总,是于是就让他管理刚刚招过来的这一百个新兵,另外两个把总江若水和项城也是和孙林一样的身份,都有从军戚家军的经历。张承考察之后,对他们也很满意。
张承站在高台——实际上是一个戏台上,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所以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现场乱哄哄的,即使是有几个把总在那里维持秩序,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好容易等下面的人站好了,张承说道:“下面我做出一些规章制度,你们需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以后有违反纪律的,一律都有相应的处罚,一律平等,你们听好了。”
“第一件事,到了地方之后,不允许随地大小便,那边有专门的厕所,我已经叫人挖好了,以后被抓住了,一次打五十板子!”
“第二件事,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而且有时间限制,超过规定时间的,罚跑三圈。”
“第三件事,以后进行列队,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不达标的,打板子,第一次五个,第二次加倍,第三次三倍,听见了么?”
“第四件事,以后再训练的时候,无论啥事儿,都给我打报告,没有打报告的,统一打板子!接下来我来演示一下,孙林,上台!”
“是!”
“大人,这样的规定是不是太严格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列队里面穿出。
“谁说的,举手!”
“我!”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从队伍里面举起来。
“你出去,围着空地跑两圈!李光华,你去监督,跑完了两圈把他带回来!”
“大人……”
“三圈!!”
“李光华,知道了么?”
“知道!!”
孙林很快就上台,张承指导他进行了一个敬礼,还有立正,跑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各种各样的规则。
孙林也不辜负张承的希望,学习得很快,而张承也一边进行示范一边看着台下的士兵,还好,经过刚才的警示教育,已经没有什么人触霉头了。
“你们清楚了么?”张承说道。
“清楚了。”
声音稀稀落落的。
“大点儿声,你们是没有吃饭是么?还是你们刚刚吃的是假的?”张承大声说道。
“听清楚了!!”
“在这里,你们是我的兵,拿着我发的俸禄,就要遵守我制定的规章制度,就要有纪律,知道么?”
“好了,出去跑步。”
让这群纤夫出去跑步之后,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留了下来说道:
“以后十五人为一队,设一队正,尽量选择老实憨厚的人,主要就是听话的。选好了把名单交给我,我一个一个对他们进行交代。现在你们出去监督他们跑步,我也过去跑操。”
“大人,您……”
“不必了,将为一军之首,若是我都不做出示范,他们又怎么能服气?我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心里平衡,一起去吧。”
“是,千户大人!”
烈日炎炎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潮州的夏天简直如同一个蒸笼。
“十五个人一队,依次排开,每一队相隔一丈的距离,开始跑步!跑五圈,时间是半个时辰!跑!!”
现场立刻哀鸿一片,跑步都知道,但是他们的跑步有一点儿特别,那就是开始的时候是正常的,可是跑步完了两圈之后就立刻变了味道:后面的往前跑变成头部,然后后面的继续往前。
这个特别累,但是他们更害怕的就是军训官的皮鞭子,皮鞭子打在腿上不但疼,而且位置特别,不伤筋动骨,但是绝对让人记忆深刻。“口号!!”
“一二一!一二一!”
“大点儿声,我在边上跑都没有听见!!”
“一二一!一二一!!”
“后面的跟上,别落下,如果落下了就自觉过去领板子。别心存侥幸心理,没用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谁落下了,我都不知道,给我可劲跑!”
“刘春,你累不累??”一个人跑了过来,这个是应聘入伍的福建诏安人许方平,跟刘春是一个队列里头的,两人平时也聊得来。
“俺挺累的,不过想到累了就有饭吃,也就不累了。”刘春憨厚地回答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天天如此训练,谁吃得消啊?”许方平有一些抱怨道。
“训练完了就有饭吃啊!”
“可是这样的训练不累么?我现在感觉都快要死了!”许方平无奈说道。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块石头,但是这块石头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
“吃完了饭力气就回来了,昨儿我还吃了三碗饭,千户过来还夸奖我了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训练。”然后刘春回过头说道:“你不会没吃饭吧?千户大人可是叫我们多吃一些!”
许方平再次无奈道:“昨天我吃了许多,不过这样的训练也不是个事儿啊!往常我看那些卫所的兵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操练,而这个千户大人有意思,反其道而行之,苦哉!”
“没什么苦不苦的,跟着大人能有饭吃能得赏钱就很好了。俺是个粗人,不知道啥大道理,但是这个千户大人我是真的佩服他。
我们跑步,他也跑步,和我们一样,对我们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人。
虽然是我们的上官,可是没有丝毫的架子,虽然严厉,但是一律平等,能有这样的上官,我就是死了也安心。”
“这倒也是。”许方平挠了挠头说道。
“你们在讲什么?别说话!!”
两个人心头一凛,连忙往前看——自己已经落后了队伍大半,饶是刘春憨厚,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接下来又是一顿板子!上午就是因为这个家伙,自己被打板子!
想到这儿,刘春双目圆睁,愤怒地往旁边看,试图寻找罪魁祸首,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顺利归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落下了。
“刘春,训练结束了之后,准备做俯卧撑!”
“报告!”
“讲!”
“为啥千户大人说的是打板子,而今天变成了俯卧撑?”俯卧撑他还是知道的,那感觉,他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因为现在我是把总,更是你的军训官!”
第140节
夜晚的篝火渐渐熄灭,几百个人的篝火晚会也是张承第一次经历的,不过场面还在张承的控制之内。
灯火阑珊,月影憧憧,大家都喝得非常尽兴,还好张承规定军中严禁饮酒,不然的话可能需要雇佣当地的百姓用板车给他们拉回去。
张承把孙林、项城和江若水都叫过来,对着他们说道:“对于军中之后的规章制度,你们有什么建议?都说道说道。”
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连连挥手推辞,表示自己一致支持张承的想法。可是张承执意让他们说出自己的看法,在张承的一再要求下,孙林开口道:“目前的管理还有一些模糊不清,有一些兵丁不知道自己的队正是谁。
按照千户大人十五人为一队的设想,一个队正管理不过来,建议千户大人设立一个队副辅佐队正,这样方便管理;或者按照戚大帅的方法,一个队十二个人,设置一个队正。”戚大帅纪效新书里面是十二个人一个队,而且南北的军队一个队的人数都不同。
“嗯,这件事情我会记下,还有别的事情么?”
项城想了想说道:“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据我的观察,现在还有一些人脾气不改,不是说他们不怎么听话。就是喜欢闹腾,千户大人需要收拾一下这些人么?”
张承想了想说道:“没必要,只要在训练的时候努力,遵守各种规章制度就可以了,剩下的时间随他们去。”
张承不想把人管得太死,他们毕竟是一个一个鲜活的人,而且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也不是后世那样,真的要是后世那种军队管理,估计会出大问题。
江若水突然开口道:“千户大人,可以这样做,今天把所有的人集合起来,让所有的人都认识系列的队正和队副。”
“现在确实需要这么做,让他们认识自己的队正,互相熟悉,这样才能够增加凝聚力。以后还是十五人一队,一个队正一个队副,这样虽然多出一个队副,但是更加方便管理,不用担心一个队正管理不过来的情况。规章制度也需要不断地完善,随着人数的增加,各种问题也会出现,相应的规章制度也需要变,这一点需要注意。”
……
……
刘春接到自己队正李光华命令的时候正准备刷牙洗脸——这也是新的规定之一,必须保持周身的整洁,即使是身上的穿着破烂,也必须整洁干净。
一边的许方平嘴里插着牙刷嘟囔着:“咱们千户大人真的奇怪,别的千户大人都是把自己手下的士兵当做家奴使唤,咱们千户大人倒好,什么东西都给我们。”
“确实是这样,帮我们盖房子,帮我们训练,更让我们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之前还担心被当做家奴使唤,现在这个担心倒是多余的了。”
“刘春,许方平,你们两个赶紧出来,现在紧急集合,千户大人有事情宣布!”两个人赶紧闭嘴洗漱完毕,然后就被李光华请了出来。
外面熙熙攘攘,张承站在台子上,看着下面的人来得差不多了,于是说道:“下面你们各自归队,接下来队正会上台,你们每个人都需要记住自己队正的脸,以后如果发现没记住的,按照之前的规章制度进行处罚。”
二十个队正很快就上台,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有惊喜,有淡然,还有不知所措的,而李光华属于着急。
身体立得笔直——这个也是规章制度,在公共场合上台的时候,都需要这样行礼。
“介绍一下自己!”张承走过来说道。
“我是第一队队正李光华,请千户大人指示!”张承看他目光往前凝视,背部笔直如松,说道:“好汉子!第一队的,你们都记住了你们的队正没有?”
“记住了!!”
“好!下一队队正,上来!!”
…………
李光华下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不属于自己了,虽然当时李光华极力表现出冷静,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
李光华还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张承,感觉这位千户大人虽然严厉,但是浑身上下非常儒雅,还英武,恍恍惚惚地走着,刘春跑了过来,对着李光华敬了一个军礼,说道:“队正大人,今日上台的感觉如何?”
“训练结束的时候没必要这样,咱们现在是朋友,没必要这样拘束。今日上台,感觉浑身战战兢兢的,自己怎么下来的都不知道,怎么说呢?就像是自己第一次放牛的时候一样,不知道做什么,我现在好想还在梦里一样哩!”
“暧,你见到了千户大人么?”刘春迫不及待地说道。
“见到了。”李光华有一些诧异,这个刘春平日里非常憨厚,而且一般不随便打听一个人的事情,今天怎么这么热切地去问千户大人的事情了?
“那千户大人如何?”
“感觉是一个儒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光华很诧异。
“千户大人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大人的,就想着记住大人的相貌,然后请一个木匠来帮忙刻一个雕像,在家里头供着。”刘春说道。
“你还是别了,千户大人可不喜欢这样。你想想,平日里千户大人都是对我们严厉,而且有几次几个人悄悄讨论神鬼之类的说法都被千户大人厉声呵斥,还被打了板子,那几个人现在还带着伤在训练呢!以后这样的事情别做了,千户大人不喜欢。”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那千户大人喜欢什么?”刘春急得团团转。
“我看咱们千户大人是一个儒将,将来的功业可能比得上戚爷爷,肯定喜欢作诗!!”李光华说道,脸上充满了自信。
“是啊!确实是这样……”刘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对李光华道谢,把一条咸鱼给了李光华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搞得李光华一头雾水。
而张承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他正在为了其他的事情发愁,这个时候他收到了监督总理张家玉的一封信,内容是让他去赣州城里打探消息。
现在的局势很不好,整个江西省北部近乎全部沦陷,只有赣州这个地方在苦苦支撑,而根据张承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到了最后,赣州估计也是城破的结局。
不过时间是一个月之后了,趁着这段时间需要赶紧训练,争分夺秒,全力以赴。
第二天早上没有训练,原因是大家都在准备盖军营。军营的设计是张承参照后世军营的设置,虽然是无限简化版本,但是张承把认为最重要的保留了下来,一个训练场还有一个饭堂,还剩下一个小小的空地,张承就设置了一个厕所。
并不是因为他心思玲珑,而是因为今天他走路的时候踩到了某样柔软的东西……
“刘春,今天千户大人叫我们搭窝棚,你咋就这么起劲呢?”许方平一脸疑惑说道。这个又不是亲家,用得着这么努力干活么?许方平看见刘春精赤的身子上流着满满的汗水说道。
“你不懂!”刘春说道。
“我咋就不懂了?我觉得你就是傻!傻不愣登的!!”许方平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傻?为了千户大人,傻一点儿也是值得的。”嘿嘿地笑着,同时扛起一根木头,许方平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东西,再看了看刘春那边的东西,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嘴巴子,也开始了自己的搬木头旅程。
木头不是很重,采用江南地区传统的营造方法,几个懂木匠工作的还主动作起了木匠活计,做了一块一块的板子,上面还有规整的榫卯结构洞口。张承还特地过去看了看,真的是巧夺天工,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和手艺。
工地里热火朝天,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做着工作,不过张承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很多人失误,比如从一些地方摔下来,比如从被一些东西划到,但是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反应,顶天看了看伤口就继续去工作了。
“看来以后医疗兵的队伍必须建立起来!!必须建立。”
可是建立需要钱,现在哪儿来的钱?军饷还有一些,但是经过了租房还有各种购买之后,只剩下了一半,不过张承有信心凭借后世的知识来挣钱,钱不是问题,问题就是粮食。
“大人,真的有必要这样做么?”在建立提出这个想法的最初,项城就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
“必须要建新房子,必须建!屋子可以小,可以破,但是唯独不能脏!屋子小、破是因为财力不够没办法,可是如果脏了,那是这个人也就没有什么进取心了。”
项城听了这个回答,不禁陷入沉默,默默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张承也不打扰他,让他慢慢思考。这是一个好苗子,能够思考,张承也愿意去培养他。
建立医疗兵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现在需要解决的窝棚问题,不过好在工地那边的基本框架已经搭建了起来,最勤奋的几个人已经开始盖瓦了。
刘春拿着手里面的瓦片,心里面如同吃了蜜糖一样甜蜜,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种自己亲自把自己的家一块砖头一块一块瓦片建立起来的心情,真的是很难形容。
这是自己亲手盖的房子!!
