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一 战俘营(下)
五一一 战俘营(下)
“无条件的释放?不要求赎金?我们想回去欧洲也可以吗?”
弗兰克立即问道,像他这样的军官贵族,按欧洲战场上的习惯被俘虏以后肯定是要缴纳一大笔赎金才有可能得到自由的。《《书海阁》》.com虽说这种习惯可以保障他们被俘后生命不太容易受到威胁,但若是经常被俘虏,多交个几次赎金,那家族也很快便会衰落下去,故此在听到性命无忧之后,立即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金钱的问题上。
亚罗尔看了看他,摇头道:
“应该不用,他们好像没这习惯。当初和我一起被俘的人中间,有好几个是搭船回到欧洲去了,大部分都是军官和贵族。”
——只有那些在欧洲还有产业和家族的人才想回去,象亚罗尔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类型大都是选择留在东方了。弗兰克听见后则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看来回家不成问题……只要这场战争能早日结束。哦,上帝,如果他们打个旷日持久可怎么办?”
“不会的,最多再有一两个星期,这场无聊的战争便会结束了。”
听得亚罗尔如此淡然的评价,周围那些西班牙军人都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亚罗尔穿着对方的军装,他说“战争结束”的意思肯定不会是指西班牙军队将获得胜利。在亲眼见识过琼海军的火力之后包括那位弗兰克少校在内,也没人觉得自家能打赢这一战了——他们在进战俘营之前可是连对方的面都没怎么见着,稀里糊涂冲进马尼拉,稀里糊涂就给打败了。
只是这些人心中想来,对方虽然凶猛剽悍,自家军队也不是泥巴捏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从欧洲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又已经建立起了固定营寨,坚持上个把月总不成问题。亚罗尔说一两个星期内就能结束战斗,实在也太瞧不起人了。
“你在开玩笑嘛,亚罗尔!就算是瑞典雄狮古斯塔夫陛下的军队也不敢说能在两星期内击败我们。你好歹也曾是弗兰德军的一员,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战斗力!”
弗兰克少校不悦道,但亚罗尔只是无奈摸了摸鼻子:
“就是因为知道弗兰德军的能力我才这么说……就是换了瑞典雄狮亲自过来,也还是两个星期左右。古斯塔夫陛下的炮兵和这边相比,就好像玩具一样。”
“你……”
弗兰克怒视着他,但终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以前还在弗兰德军的时候,亚罗尔的判断力之准就是出了名的,自己的军衔之所以能比他高一级,纯粹是因为自家贵族身份的缘故。而当两人在战场上合作时,他往往都习惯于听从亚罗尔的建议。
“那么海军呢?我们的舰队已经完全控制了马尼拉湾,只要我们的大战船还在威胁着巴石河口,那些黄种人就休想得到安宁!”
旁边一名士兵叫嚷道,看他的军服式样似乎是海军成员,大概是舰队派驻到陆军中的联络人员,很不幸的成为了第一批被俘的海军,并且还因此很不服气。
在亚罗尔看来,这位兄弟大可不必如此激动,用不了多久他的海军弟兄们都会前来战俘营报道,说不定比陆军还要快些——唐健早已把他之所以不急于动手的原因告知了全军,现在全马尼拉城的人都知道琼海军那艘钢铁大船正在前来吕宋途中。只要琼海号一到,外面那些西班牙船要么成为他们的战利品,要么沉下海去喂鲨鱼,反正再也不可能构成威胁。
故此虽然港口被,城内局势却非常平静,就连那些最为死硬的欧洲传教士都不敢有什么异动——当初琼海号停泊在马尼拉港口的时候他们可都是远远观察过,再不敢像原先那样否认这艘钢铁之船的存在。
而城内的华商团体更为激动,他们甚至都开始酝酿着准备凑钱购买那些被俘虏的西班牙船了——据说唐健曾经许诺:只要吕宋华商会协助琼海军渡过这次危机,回头将把俘虏到的那些小船都处理给华商会。要知道西班牙人可是从欧洲远道而来,舰队再小的船好歹都是能远渡重洋的,比这边的总要好一些。
所以亚罗尔只是笑了笑,向那名水手道:
“正是因为有舰队的存在,才要拖延上一两个星期呢。他们也要等海上被清理干净以后再动手解决陆上敌人……”
“用什么来清理?我们是西班牙的舰队!用他们传说中那艘可以漂浮在水面的钢铁战舰吗?”
那水手似乎觉得自己的笑话很俏皮,说完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只笑了几声,却发现周围没什么人附和他,最多也就几个和他一样刚刚来到这里的西班牙俘虏跟着傻笑了一两声。而包括亚罗尔在内,以及附近几个来帮忙的本地传教士,都在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亚罗尔有些怜悯的看着这名水手,他并不认为这家伙多么愚蠢,当初进攻琼州岛的那些人在亲眼见到之前,有谁会相信这世上真有钢铁制造的船能在水上漂?不过他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去说服他,到时候事实自然会让他心服口服。
所以他只是拍了拍老朋友弗兰克的肩膀:
“放心,不会耽搁很久的。你先安心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势好的差不多,估计战争也结束了。”
他站起身来,走出去几步。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弗兰克:
“差点忘了,这些给你,虽然在这里面,钱也是用得上的。”
西班牙军的贵族少校接过钱袋,颇为感激的朝他点点头:
“谢啦,我自己原来有个钱袋子的,不过不知道被谁摸去了……”
亚罗尔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肯定是被琼海军士兵在搜索战场时给摸走了。虽说琼海军的军规里有不允许士兵掠夺俘虏财物的条款,但这种事情毕竟很难清查。而且如果查得严了那些兵在打扫战场时往往直接把受伤的俘虏干掉,然后从死人身上搜刮战利品就没什么责任了。因此在战场上军官们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他们这些加入了琼海军的白人士兵,打扫战场时也是优先摸钱袋子。亚罗尔在发现昏迷的弗兰克时他已经被人搜过了一遍,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摸光了,所以亚罗尔才记得专门给他带些钱过来。
…………
探望过老朋友之后,亚罗尔返回到自己部队的所在营地中,加入琼海军的西班牙人不太多,大约有五六十。不过这些人并不独立成队,而是被分散安置在各支部队里,而且都不是主要作战部队。在这次战争多半是负责城内警戒,以及打扫战场等辅助性任务。
亚罗尔现在已经能够说一口很流利的汉语,和他的战友们打过招呼,之后休息了一个白天——今天是他的休息日,到晚上便准备去执行勤务。
不过正当他准备出门时,却有卫兵来找他,说是唐队长有事找他,让他去司令部一趟。
亚罗尔顿时有些紧张,心想难道是自己去战俘营会朋友的事情让那位琼海军的最高长官不高兴了?而且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自己不久前才刚刚从战俘营里出来呢!
不过他自觉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军队的地方,所以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是略略有些不安的来到马尼拉城总督府——现在这里是城防司令部。
通报以后见到唐健,后者正在与凌宁商议调派部队的事情,见亚罗尔进来也不拖延,直截了当便问道:
“听说你白天时去战俘营,和那里的西班牙官兵宣扬了一番我军对待战俘的政策?现在那里头可传播的很厉害啊。”
亚罗尔一愣,连忙立正,并道歉道:
“对不起,长官,我当时只是想要让一位朋友安心,没想到……”
唐健摆摆手,而旁边凌宁则笑道:
“不,别担心,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事实上我们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效果很不错……你可愿意去战俘营里工作一段时间吗?多多给他们宣讲我们的政策。”
亚罗尔一愣,随即双腿并拢:
“没问题,长官!”
——到战俘营担任管理工作,自然可以给自己那个老朋友弗兰克更多的帮助。而且,先前对那个老兵痞子说的话也不算是瞎诈唬了。
唐健点点头,低头写了一张调令给他:
“很好,那你就去找廖大人报道吧——你认识他吧?那位来自大明本土的军官。”
“知道,他打架非常厉害……”
亚罗尔回答道,对于那位来自大明帝国的将领,他们欧洲人还是颇为敬畏的。这些明帝国本土官员对于他们欧洲人似乎不太了解,却又抱着很是藐视的念头,可不象眼前这几位短毛首领那么好打交道。那位廖长官来到吕宋岛上之后正好恰逢西班牙军进攻,被委托担任战俘营的管理者。
亚罗尔听说他在战俘营建立的第一天,便凭借其拳脚接连打翻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西班牙军中格斗好手,让那些觉得败在华人手下,很不服气的战俘们无话可说,是一个很有些传奇的人物。
能够和这样一位明帝国的将领共事,亚罗尔觉得很激动。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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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二 夜袭
五一二夜袭
月黑风高,星光黯淡,正是一个适合打偷袭战的好日子。琼海号战舰经过大约一星期的快速航行,于四月二十二日傍晚悄悄靠近了马尼拉湾的入海口处。
马尼拉湾是一处很有特色的港湾,它里面相当广大,但只有一个不太大的缺口与太平洋相连通。宽度大约公里,而在这片缺口处又有一座名为“科雷希多”的小岛,恰好横在海峡中间,形成了很是险要的地形。
“只要控制了这座岛屿,就是控制了整个马尼拉湾!”
这是任何一个看到该地区地图的人都能得出的结论,当初琼海军刚刚攻占吕宋后,王海阳就提出过要在那座岛上修建炮台和瞭望塔,以便对进出海湾的船只进行监视和控制。不过那时候琼海军对于未来如何治理吕宋并没有形成一个正式决议,连马尼拉城的管理人员都经常更换,根本无暇顾及到这座小岛。
西班牙人占领菲律宾六十年,倒是在这座岛屿上留下了他们的踪迹——岛上有座灯塔。不过在琼海军来临之后便告废弃。只是今天晚上,当琼海号再度靠近了这座岛屿之后,观察人员远远便注意到灯塔上面再度亮起了火光。稍微靠近一点之后,岛上比较低平的地方也发现了有人活动的迹象。
“岛上有西班牙人守着?”
当北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有没什么意外之色,哪怕西班牙人再怎么疏忽大意,对于这处关键性的通道肯定不会置之不理。他们的大部队虽然全部冲进海湾打进攻战,在这边留几条小船作为联络和警戒,在岛上留一队士兵看守后路,乃是最基本的军学常识。
“要不要先拿他们练练手?咱们去把岛子攻下来可好?”
跟在北纬身旁的魏艾文满脸雀跃之色,考虑到要用琼海号打海战,船上载运的步兵不算多,除北纬直属的侦察大队外就一个步兵连。但已经升任了营长的魏艾文拒绝乘坐后面的运兵船,而坚持要留在琼海号上,准备迎接第一轮的战斗。
不过北纬却摆了摆手:
“没必要,对岛屿的攻防战历来最是麻烦,尤其是这种热带岛屿。当年……嗯,应该说日后,美军在这一片地区可是吃足苦头。”
“西班牙人不能与狂热的日军相比吧?”
魏艾文不服气道,但北纬则淡然回应:
“我们的装备同样不能跟美军相比,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我们没必要在这座岛子上浪费时间。只要把他们的船打掉就行,至于在的西班牙军,完全不必理会,没了船他们只能在上头作野人。”
——作为穿越众里最擅长军事,最能打仗的一个,北纬对战斗却远不象几个年轻人那么热衷。
“记着,小魏——打仗这种事情不是游戏,哪怕你在装备,训练,人数等方面超过对方再多,也只能说是占据优势,却不敢说绝对有把握取胜,尤其是在这种复杂,且我方不熟悉的地形条件下。所以,尽量只打那些有必要的战斗。”
见北纬主意已定,魏艾文便不再多说什么。琼海号远远绕着科雷希多小岛转了一圈,用船载雷达扫描周边海面,并没有发现船只的踪迹。不过这座小岛本身也带有一处不太深的峡湾,西班牙人很可能把船停到那里面去了。由于地形干扰,琼海号的雷达在外边不太容易观测到峡湾内部的情况。而出于谨慎,郑师傅也没有冒冒失失开着船往里头闯——倒不是怕西班牙人的炮火,而是怕在黑夜中轮船容易搁浅。毕竟这个小岛子他们以前并没有特别关注过。
“还是要靠人力去查探啊……”
从琼海号上放下了两条小艇,一批水兵和侦察人员小心翼翼划着浆向港湾内挪动过去。他们除了要探查港湾内的情况外,还担负着测量航道的任务。几名水手一路划行一路不断用铅锤纪录海水深度,同时不断高声报出数据,以确定琼海号是否能够靠近。
他们倒不怕被敌人听见声音——今晚天黑无光,西班牙人就算知道有人在靠近也没法子在晚上出动,除非对方想撞石头或搁浅。
不久之后,侦查员返回,带回了侦察结果——港湾内果然驻泊着三条吨位不算大的舰船,应该是西班牙军留下看守后路的,另里面的水深允许琼海号进入。
按当时的西班牙海军的赫赫威名,留了三条船看守后路应该算是比较谨慎的了,不过在琼海号面前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魏艾文又忍不住,想要带人去打一场接舷站,把那几条船俘虏下来。但北纬再次否定了他的建议:
“要俘虏舰船的话,马尼拉湾内多的是。不要在这边几条小船上浪费时间。击毁它们,然后去海湾里面干正事。”
说着,他回头询问老郑师傅能不能把船开进去?也不要很深入,只要接近到火炮射程之内就行了。郑师傅表示开慢一点可以进去,但在里面不能作机动动作。北纬对此倒并不在意——对于琼海号来说这次作战最大的危险是来自于海中礁石与浅滩,至于西班牙人的火炮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于是在老郑师傅的亲自操控下,琼海号缓缓进入这条狭窄水道,当雷达上显示出距离那三条舰船已经不远,并进入到舰载火炮的最佳射程,而这边也已经能大致看见对方模糊的剪影时,北纬下令停船。
对面的西班牙人似乎也已经有所觉察,从对方船上传来大声的询问以及吼叫,但琼海号关闭了所有灯光,且没有这个时代帆船那么高的桅杆与轮廓线,对方哪怕有再好的瞭望员也看不清他们,直到从琼海号上发射出几枚照明弹……
明亮的照明弹瞬间映射出钢铁战舰威严而冷酷的身姿,但很快便飞到那三条帆船上方,悠悠落下,一方面吸引着对手的注意力,一方面为琼海号上的炮手指明了攻击方向
“轰……轰轰。”
略加瞄准之后,琼海号上三座炮台逐一喷吐出致命火光,一批对舰船专用燃烧弹冲出炮膛飞向目标。黑夜对于炮手命中率的影响很大,不过琼海号本身与对方都是处于停泊状态,用固定炮台去打固定靶,这种程度下要还是作不到命中,那琼海号上这批炮手也都该下岗了。
几乎是瞬间,对面三条西班牙舰船同时中弹,船身上燃起了熊熊火光——对付这个时代的帆船,琼海号三座炮塔一塔对一舰已是绰绰有余。在遭受到攻击之后,那边船上的西班牙人终于彻底沸腾起来,从原先仅仅有些小动静一下子变得慌乱喧闹起来。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很多人影惊慌失措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但他们直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攻击来自于何方。只有一些人在胡乱朝周围开着枪,火炮却是一声没响。
而琼海号这边,则不浪费任何时间,第一击之后炮兵立即忙着清理炮膛,装入炸药包和炮弹,准备进行第二轮轰击。在对方那几艘帆船开始燃烧之后,它们本身就变成了最好的光源,不需要这边再用照明弹指示目标——这正是先前北纬下令同时攻击三船的原因之所在。
