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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八八 开科?

    “我的爷,全都拿上火铳了……他们真是大明的军队么?”

    当肩扛西洋火绳枪的新琼州卫官兵挺胸凸肚出现在白沙港时,码头上无论新老客户,眼神都有些发直。一直以来在当地百姓的印象中,总是短毛,西洋人用火器,而大明军依然是使用传统冷兵器居多。

    但自从前些日子那一战后,火器的巨大威力已经四处传扬开来。老百姓可不知道火枪之中还有种种复杂区别,他们只晓得拿火铳的军队肯定比拿大刀厉害。眼看短毛军杀出去一大批,这边守备明军却又都换上了火器,很多人理所当然地觉得——短毛新打了胜仗,势力大涨,这是要开疆拓土啊!

    于是庞雨原先仅仅为了充实本地守备力量而加强准军事部队的手法又带来一项意外收获——很多原先对他们保持敬而远之态度的人——主要是一些读书人,这时候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主动要求投靠,其中甚至包括那个当初给他们送过嘲讽匾额的酸秀才吴某也在其中。

    对这些人他全部丢给王璞安排了,王介山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人手不足。随着海南岛各处对短毛势力的臣服,各地的人事要求又重新集中到琼州府城来,而州府却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向大明中央政府要求派遣官员,在府城这一环就卡住了。

    不仅仅是地方上缺人,琼州府本身也缺人——现在短毛控制区的管理机构是两条线:凡是和穿越众有关的项目,例如贸易,工厂,市场,基础建设之类,都是穿越众自己在管理,州府衙门不敢干涉。但其它和穿越众没关系的,或是他们懒得去管理的民政事务,依然是原来的明朝官府在处置。

    在临高这样的“老占领区”,因为当地土地和人口大都被纳入了农场,工厂,以及港口码头和修造船场等穿越众所建立的单位,临高县衙已经差不多被架空——程叶高程大县令基本处在半失业状态,偶尔上个堂也就打打瞌睡。他的师爷李长迁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在帮短毛做事,县衙门里的差役绝大多数跳槽去临高城管大队当差了,剩下一些没有被短毛挑上的老弱病残,只好每天和长官一起打瞌睡晒太阳……不过他们倒没什么怨言。因为短毛从来不少他们的薪水,程叶高本人反正拿盐场分红的,也乐得轻松。

    琼州府则是典型的双轨制,在这里穿越众负责管理港口,大市场,以及城中的几家商业连锁机构,此外附近的煤矿和新近纳入农业组范畴的几家合作社,当然还有兵营和战俘营等也都归短毛管理。不过除此以外,作为海南岛的首府,平时还有其它许多日常繁琐事务要处理,穿越众可不会自找麻烦把当地几万百姓的吃喝拉撒全扛肩上,于是这些事情仍然是原来的大明琼州府衙门一肩挑——确切点说是王璞王介山以及一批原先的明朝官吏在管理。

    明王朝的地方政府,和后世相比,班子本来就不算大。穿越众占领此地之前吓跑了一批,占领之后处置赶走了一批,还有些人,例如严文昌等,则跳槽专心为短毛干活去了……于是当前的大明琼州府衙门就变得非常“精干”。再加上王璞最近开始有意识学习短毛的施政方式,却不知穿越众所习惯的大政府样样管模式乃是需要大量行政管理人员才可能实现,王介山刚开始尝试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手上人太少了。

    如果琼州府还是在朝廷手里,地方上有实缺那是再好不过,这边一封文书报上去,吏部马上会派来替补人员。有多少派多少,绝对不愁没人——在朝廷吏部的名册上,等实缺等白了头,送礼送到倾家荡产的候补官员都不知有多少。不过眼下琼州府还无法从朝廷要到人,王璞倒是不管不顾的往吏部发过几次公文,说这边官员缺额甚多,希望朝廷能派人补足。不过显然人家并不能理解他的“好心”,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有和他一样大胆官员敢来这片“沦陷区”上任的。

    地方上倒是有人,但在没弄清短毛的心思之前,王璞可不敢从地方上招募——人家肯保留你大明官府已经不错了,还敢扩大规模?另外他所效忠的那个朝廷体制也不允许这么干。不过现在,在看到张陵手下的大明军队居然被允许扩大编制,还更换火器装备,庞雨又随手把那些投效过来的地方士子全丢给他之后,王璞自认为已经摸清了短毛的思想脉络。

    “庞军师这是在为招安作准备么?你们打算重新恢复大明朝廷对琼州府的管治?”

    王璞兴高采烈去向庞雨求证,却被后者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招安是要搞的,但就算招安以后这里也不可能恢复以前那种统治模式,我们是不可能接受明王朝统治的……之所以增加你的人手,只是为了方便你施政而已——你没发现你那个衙门最近基本瘫痪吗?老百姓连打官司都跑城管队去了。而且马上这里要开始大规模搞基建,涉及到民生事项很多,人少了怕你们那个衙门管不过来。”

    “呃……是这样啊?”

    王璞有些失望,但也没太沮丧,这段时间他的思想转变了许多,至少学会了如何平静接受那些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思想——在短毛这边一年多,各种各样离经叛道,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也不知听了多少,每次除了苦笑一下还能咋样,扑上去咬他们一口?换了以前的王璞或许会这么干,现在是绝不可能了。

    想了想,王璞又道:

    “就算把那些人全部收下,人手还是不足。况且,庞军师,实话实说,那些人虽然也读的孔孟之书,但其中很多人恐怕……并不适合为官为吏。”

    庞雨笑了,王璞这家伙倒挺精明——其实对于那些前来投奔的人,他早就暗中调查过,水平实在不咋样。真要高水平早当官去了,也不会就混个生员秀才之类。

    穿越众其实并不反感投机分子,但拖延到现在才来投效,可见其眼光实在不咋样。他们唯一的优势是能够读书识字,那些士子们也许因此而自视甚高,却不知在现代人眼中,读书识字根本算不上什么本事——就是给他们打工的乡下汉子,培训几个月后也能识的几百个常用简化字,身上还没那股子明朝酸腐气,岂不比这帮士子好用得多?

    所以庞雨才很大方把这批“人才”全扔给了琼州府衙,但王璞王介山兼任州府学官,本就是管这帮士子的,自然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德行,也不想收垃圾。不过庞雨答应他扩充人手,这个优惠条件他绝不肯放弃,于是,王介山提出了他的建议:

    “庞军师,下官倒是有一个想法。”

    …………

    “科举?你要在琼州府开科考试?”

    庞雨听完王璞的建议之后并未回应,而是上上下下看了他半天,正当王璞莫名其妙之际,前者忽然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王啊老王,想不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也会背叛朝廷啊——这科举一开,我们再说自己不是反贼,不想推翻大明朝取而代之……还有人信吗?”

    “呃……误会!庞军师,你完全误会了!”

    王璞忙不迭做解释,说了半天才让庞雨听明白,原来王璞要开的科举并不是另起炉灶,而仍然是在明王朝的体制框架内折腾。

    明朝的文化考试分三级,县试在县城进行,考出来的文凭称为秀才;再上一级为乡试,考出来称举人,有了举人文凭就可以参加选官,成为朝廷的正式编制成员;只有最后一级会试才要去京城,考出来的进士是未来地方大员和中央领导备选。再往上的殿试属于让皇帝亲自选拔人才,没有淘汰作用,状元榜眼探花等只是荣誉称号,对于日后的前途发展并没有太大影响。

    王璞想要举办的就是乡试,乡试通常三年一考,短毛占领此地两年,差不多又到了要开科的时候。王璞兼任州府学官,对这方面时间自然算得很准。

    “本地虽然僻处海外,但从唐朝以来,有不少文官举族被流放至此,文风颇为鼎盛。在当地大家族子弟心目中,读书,科举,做官,乃是唯一正途。如果因为诸位先生的关系断了他们的前程,那些人难免会心怀不满。与其这样,不如咱们自己开上一科……”

    听着王璞的介绍,庞雨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

    “哪,老王,我对你们大明的考试制度不太了解,不过好像记得——咱们琼州府是无权开乡试的吧?咱们自说自话开科,考出来的举人,将来大明朝会不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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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又掉出榜单了……

    大家帮忙支持下,多谢多谢!!(!)

二八九 还是要考!

    对上一节“开科”的后半部分作了点小修改。这一节是根据修改后的内容继续下去。

    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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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费了点功夫,王璞向庞雨具体介绍了一下他们明王朝的考试制度。

    大明的考试制度是三级没错,但这所谓“三级”却是包括了童生试和会试两部分,每部分都是三级,合起来其实要考六次。

    具体到琼州府的情况,王璞身为代理学官,最多考到童生试中府试一级,如果没有来自朝廷委派的学政出面,地方上连童生试中最后的院试都无权考,更不用说国家正式轮才大典的会试了。

    “庞军师太高看在下了——按照大明律法,下官连点秀才的资格都没有,遑论举人。”

    所以到最后,王璞还是苦笑着推辞了庞雨的“好意”。

    “是这样啊……”

    庞雨有些沮丧,挥挥手示意老王自便,自己也无精打采的离去。

    不过仅仅两天之后,他庞某人又来找王推官了:

    “老王,我想过了,咱们还是要开科考试!”

    “哦?”

    王璞看看对方,见庞雨神色坚决,心想这帮短毛历来都是见风就是雨的主儿。想干什么就一定要干成,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跟他硬顶。

    “那好吧,我可以组织一次府试,反正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不过考出来的廪生如果不经过进一步的院试,还是拿不到秀才功名的。”

    考虑到这一年来拿了他们不少银子,也算做些事情报答下,王介山决定妥协一次,却不料对方的要求远不止与此:

    “不不不,老王,我希望你能组织一次能出举人的那种考试……叫什么来着?噢,乡试。咱们自己选拔一批举子出来。”

    “不可能!乡试要在一省的布政使司所在地进行,咱们琼岛这边隶属两广管辖,就是在以前,秀才们想考举人都要渡海去广州府那边——庞军师,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大明朝的科举不是儿戏。你们就算自说自话考出一批举人来,朝廷不承认,不能参加选官,还是没用。”

    王璞先是愕然,随后便大声反对,但庞雨的态度却很是坚决:

    “老王,我这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庞雨随手拖了条凳子,在王璞对面坐下来,开始跟他谈心:

    “这几天,有城管队的人向我报告:很多乡绅人家。他们的读书子弟,大都在收拾行装。而且四处打听渡船,想要去广州府赶考。”

    “不错,马上就是朝廷的大比之年了,士子们多年苦读,都指望一朝高中,鱼跃龙门。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广州那边会不会接纳咱们琼州府的考生。”

    王璞兼任学官,对于这种情况当然是一清二楚,多少年来一代代的学子都是这样漂洋过海,去大陆那边鱼跃龙门——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但对面庞雨的想法显然和他不同:

    “不管那边会不会接受,只要这些读书人离开了琼州府,恐怕就不会再返回来了。在没有得到大明王朝的认可之前,我们这里大概也不会再有文官被委派过来……长此以往,本地的读书种子外流,而外面却没有补充进来,读书人越来越少——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一句话说得王璞悚然而惊,原先不以为然的神色也终于郑重起来。

    “所以说,哪怕不怎么正规,哪怕是顶着僭越之名,。我们也要和大陆上一起开科。这样至少可以给岛上的读书人一个往上走的阶梯,让他们看到往上爬的希望。至于考出来的举人朝廷认不认可,这其实无关紧要——只要我们这边能给他们官做,朝廷是否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

    王璞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方才苦笑连连:

    “下官算是明白了——庞军师,你们嘴上说不是另起炉灶,其实还是想另搞一套么。就好像你们说自己不造反一样……还是压根儿没把大明的律法放在眼里。”

    不愧是正牌子的两榜进士出身,眼光还是很犀利。不过说到最后,王介山只是一拱手:

    “下官不过一介书生,无力维护朝廷体制,但也不会做那破坏名教之事,背上千古骂名。所以,庞军师,你们开科也好,举士也罢,爱咋玩咋玩——但别扯上我。”

    说着,王璞就要掉头走路,后面庞雨并未阻拦,却嗤笑了一声:

    “老王,想清楚了?你要是不管这事儿,那以后可难免被人戳脊梁骨哦……千古骂名什么倒不至于,但被人骂一声尸位素餐,不务正业,怕是免不了。”

    王璞马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睛瞪得溜圆:

    “此话何解?”

