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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芨     乘鸾txt下载     乘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9章 寻尸

    阿绾扯了杨殊,悄悄与他说话:“这里面有问题。”

    杨殊笑了笑,看向祈东郡王的目光意味深长。

    明家死个人而已,祈东郡王为何要帮他们拖延时间?

    等丧事办完,还叫明家自己来挖,真有问题也变成没问题了。

    祈东郡王到底是出于爱护之心,帮他们一把,还是他也知道这件事?

    皇城司的情报里,明家和郡王府可是很亲近的呢!

    想到这,杨殊皱了皱眉。

    杀人埋尸。

    与明家有关。

    祈东郡王或许知情。

    等等,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巧合……

    阿绾瞧他嘴唇抿紧,便小声问:“怎么了?”

    杨殊摇了摇头,看向蒋文峰。

    绝对不能让他们混过去,说不定误打误撞,他们千辛万苦要突破的点就在这里!

    蒋文峰当然不会让他们混过去。

    出于断案多年的直觉,他一听就觉得里头有问题。

    拖延时间,让案犯有机会毁去证据,他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当即道:“郡王太拘泥了。方才七小姐说了,三夫人教她,为人做事,以心为要,可见三夫人并不在乎这些表相。倘若这里头真的有冤屈,七小姐为之伸了冤,倒是做了一项大功德,您说是不是?”

    “可是,到别人家里动土,不是太无礼了吗?”祈东郡王还想反对。

    蒋文峰语气淡淡:“人命在前,何必在乎这些小节?来人!”

    “在!”听得喝声,雷鸿从外头排众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蒋文峰道:“随七小姐去园子里看看,是否有埋尸。”

    “是!”

    没想到蒋文峰说挖就挖。他来东宁这些天,哪怕审案开堂,都是温和细心的,不料此刻这般雷厉风行。

    “不行!”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

    蒋文峰侧身看过去。

    “明二老爷,你反对?”

    二老爷强自镇定,笑道:“蒋大人,虽然您说的有理,可今天毕竟是我们明家办丧事的日子,若是再在园中挖出尸首,岂不是太不吉了?大人且容我们将丧事办完……”

    “既有人命,岂容拖延?”蒋文峰打断他的话,吩咐雷鸿,“去吧!”

    “是!”

    明微瞧了蒋文峰一眼,暗自点头。

    这位蒋大人,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名臣。平日温和待人,到关键时候,绝不含糊。

    雷鸿转过身,向明微一抱拳:“七小姐,还请带路。”

    二老爷眼见不可阻拦,急得向祈东郡王使眼色。

    哪知祈东郡王看都不看。

    蒋文峰带来的七八个护卫,已在堂外候命。

    这些护卫都是奉圣命而来,个个都是有品阶的高手,有他们在,谁敢阻拦?

    王府倒是也有护卫,但郡王岂敢与他们为敌?

    若敢,那就是违抗圣命!

    皇族宗亲,与皇位上那个血缘越近,就越要小心。

    他们风光是有的,富贵也是有的,但只要露出一点不驯,马上就会招来大祸,被毫不留情干掉。

    祈东郡王的父亲就是这么被干掉的……

    明微向众人施了一礼,便步出灵堂:“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她走在最前,几名护卫紧随其后。

    蒋文峰不紧不慢地带着书吏跟上去。

    祈东郡王自然也要去。

    官位最高和爵位最高的动了,剩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岂能不动?

    于是,一行人又呼啦啦地往余芳园行去。

    猛然看到这么多外男,惊得后院的仆妇不知所措。

    明微目不斜视,直接领着人到了柳树那边。

    “就是这棵树。”

    雷鸿便要带人去挖。

    “且慢!”

    “等等!”

    明微喊出声,发现蒋文峰也出言制止了。

    她便转回头,等他的下文。

    蒋文峰摸出一枚玉佩,交给雷鸿:“挂到树上,你们再动土。”

    又问:“七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明微摇了摇头:“没有,大人做主吧。”

    蒋文峰点点头:“挖吧。”

    雷鸿将玉佩挂到树上,又找明家的下仆要了铁锹,往土里一插,用力一掀,便挖了一大堆土出来。

    护卫们一声不吭地挖着土,明微则看着那枚玉佩。

    这位蒋大人,比她想象的神秘啊!

    那日便见到他身上有灵相伴,今日又拿出了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一件法器。

    当初刘娘子驱邪,取出来的七枚铜钱,就是法器。

    此等物品,被玄士带在身边,日日以法力浸润,便也带了驱邪之力。

    刘娘子那个威力一般,大约是铜钱的原主人并没有下功夫盘磨。

    蒋文峰拿出来的这块玉佩,可就厉害了。

    明微一看上面的法力,便按下自己动手的心。

    这位蒋大人,到底什么来历?有灵就算了,居然还有法器。

    可看他身上并不带法力,并非玄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位护卫挖得很快,不一会儿,树下便出现了一个两尺深的大坑。

    明微留神二老爷的反应。

    初时,他很紧张的样子,频频望向祈东郡王。

    大概是祈东郡王一直没给他回应,又没法阻止蒋文峰,最后一横心,放弃了。

    又往下挖了一尺,土的颜色有了变化。

    雷鸿一喜,与护卫们加快速度。

    终于,铁锹好像碰到了什么。

    “大人!”雷鸿叫道,“您来看!”

    蒋文峰上前几步,看到雷鸿拨开泥土,露出一截指骨。

    人指骨!

    “挖出来!”他沉声道。

    “居然真有尸体!”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在场诸多官员,纷纷伸长脖子,往坑里看。看完了,又去看二老爷。

    到了这个时候,二老爷只能死撑了,神情装得很淡定,和众人一样,微露惊讶。

    “公子,您说这尸体是什么来历?”阿绾小声问。

    杨殊笑笑:“这我怎知?”

    口中这么说,眼睛却紧紧盯着坑中隐隐约约的白骨。

    都化成白骨了,是几年前埋的吗?会不会是……十年前?

    阿绾继续道:“明家这宅子建了几十年了吧?那肯定跟明家有关了。难道是谁打死了奴仆?要是这样的话,这案子没什么可审的啊!明家罚了钱就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杨殊心道,肯定不是奴仆。是的话,明家二老爷怎么会这么紧张?

    如果真如他猜测,那个困扰他们多日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060章 会面

    尸体起了出来。

    好好的吊唁,变成了查案。

    蒋文峰向明家借了间屋子,暂时将尸骨挪了过去,又请了明微去问话。

    此案是她告发,这般做法,谁也挑不出错来。

    见她堂堂正正向自己请示,二老爷只能咽下苦水,点头同意。

    祈东郡王那边,很快派人来告辞。

    二老爷没法子,只得领着全家,恭恭敬敬地送他离开。

    同来吊唁的一干官员,也都好言好语地一一送走。

    生怕他们将今日的事添油加醋说出去,还每个人都暗中送了一份厚礼。

    当然,想要这些官员完全不提,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送了礼好歹叫他们口下留情一些……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二老爷脑袋都快炸了。

    偏偏二夫人又来问:“老爷,蒋大人那头要怎么办?”

    二老爷没好气:“要吃给吃要喝给喝,不然还能怎么办?”

    二夫人神情淡淡:“老爷这是生的什么气?你们做下事的时候,没想过今时今日吗?”

    这话听得二老爷一怔,狐疑地看着她:“你知道什么事?”

    “我能知道什么事?”二夫人自嘲,“你做事,什么时候问过我?”

    “那你怎知这事与我们有关?”

    二夫人语气刻薄:“不是你们兄弟做下的,还会是哪个?你们不是一直这样,做事的时候不说一句,出事了倒叫我们来填漏子。若有一日我们这些人下地狱,也都是因你们之故!”

    二老爷不耐烦:“难道我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

    “老爷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二夫人冷笑,“我们是不能吃还是不能穿?明明是你们这些男人心太大,想要荣华富贵、大好前程,反怪到我们这些妇孺身上。”

    这一日处处受挫,二老爷心里也积了一肚子火,偏偏二夫人还来说这些话,他的怒火也克制不住了:“你就只知道吃啊穿的!三哥儿眼看就要下场了,你就不想他有个好前程?六哥儿眼看大了,你想叫他与我们一般一辈子留在东宁吗?”

    “老爷别说的这么好听。”二夫人不为所动,“三儿能不能考中,看他自己的本事。本事不济,便给他买个官,让他自己折腾去。六儿读书向来散漫,能考中秀才就不错了,在家当老爷也没什么不好。你要真为了孩子想,当初就不会叫大姐儿吃那样的亏!”

    说到这里,二夫人眼里有了泪花。

    又来了,又来了!

    二老爷不但不觉得愧疚,反倒更厌烦。

    任何一件事,反反复复地提,哪怕一开始是自己的错,说久了也会把那点愧意全都消磨干净。

    “大姐儿的事,是我愿意的吗?”二老爷不耐烦,“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了?那样对大姐儿最好!总不能把事情闹出来吧?那样她连远嫁都不能了!”

    二夫人眼睛发红:“谁说远嫁的事?女儿吃了那样的亏,你这个当爹的,一点讨回公道的想法都没有,你配为人父吗?”

    二老爷一肚子火,恨不得与二夫人大吵一架。

    好在这时,有仆妇来请示二夫人,二老爷只得收住火气,说道:“那边你吩咐人好生伺候着,不管要什么都给。那是巡按御史,我们得罪不起。”

    然后便走了。

    二夫人漠然看着他走远,心里冷笑一声。

    她知道他要去哪里。

    又是那个古古怪怪的院子。

    十年了,除了那个马婆子,谁都不许踏进去一步。

    呸,就让他和马婆子过一辈子吧!

    ……

    雷鸿一身官服,佩刀而出。

    “七小姐,大人有请。”

    明微施了一礼,随他入内。

    这屋子就在余芳园内,原是供花匠放杂物的,占地不大,周围亦无其他建筑。

    蒋文峰就近要了这间屋子,将杂物俱都挪出去,只留下一张竹床。

    那具骸骨,现下便由一张席子托着,放在竹床上。

    明微进屋时,他与几个下属一边验尸,一边说着话。

    “见过蒋大人。”

    蒋文峰净了手过来说话:“七小姐,目下情势复杂,只能叫小姐来此说话,还望勿怪。”

    明微回道:“小女明白。只有如此,才能堂堂正正地说话,不叫他人探听到。”

    蒋文峰原觉得,叫她一个闺阁小姐与尸骨同处一室,可能会受到惊吓。谁知她这样说罢,便堂而皇之看向那具骸骨。

    他心中一动,问:“七小姐,你如何得知这树下埋着一具骸骨?真的是梦到的吗?”

    明微道:“小女先前说的那句话,就梦到冤魂是假的。”

    “哦?七小姐的意思是,撞鬼?”

    明微点点头:“不知蒋大人可曾听过我家的闲话?小女有痴愚之症,月前撞鬼病了一场,才好了的。”

    蒋文峰淡淡点头:“听过。”

    他到了东宁,便悄悄派人出去,将本地官员士绅的事都打听了个遍。

    “那玄女收魂之说,蒋大人也听过了?”

    见他点头,明微便道:“我天生八字殊异,能见常人所不能见。”

    蒋文峰眯起眼。

    听她继续道:“比如,大人今日将那枚法器悬于树下,暂时镇住了那个凶物,才能顺利将骸骨起出来。”

    此话一出,连正在验尸的仵作和书吏都看了过来。

    雷鸿在旁听得,忽然想起那日的信园,群鬼乱舞……

    “是你干的?”他脱口而出。

    几人齐齐向他看去。

    雷鸿发现自己的失态,正在懊恼,却听明微淡定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七小姐知道我在说什么?”