黑夜中开战变数太多,如果他只攻击其中一艘,虽然可以保证一轮肯定将其击沉,但对方剩下的船受惊以后却可能不顾一切砍断缆绳胡乱逃逸。即使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撞到礁石或沙滩上,但也可能——仅仅是很小可能,有那么一条船能撞上狗屎运逃出去。
而北纬的目标是“一个都不放过”,当那三条船都烧起来之后它们的覆没就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个时代的木头船一旦被昵称为“徐总工巧克力”的燃烧弹点着以后几乎是不可能扑灭的,但北纬不想去考验西班牙海军的损管能力,他要确认目标完全沉没。
所以这第二击,炮手们装进炮膛的乃是高爆弹,目标是对准了敌舰的腹部吃水线附近。这时候那些西班牙人靠着自家舰船燃烧所发出的光亮,终于发现了不声不响隐匿在前方几百米处,仿佛一只猎食巨兽般的琼海号,他们惊恐嚎叫着朝这边伸手比划着,有动作快的已经打开炮窗将火炮瞄准过来……不过他们永远都没机会打出还击的炮弹了。
“轰轰轰轰……”
琼海号上第二轮炮击开始,三座炮台仍然是依次开火——齐射虽然很过瘾,对于船身结构的影响却太大,而且后坐力太大也容易推动船体,使其偏离位置。故此按照琼海军的条例,海军舰船原则上不采用齐射开火方式,而琼海号在第一回海战之后又作过改进,给三座炮台内部作了个联动系统,使得炮手们可以知道彼此的状况,射击时就可以有意识的互相错开……不过联动系统只能通知而不能控制,要是战况紧急,或是在特殊情况下的话,所有炮塔依然可以同时开炮的。
当然了,眼下可没这必要——在沉沉夜幕下,琼海号几乎是用一种很优雅的姿态,对那三艘熊熊燃烧,在黑夜中变成了最明显标靶的西班牙舰船一一施以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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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三 这一夜(上)
五一三这一夜(上)
在第二轮炮击过后,对面三条船沉没了两艘,准确点说是开始沉没——其中一条的舰体整个儿断成两截,正在迅速的往水下倒栽葱。-< 书海阁 >-.com本章节贞操手打 而另外一条则是在船肚子上被炸开几个大洞,海水正咕咚咕咚不停往里头灌,船体安安静静往下沉,消失在海面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另有剩下的一艘船动作很快,在第一轮炮击之后便迅速斩断系锚缆绳,借着夜风开始移动起来。不过它并没有试图往海湾外头冲——琼海号正堵在前方主航道上呢。那船的操纵者也算是果断,知道往外肯定跑不掉,干脆驾着船往海岸方向冲——这样好歹不会被击沉了。
当琼海号这边炮塔第二次开火的时候,那船已经移动起来,于是原先冲着船身中部瞄准的高爆弹统统打在了船尾部分,将其船尾几乎炸了个粉碎,但整条船却依旧挣扎着冲到了沙滩上,船身发出嘎吱嘎吱声音倾斜下来,龙骨似乎也有断裂。但无论如何,它现在已经触底,坐落在大地之上,不用担心沉下海了。
但琼海号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它,虽说就是放着不去理会,这船自己大概也会烧毁。可对于琼海号上负责指挥全部火炮的林深河,以及他手下那些打开了性子的炮手们来说,不把这条胆敢从他们炮口下逃跑的西班牙船炸个粉身碎骨,他们是断然不肯罢休的。
“马上转向了,三号炮台再打个一轮,把那条搁浅船炸掉,一号二号就甭打啦,节约点炮弹回头吃正餐去。”
随着深衙内的指令发布下去,位于船尾部的三号炮台炮手们继续喜滋滋装填弹药,而一二号炮台水手们则骂骂咧咧开始作战后的清膛工作。此时琼海号本身也在老郑师傅操控下作了个漂亮的原地转弯,船头冲外缓缓朝海湾外头开去,留下背后那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若干浑身湿漉漉,看着琼海号背影目瞪口呆的西班牙水手……
——琼海号这两轮炮击都是冲着船去的,倒没怎么刻意打人,再加上那三条船都是靠近岸边停泊状态,在突然挨了打,晕头转向之际,很多水手的第一反应就是跳下水往岸上游过去。除了那些睡得特别死,或者运气不好没逃出去的倒霉蛋之外,大部分人还是逃生了。
此时随着燃烧的帆船上火头越来越旺,战场上的光线也越来越充足,而且琼海号前后开了两轮炮却连个地方都没挪,那些西班牙人顺着炮口火焰找过去,终于找到是谁在揍他们了。
只不过能看到却不代表能还击,这时候他们所有的火炮不是跟着帆船载体沉下了大海,就是因为搁浅倾斜而炮口朝天,根本没有发射能力。另一方面,要那些刚刚逃出生天,犹自惊魂未定的西班牙水兵能像平时一样发挥也不现实,大多数水手此刻都还是满脸不敢置信之色,恍如身在梦中——他们在欧洲跟尼德兰和英国的舰队打海战也算是很有经验的了,却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一种火炮那么威猛,仅仅两轮射击就能把舰船打沉的——还是同时打三艘!
倒是西班牙军派在岛上驻守的那一队陆军胆子特别大,心理素质也不错,大约是有个好军官指挥,在这短短时间内居然冲到了靠近港湾的岬角边,举起火枪乒乒乓乓朝琼海号猛烈射击。倒也有几发子弹命中的,但是除了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效果——琼海号打仗时人都藏在有装甲覆盖的舱室内,外面是看不到人的。所以那些西班牙军的勇敢还击除了证明他们并没看错——这确确实实是一条地道的钢铁战船之外,没能起到任何用处。
对于这样如同苍蝇骚扰般的攻击,琼海号压根儿不予理会,大模大样掉过头去,把船屁股冲向对方,就在那些西班牙人以为这个钢铁煞星终于要离去的时候,却见琼海号船尾的一座炮塔上火光一闪,轰隆一下,那条好容易冲上沙滩苟延残喘的幸存帆船又吃了两发高爆弹,正打在船身中部,将那条船给彻底炸成了两截。
在岸上西班牙人的惊恐叫喊与四散逃窜声中,琼海号的背影缓缓消逝于黑夜中,就和它过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但却留下一大片燃烧与沉没的帆船背景,告诉那些西班牙军这绝非梦幻。
…………
片刻之后,正当琼海号越过海峡,朝马尼拉湾里头开进去时,却见科雷希多小岛最高处的那座灯塔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西班牙人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口大铜钟,当当当敲个不停,响亮的钟声在海面久久飘荡,延绵不绝。
琼海号甲板上,刚刚才小小热了一的林深河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看着那边还乱糟糟的小岛沙滩,哼哼冷笑了两声:
“看来他们是急疯了,除了用灯塔火光,居然还敲钟示警,难道还指望声音能传到几十公里以外去?……嗯,可能在某处还有接力的,就好像我们的烽火台?”
“无所谓,那么大规模的帆船队,在夜间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无论西班牙主力舰队今晚能不能得到讯息,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
北纬满不在乎道,自从琼海号进入马尼拉湾这一刻起,这场战事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如果说之前西班牙人还有一点机会的话,那就是趁着琼海号尚未到达之前赶紧扯帆逃跑,只要他们逃出了马尼拉湾,以东南亚菲律宾海域这一带的地形之复杂,受油料限制的琼海号也不可能满世界到处找他们去。
而琼海军的快帆船虽然可以到处跑,但缺乏雷达支持,完全靠人眼搜索,而且琼海军当前能动用的快帆船数量有限,在群岛之间找一支舰队,虽不能说是大海捞针,却也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即使对方得到消息马上启航,在海湾里也逃不过琼海号的雷达搜索——要知道琼海号一直跟马尼拉守军有联系,所以非常清楚对方舰队的锚地之所在,进入了海湾之后便直截了当开朝西班牙舰队的停泊之地开过去。也不用讲什么战术策略,就跟刚才打科雷希多小岛的驻留舰船一样,用火炮解决一切问题。
打仗最痛快的莫过于此——眼看着对手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争取一线胜机,而己方只需要冷冰冰按几个按钮,操作一下机器便能将对方的鲜血和眼泪统统践踏到泥浆中……这才是文明人应该追求的战争方式呢。至于动不动跟对方拚刺刀,打肉搏这类事情,纯粹热血少年的浪漫幻想。北纬虽然被公认是穿越众里最能打架的一个,对于这种事情却并没有什么兴趣。
…………
通过电报联络,唐建以及凌宁等人当然已经知道了琼海号进入马尼拉湾的消息,所以这晚上他们都没睡,而是来到防御阵地的最高处,通过望远镜远远观察着西班牙人所在的方向。
今晚那边很是平静——唐健难得一次发善心,让侦察部队停止了对西班牙军的骚扰行动。毕竟就连囚犯临死前都能吃顿好的呢,要是今天晚上还让对方连前半夜都睡不安稳,也未免太过凶残。
“……他们已经越过科雷希多岛,并顺手抹掉了西班牙人留在那边的三条船。”
看完联络官刚刚送来的最新战报,唐健随手将其递给凌宁,后者看了几眼之后又将其往下传,最后纸条是传到了大明朝的锦衣卫千户官廖勇手中。后者在不久前刚刚来到吕宋,正好赶上琼海军与西班牙的战争。这位锦衣卫千户官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的颇为抢眼,倒不是说他作战如何厉害——琼海军还用不着他去战场上打肉搏战,关键是有这位功夫好手坐镇在战俘营中,把那群牛高马大的白人战俘一个个压制的老老实实,实在是省了琼海军这边很多力气。
故此廖勇现在也被视作是“自己人”,大多数军事计划和设施都不瞒他。廖勇看了电报之后不禁乍舌道:
“这么说在今晚战事就要结束了?”
“差不多,之后可能还会有些扫尾工作——廖千户你的责任要重起来了,估计这次俘虏会有好几千人呢。”
凌宁嘿嘿笑道,廖勇对此到不在意,反而看着手中的电报纸轻轻叹了口气:
“那些西夷将港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条小船都冲不出去,想必是以为便可高枕无忧,慢慢围困了,谁知道你们却有这等神技……千里之外亦能传音!嘿嘿,若是我大明有了这等器物,以后就再也不怕被人围困了。”
对于琼海军所特有的无线电报系统,任何一个听说过的明朝官员都无不将其视之为神技。廖勇先前也只是略有听说,直到这回在吕宋岛上与唐健等人并肩作战,方才得以不受限制的看到电报文字,从而了解到这项技术的真实存在。ro!~!
五一四 这一夜(下)
无论是先前的王璞,还是当下的廖勇,都曾想要打主意要为大明弄到电报机。最初是想要直接学技术,不过在稍微接触了一点与无线电和电流设备相关知识以后便发现这过于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别的不说,光是要理解电磁波这个概念就很困难,于是便改为想要购买成品。当然琼海军对于这些超时代装备也如同火枪一样,不在对外出售的目录之内。他们一口咬定这东西不卖,那明朝人也没办法。虽然走私这种事情历来难以禁绝,不过琼海军当前的规模还不算大,能够接触到无线电收发报机的人也还不多,且全部都在穿越众的监管之下。要想瞒过他们私自搞一台电报机弄出去,那难度比走私枪械还要大得多,基本上不可能。况且这东西也不是光弄到一台机器就能投入实用的,没有相应的人员培训,只有机器也没用。
所以他们最终都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或者说是暂时放弃,在大明朝廷中有人已经提出是否能通过洽谈方式让琼海镇同意出让这些先进技术?不过有了先前与琼海军打交道的经历,眼下明帝国上下官员总算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这群短毛手里好东西很多,但是光靠所谓的“朝廷威严”,是不可能让这些短毛屈服的。想要从他们手里捞好处,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谈判,拿出东西交换才行。
而琼海军也并不介意与明朝人分享他们的技术优势,毕竟这些先进技术归根到底是要为人服务的,如果为了保密而将其深藏起来,或者只允许将其用在军事上,最后肯定是发展不下去的——二十世纪苏联队的失败就证明了这一点。只有将其推向民间,在给社会带来进步的同时本身也不断获得利益与改进,这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所以琼海军虽然对大明保持技术垄断,却也允许电报房在内的各种机构为当地民间服务,眼下琼洲岛上的商人团体与广州之间的联系已经常常使用电报。而随着琼海军在大陆上的据点逐渐增加,琼州府与大陆上的联系也越来越方便,包括这些地方相互之间的联系也变得快速起来,甚至连一些官方讯息都开始通过电报传递。
比如不久之前,在得到西班牙进攻吕宋的消息后,王璞就通过电报直接向北京方面发去了一封比较急切的奏报——虽说琼海军方面也会向大明通报,但作为朝廷派驻海南的最高馆员,如果王璞这边没有动静,或是反应太慢的话,肯定会被人攻讦。而如果他能用与琼海军差不多的速度把消息送往北京内阁,那么毫无疑问,朝廷对他的评价又会高上一些。
而王璞在这份奏报中也顺带提了廖勇一句,这让廖勇非常高兴——在那史同知尚未抵达吕宋之前,他廖千户可是第一个在此地上任的大明官员,也是随同琼海军统共抵御西洋夷寇的唯一一个大明军官,这个名义可不仅仅听起来光荣而已,等到战斗结束,琼海军获胜以后——这时肯定的,他廖勇到时候少不了也能分得一分军功。当然琼海军对于这些超时代装备也如同火枪一样,不在对外出售的目录之内。他们一口咬定这东西不卖,那明朝人也没办法。虽然走私这种事情历来难以禁绝,不过琼海军当前的规模还不算大,能够接触到无线电收发报机的人也还不多,且全部都在穿越众的监管之下。要想瞒过他们私自搞一台电报机弄出去,那难度比走私枪械还要大得多,基本上不可能。况且这东西也不是光弄到一台机器就能投入实用的,没有相应的人员培训,只有机器也没用。
所以他们最终都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或者说是暂时放弃,在大明朝廷中有人已经提出是否能通过洽谈方式让琼海镇同意出让这些先进技术?不过有了先前与琼海军打交道的经历,眼下明帝国上下官员总算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这群短毛手里好东西很多,但是光靠所谓的“朝廷威严”,是不可能让这些短毛屈服的。想要从他们手里捞好处,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谈判,拿出东西交换才行。
而琼海军也并不介意与明朝人分享他们的技术优势,毕竟这些先进技术归根到底是要为人服务的,如果为了保密而将其深藏起来,或者只允许将其用在军事上,最后肯定是发展不下去的——二十世纪苏联队的失败就证明了这一点。只有将其推向民间,在给社会带来进步的同时本身也不断获得利益与改进,这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所以琼海军虽然对大明保持技术垄断,却也允许电报房在内的各种机构为当地民间服务,眼下琼洲岛上的商人团体与广州之间的联系已经常常使用电报。而随着琼海军在大陆上的据点逐渐增加,琼州府与大陆上的联系也越来越方便,包括这些地方相互之间的联系也变得快速起来,甚至连一些官方讯息都开始通过电报传递。
比如不久之前,在得到西班牙进攻吕宋的消息后,王璞就通过电报直接向北京方面发去了一封比较急切的奏报——虽说琼海军方面也会向大明通报,但作为朝廷派驻海南的最高馆员,如果王璞这边没有动静,或是反应太慢的话,肯定会被人攻讦。而如果他能用与琼海军差不多的速度把消息送往北京内阁,那么毫无疑问,朝廷对他的评价又会高上一些。
而王璞在这份奏报中也顺带提了廖勇一句,这让廖勇非常高兴——在那史同知尚未抵达吕宋之前,他廖千户可是第一个在此地上任的大明官员,也是随同琼海军统共抵御西洋夷寇的唯一一个大明军官,这个名义可不仅仅听起来光荣而已,等到战斗结束,琼海军获胜以后——这时肯定的,他廖勇到时候少不了也能分得一分军功。!~!