刘春可以自豪地对自己说。
现在需要的准备工作也很多,其中就有涉及军服、粮食的问题,张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广州一趟。
临行前,张承把几个把总叫了过了,让他们好好管理一下三百号士兵,自己就离开了。
此刻的广州同样是繁华之地,作为沟通东方和西方的一个港口,这里自明中期之后逐渐繁荣,到了明末的时候更是昌盛,传教士和西洋人都往来于此,已经有了后世国际大都市的雏形。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在沿街叫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张承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凤翔楼”的餐馆。
一眼看去人还挺多,见有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就示意可否拼桌。
那人看张承不似寻常人,行伍之气时不时散发出来,就连道可以。
张承坐下点了一份小炒猪肉、一份小菜、二两白酒加上一些小卤菜。
饭馆小厮连连记下,同时连连招呼其他人,点菜小厮东奔西走,厨房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张承看对面那个人一身粗布衣服,眉目之间有市井之气,就说道:“兄台可是在这边做生意?”
那人笑着说道:“兄台慧眼如炬,小人正是在这广州城内做生意,不过近年来时局不好,生意也不好做了,现在也是难以糊口。”
“生意场就是如此,有人赔钱就有人挣钱,天道轮回,你少了一些,别人就多了一些。不知道兄台因何缘故至此?”
“此事先不谈,不一会儿这酒楼后台就有昆曲和说书,这酒楼的昆曲和说书可是在这附近有名得紧,来这儿吃饭都需要听一听。若是这位兄台不嫌弃,可以听上一番,有些事情稍后再说也不迟!”
“好说好说!不过还未曾请教兄台姓名?”这个时候上菜小厮马上就把菜端上来,芬芳四溢,张承把菜端上来对着那人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高名泰,表字不曾有。”
正当张承想要介绍自己的时候,这时大堂正中的台子的幕布缓缓拉开,上置桌椅,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登台,红红绿绿的颜色亮得人眼花缭乱,一边的高泰说道:
“今日的曲目可是汤义仍的牡丹亭。别有一番风味,昔日里达官贵人都喜好听这昆曲,兄台不妨也听一听,稍后介绍自己也不迟。”
“好说!”实际上张承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个,可是这听戏和后世麻将桌上讨论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张承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这次上演的是牡丹亭的第十二出:寻梦。
台子上的戏子分外妖娆,唱念做打尽态极妍,几个衣着得体的侍女走了过来,端过来一些小食,有干果和一些当地特色食品。
“张兄弟有所不知,这台上的戏子唤做刘桃枝,这边的贩夫走卒都听他的戏,声音柔和,和达官贵人的交情也是不错的,据说和刘承胤总兵交情不错。”一边的高泰语气神神秘秘的。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走了过来,只见她一身彩衣罗绮,满头珠翠轻摇,烟视目行举着酒杯,嘴角挂着笑容连连鞠躬:“承蒙各位姐夫关照,老身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今日的曲目定然是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我家女儿别的可能不太精通,这牡丹亭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全赖着各位的仰仗!今日老身来迟,这一杯酒就权当做对大家的谢礼,祝大家吃好喝好!!”
说罢一饮而尽,同时媚目选视,看了看台下,隐入后台不见。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眉目含秋波,开口就是吴侬软语: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掯着裙花展。
敢席着地,怕天瞧见。
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梦到正好时节,甚花片儿吊下来也!”
旁边一个醉汉,脸色微红,听见这句话就借着酒劲儿说道:“刘姑娘,莫要有甚么怨气,随了我,定叫你做一个好姑娘!!”
“此人原本是一富贵之家,据说曾是临清人,原本是一个富商,最喜刘姑娘的戏。北方事变之后,全家近乎死绝,徒留他一人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不过此人仍然记得这位刘姑娘,凤翔楼本想要把这个家伙赶走,不过念在此人之前的情谊,加上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也就随他去了。”一边的高泰时不时补充道。
这刘桃枝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这富商子弟这么趋之若鹜,不过好在现在的昆曲已经听完了,一边的高泰又说道:
“这说书的叫做云亭山,据说也是从南直隶流落过来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说书人。若是要请他说书,需要提前几天交定帕才行得通,今日正好是此人说书。”
“名气这么大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不知道如何过去?”张承说道。
“说书人不在这里,且跟着我走。”高泰说完就往外走,张承也跟着。
走了约摸十几米,入眼一个拱形大门,门楣之上一个大牌匾,上书“毓山敏秀”,走进去是一个花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花木参差,木质的回廊掩映在乔木中。
花园左侧一个水池,水池正中一个太湖石,上面点缀一两株绿植,周围的粉色荷花高低错落;正中一条曲径,曲径两侧是雕刻荷花的栏杆,行至三分之二处有一破旧的小船,船头处挂着一件蓑衣,一条船桨拴在船上,配着荷花,如同置身江南水乡。
这里的景致让张承刮目相看,平日里借着电视剧里面学来的对于古代民间的感受瞬间消失,这说是一个园林也不为过,如何都能把他和一个酒楼联系在一起。
而且一些侍女虽然称不上眼含秋波,但是素衣短袖,粉黛略施,一看就是良家女子,这个和张承以往的印象又是大大的不同。
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面前,两侧树木错落有致,小楼正中应当就是那个叫做云亭山的说书人。
此人矮冬瓜一般,头戴方巾,身着白衣,前方一块惊堂木,正讲着景阳冈打虎。下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每个人边上都置一张小方桌,上放一些小食和茶饮,边听边吃。
高泰挑了一个正中的位置坐下,一个婢女很快就端上来一些点心茶水,两人先后坐下。
张承左边是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身体肥胖,身上绫罗绸缎的,张着大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柳敬亭,而此时的柳敬亭说书正说到紧张刺激的地方。
“武松一看路边的酒旗招摇,心中的酒虫不由得上来,再一看,路边一个牌子,上书:‘三碗不过景阳冈。’”
云亭山大头一歪,哈哈大笑三声:“这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气!!看我今日不喝个七八碗!看看能不能过得这景阳……”
云亭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富商就跟着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被说书人带动,准备端起一边的酒碗喝上一口。酒碗刚端到嘴边,云亭山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啪”的一声巨响,那胖子吓得浑身一抖,酒都淋到了胡子上,就连张承和高泰都吓了一跳,往台上看。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云亭山往周遭看了一眼,继续道:“进得酒家,武松转目一看,七八张桌椅,一长溜净酒缸,偏偏无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大吼道:‘酒家,拿酒来!’这一声吼,震得店中空缸嗡嗡有声,顶上瓦片哗哗掉土……”
张承见一边的富商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对一边的高泰低说道:“这柳敬亭说得不错啊!”
高泰抚须而笑:“这是自然,这一带无论是富商还是我等平民百姓,都是知道此人的,平日里也是听他的说书消遣。”张承此时此刻想的是如何弄到钱和粮食,心思不在这边,“嗯”了一声之后吃着点心,也不说其他。
刚刚想得入神,云亭那里惊堂木一拍,惊得张承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幻想之中拉回现实,台上的柳敬亭看了看屋顶,口中说道:“店家出门一看,店中一黑大个,身长一丈二,柳斗般的脑袋,手掌如蒲扇,握起来的拳头也有斗碗大小……”
旁边那富商也抬头看了看屋顶,口中听龇牙咧嘴地叹着气,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显然是听入了迷。
张承微微挪动自己的位置,离他在远了一些。
再回过头看了看高泰,似乎也听得入了迷,对周围的动静不闻不问。
边上的几个侍女吃着瓜果,目不转睛得看着台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侍女咳嗽了一声,许是被云亭子听见了,那张冬瓜脸写满了不高兴,静静拿着惊堂木不说话。
这下可好,几个看样子是老顾客的家伙回过头怒目而视,如同雨点一样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打向几个侍女,那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汗陡如雨。一边的高泰赶忙起身拱了拱手给几位老顾客道歉,几个侍女也拱着手道歉。
几个老顾客看样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说书。
张承低声对高泰说道:“架子还挺大。”
高泰说道:“无妨无妨,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方才几个人也是知道他的脾气才这样做的。”
张承又看了一眼一边的胖子,刚才就是他骂的最欢,现在消停了之后立刻就进入状态,听得如痴如醉。
台上还在继续,云亭山一直说到景阳冈上,武松走到半路,路边树枝摇晃,一只吊睛白额虎窜出,那胖子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武松,一只手一挥,几滴清酒滴落到张承的衣服上。
“这位兄弟,小心一些手上的酒杯。”张承对着边上的胖子说道。
谁知道那个胖子恍若未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之后继续听说书,全神贯注,甚至嘴角流出晶莹的口水都不知道。张承摇了摇头继续对付点心,说书没兴趣,这个点心还是不错的,纯天然无污染更没有添加剂,后世可是无福享受。
云亭山说到武松打虎,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语速也越来越快,唾沫更是横飞。台下的观众更是屏气凝神,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刚说到老虎尾巴一扫,武松让过后骑到他身上,云亭山的声音愈是慷慨激昂:“举起碗大的拳头往老虎脑袋打去,只听见轰的一声……”
前面那个胖子听到精彩处,双手手舞足蹈,往上一扬,一杯酒就结结实实地淋在张承的身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张承怒火中烧,一个拳头直接打过去……
“老虎口中吐血,倒地不起……”
第141节
张承虽然没有在这里上过战场杀过鞑子,但是在军队里面磨炼的气力和应对的手段比这个时代高处不少。那个富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直接被张承几个拳头打得满地打滚,几颗牙都掉在花丛里面不见了。
一边的高泰也虽然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几个吃瓜的看客在一边静静看戏,还有几人怕事情闹大,连连劝慰。
堂中乱作一团,富商疼得手足乱动,嗷嗷直叫。几个仆役也大喊大叫,两个护院青手跑过来维持秩序,仆役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开始打扫现场。
张承一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边护住场子,高泰一边在温言分说,几个侍女赶紧拿来毛巾给富商擦干净,老鸨子招呼的手下已经把乱哄哄的现场清理干净。几个侍女把富商的脸擦干净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边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净了。
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驾轻就熟。酒楼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虽然来这凤翔楼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装斯文的人在这里玩风弄月。那个老鸨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了看张承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赶紧连连稳住富商,又派两个侍女把他扶到一栋小楼里面歇息。
安顿完了这个富商,老鸨子跑过来连连对张承道歉,又让人准备了一条画舫,上面有一美人儿,当做对张承的回礼了。
张承本来对这事儿还有一些抵触,但是看见一边的高泰跃跃欲试得罪样子,张承心下一动就答应了。
晚上,灯火有一些寥落,轻轻的湖水拍打着船桨,这里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游走在这里,怕总是让人以为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荡,两人相对而坐,边上是一个女子,张承看着那人的脸庞,有一些诧异:“怎么是你?”
这个女子就是刘桃枝,之前在刘承胤的广东宴会上见到过,不过当时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之后一大堆事情让忙得张承不可开交,也就忘了。后面听昆曲也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
今日见到了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戏子。
“本来就是红尘之人,在那里亦不是我说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闲心的话,听一曲昆曲可还行?也好给在场的诸位助兴。”
“不用了,你出去吧。”
“这刘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奈何建奴凶残,流落红尘至此。”
张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平常,往日里也都是类似的情况,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红尘之类的,已经听得不要太多。
听了这话,刘桃枝也不推脱,直接拿着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见刘桃枝出去,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想必高兄台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来的千户大人了,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在下万死不辞。”
“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承说道。
“此事也不难猜。千城防御卫所本就空缺人选,眼下建奴凶残,朝廷肯定要加紧防御工事,设置千户是必然。
而广州地界人员繁杂,消息四通八达,千户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来,这一点是不难知道的。”
高泰看了看张承,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继续说道:“大人的军旅气息小人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而且一进来我就发现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子比较厚重,掌心也有茧子,军旅之人这样的最常见。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经常锻炼所致。最后大人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侠义之气凛然,若是这样都看不出大人是新来的千户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来去喂鱼了。”
张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泰,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惊奇。平日里张承也是经常训练,主要是用石锁和各种刀枪。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张承就喜欢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练习,未曾放弃过。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能够认出来,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见面的高泰认出来,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观察能力非常好。
见张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高泰赶忙说道:“平日里经常与人打交道,没有这点本事也是混不到饭吃的。这点看人脸色吃饭的事情,还是需要别人的仰仗才是,不然还是一场空。”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主要营生?”