    明微道:“前日在信园,雷大人不是认出我了吗?”

    “……”她这么坦然,雷鸿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信园?”蒋大人皱了皱眉,“明家竟将你送去信园?”

    明微摇头:“去的人,本该是我母亲。也就是那天晚上,她丢了性命。”

    蒋文峰见多识广,又心思灵敏,借着这几句话,他略加思索,便将事情串连起来了。

    “原来如此。”他叹了口气,“看来明家的情况十分复杂。”

    明微道:“再复杂,一件件理顺,便都清楚了。”

    蒋文峰听得一笑:“不错,那七小姐想从哪件事开始?”

061章 错综

    明微一指那具骸骨:“不如就从这具尸骨开始。”

    蒋文峰有些意外:“不先说三夫人的事?”

    明微摇头:“我母亲之事,说起来太过复杂,还是从简单的开始。”

    蒋文峰没说话,只眉头蹙了蹙。

    “怎么,大人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蒋文峰轻叹道:“只怕这事也不简单。”

    明微看着席上的白骨:“这具尸骨有隐情?”

    没等蒋文峰说话,她便道:“看这尸骨的样子,此人死了应该有十年左右了吧?且是男子,身材颇高大……”

    她心思一转,想到了一件事:“是你们来东宁要找的人?”

    蒋文峰微讶:“你……”

    她怎知他们来东宁为的什么?

    明微先揭了底:“那日在信园,我撞见了杨公子与雷大人说话。”

    雷鸿听她提到自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当时你在屋中?”

    明微颔首。

    “有人在屋中,我竟没发现。还好是七小姐,不然……”

    见他自责,明微淡淡笑了笑:“我会敛息,所以你不算失职。”

    雷鸿又想到:“难怪公子替你来传话,是后来被公子发现了?”

    明微点点头:“杨公子见我撞破此事,便将我扣了下来。谁知第二日得到消息,明家有变……”

    “七小姐节哀。”蒋文峰安慰了一句。

    明微施礼谢过:“我知轻重,大人放心。”

    自从会面,这短短的时间里,蒋文峰对她的感观一改再改,与初时已经大不相同。

    他原以为,这是个决意为母报仇,很有勇气的小姑娘,然而灵堂上,她的表现告诉他,她不止有勇气,还很机敏。

    而她进了这间屋,与他说了这些话。又让他知道,这姑娘不是普通人。

    她能视鬼物。

    懂得驾驭游魂。

    知道法器。

    能辨尸骨。

    还会敛息之法。

    “七小姐,”他将这些信息总结了一下,探问一句,“你可是玄士?”

    明微答道:“可以这么说。”

    她不准备隐瞒这些。

    一则,只有显露出自己的本事,才能参与进去。二则,她信得过这位蒋大人。

    蒋文峰点点头,没再多问。

    什么玄女收魂之说,他不大相信。不过,看这位七小姐行事坦荡,她不说,大概有什么不好说的地方。

    他人的秘密,他无心探问,只要她心思端正就行了。

    雷鸿半天憋出一句:“所以那天,七小姐用筷子戳中那条蛇,不是意外吧?”

    听得这句,明微不禁翘了翘嘴角:“不比雷大人武功高强,我只会些小技而已。”

    雷鸿觉得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像七小姐先前有痴愚之症。”

    他也意识到,明微的来历,大概有什么不可说之处。说到这里,便收住了。

    明微拉回话题:“大人,我先前也没想到,这具尸骨竟然就是你们要寻的人。可见冥冥之中,注定我们要有交集。它偏偏就埋在明家园子里,定然与明家脱不了干系。我们是殊途同归,要互帮互助才好。”

    蒋文峰笑道:“你要为母鸣冤,本官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不需要你多做什么。”

    明微却想争取更多的权利:“大人,我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蒋文峰叹了口气,索性将话说得明白些:“七小姐,此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头错综复杂,涉及到一件关系重大的陈年旧案。若是牵涉其中,难说日后会有什么麻烦。”

    明微不以为然的样子。

    蒋文峰对她颇有好感,温言再劝:“你母亲的案子,不管查到什么,我定不瞒你,这样可好?”

    明微却道:“大人,非是小女不愿听劝,而是您说的麻烦,于我而言,不值一提。”她顿了下,又道,“所谓十年前的陈年旧案,可是柳阳郡王谋反一案?”

    此话一出,屋里数道目光,齐齐向她投过来。

    “你怎知道?”雷鸿问。

    这是承认了。

    明微道:“这不是很好猜么?巡按御史直达天听,杨公子亦是奉了圣命而来。你们又在找什么十年前的尸骨,对祈东郡王多有防备。够这个层次的案子,几年都未必有一件,限定在十年前,很容易就猜出是哪件了。”

    “……”

    其实,她走了捷径的。

    眼下的事,对曾经的她来说,是段记载于书册的历史。

    联系上几年后祈东郡王被夺爵,很容易猜到他们来东宁的目的与皇权有关。

    蒋文峰望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七小姐真是聪慧过人……”

    只凭一句十年前,就猜到这么多。

    明微当然不会与他说实话。混迹江湖的神棍,最喜欢把自己装得像个高人,这样才能取信于人。

    她只是对蒋文峰施了一礼:“大人,请让我尽绵薄之力。”

    蒋文峰不语。

    明微也不再多说,静静等着他的决定。

    许久,蒋文峰问:“七小姐非要参与不可?”

    明微点头。

    “理由呢?”

    明微道:“我母亲之死,关系重大。如我所料不错,牵涉到明家阴私。再联系上这具尸骨,明家与十年前的旧案,必然存在某种联系。此事一出,先祖威名不存,恐怕明家也要家破人亡。”

    “你是为了宗族?”

    明微缓缓摇头:“我为的不是姓氏,而是人。”

    “你……”

    她道:“叔伯不仁,逼死我母。可兄弟姐妹,仁善友爱。倘若真的牵涉到谋逆大案中,犯事的是我叔伯,牵连的却是他们。只望大人给小女机会,立下功劳,将来论罪之时,能够以功抵罪,饶过妇孺。”

    蒋文峰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旁边的雷鸿却感动了,说道:“大人,我们确实缺一个阴阳方面的人手,不如……”然后殷切地望着他。

    蒋文峰岂不知这个下属是个老好人,苦笑道:“非是本官不愿意,而是此事牵涉太大,无法做出保证。”

    “大人,还请您给个机会。”明微恳求,“不做的话,真有那一天,小女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姐蒙难。至于将来能不能将功折罪,再看上头的意思,不强求于您。”

    蒋文峰想了想,叹道:“公子既然放你回来,多半已经有这个意思了。也罢,你若能帮上忙,本官便替你求情。”

062章 是谁

    二老爷很少在白天的时候,踏入这个院子。

    一旦出现,那就是大事。

    “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

    背对着他的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你信我的话了吧?她不是小七。”

    “我信我信!”二老爷敷衍,“可现在蒋文峰已经插手了,就算她不是小七,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怪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时失控,造成今天的局面。”

    二老爷很焦躁:“这个时候,你就别埋怨了,要怨也怨我被她骗了!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会知道那里有具尸体?老四说了,他一直叫人盯着,她没动下面的土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人淡淡嘲讽,“看来是我小瞧了她的手段。懂灼魂阵,知晓如镇压恶鬼,她极有可能是个玄士!”

    “玄士又怎么样?”

    “她是玄士的话,就很容易看出,那个凶魂来自何处。”

    “好吧。”二老爷放弃这个问题,“那我们该怎么办?蒋文峰借着这件事留在府中,说不准就叫他找到机会验了尸,到时候……”

    那人打断他的话:“最要命的东西,已经在他手里了。”

    二老爷怔了下,回过神来:“你是说,他们挖出来的那具白骨?”

    “不错。”

    “那有什么用?”二老爷不以为然,“都成白骨了,恐怕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吧?”

    他低嘲一声:“你也太小瞧蒋文峰的本事了,只要他下功夫,肯定能查出是谁。而且,玄士能招魂……”忽然想到什么,坐直身子,“说不准,他就是为这具白骨来的东宁!”

    二老爷糊涂了:“为他而来?这么厉害吗?说起来,你一直没讲过,这具白骨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人按住额头:“皇城司的人。”

    “皇、皇城司!”二老爷差点跳起来。

    皇城司!直属于皇帝的耳目!

    二老爷恨了皇位上那位许多年,却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与他有关的东西。

    “你怎么会招惹上皇城司的人?”

    “你说为什么?”那人反问一句,然后道,“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蒋文峰已经带人进来了,如果我们有所异动,很容易被他抓到错处。”

    “什么也不做?那被他查到……”

    “等郡王的消息吧。”他合上眼,静静道,“这事,郡王脱不了干系,他比我们更着急。”

    ……

    “他是谁?”明微问,“值得你们这样大动干戈,是很重要的人物?”

    蒋文峰点点头:“七小姐知道皇城司吗?”

    “知道。”

    “他是皇城司密探,当年柳阳郡王谋逆一案,便是他跟的。”

    明微懂了:“原来如此……”

    说到柳阳郡王谋逆一案,明微前身在野史笔记中看过诸多猜测。

    柳阳郡王,是晋王之子。

    当年思怀太子、秦王、晋王争位,三败俱伤,尽数身死。

    思怀太子绝了嗣,秦王、晋王倒了留了血脉。

    秦王之子是祈东郡王,晋王之子便是柳阳郡王。

    就在十年前,柳阳郡王因谋逆事发,一家老小自尽。

    野史猜测纷纷,认为文帝不放心兄长留有后人,所以找借口斩草除根。

    后来祈东郡王被夺爵,亦被野史家拿来证实这个结论。

    听蒋文峰这话的意思,柳阳郡王谋逆似乎是真?

    “那他为何会死在东宁?”

    “当年柳阳郡王案发,下狱论罪,全家死了个干净。可还有一些余事没有理清,他便追着这些线索去了,然后就失了踪。”

    “这么说,你们也不知道他在东宁?”

    蒋文峰点头:“皇城司每个密探,都有很大的自主权。他们可以选择长期潜伏在某处,不与任何人联系。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发现他出事了。直到近期,有人拿着他的号牌到大理寺衙门,我们才知他多半已经身故。”

    “怎么?”

    “送号牌的人,是他事先安排的。说是查到一条线索,要去东宁一趟。如果一年后没回,就请这人拿着号牌送到大理寺。结果阴差阳错,他安排的人也出了意外,直到近日才得以回京。”

    明微听完,叹了口气:“难怪这凶物那么厉害。”

    蒋文峰道:“七小姐既然能视鬼物,本官想求你一件事。”

    “不敢当大人一个求字。”明微道,“大人有事,请尽管吩咐。”

    蒋文峰看着席子上那具骸骨:“此人一生尽忠,死后却化为厉鬼,着实叫人不忍。七小姐既然懂得玄术,可否为其超度?让他干干净净地去投胎,免得将来魂飞魄散。”

    明微一笑:“便是大人不说,我也要这么做的。我乃命师一脉,当以天下为己任。”

    说到这里,她施了一礼:“小女在此逗留太久,该回去为先母守灵了,不然,某些人就要急了。”

    蒋文峰道:“七小姐进了这个屋子,他们就已经急了。”想了想,“雷鸿。”

    “属下在。”

    “你去向公子借个人,贴身保护七小姐。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是。”

    明微再施一礼:“多谢蒋大人费心,有劳雷大人跑这一趟。”

    “应当的。”蒋文峰诚挚说道,“七小姐为我们做事,我们自然要保护你的安全。”

    双方又说了几句,明微退出了这间小屋。

    她站在小屋前,回身往柳树看去,那只凶物被玉佩镇着,血煞黯淡无光。

    如此一来,越发显出了夹缠其中的生魂。

    证实这具尸骨是皇城司的密探,那么她先前某些猜测,就要推翻了。

    此人死在明家,定然是被人所杀。

    杀他的人,和柳阳郡王谋反案有关。

    那么,这些生魂的用途,肯定不是喂养它的。

    没事把自己杀了的人养成恶鬼,谁会傻成这样?