    “很简单啊……”

    庞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刚才也跟你说清楚了,咱们海南岛想要发展下去。吸收来自民间的人才势在必行。所以这科举是一定要办的。我们想请你负责此事,但如果你坚持不肯,那我们只好自己搞。”

    “那又如何?”

    王璞皱眉道,庞雨则嘿嘿一笑:

    “若是你来出题,想必无非是考些四书五经之类吧,也许还有一篇八股文?但如果是我们自己搞,咱们对这套不熟悉,那只好按我们从前的习惯来出题了……在我们那里,也有类似于这种科举的考试。”

    “你们打算考些什么?”

    王璞返回身坐下,眼中倒显出几分好奇之色——他确实很想知道这批短毛是通过什么手段教育出来的。

    庞雨想了想,扳着手指头一点一点计算道:

    “语言文字能力肯定是要考的,大概也是作一篇文章吧……不过我们的要求不会太高,因为目的是考察学生的文字表达能力,只要能流畅表达思想就行;另外数学会摆在相当重要的位置——我们需要了解考生的逻辑思维能力如何;今后跟西洋人打交道会比较多,所以还会开设外语科目,搜集懂西班牙语或荷兰语的人才;嗯,其它还有些杂学。比方说我个人也许会出几道有关建筑的题目,招收一些工匠学徒……诸如此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璞一下子跳起来:

    “你们打算让工匠学徒都参加科考?那简直是有辱斯文!”

    庞雨两手一摊,很无辜的样子:

    “没办法呀,我们只会这些。如果你王大进士不肯出面,咱们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干。不过我相信,一旦放开这个口子,让工匠学徒也能参加科考。咱们岛上愿意读书的人肯定会增加许多……”

    “工匠学徒都去读书科举么……那我肯定将成为千古笑柄!”

    王璞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他总算明白庞军师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了——如果自己不插手,任凭这些短毛乱搞一气,他们那套肯定会大行其道。到时候正宗的儒家学问,恐怕还真要在海南岛上失传。

    考虑到如此严重的后果,王璞果然犹豫了。

    “这样的话……请容下官考虑考虑吧……”

    这一考虑就是整整两天,王介山在这几天中心理斗争甚是激烈,两眼熬得通红。

    不过在两天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庞雨又跟他谈了一次。这一回,庞某人换了一个角度——上次是威胁。这回改利诱:

    “由你来搞这次乡试确实不太正规,不过,换一方面想想——老王,如果那些举子都是从你手里考出来的,他们都算是你的门生了吧?如果按正常步骤走,你可是连秀才都没资格点的……”

    这句话让王璞的心跳速度骤然加快,大批的门生故吏,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官场根基!大明素有成例,非翰林不得入阁,就是因为翰林院的人有机会出去考试,有机会收到大批门生,从而建立起自己的人脉系统。

    按照他王介山的年龄资历,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要十多年之后才有可能去担任乡试考官,还肯定不是主考。但如果在这里开上一科,就没有任何人和他竞争,无论点中多少学生,都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老师”!

    “只是……这种举子,朝廷还是不会承认的呀……”

    王璞终究还是拘泥于这一点,但庞雨则微笑着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们现在的身份,大明朝不也没承认么。不过,老王,招安肯定会进行,我们这些人,用不了多久,肯定能在大明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的,不是么?”

    “那倒不假……朝廷拿你们没办法,也只有招安了。”

    王璞低声咕哝道,他已经从广州陈元朗那里得到消息,朝廷招安的旨意很快就要下来。只是因为目前新总督没到位,两广官场上群龙无首,混乱得很,一时间还顾不上这边。

    “那么,如果谈判的时候我们把承认这次科举也作为条件之一提上去,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被接受呢?”

    “这个,恐怕很难……大明肯定不会让我们点的举子到其它地方做官。”

    “如果只要求在海南本地为官呢——承认这批举子的功名,但仅仅在海南岛上有效。那会不会被接受呢?”

    “仅仅在岛上为官?那倒是很有可能的……反正这边还是你们说了算……恩,如果将来做得好,还有可能被提升调任的……”

    考虑良久,王璞终于点了头:

    “那么好吧,我同意主持这次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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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几位热心读者的提醒,我对于明朝科考制度原先不太熟悉的,为此修改了部分内容。

    耽误了一天时间,抱歉。不过明天更新会照常进行。(!)

二九十 补充

    ——短毛又开始折腾了!

    自打这批短毛占了海南岛,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没停过。无论什么事情,在他们手里似乎总能闹出惊天动地的后果。做生意是这样,收粮纳税也是如此,当然还有打仗……琼州府的老百姓对此已经颇为适应了。但还有一个阶层,以前总是远远游离于短毛发动的各种运动之外,还能单纯以旁观者的心态注视着这一切。

    这个阶层,当然就是海南岛上的士绅们。

    作为明朝社会的中坚力量,海南岛上的士绅阶层和大陆那边有着种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家族里有人在大明朝廷里做官的自不必说,就是那些致仕的,告老的,或是还没怎么发起来的……基本上,只要属于大明“中产阶级”的一部分,对于打乱了传统社会秩序的短毛,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

    当然,慑于短毛所表现出的强大实力,他们也不敢公然表现出对抗态度。有产阶级的顾虑总是多些,一直以来短毛对海南岛上的士绅阶层从未采取过强硬手段,就是征粮纳税时也按照明王朝的惯例对他们进行了减免,这样一来士绅们当然也没必要一心跟短毛过不去,双方保持了一种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的状态。出于共同的利益,偶尔还会进行一些合作——例如在做生意或招安等方面。但在大部分情况下,海南岛上的士绅家族,对于短毛的所作所为,依然是以旁观为主,并没有投身进去的觉悟。

    只不过这一回,短毛们所干的事情却由不得他们不关注了——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竟在大街小巷贴了许多“招考榜文”,公然说要在琼州府开科举,考举人!

    在明朝社会,跻身上流阶层的唯一手段是读书——经商的人虽然可以赚到钱,但若没有读书人家的庇护,在官宦们眼中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军户和功臣后裔开国时尚有地位,到后面就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被人瞧不起。

    因此对于这些士绅家族来说,参加科考,取得功名,乃是维持家族地位的唯一手段。而反过来说,作为有功名在身的人家,他们始终觉得:自己天生就有垄断社会权力的资格。

    而现在短毛竟然对这方面下手,那可是撬动他们整个官绅阶级根基的大事!自是引起了当地士绅阶层的极大恐慌——这要是一般的流寇造反,山大王关起门来作皇帝封丞相之类过过官瘾,倒还不至于让那些人如此紧张,毕竟什么山大王,土匪流寇之类都是些粗人,打天下可以,要治理天下,却还是只能依靠他们读书人。

    但短毛却不同——经过这一年多的接触,稍微有些头脑的人家都能看出来,这批短毛绝非一般山贼草寇可比。他们自己有一整套完全的文化,道德,乃至于技术和行政体系,甚至连文字都是自成一体的。如果这些人另起炉灶,建立起他们自己的考核体系。至少在海南岛上,大明传统的儒家文化恐怕真要就此没落了。

    于是一连几天,琼州的官府衙门里访客络绎不绝——都是来找王璞王介山大人的。身负两榜进士光环,当初短毛进城时还曾经拼死抵抗过的王璞在本地士绅阶层中声望颇高,一向被他们当作朝廷的代言人看待。

    然而王璞这时候却也一样摸不着头脑——因为短毛们张贴出来的榜文和庞某人先前跟他说定的不太一样……

    “庞军师,不对啊,不是说还采用我们大明的规矩开科举么?可为何这上面却说什么人都能来考?”

    王璞拿着一张招考榜文去找庞雨对质,脸色当然就有点不大好看。但后者却一脸无辜相,拿过榜文翻了翻,轻松笑道:

    “没错啊?不是按照你的要求,要考两场么?一场选拔童生的资格考试,再加一场乡试补考?”

    ——王璞先前既然答应主持这次考试,就尽最大努力把一切正规化。他首先写了一封信去广州府,把这边的情况向那边作了个汇报,并正儿八经请那边委派一名学政过来主持考试——当然是不可能有人来的。但他在广州府的老朋友陈耀陈元朗却可以趁机提议:索性让他王介山代理学政。

    趁着那边旧总督去世,新总督尚未到任,谁都做不了主,却又人人都可作主的混乱局面,王璞居然得到了这份任命,这样他就有权点秀才了。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用什么名目开乡试才是重点

    在仔细研究了大明朝的考试规程之后,王介山决定把这次乡试的名目定为“庚午乡试补”——也就是应该于去年,公元1630年,农历庚午年进行的举人考试。

    当时的海南岛上,琼州府刚刚陷落,人心惶惶,大陆上又对琼州府进行封锁,不少生员秀才无法出海,那次考试就被耽搁了。于是王介山据此提出:由琼州府自己出面,对岛上生员进行“补考”。

    这当然不符合“朝廷体制”,但王璞现在也想通了——既然短毛那帮人连杀官夺府的反叛行为都有把握洗白,那自己跟在后面搞一些“从权之举”,到时候让朝廷追认一下估计也不会很困难。

    于是他最后提交给庞雨的考试计划是分成了两大部分:首先是要完成童子试,先考一批秀才出来;之后就是所谓“乡试补考”,在那批秀才里头点举人。

    所以按照王介山的要求,对于考生的资格要求其实很严格:本地士子若想参考,要么本来就有秀才功名,否则首先要通过童子试,在取得秀才资格后,才允许参加下一轮的乡试补。

    而且他坚决要求一定要在榜文上写清楚:此次乡试只是琼州府自己举办,将来朝廷未必认可。但举子可以凭此在琼州岛上做官——虽然没说明,言下之意却很清楚:这是短毛的科举,你们要考中的话,将来就是做短毛的官!

    王璞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到位了,这张榜文中大部分内容也确实是按照他的要求书写。可唯独在最后,短毛却又自行加了一段:如果有人不满足上述要求,却又想要出仕的话,可以另外报名参加琼海贸易公司的“公务员”考试:年龄在三十以下即可,文化方面仅仅要求认识两千个常用汉字——这正是短毛对那些工匠仆役们速成教育的内容。在其它方面则没有要求,甚至连性别都不限——女人也可报考!

    “这这这……”

    于是现在,王璞捧着那张榜文,手指着庞雨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

    “……这算什么啊,你们这不是耍人玩么!”

    ——大明朝的科举制度就好像一座高大的围城,无数人奋力攀爬,最终却只有极少数能够进入城内,享受到那甜美的权力果实。然而短毛的举动却无异于直接在那城墙上开了个大窟窿,以后随便什么人都能大摇大摆走进去了,也难怪那些士绅家族个个惊慌失措。

    而王璞则更是愤怒,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既然短毛到最后还是另起炉灶。那自己先前的殚精竭虑又有何意义?