五一五 并不浪漫的海上战斗
五一五并不浪漫的海上战斗
“轰轰……轰……轰轰轰轰……”
清晨的马尼拉港口外,从海面上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炮声。四五月份的天气,早晨时海面上很容易起雾,所以从陆地上面看过去只是一片模模糊糊,除了偶尔可见火光闪亮之外,并不能看到海战的景象。
不过在马尼拉城里的很多居民仍然设法爬上了周边山丘,或是那些宽阔能看到海面的地方,伸长了脖子朝海湾方向张望过去——哪怕看不见场景,听听从风中传来的炮声也是好的。看热闹是广大市民的天性,对于战争尤其如此。更何况这种纯粹一边倒,没什么危险的战争,绝对比后世那些战争电影大片更吸引人呢。
依附马尼拉城墙修建的战俘营中,弗兰克等一干人也都竖着耳朵倾听从海上传来的声音……
“炮声密集起来了……应该是我们的舰队在进攻!”
“非常猛烈的炮击!整个舰队似乎都投入了战斗……我听到了旗舰‘圣胡安’号的炮声……没错,只有圣胡安号上那门超级巨炮才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声音!就是英国女王的舰队,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下肯定也会退却的……”
人群中,那个来自战舰队的俘虏正口沫横飞向大家直播着战场实况——当然完全是凭他的想象与猜测。不过这小伙子既然是舰队成员,先前随船跟英国人打了好几仗,又千里迢迢坐船从欧洲来到亚洲,对于自家的舰队当然是无比熟悉。虽然他自称连具体是哪几条船上的火炮在开火都能分辨出来也许有点吹牛,但能从断断续续的炮声中判断出西班牙舰队总体动向,这方面应该还是比较靠谱的。
所以在场的西班牙俘虏们一边侧耳倾听着海边方向传来的炮声,一边也聚精会神听取这个人肉收音机的现场直播。那小伙子口才不错,虽然和这边众人一样只是对着高墙,却把一场海战描述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他口中,战俘营那帮子俘虏仿佛都能够亲眼看到他们的海军同胞与那强敌浴血奋战的场景……
然而事实却远非那名高墙后水手想象的那么浪漫,实际上,此时此刻,在琼海号的炮位上,炮兵指挥林深河正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
“哎,真是太平淡了……就是打靶训练也比这有趣些……”
——前方的西班牙舰队肯定不会这么认为,那个战俘营的海军小伙儿有一点倒没说错:凌晨时分,当琼海号大模大样出现在西班牙舰队之前,向这个欧洲老牌帝国的海军官兵发出挑战时,西班牙人毫不犹豫应战。所以到此时,所有能动弹的西班牙战舰船已经全部压上,正乒乒乓乓朝着琼海号疯狂射击,确实是整个舰队都扑上来了。甚至连同舰船上的路军官兵都在拼命开火,只是那效果极其有限。
绝大多数的炮弹根本连琼海号的边都挨不着。因为老郑师傅很精确的控制好了距离,使琼海号与对方舰船始终保持在四五百米这个距离,这个距离虽然在对方火炮射程之内,但对于这个时代没什么观瞄系统,完全依靠肉眼和经验来设计的西班牙海军炮手来说,能否命中完全要凭运气,还得是非常好的运气才可能打到。
而即使那些炮手运气很好,打中了一两炮,也只是在琼海号的钢铁外壳上面增加几个瘪塘或者是白印子而已,除了让船上人员听个响儿之外没啥效果,连让人感觉震动都作不到——琼海号上火炮射击时的震动还比它大一些呢。
如果那个正在战俘营里慷慨激昂讲故事的小伙儿耳力能更好一些,便能听到在他们西班牙海军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另有一种他不熟悉的炮声不紧不慢,但却始终保持不间断地在响着——四五百米这个距离,却正是琼海号的炮手们平时做打靶练习时最喜欢的标距,他们不慌不忙一艘一艘瞄准,一炮一个的打点射……就好像手持长矛的披甲武士正在欺负只能拿匕首的敌人。基本只有他捅人,别人够不着他,即使不小心被撩了一两下子,也刺不穿铁甲,构不成什么伤害。
在那些西班牙的船长中,也有想要靠近上来打接舷战或是纵火拼命的,但帆船的行动能力完全要取决于风向,而马尼拉湾作为一座半封闭的海湾,在正常天气下不可能有太大的海风。老郑师傅在明朝这些年,对于帆船操控也积累了不少经验,这时候驾驶着琼海号慌不忙逆风而行,让对面那些帆船个个都难受无比。
即使在这样的逆境下,依然有几条西班牙船表现不错,要么是速度快,要么是射术好,只可惜在此时表现抢眼绝非好事——林深河率领各炮组专拣硬茬子打,通常情况下使用一座炮塔打一条船,但如果发现对方有表现勇猛的,或者射击比较精准的,又或者舰船机动力较强的,统统受到重点照顾……开战没多久这些舰队中的精英便被送下海去,留下一批水准较差的在那儿胡乱放枪开炮,徒然制造大量烟雾,更加遮挡了西班牙人自己的视线……
“这就是西夷那边的第一大国么?其水师看起来威武雄壮,炮火惊人,真打起来也不咋样么?”
在琼海号的下层船舱里,史可法等一行三人此时正挤在一座窄小弦窗前,争先恐后从那扇被装甲板遮蔽了大部,只留下小小几条窄缝的观察窗里观看着这场前所未见的大海战。他们一开始是非常紧张的——史可法和他那个幕僚师爷,连同小厮书童,几个人这辈子看到过的船加起来恐怕还没今天见到过得多,而且都是那么的硕大无朋,远望还没什么,但当他们从赵立德手中借来望远镜,看清楚对方船上水手与船身的比例……即使在前几天登上琼海号之后,在这艘钢铁大船上已经受到了非常强烈的震撼,三人也都是再度乍舌不已。
一想到短毛竟然要用仅仅一条船去挑战对方那么庞大一支船队,那史家小厮表现得有点腿软。虽说先前已经干掉对方三条船,但那时在夜里,这边是用的突袭战法……中国人对于“偷袭”“夜战”之类总是比较迷信,大概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以少胜多并不稀奇。但如果换了大白天,双方以堂堂之阵面对面的话,就很看重数量优势了。
那个小书童在开战之前着想要提前下船去,不过史可法没理会小鬼的乱语,而是很冷静的坐在观察窗前,手持望远镜细细观察着对方战阵,倒是展现出了让他能够史书上留名的那种大无畏精神。至于那位幕僚先生,反正跟着东主走,倒也颇为镇定。
等到开战之后,他们才明白琼海号的底气从何而来——自对面船队中发射出的炮火遮天蔽日,但对这边而言仿佛只是节日焰火,根本没什么威胁。他们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按照赵立德的提醒把舷窗上的装甲护板扣起来,但没多久便忍不住悄悄掀开一条缝,之后是半开窗……最后就完全打开窗子在看了,反正外面还有一层固定铁栅,实心装甲板主要是防流弹之用,眼下还用不着。
那小厮从一开始捂着耳朵缩在床角簌簌发抖,到后来霸着窗前位置不肯让,其间也没隔了多长时间,而史可法和他的幕僚先生两个都是文人脾气,眼前景象虽然惊人,在略看了几眼之后,却还是摸着山羊胡子忍不住议论起来……
史可法觉得那些西洋人也不过如此,而他的幕僚先生以往一直是顺着主家口气说话的,这回却摇摇头,不以为然道:
“也就是我们脚下这条铁船过于神奇,既不必依靠风力行走,全身皮骨又俱为精钢打造,本身火炮亦是惊人,方才压制住那些西夷大船不得发挥……若是换了我大明水师在此,恐怕情势就要大大的不妙啊。”
师爷说得很有道理,但史可法却摸了摸胡子,略有不悦道:
“吾兄此言差矣,难道这琼海镇水军便不是我大明水师了吗?——这铁船顶的旗杆上当前可是正悬挂着我大明旗号呢!”
听老板这么说,那师爷只能笑一笑,不再多话——再说下去就要变政治错误了。但同时他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显示出不赞同的态度来。
来到海南这些天,与他们短毛近距离接触也不是一两回了,琼海镇上下对于大明朝的态度早已表露的清清楚楚——很多时候,包括那位赵先生所讲的课程中,或多或少总能体现出对于大明的蔑视来,这一点就连未曾去上课,仅仅是帮着整理笔记的幕僚先生都能觉察出来,他不相信自家这位东主会没感觉。
这些人不想与大明为敌,但也绝对不是怕他们。大明朝若想要对他们指手画脚,把人家军队当大明军使用,不予理睬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真要惹怒了他们,恐怕就会跟眼前这些西夷一样,被打个落花流水都是轻的。
——当从舷窗中又看到一艘西洋人的舰船中炮,在一片火光之中沉入大海时,那位幕僚师爷心头不禁浮现出这样的念头。ro!~!
五一六 瓮中捉鳖
五一六瓮中捉鳖
史可法并不是庸人,当然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些。不过,对于大明王朝的忠诚,以及那些短毛对他的特别友善态度,使得他对于这支特别的军队也有一分特别的期望:
“琼镇诸人心高气傲,吾亦深知。若换了别人拥有如此精妙之器械,恐怕只会比他们更加骄狂……只是正是因为他们自愿投效我大明,随时出身海外异邦,却可见其对于我中华仍有忠义之心,若能善加引导,当可大有利于国家矣。”
史可法这句话让那位师爷微微点头,心想自家老板总算还不是太迂腐。事实上以琼海军的实力,他们居然肯向大明王朝俯首称臣才是让人奇怪的事情。这位师爷私下里也曾扪心自问,如果换了自己拥有短毛这等力量,会不会和他们一样选择?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若自己当真拥有如此强大恐怖的武力,恐怕早就跳起来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一方面是对于权力的尊崇与敬畏,另一方面却又抱着“吾可取而代之”的念头,这种对于权力的嫉妒与蔑视几乎是深藏在每一个中国人骨子里。当然通常情况下这种念头只是妄想,可在琼海军这边,他们分明是有能力将其转化为现实的。
——以这艘钢铁大船所表现出的战力,如果短毛不是坚持只将其用于南方,跟一伙远道而来的西夷死磕。而是掉头北上直趋天津卫,大明朝那点可怜的水军根本无法对它构成任何威胁。而以琼海军陆战之犀利,自天津出发,直接取下京师也就是旬月之事耳……
想到这里时那位师爷不禁失笑,这番计议并不算什么高妙之策,只要是个有点头脑,并且能看得懂地图的人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想来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向那些短毛提出过类似建议了吧……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当初自家东主的那位老朋友王璞王介山在请他们吃饭时会说:只要是了解琼海军的人,都会对他们当初居然肯接受朝廷招安觉得奇怪。事实上按照这些明朝文人的观点——如果不考虑自身立场的话,扯旗造反才应该是最适合这帮短毛的路子。
可他们却放弃了未来大有前途的反贼身份,转而在这艘无敌铁船上悬挂了大明旗帜,并且还愿意把自己打下来的土地交给大明的官员来治理……如此计议,果然不是自己这类常人所能理解。自家老板认为他们这是对大明抱有“忠义之心”,并由此而想要拉拢他们更进一步向大明靠拢,虽说想法有点天真,但终究也能算是一条理由吧……至少除了这条之外,自己也找不出其它理由来解释他们的举动了。
两人又议论了几句,忽然听那小厮兴奋道:
“看!西洋人的船队在分散——他们要逃跑了!”
——这种一边倒的海战,其持续时间当然不会太长。不过这年头的海战总体节奏还是比较慢,双方从清晨战至将近中午,在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战舰之后,西班牙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无论座船还是武器都根本不可能是这边的对手,于是便开始试图逃跑,以躲开这艘梦魇般的钢铁战舰。
虽说海战的一条基本规律是——你若追不上对方,那也就肯定逃不掉。但西班牙这边的舰船毕竟数量众多,大家四散开来各自逃窜,想来那一条钢铁战舰也顾不过来——西班牙的舰队司令在下令舰队分散撤出战场时是这么打算的。只可惜他没有和当初进攻海南岛的那些海军同僚接触过,如果他和那些人有过交流,便会知道这种想法根本行不通——先前人家二三十条分属不同国家的舰船同时逃散,还是在较为宽阔的琼州海峡里,结果都还被一一追上击沉。
如今这马尼拉湾内洋面虽说比较广大,终究只是一大片内海,出口只有一个,随便你怎么四散,最后总要从口子那边跑出去吧?所以北纬也没刻意去追,只不慌不忙回到马尼拉湾的出入口,科雷希多小岛附近洋面上游弋。凡是有胆敢靠近,企图往外面跑的就开炮轰打。
在接连击伤击沉了好几艘想要冒险的帆船之后,西班牙人很快意识到靠硬冲是冲不过去的。不过那些人倒也狡猾——他们干脆把整个舰队彻底分散,躲藏在马尼拉湾深处,也不过来了,就在这里面耗着——你守在海口我们拿你没办法,可只要你冲进来我们就有机会跑出去了。
北纬知道西班牙人是在指望天黑,等天黑以后他们就有可能趁着夜幕掩护逃跑了,不过他也很自信——对方肯定想不到琼海号上有一件叫做雷达的装备。打到现在西班牙人原先的狂妄与骄傲已经被不复存在,但北纬就是要把他们最后一点希望都打掉,这样才可以逼迫他们投降。
所以他也很有耐心的守候在海口附近,不慌不忙等着天黑到来。
…………
夜幕很快降临,这一次上天似乎待西班牙人不薄——今晚云层很厚,看不见月亮。当海面上陷入黑暗之后,西班牙的船队果然开始三三两两企图趁夜潜逃。不过这些倒霉蛋很快发现:无论他们如何小心翼翼,都会被那艘可怕的钢铁战舰迎头兜上,然后便是精准而可怕的炮击,战况几乎跟白天时没什么两样。
整整一个晚上,琼海号就象一个严格的宿舍管理员一般在海湾峡口处回来巡视,把每一条试图闯关的西班牙船坏小子都给打回去。老郑师傅难得奢侈了一次,把雷达功率开到最大,覆盖这一整片洋面。无论什么船只都别想瞒过琼海舰的眼睛。而林深河及其所率领的炮组现在也不下杀手,发现敌舰后通常先打个两三炮威慑一下,如果老老实实退回海湾里去便不再攻击。但如果还试图往外跑的,那可对不起了,直接燃烧弹伺候,把它变成黑夜中的一座活动灯塔,也算是对其它舰船的威慑。
等差不多到了后半夜时,在马尼拉湾出口处的海面上,已经漂浮着四五堆熊熊燃烧的帆船残骸,将这一带海面彻底照亮,这一晚上琼海舰击沉击伤的舰船比白天一整天还要多。前一天还气势汹汹的西班牙战舰队,在这一天之内便被打掉了将近三分之二,轻便型小船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下几条大的——因为琼海军想要将其俘虏,所以没下杀手,只是将其击伤便算。
到得天亮时,西班牙人终于确认:他们是被困在这片海湾中了。而且对方要全灭他们易如反掌,但却故意不下杀手,只是堵住出口不让他们离开而已。
抱着万一希望,西班牙人派来了谈判使者:一名会说中文的传教士。不得不说这年头欧洲的天主教会还真是用途广泛,除了作神棍忽悠人外,外交使者也大都由教会人士充当。
这位名叫马丁的传教士居然还认识北纬——原来他本就是马尼拉城的居民,曾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不过在这座城市被不信上帝的东方人占领以后,他还是决定回到天主的怀抱,于是便和不少当地富人一起设法搭船返回了欧洲——除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戒严外,老杰克以及后来唐健等人主政时期对马尼拉的外国人一向实行“来去自由”原则,只要做个登记,愿意离开或者留下都可以。
不过这位虔诚的传教士回到欧洲以后没多久,却又被教会找出来充当西班牙军反攻的向导,不得不再跟着舰队返回亚洲。这时候被派出来充当和谈使者,感觉也挺尴尬的。
他代表西班牙舰队的司令官提出了谈判条件——希望能通过缴纳赎金的方式,向这艘钢铁战舰的操控者买一条离开的路,价格方面可以商量。
不过北纬压根儿没想和对方作交易,他直截了当让那教士回去转告他们的司令官:琼海军只接受无条件投降,这是唯一能保全他们性命的方法。投降方式为全舰悬挂白旗,并且开到指定港口,舰上人员解除武装后可允许登陆……那名传教士还想游说几句,却被北纬直接打发回去了——反正西班牙人也没什么讨价还价的本钱。
对方的舰队司令一直在犹豫,不过到了中午时分,当琼海军的帆船编队:“白驹”,“飞燕”,“野分”,“时雨”四舰亦抵达海湾口,并使用舰载火箭武器也投入了作战,直接围攻击沉了一艘大型战舰之后,他终于对战场情势感到绝望了——先前琼海号只是孤身作战便打得他们如此凄惨,如今一下子又增添四条,虽然只是帆船,可展示出的武器却似乎比那铁船上的火炮更恐怖!