    既然不是刻意,那就是意外。

    是有人丢了魂,恰巧被这凶物给缠住了。

    这园子里丢了魂的人……明七小姐?

    可是,明七小姐是生来就痴愚的,她的魂魄早在十五年前就丢了,这人却是死在十年前,时间对不上。

    或者,这其中有一个中介物?

063章 手腕

    当天下午,明微就见到了蒋文峰借来的人。

    “有劳姑娘跑这一趟。”明微道,“家中有丧,招待不周。姑娘需要什么,请随意吩咐。”

    来的人正是阿绾。

    不同于先前的精致装扮,也不同于早上那身小厮穿着,今次她打扮得简练朴素,很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她道:“公子应蒋大人之请,命我这几日跟随明姑娘左右,应当请明姑娘随意吩咐才是。”

    “我目下需要守灵,没什么好吩咐的。”明微说,“只能请姑娘随意,自行打发时间。”

    阿绾点点头,在她身后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拖了张小方杌坐下来,当真掏出一本不知道什么书看了起来。

    秋雨不免觉得,这位公子的侍婢也太拿大了。

    凭她是侯府来的,奴婢就是奴婢,还是在别人家灵堂上,这像个什么样子!

    她才这样想着,就听阿绾道:“烦请这位姐姐,给我沏壶茶来。府上可有六安瓜片?不需上品,略次一些也行。但冲泡定要是山泉水,想来明府这等人家,应当常备山泉水吧?”

    秋雨听得一愣:“姑娘喝茶要这么讲究?”

    阿绾淡淡道:“这哪里就讲究了?我家公子喝的茶,用的不是雪水就是露水,稍次一点的茶叶都不入口。我这当奴婢的,不好这么讲究,故而选次一等的。”

    秋雨心中嫌她费事,又不好直接回绝了,便去看明微。

    明微道:“阿绾姑娘是客人,她既说了,你便好好招待。”

    秋雨就想吩咐人去沏茶。

    谁知阿绾又说了:“那些老婆子小丫头,毛手毛脚的,行事总是不妥。这茶香要是沾上不该沾的东西,便不好入口了。”

    秋雨只得道:“姑娘稍待,我这便去。”

    于是出去叫人来替她。

    她一出去,阿绾便压低声音:“公子已经听说了,想问明姑娘一句,不管什么样的死人,都能让它开口说话,是真的吗?”

    明微答道:“自然是真的。只是此人身死之时,出了点意外,与一道生魂缠住了,需要些时日。”

    “好。只要明姑娘能做到,公子便允你一件事。”

    明微便问:“什么样的事都可以?”

    阿绾哂道:“当然不是,我家公子又不是冤大头。明姑娘做到什么样,自会有同等程度的回报。”

    明微道:“杨公子真是实在人。”

    阿绾总疑心她这话是嘲讽,可瞧她神情平静,又好像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话。

    说了这两句,秋雨叫来的小丫头进了灵堂,两人就此收住话头。

    明微继续守她的灵,阿绾继续看她的书。

    ……

    二夫人很心烦。

    白天闹了那一出,总有人来明府探问。

    不想理会不行,只能耐着性子打发。

    累极了心里不免埋怨四老爷夫妇。

    虽然两房不分府,但三夫人毕竟是二房的。

    四老爷游魂一样不出面,连四夫人都称起了病,只叫管事嬷嬷帮着打理些琐事,外头这些全都交给她。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对,她是真做了孽的。

    二夫人在心里苦笑。再怎么相看两相厌,出了事她还得帮着。

    有什么法子呢?女人啊,嫁了人就是一辈子,是好是歹都看命。

    便是她不认命,还有孩子在,总不能不管吧?

    于是这丧良心的事,干了一次还得干第二次。

    家里这桩还没了呢,园子里又挖了具白骨出来。

    短短几日,别人将明家说成什么样子了!

    小叔欺凌寡嫂,害得寡嫂自尽以全名节。

    园子里埋着尸骨,不定是什么时候犯的事。

    她人没出头,话却已经传到耳朵里了。

    有猜是丫头不从被打死的,还有人说,死个丫头不算什么,不报官而埋在园子里,定然是个哪个良家女子。

    总之,外头已经把明家说得跟**似的。

    这么下去,谁还肯嫁入明家?谁还敢娶明家姑娘?

    荣华富贵没见着影子,自家门风先倒了!

    弄得她现在听人来拜访就害怕。

    忙到半夜,好不容易事情都完了,想着白天发生的事,二夫人便去灵堂看看情况。

    灵堂里静悄悄的,明微端端正正跪坐着。秋雨守在一旁,那个阿绾姑娘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二夫人暗暗在心里埋怨。

    真不知道这蒋大人怎么想的,竟然跟杨公子要了人过来。

    便是明摆着信不过明家,就不能另外派个人吗?那杨公子什么名声,让他的侍婢跟着小七,让别人怎么想?

    明微见二夫人进来,低身施礼:“二伯母。”

    二夫人上前扶她:“你跪了这许久,也该歇一歇了。明天还有一日,可别把腿跪伤了。”

    “谢二伯母关心,我无碍的。”话是这么说,明微还是顺势起了身。

    跪得太久,她踉跄了一下。

    二夫人语气温和地责备:“你母亲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你,她去了你更要保重自己,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是。”

    二夫人就道:“已经很晚了,你去吃些东西,略睡一会儿吧!不合眼怎么撑得住。”

    明微谢过她,顺从地跟随秋雨去了小隔间。

    阿绾自然也跟着去了。

    二夫人满腹心事,不知不觉去了停灵处。

    明三夫人静静地躺在棺中,生前明媚娇艳的容颜,此时一片黯淡。

    原来,不管多美的人,死了都不会太好看。

    二夫人低笑一声,目中透出悲意。

    “三弟妹,你莫怪我。”她轻轻说,“你爱小七如命,我也有孩子要护。谁叫我们身为女子,有什么法子呢?”

    二夫人扶着棺,默默出了一会儿神,又道:“老爷常去你那里,我其实知道。枕边人,真想知道什么,怎么可能瞒得一点不透?”

    “可我也没法子啊!那个丧良心的,大姐儿遭了那样的事,他都能不管,还能指望他什么!我不知道他在谋什么大前程,反正这日子,对我们来说,过一天是一天。什么时候孩子都大了,娶了妻生了子,一辈子就算熬过去了。”

    “你只怨自己命不好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长这么张脸了!”

    二夫人说完,便要离开。

    她的手还没离开棺木,忽然间一股凉意袭来,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

    “啊!”二夫人惊叫一声,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明三夫人方才紧闭着的眼睛,此时睁得大大的,其中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

064章 梦中

    “啊——”二夫人神魂俱散。

    明三夫人是她亲眼看着入殓的,明明断了气,尸体都冷了,怎么会……

    遇到这种说不得的事,二夫人恨不得晕倒了事。

    可她想晕,偏偏就是晕不了。

    手上冰冷的触感特别清晰,提醒她自己正面临着什么处境。

    二夫人不敢直视,偏头看着别处,忍着心里的惧怕,哆哆嗦嗦地说:“三弟妹,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你别来找我……”

    “不是你,那是谁?”明三夫人原来温软的声音,此时是僵硬的,仿佛和身体一样,也凉透了,“二嫂,我们一向处得好。可是,你明知道有人害死我,你却帮他们做事,还帮着他们欺负小七。二嫂,你是帮凶。”

    帮凶两个字,戳中了二夫人痛处。

    “不是,我不是!”二夫人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办法!”

    明三夫人不说话了,只是握着她的那只手更紧。

    二夫人边哭边道:“你有小七,我也有三儿和六儿。三儿还罢,六儿还小啊!我能怎么办?难道跟家里翻脸吗?男人出了事,那就是全家的事,妻儿都没法做人。我不想他们将来被人指指点点啊!”

    明三夫人将她往棺里拖。

    二夫人另一只手抵着棺木,拼命想挣脱:“三弟妹,求求你了!我帮你照看小七,你别害我。六儿还小,我不能走啊!”

    “你有孩子,我就没有吗?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她,还帮着别人监视她。二嫂,我不信你。”

    “我真是没法子。”二夫人哀求,“他都发话了,我能怎么办?何况我也没对小七怎么样,只吩咐秋雨好好照顾她……”

    “你骗人。秋雨一直盯着,不让她跟别人接触。”

    “这……”

    “二嫂,做了孽,是要偿还的!”明三夫人冷冰冰地道,“再不得已,你都做了。你害我,又害小七,将来小心报应到孩子身上。”

    “不!”二夫人脱口而出,“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是我做的,我还你。不要害我的孩子!”

    “呵呵……”明三夫人只冷笑两声,并不作答。

    二夫人快要绝望了。

    明家不信鬼神,是以她平日并不关注此等事情,也不知撞鬼了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只能想到老人说的,人死后不走,是心里有事放不下,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会离开了。

    “三弟妹,你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帮你!只求你放过我。”

    明三夫人冰冷的声音里,带了幽怨:“三嫂,我冤哪!我从不曾害过人,为什么要落到如此下场!”

    二夫人哭着道:“你命不好,我也没法子啊!我拿什么救你?所嫁非人,谁不是糊涂着过?一辈子熬过去就算完了。我怎么救你?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啊!”

    明三夫人一时没作声,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打动了。

    二夫人又道:“我答应你照顾小七,好不好?你放心去,我把小七当自己孩子,不叫别人欺负她。等孝期过了,再给她挑一门好婚事,风风光光送她出门,不叫她吃我们吃过的苦……”

    说到这里,二夫人悲从中来,是真的伤心了:“三弟妹,我怎么会不懂你?我家大姐儿叫人害了,只能远远嫁了。我这当娘的,七八年了没见过她一面,年年派人去看她,年年她都不肯捎信回来。我知道她心里怨我啊!可我能怎么办?”

    哭了几声,二夫人道:“我帮你照应小七,再不叫她吃这样的亏。你娘家侄儿若好,就叫小七嫁回去你娘家。若是不好,我就亲自给她挑个好人家,不求富贵,只求人品端方,这样你可放心了?”

    得不到回应,二夫人只得继续说:“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替你报仇是不成的,我没那个本事!何况那是……”

    “夫人!夫人!”

    二夫人只觉得身子一摇,猛然惊醒。

    她喘了两口气,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叫她的婆子见她醒了,松了口气:“夫人怎么在这里就睡了?夜里冷,还是回去睡吧。这几日事多,您得偷着空休息。”

    二夫人擦去额上的汗,谢过她。

    犹豫了一下,她壮着胆子去后头的停灵处,明三夫人好好地躺着。

    再到小隔间看了看。明微已经和衣睡着了,那位阿绾姑娘躺在小榻上,秋雨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

    二夫人想了想,推醒秋雨。

    “夫人?”秋雨睡眼惺忪,等她的吩咐。

    二夫人压着声音:“你也守了两天了,回去睡几个时辰吧。”

    秋雨连忙摇头:“奴婢撑得住,何况七小姐这里要人伺候。”

    “无妨,你明日睡醒了再来。”

    主子这么体贴,秋雨哪有不高兴的?连忙谢过,轻手轻脚地出了隔间。

    待这主仆俩离开,看着已经睡着的明微和阿绾,同时睁开了眼睛。

    “你方才做了什么?”阿绾若有所思,“这位明二夫人,居然把丫鬟叫走了。”

    明微坐起来,理了理头发:“姑娘发现了?”