    面对王介山的愤怒,庞雨倒是显得很轻松:

    “没必要这么激动,老王,不过在你们大明的科举制度上作一些补充而已。”

    “补充?什么补充?”

    “很简单啊……”

    庞雨笑眯眯拉王璞坐下,再度跟他谈起心来:

    “你这次举士,估计能录取多少举人出来?”

    王璞想了想,估摸道:

    “大概五六个吧,区区一府之地,最多也就这个数了。”

    “那秀才呢?”

    “秀才恐怕也不会太多,琼州岛毕竟僻处海外,除琼澄临三地外,其它各县开化不足,文风不盛,每县每年能出几个秀才就不错了。”

    虽然心情还是很不好,但王璞依然耐心回答了庞雨的问题。而后者则双手一拍,大笑道:

    “这不就对了——连秀才带举人,你这次充其量也只能给几十个人补上功名,让他们获得进入政府的权力——可是老王,你上次向我要人,提出充实州府衙门,需求的人数是多少?”

    王璞的脸色瞬时变红——那时候他可是狮子大开口,提出的名额不但要求补足原先缺额,还想要模仿短毛的大政府模式,设立许多新部门,所以提出来的人员要求也很夸张,甚至突破了百人大关。

    但当时他可是抱着漫天要价,好让对方就地还钱的想法提出要求,却不料此时反被对方利用:

    “所以说,老王,你的科举计划并不能满足当前人才要求——不单单是你们州府衙门要人,我们这里也需要啊。况且你也知道,我们的人已经出兵吕宋和台湾两地,用不了多久那两块地方都将由我们的人来掌控——可人从哪里来呢?光靠你那些秀才举人肯定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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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迟了一天,抱歉抱歉。

    我平时不看足球的,但有时候必须陪家里人看。时间不受自己控制,没办法,呵呵。(!)[(m)無彈窗閱讀]

二九一 内幕消息

    王璞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位庞军师似乎总是能拿出一堆大道理来说服他。

    “那这个‘公务员’算是个什么品级?秀才,还是举人?抑或是进士?”

    王璞决定不在其它地方多纠缠,直接开门见山——前来拜访他的士绅们,包括他自己,最关心就是这个问题。

    庞雨哈哈一笑:

    “只要求认识两千个汉字,会做一些算术题,仅此而已,还能有什么品级?——无非是行政机关中最为普通的工作人员罢了。他们将来最多只能成为‘吏’,如果想要参加选官,肯定还要通过进一步的选拔和考试。另外,这些人只在我们的机构中服务,不会与大明官场发生关系。”

    “是这样啊……”

    王璞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那张榜文:

    “这些最好也能写上去,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之后便告辞离去。

    考试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仍然是王璞负责本地士子的科举那一块,而这边搭便车搞的“公务员”考试,经过电报商议后则决定由胡雯胡大姐专程从临高赶过来负责,她以前在机关里工作,对这块相对熟悉些。

    与胡雯一起搭船过来的,还有道桥组和工程组的施工人员——他们是来协助重建白沙码头的,当然还有修筑那条约定好的“西线公路”的琼州段。因为整条道路的建设经费全要由琼海贸易公司承担。为了体现诚意,应荣威和付羽二人把道桥组的大多数人员以及设备都搬来了琼州府,优先为这边筑路,也好让茱莉对她的投资感到满意。

    上回庞雨和解席二人返回临高时,道桥组接待的很不错。现在人家来到自己地头,琼州府的人员就少不得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解席虽然出公差去了,却还记挂着此事,专门打电报回来,让老婆出面代表他招待客人。

    于是由贸易公司出面,庞雨和茱莉包下了新近装修好的大市场酒店,拉上林峰等一干弟兄作陪,宴请从临高赶来支援本地建设的同志们。

    “来来来……干杯干杯!预祝我们的项目马到成功!”

    大家都是自己人,本也没必要搞得太过客套。不过道桥组的付羽却是个很活络的家伙,大概以前在外面接项目养成习惯了,到哪儿都是一副自来熟架势,虽说是客人,却表现的比本地主人还要热情。有他在席间,气氛马上就活跃起来。

    “诶,嫂子,解大哥不在,小弟我遥敬一杯……我干掉,您随意!”

    别看当着解席的面,道桥组那帮人都是一口一个解胖子,随便的很。但在这里却是给足老解面子,开口闭口都是解大哥——其实是给他老婆面子。付羽这家伙果然很会联络感情,人家都喊总经理,惟有他一口一个嫂子。登时显得与众不同。

    茱莉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也被这套手段哄的眉花眼笑,陪他干了一杯不说,之后付羽提出增加工程经费的事情,也轻描淡写答应下来。

    “钱我可以给你,但质量上一定要把好关,别弄什么豆腐渣工程来糊弄哦。”

    给钱痛快,要求倒没降低,对此付羽自是满口答应:

    “瞧您说的,咱们可是公有制,大锅饭,黑集体不就是黑自己么。而且就这倒霉年代,来来回回还都在一座破岛子上折腾,就算黑下来钱也没处花去啊……”

    话题扯到地盘问题上,便有人询问吕宋和台湾两处前线近况如何?随着情报组工作的逐渐正规化,现在前方发回来的电报已经开始采用密码了。诸如参谋组,委员会等相关人员可以了解到全部信息。但其他无关单位,即使有机器能收到电报,没有密码破译不了,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两边都很顺利……吕宋那边一直都是捷报。而台湾那头,自从解席增援过去之后郑家就立刻老实了。收拾荷兰人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部队,反而是当地的气候和疫病对人影响较大,生病的人很多。老教授和唐队长已经在考虑撤回一部分军队。但总体来说,一切顺利!”

    胡雯身为委员会成员,也是可以随时了解前方战报的,这时候便象个政治委员一样,兴高采烈宣告着好消息。但另外一边,作为参谋组成员的庞雨脸上却是似笑非笑,似乎有点别的意思在内。

    别人没注意,坐在他对面的茱莉却是看到了,关心老公的她当即询问有何隐情,后者却哈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没事,我这里的消息也是一切顺利——来来来,大家尝尝今天的主菜:澳洲龙虾,北美大蓝蟹!”

    这家酒楼的主厨师乃是明朝本地人,这辈子肯定没听说过澳洲和北美,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跟风——在从短毛口中听到那几个新鲜名词后,马上就用在了自家的招牌菜上。

    这已经成为一种风气,现在到琼州府的菜馆里,什么北京烤鸭,西安泡馍,重庆酸菜鱼之类名目应有尽有,至于真正的北京或西安人有没有听说过自己家乡出过这些“名菜”,反倒无关紧要。

    当然,名目可以赶时髦,菜肴的做法还是传统方式。不过中国古代的饮食文化确实博大精深,在这方面丝毫不逊于现代,某些方面更有过之——比如刚刚送上来的龙虾和大螃蟹。味道鲜美固不待言,令人惊奇的是所有虾蟹的甲壳居然都是软的,只要轻轻一撕就能剥开。

    大家的注意力果然都被美食吸引,一时却也无人再关注茱莉的疑问,都转而研究这虾蟹为何都是软壳的问题上了。

    “叫我说……这店家为了讨好我们,专门去挑了那些刚刚褪壳的龙虾和螃蟹做菜,所以才是软的吧?”

    有人首先猜测道,但林峰在本地时间久了,自是了解情况:

    “不大可能——这家店子原本的招牌菜就是软皮虾和无壳蟹,最近才赶时髦改的名,以前卖得多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刚好褪壳的虾蟹。”

    “好像是有什么秘诀的吧……把店家找上来问问?”

    应荣威倒是想法简单,随即受到大伙儿一致嘲笑:

    “这是人家的传家秘法,怎么肯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神秘的……”

    庞雨慢悠悠开口,望着手中半截螃蟹腿,眼中现出怀念之色:

    “以前咱们那边,每到夏秋季节,就去苏北地区,洪泽,淮安一带吃小龙虾,喝啤酒。有些店家也能提供软皮虾,问起来都说是专门精选的褪壳虾,后来混的熟了。才听他们透露点秘诀——哪儿来这么多褪壳虾哦,都是普通龙虾加工的。”

    “什么秘诀?”

    众人纷纷询问,庞雨则嘿嘿一笑:

    “就是把半熟的虾蟹放在热汤里闷,闷上好几个钟头,壳子自然软化了。我估计这边也是差不多的路数,最多在汤料上有些诀窍,使甲壳软化的彻底一些而已。”

    茱莉马上点头表示赞同:

    “一定是这样了——我让人来订餐的时候老板说软皮虾蟹要提前一天预订,临时做不出,估计就是要整整一晚上时间处理。”

    大家嘻嘻哈哈,边说笑边吃喝,虽然没有冰爽的啤酒。当地自酿的老黄酒却也极其醇厚。几轮哄闹下来,居然也醉倒了四五个人,好在大酒店旁边就是招待所,扶到隔壁开个房间,尽管挺着就是。

    宴席尽欢而散,不过等大家各自散去之后,茱莉却依然叫住了庞雨:

    “刚才看你的表情,是不是解席那边有麻烦?别瞒我,有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茱莉今天也喝了不少,但一双凤眼依然清晰明亮,看来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太可能的了。庞雨笑笑,点头道:

    “别担心,老解那边真没事。北路军方面兵力上千,还有琼海舰坐镇,在这个时代没人能对他们构成威胁……我刚才的失态,是跟东路军有关。”

    “菲律宾?马尼拉那边不是一直发电报说很顺利吗?”

    听到老公没事,茱莉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女人的八卦天性又促使她不肯放过任何小道消息,见她一副不听到内幕不肯罢休的样子,庞雨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她透露一点。

    东路军方面自从出征以后,明面上报回来的消息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不过庞雨通过和敖萨扬与凌宁等人的私下通信,却了解到实情并非如此。各种各样阻力遇到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烦也始终不断。

    但王海阳和北纬都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他们觉得这些小问题自己完全可以解决,故此就在联络电报中只字不提,也不肯向大本营要任何援助。

    在军事方面,吕宋的西班牙人对他们已构不成威胁。东路军八百多人控制一座马尼拉城也绰绰有余。但是在民政方面,王海阳和北纬却都有些过于强硬,特别是在宗教问题上,他们两个对于西班人笃信的天主教都表现得不屑一顾。

    东路军四位指挥官,凌宁是海军统领,不干涉陆上事务,敖萨扬一个人能起的作用也很有限。这样,东路军在占领马尼拉城后,对当地的宗教团体。总体来说是表现出了极其严厉的压制态度。

    这种严厉的压制终于引发当地宗教人士大规模反弹,而王海阳和北纬都是属于那种行事果断,既不肯妥协,也不会手软的铁血军人,于是马尼拉城中,就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一桩很令人遗憾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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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端午节愉快!

    这几天杂事多,写作时间不能固定,只能先保证两天一更了。

    还欠一次更新,会抽时间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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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东路军

    “他们杀了很多人吗?”