高泰沉思一会儿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就是做牙行生意养活自己。
平日里记下船来往营生,计价几何,如何运作,哪边的人需要什么货物。就比如说,距离此地半里处的瓷碗比这边便宜一停,而那边的棉花比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注1】
两边计价不同,我也只是这样通过两边差价来挣钱。也有人做这个营生,不过没有我做得好,别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记下周边的差价,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
张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货物的好坏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高泰说道:“此事也不难,每日里往来各个店铺,听客人问价和店家报价,看他们如何砍价,互相说好坏之处,如此记录下评定标准,记录成册,两相对比,便可以知道货物的好坏。”
张承继续说道:“若是双方交易之时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也不难。
他们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里多走几趟,和一些客商攀谈交情,互相混一个脸熟,下次有货价低廉之时便会通知我。
这样他们也会多得一些人来买他们的货物,更能够多挣一些钱。”
张承说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说一说每日的营生情况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说。”
“没什么不了说的。
今日初次看见大人,眉目之间有英武之气,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会和我抢生意的。若是公子购买物品百两,那我可得一两,货物不同,得到的利润也不同。平日里五六两也有,有时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买大宗货,小人只是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奋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何人不想当大豪商,锦衣玉食金块珠砾?可是我一无靠山,二无本钱,如何能够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关下来还有挣头,甚至不少;若是没有背景,光是钞关之费用就足够喝一壶。还不若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弯弯绕绕。”
张承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以后需在此地开一个商铺,若是你有这般意向,明日可在凤翔楼边上的早点铺等我,决定权在你。”
说完了这些话,张承径直离开,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此起彼伏,张承甚至看见了几个随地而走的馄饨铺子,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馄饨铺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来到了那边的摊子,高泰正在那里喝粥,边上放着海边常见的小菜。见张承来了,赶忙起立说道:“见过大人。”
“想通了?”张承说道。
“想通了,昨日能够得到大人的厚爱,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高泰的头颅微微低垂。
张承笑了笑说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着上面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较早吧?我看这粥冒着热气,周边也没有多少人。”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瞒着大人,今日卯时便在这里等候大人。不过这早起也有好处,比如今日这粥吃得更是可口,浑身也舒泰一些。”
“确实如此,早上起来跑步也是极好的,我训练兵丁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高兄弟也可以这样尝试一下。”
“正想如此做,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办商铺,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高泰说道。
“这个先不着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规矩。名字已经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意。不过章程和规矩需要仔细制定,你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制订一个章程,好了之后可以交给我,我审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沓,直接着手进行相应的准备。
张承之所以这样谨慎,是因为商业非常野蛮,很容易失去控制,一个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为他迷失道路,这个是张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业,自己必须凌驾在商业之上,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
看着高泰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承长舒一口气:钱的问题解决可一点,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张承走出船舫,灯火如豆,渔舟晚唱,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张承看过去,却是那刘桃枝在杨柳岸边上弹琵琶,周围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戏一般。
张承没有留下高泰,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
走到湖边,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起了争执。张承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
“这位先生,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若是放在平日里,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若非家中有事,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拳头松了又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若是如此,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如此就卖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么?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如此岂不是得罪人?”
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张承正说着。
“大人,你这话就是不对了,舟船来往,人多眼杂,此间事情谁说得清?”
“如此好说,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题之者又是谁?”张承笑眯眯地说道。
“……”
“你是说不出来的,我看你身着朴素,袖口有补丁,虎口处有茧子,看样子是一个佃户吧?我也不为难与你,你就这样离开吧!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摊贩也不恼怒,拱了拱手说道:“相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不知相公姓名?”
“无名小人而已。”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不知阁下是何称谓?”
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阁下的帮忙,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纽霍夫,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今日正好放假,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
我看您面生,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如果您有空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向导,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
“住处不远,就在广州港口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日见到了您,也算是一桩缘分。”
两个人边说边走,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苏州繁华,但是依旧热闹,贩夫走卒,游客和尚,道士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间。
街上好几处卖艺的,几十个人围成几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茶楼内宾客满座,听书唱戏,一片热闹。
张承随着约翰·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刷上喜庆颜料,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一边还有猴子耍戏,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有作揖的,有扮鬼脸的,有跳舞的,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老者脸上笑盈盈,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几个茶碗来回变换,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甚至想直呼:“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瞒您说,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里面是来往的客商、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若是您有闲心,也可以一并过去。”约翰·纽霍夫说道。
张承听着心头火热,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心里面也跃跃欲试。
“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何必去那边?倒不如去一些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此间风味,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
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头戴白巾,身着青衣,脚穿皂靴,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风度翩翩。
约翰·纽霍夫也不恼怒,慢慢说道:“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能略窥这边的繁华,不胜荣幸。久居于此,更是仰慕圣人之道,我曾闻: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又闻圣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由此可见,夷夏之区分,乃是礼义,乃是国之四维,而非是我的头发,我的肤色。”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
“如此是我孟浪了,这位红……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正如圣贤所言,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虽出身异域,也心向往中华,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
我不曾想一个红……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是我小气了。”
“无妨无妨,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赶忙回了一个礼。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张承继续走,前面是一条小巷。
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天空夕阳紫翠,火云燎燎,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前面就是临江巷,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
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富商子弟玩风弄月;而一些不太出名,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挣一些外快。
他们大都家境贫寒,靠这个勉强生活,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
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约摸是船夫,在那里祭拜着什么,约翰说道:“这群人是船夫,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能够丰收,挣得一口粮食吃。”
张承看着他们,眼神里面都是虔诚,桌案前头一个香炉,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祭拜完了之后,船夫们一哄而上,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几个船夫大口嚼着。
张承见此忍俊不禁:“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如此大吃大喝,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
“河神是护佑大河的,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约翰笑着说道。
几个船夫看见约翰,笑着和他打招呼,约翰也一一回礼,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
张承也没有闲着,看着这群船夫,心里面也思绪飘飘,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约翰,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张承说道。
“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
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是一条巷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躬身对着张承说道:“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能够填词作曲,便是床帷上的功夫,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
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我已经有了妻子,不复多言。”
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年纪就有家室,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朝廷栋梁。
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上敬父母,下友仆役,定能够让家室和睦。这广东地界,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来到此处的人家,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不用再说了。”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
却看那个老婆子,双脚乱蹬,满头大汗,嘴里竟然还说道:“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若是相公……”
“闭嘴!”张承低声吼道,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终于闭了嘴。
约翰看着这一幕,有一些冷俊不禁,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让约翰先生见笑了,明日赔酒!”
“无事无事,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已经是见惯了,您不必如此。”约翰说道。
第142节
张承也是无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似有若无地威胁了几句这个老婆子之后,张承继续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溜儿房屋,门窗半掩。两边杨柳稀疏,树上挂着各色灯笼,灯光打在墙壁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里面依稀能够看见几个女子在梳妆打扮,门口还有几个等待的人,左顾右盼,眼神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转角处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几个浓妆艳抹、粉面狐颜的女子手持扇子从转角处出来,那些女子走到一处馆子,或站或坐,顾盼生辉。眼前若是有男的走过去便抬起头来,让灯光照在脸上。
张承和约翰走了过去,约翰说道:“今日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可能更寥落一些,往常这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女子,都装扮得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等待客官亲近他们,就是云泥销骨之时,今日还算是比较冷清的。”
说话间,一个大官人走了进来,此人好大威风,两边各有三护卫,皆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大官人头戴缂丝帽子,手持董其昌绘制的扇子,一身赤色华服,腰挂黄金香囊,皂靴如新,指指点点说道:“今日不曾想来到这里,虽然是烟花柳巷红尘处,比不得那秦淮晚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也是别有一番市井的味道,和深宅大院之中的扬州瘦马却是不同的。”
“大老爷,您说的是极是极,野花也别有一番韵味的。”周边的几个护卫也在用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周边的女子,那些女子也不恼怒,纷纷扬起自己的脸,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这个身材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太多,你看那个,一仰起头来都能看见脂粉掉下来!!”
一个护卫正在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那个女子听了,脸色微红,头颅低垂,不过很快就重新扬起来:
“将军说得正是如此,不过若非在脸面上打扮一番,如何能够入得了将军的慧眼?将军慧眼如炬,小女子怕是以后少不得见到将军就要低眉信手续续弹了。”
“好说好说,我道这边生意为何如此之好,元是你们口才如此了得,今日与你介绍一番,官人是原崇祯朝进士,太仆寺卿谢三宾,还不速速拜见官人?!”
女子闻言便要拜,一边的谢三宾赶紧扶起来这位这位女子,同时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顺手丢了。对着左右深情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这风尘女子虽然鄙陋,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应当平等对待,不了对他们有轻薄之语,你们知道了么?”
“知道了。”几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说道,很显然,刚才的话语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边的那个女子细柳蛮腰,就是不知道面容如何,喂喂喂!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要仔细看看那个美人儿。”
约翰手里面的灯笼直接被抢走,那个护卫提着灯笼,在光线的照射下,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那个护卫的面前,护卫连连咽了咽口水,立刻把手揣进裤兜,发现没有,又脱下鞋子——顿时“芬芳四溢”,左抠抠右抠抠,约摸过了一分钟,终于掏出来一把碎银子,直接扔在了那个女子面前的地上,豪迈地说道:
“这些银子就是你的赏银,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的,而且这些银子足够你安顿家眷,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以后也别在这个地方厮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若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对寺卿的名声不好,听见了么?”
低垂着头的女子用牙齿咬着嘴唇,跪在地上一边拾银子一边说道:“知道了,奴家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说罢就起身回到了屋子里,其他的护卫也都是如此,到处物色女子,评头论足。
周边也来了很多的人,到处评说。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头上珠翠流光,星河影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过来,简直如同后世的上公交地铁一般。
甚至张承看了双拳紧握,怒火中烧,一边的约翰说道:“我的朋友,不必如此,这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家境清寒,何人愿意如此?卖身得钱?”远处过来一个男孩,衣着破烂,手捧一破碗,对着周边的女子和宾客点头哈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钱,但是张承没有看见任何人去给他。
“这个男孩家里前几天出了变故,谢寺卿的护卫因为需要人丁,便在此处抓壮丁,他父亲被抓走去做事了,结果一去不回。他年纪小,家中也没有能够支撑大局的人,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能够回来,家中还有一老祖母卧病在床,一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迫不得已就在这里要饭吃。一天大约能有十几个铜钱吧,勉强糊口,这样做已经五六天了。”
张承于心不忍,走了过去,那个男孩傻傻的笑着:“大人赏口饭吃吧!”
“你这样做,不怕被捕快抓起来么?”
“若是有饭吃,坐牢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要打板子甚至坐牢的!你就不怕么?”
“打板子算得了什么?若是打板子能够让我父亲回来,让我的祖母下床,让我家里有一口饭吃,我就是死了也甘心。”那个少年继续傻笑道。张承看着这个少年,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刚准备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打这个少年人,他承受了一个家庭的重担,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你若是愿意,可愿意随我从军?”张承无奈地说道。
“承蒙军爷厚爱,在下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个少年人怕张承反悔,立刻跪在地上。
“什么名字?”
“小人叫赵春。”
一边的约翰说道:“不曾想您竟然是一个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张承说道:“无妨无妨。”实际上张承也是奇怪,一个荷兰人能够把大明话说得这么好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在语言还没有统一规范的前提下。
前方的护卫继续提着灯笼,借着灯光,一张一张俊俏或者妩媚的脸就出现在那些护卫的面前。那些女子也面露喜色,眼中发光,神态更是妩媚,双手往前试图抓住那些护卫,同时身体往前挨。
“将军身形魁梧挺拔,奴家一见了便是心头喜欢,家中还有大桶浴池,若是将军不嫌弃的话,可以共度良宵。若是将军累了,还可弹一弹曲子,也是极好的。”
“就你那个,我上次去过了,水桶太小了,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一个护卫用手掌抬起那个女子的下巴说道。
女子神态更加妩媚:“将军哪里的话,上次奴家就换了一个大的,就是看着将军不舒服。今日将军来了,这浴池也该派上用场了,若将军不去,怕是浴池也会心生幽怨。”
“你个狐狸精,说话忒得好听,也罢,今日便去你家度一晚上。”
女子听了欣喜若狂地说道:“多谢将军垂怜奴家!”附近的女子也看见了来到这里的张承,一群人团团围住张承,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实在没有地方抓的直接抓衣服,抓鞋子,甚至还有抓头发的,一边的约翰见状不妙,赶忙拉着张承逃跑,赵春立刻进入自己的了角色,一边护卫着张承让他赶紧跑,一边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不让她们向前,几个人撕扯一阵后立刻逃跑。
后面的女子叫张承跑了,赶紧一窝蜂往前追,上演了古代版的女追男戏剧,而且是群女追男。
张承和约翰在前面跑,寻思着一个躲藏的地方,见前面拐弯处有一栋房子,张承想也不想直接躲了进去,而约翰和赵春已经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后面的女子大军不一会儿就来了,左看看右瞅瞅没见人,居然还不放弃,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分成几个小队寻人去了。
却说张承进去之后,顿时目瞪口呆,就看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拿着一面镜子梳妆打扮,此时正在楞楞地看着张承,直到手中的镜子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公子万福。”
张承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女子和外面那些不一样,借着灯光,这个女子面容呈现在张承的面前:身材瘦弱,娥眉粉黛,眼含秋波。
“公子若是觉得看不清,可以用灯笼看。”那女子说道。
张承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讷讷地站着,良久之后才用灯笼照着:面容不算很好,但是很斯文清秀,看着非常舒服,窗户外面吹来一阵风,衣裙随风摇摆,发丝乱舞,那女子连忙用手护住发丝,怕张承看不清。
“你可愿意随我去……”张承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想要把这个女子接到军营之中。
“若是公子觉得可以的话,是小女子的福分。”说着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请走后门罢。”
路比较长,两边幽暗不清,手中的纱灯也有一些昏暗,张承说道:“若是觉得前路不清,可与我并排走。”
“不可,假母说与客人并排走,是对客人的无礼,我还是……还是在后面跟着就好。”
张承说道:“如今我是你客人,你自当遵从我的意见,你我一排走,我与你说一说话。”
那女子楞了楞,然后走向前,低着头。
“见面有一些时间了,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可否告知?”
“小女子名叫青禾,字沅芷。”
“哦,我叫张承,家江西抚州府的,你还有表字?”张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说出了自己前世的出生地。
青禾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有一些疑惑:平日里更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就算是说了也多是一些污言秽语,不会是这样的家常话,于是继续道:“是一个朋友与我取的,说我如沅水之芷兰一般,便与我取这表字。”
“确实如此,沅有芷兮澧有兰。”张承笑着说道。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声音粗豪的男子哈哈大笑:“想那满朝公卿,虽然大权在握,家中香草美人无数,然而每天都只能御一女,如何能有这般快活,几百女子任我挑选?”