    阿绾道:“她一进来,你就在悄悄掐诀。我们一进屋,她立刻熟睡过去。我岂能不知,你在施术?”

    明微喝了口水:“姑娘觉得,我母亲之死,以及园子里那具尸骨,会是谁干的?”

    “想来只有明家几位老爷了吧?明六老爷没那个本事,十年前又太年轻。那只能是二、四两位老爷其中的一个了。”

    “那么,在这个家里,谁最熟悉他们?”

    阿绾想翻白眼,为了形象忍住了:“自然是他们的妻子。”

    明微点点头:“最有可能知道他们龌龊事的,便是二夫人和四夫人了。那位四婶娘,这几日托病,我见不着。这位二伯母,我瞧着良知未泯,若能打动她,想探知真相,定会容易很多。”

    “那你探听到了吗?”

    明微笑道:“还差一些。”

    她将方才二夫人梦中的对话说了一遍。

    “可惜了。”阿绾发表意见,“若是再迟一点,说不定就能从二夫人口中得知真相。”

    “不着急。”明微道,“先打动她的心防,一步步来。”

065章 验尸

    阿绾打开门看了看,果真没人监视她们了。

    她回身招手:“来。”

    明微不明所以:“阿绾姑娘想做什么?”

    阿绾轻手轻脚出了小隔间,去了后头停灵处。

    “怕是要冒犯令堂了,还请勿怪。”她口中这么说,神情却没有任何歉意,然后就取出一双手套。

    这手套十分轻软,且白得没有一丝杂色,明微看了两眼,道:“冰蚕丝?”

    阿绾点点头,动手解明三夫人的衣物。

    这是要验尸。

    明微想了想,吩咐小白蛇到外头守着,免得被人撞见。

    “这是杨公子预先支付的报酬吗?”

    阿绾似笑非笑瞅了她一眼:“不展现诚意,怎么好叫明姑娘为我们办事呢?”

    明微赞道:“杨公子很懂啊!”

    知道她挂心明三夫人之事,先给她吃颗定心丸。

    阿绾笑而不语。

    明微看她在明三夫人身上摸伤口,手法很熟练,便问:“阿绾姑娘也懂得验尸?”

    “只是略懂些医术而已。”

    她俯下身,仔仔细细看明三夫人脖子上的勒痕。

    明微看她眉头皱了皱,关切地问:“怎样?”

    “是勒死不假,不过……”

    “不过什么?”

    “可能是先被人勒死再吊上去,而不是直接吊死的。”阿绾指着伤处,“你看这里……”

    验完脖子,她又抓起明三夫人的手:“指甲剪过,对方善后做得不错。”

    阿绾又找了一遍,摇了摇头:“难怪明二老爷诱你鸣冤,他们清理得很干净,勒痕的疑点也很细微,算不得铁证。如果你当时喊了,有那么多人见证,验尸又没有铁证,他就能利用舆论,反过来让你吃亏!”

    明微瞅她:“我没有这么做,阿绾姑娘好像很失望?”

    阿绾整理遗容的手停顿了下,抬眼看她。

    两人隔着棺木对视。

    阿绾重新低下头,继续给明三夫人整装:“心知肚明,何必说出来?”

    “姑娘不喜欢我?”

    阿绾笑笑:“明姑娘不会以为自己是银子,谁见了都爱吧?”

    “火气有点大啊!”明微捏着下巴端详她。

    阿绾被她打量得不太舒服,就道:“明姑娘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关注这些旁枝末节做什么?我喜与不喜,对姑娘又没影响。”

    明微道:“怎么会没影响?你是杨公子身边第一号心腹,你对我感观不好,杨公子那边……”

    “你当我是什么人?”阿绾弗然不悦,“便是我再不喜,也不会坏公子的事!”

    不等明微发话,她又道:“明姑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为令堂报仇吧!”

    “这个急不来。”明微抿紧嘴唇,“害死我母亲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明家,甚至还有明家背后的东西。要给我母亲报仇,就得一锅端了!”

    她声音不高,语气却很坚决。

    阿绾就抬头看了她两眼,嘴角微微一扬。

    “姑娘比我想象的聪明一点。”

    “多谢夸奖。”

    阿绾蹙眉:“我可不是在夸奖你。”

    “反正我当夸奖听了。”

    “……”

    明微扶着棺木,看着明三夫人黯淡的遗容,想到她生前,不免伤心。

    阿绾问:“是谁杀的她,你心里有数吗?”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明微道,“她应该是那天晚上死的,能在晚上自由进出余芳园,只有明家那几个男人。六老爷被我扎伤,还躺在床上,应该不是他。剩下二和四……”

    她眉头拧了拧:“四老爷从来不到余芳园来,我母亲的意思,他也没有欺负过她。那就是二了?但看二老爷的样子,又不是很像。”

    二老爷对着她只有算计,而没有任何愧疚。

    做了恶事的人,即便心无悔改,面对苦主还是会有微妙的心理。

    明微在他身上感觉不到。

    “你那位四叔,是不是除了迎接郡王的时候出现了一下,一直不见人影?说不准真是他做的。平日看着好人一样,激怒之下动了杀心,也是常有的事。”

    阿绾这一提醒,明微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四老爷身上也有疑点。我曾观过他的气,有一回他身上的气与平日全然不同。但那时我还未大好,并无多少法力,这情形再没有出现,因此无法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阿绾对玄术知之不多,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不过,明家有很多秘密,她听懂了:“这明家还真是处处谜团。”

    明微想了想:“我母亲被杀,这是一事。园中那具尸首,是另外一事。这两件事都和明家脱不开关系,但又缺了一个把它们和明家连系到一起的点。”

    “你是说,凶手?”

    明微点点头:“是谁杀了人,把尸首埋在明家的园子里?皇城司的密探,怎么会和明家扯上关系?便是有关系,也应该是京里的两位老爷,而不是东宁这几位。”

    明家又不是什么偏僻地方,人埋在这,肯定是杀了就近掩埋。换句话说,他是死在明家的。

    这个密探为查柳阳郡王案而来,到明家做什么呢?

    “明家与柳阳郡王谋反案有没有牵连?”

    阿绾道:“我不能告诉你。”

    明微一哂:“你不说,大不了我问蒋大人去。”

    阿绾冷道:“真以为你问什么,蒋大人就会说什么?”

    明微笑:“要不要试试?”

    阿绾哼了声,不说话了。

    明微最后给明三夫人理了理衣裳,眷恋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去:“时候不早,抓紧时间休息吧。”

    阿绾追上去:“还有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嗯?”

    “停灵三日,就该出殡了。你真打算让你母亲就这样下葬吗?”

    自然不能。

    含冤受死,就这么下葬,叫明三夫人如何瞑目?

    何况,她的魂魄丢了,必须找回来才行。

    阿绾道:“如果你想不到办法,我们可以帮你。”

    明微摇头:“不必你们出手。”

    “怎么?怕我们做得不好?”

    “不是。”明微说,“我怕要得太多,到时候你们给的尾款太少。”

    阿绾又被她气了一回:“随你的意思!”

    翻身上榻,睡觉去了。

    明微也在小床上躺下来,闭上眼睛。

    还有一场大战,她得养足精神。

066章 惊惶

    二夫人回到屋中,闭紧门窗,仍然惊惶不安。

    她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梦中那只冰冷的手。

    真的是梦吗?

    会有这么清晰的梦吗?

    梦中说的话,她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连语气都……

    胡嬷嬷进来,见到的便是她坐在那里,怔怔握着自己手腕的情形。

    “夫人?”

    二夫人回神,见是她,强笑道:“不是早就叫嬷嬷去休息了吗?怎么还没睡?”

    胡嬷嬷道:“原是要睡的,想着夫人定然饿了,便去下了碗面。”

    说着,示意小丫头将面摆上桌。

    二夫人现下哪有胃口,她睁眼闭眼,都是明三夫人那张青灰的死人脸。

    不行!她得说说,不然别说吃面,连觉都没法睡了。

    “嬷嬷!”她一把抓住胡嬷嬷的手,“我有事与你说!”

    胡嬷嬷跟了她多年,很少见二夫人这般惊惶。看她如此,便知有大事,当下嘱咐那个小丫头:“去外头守着。”

    小丫头答应一声,出去了。

    “夫人莫怕。”胡嬷嬷柔声安慰,“有什么事,慢慢说,嬷嬷都听着。”

    二夫人怎么能不怕?静夜幽静,前头的念经声也停了,烛火摇摇,越发显得那个梦真实可怖。

    她左右看看,并无人影,才压着声音将方才的梦讲了。

    “嬷嬷,三弟妹来找我了!”二夫人哭道,“我做了孽,所以她来找我了!”

    胡嬷嬷听出了一身冷汗,仔细想了想,安慰道:“夫人,您是这两天太累了。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对七小姐心怀愧疚,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并不是三夫人……”

    “不是!”二夫人声音略显尖利,抓着胡嬷嬷的手,急迫想得到认同,“太真了,你知道吗?她的手好冰,好像冻到骨子里。我还记得那种感觉……”

    二夫人又握住自己的手腕,情不自禁发起抖来。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二夫人哭出声来,“我做了帮凶啊!嬷嬷!”

    二夫人已经年过四十,掌家多年。她在人前总是又慈和又稳重,胡嬷嬷不记得多少年没看过她这样,惊惶得像个小姑娘。

    “夫人……”

    “她说会报应到孩子身上,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大姐儿已经那样了,要是三儿和六儿出事,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胡嬷嬷看她这样,只得将她用力揽住,喝了一句:“夫人!”

    二夫人被她一喝,眼中出现了茫然之色。

    胡嬷嬷叹了口气,柔声道:“夫人既然担心,那就好好补偿吧!三夫人是讲道理的人,知道您不是故意的,只要您有补偿之心,她一定能理解的。”

    “补偿……”二夫人喃喃重复,人也清醒过来了,“对,补偿!我要怎么补偿呢?善待小七?这是当然的。还有呢?还有……”

    她想起梦中那句话。

    三嫂,我冤哪!我从不曾害过人,为什么要落到如此下场!

    我冤哪!

    冤……

    二夫人闭上眼睛。

    难道叫她为她伸冤吗?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做得到!

    ……

    信园。

    杨殊翻看着验尸文书。

    一个黑衣护卫站在他身侧,身背挺直,如同一杆枪。

    “这么说,蒋大人已经确定,那个人是庚三?”

    黑衣护卫道:“庚三早年伤过腿,蒋大人在腿骨上找到了伤痕。且身高、年龄都符合。”

    杨殊点点头,感叹道:“想不到,堂堂金牌密探,居然折在了不起眼的明家!”