于是,在一六三三年四月二十四日这天,进攻吕宋的西班牙战舰队向琼海军升起了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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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七 受降仪式
五一七受降仪式
在海军竖起白旗之后,已经登陆到吕宋岛上的西班牙陆军又坚持了小半天,终于在夜里决定也向唐健等人投降。. 七路中文
事实上自从海上舰队初战不利开始四散逃跑之后,岛上的西班牙陆军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士气很快便丧失殆尽。只不过因为还没有直接遭受到攻击,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不见的人家还没打上门来就主动找过去要求投降?
如此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一夜,当晚也不知道有多少西班牙兵在咬牙切齿诅咒那些把他们丢下的海军混蛋,等到天亮时朝海上一看,那些人乐了——也许是他们的诅咒当真起到作用,那些海军混蛋没能逃掉,仍然龟缩在靠近马尼拉的近海洋面上呢!
之后舰队方面的司令官倒是派人来跟陆军接洽,表示他打算向对方提出一个“体面结束这场战斗”的方式,同时询问陆军是否愿意赶紧登船,以便在交涉成功之后赶紧离开这座已经彻底落入黄种人手里的岛屿。
不过昨天还大骂海军丢下他们不管的陆军方面人员今天却毫不犹豫拒绝了上述要求——就这一晚上舰队又减少了三分之一,剩下也个个带伤。这让陆军上下对海军彻底丧失了信心,这时候就算那位舰队司令盛情相邀,他们也绝对不敢进入这些漂浮的活棺材了——不管怎么样,在陆地上好歹还能依靠自个儿的两条腿,总比跑到海上去听天由命强一些。
当舰队司令派出那位马丁神父出面去跟对手洽谈的时候,陆上人员也开始考虑自救。他们军中同样有来自马尼拉本地的带路党,要找个使者出来并不困难。只是陆军方面的指挥官是个老牌贵族,对于西班牙欧洲老大帝国的荣誉感更强一些,即使到了眼下这种危急关头,依然不想向他们素来看不起的黄种人示弱,至少不想在海军之前示弱。
不过这老家伙毕竟在陆地上多待了十天半月,跟琼海军较量了好几场,对于这个战争对手也算是有了一份了解。他知道到了战事现在这个地步肯定是没啥指望了——对方先前挡住他们的进攻根本就是轻而易举,无论在武器还是战术上均占据全面优势,可这十几天来始终保持守势,看来就是在等待今天这场海战了。一旦海上后路被切断,人家下一步肯定就要收拾他们。
因为他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拖延着,在海军方面作出投降决定之后,又尽可能的多坚持了一段时间,这样今后即使回到西班牙本土,也可以对外宣称陆军是经过奋战,在海上后援断绝之后方才投降的,这样名声好歹比那位率先提出投降的舰队司令会好一些。
当然了,不管找什么借口,投降总是免不了的。陆军拖拖拉拉遮遮掩掩又耗了半天,眼看海军舰船在挂起了白旗之后,老老实实按照对方要求把所有残存舰船冲上沙滩自行搁浅,从而彻底丧失了逃跑的可能。而那艘腾出手的钢铁巨舰则靠近岸边,三座炮塔上七门火炮高高竖起,朝他们的军营瞄准过来……
而此时马尼拉城里的守军也开始大模大样出城列队,显然是准备向他们发起总攻的架势。见此情形,那位陆军指挥官不再犹豫,赶紧下令……从西班牙军的营垒上面立即升起一面早已准备好的大白旗,在日益昏暗的夜色中非常醒目。
——如此,这场犹如闹剧般的西班牙反攻作战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菲利普四世国王与奥利瓦雷斯公爵愤怒的派出国中精锐,想要惩罚这些胆敢冒犯帝国威严的亚洲人,结果却只是给琼海军送来了好几千名战俘,以及若干艘他们急需的远洋海船而已……自从大航海时代开启以来一直在东南亚横冲直撞的欧洲军队,这次算是彻底输光了。
…………
当天夜里,当西班牙的军人陆陆续续从营垒中与搁浅舰船上走出,来到指定空地上向琼海军缴枪时,史可法作为大明王朝的官员代表也赫然在场。
人家对他很客气,将他安排在第三个受降的位置上,就连赵立德都自愿让他站在前头。说吕宋这边既然挂了大明的旗帜,那么阁下作为大明朝派在这里的最高官员,总要出来亮个相。琼海军方面已经有两位代表立于人前,自己就没必要抛头露面了……如此盛情相邀再三,方让连连说道惭愧,说自己未有尺寸之功,不好掠人之美的史宪之同意出场。
只是一旦站出来之后,当史可法身穿一身大明官服,趾高气昂立于那两名夷酋之前,他的两眼都在闪闪发光,几乎要比接受投降的正主儿——唐健北纬那两人还要骄傲自豪。
在中国历史上的诸多封建王朝中,明王朝的对外态度堪称是第一强硬——想当年大明立国就是以硬碰硬的打跑了蒙元才得以建立。之后太祖成祖时期不断出塞剿杀,硬是把一个曾经地跨欧亚的庞大帝国打回到部落联盟的原始状态,那是何等赫赫武功!唐朝尚且有向回鹘人借兵,以子民财物相偿的权宜之时,而明王朝在历史上却从未向外族服软过。
只是随着朝代更替的兴衰定律渐渐起作用,在“万历三大征”的最后辉煌之后,明帝国这些年来在军事上一直相当疲软。尤其是辽东方面,大明军队一而再,再而三惨败于女真鞑子之手,以至于到现在根本不敢与对方打野战,只能凭借城寨堡垒苦苦支撑……对付外族不行了,就连镇压内乱也很勉强,对陕西的战事拖拖拉拉迟迟不见起色,最新一场山东叛乱更是暴露了官军的孱弱,最后还是靠着琼海军出手才扫平……这一切都让那些素来以本朝光荣历史自傲的文官们很郁闷。
而如今自己才刚刚踏上吕宋土地,所遇到的第一件“公事”,居然是站在这里陪同受降!看到那两个衣着华贵的西夷酋首头目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将手中佩剑双手呈递到己方面前;那些士兵则在琼海军士兵的监督下老老实实依次走过,把手中火枪和战旗丢在地上,堆成了一座高积的小山……这一刻,无论是作为大明朝的官员,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林学子,史可法的心情都无比舒畅。
每个人都有,史可法自然也不例外。他和这个时代不少文人一样,如果对于钱财不是很在乎的话,就是图个好名声了。而此刻的史可法坚信:自己放弃掉那场考试,坚持跟着赵立德前来吕宋实在是太正确的决定了!哪怕就为了眼前这一刻,哪怕他能考个第一名得到一大笔钱又怎么样?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必将留名青史!
只唯一让他稍微有点感到遗憾的是:打赢这场战争的并非大明自己军队,而又是这群穿绿衣戴绿帽,一个个把脑袋剃成秃瓢的家伙……自己站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惭愧的。
如果某一日那辽东奴酋也这样卑躬屈膝地站在自己面前该多好……只是想依靠大明军的力量,想达到这个目标恐怕不太可能。但如果这支绿皮军队愿意把注意力投向北方的话……他们好像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吧?
史可法悄悄瞄向站在他身前的琼海军两位军头,唐健与北纬两人都面无表情站立在那里,正通过翻译与西班牙的几位军官首脑叽里咕噜作交流。那两人对于这种场面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唐健当初带队打下台湾,北纬则是故地重游,两人都接受过外队的投降。所以他们表现得都相当淡定,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向对方作了一番通告:包括所有俘虏的生命安全都将获得保障,个人财物在允许限额以内的可以保留,如果有患病或受伤的人也将得到治疗……等种种战俘权利。当然享受这些权利的前提条件是:对方老老实实遵守作为战俘的各项制度,不乱搞小动作。
北纬还特地提到了上一批马尼拉战俘暴动之后的下场,尽管那件事在琼海军内部遭到了某些同志的负面评价,但在委员会和军事组的正式决议中,对此事的定性还是处置得当,平定得干净利落。而且即使在外头也没人觉得琼海军做得不对——毕竟是俘虏暴动在先。北纬此刻将其拿出来警告这些新俘虏是理直气壮,而那些西班牙军官们也是凛然接受,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在当晚,这一大批俘虏就住进了附属在马尼拉城墙下面的战俘营,让先前进来的弗兰克等人在目瞪口呆之余,却也居然生出几分庆幸之念——幸好自己进来得早,现在还有地方睡觉。那些刚刚进来的新人们可就惨了,足足好几千人,一时间哪儿来那么多帐篷给他们容身?除了几位军官还有张地铺能躺躺,剩下众人只能幕天席地,先露宿一晚上再说。到明天再动手修建新的战俘营地……ro!~!
五一八 尚未结束的战争
五一八尚未结束的战争
四月份,在南方地区必然已是温暖的春日,但在这个时代的山东半岛上,吹过大地的阵风却还是带有几分冷洌。 七路中文 七路中文走在路上的行人个个缩手缩脚,一点也不象将近五月的时节。
“这鬼天气……我们那时候的山东可没这么冷。沿海地区,都四月份了,居然还有可能被冻死,难怪大明朝会有那么多老百姓起来造反呢。”
解席裹着披着一件军大衣,却很没有风度的把双手抄在袖筒中,一副街边老农民样子,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在他们琼海军的控制范围内当然不至于出现饿殍。军队的补给装备也很充足,只不过在气候宜人的海南岛上住惯了,跑到这里来一时间就很难适应,哪怕解席自己原先就是山东本地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那些一起过来的南方士兵。
他的老搭档庞雨一边哼哼哈哈应付着解席的牢骚话,一边闷头翻译刚刚收到的电报文书——当前吕宋那边的战事自然是琼海军上下所有人头号关注的内容,即使山东这边也要每天和海南本岛固定联系一次,随时了解最新战况。
本来翻译电文的工作自有专门的译电人员来做,不过按照琼海军的安全条例,涉及到军事情报的电文需要由几名译电员分别翻译,以确保不会出错。这样一来效率难免低下,解席性子又急,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到了固定联系时段干脆迫不及待跑电报房来亲自翻译,偏偏本身业务又不熟练,搞了几次嫌麻烦,干脆又拉上庞雨一起……原本说好大家一人翻一半的,可解席干到一半借口手太冷偷懒,跑玻璃窗边上看风景去了,让庞雨一个人干苦工……
这间电报房是专门挑选的基地最高处,旁边修建有一座信号接收塔,兼作瞭望塔之用,视野不错,远远望出去整片基地尽在眼底,更可见远处的蓝天碧海,风景甚佳。如果不是因为吃不消冷风,解席都想把窗子打开朝外头吼两嗓子。
只是如果转个方向,朝陆地那边看过去,心情就没那么好了:成片成片乱糟糟的灾民窝棚拥堵在基地围墙之外,大批拖儿带女的逃荒饥民挤在琼海军开设的几处粥棚旁边,领受每天只有一碗的薄菜粥——这是当前保证他们不至于饿死的唯一手段。 七路中文
“见鬼,难民好像又多了一点……今天的粥棚定额恐怕会不够用!”
解席皱眉道,庞雨却连头都没抬:
“那是吴南海操心的事儿,反正我们的后勤供应都是由他负责,只要他有本事在下一批运输船到来之前保证部队的粮食供应,腾挪出再多军粮去救济难民我也管不着。”
语气中隐隐有抱怨之意,解席苦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庞雨为何不高兴——自从部队在威海这边建立起基地之后,周边就陆续有灾民来投——随着残冬过去,春日到来,此刻却正是那些失地农民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光。去年积攒下的一点点粮食到如今已是消耗殆尽,而今年由于天气出乎寻常的寒冷,本来初春时能找到的野菜嫩芽却没能及时长出来,标准的青黄不接时节,这导致许多农户直接面临被饿死的命运……
影响到琼海军这边,便是开春以后前来投奔的灾民反而大量增加,原先敖萨扬在这里时接纳了三千余灾民渡过这个冬天,待三四月份天气转暖之后其中不少人又要回乡种地,可回到家乡后却发现地没法子种,于是又返回到威海基地这边来求生。而且往往不是一个人回来,基本上一个人就要带来一群同村,呼啦啦一来一大帮子,导致威海基地旁边的难民窝棚数量成倍增长。
对于这些人琼海军本来都是尽其所能的接纳,正好他们建设新基地也需要劳动力。用不完的话动员动员往南方送,海南台湾那边无论多少都能吃得下的。只不过在接纳了四五千人之后庞雨发现形势不对——无论他们吸纳多少,几乎每天都又有新的难民人群源源不断涌过来。而当前威海基地又不同于先前在登州时,有整个大集体在背后支持。那时候琼海军连同郑家的几乎全部海上力量都日夜不间断的穿梭于山东与南方,运来给养的同时运走多余人员,使得登州难民营所承受的压力可以及时被释放掉。
但这一次,随着吕宋遇袭,以及文德嗣主力舰队的回返,威海基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依靠后方常规补给线支撑,而这条常规补给线是根据当地驻军仅仅为一个营,连民夫一共千人左右来计算的。多招收的人手需要他们自行解决给养问题——而当前仅仅是已经被吸纳进基地里的人口就达到了四五千!
庞雨觉得当前形势不妙——人来得太多太快,超出了他们所能承担的极限,而且从今年的气候来看,大陆上很可能又是个大灾年。所以建议暂时停止吸纳灾民,以免影响到自身发展。
但吴南海却坚决不同意,他认为这种情况只是暂时,山东这边毕竟是中原腹地,官府不可能长期让农民处于逃荒状态中。只要能坚持过眼前这一段时间,把这些主动投奔过来的难民消化吸收掉,他们就将成为威海基地发展壮大所必需的基础人口,就算基地本身不需要那么多人,只要后方运输船过来,送到南方去也可建立几个新农场。
庞雨虽然同意他的意见,长远来看把这些人留下肯定是有好处的,毕竟他们跑到大陆上设点主要就是为了大明朝丰富的人力资源,但眼前这一关可怎么过?文德嗣的主力舰队才刚刚返回,近期内肯定来不了。后方的常规补给船至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到,而他们这边原本计划供一千人使用的粮食物资如今却是在供养着超过五千张嘴,就算可以象敖萨扬先前所作的那样:通过在周边地区剿匪打土豪,或者向附近官府和大户“暂借”等手段弄到一些计划外的粮食,可那又能坚持多久呢?毕竟他们现在是跟大明朝站在统一战线,不可能跑去抢劫大明府库的。
两人为此争执了一通,不过最后还是吴南海占了上风,因为他是负责全军后勤,只要他说一声能腾挪得开,庞雨这边也就没啥好多啰嗦的。不过吴南海再怎么能腾挪,在这一批批不断涌来的难民面前终究还是越来越局促了。眼看着这几天的难民数量马上要超过七千……
“今天的电文好长啊,吕宋那边差不多也该出结果了吧?真希望他们早点搞定,好把船队派回来!”