一个人说道:“此地多是歪妓,多是一些皮肉生意,如何比得秦淮弱柳?想那谢三宾来此,估计也是因为心中瘙痒难耐,加之家中那个老妖婆管教甚严,来此寻快活,略略安慰自己!亏得是读圣贤书,愧得是朝廷大员,竟然如此不知羞耻!”
一人说道:“听闻谢三宾打算买下此地女子,效仿那秦淮河,选出什么女状元、女探花之类的,来一个莲台仙会,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是如此!此间风流,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皮肉生意这几个字,青禾身躯突然一颤,头颅低垂,那边的笑声渐行渐远。
张承只感觉心中郁结难销,双拳猛地打在一边的柳树树干上:“满朝公卿,满朝文武,满朝衣冠,满朝禽兽!!”
“公子莫要如此说,他们都是读圣贤书,为圣人事的,我辈至微至陋,能得垂怜,已然是荣幸。”青禾低声说道。
张承收回了自己的拳头,甩了甩说道:“青禾妹妹——姑且这么称呼罢,你是一个好人,清纯的女子,何不寻一好人家嫁了,也能过一个安稳的日子,何必如此?”
青禾抬起头来,沉默着。她以往碰见过无数人,有达官贵人,也有凡夫俗子,但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男子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别人都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消遣的工具,只有他一个人为自己想过。
青禾突然想要把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倾诉出去:“家中本是务农的,当时家中有一小弟降生,家中无钱无粮,便把我卖与这里。那时候我八岁,日日做一些针线活,平日里也习一些曲子,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要出去卖艺、接活,到现在也是。平日里都是这样一些事情,哪里敢去奢望相公您说的平和安生日子?”
张承也沉默了,听了她的讲述,感觉心中无限的悲哀,他也是知道这些女子的悲惨生活的。
这个时代的青楼女子都是幼年被卖出去的,这些女子被家里卖出去了之后,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权利,所有的收入都需要交给他们的老鸨子,老鸨子只提供给他们吃的穿的,其他的都不给。
就算是秦淮河里有名的女子,也只能留下一部分客人给的的赏钱给自己。
即使是后面被人赎回了,也只能依靠男性,即使是李香君、柳如是都是如此。若是到了后面人老珠黄、容颜不再,更是要再次被转卖。
过一个平凡安生的日子,实在是她们不敢想象的幻梦。
可是这个世上比她们还要悲惨的人又有多少呢?比起河南陕西那边易子而食的人间,这群女子的遭遇似乎也不那么悲惨了。
建奴铁蹄下的百姓,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年的战争,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满目的疮痍,“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是这片人间的真实写照。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走着,前方一个胡同,门楣很低,刚刚好够张承进入,两个提着灯笼的小侍女笑着说道:“青禾姐姐有客了。”
门里走出来一个鹤发鸡皮的龟公,一双眼睛似开非开,盯着张承,脸上顿时绽开一朵菊花,点头哈腰道:“姐夫里面请。”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二椅一床而已。
“好了,你退下吧。”张承说道。
这龟公也奇怪,平常别的客人来到这里都是如同三年没吃饭一样,急不可耐把门关上,这位倒好,直接如同一根棍子一样杵在这里,没啥特别的表情。
龟公退下之后,张承关上门,从自己的兜兜里面摸出二两银子说道:“我今日突然想起来还有公务没有处理,今日就……”
本来还想说出一些祝福的语言,可是就是卡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去了。
青禾急忙拉住张承的手,眼角垂下两滴眼泪:“可是小女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若是觉得青禾不合适,院中还有二三姐妹,也可以服侍公子,怎可平白受了公子的恩惠?”
张承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如此,今日实在是有一些事情,不方便透露,若是之后有缘分,到时候也不迟。”说完就推开了青禾的手,朝门外走去。
门外的龟公一看张承走了,脸上的菊花更加灿烂,急急忙忙用宽大得仿佛能够装下整个广东金银的袖口罩住那一锭银子,似乎是怕被晚风吹走了。
收好了银子之后就对青禾喜滋滋地说道:“既然是碰见了一个傻子,还管那么多作甚?今天已晚,若是又如同昨天一样没有客人,你便又有一顿好打,饭也没得吃!”
青禾恍若未闻,倚着门框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眼角两滴清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一边的几个侍女递过来一块手帕安慰道:“今日这公子真是一个好人,我看他对青禾姐姐也是一片深情,怕是之后衣锦还乡,能够替青禾姐姐赎身,换得青禾姐姐自由之身。”
“妹妹莫要如此说了,这个公子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那样的英雄,应当配一个名门清闺才是,他是不会娶我们这些风尘女子的,真像桃枝姐姐说的那样:满语荒唐胭脂泪,相看睡眼朦胧时。”
却说张承一边走着,根本就不敢回头,路边两三个女子扶着一个大醉的人汉子,张承仔细一看,正是谢三宾的护卫,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美人儿,嘿嘿……再来两杯……今夜我可是不醉不归,几位美人儿如此好酒量……我又怎么敢去推脱……你,把衣服脱了,跳一个舞试一试……”
张承居住的旅馆正在不远处的桥边,树上的纱灯全部已经灭掉了,只剩下旅馆里面的几个蜡烛透过窗户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二三十个青楼女子聚集在桥口,她们聚成一团,凑了几个铜钱向一边正在打呵欠的茶博士买了一个一寸多长的蜡烛,在这里等待那些晚来的客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若是这个蜡烛灭了还没有人来,她们就要回去了,晚饭也就没有了着落,说不得还有一顿毒打。
一个女子说道:“晴儿姐,这里属你的嗓子最好,来一支曲儿吧,说不得一些晚来的客人听见了曲子能够过来呢!这样咱们也就不用如同昨日一般挨饿受打了。”
那个唤做晴儿姐的女子手里拿着蜡烛说道:“好说,你们说唱什么样的曲子?”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一个女子说道:“不如唱汤义仍的牡丹亭吧,晴儿姐文化高,我们这些人是比不得的,这牡丹亭曲子,正好适合晴儿姐。”
“如此也好,汤义仍的曲子大名鼎鼎,若是有晚来的客人听见了,说不得能够到这边来,文人墨客皆喜欢我这样的青楼女子。”
晴儿姐很快就开始唱起来,却是牡丹亭第二十出:闹殇,歌声远远地传来: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
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
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甚春归无端厮和哄,雾和烟两不玲珑。
算来人命关天重,会消详、直恁匆匆!
为着谁侬,俏样子等闲抛送?
待我谎他。
姐姐,月上了。
月轮空,敢蘸破你一床幽梦。
轮时盼节想中秋,人到中秋不自由。奴命不中孤月照,残生今夜雨中休。
开始是晴儿姐一个人唱,后面就几个人一起唱,到了后面就成了十几个人,全部人一起唱。
声音咿咿呀呀,整整齐齐,也不知道是是谁唱着唱着突然心中悲苦,眼角流下了清泪,声音也染上了悲楚。似乎是被泪水感染,一股凄楚的情感染在了这首曲子上,小桥边上的歌声也感染了一些青楼女子,一些女子半掩窗户,低低地唱着。
门外的张承只感觉心里面堵得厉害,他急急忙忙推开门,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住窗户,不让外面的歌声传进来。
……
……
第二天,张承悠悠地起来了,洗漱完毕之后下了楼吃了个早餐。这里还是和昨日早晨一样人声鼎沸,晨风已经把昨天晚上的脂粉气给吹走了,到处是卖着吃食的摊贩。
张承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点了一份豆花,正准备吃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我的朋友,我在外面受寒,你在这里吃早餐可是不地道的。”
“约翰,你也来了,正好咱们一起吃上,老板,再来二份豆花,这两份多加点儿汤,给他们去去寒。”
“怎么要两份呢?我的朋友,这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昨日里那个小子呢?”张承突然心里面有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
“他不是跟着你么?我的朋友。”
“你在这里吃,我立刻跑过去寻他!!呆在这里别乱动!”张承说道,这个话如同命令一样。
张承飞一般地跑出去,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口就是看不见赵春,张承心里着急,越发加快了自己脚步。
面前一个包子铺,张承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在这里,看了眼,正好是赵春,此时此刻他正躺在人群正中,污渍满身,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更是只剩下几根布条,露出芦柴棒一样的胳膊和腿,头上还有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张承焦急地问旁边的那个人说道。
“这个小子打算偷包子铺里面的包子,直接被店家发现了,立刻就一顿毒打,打得半死不活的。店家叫他把包子还回去,就是不听,你看他手里面还拿着呢!”
张承急急忙忙拨开人群来到赵春面前:“你不学好!!偷包子干什么,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想要学坏?你对得起你的家人么?!!”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赵春看见了张承,强打身子,举起自己手里面已经破破烂烂的包子说道:“大人,我听说第一笼包子最可口,我怕你没吃早饭,就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等这个包子。大人,快吃呀!”
张承突然感觉心里面被刀狠狠得割了一下,正准备打下去的手怎么都下不去了,一边的赵春有点儿疑惑:“大人,是不是不合口味?”
“不是……”张承结过包子,上面的污渍都没有去就咬了一口,同时竖起大拇指:“真好吃。”
“好吃就好,我以后天天给大人带第一笼的包子!”
第143节
现在需要的准备工作也很多,其中就有涉及军服、粮食的问题,张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广州一趟。
临行前,张承把几个把总叫了过了,让他们好好管理一下三百号士兵,自己就离开了。
此刻的广州同样是繁华之地,作为沟通东方和西方的一个港口,这里自明中期之后逐渐繁荣,到了明末的时候更是昌盛,传教士和西洋人都往来于此,已经有了后世国际大都市的雏形。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在沿街叫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张承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凤翔楼”的餐馆。
一眼看去人还挺多,见有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就示意可否拼桌。
那人看张承不似寻常人,行伍之气时不时散发出来,就连道可以。
张承坐下点了一份小炒猪肉、一份小菜、二两白酒加上一些小卤菜。
饭馆小厮连连记下,同时连连招呼其他人,点菜小厮东奔西走,厨房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张承看对面那个人一身粗布衣服,眉目之间有市井之气,就说道:“兄台可是在这边做生意?”
那人笑着说道:“兄台慧眼如炬,小人正是在这广州城内做生意,不过近年来时局不好,生意也不好做了,现在也是难以糊口。”
“生意场就是如此,有人赔钱就有人挣钱,天道轮回,你少了一些,别人就多了一些。不知道兄台因何缘故至此?”
“此事先不谈,不一会儿这酒楼后台就有昆曲和说书,这酒楼的昆曲和说书可是在这附近有名得紧,来这儿吃饭都需要听一听。
若是这位兄台不嫌弃,可以听上一番,有些事情稍后再说也不迟!”
“好说好说!不过还未曾请教兄台姓名?”这个时候上菜小厮马上就把菜端上来,芬芳四溢,张承把菜端上来对着那人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高名泰,表字不曾有。”
正当张承想要介绍自己的时候,这时大堂正中的台子的幕布缓缓拉开,上置桌椅,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登台,红红绿绿的颜色亮得人眼花缭乱,一边的高泰说道:
“今日的曲目可是汤义仍的牡丹亭。别有一番风味,昔日里达官贵人都喜好听这昆曲,兄台不妨也听一听,稍后介绍自己也不迟。”
“好说!”实际上张承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个,可是这听戏和后世麻将桌上讨论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张承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这次上演的是牡丹亭的第十二出:寻梦。
台子上的戏子分外妖娆,唱念做打尽态极妍,几个衣着得体的侍女走了过来,端过来一些小食,有干果和一些当地特色食品。
“张兄弟有所不知,这台上的戏子唤做刘桃枝,这边的贩夫走卒都听他的戏,声音柔和,和达官贵人的交情也是不错的,据说和刘承胤总兵交情不错。”一边的高泰语气神神秘秘的。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走了过来,只见她一身彩衣罗绮,满头珠翠轻摇,烟视目行举着酒杯,嘴角挂着笑容连连鞠躬:“承蒙各位姐夫关照,老身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今日的曲目定然是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我家女儿别的可能不太精通,这牡丹亭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全赖着各位的仰仗!今日老身来迟,这一杯酒就权当做对大家的谢礼,祝大家吃好喝好!!”
说罢一饮而尽,同时媚目选视,看了看台下,隐入后台不见。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眉目含秋波,开口就是吴侬软语: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掯着裙花展。
敢席着地,怕天瞧见。
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梦到正好时节,甚花片儿吊下来也!”
旁边一个醉汉,脸色微红,听见这句话就借着酒劲儿说道:“刘姑娘,莫要有甚么怨气,随了我,定叫你做一个好姑娘!!”