    听到庞雨的消息。茱莉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还好吧,大约千把人,都是些宗教狂热份子和暴乱战俘。”

    根据凌宁等人来信介绍,事情的起因是马尼拉城中几家修道院和教堂的天主教徒试图掀起骚乱,同时还联络了战俘营中的西班牙军俘虏一起呼应。王海阳等人一发现形势不对,立刻展开严厉镇压:首先派小部队封锁住几家修道院与教堂,使里面的人不能冲上街。之后调集主力压制战俘营,包括凌宁的海军也奉令用船上的大型火炮加以协助。

    一通狂轰滥炸之后,战俘营被夷为平地,不管那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暴乱,反正再也没能力搞事了,之后再一家一家收拾那些修道院。

    这些修道院建造的都很坚固,跟中世纪的堡垒差不多,所以教徒才有胆子聚集作乱,不过在十二磅炮,炸药包和手榴弹面前终究算不上什么阻碍——修道院的防御很快就崩溃,在此过程中又死了不少人。事后统计下来,大概集体掩埋了一千多具尸体。

    “比起当年西班牙对华人干的事情,海阳他们已经很有节制了……至少普通平民并没有受到波及。”

    从军事角度来说,王海阳等人的处置完全正确,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他们就没通过正规渠道向上汇报。只是在例行报告中轻描淡写提了一句:“某月某日,马尼拉城中发生骚乱,已镇压。”——仅此而已。如果不是庞雨从私下渠道得到内幕消息,连他也不会在意这条消息。

    “那现在马尼拉的局势如何?会不会影响到那里的市面?”

    茱莉对于死多少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适应,毕竟她连跑小山坡上看火箭炮发射这种事情都干过,心理素质早就锻炼出来了。不过女经理很关心那里的市面情况,在她看来无论地盘扩大多少,如果不能转化为有效的市场,那就毫无意义。

    台湾那边她早就嘱托解席多加注意,然而后者传回来的消息让她很失望。这时候的台湾基本上还是一座荒岛,岛上最主要的土特产是鹿皮——日本人大量购买,用来制作高级盔甲。但穿越众并不想和日本人做生意,至少,在唐健主持下的军事组,以前就从不允许日本商人出入琼州市场。

    于是茱莉把主要希望放在了菲律宾,这里已经被西班牙人统治了很多年,殖民地经济基本上算搞起来了。虽然有点畸形,但好歹可以作为市场培养。更何况,菲律宾还是西班牙帝国从美洲所掠夺金银运输回欧洲的中转站。即使在被穿越众占领后,西班牙人一时间也很难找到其它替代港口,所以他们无法马上放弃这个节点,很多运宝船还是要经这条航线返回欧洲。

    “目前城市里是处于军管状态,市面上么……恐怕有点萧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根据凌宁在书信中的记载:这一次马尼拉的宗教人士,军队和贵族阶层受到了沉重打击,至于普通市民和商人阶层,虽然东路军并未刻意镇压。但因为西班牙人中信教的太多,天主教信仰已经深入到那些欧洲人日常生活的每一个方面,在那次骚乱中大都被卷入,被当作暴乱分子一起镇压了。

    在暴乱发生后的最初几天里,马尼拉一度实施宵禁和戒严。王海阳他们甚至还下达过一条非常严厉的命令:所有白人男子,凡三人以上成队上街者,格杀勿论!

    说到这里,庞雨脸上显出一丝复杂神色——就连他这个那时候亲身领教过西班牙人对华人的歧视,对那些欧洲殖民者绝无好感的人,在看到这条消息时,也禁不住暗自心惊——连传说中王胡子铁血镇新疆时的手段都被拿出来,看来马尼拉城的局势远比书信中简简单单那几句话要复杂险恶得多。东路军能在这种环境下仍然牢牢控制住大局,应该说也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东路军的指挥集体并非没有注意到民政问题,这方面工作目前主要是敖萨扬在做。虽然跟岛上的西班牙人彻底闹翻,不过敖萨扬仍然有信心在短时期内恢复马尼拉的经济活力。

    敖萨扬打算主要依靠在菲律宾的中国商人拉动经济,在菲律宾的华商人数原本就比洋商多很多,财力上也不差,只是长久以来受到西班牙的歧视性法律压制,才无法大规模发展而已。如今头顶上一直压着的天花板被掀开,新统治者又是本国同胞,按理说应该很容易达成互信的。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在马尼拉的中国商人已经分裂成了两大集团:一部分就是上次和北纬他们有过接触的“涧内”华商,这些人还保持着传统的风俗习惯。而另外势力更大的一批,则居住在靠马尼拉城很近的“八连”区域,他们大都信奉了天主教,其中不少年轻人对上帝还很虔诚。

    由于东路军对天主教徒的严厉压制,使得这批人对占领军的态度相当冷淡,在“八连”地区的工作有点施展不开。对于这些华人同胞,东路军也不好采取过份强硬的措施,只能采取各种怀柔手段慢慢软化。

    “眼下老敖似乎是在筹办一个华人总商会,先把所有中国商人捏合到一起,再把北纬的老丈人捧上商会会长位置,这样很多事情就名正言顺了……他预计只要半年左右,就可以把吕宋各方势力彻底整合,对各类贸易业务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等等,北纬的老丈人?”

    被茱莉打断话题,庞雨一愣:

    “怎么?我刚才没说么?就是林一卓,马尼拉涧内地区的华侨领袖,上次咱们带回来那个林阿虎的老爹。”

    “你肯定没说!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没什么了不起啊——东路军初来乍到,需要获得当地势力支持。而本地华商则要找靠山,正好林阿虎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妹妹……就跟舒中的情况差不多……呃,不过新娘子的年龄比舒中老婆还要小一些。”

    在庞雨等男人眼中,不过是一次很普通的政治联姻,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就不是坏事。听说北纬本来是不大乐意的,不过在女方自称早就拿到,并且当场展示出他的定情信物:一枚子弹壳之后,那一刻面对吕宋岛上所有华商的惊疑目光,就算北纬那样的潇洒酷哥也只能乖乖服软,稀里糊涂认下了这门亲事。

    “啊呀呀个呸!这还叫没什么了不起?简直太感人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在茱莉这类八卦女心目中却自动化作标准的传统狗血剧情:年轻的统帅、锃光的马靴、雪亮的刺刀、热血的青年、富裕的南洋华商、美丽而骄傲的千金小姐——可惜不是混血,当然还有绝对忠诚的小舅子……写成文字肯定会是一部热门畅销小说啊!这样的大八卦,怎么能轻轻放过!

    “华商会的事情,和我们贸易公司的业务息息相关,怎么能不通知我!……嗯,决定了,我要亲自去马尼拉一趟,筹备阶段就要把它抓在手里!”

    庞雨一愣:

    “船和水手现在都不足啊……”

    “没关系,发电报给凌宁,让公主号回来接!顺便他们也需要增添补给物资了吧?打了那几场,就算老丈人能给他们提供粮食被服,弹药之类终究还是要从后方运送的。”

    茱莉倒是理由充足,庞雨无言。尽管他也大致能猜到茱莉风风火火马上要去马尼拉的真实目的,但这时候也没有反对的余地——本来敖萨扬在书信中就提过:适当的时候可以请茱莉过去看看,吕宋地区的商业贸易今后肯定是要跟琼海贸易公司捆绑在一起的。只不过他的想法是等商会组建完成之后,再由贸易公司出面与之接洽,而不是一开始就掌控在公司手里。

    “对了,既然要去的话……你顺便在电报中问问他们,我把安娜一起带过去是不是合适?”

    女经理的想法还挺多,庞雨略加思索之后,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你是想让安娜去整合那边剩下的白人势力?”

    “有这想法,毕竟欧洲人在那里经营多年,资源和人脉都很充足。就这样彻底摧毁有点可惜。如果能够被我们利用起来,也可以发挥很大作用的。”

    沉吟片刻,庞雨微微颔首道:

    “眼下那边的宗教首领和贵族,也就是原本精神和物质方面的上层人物大都被清洗,剩下众多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白人正是六神无主之时,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位血统纯正,形象出色的欧洲贵族站出来,哪怕是我们推出的人选,也应该能吸引到不少人的效忠……不过你确信?让安娜重新建立起她自己的人脉网络真是个好的选择?”

    “所以才先跟你说啊,我想所有人中,你应该是最支持我的。”

    茱莉并没有正面这问题。而是很有自信的微微一笑。后者愣了愣,随后便也点点头:

    “确实,我一直觉得她可以起到很大作用,只是模模糊糊,总也抓不住那感觉。到现在,才终于搞清楚了。”

    “——安娜塔茜娅.德.美第奇,拥有全欧洲第一流的家世,容貌和学养,却又偏偏被整个欧洲放逐。她的聪明机巧,对现代文明的仰慕,以及最妙的一点——她还是个无神论者!这一切都决定了,她很适合成为一个精神上的领袖——在我们主导之下的,至少是东南亚地区的,所有西洋人的精神领袖!”

    毕竟事关重大,不是一两个人所能单独决定。于是庞雨不但往马尼拉方向拍发了电报,也同时给临高以及台湾所有的委员会成员发去电文,阐述自己和茱莉的构想,并征询他们的意见。

    照例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不过最后还是李明远老爷子一锤定音:原则同意庞雨和茱莉二人塑造一个“精神领袖”的想法。只是在具体实施步骤上,要求他们以东路军指挥部的实地意见为主,不要想当然。

    东路军方面的回电也很快发来,王海阳和北纬对这个计划都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老李教授认为原则上可以接受,他们也就无所谓。不反对的主要原因,乃是因为马尼拉城中,欧洲白人的思想状况,倒确实正如庞雨所料:相当的混乱。

    他们不知道占领军下一步的政策会是什么,前段时间的铁血镇压着实吓破了不少人的胆。有些老人想起他们以前对华人所作的一切,理所当然觉得华人肯定会报复回来。精神上就显得非常恐惧,还有空虚。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宗教是很好的麻醉剂,可偏偏这里的一切麻烦都是因宗教而起,眼下该地区所有教堂和修道院都被查封,愿意为主殉道的人都得偿所愿了,剩下那些还没有虔诚到为了宗教而不惜性命的程度。

    “简单说,他们渴望被拯救,却又不知道该向什么神灵祈求。这时候如果推出一位圣母式的人物,确实很容易成为那些人的心灵寄托。但是……”

    ——这是敖萨扬发给庞雨的回电内容,东路军指挥部最终还是同意了这边的计划,但也提出了新的建议和补充:

    经过商议之后,东路军领导团体都觉得这份可以轻易获得的信仰之力不应该让一个非穿越众获得,即使她“很合适”。所以敖萨扬和凌宁建议同时也把杰克.汉德森医生推出去,在宣传方向上甚至更应该以后者为主。

    “现在这里伤员很多,特别是白人重伤员,老杰克的外科手术相信肯定比单纯的探访慰问要更能打动人心——让老杰克一起过来吧,如果今后真的需要一位西洋总督,肯定也是老杰克来干。安娜的美丽形象和高贵身份很适合做一个花瓶,但也仅仅只是一个花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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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 收获

    大约十天之后,从马尼拉返航的舰船回到了海南岛,按照电报发回的行程表,他们将首先来到琼州府停泊,卸下伤员和部分战利品,同时补充粮食和饮水,之后再前往临高,去装载兵工厂为他们准备好的军火弹药。

    只是在船只抵达那天,来到码头上准备接站的同志看到返航舰队规模时,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去的时候总共也不过七八条船,其中大型西洋船只有公主号一艘。而此时光出现在白沙港外的西式大帆船就有三条,此外屁股后头还跟着若干悬挂中国式硬帆的广式海船,少说也有十二三艘,整个一支大舰队啊。

    “天,那真是东路军的返航舰队吗?要不要通知岸防炮台戒备?”