解席看着庞雨手边长长一卷电报纸问道,这边才刚翻译到一半,不过结局倒已经知道了:
“那边已经打赢了,既然有琼海号出马那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就要看他们具体战果如何,这关系到对我们这边的支持程度啊……”
“希望北纬能再多俘获几艘西洋船过来,海军的舰船始终不够用啊!”
解席充满希望道,眼下他唯一能希望的,就是吕宋战局早点平息,这样后方能把海军主力抽调出来重新北上,否则哪怕吴南海在怎么好心,恐怕也只能被迫关闭基地大门,把新来难民拒之门外了——否则他们的部队将跟着难民一起挨饿,这可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大约过了半小时,待全部电文翻译完毕后,庞雨却并没有马上告诉解席结果,而是通过广播要求威海基地的所有指挥人员集中起来开会。这让解席感觉有点不妙——显然,需要大家集中开会的事情肯定不会仅仅是一个胜利消息而已。
过了片刻,当众人齐聚之后,庞雨方才向大家通报了来自后方的电文内容:
“诸位,海南岛那边给我们传来一个好消息,以及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吕宋之围已解,那支从欧洲本土杀过来的西班牙军队已经投降——包括陆军和海军。”
“坏消息呢?”
吴南海皱眉道,他这两天一直在为粮食发愁,倒是显得消瘦了一些。
“坏消息就是——我们和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并没有结束。根据其俘虏交代:西班牙这一次不仅仅是从欧洲出兵,他们的首相奥利瓦雷斯还下令其美洲殖民地的舰队也出动了。先前西班牙军之所以在了马尼拉港之后便按兵不动,正是想等美洲的舰队过来后,共同攻击马尼拉城。”
“连欧洲本土的精锐都给打翻,殖民地舰船算个鸟啊,不是正好给我们送菜吗!”
胡凯满不在乎道,他的说法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意见,庞雨先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又道:
“可是由于不知道那支美洲船队何时能过来——连那些俘虏自己也说不准。琼海号就不能离开马尼拉港了,而海军的舰船主力也都要留驻在南方戒备……所以,各位,这对于我们是个坏消息:短期内,我们是指望不上来自南方的支援了,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ro!~!
五一九 咱们要自力更生!
五一九咱们要自力更生!
根据吕宋那边审问俘虏得到的消息:当前西班牙人在美洲设立有两大总督区。新西班牙总督区首府为墨西哥城,管辖着整个墨西哥地区,中美洲以及加勒比海诸岛。秘鲁总督区首府设在利马,管辖着整个西属南美洲,包括后来的阿根廷,智利,巴西等地……西班牙人对当地的统治区域划分,正是未来南美各国独立之后的国家边界。
这每一个总督区都要远远超过他们在欧洲本土的面积,如果仅仅从地图上看,可以说整个南美洲都属于西班牙——所以才会被称为是欧洲第一强国。如果西班牙人能够好好经营这些土地,而不仅仅只是想着从这里掠夺金银,也许若干年后世界上最发达的地区就未必在北美洲了。
当然地图上面积很大并不等于实际控制,实际上这两大总督区当前也都跟马尼拉城先前类似,欧洲人无非只控制着一两座殖民城市而已。其它大部分都是尚未开发的地,只有那些有金银矿的场所才会被西班牙人派兵占领,并组织开采,掠夺当地资源。
不过既然能控制住当地局势,这两大总督区手头的兵力还是颇为雄厚的,也各自拥有强大舰队以维护他们的海上航线安全——要知道哪怕直到二十一世纪,关于“西班牙运宝船”的传说仍然经久不衰,每一艘西班牙大帆船的沉没都意味着一段寻宝传奇的兴起。而在当前时期,打劫西班牙人向欧洲输送金银的运输船乃是各国海盗最爱干的事情,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加勒比海盗就是以抢夺西班牙运宝船而在那一块区域兴盛起来。为了保护他们的海上命脉,西班牙人在这方面自然也是投入巨大,庞大的运宝船本身往往也是巨型战舰,在归国途中除了装载大量金银财宝,护航士兵也不在少数,用来打海战并不吃亏。
如今在西班牙本土政府的要求下,两大总督区都许诺将会派遣舰队参与对马尼拉的夺回作战。那位奥利瓦雷斯公爵还算是比较有头脑的,他原本的安排是两大洲舰队无论哪一支先到吕宋,都不要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在吕宋附近岛屿上找一处隐蔽港湾等待,直到另外一方抵达之后,汇合了全部力量再动手。
只是那支西班牙本土舰队向来骄横惯了,他们迄今还认为当初无敌舰队战败只是因为遇上了风暴的缘故,并不是打不过英国人。在欧洲尚且无敌,跑亚洲去对付一群黄种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故此本没怎么把公爵的指示放在心上。而且到了地方以后,更发现吕宋岛上的中国人防御能力很“薄弱”——整个马尼拉压根儿没有一支常驻舰队,而根据内线通报城里的驻军也才数百,连一千都不到!在这么门户大开的情况下还要小心翼翼先在外岛藏上几个月,等待那天知道什么过来的美洲舰队?堂堂西班牙本土舰队可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他们先动手了,于是他们撞铁板了,于是他们投降了……有赵立德这个审讯高手在,西班牙人的整个作战计划,连同他们国内政治局面,经济形势……等种种讯息,没过多久便都被交待的清清楚楚。而琼海军也由此知道在这支欧洲舰队之外,居然另外还有一批来自美洲的大鱼即将入网……
——理所当然的,那些美洲的西班牙大帆船尚未到来,便被琼海军纳入了“必须俘虏”的名录中。先前北纬他们在收拾西班牙欧洲舰队时下手狠了点,击沉了其中大部,剩下那些被俘虏的也个个带伤,又被强令冲滩搁浅,即使能重新下水,不经过一番大修也是很难再出海了,这让一直想要补充海军力量的凌宁文德嗣等人颇为失望。
当然这不能怪北纬,先前双方处于敌对状态,战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琼海号纵然在技术上占尽优势,毕竟也只有一条船,如果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意味着自己的危险性会大大增加。北纬的首要任务是取胜,而且琼海号本身不能有什么损伤,其次才是俘获。他以一条船堵截对方几十艘,能迫降对手,并留下大约三分之一的受伤船舶已经不错了。
不过接下来,对于那支来自美洲的舰队,要求可就不一样了——先前马尼拉遭受袭击是因为没准备,情报部门的耳目再灵通也延伸不到欧洲去。以至于伯爵号在猝不及防之下遭袭,可现在既然知道会有敌人要过来,参谋组若再不提前做好准备迎接这些“客人”,可就枉自他们自称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军事参议机构了。
一报还一报,以伏击对伏击,不但要求全灭对手,还要尽量完整俘获,这就是后方管理委员会在得到关于美洲舰队消息之后,对军事组和参谋组下达的指令。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指望光靠琼海号一条船来完成,事实上琼海号经过此战之后,其燃油储备已经降低到警戒线之下,已经无力作远程航行了。在马尼拉湾内转悠转悠,揍一揍胆敢靠近马尼拉港口的家伙倒还凑合。若现在要调她回海南,就只能用最经济的航速,走直线,沿途不能再有什么耽搁,否则会很麻烦。
所以参谋组对琼海号的安排是先在马尼拉港中待着,必要时可在最后关头出场,充当最终决战兵器来使用。而与敌军周旋的任务则由文德嗣带回的海军舰队主力执行。以“公主号”与“总督号”两艘主力舰的火力,配合“白驹”“飞燕”等新式纵帆船的高机动力,再加上一群个头小点,牙齿却一样锋利的福船广船小兄弟。在事先做好准备,以逸待劳的条件下,要在菲律宾群岛这一带收拾掉远道而来的西班牙美洲船队,却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只是这样一来海南本岛的海上防御难免空虚,如果西班牙人精明到玩个声东击西,不来吕宋而直扑海南岛,倒是可以打击到琼海军的软肋。不过参谋组经过分析后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西班牙人的首要目标是夺回马尼拉,打击海南并不能直接达成这一目标。而以他们的骄横和莽撞恐怕还不会玩间接路线战略;此外这支舰队是从美洲方向过来的,要绕过已经被严密监视的菲律宾群岛而不被琼海军发现,基本上不太可能。
当然最主要一点——海南本岛上并不怕西班牙人登陆,即使对方排除了万难,忽然出现在海南附近,也无非和这次的马尼拉一样,让他们在海上耀武扬威个十天半月罢了,你丫敢登陆试试?回头等吕宋舰队返回来照样收拾掉。
于是整个吕宋的作战计划就这样确定下来,按照庞雨的估计:至少在最近半年之内,他们这个团体的主要精力肯定都要放在南方,与西班牙人周旋上面了,包括海军舰船,后勤补给,以及兵员军械之类,肯定是先紧着南方战场使用。他们在山东威海这边开辟新基地的事务,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都必须要为南方战事让路。
“总而言之一句话——咱们这回不再是大集体优先保障的对象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如果我们不能自己想出新办法,开辟新路子,恐怕就要过上一段比较艰苦的日子。”
庞雨的话让解席等人的脸色都有点发苦,“集中力量办大事”乃是他们这个集体能够在短期内快速发展的关键性窍门,而解席这个小团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总是能够享受到大集体优先保障的好处——当然他们回报给大集体的成果也足够丰厚。琼海军能有今天的势力和规模,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们这个小团队在外面奋斗的结果。
就好像一个孩子,因为一直能取得好成绩而总是受到家长宠爱,忽然间因为某些事情,发现自己不再是整个家庭最关心的那一个了——即使在理智上知道这是必然,心头还是难免会有一些失落感。
不过解席等人毕竟不是那等怨天尤人之辈,在稍稍失落了一阵子之后,很快便又恢复了斗志:
“既然后方暂时支援不上,咱们自己想办法好了。当初咱只用三十来个人就能占下琼州府,如今手底下大几百号人,各专业都齐全的,还怕搞不定区区一座新基地吗!”
真要下定决心自力更生,其实能想的办法也很多——无非是自家的运输船队暂时用不上而已。但大明的沿海可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海上势力。自从一六二九年无意中来到大明朝之后,这群现代人以极其强势的姿态介入到大明东南沿海事务中来,并在短短几年内确立了绝对的优势地位——但他们琼海军并没有完全不顾别家,一味吃独食,而是大大方方与其它势力分享了不少利益。因此,他们和这些历史上原本就存在的势力关系相处还不错,并没有出现太多强龙与地头蛇的争端。
解席本身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他身上有大明朝的参将官衔,又跟郑家二爷郑芝虎结成了把兄弟。虽说这些关系未必牢靠,可只要琼海军本身足够硬,人家对这些关系也会很重视的。
而眼下,既然暂时指望不上大集体内部的支援了,那么也差不多该是动用此类“社会关系”的时候了。
回家晚,迟了点,见谅ro!~!
五二十 新基地
五二十 新基地
在会议上做出决定,要自力更生,自谋出路之后,解席回头就给他那位“义兄弟”郑芝虎那边发了个电报。 七路中文当然,他不会直接说咱们这边快断炊了,需要你们郑家运粮食来救命。而是用很随意的口气在电报里略略提了一句:眼下威海这边又有一两千多余的壮劳力,而偏巧咱们琼海军今年的移民定额暂时满了,你们郑家若有兴趣的话,不妨过来拉走。
这年头治下人口增长就意味着势力和权力的增加,郑家自从紧跟琼海军的步伐,除了捞到不少实际好处外,在眼界上也大为开阔。他们曾从短毛这里得到了半幅东南亚以及东北亚的区域地图,由此知道他们所占据的那点点地盘在南海中是何等渺小。而且庞雨他们还有意无意的让郑芝虎看见了一回地球仪,并开玩笑似的告诉他咱们的中华上国其实也就这么一小块,海外还有两片大陆是无主之地呢!而咱们的“中国”之称也有点名不副实……除非把地图横过来看,那台湾岛倒是在地图中间的。
庞雨当时说这些话无非是开开玩笑,而郑芝虎也无非就当个奇闻轶事听听笑笑便罢。可他大哥郑芝龙听到此事后想法却不这么简单——那个据说记载了天下山川地势的圆球他早就听说过,当初钱谦益在谈判时也惊鸿一瞥的见过一眼,过后在返回北京时的航船上便多次赞叹过,说有了这东西,当真就可以做到足不出户,天下大势尽在心中了。
因此在郑芝龙看来,短毛拥有的那个“地球仪”恐怕是一个类似于大禹九鼎的东西,短毛这些年来无论做什么都能成,行事一帆风顺,恐怕就与手里有这么个这玩意儿有点关系。而且他们显然对此物相当看重——就连堂堂朝廷大员也只能远远瞄一眼,自家兄弟却可以靠近了仔细观察,庞军师还特地为其解说什么“若横过来看,台湾岛就是在地图中央……”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深意么?
郑芝龙翻来覆去的冒出许多想法,但无论怎么想,要多拉些人上岛,把这座大部分地方还是蛮荒丛林的岛屿开发出来,为自家……当然还有他们的短毛盟友提供更多粮食物资,这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先前与琼海军的合作使他们捞到不少利益,但为了加大对台湾的投入,郑家又投了更多资本进去。不但把当初从登州拉来的人口尽数送往岛上,连厦门,漳州一带,郑氏的起家之地,也组织了不少移民迁往台岛,规模远比历史上要大得多。
但这还远远不够!随着大量人员物资的投入,以及琼海军所提供的技术支持,郑家在台湾岛上的投资已经开始见到收益:每年能够成熟三季的稻米;用来榨取白糖的甘蔗;以及其它各种当地特产的经济作物;以及各类珍稀矿石和木材……郑家人从来没有想过,在这座以前一直被认为是蛮荒之地的夷州岛上,物产竟是如此的丰富,几乎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宝库——只要把劳动力投入进去,把宝藏开采出来就行!
所以现在郑家对于劳动力的渴望无比强烈,一接到解席的电报,他们那边立即回应:没问题,有多少要多少!我们立刻派船来接!
见对方上钩,解席就不慌不忙施行了庞雨教他的下一步——他又给郑芝虎那边发了个电报:你们既然要派船过来,也别空着。顺便去承天府一趟,王团长那里有支援咱们山东的一批粮食补给,顺便给运过来吧。
——承天府就是原来荷兰人的赤嵌城,给琼海军抢过来以后倒是无所谓,依旧用着原来的名儿。但以钱谦益为首的一帮官僚通过谈判,从地图上将吕宋,大员两地收归大明版图以后心情甚佳,之后又冒出来个新想法:说这些地方既然成了大明的,名字也应该改用我天朝习惯,名不正则言不顺么!吕宋本非我中国故土,又尚有夷人杂居,倒是不必太过急切,免得让人觉得我天朝无容人之量,但在大员这里,还是尽复汉家旧称的好。
阿德等几个短毛方谈判代表一合计,改名是无所谓,但要是改得太离谱,咱们手头的现代地图岂不是也要跟着改?这种无聊麻烦事他们是没兴趣领教的,于是跟老钱说咱们其实已经改好名了,全都是中国风味的……
之后就是把他们地图上的那些现代地名拿出来充数了,钱谦益对此也大都认可。只有赤嵌城那块,琼海军原先按现代地域划分定的名字叫台南,钱大才子认为太朴实了一点,改叫“承天府”比较有气势。
阿德从历史地图集上查到本地确实曾经叫过这个名称,也算是符合历史轨迹,于是便同意了。从此大员再无赤嵌城,只有承天府……
后来他们才知道钱谦益要求改名承天府是有原因的——以此来宣传短毛的报效朝廷之心。而且承天府这名字一定下来,台湾岛的首府必然就只能是此处。琼海军在台湾岛上直接控制的地盘并不多,大都为与郑家共管,但至少这座荷兰人留下的城堡还是由琼海军直接驻扎的,将此地定为首府,琼海军对台湾岛的控制也就得到了官方确认——明朝的读书人总是在这些方面考虑细致周到。
…………
言归正传——当解席的后一封电报发过去之后,果然不久之后便得到了郑家老二的回应:一点粮食算个什么,咱郑家既然来要人自不可能空手,也不用去承天府麻烦王团长了,咱们直接给你运过来就是!