“此人原本是一富贵之家,据说曾是临清人,原本是一个富商,最喜刘姑娘的戏。北方事变之后,全家近乎死绝,徒留他一人辗转流离到了这里。
不过此人仍然记得这位刘姑娘,凤翔楼本想要把这个家伙赶走,不过念在此人之前的情谊,加上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也就随他去了。”一边的高泰时不时补充道。
这刘桃枝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这富商子弟这么趋之若鹜,不过好在现在的昆曲已经听完了,一边的高泰又说道:
“这说书的叫做云亭山,据说也是从南直隶流落过来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说书人。若是要请他说书,需要提前几天交定帕才行得通,今日正好是此人说书。”
“名气这么大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不知道如何过去?”张承说道。
“说书人不在这里,且跟着我走。”高泰说完就往外走,张承也跟着。
走了约摸十几米,入眼一个拱形大门,门楣之上一个大牌匾,上书“毓山敏秀”,走进去是一个花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花木参差,木质的回廊掩映在乔木中。
花园左侧一个水池,水池正中一个太湖石,上面点缀一两株绿植,周围的粉色荷花高低错落;正中一条曲径,曲径两侧是雕刻荷花的栏杆,行至三分之二处有一破旧的小船,船头处挂着一件蓑衣,一条船桨拴在船上,配着荷花,如同置身江南水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里的景致让张承刮目相看,平日里借着电视剧里面学来的对于古代民间的感受瞬间消失,这说是一个园林也不为过,如何都能把他和一个酒楼联系在一起。
而且一些侍女虽然称不上眼含秋波,但是素衣短袖,粉黛略施,一看就是良家女子,这个和张承以往的印象又是大大的不同。
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面前,两侧树木错落有致,小楼正中应当就是那个叫做云亭山的说书人。
此人矮冬瓜一般,头戴方巾,身着白衣,前方一块惊堂木,正讲着景阳冈打虎。下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每个人边上都置一张小方桌,上放一些小食和茶饮,边听边吃。
高泰挑了一个正中的位置坐下,一个婢女很快就端上来一些点心茶水,两人先后坐下。
张承左边是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身体肥胖,身上绫罗绸缎的,张着大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柳敬亭,而此时的柳敬亭说书正说到紧张刺激的地方。
“武松一看路边的酒旗招摇,心中的酒虫不由得上来,再一看,路边一个牌子,上书:‘三碗不过景阳冈。’”
云亭山大头一歪,哈哈大笑三声:“这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气!!看我今日不喝个七八碗!看看能不能过得这景阳……”
云亭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富商就跟着咧着嘴笑了两声,似乎被说书人带动,准备端起一边的酒碗喝上一口。酒碗刚端到嘴边,云亭山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啪”的一声巨响,那胖子吓得浑身一抖,酒都淋到了胡子上,就连张承和高泰都吓了一跳,往台上看。
云亭山往周遭看了一眼,继续道:“进得酒家,武松转目一看,七八张桌椅,一长溜净酒缸,偏偏无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大吼道:‘酒家,拿酒来!’这一声吼,震得店中空缸嗡嗡有声,顶上瓦片哗哗掉土……”
张承见一边的富商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对一边的高泰低说道:“这柳敬亭说得不错啊!”
高泰抚须而笑:“这是自然,这一带无论是富商还是我等平民百姓,都是知道此人的,平日里也是听他的说书消遣。”张承此时此刻想的是如何弄到钱和粮食,心思不在这边,“嗯”了一声之后吃着点心,也不说其他。
刚刚想得入神,云亭那里惊堂木一拍,惊得张承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幻想之中拉回现实,台上的柳敬亭看了看屋顶,口中说道:“店家出门一看,店中一黑大个,身长一丈二,柳斗般的脑袋,手掌如蒲扇,握起来的拳头也有斗碗大小……”
旁边那富商也抬头看了看屋顶,口中听龇牙咧嘴地叹着气,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显然是听入了迷。
张承微微挪动自己的位置,离他在远了一些。
再回过头看了看高泰,似乎也听得入了迷,对周围的动静不闻不问。
边上的几个侍女吃着瓜果,目不转睛得看着台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侍女咳嗽了一声,许是被云亭子听见了,那张冬瓜脸写满了不高兴,静静拿着惊堂木不说话。
这下可好,几个看样子是老顾客的家伙回过头怒目而视,如同雨点一样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打向几个侍女,那侍女被吓得面无人色,汗陡如雨。一边的高泰赶忙起身拱了拱手给几位老顾客道歉,几个侍女也拱着手道歉。
几个老顾客看样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说书。
张承低声对高泰说道:“架子还挺大。”
高泰说道:“无妨无妨,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方才几个人也是知道他的脾气才这样做的。”
张承又看了一眼一边的胖子,刚才就是他骂的最欢,现在消停了之后立刻就进入状态,听得如痴如醉。
台上还在继续,云亭山一直说到景阳冈上,武松走到半路,路边树枝摇晃,一只吊睛白额虎窜出,那胖子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武松,一只手一挥,几滴清酒滴落到张承的衣服上。
“这位兄弟,小心一些手上的酒杯。”张承对着边上的胖子说道。
谁知道那个胖子恍若未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之后继续听说书,全神贯注,甚至嘴角流出晶莹的口水都不知道。张承摇了摇头继续对付点心,说书没兴趣,这个点心还是不错的,纯天然无污染更没有添加剂,后世可是无福享受。
云亭山说到武松打虎,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语速也越来越快,唾沫更是横飞。台下的观众更是屏气凝神,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刚说到老虎尾巴一扫,武松让过后骑到他身上,云亭山的声音愈是慷慨激昂:“举起碗大的拳头往老虎脑袋打去,只听见轰的一声……”
前面那个胖子听到精彩处,双手手舞足蹈,往上一扬,一杯酒就结结实实地淋在张承的身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张承怒火中烧,一个拳头直接打过去……
“老虎口中吐血,倒地不起……”
张承虽然没有在这里上过战场杀过鞑子,但是在军队里面磨炼的气力和应对的手段比这个时代高处不少。那个富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直接被张承几个拳头打得满地打滚,几颗牙都掉在花丛里面不见了。一边的高泰也虽然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几个吃瓜的看客在一边静静看戏,还有几人怕事情闹大,连连劝慰。
堂中乱作一团,富商疼得手足乱动,嗷嗷直叫。几个仆役也大喊大叫,两个护院青手跑过来维持秩序,仆役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开始打扫现场。
张承一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边护住场子,高泰一边在温言分说,几个侍女赶紧拿来毛巾给富商擦干净,老鸨子招呼的手下已经把乱哄哄的现场清理干净。几个侍女把富商的脸擦干净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边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净了。
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驾轻就熟。酒楼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虽然来这凤翔楼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装斯文的人在这里玩风弄月。那个老鸨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了看张承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赶紧连连稳住富商,又派两个侍女把他扶到一栋小楼里面歇息。
安顿完了这个富商,老鸨子跑过来连连对张承道歉,又让人准备了一条画舫,上面有一美人儿,当做对张承的回礼了。
张承本来对这事儿还有一些抵触,但是看见一边的高泰跃跃欲试得罪样子,张承心下一动就答应了。
晚上,灯火有一些寥落,轻轻的湖水拍打着船桨,这里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游走在这里,怕总是让人以为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荡,两人相对而坐,边上是一个女子,张承看着那人的脸庞,有一些诧异:“怎么是你?”
这个女子就是刘桃枝,之前在刘承胤的广东宴会上见到过,不过当时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之后一大堆事情让忙得张承不可开交,也就忘了。后面听昆曲也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
今日见到了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戏子。
“本来就是红尘之人,在那里亦不是我说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闲心的话,听一曲昆曲可还行?也好给在场的诸位助兴。”
“不用了,你出去吧。”
“这刘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奈何建奴凶残,流落红尘至此。”
张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平常,往日里也都是类似的情况,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红尘之类的,已经听得不要太多。
听了这话,刘桃枝也不推脱,直接拿着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见刘桃枝出去,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想必高兄台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来的千户大人了,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在下万死不辞。”
“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承说道。
“此事也不难猜。千城防御卫所本就空缺人选,眼下建奴凶残,朝廷肯定要加紧防御工事,设置千户是必然。
而广州地界人员繁杂,消息四通八达,千户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来,这一点是不难知道的。”
高泰看了看张承,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继续说道:“大人的军旅气息小人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而且一进来我就发现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子比较厚重,掌心也有茧子,军旅之人这样的最常见。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经常锻炼所致。最后大人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侠义之气凛然,若是这样都看不出大人是新来的千户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来去喂鱼了。”
张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泰,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惊奇。平日里张承也是经常训练,主要是用石锁和各种刀枪。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张承就喜欢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练习,未曾放弃过。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能够认出来,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见面的高泰认出来,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观察能力非常好。
见张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高泰赶忙说道:“平日里经常与人打交道,没有这点本事也是混不到饭吃的。这点看人脸色吃饭的事情,还是需要别人的仰仗才是,不然还是一场空。”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主要营生?”
高泰沉思一会儿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就是做牙行生意养活自己。
平日里记下船来往营生,计价几何,如何运作,哪边的人需要什么货物。就比如说,距离此地半里处的瓷碗比这边便宜一停,而那边的棉花比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注1】
两边计价不同,我也只是这样通过两边差价来挣钱。也有人做这个营生,不过没有我做得好,别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记下周边的差价,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
张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货物的好坏呢?”
高泰说道:“此事也不难,每日里往来各个店铺,听客人问价和店家报价,看他们如何砍价,互相说好坏之处,如此记录下评定标准,记录成册,两相对比,便可以知道货物的好坏。”
张承继续说道:“若是双方交易之时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此事也不难。
他们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里多走几趟,和一些客商攀谈交情,互相混一个脸熟,下次有货价低廉之时便会通知我。
这样他们也会多得一些人来买他们的货物,更能够多挣一些钱。”
张承说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说一说每日的营生情况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说。”
“没什么不了说的。
今日初次看见大人,眉目之间有英武之气,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会和我抢生意的。若是公子购买物品百两,那我可得一两,货物不同,得到的利润也不同。平日里五六两也有,有时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买大宗货,小人只是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奋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何人不想当大豪商,锦衣玉食金块珠砾?可是我一无靠山,二无本钱,如何能够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关下来还有挣头,甚至不少;若是没有背景,光是钞关之费用就足够喝一壶。还不若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弯弯绕绕。”
张承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以后需在此地开一个商铺,若是你有这般意向,明日可在凤翔楼边上的早点铺等我,决定权在你。”
说完了这些话,张承径直离开,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此起彼伏,张承甚至看见了几个随地而走的馄饨铺子,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馄饨铺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来到了那边的摊子,高泰正在那里喝粥,边上放着海边常见的小菜。见张承来了,赶忙起立说道:“见过大人。”
“想通了?”张承说道。
“想通了,昨日能够得到大人的厚爱,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高泰的头颅微微低垂。
张承笑了笑说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着上面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较早吧?我看这粥冒着热气,周边也没有多少人。”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瞒着大人,今日卯时便在这里等候大人。不过这早起也有好处,比如今日这粥吃得更是可口,浑身也舒泰一些。”
“确实如此,早上起来跑步也是极好的,我训练兵丁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高兄弟也可以这样尝试一下。”
“正想如此做,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办商铺,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高泰说道。
“这个先不着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规矩。名字已经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意。不过章程和规矩需要仔细制定,你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制订一个章程,好了之后可以交给我,我审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沓,直接着手进行相应的准备。
张承之所以这样谨慎,是因为商业非常野蛮,很容易失去控制,一个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为他迷失道路,这个是张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业,自己必须凌驾在商业之上,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
看着高泰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承长舒一口气:钱的问题解决可一点,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张承走出船舫,灯火如豆,渔舟晚唱,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张承看过去,却是那刘桃枝在杨柳岸边上弹琵琶,周围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戏一般。
第144节
“我说今日的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你这狗东西用这么下贱的手段来赢钱!!”
还没有等那人把自己的话说完,一个愤怒的家伙直接冲向前一个拳头,直接把这个家伙撂倒。那个家伙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头上都破了一个大洞。
后面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冲上来,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那个家伙直接不成人形,张承对着越夏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之后立刻就出去。两个人在大街上走着,那几个士兵也随之跟过去。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人不知道。”越夏摇了摇头说道。
“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在赌坊就被抓住的,那个地方位置比较小,人也少,在那里做掉他们最合适。不过当时的情况看起来。他们似乎更加谨慎,很明显有非常的训练,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现在只能去大街上寻找机会了,你还有手下么?”
越夏顿时来了精神:“当然有,别的不说,我这个越氏药材铺在赣州还是有非常多的店铺存在的,整个赣州都有三四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
“这样就好,我们走过去,你去药铺里面找帮手,记住不要被人发现。”同时嘀咕了两声。
越夏连连作揖,快步向前。张承路过一个地方,走进了一家酒楼,后面的三个人见状,派了两个人进入酒楼,剩下的一个人跟踪越夏。
张承不慌不忙点了一些菜肴吃了起来,估摸着时间——大概越夏的帮手已经找到,于是丢下筷子马上下楼,几个等的百无聊赖的家伙看见张承下楼立马跟了出去。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边商贩林立,周边的小巷四通八达,能够迅速地隐蔽,是一个非常适合动手的地方。张承选了一个临时赌博的地方,几个人在那里一起赌,是不是还穿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张承叫旁边一个小茶馆,立刻走了进去,要了一壶茶喝了起来,那几个家伙也在隔壁坐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承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帮手,总感觉不正经。
走上二层小楼,对着窗户坐下,头一歪可以完整地看见隔壁。其中一人袖口笼着一把刀,另外一个人正蹲在地上买糖果吃食之类的。
这样的人员放置,不能说很好,但是已经很不错了。须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适中,其中一个人发生什么问题就立刻就能够及时给他们支援,但是这样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分散了。
估计他们自己认为他们二个人对付自己和越夏绰绰有余。
或许吧。
张承静静地看着,越夏出现在对面——估计也是怕他的手下不能够领会张承的意思,所以亲自过来,看来那个家伙已经被越夏解决。
越夏指挥几个手下包围那几个士兵,同时暗示张承从楼上下来,张承会意之后立刻下来,几个家伙看见张承走了出去之后立刻跟上,路过一个巷子口,张承立刻走了进去,那几个家伙见状不对立刻就跟上去。
结果里面突然传出巨大的一声响,两个人如同破布袋一样被甩了出来,一辆马车直接从里面窜出,马车上面的车夫伸手一甩,大马猛地一个拐弯,双蹄奋力往前一跃直接左转,那车夫身形一顿,双脚猛一踩,大马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身体。
张承待大马停下,下了车,那两个人已经只剩下出的气了,张承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把他们装进去。
正当几个人准备把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两个家伙拖走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地上窜起,拿起手里面的刀直接对着那人劈!