    有些底层的士兵禁不住提出质疑,不过因为在军官中间已经普及了望远镜的关系,码头上大多数人都可以在目视范围内清晰辨明敌我。

    “没必要,打头的确实是公主号没错,后面那两条船也悬挂的我们琼海旗号,呵呵,看来这次东路军可着实发了一笔啊……”

    手捧望远镜,林峰庞雨等人都仍忍不住呵呵笑,王海阳他们的电报上只说军情战果,却很少提及缴获,看来是故意要给这边一个惊喜——想想也是,打下了西班牙人在东南亚的大本营,几十年搜刮下来,就算大头被运回了欧洲,留在这边的积蓄肯定也不会少。

    船队很快接近,现在黄晓东的靠岸技术提高了不少,虽然只是简易码头,却也靠得相当平稳。后面两艘大帆船分别是安德鲁和凌宁在指挥,凌宁一直说要过一过西式帆船船长的瘾,这回可算得偿所愿了。

    庞雨本来想上前跟老朋友好好叙一叙,很多事情还要当面询问,不过那三艘大帆船靠岸以后第一批涌上去的却是家属团体——以凌宁老婆卓媛为首,包括黄晓东的女朋友亓乐乐等人。她们连两天工夫都等不及,专程从临高赶过来接人。理所当然享有最优先通行权,也没人好意思跟她们抢先。

    码头边上演了一出哭哭笑笑的悲喜剧,尤其是当一些有本地亲属的伤员被抬下船之后。好在这样的人并不太多,基本上,整个气氛还是相当喜庆的。

    在一片喧闹声中,庞雨好容易才找到凌宁,后者刚刚被老婆全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少什么零件之后才终于放归自由。

    “嗨,伙计,不够意思啊,发那么大一笔财也不通知下。”

    庞雨指了指后面还没进入港口的那支广船队伍:

    “抢了外国人两条大帆船不算,居然还弄到那么多中国船?……咋忽悠到手的?”

    “什么?……噢,你说后面那些啊。”

    凌宁回头看看,之后摇摇头:

    “那不是我们的战利品,是吕宋华商的贸易船队,这次跟过来作生意的……嗯,严格说起来里面确实也有我们的财产——北纬家那个小姑娘的嫁妆里就包括好几条运输船,这次也在其中。”

    反手拍了拍庞雨的肩膀,凌宁居然还感叹一声:

    “说起来你们才叫厉害啊,上次去马尼拉侦察才几天工夫?居然就帮北纬勾搭上一个千金小姐,连爱情信物都交换过了。可为啥回来后居然一点口风不露?在那边搞得我们很被动啊,早知道有这层关系,很多工作都可以提前展开的。”

    “天地良心,我们在林家就吃了一顿喜酒……吃到一半还给流氓搅合了,哪儿有时间去搞这个。是北纬自己的泡妞功夫了得,愣是连我们都瞒过去啦!”

    “……难怪,看不出这家伙平时酷酷的,还有这手本事……”

    两人嘻嘻哈哈说笑一番,之后又会合了林峰,黄晓东等人,却还不能就此离开——这次吕宋来的贸易船队由新任华商会长林一卓先生亲自带队,还是北纬的老岳丈,算是他们的亲家公。无论是公是私,这里都要留人在码头上等候迎接。

    只是那支船队载重颇深,行驶起来较为笨重,白沙港又正好在搞重修工程,入口水道有限,那些船只能一条一条排队鱼贯进入,靠岸相当缓慢。

    趁着等待的工夫,凌宁和黄晓东带他们参观新缴获的两条西洋船。这两条船的规模和型制都很庞大,居然与公主号都不相上下了。在欧洲本土估计也能算得上一流大舰,居然会被完好无损的俘虏过来,倒也颇为令人称奇。

    凌宁他们对此也很得意,说起来,打下洋人的地盘,缴获一两艘大帆船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听他们一路介绍下来,把这两艘大船搞到手,可都是因为碰上了好运气,而且还颇费了一番周折以后才得手的。

    ——本来,东路军在出战之前,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情报是:马尼拉港口中已经没有能够远航的船只。因此在战前准备中也并没有作太多海战的打算。然而当他们到达吕宋海域,接近马尼拉港口附近之后,却碰上一艘悬挂西班牙大红叉旗帜的巨船正要出海!当时双方都是猝不及防,于是稀里糊涂就打了一场海上遭遇战。

    这还是黄晓东他们第一次操纵西式帆船打海战,没有了琼海号的技术优势,又碰上曾经是海上霸主的西班牙人,大家心里都有点七上八下的。要不是因为安德鲁这个老船长也在公主号上,就是王海阳也未必敢轻易做出主动攻击对方的决定。

    但他们还是先动手了——公主号船型虽不占优势,却也不居劣势,而且又有七八条小跟班协助,这场海战还是能打一打的。当时也不管什么海流风向,仗着船上兵力充沛,火器强横,这边还没等完全进入射程就用火箭火炮乱轰一气,虽然一发都没能命中,却把对方吓得赶紧溜回了港口,再也不敢露头。

    “这就是咱们的第一次好运气了——当时我们的火炮和火箭其实都还没进入射程,这条船如果真一门心思想要逃跑,只需正常离开港口范围之后,上满帆全速行驶,公主号在速度上并不占优,未必能追得上,何况我们也不可能放弃战略目标去追它。”

    站在缴获船头的甲板上,凌宁拍了拍手边的柚木扶手,嘿嘿笑道:

    “当时我们胡乱开火,其实是有点为自己壮胆的意思。可偏偏这条船的主人更是怕死,一点危险都不敢冒,一看我们这边火力威猛,马上缩回港内,指望靠炮台挡住我们——你猜猜看,那船主是什么人?”

    庞雨看看四周,这条船的造型与公主号相当类似,生活设施完善,而且在用料上极其考究,很多地方居然都用贵重的红木作为板材,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商船可比。

    “应该也是一位贵族吧,肯定挺有钱的。”

    凌宁笑笑,指了指船头部位那个还没铲除的盾形纹章:

    “西班牙派驻吕宋的总督——这是他的座舰,所以没被派出去打仗,专门留下来载他逃跑的。”

    “总督被你们抓了?”

    庞雨看了凌宁一眼,如果真俘虏了西班牙总督,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该隐瞒,难道是在战斗中被杀了?

    “本来倒是可以抓住他的,但老敖觉得那种人真抓到手里反而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处理,所以就故意放了一马。我们在望远镜里亲眼看着他‘化妆’逃入了平民队伍,现在大概已经搭船回欧洲了吧。”

    凌宁并没有详细介绍后来如何俘虏这条船,但庞雨猜也能猜得出来——巴石河口的港口炮台确实能挡住公主号入港,但西班牙的陆军却绝对不可能阻止短毛部队的脚步。王海阳他们根本不需要强攻港口——随便找个守备空虚的海滩直接抢滩登陆,之后走陆路进攻,连港口带城市一起拿下。海上公主号一堵,陆上步兵一冲,这条豪华大帆船自然成了瓮中之鳖。

    “呵呵,果然运气不错……那另外一条呢?”

    庞雨看看隔壁那艘,比这条船还要大上一圈,但船型颇为陈旧,甲板船壁等处破损修补的痕迹甚多,似乎是经常跑远洋的样子。

    “那条船啊,嘿嘿……可真是好运气了——它是主动送上门的,就在我们攻占马尼拉的第三天。那时我们的守备部队还没来得及在港区重新设防,它居然熟门熟路自己摸进了港口,还找上门要求我们提供补给……这艘船来自墨西哥,原本是要往欧洲去的。”

    凌宁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眼睛立时发亮,再看待那艘老式大肚子帆船的目光登时不同。

    “……那这船上载运的货物?”

    林峰的问话其实已经有点多余,这年头值得西班牙人从墨西哥千里迢迢搬运往欧洲本土的土特产似乎只有那两种贵金属:金和银。

    “大概数量有多少?”

    后面茱莉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这时候已经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统计她的公司将增加多少流动资金——现金!

    “我们只大致下船舱看了看,连封条都没拆就直接拖过来了,所以具体数量还不清楚。估计还要到临高去才能卸货吧?那边才有铸币厂啊。不过看那船体的吃水,估计大约有……”

    凌宁现在对于海船的载重状况也颇有经验了,一般空船什么样子,装满以后大概吃水多少,船上载了多少吨的货物,瞄上一眼大致也能估个**不离十。

    “加上这一船的金银,我们的黄金和白银储备大概又能翻上一番——终于够开一家银行了。”(!)

二九四 指责

    开一家银行,玩金融杠杆,在十七世纪建立起世界性的商业帝国,这曾经是不少穿越众,特别是如茱莉,林峰等“经济专家”的美好梦想。当初在临高时他们就尝试过开银行,还发行过纸币,不过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老百姓压根儿不认这个。除非用火枪逼着,否则没人肯接受纸质货币。就是发给部下士兵作为军饷,都差点引起哗变,于是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到后来在琼州时就退一步,改为发行纯度较高的银币。用固定面额的银饼子取代民间习惯使用的碎银子,这回总算得以推行开去。不过直接使用白银作为货币的一个根本问题就是:他们的经济规模和商业规划都受到白银储备制约,而且为了保证这类定额货币在民间的流通,以及加强民间经贸发展,他们需要向市场中投入大量铸造精美的银币,以确保占领市场。

    通过金融手段,穿越众用免征火耗银子的方法避免这些银币被囤积,不仅仅对于岛内居民有效,对于岛外客商也可以起到同样效果——由于在本地使用银币可以免征火耗费率,因此在海南岛上,银币的实际购买力要比普通银两高一些,但在外地就没这优势,一枚银币与半两白银同等价值。这样,即使有外地客商来到海南,他们在收入银币后,也应该会尽量用在海南岛内部,从而避免掉银币外流的麻烦。

    这样,在使用自制银币后,海南岛相较于周边地区就成为了一个较为封闭的经济体,对外交流以货物为主,银钱货币只在内部流通——可以说,由这批二十一世纪专业人员设计出的这套金融体系,在当前这个年代,已经是拥有当今世界上最好的自洽性。

    只不过再怎么精巧的系统也不能做到完美无缺,“劣币驱逐良币”这条定律总是要起作用——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象金融家那样理性思考问题的。琼州府的“洪武通宝”银币铸造精美,纯度和份量都很十足,再加上那条优惠政策的作用,“短毛银币值钱”正在成为所有人的共识。于是不少明朝商人在离岛时都会尽量花光身上银两,而或多或少带走一些银币,或者作为纪念,或者用于保值——反正下次来还能用的。

    尤其是最近这半年来,随着海南岛与外界贸易规模的增加,银币外流的趋势正在逐渐加快。市场上已经又开始出现货币供应不足的迹象,从理论上说穿越众铸币是有利可图的买卖,银币外流越多,他们赚得越多。但当前铸币厂还是和军工厂用的同一套班子,大型水压机就那么几台,压子弹壳和压银币之间是互换模具的关系。在穿越众最近军事行动频繁,兵工生产不能有丝毫停顿的当口儿,就算有再多白银储备,也来不及将其转化为货币。

    “……所以说,咱们还是需要一家银行的,如果能发行纸币,仅仅把贵金属当作储备,而不再直接流通的话,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想法不错,但大明宝钞给纸币带来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恐怕在明王朝灭亡以前,老百姓对纸币都不会有信任感的。”

    林峰和茱莉对于此类话题自然是极感兴趣。不过因为考虑的多,尝试的早,他们的顾虑也都很实际:随你怎么理论充分,观点翔实,老百姓不认那都是虚的。

    “嗯,确实,所以咱们先前的路走岔了——不应该一开始就在民间发展业务。银行是一种金融机构,咱们的服务对象也许可以首先针对那些经常需要大量使用银钱的客户……”

    “商人?”