解席对此很满意,双方交涉名义上是他跟郑二爷之间,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解席这边肯定是庞雨在出主意,而郑芝虎在此类事情上若没有他大哥郑芝龙点头也不可能大包大揽。郑家的船队主要集中在厦门,如果他们能直接从厦门运粮食过来速度又能快些。
郑家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还不错——这种初春时节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随便运上几船去北方便能换到真金白银。郑家最近忙着趁春荒招募人手,粮食对他们也算金贵。不过依然肯匀出几船运过来,算是很给他们面子了。
当然如果郑家不接这茬也无所谓,大不了当真让王海阳那边提供一批粮食,靠着农业组的高产种子和现代化种植技术,琼海军是从来不缺粮的,当前只是欠缺运输工具罢了。
除了与郑家交涉外,茱莉那边也通过贸易公司向海南岛的商户发出订购单,让他们用自家商船运粮食过来——拥有对外关系的可不只解席一人。茱莉在琼州商户中间的声望也差不多达到崇拜级别。吕宋岛上有个商会,推选出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会长。而琼州府这边反而没有——因为这边所有人都公认贸易公司女老板是本地商界第一人,根本无须推举。
如此双管齐下,估算下来最多一个月之后,便能有大批粮食入账,同时也可把眼下过多的难民分流掉一部分……这样,压在大家心头的重担总算是可以暂是放下。对于吴南海继续抽调军粮以支撑灾民的举措也都保持了容忍态度。
…………
工程师陈俊走过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大批民工正在工头指挥下用非常简陋的木耙木杖等物平整场地,未来这里将是威海基地的民用住宅区所在,不过当前还只能做些场地平整和道路铺筑工作。这部分可以由临时雇佣的民工完成,而技术含量要求更高的房屋建筑工作,则将由他们自己的施工队伍来作。
这些天来随着灾民人数的持续增加,基地内的建设工程倒是变容易了不少——琼海军向那些灾民提供粮食可不是白给的。青壮年都要被安排参加基地内的劳动,而啥都不能干的老弱病残也会被尽量组织起来,做一些诸如打扫卫生,清理公共厕所等不算太费力,但却比较繁重的杂活儿。每天可依据各人劳动量的多少换取馒头米饭等能顶饱的主食。
——不能让这些人饿死,却也不能让他们闲着,闲下来就会生事,这是琼海军一贯的用人方针。他们若提供给某人一份食物,肯定会安排相应强度的劳动让他消耗掉能量,免得这些家伙吃饱了惹事生非。当然如果有人真的什么都干不了,那也每天也能领到一碗吊命的菜汤稀粥,但也只有一碗粥而已,保证不会有的体力。
自从登州战役之后,山东这边都知道短毛好兴土木,即使一座临时性难民营也会修建的规整无比,还要天天打扫清理,地上一点垃圾都不能见。他们只以为是这群髡人特别讲究,却不知道其中还有如此奥妙。
先前经过敖萨扬他们一整个冬天的努力,再加上这一个多月的补充调整,整座威海卫新基地的场地平整部分已经差不多完成。如果登上高处俯瞰下来,一座庞大的,集军事,行政,生产建设等诸多功能于一体的小城镇,已是在齐鲁大地上初现端倪……
这里将是琼海军未来大陆战略的主要支撑点,也是他们向中原渗透的。ro
【……五二十 新基地 文字更新最快……】!!
五二一 大扫除行动
经过读者提醒,注意到历史上台湾岛出现“承天府”的名称是因为有明末小朝廷逃到那边去的特殊原因,书中所叙时期给它这个名字显然不合适的。
故此上一章中“承天府”改为“东宁府”,感谢3838338a朋友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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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基地的规模比白燕滩还要大么!”
当土地被平整出来,从高处能够看到新基地全貌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这一点——尽管先前庞雨已经把基地的总平面规划图向大家都展示过,不过对于大多数非专业人员来说,光从图纸上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
“这基地建设起来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吧?我们有必要花那么多精力在这边么?”
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以琼海军这几年来的发展速度之快,一旦登上大陆,只要有心进取,扩大地盘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尤其是解席这个小团队向来最善于对外扩张,眼下威海卫只是他们在大陆上的第一个落脚点,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虽说威海卫本身的定位也很重要,但那更多是作为未来的海军基地考虑。庞雨如今在这边大兴土木,将来难免有为人作嫁之嫌。
不过作为这个小团体各项计划的主要决策者之一,庞雨的想法却又要更深一层——琼海军这几年来发展速度极快,固然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可正是因为发展得太快,基础就难免有些不太稳当。当前与西洋人的争斗正说明他们后方尚未平定。如果更深入一点考虑,他们眼下的态势其实还远未到可以迅猛发展的时候。
——想当初一百三十九号人登陆明朝,从占据一座小小临高县城开始起步,之后他们并没有按部就班的去攻占临高旁边澄迈,昌化等地,而是直接走海路打下了琼州府城,从而在名义上夺取了整个海南岛。之后向大陆进军也不是从附近的广州,福建下手,而是借着登州之乱的机会径直北上山东……可以说一直是走的一条“跳跃性发展”之路。
这种发展模式可不是什么正常道路——也就是因为他们这群人来自后世,拥有对这一时期的历史事件,以及各个历史人物的先知先觉,以及拥有超出当前时代近四百年的绝对技术优势,才敢这么玩。可以说是把他们身为后世穿越众所拥有的各种作弊手段都发挥到了极处,利用到了极处。换了其他本时代的人想要效仿,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他们自身,这一路行来也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事实上在整个团队一百多人中,真正能把历史事件和自身状况结合起来,从而制定出切实可行计划的,也就参谋组那七八个人,包括庞雨自己也算一个。而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这一路上走来有多不容易,绕过了多少看起来是更快捷的近道,实际上却很有可能属于沼泽泥潭的陷阱,庞雨对集体的当前状况才并不象其他同志那么乐观。
一味抄近路终究是会留下后患的,当前他们最大的问题依然还是根基不稳。大伙儿殚精竭虑的把外部条件利用到极致,可本身人员数量却没有及时跟上。虽然最新一届全体大会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做出了诸如大量增加学校,提倡个人收徒等一系列措施,但在短期内显然还看不到成效。
发展太快,地盘太多的后果就是造成了统治的“空心化”——吕宋,台湾,甚至连海南本岛,都还有大片的土地,大批的人口很愿意加入他们琼海军,这边却派不出人手去管理。只能借鸡生蛋,引入,或者说是利用大明帝国的官僚体系来代为管理——当然在明帝国方面看来则是相反,至于最后到底是谁利用了谁,则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既然连内部都还有这么多地盘尚待消化,再强要对外扩张就难免事倍功半。而且从当前形势看,今后一段时间内,整个大集体的主要精力肯定要用在与西洋人周旋上,只有解决了东南亚的问题,才能继续回头面向大明本土。大局如此,解席他们这个小团体虽然手段灵活,有路子有办法的人不少,却也没必要逆势而行,非得把整个集体的精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过来不可。
“……所以说,咱们在大陆的这部分,今后一段时间还是以闷头发展内功为妙,暂时不必太急于扩展在大陆上的势力范围。先把这座基地建设好了,将来无论做什么打算,都至少有个可靠的支撑点,进退都可有所依据。”
这是庞雨在内部会议上对大家所阐述的,关于他们这个小团体今后一段时间的总体行动方针,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只有胡凯,徐磊等少数几个军事组少壮派脸上颇有不足之色——他们还一直想着这回来山东,又能与先前在登州一样大干一场呢。
不过庞雨对他们却也有安排,在会议结束之后,他和解席一起把这几位已经升任到营级的年轻指挥官单独留下,询问他们是否有兴趣率领麾下部队出外“活动活动”?
“怎么,我们还能出去打仗?不是说要安心搞建设吗?”
徐磊惊喜问道,解席则微微一笑:
“就是为了要安心搞建设,才必须把周围打扫干净啊!附近的盗贼,响马团伙,都要设法清理干净啰!”
——山东这边虽是大明腹地,但登州之乱才平息不久,附近的局势并不太平。山东本来就有出“响马”的传统,无论是那些从登黄之地逃脱出来的乱军余孽,还是因为被这些人破坏了家园,以至于生活无着的灾民团体,最终都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响马队,通过劫掠他人以求活命。
而整个山东的地势,基本上又是西边平坦东面崎岖,靠近济南,青州那里平原较多,官府的力量也比较强。而东边靠近半岛边缘的成山,靖山,威海三卫则属于“多山而少田”的丘陵地带,被官府围剿的盗贼团伙都爱往山里钻,这边的响马自然也相应多一些。庞雨先前一直很奇怪为何登州之乱已平,却依然有那么多难民抛弃家园出来逃荒,通过在那些难民中间调查走访之后便发现,原来是那些盗匪团伙在作怪。
冬天时敖萨扬曾经整治过一批,不过敖萨扬出兵要讲究个名份,还要讲究效益,只有那些名声很坏,专门以劫掠为生,且拿下之后能有足够缴获的大型匪盗团伙他才去攻打。而在当今乱世,很多时候民和匪是很难区别的——若干青壮连同其家小聚拢在一个土围子里,平时自己也种些地,说他们是职业土匪好像谈不上。但如果碰上了落单商队或是行人,或是附近有比较富裕的村落,这帮人也决不介意干一回打家劫舍的事情,所以他们距离良民也相差甚远。
对于这些小集团,先前敖萨扬就没去理会。可随着春天到来,老百姓手头存粮基本消耗殆尽,这些围子里也是如此。在饿肚子的威胁下,不少本来还能装出一副仁义模样,秉持“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的此类团体不得不撕下脸皮,连普通平民也一起抢了,由此也堕落为彻底的强盗集团——这种事情总是干了还想干的。
——而这也给了琼海军剿灭他们的理由。
“又要我们去打土豪?”
徐磊对此很兴奋,想当初在琼州府开的第一家大户就是他们带头。要论起打土豪的经验,整个琼海军里可没比他们三团人马更熟悉的了。
“差不多吧,剿匪,打土豪,灭大户……总之就是把我们周边的非官方势力都扫荡一遍。尤其是那些敢于破坏规则秩序的武装团体——未来这里不但是我们的军事基地,也是生产基地。吴南海和茱莉都打算在这边大展拳脚呢,势必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
“解哥庞哥你们也一起去吗?”
胡凯问道,庞雨摇摇头:
“不,这一次是以你们两个为主。动用的部队也都是你们麾下的单位。包括一应后勤补给,作战计划……是分头出战还是联手行动,都由你们自己决定。乃至于如何处置俘虏,战后地方上怎么安排……也主要取决于你们的判断——当然,不能违反大集体的纪律。”
“明白了,这是要锻炼我们独立行动的能力吧!”
徐磊有些兴奋道,解席嘿嘿一声:
“没错儿,你们两个现在都是营长了。按照咱们的习惯,作到连长以上,所要考虑的可就不仅仅是军事问题了。将来我们驻扎地方估计就是以营级作为基础单位,身为营长,各方面都要能考虑周到才行啊。”
两个年轻人极其兴奋的接受了命令,随后他们便开始为此作准备。解席身上那个参将头衔在这种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他给附近几处明王朝的治所发了通知,说本参将要清理附近匪患。不管人家接不接受,反正几天以后,胡徐二人的部队边雄赳赳气昂昂出发了。
一场名为“大扫除计划”的剿匪行动由此拉开序幕。
五二二 乔迁之喜(上)
四月份的北京城乍暖还寒,虽说已是春季,街面上一阵一阵刮过的寒风依旧让人难以忍受。那些过早当掉了皮衣棉袄的城市居民不得不蜷缩起身体,一路小跑着穿过街巷,或者就紧贴着大户人家的墙根儿小心翼翼背着风行走。
——宣武门内,南城根儿,附近大部分都是这种人家。说穷呢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一日两餐独自总能填饱肚子,若铺张点儿晚上吃个夜宵什么也还供得起。家里除了老婆孩子,仆役丫环总要养上一两个的,否则出门去没个人跟着也不好见人。
不过要说他们怎么富裕也谈不上——每年到了冬天就得把夏天的轻薄丝绸衣裳送进当铺,把毛皮棉夹之类赎出来,等到天气暖和之后再反向操作一把,以此来支撑这个家庭,尤其是当家男人的形象在外面依然能保持光鲜体面。
当然其间要被当铺刮走很大一部分,这个只能依靠家里太太的嫁妆,乃至于头面首饰之类来贴补了。同时指望当家男人能努力往上爬,多赚点外块,好尽早改变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不过在如今这个年景之下,往往是一年不如一年,能够赎回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
——这就是当下大明帝国“中产阶级”的生活概况。他们并不算穷人,都有着固定的工作,有些还是在官府中做小吏的,有一份固定俸禄,隔三差五的还能弄点外块来养活家人。不过总体上还是处于一种朝不保夕的状态,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只能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年算一年……
陈涛和陈大雷父女搭伙购买的房产都位于这一带,当初选房子时主要看中这里是北京城里天主教徒的聚集之地,这一点对于信仰天主教的陈氏父女很重要——在距离他们所购买住宅的不远处,便是耶稣会的天主堂,当前是由德国人汤若望在主持,陈玥儿经常要去作礼拜的……同样原因,新任大学士徐光启的在京中的临时寓所也距此不远。
由于北京城的特殊地位,这里的房价要远远高于正常状态,“京城居大不易”这句话适用于所有朝代的所有京城,大部分来京官员都只选择租赁而不是购买。不过陈涛和陈大雷都不是缺钱的人——陈大雷作为吕宋陈家的掌舵者,这次来北京为家族开辟新路,原就抱了花钱铺路的打算,设在京城的联络点环境当然不能差了,若放到那种治安一塌糊涂,出门就踩一脚烂泥巴的贫民窟里头,以后谁敢上门?
而习惯了琼海军大锅饭制度的陈涛更是对于金钱没啥概念,听那中间人报房价只是以“千”为单位,都还没破万。再去看看房屋院落本身的格局比较满意,便连价都不还就一口答应下来,倒是让那卖房的掮客暗自后悔,心说早知道这南方客这么豪气,估计多报个一两成,人家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他们是在正月之前买的房子,买下来之后总要收拾一下。隔壁陈大雷家的所谓“收拾”,无非就是修补修补墙角屋面,不要有漏雨的地方,打扫打扫干净,也就差不多可以入住了。如果要求更高些,那再把内墙粉一粉,木地板重新铺一铺……这就算是大折腾了。
但陈涛买下的这处院子则完全不同——现代人对于新房子的概念,多半是买来之后肯定要大兴土木,搞上一轮装修才好入住的,不那么折腾上几个月,人是住不进去的。况且以当时北京民居的条件,作为现代人的陈涛确实也很难适应。别的不说,光是每天上厕所这一条,便足以让他无比怀念临高街头的公共卫生系统,更不用说白燕摊主基地里的私用盥洗间了。
他们先前所居住的仪宾馆,说起来还算是大明朝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单位呢,茅厕照样是又脏又臭。白天还好,晚上去上厕所就要特别当心,稍不小心便踩得一脚污秽,极其坏人心情。陈涛曾就此向那驿丞提出过好几回意见,但却反受到嘲笑——您老人家是在开玩笑呢,自古以来什么时候见过茅厕有干干净净的?