危急关头,张承一马当先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刀直接横向一劈,对面的刀直接在空中划过一道暗淡的光,在屋顶上留下一串暗淡的声音。
而这个家伙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全身普通服饰的家伙突然从一侧窜出,黑色短装,一脸凶悍,手持一把长刀刺向那个家伙的胸膛,身后和左侧同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士兵出生入死多年,又跟随李成栋南征北战,只是凭借传入耳朵的声音就知道左侧和身后有人偷袭,虽然身上带着一把刀,但是根本来不及进行有效的防御,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攻击,身侧有一阵寒光闪来。
“啊!”那家伙大吼一声,在这种危急关头终于爆发了最大的潜力,直接伸手格挡,手肘一下子顶住对方的刀柄,身形一侧,一把握住刀刃。袖子口的刀挡住左侧的来刀,多年的南征北战锻炼了他的本事,重心未稳定的时候,脚步往前一探,直接躲过后面一刀,避免直接被一刀劈进身子。
躲过去的刀斜斜地劈过去,微微躬着的背部直接被削了一块肉,斜斜长长的伤口刹那之间直接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衣衫瞬间鲜血淋漓。
他用尽自己平生所有的战场生死经验和力气只不过是躲过了夺命一刀,前面那个凶光大露的帮手见自己的刀被抓住,反手一扭,腕部往上猛地用力,带血的光芒伴随着飞溅的血滴从空中划过,那个家伙的四根手指应声而断。
那家伙惨叫连连,身形往地上一扑就要滚开,那人却直接一步向前,抓起那家伙的衣衫直接拖着走,左侧和右侧的大刀又同时杀来。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家伙没了四根指头,根本就抽不出来袖子里面的大刀,但是战场上的训练厮杀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借着那个人拉他的力量半转身子,一蹬另外一个人,同时右手一档,直接挡住另外一个人的攻击。
此时。这个家伙已经朝着巷子口,这个时候左侧的家伙再来了一刀,这次这个家伙右手拼着再次受伤,却已经挡住了五妈的的攻击,但是右侧的攻击已经过来。
后方的帮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往前继续一步。
方才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家伙挡住了他同伴的一刀,让了这个家伙一刀之后,身体一冲,直接把那个家伙的手扭到身后,那人惨叫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后腿一蹬,直接蹬住他的腿。他身形一顿,手上的刀却没有停下,直接从肩胛骨进入,在和肩胛骨碰撞摩擦了一会儿之后,径直斜斜往下插入那个家伙的肺部。
大刀和疼痛让他伤口周围的肌肉剧烈收缩,竟死死地夹住了刀刃,血水如同小溪一样喷涌而出。
此人已经面目狰狞,抽搐不止,从肺部涌出来的血水并着呼吸变成了血沫子从口中和鼻子处涌出。而且因为肺部本身受到重创,呼吸困难就越需要氧气,大口大口的呼吸更是让血沫子不要钱一样涌出。但是此人仍然不肯放弃,挥出拳头想去打一人,那个直接把手中的长刀往里一捅,那人惨叫连连,疼痛让他的身子都躬如虾米,接着另外一个人抽出长刀,直接捅进这个家伙的腹部,捣鼓一阵子,此人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莫名其妙地抽走,软绵绵直欲倒地,但是肩胛骨和腹部的长刀支撑着身体,让他倒地都不能,只能如同架在木架上准备剥皮的狗一样。
旁边一个人见他还想要做什么动作,残忍地笑了笑,腹部的刀刃狠狠地转了几下,一阵捣鼓,那个家伙已经没有说话的的力气,豆大的冷汗直接从额头滑落下来,和满地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越夏走了过来,踹了那个家伙两脚,鄙夷地说道:“听说你是李成栋手下的兵?”
那个人不说话。
看见这家伙不说话,越夏踹得更狠了:“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呵,李成栋这人最是残忍无道,某家听闻建奴残忍,下一城屠一城,不曾想建奴竟然能够说出李成栋手下的士兵残忍的话,这个可是我不曾想到的。
不过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你们的手段,你们是欺负自己人凶猛,对付外人想必是如同狗一般。看这周围的情况。想必你也是觉得平常罢。”
张承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士兵,一把把他头上用来掩护的东西卸下来,一根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就直溜溜落下来。鼠尾连接着的地方是脑后勺,那地方贴着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的发根,看样子颇为滑稽。
一边的越夏朝那装备着丑出天际的金钱鼠尾的头吐了一口唾沫:“真化外野人也,孔冲远曾言: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我看你既没有章服之美,更没有人伦道德,既然已是李成栋之鹰犬,更为建奴之走狗,我何以华夏称之?待你死去之时,当有一墓碑,上为:我为华夏之血统,却为华夏之敌人;或云,明将士剃发易服于此。如此岂不妙哉?”
这位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中药贩子可能不知道,到了某个时期,当他们想要剪掉辫子的时候,那些头戴辫子的士大夫也会喊出这个时候义士经常说出的一句话:体肤之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正如后世一位大学者说的那样:头上的辫子好剪,心中的辫子难除。
“越先生说的是极,我华夏之美,在章服,在仪礼,更在大义。我心有浩然正气,不怕天地塌。”
“不敢当不敢当。”越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带踹了一脚那个家伙。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第145节
此刻的街道上一阵惨叫,摊贩们立刻铆足了力气逃跑,街上的各种货物散乱一地。旁边的几名女子直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刚刚她们正在选择布料准备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家伙被越夏店铺的几个帮手给咔嚓了,身体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帮手探了探那个家伙的鼻息,确认此人已经死了之后,三个人从容地收起手中的刀,一阵七拐八拐穿过几个巷子之后,来到一处隐蔽住宅住下,身上的衣服脱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背篓,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件新衣和三双新鞋。三个伙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一边的脸盆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取了衣服和鞋子换上,互相相互检查点头之后,依次相隔十步次第出门。
几个人压根就没有说话,好似不认识一般,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青云坊,越夏和张承在隔壁了两条街的古城巷等候。
青云坊距离刺杀的地方并不怎么远,但是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依然是一群人在那里沿街叫卖。多是卖一些广东和福建茶点特色小吃。对于这种情况张承已经知道,乃是因为广东福建人多地少,许多本地小民没有大地主大海商的实力,便来到赣州谋生路,越夏便是广东南海人,来到樟树镇做一些药材生意。
现在是早上,很多的客商进入赣州城,客商身边多是一些家丁护院,初来之时张承也觉得有一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江西这一块,土匪不能绝,自明中后期简直是越来越频繁,尤其是赣南两个府——即南安府和赣州府,加上当地土客矛盾尖锐,带一些家丁护院保护自己实在是不要太正常。
三个人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前面两个人混入人流,后面一个人背着空着的背篓时不时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和非常可疑的对象,确认眼前的前面两个帮手进入城门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掉头走了。
几个人来到了古城巷之后立刻禀报了实际情况,张承对他们也刮目相看。须知道这样的技术已经非常厉害,在晚明歌舞升平的南方,这类的勇士几乎就是稀有物种。
似乎也看出了张承的惊讶,越夏说道:“此三人都是流落南方的兵丁,我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也不能停,还有一些西夷的师父教他们,所以能有这样的力量。”
张承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好壮士,当为国家栋梁!却不知越先生的马来自何处?”
“来自贵州的水西,天下名马也!”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越夏笑着说道。张承心中了然,记下了水西马之后,和越夏谈论了一些商业上的事宜之后就各自回去。
最终这两个人被拖到城外给人乱棍打死。虽然在那边的巷子这边引发了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平息下来,周围的人也只是听说是两个流匪来这儿捣乱被人抓住杀了。
须知道,赣南山区土匪非常多,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流匪的传闻自然是张承和越夏的手笔,他们也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须知道,杨廷栋可是凶名赫赫,江南等地方的屠杀基本上都有他的参与,若是说出去,指不定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还有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之后,张承找到了约翰,同时带上了赵春,期间打算去拜访一下匡卫国。
对于这个在中国的传教士,张承只是知道他是意大利人,似乎写过一本书来着,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张承还是有兴趣拜访一下的,毕竟这个时候西方的军事技术很好,张承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些。
然而张承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匡卫国非常牛逼。在四年后,他就会担任中国耶稣会传教也是在欧洲团代理人,同时也是在欧洲掀起中国礼仪问题争论的奠基者之一。
而作为匡卫国的朋友,约翰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他的本名叫做马尔蒂诺·马尔蒂尼。
在乘船到达了杭州之后,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就是叫做匡卫国,意思就是匡扶、帮助大明。同时取了一个号,名之为济泰,对于大明的礼仪和文化非常精通,我自愧不如。
我的朋友,见了他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实话张承对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西方的很多技术都是自己现在需要的,这个匡卫国可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如今的匡卫已经三十二岁了,正在广东一个地方做着准备。
他的打算是游历中国,把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有文化进行全面的考察,然后返回罗马教廷诉说大明的情况,方便进行推广活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匡卫国的仆人立马过去开门,入眼就是他的朋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哦!我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你的到来让我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你的到来。这位尊敬的客人,请随我入内,如今时间还早,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茶点,希望您能够吃得开心愉悦。”匡卫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行礼如仪。
入座之后,端上来一盘茶点,约翰和匡卫国边吃边说,张承因为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方便多说什么。聊了一阵之后,匡卫国说道:“不知这位将军来到寒舍,有何指教?”
不得不说匡卫国的礼仪都非常到位,让人如沐春风。张承拱了拱手说道:“我听说你们来到中国正是传教一事?我不知晓其中细节,不过若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相信我们会有结成一个友好的友谊。”
匡卫国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说道:“此事还是需要看教廷的意思,我是不好意思插手的,不过关于教廷方面,此事已经由我全权代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曾经听闻,欧罗巴那边有一项技术名之为棱堡,似乎是对于防卫和进攻非常有效,不知道阁下那边有没有意向对此进行交易?”张承说道。
根据张承的记忆,棱堡似乎是多边形的一种城堡形式,多边形越多,射击的方向也越多,互相之间得到的照应也越多。
匡卫国笑着说道:“阁下客气了,些许小道不足挂怀,我在大明一为匡扶大明,二为传教。今日将军来此乃是为了匡扶大明,我何能够用金钱之利来度量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将军若是喜欢这类技术,可以拿去,我没有二话。”
张承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说道:“多谢匡教士的资助,在下感激不尽,朝中大臣我也知道一些,若是李教士有什么困难,可以告知于我。我若是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将军人中龙凤,他日定有锦绣前程,阁下乃是将军,定然是需要战场之上的武器的,我这边有一些火炮铸造技术,还有一些相关的工人——他们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澳门,将军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去招募一些人过去。”匡卫国说道。
“如此,多谢匡教士了,我知道教士大人不意阿堵物,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能够大致表示我的心意。多谢匡阁下的慷慨,您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我相信这样一份友谊能够让我们继续下去。”张承说道。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越来越熟练,聊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性。天南海北,川蜀东南等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这让张承非常吃惊。
聊了一阵之后,张承因为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了,留下约翰和匡卫国在这里继续谈天说地。
见张承已经离开,约翰说道:“匡先生,为什么你对这个小千户的礼遇这么大?我看您对于那些朝廷大员的礼仪也不过如此,您为何如此看中这位将军?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匡卫国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如此,这位千户给我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一次投资。现在多灾多难,南北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朝廷之中,武将的力量更大一些,对于眼下的时局左右更大。
若是将来飞黄腾达,官至一品,想来也是能够记得我们在他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一把。将来这样也好帮助我们进行传教事业,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匠人和火炮罢了,也不算损失太大。
大明不是有一句话什么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用这些东西换一个千户的友谊,还是很划算的,不必纠结。”匡卫国说道。
“如此会不会对那位千户太过于刻薄了一些?”约翰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和张承的相处,让他对张承也了解一些,觉得这位千户真的非常好。
“他现在人微言轻,我们是在帮助他,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又如何能有刻薄之说?再说,我看这位千户也就是不与三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匡卫国说道。
你不是也才三十二岁么?