    “是的,这次我在马尼拉的时候,跟林一卓他们几个大商户聊了聊,发现他们和大陆上几家商行之间已经有了少量的异地相互拆借资金协议,就是在某一方需要在异地使用银钱时,不直接携带大量银钱,而是通过当地熟悉的商家暂借,之后在对方来本地用钱或进货时予以归还……所以我就大致跟他们谈了谈钱庄的概念,那些人果然非常感兴趣。”

    凌宁这家伙对于金融居然也有几分了解,而林峰学这个的,当然更加熟悉:

    “票号生意,山西钱庄发家的买卖?嗯,对于银行来说就是汇兑业务,前提条件是要有可靠的信誉,安全的信息传递方式,以及便捷的提现方式……这些对我们倒都不成问题。”

    “没错儿,所以这次林一卓亲自过来,有一半因素就是想谈这方面的事情。这些概念我只知道个大概,拿来忽悠人还凑合。真要具体谈判,还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出马。”

    凌宁呵呵笑着给这边几人戴上一顶高帽,林峰等人果然大为受用。一行人谈笑着前往码头——吕宋华商的船队进港了。

    ……接待吕宋商队,召开欢迎酒会,找来许敬等本地商家与对方洽谈——茱莉调教出来的那几个小秘书安排这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用不着现代人再多操心。他们只需要笑眯眯端着酒杯,在酒会上致几句欢迎词就可以。

    这次安排的还是自助餐会,就在琼海大市场中心,新近重建起来的“水晶宫”大厅里举行。大厅里到处摆放着花卉盆景,甚至连喷泉和假山都有,与其说是餐厅还不如说更像花园。

    屋子里头摆放的大都是冷餐——在靠墙四周的长条桌上摆放着各类精致水果,点心,以及饮料。在室外草坪,精美的遮阳棚下,则摆放着各种肉类和鱼类,都用最新鲜的材料,由本地最好的厨师当场烹制,火候和滋味绝对都是第一流。

    在美妙的,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中,主人和客人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各自选择爱好的食物饮料尽情取用。不过这种时候,这种环境,已经没人在乎能不能吃饱——关键是要联络感情。

    “林员外,欢迎来到琼州府。”

    作为东道主,庞雨当然要去向远道而来的客人敬酒致意,而林一卓显然也早在四处寻找他,一看庞雨走过去立即站起来,老远迎上来,学着他们短毛的礼仪伸出手来与庞雨相握。

    “庞军师,真是久违了!上次承蒙相救,这份恩情我们林家上下一直铭记于心。敖先生和北哥儿他们几个率军杀回吕宋,我当时想着:以您庞军师之才,必是在其中指挥大军的,孰料却遍寻不见……呵呵,只好专程前来拜访了,冒昧之处,尚请见谅啊。”

    庞雨笑笑:

    “我也很想去啊——将广大华人同胞从吕宋西夷手中彻底解放出来,这样的光辉业绩,谁不想置身其中呢。只是这边杂事太多,家里必须要有人照顾,只好留下来看家了。”

    “那是那是……”

    林一卓看看四周围,显示出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

    “这么一片宏伟基业,自然要留最精明稳妥的人来经营的。”

    这位林员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正常……庞雨拍拍脑袋,好不容易才想明白异常在何处——当初在吕宋时,林一卓对待他们很亲切,基本就是远方游子看到家乡来人那种态度,其间还夹杂着身为地主的自豪。即使后来他们大闹马尼拉城,将林家从危机中挽救出去,这位华商领袖对他们也只是多了感激之情,但双方地位总还是平等的。

    可到了这儿,林一卓明显是将自己放在了低一等的位置上,讲话什么都带着讨好的意味,难怪听起来那么别扭。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倒并不费解——东路军前些日子的强硬手段,已经在吕宋地区树立起了绝对的威信。而这边先带客人参观大市场,现在又在这座世上独一无二的水晶宫里招待他们,本来就是要想用这些超时代的设施震慑对方——他们这么干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能成功,这回也不例外。

    心里虽然暗自得意,嘴上还是要显得谦虚:

    “诶,林员外您不用这么见外的。大家本就是患难之交,况且现在又结了亲……我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这里的设施,货物,还有技术,都会与你们分享的。”

    说得很好听——反正到时候具体商业条款不是庞雨来谈,他乐得作好人。一席话果然让林一卓两眼放光,之后的态度果然也放松了很多。

    此后又与跟随林一卓前来海南的其他商人见见面,其中有些是当初在林家婚宴上见过的,有些则是生面孔,其中有几位据介绍是来自信教地区“八连”村的华商。不过庞雨这边一视同仁,都一一客气与其见礼。那些人的态度也非常恭谨——和林员外一样,他们同样被这边展现出的强大经济实力和精巧技术能力所倾倒。

    正当酒会现场一片和谐,短毛和华商互相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彼此联络感情之时,忽然从旁边一群人中传出一声尖叫——听声音,居然还是个年轻女子:

    “你们不是好人!你们屠杀了那么多主的信徒,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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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去洪泽湖出差了,明天还要去……周六到周一又要去上海,奶奶的,腿都要跑细了。

    希望能中标吧,阿门(!)

二九五 指导员?

    前面的内容略有失误,马尼拉附近信奉天主教的华人聚居区应为“宾南杜”(vinondoc),“八连”和“涧内”实为一地,在下文会更正,但前面就不专门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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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如其来的严厉指责和恶毒诅咒,让大厅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庞雨愕然回头,望向发出声音的位置,下一刻,他的眼睛却是一亮……

    “美女!”

    这是第一感觉,稍后又变得具体一些:

    “混血美女……”

    ——发出那么不礼貌言论的,居然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女孩子。她身材高挑,比这边看惯了的大多数南方人都要高上一头。那姑娘一张小脸紧绷绷的,虽然是在生气,却让周遭所有看见她容貌的人都禁不住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的脸型大部分还是华人特征,只是头发微微带点暗红,眼睛略略有些泛蓝,再加上特别白皙的皮肤,高翘的小鼻子以及深邃五官,显然是个欧亚混血儿。

    女孩子的性情似乎十分倔强,即使她那句话引来了玻璃厅中几乎所有人的侧目,即使旁边有个似乎是长辈亲属的中年人正在惊慌失措的拉扯她,她却依然气鼓鼓毫不退缩与所有看向她的人对视,双手紧握着胸前一个银质十字架,仿佛那样就能给自己增添勇气一般。眼眸亮如银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住口!住口!……啪!”

    旁边一位中年华商连续几下没能拉扯住,眼见大厅中声浪渐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这一堆人身上。中国人么,历来最怕这种事情,登时气急败坏起来,呵斥无效,干脆直接一巴掌煽在了那小姑娘脸上。这一下子打的可着实不轻,眼见那白皙脸颊上很快浮出一块鲜红印记,令周围不少男士脑海中都暗自浮现出怜香惜玉之念。

    女孩子大概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从没被这样对待过。这一巴掌把她打晕了,终于丢开十字架,捂着脸蛋儿愣了许久,方才见眼泪哗哗落下来。

    “阿爸……!”

    但这时候那中年人根本无暇理会她,只是忙着向周围连连作揖:

    “诸位,诸位!小女自幼娇惯过甚,笃信洋教过深,方才出言无状……养不教父之过,陈某人在此代她告罪了,还望诸位恕罪……恕罪……”

    这边除了庞雨,茱莉等寥寥几人之外,其他大多数人还并不知道王海阳他们在马尼拉对待天主教徒是如何的凶神恶煞,所以对那女孩子的愤怒,以及她老爹的惊恐都有些莫名其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闹的哪一出。

    还是茱莉反应灵活,没等大伙儿开口相问,直接带着几个小秘书上前,先把这对父女引出了大厅,算是避免了一场闹剧。不过玻璃厅中依然有很多人在议论纷纷,大部分人其实根本不介意那丫头说了些什么,反而对她的身份更感兴趣。

    见庞雨脸上也颇为好奇的样子,林一卓笑笑,远远点了点那群人:

    “那是宾南杜陈家的子弟,陈家在吕宋也是大族,数代繁衍,各房人口众多。他们陈家的人历来颇有眼色,身段也足够灵活,不象我们这些人死脑瓜。早在数十年前就举族跟着西洋夷人信奉洋教,族中子弟还有娶洋夷婆子的,结果生下孩子两边都不象,快二十了都嫁不出去……”

    林一卓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唉,想那陈大雷乃陈家嫡子,历来都是个精明人,怎么生个女儿信洋教却信傻了?那套东西唬弄唬弄夷人也就算了,还当真了啊……”

    脸上虽然带了几分惋惜之意,语气中却又隐隐有些看不起的意味——对于他们这些在艰难环境下仍然坚持本国传统的华人来说,那些居住在马尼拉城旁边“宾南杜”地区的,信奉了天主教的汉人无疑属于背典忘祖之徒。以前西班牙人处处偏袒他们,彼此间若有竞争,肯定都是涧内华人吃亏。如今形势逆转,西班牙人连同他们的宗教在吕宋岛上被彻底压制,扬眉吐气的正宗汉人对这些信奉了洋教的“二鬼子”家族抱有轻视念头,自也在所难免。

    如果不是那边敖萨扬的坚持,新组建的华商会中恐怕根本不会有这些天主教华人的位置。这次允许他们派出代表跟船前来贸易,已经是给了极大面子,没想到却忽然冒出来一小丫头大放厥词——刚才不单单是那边陈家的人,连这边林氏族人也都面色铁青。如果因为这个小丫头的胡言乱语导致短毛对他们吕宋华人整体有了成见,那才叫飞来横祸呢。

    听林一卓介绍一番,庞雨对那边陈家子弟的情况算是有了个初步了解。说起来这位林员外终究还是个厚道人,虽说心里不大看得起,毕竟本乡本土的,说到最后,还是帮对方说了几句好话:

    “庞军师想来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胡言乱语,就对他们有了成见吧?其实陈家子弟中,年轻一辈有些受夷人蛊惑较深的,但老一辈都还是些明白人。信奉那东西也就是逢场作戏罢了,大家背井离乡,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啊。”

    庞雨笑笑:

    “当然,狂信徒和漂亮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何况那位小姐身兼两者……对了,北纬他们在马尼拉做下的事情,这边还没流传开来,回头麻烦林员外跟你的人,嗯,还有那边陈家的人都打个招呼:在这边别胡乱说话。”

    林一卓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这是自然。”

    提到前些日子在马尼拉城发生过的一切,就是林一卓这样受过西班牙人多年欺压的老华侨,脸上也禁不住显出几分恻隐之色:

    “上回就知道,北哥儿是个有决断的,没想到此次统兵的王大头领更是勇毅果敢……”

    似乎有些不忍回忆地摇了摇头,林一卓终于还是没说什么细节。庞雨也懒得细问,反正北纬他们打赢了,而胜利者永远都是不受指责的!

    不过他能这么想,旁人却未必——酒会间隙,庞雨在一处餐台边被胡雯拦住了,后者似乎刚刚听到些什么消息,一脸风风火火的样子:

    “啊,小庞,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位姑娘闹起来的原因?”

    “呵呵,又一个被主基督忽悠傻的香蕉女而已,我以前出国旅游时见得多了——基本上每次出去都会被塞上厚厚一沓子宣传材料。比起某些‘轮子’的执著,她还算比较正常嘞。”

    “不不不,没那么简单,我刚刚听说的:东路军不久前在马尼拉城……”

    胡雯却是一脸掌握重大内幕的样子,迫不及待述说起那条庞雨早就掌握的消息。后者也也不去打断她,耐着性子等胡雯介绍完“案情”后,方才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没啥大不了的,不过平息了一次暴乱而已。在例行汇报书中不是早有记录么?”

    “哪儿啊,根本没上报,我们委员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地方部队善作主张,大开杀戒,事后还向上级隐瞒真相,这种风气可万万要不得!”