双方观念相差太远,陈涛也没话说,只能暂时忍耐。到如今自己花钱买的房子当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搞,说起来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要求——这处房产未来也将作为琼海镇驻北京城的办事处使用,将来琼海军其他人到京城来,这里便是他们的落脚点。所以从海南岛总部发来的电报,也要求他把房子搞好一点,并专程从土建组里抽调了施工人员和材料设备,跟随运送补给的船队一起过来,协助陈涛装修新房子。
若按照海南总部那边,庞雨陈俊等人的建议,最好是连房子都干脆扒掉重新起,不过陈涛这里急着要用,于是也没怎么大搞……无非是把窗户都换成了玻璃的;房间的四周墙壁内外各加抹一层木屑保温砂浆;房间上方加装一层吊顶;在地板下面则铺设一层地垄沟——这样冬天好灌暖气进去,夏天则跟冷水井相通,利用风道降温。
所有居住用房的地板全换成了柚木的,非居住房间则使用了地砖——这次装修大部分材料设备都是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过来,因为北京城里肯定找不到这些东西。但唯独用的地砖是由本地一家商铺提供,据说那还是当年修建紫禁城时,铺筑内廷地面所用的“金砖”技术,当然色泽规格肯定跟皇宫大内里不一致,但东西质量其实是差不多的。
除此之外就是陈涛最关心的上下水问题:自来水龙头和抽水马桶是肯定要有的。而且考虑到将来安排客人的需要,在每间卧室边上都按照宾馆客房格局设置了单独的盥洗间。只是当前的北京城里并没有相应市政配套设施,上水就只能通过在院子里打深井,利用畜力提升井水至设在最高处的储水箱来解决。而下水则是在远离取水井的地方设置了化粪池,通过定期掏洗以保持畅通。因为这房子还自带个小花园,掏出来的污水可以直接拿来养花种菜,一点不会对外造成污染。
……如此一番“装修”下来,隔壁陈大雷父女在前来参观时皆是惊叹不已,在他们看来这房子除了外壳与院墙没动,从里到外也差不多相当于重新造一遍了。陈涛对此表示同意。不过对陈氏父女觉得他花费太过的观点不能赞同,心说咱这已经够俭省了,都还是在原来基础上搞的。要是按照土建组那几个“专业人士”的意见,在这大明朝搞房屋装修的第一步,可是直接就要砸墙,拆屋,扒房子!
之后在陈大雷的示意下,陈玥儿找个机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悄悄问陈涛:房子院子这么全套整治下来,总共花了多少钱?陈涛很轻描淡写的摆摆手:不算贵不算贵,连家俱什么全部加起来才花了两万不到,小意思啦。
听到这个数字,陈玥儿楞了一愣,她是富家大小姐出身,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对于金钱也算是看得比较开,但此时听到这个数字仍是被吓了一跳——买房子才花了几千,这么重新整修一下倒花了上万?还说很便宜……虽说早知道这帮短毛很有钱,可也没这么随意糟蹋的。
见她面露诧异之色,陈涛却用一种很怀旧的语气感叹道:
“这可是宣武门旁,二环以内的房子,还是单门独幢的四合小院儿!想当年我家老哥想在北京买套房子,全家东拼西凑,又向银行借了几十万,结果都快买到通州去了……”
眼见陈玥儿愈发不解,睁着一双漂亮大眼睛愣愣看着他,陈涛哑然失笑:
“没事没事,只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已……别误会,我在这边没亲戚的,我老哥他没过来……我真的是单身诶!喂喂,别走啊!”
…………
花费了三个多月,终于把房子整治的差不多。到了四月份,农历三月开春,正是乔迁新居的好时候。
另一方面,陈涛他们在京城逗留良久,大明朝廷给他们安排的位置也终于决定下来。陈大雷在户部领了个舍人名号,算是官方挂名的皇家供应商,就类似于《红楼梦》中薛家那种,在商人团体中间很能吃得开了。
而陈涛则根据徐光启的推荐,在礼部钦天监挂了个职位,这是个听起来比较光鲜体面,但也没什么油水的闲差。不过陈涛对此很满意,他又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只要在北京城有个官位能保证人身安全和尊严,再加上有足够多可以自由支配的空余时间,足够了。
而既然有了官职,不再是大明朝的客人,那么那座仪宾馆他们也不好再长住下去,应该尽早搬离了。而陈涛他们本就住得不习惯,不用人家催自己也想走了。
一切安排妥当,在皇历上挑了个好日子,按照当时风俗,陈涛和陈氏父女在新房子院子里摆开大桌流水席,邀请附近街坊邻居们一起来大吃一顿,以共同庆贺乔迁之喜。
五二三 乔迁之喜(中)
“砰……啪!”
“噼里啪啦……”
长长的大红万字鞭在地上炸个不停,旁边则是许多跑来凑热闹的街坊孩子跟着拍手笑闹不已。还有胆子大的小男孩在旁边捡拾没炸开的爆竹,悄悄塞口袋里打算拿回去慢慢玩。
忽然间有人唿哨一声,说里面发糖果了,还有甜甜的果子露喝!小鬼头们立马一哄而散,刷拉拉尽数朝那两扇新开的门头处涌了过去……
前头大宅门入口台阶处,人声鼎沸,来客济济。附近收到请帖的街坊邻居们纷纷前来道贺,几名陈涛带来的护卫兵这时候也脱下了军装,穿着一身刚刚做起来的家丁服色,有些笨拙的学着旁边陈大雷家仆人模样堆出满面笑容拱手迎客。他们所说的语言还是跟着陈涛等现代人学的普通话,与这一时期北京方言略微有点差别,一听就知道是外面来的——不过总比陈大雷家仆人满口的闽南土语,跟当地人要容易交流多了。
院子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这年头民间搞这种大规模宴请都是在露天进行的,如果是重大红白喜事,要办好几天的话,事先还要专门搭起帐幕以防下雨。不过陈涛他们这次规模不算大,一天之内便能结束,所以就全放在露天了。
被邀请进来的客人们按照亲疏故旧,各自围坐在一张张大圆桌旁,口中自然免不了谈论一番这家新邻居——看起来倒象是个有钱的主儿,人还没进来呢,光收拾房子就先闹腾了三四个月,只闹得四邻不安。总算那些干活的工人管事还挺识相,碰上有人来抱怨了,总是好言好语道歉,有时候还主动买了礼物送上门去疏通赔情,这让邻居们也就不好深究了——毕竟这年头置一份产业乃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人家要精操细办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人家只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头闹腾,隔着高高院墙,无关之人也没资格管什么。
不过终究是给街坊们带来了不少困扰,到现在请大伙儿吃上一顿,倒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这几年来大明时局每况日下,京城里头,平民老百姓的日子也是日益艰难,几个平素里比较贪嗜口腹之欲的,忍不住便开始猜测这家子主人会摆个什么宴席招待他们?
“不知道今个儿口福如何……怎么说四大碗八大碟总是要有的吧?要不咱送的四色细点可就亏了。”
“老兄也太没眼色啦——你看看人家这院子里铺的细砖地,你家里堂屋都未必铺得上;再看两旁走道上挂的琉璃宫灯——你们家若有这灯舍得放外面吗?还一挂一长溜子;更不用说后面那座小楼……看见没?看那窗户上面,亮晶晶镶的是什么——玻璃啊!这玩艺也就这两年才时兴起来,听说连皇宫大内,也才万岁爷的屋子里才有……这户人家可不是一般的殷实!四碗八碟?……切,照我说,其它不论,十六道正菜,少不了的!”
几个闲人一边打量着这处风格与当时传统不太一样的院子,一边低声嘀咕着。他们没等多久,当这一桌子人差不多坐满之后,便有搭着白毛巾的伙计推着小车过来,一边在桌上摆上几碟瓜子花生,糖果蜜饯之类让人闲唠嗑打发时间的小零食,一边询问各位客人想要喝点什么?是茶水还是果汁?
茶水大家都是喝惯的,果汁倒是个新鲜玩意儿,于是十个人里面倒有九个点名要了果汁。不少人心里还嘀咕着,难道这时节还有新鲜果子可以拿来榨汁喝?不过立刻,他们当真看到后面小伙计推了几大筐品相极其漂亮的金黄色橙子出来,一个一个当众剖开了,放到木头的榨汁桶里压碎,用纱布把汁水过滤之后,倒入一个个透明的玻璃杯子,最后在每位客人面前放了一杯……
很多人是在傻愣了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这个漂亮杯子是给自己用的,他们端起玻璃杯以后的第一个动作往往不是先急着品尝,而是仔细端详一番,琢磨一下这种看起来挺好看的半透明液体能不能喝?不过因为是全程亲眼看着那个伙计操作下来,确实是从新鲜橙子里榨出来的,又是自己点名要的,当然不可能打退堂鼓。
“如何,我没说错把——这么漂亮的柑橙若是在年节中拿出来,给大户人家买去,作为祭祖的贡品摆盘最是合适不过,那价钱可要飞上天了……居然这么随随便便拿来榨汁,真不愧是南方来的豪客啊。”
先前那两位又谈论开了,在这边的街坊大都属于那种地位不算高,见识却不少的主儿。此时光从这一杯果汁便能看出今天这一顿肯定差不了——连正餐前的开胃小点都这么夸张,后头的肯定差不了。
略有些拘谨的品尝了一下子杯中液体,那位想要一饱口福的老兄却悄悄摇了摇头:
“酸酸甜甜,也就是橘子味……小孩子们也许会喜欢。照咱看来还不如来一壶好酒过瘾……奶奶的每次一到春荒朝廷就要禁酒,过年以后都已经有个把月没闻着酒味儿了,馋哪!”
话虽这样说,这位老兄倒是一点不客气的接连又要了好几杯果汁,眼看着把那几筐橙子都用完了,正想着是不是只能改喝茶水时,却见那负责招待的小伙计又从后面推出来半车西瓜,切开来掏了瓢丢在榨汁桶里,只片刻之后一杯红色西瓜汁又被放到客人面前,散发着浓郁的夏天气息……
果汁很不错,只是这天气不太帮忙——今天室外温度不高,客人们都坐在露天里吹着冷风,再喝这果汁未免有些不太适合了。在那两个饕餮老客中,眼光较为高明的那位只略微品尝了几口橙汁和西瓜汁,便不再多要,一方面是惜福养身之举,另一方面也防喝多了水待会儿到处找茅厕不好看。相比之下他的朋友就要粗犷得多,一杯接一杯喝个不亦乐乎,没过多久便捂着肚子跑去找墙根……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得意洋洋跑回来,向他朋友好好吹嘘了一番这家的茅厕是如何干净整洁,若不是有人指引,绝对想不到那里竟会是五谷轮回之所……
和他有相同感受的人非常多——饭还没吃呢,院子里的客人们大都喝了一肚子甜水,这还是前院男客普遍对糖水不怎么感兴趣。在后面专门招待女客和小孩子的偏院里,虽然人数远比前头要少,水果消耗量却比前面要大得多。
…………
好不容易,等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作为主人的陈涛和陈大雷也总算出来跟大伙儿见个面,他们倒不是摆架子,只是今天过来的客人中间颇有几位地位不寻常的,他们自然要在里面陪着贵客。这一点外面人也都能理解——不少人过来无非为了混顿好的,主人不来还更自在些呢。
两位主人先说了一通道歉与感谢的话,无非是先前装修时多有打扰之处,承蒙诸位街坊多多包涵。俗话说邻里好塞金宝,今后大家比邻而居,还往互相照应之类……这边众人自是一番逊谢。一番废话说到最后,却还是陈涛说的那句话最受欢迎:
“大家伙儿,吃好,喝好啊!”
在一片开怀大笑声中,一辆辆小推车被推了出来——这次请客,陈涛和陈大雷他们是找了京城里很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菜馆来帮忙操办,但关于宴会的内容,菜式,甚至先后顺序都是由他们自己确定。这两位在京城里买下房子都不是为了单纯居住的,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陈大雷是商人,陈涛在这里也打算做做生意,推销他们海南琼州的特产。靠着先前钱谦益的推介,各类产自海南琼州的珍奇有趣东西已经在京城达官贵人中间渐渐流行起来。不过海南岛能产的可不仅仅是奢侈品,能大量生产价廉物美的民用产品也是他们的重要优势之一。而借着这次请客吃饭的机会,在市井平民中间也打响琼州货的名气,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每一辆推出来的小车上并没有已经做好的山珍海味,也没什么四碗八碟,只有一口锅,一口炭火正旺,还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紫铜大火锅!
在如此气候尚寒之际,又是在露天请客,请客人们吃什么最合适?
——当然是吃火锅!涮羊肉!
涮羊肉据说是出自元朝忽必烈所创,作为曾经大元帝国的首都,又有许多蒙古鞑官混居之所,京师居民对于涮羊肉这道菜自然不陌生。要说到涮锅子,满京城里就要数城南的老字号“白水居”最是出名,而这次陈涛他们正是雇请的这家老店帮忙操办。几十口昨天便已经宰杀好的口外肥羊早就被洗剥干净,在寒风中放了半天,冻得邦邦硬,正适合下刀切片……
依然是现场表演:几个肉行伙计卖弄刀工,手中一把菜刀上下纷飞,顷刻之间便把一只肥羊剔得只剩骨架,面前却多了几大盘薄薄的羊肉片,若是妇女儿童在场可能会觉得残忍,但在场都是些大老爷们儿,而且大都是贪图口腹之欲的大老饕,见状全都是一片叫好之声。
没有任何耽搁,处理好的羊肉片被迅速分送到各处桌台上,老饕们个个神情振奋,只等代为招待的陈府管家招呼一声,七八双筷子立时从四面八方直插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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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了,事情多,老是加班,写得迟了,大伙儿见谅哈。
五二四 乔迁之喜(下)
天色渐暗,寒露亦渐渐浓重起来。晚风吹在行人身上,很有些冷嗖嗖的意味。不过在北京城南宣武门附近,某条胡同里头,却是欢声笑语,喧闹之极。还不时有零零碎碎的鞭炮声响起,仿佛仍在过年似的,以至于有经过此地的行人都忍不住探头进去张望,想看看是什么令他们如此高兴?
——是有人请客,而且请得很好,让客人们都很满意。光靠一道涮羊肉显然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陈涛陈大雷这次存心要在京城市井之间打响“南方货”的名气,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当然不会以本地土产为主——先前既然连新鲜水果都能拿出来作果汁,这时候再从后院里推出大量新鲜蔬菜,海货,以及种种南方特产也不稀奇了……甚至还包括了大桶的啤酒和白酒!
这都是过去几个月来,后勤运输部门送过来的好东西,积攒到现在一次性放出,这样可以形成规模,用来对试用目标人群形成冲击——在这个时代虽然没什么mba商业培训之类,商人们却似乎天然精通这类小手段。
……先前那位担心喝不着酒的老兄如今已是满头冒汗,袒胸露腹的坐在一张长条凳上,连腿都翘了起来,正望着面前一只小小白瓷杯,眼中满是挣扎之色。但终于还是端起来,倒在口中“吱儿”一声,将里面酒液一口饮尽,一脸的满足之色。
“好酒啊……真是好酒。从喉咙到肚子里仿佛有条火线一路烧下去似的……过瘾!太过瘾了!”