约翰腹诽,总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尤其是自己和张承相处这么一些天,感觉张承并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对自己的敌视和鄙夷。和张承相处,总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
前些日子的广州下了一场小雨,刘春带着斗笠出了门。这个也是张承从附近村镇采买过来的,刘春非常感激,自己的东西几乎都是张承给的,刘春已经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刘春今天出来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没有进行收割,今日已经和自己的队正打过商量,今天就回去。
夏天的小雨淅沥沥,落在蓑衣上,顺着棕毛滴落到地上。刘春的家在广东省惠来县,潮州这边虽然是地处膏庾之地,但是因为多年来官府剥削非常严重,尤其是一些地主的苛捐杂税,简直是要把这边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春之前,便是一个佃户。
今天他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婆娘,好久不见,心里面却非常惦念得紧,脚步也加快了许多。远远地出现一个小村落,村头一棵樟树,不过似乎时日无多,树叶非常稀疏。回家的路非常熟悉几乎是本能走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边上,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三椅,还有就是一些农具。
他媳妇陈惠儿很快就从后面的厨房走出,见是自己的丈夫,走向前焦急地说道:“相公,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或者你在军队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家退了回来?这样可如何是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春一脸憨厚相说道:“才不是哩!那个千户大人可真的是一个好官,不但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每日都有一餐肉,早上的粥都浓,浑不似地主家施舍的薄粥;还有银子拿,媳妇儿,你看这就是银子!”一脸憨厚相的刘春放下包袱,里面露出银黑色、底部蜂窝状的银锭。
陈惠儿顿时眼睛瞪得滴流圆,回头看了看门板,发现门洞大开,赶忙跑过去把门阖上,又怕风把门吹来,拿来锄头把门顶着,看着刘春说道:“这真的是你们千户大人给你的饷银?”
刘春正打算摸自己的头,结果被陈惠儿一巴掌呼下:“问你话呢!!”
“媳妇儿,这是个真的,不光光是饷银,还有平日里的吃食……”
“我问你的只是银子!!”陈惠儿怒道。
“是,就是这样。”刘春的声音立刻小了。
陈惠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会骗他的,藏好了银子之后又在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圈,重新把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刘春的手上:
“我想了想,这银子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还不如留在你的军营里面安全。你说你们的千户不喝你们的血,想必其他人的饷银也会足额发放,大家互相之间也不会惦记,而且军营人都多,也更加安全,你就把这些银子都拿过去,也省的周边的人惦记。尤其是一边的甲长,咱们还欠了很多的田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上门来要银子了,咱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
一边的刘春脸色有一些难看。
陈惠儿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敲锣打鼓进村的吧?”
刘春急忙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也没有隐匿行踪,直接就从村口那个大樟树进来了,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把银子藏起来,莫要被别人知道了!!”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立刻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放在了最初存放银子的地方。
刚刚藏好,一个人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是一家奴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二人,也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如果张承在这里,肯定会和某个影视剧之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八字胡子一撇,手中一把无字扇子。
一进门,一点客套都带说,陈惠儿迎上前说道:“大人累了吧,先过来喝杯茶。”
那人直接坐下说道:“不必了,老刘啊,今日听见你回来,想必是发了财,这么着吧,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从春节开始的田租子也应该上交了,毕竟拖了这么久。
听说刘春你在当兵,想必也是有钱的,今天就把租子还了吧,都这么久了,也应该还了吧?”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说通融几天了么?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陈惠儿没有被搭理也不恼怒,赶紧替自己的丈夫说了话,生怕自己这个憨憨丈夫说漏了嘴,赶紧抢答。
“我要是今天不来,还能逮到刘春么?等他啥时候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在家里,怎么还租子??
难不成用你家的儿女过来抵债??
我告诉你,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要男童女童了!!”家奴突然就爆起。
“大人,可不可以宽限几天?最近实在是没有钱啊……”
“没钱,那你就不要去当兵了,你就给我家老爷种田一辈子。哎呀,怎么还有一件这样的蓑衣?看来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嘛!李四,把这蓑衣拿走,勉勉强强当做这几天我在这里等你的利息,带走!!”
“不行,大人!!这个不能带走!”这个可是千户大人发下来给他们用的,绝对是不能够让他带走的,若是被发现没有了,肯定有一顿惩罚,最关键的是,这个是张承亲自发给每一位士兵的,刘春已经准备好玩要好好爱护这蓑衣了。
看着刘春冲上来,那人一脚直接踹过去,刘春直接倒地不起:“就你还来给我抢东西?真的是不知好歹!!”
刘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咕噜爬起来,拉着那家伙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宽限几天吧!我这里有银子,刚刚发下来的银子,马上你拿过来,只要把蓑衣留下!”
那人一听,一只跨出去的脚步立刻缩了回来,转过身满脸笑容说道:“我看刘春也是知道大事的,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来伤了和咱们老爷的和气的。本来是三两二分,看你知道大事,租子也便宜一点儿,就算作三两银子吧,童叟无欺!”
躺在地上的刘春已经有一些呆痴,讷讷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三两租子??前几日不还是一两五分的银子么?”
那人当即冷声道:“之前确实是你去当兵这些天,收税的税吏又来了,说是还欠着一两五分的银子没有交,我家老爷心善,看你家里清贫,就帮你垫上了,你现在回来了也就可以把这笔钱还上。”
他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洒。
今年老爷的地里歉收,维持自己家里的运转比较困难,于是就让自己的家奴跑到府衙里面去让典吏改一改赋税册子。
于是,许多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名下就会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土地,莫名其妙就需要多交很多的赋税,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谁。实际上不是他们得罪了谁,而是因为他们是佃户,他们是自耕农,他们是小地主,仅此而已。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刘春讷讷地说道。一边的陈惠儿看着于心不忍说道:“大人,家中实在是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可不可以……”
“只有一两八分银子,哪你还说什么?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这房子拆一拆还是能够拆出一些钱的,这个女儿看样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卖到龟公那边,说不定能够几个银子,这个小畜生嘛?让我想想,可以买到一些黑窑子里面去,想必也是有人收的……”
还没有等这个家伙把话说完,刘春猛地站起来,一个拳头怼了过去,那家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刘春一个拳头撂倒在门槛上,然后一个劈腿,那个家伙整个的身体都塌陷下去,口中呕血不止,门牙都掉了两颗。一边的两个家奴看见自己的主子都成了这个样,拿出背后的棍棒就杀过来,刘春凭借着自己在军队里面学习到的格斗术,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对面几个乌合之众。须知道,明末的地主护院大都是一些军户里面来的人,显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防卫领先他们五百年的格斗术,加上平日里膳食的差距,可以想象他们究竟被刘春一个人虐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如同死狗一样躺在上。刘春的下手并不怎么狠,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非要说有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几个人在地上吹着气,眼神彷徨而无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春竟然有这般厉害。一边的陈惠儿也看呆了,然后走过去给了刘春一个螺蛳壳:“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以前咋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做了什么别的勾当?”
“惠儿,这些都是千户大人教我们的,平日里每日操练,一刻不得停歇,辰时就需要起来操练,操练到正午就停下吃饭,休息一个时辰继续,然后到下午的卯时才结束,这样的身手都是练出来的。”刘春挠挠头说道。
陈惠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刘春说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尽做一些赔钱的事儿。”
刘春头上又来了一个螺蛳壳:“这还不好,跟着这位千户大人以后肯定能够保命。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办?”
第146节
那几个家奴最终还是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凉了,
陈惠儿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肯定是不能够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你那边军营中有没有可以安置的地方。”
“啊?”刘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把人家打伤了不是应该赔礼道歉给银子么?怎么现在还想着逃跑?
“真的是榆木脑袋!难不成还等着那老爷亲自过来找我们要钱?咱们哪里有钱?”陈惠儿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憨厚得有一些过分的丈夫。
“确实是这样。不过最近听说千户大人有意招收一些妇女之类的,据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刘春突然想到。
张承在广东转了一圈回到桑浦山之后才说了这件事,刘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一直记在心里,在他的感觉里,军营就是比家里舒服和安全,这里不但有军营之间的友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真有这件事?”陈惠儿说道。
“确实有这件事。”刘春憨憨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然后又是一个螺丝壳打在刘春的脑袋上。刘春委屈极了,你不是也没有问我这件事么?
“快点收拾行李,马上去军营里面,我相信你们的千户大人一定有是有什么别的规划的,越早去能够得到的好处越多,赶紧的,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走,两个孩子也带上!”陈惠儿吩咐道。
刘春委委屈屈地说道:“是。”
却说张承这边,已经在为了场地的问题大伤脑筋,就算是自己已经尽量扩张了一些厕所。挖了几个坑,但是军营仍然是一股子味道,主要还是差人的原因。
军营里面现在的构成主要就是三百个士兵,二十个队正,二十个队副,还有三个把总,这样的建制是纯的军队,也就是说后勤和平时的维护都需要张承自己来进行,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张承来料理。
所以张承非常需要的是人口资源,大部分人口都被地主隐匿成了黑户,张承现在只能这样把他们捞过来,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却说刘春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夜半三更,没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刘春带着锅碗瓢盆,陈惠儿背后一个背篓,左手牵着男孩,背篓背着他女儿,右手袋子里装着一些红薯苗和玉米。
刘春偷偷摸摸翻了墙之后,隔着墙的陈惠儿说道:“你接得住咱们儿子么?”
刘春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嗙嗙响:“保证没问题。”
“确定没有问题么?”
“确定没有问题。”
“好,接住了,要是咱儿子跌了,我打死你!!”
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篱墙,刹那之间,刘春就好看了自己的儿子,双手稳稳一接,儿子就送入怀抱……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春的儿子飞过来之后,他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自己的儿子,结果半天没有听见声音,往下一看,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抬头一看,儿子挂在树枝上。
“你们也离开这里?”
“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队正?”
“你是许方平?”
“对,我是许方平,队正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军营么?”
“是。”
“好,那我们刚刚好顺路。就一起走吧。”刘春说道。
一边的陈惠儿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对于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自己的丈夫是队正的身份,自己还是不要多插嘴的比较好。
几个人走了半天,在半夜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终于到了桑浦山的军营,借着天边微微露出的灯光,看得前面一座牌坊,仔细一看,只看见:
重拱出单杪单下昂五铺作并计心里转单抄并偷心。面阔五开三进深,间有一补间,歇山顶副阶周匝,灰色瓦当水滴,螭吻成羊角型。戗脊上三只走兽。红柱绿窗,红色的大门上点缀着些许金色。莲花装石雕柱础,门口摆着两大个石狮子,双目有神。
这个是张承从一户人家那里拿回来的,后来把上面的一些东西替换改造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这个当做军营的大门,还是不错的。
军营之中,张承对着一边的林岩说道:“这些人都比较穷,很多都是附近的贫民,把他们接过来会不会让我们的负担太重了?”
林岩想了想说道:“肯定会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只有去把当地的一些土地集中起来管理,这样才能够筹措粮食——粮食必须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张承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子,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林岩倒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至关重要,若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无异于被人卡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千户大人以后是需要打建奴打叛徒的人,这样的生死大关,怎么能让别人去掌控?”
张承沉吟一会儿说道:“依你所看,应当怎么做?”张承这也算是对林岩的一种考验,打仗打好叫做猛将,猛将难得这是肯定的,但是能够管理好后勤的更加少见。
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
林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据我所知,潮州这边土地多掌握在地主手中,绝大多数的人需要去当做佃户,我们需要同地主老爷们打好关系……”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岩说的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普遍的一种观念,要和地主保持好关系,让他们出粮食,但是问题是,他们能给么?张承知道一件事,明代后期有一个规定,军队到达地方后,第一天的粮草需要自行筹措。于是乎,当北方一支军队勤王,来到京城之后要粮食的时候,转了整个京城,没有任何县令给他们粮食。
“不用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你先下去,容我想想。”张承也很苦恼,前世看穿越小说,人家都是要粮食地主就会给,要人佃户就会自己投奔,到了自己这里,一个屁都没有,只有张家玉给自己的八千两本钱,现在只有三千两了。
……
……
“他们都是过来的家眷?”陈惠儿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我也想不到啊!”刘春感觉有一些哭笑不得。
“刘春,过来,千户大人有事情交代!”喊话的是李光华。
“好,我马上过去。”刘春说道。
刘春接到的任务就是组织好这里的人,现在大概有三百人来到了这里,刘春按照老人、中年和小孩来把他们隔开,大概是二十人一队,最后赶着他们去进行开垦荒地。
荒地最开始并不能进行土地的耕耘,只能先用一些土肥和能肥土的草养着,比如猪肥和紫云英之类的。
不过张承也没有准备让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产生什么效益,现在肯定是需要一些熟土地来耕作,比如周边那些荒芜的土地。
须知道,明末的抛荒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是崇祯年间。
当时有一个叫做吴应箕的人路过河南真定府,城外四十里全部是光学的土地,长满了青草。当时吴应箕问他的车夫,说类似这样的抛荒有多少,车夫的回答的十之**,而且因为徭役多,州县实行连坐制度,一户连坐十户,邻居跑了,又是连坐亲戚,最后人都跑光了,一个田肥土沃的县城,生生人去之**。
吴应箕又问,为什么不把地卖了呢?车夫回答说,徭役会随着买卖转嫁到田主手中,没人愿意去买土地,只能直接抛荒。肥沃的中原大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土地兼并严重的江南地区。
然后又谈论到官场,从县令到州府道员,甚至一省巡抚,很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大都是一些通过贡举出身的举人,通过钱换来的官位。出了钱得来的官位当然需要使劲捞钱,可想而知下面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于是,不光光是佃户,包括自耕农和小地主都逃跑,而且是自发性逃跑,不是裹挟。
陈惠儿分配到的地方第一队,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去侃大山,很快她就认识了一个叫做李丽萍的妇女,她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之间认识地也快。
此话后提。
且说,现在张承看着外面那些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的人,叹了一口气对着林岩说道:“这些人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累赘。”
林岩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若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都吃上饭,不消说整个潮州府的百姓,单单是这桑浦山周围,怕也是对千户大人佩服得紧。”
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想。他们如今没有什么住处,只能让他们住在那些窝棚里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匠人,只能这么做。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就会让人重新给他们修一些房子安置他们。”
林岩有一些欲言又止,张承看了看他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罢。”
“让他们住在那里面,会不会冻着他们?毕竟都是一些老人、女子和小孩。”
“我也想如此,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让他们每日吃饱饭就是。早上记得加点儿暖胃暖身子的汤,尽量让他们别冻着。”实际上那些老人在张承眼里,算不得老人,只能算作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是因为明末的天灾**,很多真正的老人为了节约粮食,减轻家里的负担,往往自我了结。
这是时代的悲哀。
林岩想了想说道:“这些抛荒的土地有一些沟渠都淤塞,还有一些地方的田垄都隐没,让他们去整理一下这些地方。”
张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别让他们闲着就成。”
林岩拱了拱手就出去了。实际上张承有意林岩培养成一个精通农政和后勤的人才,林岩也不辜负自己的期待,虽然现在还有一点稚嫩,不过他现在还很年轻,加上他的心思单纯,张承很放心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
张承离开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那些人安排一些事情,女人就来织布,男的就去平整土地,翻新沟垄,小孩子就……
可以让他们去给那些女子和男子送东西过去,也可以帮一帮忙。
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抛荒的田地已经提前给知县和典吏打了招呼。
那些人原本还想捞一笔,结果看见张承拿出来的亲笔信之后赶紧和颜悦色表示这点儿不算什么,大手一挥,地契立刻就到手,于是张承成了万恶的地主阶级。
不过张承没有想要独自占领土地,在当今的大明,土地是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没有之一。
因为一块土地,北方乱成了一锅粥,而且直接把大明最后的锅盖掀翻。同时,为了这片土地,佃户可以变成最凶猛的狼,因为这片土地能够养育他的儿女,是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这些土地归于张承手中,不过赋税方面张承没有为难那县令和典吏,应该给的还是应该给,但是绝对不能有什么徭役。
……
……
“听说了么?千户大人发土地了,他要把现在所有的土地都分给我们这些佃户。”一些人在议论写。张承在公示栏写了一张公告,一个稍微读书认字的人念着里面的内容,大概是如下几点:
1:每个士兵都可以领取五十亩土地,只是士兵自己拥有。
2:允许土地买卖,但是买卖的最低限度是保留一个人二十亩土地,多余的可以买卖,二十亩一下,不允许。
3:允许雇佣外面的人来耕作,但是必须到副队正那里报备,不报备不允许进来。
4:自己的土地有维护水利设施的责任,也必须维护。
这个政策是张承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套用后世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根本行不通。南方多雨,但是水利设施非常发达,南方的精耕细作让土地的水利设施非常完善,然而因为**的原因,他们大都废弃,南方的一些天灾,原本可以避免,但是因为水利的原因,生生在南方这种膏庾之地,都有旱灾的发生。
且说,他们知道了这个通知之后,一开始根本就不敢相信。天可怜见,在明末只要是谁家的兵能够吃饱肚子,那简直就是怪胎,哪个将领不喝兵血,哪个将领不吃兵肉?