    皇城司密探无数,能够得赐金牌的,不出五指之数。

    杨殊进入皇城司三年,见过的金牌密探仅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不露面的见法。

    剩下的三个,究竟去了何处,哪怕他是皇城司提点,也无从得知。

    每个金牌密探,都是花费了巨大的人力财力培养出来的。皇城司内部有个说法:一个金牌密探,抵得过一万精兵。

    事实上,一个金牌密探能做到的事,一万精兵未必做得到。

    譬如,太祖年间,齐楚交战,北胡意欲趁机南侵,是一个金牌密探及时将消息送到,令太祖及时撤回兵马,粉碎了胡主的阴谋。

    倘若当时没能得到消息,刚刚平定下来的北方,怕是就此落入北胡之手。

    十年前,柳阳郡王谋反一案,就是这个叫庚三的金牌密探,在事发前得到了消息,才没有酿成大祸。

    失去一个金牌密探,对皇城司来说,损失不可估量。

    “死因是……颈骨骨折?”杨殊不可思议,“庚三的武功是强项,对否?”

    黑衣护卫点头:“是。司内名册上写着,庚三的武功,可列为皇城司第一。”

    “这就怪了。”杨殊喃喃道,“皇城司第一,天底下难逢敌手,怎么会被人扭断脖子?明家哪来的绝顶高手?”

    他思忖良久,问:“郡王府有动静吗?”

    黑衣护卫摇头:“没有。”

    杨殊笑道:“我这表叔也不算太笨,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他越动就越容易出错。”

    “庚三死了十年了,”黑衣护卫道,“就算我们发现了尸骨,也很难找到线索,郡王不需要着急。”

    “雷鸿先前还说,此事不一定和他有关,现下庚三的尸骨出现在明家,我看他难逃干系——明家可是为他办事的。”杨殊冷笑一声,“先前我没将明家放在眼里,现下想想,还真是不能轻忽。能把庚三弄死,这明家不简单。”

    “可惜那位明三夫人死了。”黑衣护卫道,“听那位明七小姐的说法,她极有可能常被明家送出去接待客人。若是她活着,一定知道不少明家的秘密。”

    “她会死,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得多。”杨殊停了下,忽地失笑,“现下两件事成了一件事,倒是如了她的意。”

    黑衣护卫没听懂:“公子?”

    杨殊道:“明三夫人会死,是件很奇怪的事。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定然有特殊的原因。我们要查庚三的死,就必须查明家,要查明家,从明三夫人的死因入手最简单,可不就成了一件事?”

    “这不是正好吗?”黑衣护卫却说,“公子不需要多做什么,就能叫那位明七小姐为我们所用。想来她为母报仇,定会尽心尽力。”

    “你这样讲也不错。”杨殊欣然,“那就看看她接下来怎么做。事情可以让她参与,什么待遇就要她自己争取了。”

067章 盖棺

    停灵第三天,灵堂里热热闹闹做起了法事。

    明家倒是下血本,请了宝灵寺的僧人,又找了东宁最好的阴阳先生。

    从早上开始,念经声不绝于耳。

    明微今日不必守在灵前,便在后头陪着明三夫人的遗体。

    找了个借口打发走秋雨,她从袖里取出一个早上吃剩的馒头。

    阿绾道:“没吃饱么?”

    明微笑笑,将这块稍稍发硬的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

    然后,阿绾就看到,她将馒头块小心地搁置在棺内四个角落,用被子挡住。

    阿绾有点糊涂:“怕你娘路上饿着?”

    想想又不对,她搁置馒头,好像有某种规律。

    放完馒头,明微又从袖子里取出个纸包。

    阿绾知道这里头是什么,是她早上起来,特意收起来的香灰。

    她蹲下身,用这香灰包,沿着棺材细细地撒了几条线。

    停灵之处,免不了烧些纸钱线香,便是有人看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何况屋里铺的是青砖,两者颜色相近,不留心看不出来。

    撒完了,明微起身拍掉手上余灰,说道:“半夜你就知道了。”

    出殡要趁早,一般寅时天没亮就出发了。阿绾琢磨着,她说的应该是那个时候。

    到了中午,秋雨去取午饭。

    明微就道:“这两日不是吃粥就是吃馒头,腹中空落落的,难受得很,你去厨房要几个水煮蛋来。”

    秋雨答应了,回头便拿了五六个水煮蛋过来。

    明微剥了两个给阿绾,自己也吃了两个。最后一个掀开被子,放到明三夫人交握的手里。

    做完这些,她便靠在棺木旁闭目养神。

    阿绾百思不得其解,连书都看不下去了,心中猜了十条八条,又自己一条一条否了。

    她暗下决心,回去定要跟公子说,请个玄士来教一教玄术。

    枉她自以为博学,却完全看不懂明微的路数。

    就这么熬到半夜,明微睡得香甜,阿绾却因为心中有事,又被念经声所扰,只迷糊了一会儿,困倦得厉害。

    寅正,外面放了一声炮。

    明微睁开眼,低声说:“时候到了。”

    阿绾稀里糊涂,随后看到二老爷带了阴阳先生并几个壮仆进来,才明白过来。

    这是要盖棺了。

    明微拉着她退到一旁,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想不想看一场戏?”

    阿绾狐疑地看着她。

    明微便拉过她的手,轻轻在她手心画了些什么。

    阿绾便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清凉感,沿着她的手心,窜入她的身体。

    然后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不一样了。

    原本清晰的世界,在阿绾眼中好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烟雾,变得失真起来。

    外头的念经声传过来,仿佛隔了很远。

    明三夫人棺前那几个人,似乎落了一层灰,仿佛水墨画一般,如同一根根线条在扭动。

    这是什么?

    阿绾这样想着,忽见一道烟气从外头飘进来,沿着明微先前画好的香灰线,慢慢到了棺前,凝成一个影子。

    看到隐隐约约露出的青灰色的脸,阿绾一惊。

    没等她叫出声,明微已经掩住了她的嘴。

    “别怕,他们不是凶灵,不害人的。”

    阿绾心说,她才不是怕!想她能文能武,会医术懂计谋,会怕几个小鬼吗?

    这样想着,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一道道烟气从外面飘进来,沿着香灰线,聚在灵棺四角。

    棺木并不大,也不知道这些阴魂怎么站的,就蹲在四个角上,一个个低着头,好像在吃东西。

    是那几个馒头块?

    阴阳先生还在绕着棺木转圈,口中念念有词。

    手中聚魂铃“叮叮叮”地摇着。

    随着聚魂铃的摇动,飘过来的烟气越来越多。小小的棺木上,挤满了一只只阴魂。

    阿绾搓了搓手臂,后背一阵阵凉意。

    这么多的阴鬼,哪怕无害,也够吓人的。

    阴阳先生终于停下,说道:“盖棺。”

    二老爷不放心地看了眼明微,却见她安安静静地跪伏下去,松了口气。

    不闹事就好,把人一葬,这事就算抹了。

    忽听壮仆道:“老爷,盖不下去!”

    二老爷转回头:“怎么回事?”

    “您看。”

    壮仆们抬起棺盖,可怎么都合不上。

    二老爷不信邪,吩咐他们抬起来,对准了再盖上去。

    可是没用,刚盖上就崩出来,始终合不拢。

    二老爷便是去看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陪笑:“您稍等。”

    他取出一张符来,念了一番咒,贴到棺木上。

    “再试试。”

    然而,还是盖不上。

    阴阳先生一抖,心道今天撞上硬茬子了?听说这位明三夫人是含冤死的,莫非……

    在二老爷的盯视下,他心一横,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符上。

    仍然盖不上。

    阴阳先生急出汗来了,只得道:“想来夫人留恋家人,不舍离去,二老爷稍等等。”

    说着,喊了徒弟进来,取出家当,打算再做一回法。

    而角落里的阿绾,刚才看到的是另一番情形。

    棺木四个角落,已经被阴魂站满了,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棺盖一合,就被它们顶出去。

    阴阳先生那道符一贴出来,地上的香灰线便有聚起一道烟气涌过去,将那道符给遮住了。

    原本有些受惊的阴魂,又安心下来,继续往棺木里掏东西吃。

    这个时候,阿绾脑子里转的,却是一个荒谬的念头。

    一个馒头分那么多块,怎么够这些阴魂吃?

    棺盖迟迟盖不上去,二老爷有点急。

    他疑心是明微搞的鬼,可转头看过去,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跪在角落,送明三夫人上路。

    那个杨公子派来的侍婢,也老老实实的站着,看着还有点害怕的样子。

    二老爷收回目光,安慰自己,应该是多心了。

    她就算会点神神怪怪的手段,有阴阳先生在这,外头还有宝灵寺的僧人一直在念经,能做什么?

    阴阳先生重又做了一遍法,什么八卦镜、铜钱剑都上场了。

    这次直接拿了十张符出来,围着棺木贴了一圈。

    壮仆再次抬起棺盖。

    木头沉重的声音响起,合上了。

    阴阳先生长出一口气,扬声:“起棺——”

    八个壮仆套上麻绳,两人抬一角——

    “嘭!”

    一声闷响,麻绳断了。

068章 无用

    阴阳先生一惊。

    觑了眼二老爷,果然见他面色黑如锅底。

    “谁准备的绳子?”二老爷的声音压抑着怒气,“这样的大事,也敢马虎!”

    准备绳子的壮仆连忙求饶:“小的错了!求二老爷饶小的一回。”

    二老爷瞪眼:“还愣着干什么?重新拿绳子来。”

    “是。”

    新的麻绳拿过来,几个壮仆一边往上捆,一边纳闷。

    棺木厚重,抬棺用的是搭好的架子,只需将活动的木条往里一推,扣住机括,就能抬起来。麻绳捆住关节,只是为了更稳固。

    照理说,就算麻绳断了,也就是会歪一下,受力不均而已。

    刚才那情形,倒像是他们先砸了棺材,麻绳才断的……

    但这话他们不敢说,只盼着别再出差错,顺顺利利将棺木送上山。

    再次捆好麻绳,八人齐齐使力——

    棺木纹丝不动。

    八人一对眼神,再使力。

    “嘿!”

    还是不动。

    第三次使力……

    抬不动,就是抬不动!

    二老爷气急败坏:“怎么回事?没吃饭吗?”

    不管八人怎么抬,就是不动。

    其中一个就喊:“老爷,邪门了!怎么都抬不起来。”

    话刚说完,就被二老爷削了:“怎么说话的?”

    这是出殡!什么邪门,会不会说话!

    这壮仆却是个二愣子,还跟他强调:“老爷,可真的抬不起来,您不信自己试试。”

    二老爷气啊!叫他去抬棺?长没长脑子啊?

    “再抬!再抬!”

    八人只得再试,可还是没用。

    二老爷只得去看阴阳先生:“又怎么回事?”

    阴阳先生也懵了。

    他都用符镇过了,怎么还会出事?这明三夫人的冤情这么重的吗?这样都不肯走。

    “老爷莫生气,我再试试,再试试……”

    于是再次做法。

    角落里,阿绾又悄悄退后了半步,手指快把袖子给揪断了。

    方才,阴阳先生做完法,那些阴魂被推下棺木,于是棺盖合上了。

    可是没一会儿,外边又幽幽飘来一道烟气。

    这道烟气比先前的都要粗,到了棺木上方,化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婴灵来。

    它头一拱,就钻进棺材里去了,接着绳子便断了。

    阿绾现在就看到,它坐在棺木上,手里拿着个鸡蛋模样的东西,慢慢地吃着……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它的影响,方才被驱掉的游魂又聚拢起来,将棺木上方挤满了。

    这下子,八个壮仆怎么抬都抬不起来了。

    阿绾低头瞄了眼明微。

    她已直起身来,满脸疑惑地看着前方。

    阿绾偷偷撇嘴。

    演得可真像!