    “确实,东路军远征岛外,思想教育问题乃是重中之重。二营原先安排的指导员是阿德吧?既然他现在人在台湾顾不上……要不胡大姐您先去客串一下指导员?正好拉一拉海阳他们的笼头,免得真成了骄兵悍将。”

    一听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胡雯立马摇头:

    “不行啊,我还要筹备这次考试的事情呢。”

    “考试这种事儿,不妨先放一放。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更加重要呢。或者,胡大姐,就由你牵头,委员会拿个章程出来,整治一下东路军的问题?至少批评一下海阳他们——没对西方人施行‘人道主义’?”

    见庞雨忽然之间从漫不经心,到调门拉的比自己还要高,胡雯登时一愣。不过她毕竟善于观颜察色,没多久便看出庞雨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显然不可能是在支持自己的想法,于是也就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诶,庞雨啊,我并不是想要吹毛求疵,只是当时真的没有其它手段了么?非要用这种太容易引起争议的方式?要知道史笔如刀,若干年后,保不准东方还是西方的哪本历史书上会对此次事件记下浓重一笔——肯定是对我们不利的纪录。”

    眼见这位胡大姐一脸认真表情,庞雨也不好意思再嬉皮笑脸相对,只得正经坐好,同时依然微笑道:

    “史笔这种东西,何必太放在心上。我们所做的一切,在这个时代,本就有太多离经叛道的东西。以后历史书上真要纪录下我们所做的一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但这又有啥关系呢?就吕宋这地方,它的过去我们清清楚楚,它的未来我们也很清楚。比起三十年前,以及七八年后西班牙人所作所为,我们充其量不过算是一次不完全的报复,或是先下手为强。”

    “可是未来史书上面恐怕会记载……”

    “管它记载什么呢,我宁愿咱们的队伍日后哪怕真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大屠杀的恶名,也总比七八年后,被人记载本埠又被杀掉多少多少华人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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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六到下周一出差,更新周二恢复。(!)

二九六 开导

    胡雯有些郁闷,她原本想拉上庞雨,以及委员会其他几位成员一起向马尼拉方面发去信函,对他们在那次暴乱中采取的镇压手段提出质询,关键是要体现出委员会的权威来。

    但后者却一点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在质询书上签名联署。当然根据“谁主张,谁执行”,以及“集体事务团队中任何人都有权过问”的原则,胡雯依然可以向东路军发函询问。但那只能代表她个人,王海阳等人是否理睬就很难说了。

    不过胡雯之所以郑重其事来谈论此事,倒不是为那些马尼拉的外国人抱屈,她还没那么博爱。胡雯所担心的,乃是这件事情在海南岛上传开之后,会在他们团体内部引发不稳迹象——他们这个团队中不但有杰克医生这样的正宗老外,还有诸如陈涛等天主教徒。此外当前在各个部门为他们工作的西洋人也有不少。东路军这么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有可能会影响到集体内部的团结,这才是胡雯最担心的。

    对于这方面的担忧,庞雨倒是颇以为然,所以他很爽快就同意了胡雯的新要求——找机会去跟老杰克谈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不要让那老外有心理包袱。

    胡雯自己则是打算跟安娜聊聊,她跟安娜的关系还算不错,在团队中大概仅次于茱莉——当初安娜搬进女生宿舍时,是胡雯同意接纳她的侍女住进自己房间,从而解决了这对主仆的居住问题。后来在很多小事情上也是她帮忙熟悉的,所以安娜对她一直抱着尊敬态度,甚至尊称她为“嬷嬷”。

    达成共识的两人走出玻璃厅,在外面花园的一处凉亭旁,他们同时找到了各自的目标——老杰克正与安娜倚栏闲聊,那两人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杰克大概说了个什么笑话,让安娜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换了以前她绝不会这么不矜持。跟这帮现代人接触的久了,很多方面,终究还是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胡雯上前打个招呼就把安娜领走了,她在安娜面前总是以长辈自居,而后者也承认这一点。在见到胡雯过来时,安娜甚至有点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羞愧的意思。

    等那两位女士走远,庞雨走上前去,举起酒杯打了个招呼:“嗨,杰克。”

    “嗨,庞。”老杰克随意的举了举杯子。

    “你和安娜发展得怎么样了?需要我为你设计新房吗?”

    庞雨打算先扯些闲话,但杰克只是瞄了他一眼,笑笑:

    “还没那么快,爱情是一杯甜蜜之酒,需要慢慢品尝……你是来谈关于菲律宾的事情吗?”

    “呃……是的。你们很快就要去马尼拉了,那边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想和一个心理学博士斗心眼是愚蠢的,庞雨决定不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他们两人彼此间交情很不错的,很多话说起来都可以无所顾忌,所以胡雯要找庞雨来谈。

    杰克果然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递给他:

    “基本了解——安德鲁给我写了信,这次回来后我们又谈了谈。”

    庞雨瞄一眼,那信上是拉丁文或者意大利语,反正不是英语,看也看不懂。估计阿德领导下的情报组会很郁闷——据庞雨所知他们依然在偷偷拆阅团队中老外们的信件,但大多数情况下都破译不了,只能原样传达。

    “呃,那么好吧……咱也不说废话。lady胡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会,海阳他们在那边所作的一切,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那么干……”

    虽说背了个“三营指导员”的衔头,但庞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适合作政工工作。果然,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老杰克就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嗨,嗨,庞,我是心理医生,作这方面的开解我可是专家……你们不必有什么担心。首先,我的家庭信奉新教,我的祖先当年就是为了避免天主教迫害才前往新大陆。其次:别忘了我在伊拉克待过,而且专门为最底层的士兵作心理辅导。我听说过,甚至亲眼看见过的各种事件,远比你们想象得多……就是在这里,我所知道的,有关白人的消息,也比你们多。”

    ——确实如此,实际上,在琼州府这边,老杰克所承担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家医院院长职责。除了为穿越众同伴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外,很多本地人雇员,特别是来自欧洲的白人,遇事也都习惯去找他帮忙,向他倾诉。

    在本地没有正式教堂的情况下,杰克在那些欧洲人心目中的地位,很大程度上近似于神甫或主教,甚至更加神圣——毕竟,这个年代,哪怕是在欧洲本土,也没有哪个主教能象老杰克一样开刀救人命的。

    一直有人担心这会导致杰克的声望过高,但对此又无可奈何——老杰克的肤色使他天生就更容易获得欧洲人的信任,而他在穿越众团队中的地位又决定了他在很多方面能说得上话。再加上这家伙拥有一手精湛的医术,以及处处乐于助人的优良品质,使得他几乎注定成为这里短毛控制区内,所有外国人的领袖。

    对此团队内部始终存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有一部分人觉得这样很危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言辞总是被他们拿出来挂在嘴上。不过这部分人的观点并没有什么市场,至少,在当前的管理委员会中,自李明远教授以下,绝大多数委员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杰克本人也听说过这种言论,但他对此从来不予置评,虽然也是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却很少对集体事务提出意见——除非关系到卫生防疫等大方面。平时只是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多出来的时间往往就去陪着安娜散步,聊天,整天乐呵呵,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样子。

    但庞雨很清楚,老杰克完全知晓他们内部的分歧,也知道某些人始终对他抱有的成见,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果然,稍稍失神片刻之后,杰克又转变了话题:

    “想要在异国他乡,特别还是不同的宗教环境下维持一片占领区,你们将遇到的困难,可比在这边要多得多。王队长他们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恐怕却是最有效的。毕竟这里既没有国际舆论监督,也不会有联合调查组和特别法庭——除非你们自己想建立这套东西。”

    庞雨默然,他感觉现在形势逆转,反而是老杰克在开导自己。和杰克深入接触久了之后,他早就有一种感觉:这个老美跟通常国人印象中的美国人不大一样。不过从前有一次,当庞雨把这种思想当着杰克的面说出来时,却听到对方哈哈大笑:

    “你们认为美国人应该是什么样?傻乎乎的牛仔?还是为了民主自由不顾一切的理想者?——兄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天真好不好。影视剧里的东西能当真吗?”

    庞雨当时为之哑然,这一回也是如此。看来老杰克是不需要他来开导了,人家想的可比他们自己还要通透许多。

    “当然了,在具体手段上,你们还可以采取一些更加灵活的措施。这部分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余地……”

    “所以才要请你过去,你在这方面是专家,肯定可以让情况更加好转。”

    终于抓到开口的机会,庞雨连忙接上。但杰克却低下头,看了他半晌,忽然之间缓缓摇头:

    “你们的想法是不错的,不过,安娜似乎更适合这项工作。”

    “但是大伙儿更信任你。”

    庞雨脱口道,杰克却微微苦笑,在挚友面前他终于卸下面具:

    “我知道你信任我的,李教授,凌宁他们也信任我。但终究有那么一些人……庞,我很累,真得很累。生活在一个中国人的团体中,要考虑得太多了。”

    “这没办法,我记得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咱们这边是人情社会。人们更多凭感情而不是理智来考虑问题。不过,你可以放心,杰克,只要我们这批人还在委员会中,那些人的偏见永远不能成为主流。”

    无奈摇了摇头,老杰克不再纠缠于这些令人不愉快的话题。

    “到了那边以后,我会向王队长他们提出一些建议。在这方面,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那么,杰克,马尼拉的事情就拜托了。”

    感到自己没什么好说了,庞雨只有举杯致谢,后者举起了杯子,但却没有爽快一饮而尽,而是再次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不用客气,庞。别忘了,这个集体不光属于你们,也是属于我的——在这里,我不是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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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了。

    去上海,顺便看了看世博会。除了人之外,啥都没看到。

    什么世界博览会,纯粹是中国人向国际展示咱们有多少人……排队都排死你!(!)

二九七 时间点

    在琼州府完成必要的物资补给后,凌宁率船队继续向西,前往临高补充军火弹药。杰克,安娜,茱莉等人都随船前往。船队返程时将不再往琼州停留,而是直接走外海航线前往吕宋。

    林一卓和他的吕宋华商代表团也大都跟船去临高了,一方面他们要跟茱莉进行商业谈判,后者走到哪儿他们也只好跟到哪儿。另外一方面,在用玻璃水晶宫“镇”了他们一下子之后,贸易公司这边打算再安排他们去参观一下临高那边的工厂,以增强他们与短毛合作的信心。

    所以华商船队再次跟着公主号一同-< 书海阁 >-,在本地仅安排了一些等级较低的掌柜账房之流,负责在当地筹备落脚点,开设进货站等杂物。这些只需要和当地民户洽谈即可——从他们手里买房买地。

    作为北纬的老丈人,林一卓此番过去还有一项特殊任务——他女儿想知道自家夫婿究竟有多少财产。但连北纬自己也弄不太清楚——团队内部实施公有制的好处是大家从来没有为金钱问题发过愁,反正除了每月固定的“零花钱”,额外需要资金的时候还可以去会计处领,要多少都能领到。坏处就是一笔糊涂账,人人都知道自己拥有集体资产的“一百三十九分之一”,可具体数目是多少,谁也说不清。

    北纬家那个小娘子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结婚伊始就理所当然当起了管家娘子。在马尼拉那边没什么好说的——那里连房子带地都是她林家的嫁妆,北纬出兵打仗当然不可能带家当过去。到现在连人都是住在兵营里的,偶尔休假才能回一次“家”,那个新家由女主人管理也无可厚非。不过这位新鲜出炉的北太太显然不满足于仅仅管理自己的嫁妆,她希望能管理一个完整家庭的财政大权。

    通过几次闲聊,大致打听到一些短毛内部的分配制度后,这位小新娘发现自己的丈夫并不是原先想象中那个一无所有的大头兵——仅仅这次从马尼拉缴获到的金银就是一笔巨大数字,原先以为要全部充公,倒也没多想,但既然听说这其中也有自家老公的一份……小姑娘心眼立即活泛起来。

    和当初在琼州府一样,所有缴获物资以及地方上的馈赠都要统一处理,不能私藏,这一点王海阳他们管得很紧。不过作为穿越众的直系家属想要查阅帐目,这个要求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没有人可以拒绝——于是经过一番正式授权,林一卓将以北纬全权代表的身份去临高会计总部,查帐!