当一切不平常的事情都习以为常的时候,原本普通的事情就更加匪夷所思。
什么?当兵居然能吃饱肚子?
什么,当兵居然有田产?
天可怜见,太祖皇帝的时候,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土地。
陈惠儿很不是滋味,她一边的李丽萍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青天大老爷!!”
第147节
天还没有亮,吹哨子的声音从田间响起,这个是副队正正在吹哨子。却说这哨子,是张承在广州街头找了做木匠的师傅做的,很简单,张承给每个副队正、队正和把总都发了一个。
伴随着清晨的哨子声,赶来的家眷都匆匆忙忙起来,在谷场勉励了一阵子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自己的田里面进行料理。清晨的道路边,留在叶片上露珠被路过的行人掸下,还有个别的人折下一根草放在嘴上。
陈惠儿的地在山脚下的一片竹林边上,距离竹林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是几条小小的沟渠,沟渠的边上还有一栋小房子——这个是大家的公共房子,平时农闲的时候放一些农具之类的。
很幸运的是,陈惠儿的田和李丽萍的相距不远,两人的田中间是一块公共的小树林,上面种着苦楮、板栗和橘子树,还有一块小小的菜地,几根藠头苗却长得郁郁葱葱。两个人看着这块地,陈惠儿首先说道:“这么着吧,我看这地方都是无主之地,咱们对半分,至于这个竹林……”
陈惠儿瞥了一眼说道:“咱们两家就说这个是大家的,谁都可以过来砍竹子。”
一边的李丽萍着急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们离得最近,怎么看都是我们比较占便宜。”
一边的陈惠儿循循善诱道:“怎么可能呢?你想,这片竹林是大家的,距离远近都是天注定的,要是去闹,就让他们去千户大人那边去闹好了——这可是千户大人自己分配的,咱们不过是离得近了一些。”
李丽萍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边的陈惠儿继续循循善诱道:“再说了,现在是大家都有土地,忙着照顾自己的土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继续来看这无关紧要的竹林?”
“可是……”
“嗐!别这个那个了,这竹林放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咱们离得***日里维护维护,照看一下施施肥,这竹林自然而然就会是我们的了,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话是不是?还在那里可是什么?”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把自己的地打点干净!!”
“是是是!”陈惠儿连忙应答,一边赶紧拉住李丽萍的手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中间的地咱们平分,那竹林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这样……”
“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陈惠儿有一点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这么多,你咋就还不明白这个竹林是谁的。她跺了跺脚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赶紧去把地上的那些草给收拾干净,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去把那个竹林弄过来。”
……
……
晚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别人都已经吃完了饭准备休息,可是陈惠儿就是睡不着,今天晚上她就要把那片竹林给收紧进自己的裤带里,谁都拿不走。
看着外面越来越黑,心下估计了一点时间,拿着火折子就出去了,走路到一半,忽然感觉不需要这个东西,赶紧有回去把火折子又拿回来。
静悄悄来到竹林,这地方白天就有一些阴森,到了晚上就更加恐怖,不过这些精神攻击对于陈惠儿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低级。
眼前还有一点黑,不过没关系,打开火折子,一缕火苗立刻升腾,周围立刻清晰,陈惠儿手中拿着一块破布,上面涂了两字:陈家所有,把布绑在一根树杈上,悄悄地往前走,来到一处相对比较开阔的地方,这地方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土地,陈惠儿对此非常满意,把树杈插了进去,还用脚步踩了踩棍子边上的泥土。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准备搬来几个石头压一压。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陈惠儿赶忙往周边看过去,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显得非常妖异。久居乡下的陈惠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狼,吓得手里面的火折子都掉在地上,顿时一缕火苗就窜了上来,但是陈惠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撒丫子立刻就跑,然后就在陈惠儿跑了之后,后面出来一只野猫咪,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惠儿消失的方向。
……
……
后山着火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李丽萍,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陈惠儿如何能后把那一片竹林给弄过来,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陈惠儿的身形,也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副队正就告诉他们,第一个需要警惕的就是地龙翻身【地震】,第二个需要警惕的就是走水。须知道,如果一栋房子着火的话,那么就会烧成一片,中国古代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木结构的建筑物,一烧起来几乎就是一片一片地烧,根本来不及救火。
所以智慧的古人设计了马头墙。就是为了防备火灾,不过在张承这里,那些窝棚都是木头结构的,怎么可能有马头墙这么高级的东西?
“快去救火!!”这是李丽萍的第一个反应,然后马上起身穿上衣服,立刻打开门,门口放着一块铁板,专门用来提醒周边的人有没有走水。
李丽萍想都没想直接抄起铁板,拿起锤子,一边敲一边喊:“走水了!走水了!!”周围的窝棚都亮起了光,不一会儿。周边汇集了很多的人,刘春走向前说道:“大家赶紧准备,把自己家里能够装水的家伙都带上!”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周围的人都记得副队正的吩咐,而且他们也清楚,如果发生火灾。都是需要副队正来进行相应的灭火事宜的,这一点在张承的会议上也说了。
众人提着水桶和各种能够装水的东西奔赴现场。现在看起来。到达现场之后,火并不大,大家相互之间配合,紧锣密鼓进行相应的动作。提水,传递,泼水,还有一队人马用一些棍子之类的东西进行灭火,配合得井然有序。
李丽萍在那里递水,他有一种预感,这里的火可能是陈惠儿引起的。
“小萍。我可能犯错了。”
“你是说你希望饶过那个陈惠儿?”张承看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刘春,又好气又好笑。
“请大人饶过她!有愿意为大人效死!”
“你说这个有屁用!!我要你效死做什么?你给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这里不喜欢别人下跪,你起来!”刘春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这么看着张承。
张承也表示为难,毕竟军队的规章制度里,都有非常严禁的事情,其中失火是比较大的事情。刘春看样子也是知道一样处罚下来的后果所以才来自己这里求情的。张承叹了一口气。对着刘春说道:“你过来。”
刘春杵在那儿如同一根木头,一点都没有动静。
张承虎目一扫,厉声呵斥:“我叫你给我过来!!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给我过来!”
刘春扭扭捏捏地过来了。
“你是不是很疼你的婆娘?”张承有一点怒其不争,你特么一个男的怕什么女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张承最仰慕的明代军事家、民族英雄戚继光也是畏妻如虎。
“是。”
“那你为什么为她求情?”
“因为我怕她受到了处分。”
“那你就不怕自己受到了处分?”
刘春这个时候真正抬起了头,看着张承说道:“我受处分不要紧,但是我婆娘不能受处分。自从她生了我女儿之后,身子一直比较虚弱,受不得什么特别大的刺激和伤害。若是我婆娘真的有错,那么就由我来顶着。”
“我听说平日里你都是在家里低眉顺眼的,今日怎么来给你婆娘求情?”
“她是我婆娘啊!”
“是你婆娘你就去给她求情?你不知道军令如山么?”
刘春见张承的语气有一些缓和,急忙说道:“大人,军令也分几种,若是我触犯了军令,那就必然要受到惩罚,我绝无二话;可是我婆娘不是军人,她只是后勤部的,平日也只是进行一些耕种纺织之类的活计,何必需要如此?”
张承想了想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毕竟是在军中,若是不给惩戒,如何能够服众?”
“罚肯定是需要罚的,但是可以不必这样处罚,比如可以罚我……”
“我罚你作甚?!!你犯错了么?嗯?你没犯错,我凭什么罚你?”张承顿时来气了,明明之前说的好好的,结果一说到他婆娘,整个人好像都呆痴了一样,真的是让人无语。
“既然你这么喜欢被罚,那好,你给我去扫厕所,一个月不要给我偷懒,我会让你队正给你看着,这就是你的惩罚!听见没有?还有,你婆娘的惩罚让我想想……”
“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作诗……”
“你问这个作甚?”
“我想大帅如此英明神武,定然文采也是斐然的,就想着……”
张承大怒:“滚!”同时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被刘春一闪身,躲了过去,慌慌张张跑出了门。
……
……
最终的结果就是刘春因为管教不严直接被打了板子,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龇牙咧嘴,不得动弹。这个还不是最让刘春崩溃的,更让刘春崩溃的就是,对于自己婆娘的处罚,那就是让他的婆娘监督他读书认字。
天可怜见,若是他能够读书认字,他还来当兵作甚?
于是在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里,陈惠儿就念着字。陈惠儿本身也是出身在一个秀才家里,认得一些字,正好教一教刘春。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刘春在心里哀嚎。不过哀嚎也只能在心中哀嚎,行动上还是乖乖地听自己老婆的讲课。
且说,在刘春听课的时候,张承把林岩叫了过来说道:“以后我打算请一些人过来给这些丘八教书,你以为如何?”
林岩拱了拱手说道:“千户大人……”
“以后叫我大人就好了,千户大人总是听着别扭。”
“是,大人。”林岩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现在让各位队正、把总们去读书识字还是有一些不太现实,可以把这个加进违抗规章制度的惩罚里,这样他们也能心服口服,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承思索了一阵继续说道:“按照犯错程度的大小,读书识字的字数也不一样。还有,以后如果需要升军官的话,那么有必要去认字,必须要有一个硬性规定。武将不识字,之后的公文怎么读?命令怎么下达?”
“大人高见,不过眼下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好好斟酌。大多数都是士兵,不认得字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后这些事情再做也不迟,慢慢推进。”
“此事好说。”
……
……
近来江西提督李成栋可谓春风得意,江西几乎就是势如破竹被攻克,只剩下一个赣州在苦苦支撑,相信过不了多久,赣州也能够攻克。若是攻克了赣州,岭南几乎就是在自己的眼底下,何愁自己得不到封侯之愿景?
不过想到佟养甲这个狗东西,李成栋心上就蒙上了一阵阴郁。自己带着兵打下江西,这个狗东西一直给自己使畔子。想到这儿,杨廷栋眼神就闪过一丝丝的杀机。
不过最终还是隐匿下去,他很清楚,现在那些满洲兵的厉害,这个佟养甲说白了,就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监督自己的,不然他那几个兵,还能管得住自己?
“报!李提督,有紧要军情禀报!”李成栋的一个亲兵走上来说道,脸色很焦急。
“什么事情?速速禀报!”
“禀告提督大人,我们派去赣州的暗卫已经被刺杀,现在对于赣州的情况已经不能了解了,请提督大人指示。”
李成栋很头痛。
想了想说道:“速速派一些人立刻潜入赣州,不得有失。赣州对我很重要,不允许我不掌握那里的情况。”
“是。”
“等一下,记得多派一些人过去,知道么?”
“是,提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