    阴阳先生又做了一次法,可这次没有用了。

    那婴灵稳当当地坐在棺木上,理都不理。

    连带的,周围那些阴魂也丝毫不受影响。

    在二老爷的瞪视下,阴阳先生满头大汗,偏偏徒弟又小声说了一句:“师父,这里好冷啊!”

    废话!这里他功力最深,能感觉不到吗?

    周围凉飕飕,好像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风刮来刮去。

    这是要起尸啊!

    阴阳先生心凉了半截。

    早知道这趟生意不好接,都说明三夫人受冤而死,定然不会安生。

    偏他贪明家出的酬金高,接了下来。

    这下好了,要是明三夫人不能顺顺利利出殡,他多年来的牌子就要砸了。

    眼看二老爷眼神不善,他狠狠心,喊了声徒弟:“拿刀来!”

    阴阳先生接过刀,抖抖索索划开手腕。

    放了半碗血,他再次开始做法,然后两指伸进碗中,用鲜血在棺木上画起符来。

    半碗血用完,八个壮仆再次试着抬棺……

    “嘭!”麻绳再次断了。

    这还不算完。

    刚刚钉进去的长钉,居然震了出来!

    那可是钉棺材的长钉!

    静默了一息,一声尖叫响起,阴阳先生那小徒弟大喊一声:“鬼啊!”扭身跑了出去,别人抓都抓不住。

    ……

    明三夫人今日出殡,来送的客人不少。

    不止亲朋好友,那些可来可不来、交情不厚的人家,几乎来全了。

    这当然不是看在明家自个儿面上,而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

    昨天的事,看到的人那么多,现在东宁谁不知道,明三夫人被小叔**而死?

    这可是明二老爷亲口承认的!

    这样带着桃色的**事,最容易引起大众的好奇心。

    于是,为了看热闹,他们心照不宣,能来的都来了。

    “翁夫人吗?好久没见您到外头走动了。”一名年轻妇人,看到灵棚里坐着的一位夫人,停下来攀谈。

    那位夫人起身:“是卢二奶奶啊!确实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出殡可是件累人的事,怎么今日来了?”

    “这不是机会难逢吗?”

    两人视线一对,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明家,平日里号称家风清正,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叫人兴奋?

    小叔调戏嫂子,害得嫂子一命呜呼。啧啧啧,明家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书香门第?太给明相爷丢人了!

    两人凑到一起小声说话,先从明三夫人说起,讲到那位荒唐的六老爷,再说到昨日那桩事。

    也是怪了。明家这是流年不利?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够丢人了,居然又在园子里挖了具尸骨出来。

    听说明七小姐个把月前撞过鬼,该不会明三夫人也是因此想不开自尽的吧?

    说不定,就是冤鬼找替身呢……

    两人说着说着,眼看着天色微明,那翁夫人奇道:“方才不是放炮起棺了吗?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听她这一说,卢二奶奶也奇了:“是啊!抬棺就那么一会儿时间,这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难道……”

    两人视线一对,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惧怕。

    闹鬼?

    刚冒出这个念头,忽听灵堂那边传来一声怪叫,有人大叫“鬼啊!”急慌慌地跑出来。

    咦?真闹鬼了?

    是明三夫人诈尸了吗?

    因为人多,他们倒不怎么惧怕,反而聚到一起兴奋地指指点点。

    “那喊话是谁?”

    “这是阴阳先生的徒弟啊!你看他手里还拿着法器呢!”

    “阴阳先生的徒弟都吓成这样!看来是真闹鬼了?”

    “果然是受冤死的,这是不肯瞑目啊!”

    “今天还能不能出殡了?”

069章 不动

    阴阳先生那小徒弟一跑,后堂这些人便好似被点穴一般,僵在那里了。

    有些事没说出口,可以假装不知道。而一旦被人喊破,就不能再装傻了。

    鬼啊!

    不止那小徒弟,八个壮仆,以及阴阳先生,在这一刻都在心里呐喊这两个字。

    这是真的有鬼!

    怎么办?

    跑吗?鬼会不会像狗一样,越跑越追?

    还有跑了以后,二老爷会不会生气?

    八个壮仆哆哆嗦嗦,去看二老爷。

    阴阳先生则盯着棺木。

    他没有阴阳眼,但毕竟是做这行的,对阴物格外敏感。

    那里有东西,他知道。

    僵持中,忽听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是女子的声音,果然起尸了?

    明三夫人,冤有头债有主,害人的不是我,别来找我啊!

    几人胡思乱想,却见二老爷暴怒:“你叹什么气?故意吓人吗?”

    嗯?

    众人抬目望去,看到角落里的明七小姐已经站起来了。

    叹气的是她?还好还好!

    稍稍放心一些,却听这位七小姐说道:“二伯莫恼,侄女只是想,母亲果然不想走啊!”

    不想走……

    这三个字,让他们后背凉风阵阵。

    “你什么意思?”二老爷厉声说,紧张地看了眼棺木。

    明微又叹了一声:“听老人家说,人死之后,要是有遗愿未了,可能会不愿意入土。二伯,我母亲大约还有什么事放不下。”

    阴阳先生眼睛一亮。

    这理由好!反正不是他的错!

    “二老爷,确实有这种说法。如果遇到不愿意走的,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这是亲人,不是恶鬼,要高高兴兴送走才好。”

    二老爷拉下脸:“你别是自个儿没本事,拿话来搪塞。人死了才三天,还不一定知道自己死了,怕是尸体的阴气招来了什么孤魂野鬼!”

    为了自己的招牌,阴阳先生据理力争:“老爷方才看到了,第一次明明抬起来了,后来抬不动,肯定是三夫人不愿走。”

    “三夫人为什么不愿意走?”二老爷喝问,“好端端的,三夫人为什么不愿意走?瞧瞧这排场,宝灵寺的大师们超度,连郡王都亲自来吊唁,风风光光的,她为什么不愿意走?”

    阴阳先生心说,因为害死她的人没死啊!

    超度、吊唁、风光,这些对死人来说,怎么都不如公道重要吧?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

    “大约是放不下亲人吧?”阴阳先生陪笑。

    亲人?二老爷看向明微。

    虽然他知道,阴阳先生多半是推诿,可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不多想。

    也许真的是放心不下女儿呢?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她那么爱女儿。

    “那要怎么做?”二老爷的语气已经有了松动,“生死殊途,她再放心不下,也得走吧?”

    “这个……”阴阳先生犹豫。

    见他如此,二老爷怒了:“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今天必须送走!要是送不走,就等着砸招牌吧!”

    “二老爷!”阴阳先生大急。

    可是没法子,收了人家的钱,就得办事。

    阴阳先生只得绞尽脑汁。

    符也用了,血也放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把自己押上去了!

    他对二老爷道:“既然三夫人不愿意走,那小的与她谈谈。”

    二老爷面色缓和了一些:“嗯。”

    阴阳生先深吸一口气,在棺木前盘坐下来,将残余的鲜血涂在眉心、手心等关窍处,封了自己的阳气。

    阳气一滞,棺木上有异物的感觉更明显。

    阴阳先生仰起头,心平气地对着棺木的方向说道:“三夫人,您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二老爷就见,他面带微笑,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好像真的在倾听什么。

    这让他既感到害怕,又放松不少。

    害怕的是,明三夫人阴魂果然就在此处?

    放松的是,既然阴阳先生能与她沟通,此事还是能平安解决的吧?

    胡思乱想了一通,却发现阴阳先生半天没动静,既不点头,也不说话了。

    “好了吗?”他问了一句。

    没得到回应,便有些不耐烦:“快着些,眼看时辰都误了。”

    阴阳先生缓缓抬起头。

    二老爷觉得后背窜上来一阵凉意。

    “嘻嘻……”阴阳先生咧嘴笑了起来。

    !!!

    短暂的沉默后,“鬼啊!”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八个壮仆争先恐后,撒丫子跑出去了!

    二老爷:“……”

    外头,二夫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才将客人安抚下来,忽然就见抬棺的壮仆一个接一接地从灵堂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鬼啊!”

    二夫人眼前一黑。

    她白干了!

    这还不算完,刚把这八个壮仆按住,那边帮着招呼男客明晟想到一个很要紧的问题:“二伯母,二伯呢?”

    二夫人一怔,往灵堂看过去。

    阴阳先生的小徒弟跑了,抬棺的八个壮仆也跑了,所以,二老爷还留在里头?

    这样想着,灵堂那边又起了骚动。

    “快看,快看!”

    “那不是明二老爷吗?”

    “那是阴阳先生啊!他抓着明二老爷干什么?”

    “救命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二夫人就见,阴阳先生拖着二老爷从灵堂后面走出来。

    “嘻嘻,嘻嘻。”阴阳先生一蹦一跳,手里揪着二老爷的头发。

    “娘啊!”

    “有鬼啊!”

    客人四下奔走,扯破衣裳、踩丢鞋无数。

    后堂,阿绾缩在明微身后:“行了吧?你还不把他们送走?”

    “送走干什么?”明微抹掉地上的香灰,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留下痕迹。

    “这是你娘的遗体啊!”阿绾道,“你就这样让她的棺木上蹲着一群……那什么?不是太冒犯了吗?”

    她不敢说那个鬼字。

    “她的魂魄都不在这,有什么关系?”明微淡淡道,“且留几天,他们总要再试几回。”

    ……

    余园芳的小屋内,还亮着灯火。

    蒋文峰还没回去。

    庚三的死法疑点重重,这明家必定有什么离奇之处。

    他故意留下来,为的就是勘察环境,找寻线索。

    此时听到外头的喧哗声,便问:“雷鸿,发生了什么事?”

    雷鸿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禀道:“今日明三夫人出殡,说是抬棺的时候闹鬼了。”

    “闹鬼?”蒋文峰皱了皱眉。

    雷鸿笑道:“这定是七小姐的手段。”

    蒋文峰点点头:“把这事搅黄了也好,尸首留下,更好翻案。”

    “是。”雷鸿忍不住邀功,“大人,属下就说,七小姐很厉害的,您现在相信了吧?”

070章 回想

    来明家送殡的,一多半是看热闹来的。

    可谁都没想到,这热闹会这么大。

    小徒弟跑出来时,他们还凑在一起看笑话。

    等八个壮仆跑出来时,他们有点慌了。

    那可是八个抬棺的大男人,阳气旺着呢,居然也吓跑了?这鬼得多凶!

    等明二老爷被阴阳先生揪出来时,他们撑不住了。

    娘诶!这是真闹鬼啊!连阴阳先生都给上身了!

    二夫人拦都拦不住。

    别说拦了,她自己也要吓死了。

    果真闹鬼了,这是不是说明,她那天的梦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起,二夫人心里就跟跑了匹野马似的,控制不住往那边想。

    “娘。”明皓跑过来。

    “我的祖宗!你跑过来干什么?”二夫人喊来丫鬟,“快把六公子带回去!”

    明皓却不肯走:“娘,我是大人了,我不怕!”

    又喊愣在那里的明晟:“四哥,快叫人把先生按住,咱们人多!”

    明晟如梦初醒,叫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围上去,别让他跑了!”然后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拿上棍子,下手有点分寸,捡不要害的地方,别伤着人!”

    “绳子呢?快拿过来,一按住就捆上。”

    “门!快把门关上!”

    “不相干的人躲到灵棚里,别出来!”

    明微站在灵堂门口,看着这一幕。

    “这是明四公子?不错啊,这种情况下也没慌,有条有理的。”

    明微点点头。

    是啊,明家的孩子都不错。明晟极有兄长风范,明皓心地纯善,明湘活泼直率。

    真的都是很好的人了。

    可为什么,他们的父亲,会是那样的人?