可惜这样的好酒每人都只有小小三杯而已——那些饭堂伙计送来的酒水分为两类:一种是浅黄色的淡麦酒,这个没限制,各人可以随便喝。而这种无色透明看上去宛如清水一般的酒水则说好的:因为数量有限,而且性子也太烈,所以每人只得三杯而已,再多就没了。
开头很多人都没当回事,因为是用透明玻璃瓶装的,还有人说这不就是清水吗?可是当那酒瓶封口打开,清冽酒水被倒进各人面前小杯时,闻到味道的食客们无不色变——那浓郁酒香扑鼻而来,远超他们以往所品尝过的任何酒类。
在这个时代已经有用类似蒸馏法制作的酒液出现,但数量极少,价格自然也极高,非寻常人家所能享用。社会上最通行的。依然是用传统酿造工艺制作出来的米酒。普通人对此也许没什么感觉,但对于那些好酒之人来说,酒精浓度只要稍稍有点变化,他们就能觉察出来。在市面上的酿造酒中,那些所谓“极品琼浆”和普通村酿的差别,其实也就在于酒精浓度相差那么几度而已。而这一次招待伙计们倒在他们面前小杯里的,可是用现代工艺大规模制造,酒精浓度至少达到了四十度以上的标准蒸馏酒!
……第一杯,大多数人都是毫不犹豫端起来,还用传统饮酒方式一口干掉,然后多半就是被辣的连连咳嗽不止,但也就此领略到了蒸馏酒的利害与妙处。
之后第二杯,各人的喝法就不太一样了,有耐心的一点点小口品尝,恨不能把每一滴酒液都在口中回味良久之后方肯入喉。而另有一些人则仍旧怀念刚才那一道火线烧入腹中的美妙感觉,于是依旧是一仰脖子干个痛快,然后坐在那儿抱着肚子,皱眉咂嘴的用身体去感受……总之是各有各的喝法
等到了第三杯,却都珍惜起来,大多数人都是拿着杯子在手里转了又转,望着杯中那清澈无比,却又浓烈无比的美酒犹豫不决……当然到最后,还是像刚才那位老兄一般,不管不顾先送进肚子里再说。
在白酒的陪衬下,后面送上来的淡啤酒就显得不大够劲了,好在数量没限制。而且终究是含酒精的饮料,用大碗咕嘟咕嘟灌个几碗下去,倒也让那些被勾起了馋虫,却又被区区三杯吊在半空中的酒鬼们可以稍稍解个馋。
每年到了春天青黄不接或者是有大灾的时候,京城里顺天府都会象征性的颁布一下禁酒令——禁止酒家店铺出售用粮食酿造的酒水,这样可以节约粮食。当然这条禁令对于那些真正大富贵的人家没什么用,私酿酒从来没断过。而只要肯花钱,在那些有门路,有关系的店铺里也一样可以买到酒,只是价钱肯定比平时高多了。
有权有势的人照样能花天酒地,没钱的人本来也无所谓,所以这条禁酒令真正能管到的,也就是眼前这些不上不下,正处于社会中间的小市民阶层了——那些平日里喜欢让小厮家仆拿上几个钱,到酒肆里沽个二两小酒回家咪一口的,这种时候只能忍一忍。而随着明帝国的国势每况日下,他们没酒喝的日子也在逐年增加……
而今天他们却是百无禁忌,只要有那肚量,就能从面前几乎有半人高的大木桶中随意舀着喝。再加上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荤素净菜,只要放到火锅热水中滚上一滚便能入口……简直比神仙都快活!
“真是过瘾啊!今天算是来着了,这顿吃得舒服,比自家过年时还要丰盛许多!”
那两位饕餮老兄一边相互敬着酒,吃着刚刚从汤里捞出来的鱼丸与虾饺,一边又忍不住议论起刚刚只露了个面的此间主人来:
“那两位陈员外是个什么来头?这么豪气,今天这一顿看着寻常,可眼下这光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这些东西,请我们这些街坊这样子吃法,恐怕就是皇亲国戚都未必能做到吧?”
“南方客商么,果然是不得了啊。说起来咱们在这天子脚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到如今才知道,天下还真有这么不拿银子当钱看的豪客啊!”
“听说那位年轻一点的小陈员外乃是短毛髡匪,当年‘四大寇’里的人物?”
“吓,你那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了,琼州髡人早就降了朝廷,不然我们哪儿吃得到这些南方来的好东西……管那么多作甚,吃菜,吃菜!”
——对于今日坐在这里的街坊们来说,即使在很多年之后,他们也会牢牢记着这一天:记得这个有着大量蔬菜和酒肉,让他们可以放开肚腹尽情吃喝的日子。
…………
外面院子的气氛热烈,里面内院也不差。这次陈家请客,除了用外面大院子招待诸多街坊邻居外,里面还开了三处小院,陈涛,陈大雷,还有陈玥儿都各自有一批客人要陪。
需要陈玥儿出面作陪的自然都是堂客,为此在内院特地辟了一间静室出来招待女性客人。上门的女客比男客要少了很多——要知道这是一个讲究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大老爷们出门赴宴,婆娘们多半是要在家里看门带孩子。只有那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女性,才会带着丫头婆子一起出门,算是执行社交活动。
而女性们对于大吃大喝也没什么兴趣,在随便用过一些餐点之后,更多则是聚在一起讨论绣花,女红,以及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杂琐事。而陈玥儿这个从南方来的漂亮姑娘自然成为她们的关注对象,虽然不好当面问得太露骨,但旁敲侧击的试探却是免不了。陈玥儿虽是聪明伶俐,跟西洋人都能打交道的,在这一群京城太太中间却也感到有些难以招架,于是在马马虎虎尽到主人职责后,便找个由头,躲到门口去,向附近邻居孩子发糖果去了——男女有别,一般人进不了这处院子,年龄不超过七八岁的小孩子却没这忌讳的。
正在一把一把给排队的孩子抓水果糖,以换取一声声“谢谢玥儿姐姐”的赞美时,忽听旁边小丫头跑来报告,说门口跟人吵起来了,闹得还挺凶。陈玥儿双眉一蹙,心说怎么请人吃饭还能请出麻烦来?
若是在南方她肯定直接跑出去处理了,不过在这里却要遵守规矩,只能让小丫头悄悄去探听着,同时着人去请她父亲陈大雷出面,至于陈涛——父女俩都知道他不太会和人打交道,是个有点书呆子类型的人物。
当陈大雷走到前院时,却见陈涛的那位护卫首领——当然眼下是改作家丁头子了,正堵在门口与几个青皮后生怒目而视,旁边则是自己的管家无奈说些什么。
陈大雷上前问起怎么回事,管家报告说这几个人并非附近街坊邻居,也没有请帖,只提了个喜包也想进门。结果却被那护卫小伙儿揭破,双方僵持起来了——门口地上还扔着几包废纸,用红纸包裹的,里面却是些碎土块烂布条之类垃圾,显然就是那些青皮无赖想以此混进门的道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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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补昨天的更新,明天更新照常不变。
五二五 “喜庆”的红色
陈大雷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民间常有——某些泼皮无赖怀里专门揣着几张颜色纸,整天在大街小巷里转悠,看见哪家办红白喜事了,就根据需要用不同颜色的纸张找些垃圾包一包,然后混进去骗吃骗喝……京城人口杂乱,这样的事情自然更多。自家这几人在京城都是人生地不熟,属于标准外来户,如果安排不好,这种事情就特别容易发生在他们身上。居然拖到现在才冒出来这么几个,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对于这种情况,陈大雷事先其实也已经有所安排——在胡同口同样有他花钱雇请的小摊儿,还是京城名吃爆羊肚。几家有点名气的爆肚摊子都被请来了,过往客人只要愿意向办喜事的人家说一些祝贺的话,就能坐下来吃上一顿,算是共沾喜气,当然也不用路人花钱。到最后摊主自会一同和主家结算——这在当时也是比较常见的流水席方式。
但那几个本地泼皮显然不满足于只在外面占点小便宜,尤其是在闻到院子里传出来的酒香之后,更是坚持要进去,于是就闹起来了。若仅仅是陈大雷的管家在这儿,也就马马虎虎放进去了——商人总讲究个和气生财,最怕惹事生非。
可陈涛手下的人都是军队出身,身为琼海军的一员,这支军队自从建立起就从没吃过亏,眼睛里当然揉不下这等沙子。在识破了那几个泼皮的伪装,尤其是当看到所谓“礼物”竟然是用红纸包裹的肮脏垃圾时,这脾气自然都小不了。偏偏那几个泼皮还不识相,听他们说得一口外地口音,气焰反而愈发的嚣张起来:
“咋得啦?大爷我能过来道贺,那就是给你们面子!还敢当面拿大?”
“客人送来的东西,竟敢当面就拆开——看什么看!就算里面是一泡屎,既然包在红纸里了,就得擦干净手老老实实给咱接好喽,这就是咱京城的规矩!你们这些乡下佬儿若弄不懂就该老老实实学着……哎哟,哎哟哟……放开放开,胳膊要折啦!”
一个胆大泼皮连说带骂,手指头眼看快要戳到那护卫首领的鼻子上,结果被对方扣住胳膊反手一拗,用了点格斗术手法,登时将那个痞子整治的哀叫不已。
但泼皮最擅长便是闹事,这下子反而来了精神,一个个上窜下跳叫得更欢:
“打人啦……这家乡下佬儿纵容恶奴打人啦!”
“竟敢殴打上门的客人!都走,都走,大伙儿都走他娘的!让他们请鬼去啊!”
“想打架是不?来,来,看看是爷的刀子亮还是你们的拳头硬!”
几个地痞大叫大闹着开始撒起泼来,甚至更有人从腰间拔出匕首来冲着他们比划。陈大雷远远看得直皱眉头——这种时候他这个主人反而不好出面,否则被那些没上没上的小流氓扯住衣服叫嚷起来,怎么都是难堪。若是被伤到则更麻烦,只是自己那老管事虽然跟随自家多年,为人处世也算精到,可就是限于语言因素,在京城这边跟人交流不太顺畅。
相比之下陈涛那些部下说得一口官话还算流利,可偏偏都是些年轻人,性子比较急,吃不得眼前亏……眼看这平白无故的,又要惹出一堆麻烦来。
陈大雷叹了口气,正想着是不是让那老管家过来,嘱咐他索性给点钱把这事情料理掉算了——给钱其实并不是最佳选择,那些地痞尝到了甜头只会变本加厉,以后经常来骚扰也说不定。但作为商人,遇事总是难免首先想到破财消灾。从前在吕宋西班牙人统治下都能坚持过来,到北京这边总不见得比那时候更坏。
只是他能忍,那帮琼海军出身的小伙子却不能忍,声势一闹大,原本分散在后院各处的护卫队成员全都聚拢过来了,看见那几个地痞无赖竟敢堵在自家门前撒泼,一帮军人出身的护卫队成员个个冷笑不止——他们之所以能被选中担任护卫队员,还被派遣到重中之重的京师来协助陈涛行事,本身却都是经过挑选的。其它方面姑且不论,在打架格斗这块绝对不差——若是形势不好,他们要有能力带陈涛逃出京城呢。
这些地痞的无赖手段也许吓得住普通人,可对于这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铁血军人们来说,根本就是儿戏。当初琼海军四处剿匪时,比他们凶悍狡诈十倍的海匪都不知杀了多少,岂会被这点打滚撒泼的小伎俩唬住?
见那几个流氓存心找茬,那护卫队首领小刘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他是黎族子弟,行事比汉人又更要凶悍些。对方首先亮出刀子来,却正合他意:
“兄弟们,搬家住新房子,按咱们黎家习俗都是要杀只鸡祭一祭的。这北边规矩不知道怎么样,但既然有傻鸟自己送上门,不妨就拿他们练练手,见见红!”
“好啊!”
后面一帮南方小伙儿齐声叫好,齐刷刷把身上家丁衣服一撩,从腰间各自摸出一把刺刀来,特意做过退火处理的刀口并不特别明亮,但握在军人手中,却自有一股威势在。
“诶,等等,别动粗……啊!救命啊!杀人啦!”
那些泼皮一看对方这十几个“家丁”竟然人人都携带凶器,而且不是像他们这样仅仅拿来吓唬人,直接上来就动真格的,一个个吓得魂飞天外。做泼皮最重要的便是审时度势,要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惹不起——这帮南方佬儿显然属于后者!
到这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连狠话都不敢再说,一个个撒腿便想跑,但转身跑哪儿比的上人家正面冲锋来得快,瞬间都被扑倒在地。那小刘可是当真在战场上杀过人的,下手一点不犹豫,把人一扑倒,紧接着就举刀刺下,锋刃直插颈项……旁边——他们毕竟不好为这点小事大开杀戒。
……扑哧一下,刺刀紧贴着为首那个泼皮无赖的脖子插入泥土,稍稍在他脖子上开了个小口子,先是一条白印子,过会儿才有鲜血流出。那泼皮头子却已经在大叫声中吓得昏死过去,不过随即便又被拎起来两记耳光抽醒,只吓得哆哆嗦嗦几乎要尿出来。
旁边几个地痞也被抓住,或是在脸上,或是在手上开了几道口子,看着殷红鲜血流出,小刘才示意同伴放开他们:
“这种红色还差不多……咦?还有一个?”
角落里还有个地痞缩在那边,因为一开始没跑,倒也没人去“照顾”他,此时见这几个凶悍无比的南方佬把注意力投向自己,只吓得那泼皮大叫:
“别……别,我自己来!”
——他居然冲着自己的鼻子狠狠砸了几拳,硬是砸出鼻血来,抹得脸上红通通,倒也颇为“喜庆”,小刘等人见他如此识趣,也不再难为他,只呵呵笑道:
“现在还算是比较有诚意的庆贺——你们可以进去吃饭了。”
可那几个地痞哪儿还敢多待,一个个哭哭啼啼的连忙往外跑,连头都不敢回。
…………
“哎!”
陈大雷一直躲在僻静处,硬是看完了这一幕。眼见这群小伙子居然用如此手段解决掉那些地痞,不由无奈叹息——这帮小鬼只知道好勇斗狠,却不知京师可不比南方偏远之地,京里大佛太多啊。这几个地痞也就罢了,谅来不会有太大来头,可他们若还是这样一味好勇斗狠,迟早会碰上来头更硬的。
只是这些人可不归他管,虽然人家看在陈涛一直在讨好陈玥儿的份上对他还算客气,但陈大雷绝对不可能跑去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他只能找来自己的老管家,让他悄悄去追上那几个泼皮,给每人丢些钱,算是拿去买伤药的。这样也可以避免那些泼皮记恨太深,狗急跳墙再来找麻烦。
处理掉这些杂事之后,方才回到正席中,那边几位客人正在等他。陈大雷所接待的这一摊儿乃是当前跟他们有具体业务往来的,包括自从上回合作过以后便一直负责从天津到北京货物运送的车马行主人,在上次蔬菜事件中结识的京城几大菜馆酒庄掌柜——包括这回负责操办酒席的羊肉馆老板也在其中。
他们都希望能同这边进行更进一步的深入合作,争取多拿到一些南方货。尤其是京城几大菜馆的东主对此更为热切——他们这些开饭馆的完全是靠菜肴口碑拉客人。厨师的技术虽然至关重要,各种原材料也是基础条件。
京师之地,人们请客吃饭很多时候不但要讲究口味,更要讲究个面子。以往有人在地窖种黄瓜,大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卖,一条黄瓜能叫到二十两银子,照样卖得出去。如果某家菜馆在大冬天里仍能拿出各种新鲜果蔬,其档次和名声肯定扶摇直上,这生意自然也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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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啊,周末还在加班,回家写到现在……好在明天可以睡懒觉,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