    一个逼迫弟媳,一个冷眼旁观。

    到底是一开始就不一样,还是人会慢慢变成那样?

    明微招来的,不是什么凶物,也不甚厉害。

    一番忙乱,阴阳先生被棍子卡住脖子,按在地上。

    下仆一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

    二老爷总算被救出来了。

    他的发髻早就散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的,衣裳也被扯得不像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刚才擦撞的。

    “老爷,您没事吧?”

    “快,去请医!”

    “别……”二老爷气若游丝,挤出这句话,“我没事,不要请医。”

    今日出殡,已经免不了成了笑话。如果还请医,他被鬼捉弄的事,就是笑话中的笑话。

    “二伯且先回去换衣裳,脸上的伤也得上药。”明晟道,“这里不必担心,有我和二伯母。”

    二老爷点点头,心想,老四那个没用的,儿子倒是生得不错。

    然后一转头,正好瞧见灵堂前的明微。

    她站在台阶上,天然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一身孝服麻衣,衬着一张明丽清美的脸庞,素到极致,也艳到极致。

    俗语说,要想俏,一身孝,果真有几分道理。

    可二老爷现在没有半点欣赏的闲情。

    他从这张脸上,看到了明三夫人的影子。

    记得一开始,她刚从京城回来,也是这个样子。

    美得惊心动魄,又明媚又清冷,好像天边的云。

    一开始他没多想,虽然也在心中感叹,这样美的女子,在最好的年华就开始守寡,未免太可惜。

    直到有一天,老六闯下大祸。

    他赶过去,看到她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花,残破而绝望。

    她差点就撞死了。

    情急之下,他喊了一句:“你死了小七呢?”

    她就停住了,呆呆地看着他,须臾便落下泪来:“不能死,我不能死……”

    泣不成声。

    二老爷竟回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同情她的,可是后来……

    二老爷恍恍惚惚,旁人还以他吓住了,赶紧将他送回去。

    闹成这样,出殡显然是不成了。二夫人与明晟不得不向一位位宾客说明情况,客客气气将他们送出门。

    直到天光大亮,才算解决。

    明晟快步走到灵堂前。

    “小七,闹了一晚,你先进去歇一歇吧!”

    刚说完就想到,里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怎么能让她进去?便改了口:“还是回余芳园去歇着吧。”

    但他马上又想到,余芳园里才挖出一具尸骨……

    明晟愣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

    这明家是怎么了?他这趟回来,一下子变得不认得了……

    “没事。”明微道,“我陪着娘。”

    “不行!”明晟反对,“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要是出事……”

    “我不会出事。”她说,“那是母亲,她不会害我的。”

    “不行……”

    明微却不再与他多说,转身进灵堂。

    阿绾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跟进去。

    明晟没办法,也大着胆子进了屋。

    明微直接进了后堂,棺木上的长钉已经震落,她有些费力地把棺盖推开。

    明三夫人好好地躺在里面。

    阴阳眼的效果已经退去,阿绾看不到那些东西了,但还是不敢靠近,站得远远的。

    站那边谁知道有什么鬼东西挨着自己!

    明晟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棺木上有点乱。

    符贴得乱七八糟,血喷得到处都是。

    明微一张张地把符揭下,又取了帕子出来,一一将血迹擦去。

    “小七!”

    “嘘!”明微压低声音,“别吵到我娘。”

    明晟只得随她,小声说:“你出去好不好?这里乱成这样……”

    “所以我要收拾啊。”明微说,“四哥别担心。你看,我娘不会害我的,她只是不想走。”

    明晟沉默。

    明三夫人怎么死的,整个东宁都传得沸沸扬扬,他能没听到吗?

    可他是小辈,能怎么样呢?既不能说六叔的不是,又不能指责长辈不公,只能沉默。

    他也给不了公道。六叔都那样了,他这个侄子还能说什么?

    何况,事情到了今天这地步,也有他的错……

    “四哥。”

    明晟回神:“嗯?”

    “你去跟二伯母说,取些冰来吧。既然暂时不能出殡,我娘的尸身总要好好保管。”

    明晟答应一声。

    临走前看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异常,才没有强行拖她离开,但还是嘱咐了一句:“有事马上出来,知道吗?”

    明微一笑,柔声答应:“好。”

071章 流言

    清晨还没上工,遍地的早点摊子上,百姓们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高谈阔论,说着近来的新鲜事。

    “明家闹鬼那事,你们都听说了吧?”一个苦力汉子,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与同桌闲聊。

    坐他旁边的,是个卖杂货的小贩,趁着还没开摊,过来喝碗粥。

    “当然啦!”他嗤笑道,“这事谁不知道?听说他家六老爷把寡嫂给逼死了,定好了出殡的日子,结果根本抬不起棺!”

    “是啊!明家闹鬼闹得好凶,那姚先生,是咱们东宁最有名的阴阳先生了,听说那天给上了身!啧啧啧,可吓人了。”

    另外有人插了一句:“别是那姚先生没本事吧?说不定他那名头是吹的!”

    “你别瞎说!”自己的消息被质疑,那汉子很不高兴,“不止姚先生,明家把附近的阴阳先生、神棍神婆都请遍了,闹腾了好几天,那棺就是起不出来。”

    “这样吗?”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小贩连忙追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现在尸身还在灵堂摆着呢!”

    “哎呦,这么凶啊!”

    “我看哪,这是死不瞑目!活生生被逼死,留下个没出嫁的女儿,明家还没事人一样。”

    “不是听说那六老爷被打得半死吗?”

    “打得半死就完了?”汉子嗤笑,“什么叫打得半死?也就是养好了,仍然活蹦乱跳,换我我死不瞑目。”

    想想这话不吉利,又“呸”了一声,合掌念叨:“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小贩道:“难道要明六老爷偿命?”想了想,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哈哈!”临桌也在说这个事,有人绘声绘色地形容,“关庙的甄大嫂,你们都听过吧?平日总说自己比刘娘子强,旁人不识货的,那天明家请她,她高兴得到处宣扬。结果进了明家……哈哈哈哈!”

    “你别光是笑啊!到底怎么样?”听的人急了。

    那人道:“她进明家不到半个时辰,就给送回来啦!听说回家后,一直喊着,有鬼啊,有鬼啊!哈哈哈,还说自己多厉害呢!我瞧还是刘娘子道行最高,明家去请,一听就说,这个她收不了,连去都没去。”

    众人七嘴八舌,十桌里倒有八桌在说这事。

    ……

    早点摊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与这些小民格格不入的人。

    一个玉冠华服,贵家公子打扮,只面朝里坐着,叫人看不清模样。

    另一个黑衣劲装,面庞冷峻,似乎是个侍卫,却与公子同桌而坐。

    “公子。”黑衣护卫压低声音,“这事闹得这么大,明家现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想来他们应该不敢对明姑娘下手了。”

    杨殊慢悠悠地调着辣酱与醋的比例,说道:“你这是想阿绾了?”

    黑衣护卫面色不变:“阿绾不在,您身边没人伺候。”

    “啧,你说小彤不是人,回头我告诉她去。”

    “……”黑衣护卫道,“您知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杨殊哈哈笑了两声,夹起煎饺醮酱吃。

    “味道挺好。”他说,“阿玄,你要不要尝尝?”

    黑衣护卫阿玄早就尝过了,在外面吃东西,他没尝过哪敢让公子入口?也就是平平常常的味道,不晓得哪里好了。

    他将之归于公子的怪脾气。

    “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杨殊道,“你就是疑心太重,除了身边这几个,看谁都不可信。”

    阿玄道:“这位明姑娘,来历实在太古怪了。这样查都没法查的人,公子怎么敢让信她?”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说着好吃,杨殊吃了两个就放下了。

    阿玄将信将疑:“她这么有本事吗?”

    “本事嘛,是有的。”杨殊一笑,“但最重要的,还是她太漂亮了。对着那么漂亮的人,不由得人不心软。”

    “……”阿玄心道,心软个鬼,上回那个楚国的女细作,不也是美若天仙,结果呢?扭断她脖子的时候可没犹豫过。

    “回吧。”杨殊起身,示意他去结账。

    阿玄付了饭钱,跟上他:“公子……”

    杨殊摆摆手:“不用说了,我意已决。”

    阿玄只得闭嘴。

    太阳升起,店铺纷纷开张,街上热闹起来。

    两人闲逛了一会儿,杨殊道:“我们这样在外面瞎逛,居然没几个眼线,表叔这是洗心革面了?”

    阿玄道:“明家的事揭出来,他怕牵连到自己头上吧?”

    “呵呵,胆子这样小,做得成什么大事?”杨殊随手从摊子上捡了个猴儿面具,戴到脸上。

    阿玄付了钱,追上去:“您这话说的,难道将把柄送到您面前,才叫胆子大吗?”

    说着说着,两人到了僻静处。

    杨殊道:“你去叫阿绾,安排我和那位明姑娘见一面。”

    阿玄一怔:“公子?”

    杨殊取下面具,笑了笑:“既然她用实力证明,她很有用,那我也该拿出自己的诚意了。”

    ……

    明老夫人的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知道丧礼上闹出那样的事,明老夫人就病倒了。

    二夫人进来问安:“母亲,您今日感觉如何?”

    明老夫人睁了睁眼,声音无力:“没事。家里事忙,你不必每天过来。”

    又问:“老三媳妇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二夫人忙道:“正想向您讨个主意。现下没法下葬,灵棚又不好一直搭着……”

    家里还有老人,太不吉利了。

    可明三夫人的棺木还摆着,下不了葬,现在就拆,好像也不合适啊!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是起不了棺?”

    “……是。”

    什么阴阳先生、神棍神婆,全都请遍了,都没用。

    二夫人已经信了,这是明三夫人冤屈未伸,不肯入土。

    “拆了吧。”

    二夫人一愣。

    明老夫人道:“既然她不肯走,那只好留着了。小心着些,天慢慢热了,不要叫尸身腐了。再叫老二写封信去京城,请个玄士过来。玄都观的难请,就找个寻常一点的,只要有真本事就行。”

    二夫人惊讶。老夫人说得这样头头是道,似乎很清楚玄士?

    “外头传得很难听吧?”明老夫人又问。

    二夫人默了默:“是。”

    “别管那些。再难听的话,我们又不是没听过。当年在京城,你们祖父……”老夫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自嘲,“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提的?行了,你去吧。”

    二夫人起身:“您好好休息。”

    当年,老夫人想说的是祖父被先帝厌弃的事吧?说起来,明家也曾那样风光过呢……

072章 私会

    天上一个闷雷,不过须臾,大雨便成倾盆势。

    这个春天,终于开始下雨了。

    冰心急匆匆跑过来,将怀里的食盒递给檐下的素节,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抱怨:“这雨说下就下,晚一丁点我就跑到了。”

    素节道:“都淋成这样了,你也别擦了,回去洗个澡吧。”

    两人说着,进了屋。

    屋里,童嬷嬷靠着床头,神情萎靡。

    阿绾正在给她诊脉。

    明微坐在另一头,冲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便轻手轻脚地搁下食盒,一个去擦洗换衣,一个将饭食取出来。

    过了会儿,阿绾收回手,说道:“嬷嬷没什么事,开个方子静养就好。就是要放开胸怀,别闷着自己,不然没病也闷出病来。”

    听她这么说,屋里的姑娘们松了口气。

    自从明三夫人去世,童嬷嬷就病倒了。她年纪大了,她们都怕嬷嬷撑不住。

    阿绾拟了张方子,多福出去吩咐人抓药。

    素节将童嬷嬷扶起来,服侍她用饭。

    明微与阿绾出了屋。

    不过短短数日,余芳园便清冷不少,匆匆而过的仆妇,都是没精打采的。

    不止余芳园,整个明府都是这样。

    死了一个,病倒好几个,死气沉沉的。

    明微站在屋檐下,伸手去接滴落的雨水。

    真是奇怪,明明她与明三夫人的母女缘才一个多月,明明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可现下却觉得分外孤单。

    “公子要见你。”阿绾说。

    明微点点头:“什么时候?”

    “到时候自有安排。”

    “嗯。”

    阿绾不再多说,明微也不再多问。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

    第二日清晨,多福说:“园子里的紫竹,昨晚让雷劈了。”

    明微抬头,透过窗户往外头看去。

    多福笑道:“紫竹在那头呢,这样看不到的。”

    明微将剩余的羊乳喝了,起身:“走,去看看。”

    主仆俩绕到园子那一头,果然看到被雷劈了一半的紫竹。

    几个花匠正在砍伐那些劈坏的枝干。

    明微看了一会儿,说:“这一节,砍下来给我。”

    花匠依言,将她比划出来的那一节砍下来。

    明微就拿着这节竹管回去了。

    阿绾用过饭出来散步,看到的便是坐在屋檐下,慢慢削着一节竹管的明微。

    “你在做什么?”

    明微头都没抬:“你猜。”

    阿绾皱眉看了一会儿:“做笛子?”

    “是箫。”明微说,“横吹笛子竖吹箫。”

    阿绾心道,我没无知到这地步,只是你才削了几个孔,看不出来而已。

    她想起公子说过的,那天晚上的事。

    “你习惯用箫来驾驭游魂?”

    “确切地说,是度魂。”明微认真地纠正。

    阿绾不懂:“有区别吗?”

    “有。命师的职责是扫荡人间邪祟,正常情况下,应该送魂魄往生。所以,不是驾驭,而是超度。”

    她说这句话时,有一种信念感。

    阿绾不太理解。她六岁跟了公子,十年来学了很多东西。琴棋书画、武功医术,但这些都是有用才学的。

    她学武,不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探究武学之秘。

    她学医,也不是为了济世,普救天下众生。

    只不过,有了武功能够不拖公子的后腿,会了医术可以帮助公子做更多的事。

    但明微不是这样。

    她学玄术,有一个很高远的信念。

    扫荡天下,护佑苍生。

    阿绾一直觉得,这种口号很虚无,越是目标远大,越像是安慰自己的借口。

    可她看起来,似乎很认真地执行着。

    公子说,这世上的人,大多数只是表面大义凛然,难有那么一两个表里一致的。

    莫非她就是难得真正的好人?

    天上传来一声啸声。

    阿绾抬头看了看,说道:“公子来了。”

    明微跟着仰头,看到一只白鹰在天上盘旋。

    这白鹰通身雪白,只翅膀尖尖有一点浓如墨的黑色,既漂亮又英武。

    明微赞了一声:“好鹰,你家公子变的吗?”

    阿绾瞪眼:“胡说什么?”

    “你说公子来了,又看这鹰,我当然以为鹰就是你家公子。”

    “……”阿绾决定收回刚才的话。

    这人,哪里像个好人了?没事就捉弄她,太促狭了!

    明微一笑,继续削她的箫。

    深紫色的竹身上,有一道焦黑的雷劈过的痕迹。

    她前世那只箫,是师父用雷击木做的。

    昨夜一场大雨,将雷击竹送到她面前。

    老天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自己是谁,来到这里为了什么。

    不是当明七小姐,也不是重拾亲情。

    而是要改变天下的运势,不要走到惨无人道的乱世。

    不多时,二夫人身边的胡嬷嬷过来了。

    “七小姐,”她恭敬行礼,“外面有人来接您。”

    明微点点头,进屋跟多福交待了一句,便道:“走吧。”

    胡嬷嬷没说来接人的是谁,她也不问。

    大家心知肚明。

    一辆雕金饰玉的马车停在侧门,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明微上了马车,往前行了一段路,忽然笑出来。

    阿绾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家公子的名声,挺好用的,明家现在都不敢动我。”她说。

    阿绾翻了个白眼。

    明微又道:“我今天坐进这车,在别人眼里,跟他就扯不开关系了。你可得告诉他,事情做了就要负责啊!”

    阿绾哼了声:“你不知道我家公子出了名的不负责吗?”

    “别人他可以不负责,我嘛,他一定得负责。”

    阿绾扭开头,心道,做梦!先不说她古里古怪的来历,便是明面上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公子?

    一路无话,马车驶进一家酒楼的后院。

    她们一下车,便有人迎上来,恭恭敬敬引至楼上客舍。

    明微踏进门,就见杨殊懒洋洋倚在窗前,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折扇,一边低头看楼下的行人。

    “公子。”阿绾唤道。

    杨殊转头看过来,笑道:“这几日吃苦了?阿玄说,你天天不是喝粥就是啃馒头。”

    “是啊!”阿绾抱怨,“连点肉味都尝不到。”

    杨殊哈哈一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今日让你吃个痛快,去点菜吧!”

    这是要支开她。

    阿绾不乐意。

    “乖,快去!为了等你们,我可是到现在都没吃呢!”杨殊哄她。

    阿绾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头到尾旁若无人,看都没看明微一眼。

073章 三人

    “明姑娘,坐吧。”杨殊口中这么说,又将目光投向街市。

    明微顺便看了一下,结果,就瞧见了一个戴幂篱的窈窕身影,站在街市对面的小摊前挑捡帕子。

    “身段和你有点像。”杨殊说,“不过,肯定没你这么美。”

    明微道:“杨公子夸人的方式好特别。”

    “那也是因为,明姑娘美得很特别。”

    明微有点被恶心到,遂道:“杨公子就没闻到点特别的味道?比如脚丫子味什么的……”

    杨殊脑子里马上浮现出“抠脚大汉”四个字,被恶心到的人变成他了。

    桌上有茶具,明微慢悠悠地给自己沏茶,然后自斟自饮。

    无论茶还是水,俱是难得一见,今日算她沾光了。

    明微搁下茶杯:“杨公子,还不赶紧做正事?等会儿阿绾姑娘就回来,她好像不太高兴我们在一起。”

    “明姑娘真着急。”杨殊笑吟吟,“也罢,美人发话,还犹豫什么呢?毕竟本公子向来都是这么怜香惜玉的。”

    他手一推,窗户便关上了。

    盯着这个窗子的人,所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他伸手去握托着茶杯的那双柔荑。

    啧,果然是会美人来的。

    还是个刚刚丧母的美人。

    真是鲜廉寡耻,天生一对!

    窗户一合上,明微在他即将握住手掌的一瞬间,端起茶杯,凑到唇边。

    神态自然得好像她本来就要这么做,而不是故意避开他似的。

    杨殊摸了个空,不得不改换目标,去端另一杯茶:“抠不抠脚另说,你肯定不是个大汉。”

    “为什么?”

    “太小气了。”他道,“你知道,男人如果变成女人,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明微认真地想了想:“摸.胸口?”

    “嗤——”杨殊笑出声,“你还挺懂。”

    明微扬了扬眉,继续饮茶。

    “再延伸一下,就是想试试,当女人是什么感觉。”

    他这个当字,显然有特别的含义。

    明微若有所思:“有道理。”

    杨殊双目含情,凑过去压低声音:“那我们试试?”

    他声音微沉,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尾音一扬,特别有风流之感。这样压着声音说话,又离得这样近,听着叫人耳根发麻。

    明微伸手揉了揉耳朵,说道:“可如果是我的话,就想试试另一件事。”

    “哦?”杨殊双眉微扬,含笑看着她。

    “变成女人的话,对别的女人来说就是同性,肯定不会有戒心。到时候,一起洗个澡,或者睡个觉……对了,阿绾姑娘最近与我形影不离……”

    看到杨殊微变的面色,她笑了起来:“杨公子,功力不够啊!”

    虽然是笑,这笑里却带了冷意。而方才的回击,也是明确地提醒他:她不高兴,至少,没心思和他这样玩笑。

    是因为明三夫人的死?

    哦,对了,她是真把她当母亲的。

    母亲新丧,这样和男人**,是件很不尊重的事。

    想到这里,杨殊端正了神情,心里有那么一两分的懊悔。

    什么时候,他这么没眼力劲了?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明七小姐,所以没想到这一点吗?

    还是……

    门被敲了两下,阿绾的声音响起:“公子。”

    “咳,进来。”他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阿绾已经点好菜了,这酒楼的师傅动作也快,这么一会儿时间,俱都准备好了,冷盘热菜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公子,这是东宁最好的是桃花酿,您尝尝。”阿绾殷勤地斟酒。

    杨殊笑吟吟:“今日犒劳你的,就别伺候了,坐着吃吧。”

    “那奴婢就不客气啦!”阿绾笑嘻嘻地坐下来。

    杨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眉眼温柔。

    他们主仆在说话的时候,明微已经动筷了。

    她吃了一块蒸鱼,几筷子炒山珍,最后喝了一小碗羊肉羹。

    杨殊没吃几口,只一个人慢慢地饮着酒。

    看她搁了筷,他道:“怎么,不合口味?”

    明微用茶水漱了口:“杨公子今日要见我,不会就是请吃饭吧?”

    这是不耐烦跟他应酬了。

    杨殊笑道:“明姑娘可真着急,咱们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慢慢谈。”

    明微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杨殊只得跟她明说:“还有人没来,再等等。”

    明微眼睛一亮:“蒋大人?”

    杨殊叹了口气:“你见他倒是比见我高兴。”

    她刚要张口,就被他抬手阻止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不想自取其辱。”

    明微笑了:“杨公子,你这样比刚才顺眼多了。”

    正常点说话不行吗?没事瞎勾搭什么,跟只孔雀似的。

    看到她笑得眉眼弯弯,杨殊脑子抽了一下,就道:“原来明姑娘喜欢正经的?行啊!那以后本公子就正经一点。”

    “……”

    “叩叩!”门正好敲响了,阿玄的声音传进来,“公子,人到了。”

    门推开,进来的正是蒋文峰。

    明微站起,向他施礼:“蒋大人。”

    蒋文峰神情有些疲倦,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案牍中抽身。

    “明姑娘。”他温和地回礼。

    阿绾起身:“蒋大人,您请稍坐,奴婢这就是去换一桌席面。”

    蒋文峰摆手:“阿绾姑娘别忙了,本官已经用过饭了。”

    阿绾便道:“那奴婢去换壶茶来。”

    撤了席,换上茶水点心,三人分坐。

    这是第一次,他们三个人面对面坐到一起。

    “本官趁着午休出来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蒋文峰道,“庚三的死因很奇特,他的脖子是被生生扭断的,干脆利落。我先前借口留在明家两天,并没有在他埋骨处找到线索。想来十年时间,已经把线索都掩盖了。所以,我这头已经无能为力,七小姐,只能看你的了。”

    明微则问:“庚三便是这个密探的代号?我能看看他的履历吗?”

    蒋文峰看向杨殊。

    他官阶更高,但事涉皇城司,杨殊才能做主。

    “可以。”杨殊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随手拿起小几上的册子,丢到她面前,“皇城司秘录,出了这个屋,希望明姑娘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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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鸾介绍:
上辈子,明微疲于奔命,终究没能改变命运,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七十年前。乘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乘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乘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