    ——当然,仅限于和北纬相关的账目。

    虽说走了不少人,但琼州府这边倒并不显得冷清——有建筑工地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是冷清不下来的。在公元一六三一的最后一段日子,整个琼州府,特别是白沙码头一带,到处鸣响着建筑工和筑路工的响亮号子声。就在这一片急匆匆的忙碌中,公元一六三二年不知不觉来到了。

    “在一起过年的人越来越少啦……”

    在穿越众内部的新年碰头会上,庞雨有些落寞的感慨道。这是他们来到明朝后的第三个元旦——到现在穿越众的习俗已经渐渐和当地融合。虽然历法上依然习惯用公历,但在节日庆祝等方面都开始向本地人看齐。一月一日的元旦节,除了给公务员们额外发一笔钱,给一天假期外,也只有他们这些现代人还互相碰个头庆贺一下,也算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点怀念。

    “是啊,三零年元旦咱们所有人聚在一起过的,我记得一大早还集体去看日出,真是热闹;三一年到这里了,好歹还有十三条汉子;今年可好,才五个人,连徐磊,胡凯他们都被调走……真是太冷清了。”

    林峰也很有点感触的样子,眼前聚在一起吃碰头饭的现代人除了他和庞雨这两个当初“琼州府十三太保”的成员,另外三位:陈俊,付羽和应荣威还是因为要搞工程刚从临高大本营抽调过来的。本来还有个胡雯,但那位胡大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吕宋局势,最后居然听从了庞雨先前半开玩笑性质的建议——决定跟着凌宁团队一起去马尼拉看看。

    “——老李教授不在,我有责任代他维护团队的稳定。”

    这是胡雯临上船时说的话,无论实际效果如何,这位大姐的热情还是很让人钦佩——能够像男人一样放弃海南岛上相对舒适的生活,跑到一个充满敌意的陌生地方去开拓,她和茱莉都可算是琼海号上所有女性中的佼佼者。

    “这边还算好的啦,反正本来也没几个。临高主基地今年才叫空虚的厉害。老李教授,唐队长,王队长他们都不在,整座大本营就没剩下几个人。连一年一度的歌咏大会都组织不起来。”

    陈俊两天前刚刚押送一批重要建材从临高返回,对那边的情况更加清楚。据他说,在临高主基地那边已经出现一些言论,质疑参谋组这次同时两路出兵的作战计划是不是过于激进了一些?导致现在人手和兵力一下子分散于三处。幸亏彼此之间还有电报可以联络,如果连消息都中断,那可真是叫首尾不能相顾了。

    “这次确实冒了点风险,但是为了彻底消化击溃西洋舰队之后的胜利果实,一次跨上两大步也是无奈之举——无论吕宋还是台湾,这次的机会如果没抓住,以后恐怕很难再找到守军那么空虚的好时机了。”

    旁边都是很熟悉的自家兄弟,庞雨对于参谋组的构想和失误都没有隐瞒:

    “不过,我们参谋组确实也在检讨这次的教训。其中最大一个教训就是:咱们恐怕还不具备同时打赢两处战场的能力,就算具备也很勉强。所以今后在用兵上会更加谨慎一些,在一处战事没有结束以前,决不开拓第二战场。”

    “但这次冒险还是成功的——现在吕宋和台湾都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我们的地盘一下子扩大了足足两倍……真是可惜啊!如果手头还有力量,我们本可以连东印度公司的老巢巴达维亚一起拿下,这样整个南中国海就都是咱们的天下了。”

    林峰自从新当选十五人委员会成员之后眼界开阔了不少,毕竟委员会是要对整个集体负责,接触到的情报也最多最全面,想法自然更加海阔天空。很多以前林峰还不太能理解的战略和决断,到现在也渐渐熟悉了,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加激进。

    对此已经担任了两届委员的庞雨只是微笑:

    “东印度公司迟早完蛋——既然咱们出现在这一时空,看上的地盘又和他们一致,那就是他们的悲剧。不过,现在还不必着急。荷兰人的贸易公司不同于西班牙殖民者,他们没多少强悍国力作为后盾。荷属东印度公司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东南亚,哪怕放他们一段时间,从欧洲也派不来太多援兵。”

    参谋组对此早就考虑周到,在攻取了台湾和吕宋之后,短毛军的南海攻略将会暂时停滞一下。以集中精力巩固新地盘,同时修养军力,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崇祯五年很快就要到来了,根据老李教授他们汇编的金手指攻略,今年大明王朝会发生不少事情。”

    ——早在登陆之初,发现自己是来到明末之后,老李教授就用笔记本把自己头脑中所记得的明朝历史统统记录下来。之后整个团体又搜罗所有相关文史资料,包括大家的笔记本电脑,船上图书室的书籍,甚至个人手机里下载的起点小说……通过专人整理,最后汇编出一份明末历史大事集,基本涵盖了崇祯年发生过的所有大事。

    所有参谋组成员对于这本东西自是看得滚瓜烂熟,哪怕其中有些疏漏错误,毕竟在大方向上是对的。而只要牢牢掌握住时局大势的发展方向,以参谋组的集体智慧,自然足以在错综复杂局面中找到正确路线——所以这本东西被大家戏称为“明末生存发展之金手指攻略”。

    “历史上那个大明朝,崇祯五年时最大事件就是山东兵变——孔有德率领的援锦军反叛,导致登莱地区数州糜烂,几十万人丧生,最后还让明朝最著名的铸炮专家孙元化丢了脑袋。而孔有德最终率军投奔满洲人,使得清军从此拥有了炮兵……明王朝的最终灭亡,以及满清的强势崛起,都是与这一年,这一次兵变有重要关系。”

    见另外四位同志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提起这些,庞雨微微一笑:

    “根据李教授和我们参谋组的分析,这一年将是导致大明王朝命运发生转折的重要时间点。如果我们能够适当介入,想必可以撬动历史,改变一些令人惋惜的结局。甚至,将整个明王朝的历史彻底改变,也未必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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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赶出来了。

    虽然很忙,两天一更新还是要尽量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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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僵持

    所谓历史,无非是过去发生过的很多事件的结合。有些事情无足轻重。而另一些,则会对整条历史长河的流向起到关键作用。

    “崇祯初年最大的历史事件,莫过于公元一六二九年,明崇祯二年发生的“已巳之变”,满洲八旗军入关,明帝国经营多年的北方防线由此开始逐渐崩溃。不妨想象一下,如果那时候有一支装备击发枪和野战炮的现代化军队忽然出现在北京城下……人数也不必太多,只要几千人,那么现在中原王朝的格局又将是什么样呢?”

    庞雨继续兴致勃勃谈论道,这番话终于引起另外几人的兴趣。

    “只可惜那时候我们初来乍到,本身还立足未稳,还没有能力对大陆上施加影响。不过,三年以后的崇祯五年,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这么快就要向大陆上伸手么,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我们的力量恐怕还不足吧。”

    陈俊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本就是很多人内心都有的梦想。作为琼海号上这群现代人,既然意外回到了这个年代,要说心里没点什么想法,不打算改变些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如何参与到这个大时代中去。团队内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看法。在海南岛上发展实力,首先确保自己生存无碍,这是大家都没意见的。到目前为止,整个团体的方针路线也都是按照“保障生存无碍”的模式在进行。

    但是接下来,关于何时介入大陆事务,以及用什么方式,什么身份去介入,在这方面大家都各有想法。有人主张先置身大陆之外,别去跟那个做事情颠三倒四的明朝政府纠缠不清,闷头在海岛上培植力量,等自身实力足以壮大之后,直接出兵解决一切。

    其中甚至有些极端的同志提出来:直到一六四四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之前,除了贸易和间谍网络之外,决不涉足大陆本土。专心经营东南亚地区,以及开发澳洲,美洲等新大陆地区。等崇祯在煤山上了吊,明王朝的正朔断绝以后,再以数十年积攒下的军力挥师北上,管他闯军清军还是南明小朝廷,一概扫平!

    庞雨的好朋友凌宁就是此类意见的代表人物,所以他才不辞劳苦往返于马尼拉,就是打算以吕宋为跳板,一步一步实现他的澳洲梦想。而陈俊也是属于这类“稳重派”的赞同者之一,虽然不像凌宁那么极端,但也总觉得在己方力量没有达到绝对优势之前,不该介入大陆那个烂泥潭。

    事实上,对于大部分相信科学发展才是王道的技术人员们。自觉与古人斗心眼,比政治都未必是其对手,只有依靠全人类数百年来积累起来的技术优势,堂堂正正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正面压垮对方,才是万无一失之道。

    不过以李明远教授,庞雨等人为主的参谋组则是另有想法,他们从不认为现代人在头脑策略方面会比古人差劲。玩阴谋诡计可能差一点,但若论对大局的判断,情报消息的应用,以及对自身力量的把握和组织……现代人在这些社会学科方面同样也是拥有数百年优势的。

    到目前为止,在和明政府的多次较量中,穿越众一直占据着上风。这并不是说他们在计策谋略上如何高过对手,只是能充分发挥自身长处,牢牢把握住局面罢了。

    故此参谋组的那批人大都希望尽早踏足大陆,早一天介入这明末乱世,就可以早一天避免产生更多的牺牲者。毕竟,他们这一船人大部分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大陆才是他们的根。

    关于对待大明王朝的态度,除了这两种比较有代表性的主流意见外,团队中还有些其它稀奇古怪的想法——比方说有人主张和农民起义军联手,一起推翻明朝的。还有人主张同时向明帝国。农民军,甚至也向关外满洲军出售武器,让他们互相杀个天翻地覆,然后再出面摘桃子……当然这些构思都属于少数派,支持的人很少。

    此外还有一种所谓“酱油派”成员也为数不少,他们不关心明王朝将来如何,也不在乎参谋组或委员会打算怎么搞,只要自身安全和团体内部生活水平能有保障,就一切都无所谓。

    “……俺们啥也不管,只是打酱油的!”

    ——很多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都自称是酱油派成员,不过在老李教授他们看来,这帮小家伙只是还没准备好做出选择而已,虽然年龄渐长,阅历增加,他们终究会慢慢成熟起来。

    “之所以选择山东地区,是因为那里靠近海边,以我们的海上优势,介入起来比较方便。无论形势好坏,来去都能自如。”

    对于陈俊的疑惑,庞雨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简单叙述了一下其间利害关系。进军大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成熟的行动计划,只是参谋组内部互相通信时提出的某种可能性罢了。他们之所以如此热心,完全是因为这场兵变给明王朝带来的伤害太大,可以说完全不亚于三年前那场“已巳之变”。

    ——自崇祯二年“已巳之变”,满洲军攻至北京城下以后,崇祯五年的这次山东叛乱又给了风雨飘摇中的明帝国一次沉重打击——孔有德于崇祯四年八月,在吴桥发动兵变时才不过区区数百人,可莫名其妙的,这数百乱兵却在很短时间之内发展至数万人。连续击破明正规军,更于五年初攻破登州府,俘虏巡抚孙元化及若干文武,缴获大炮舰船无数,由此开始祸乱山东全省。

    这场叛乱整整持续了一年,直到次年叛军才被赶走——还不是剿灭,只是流窜了。和明末所有造反的人一样,叛乱者们从来不组织生产,抢光了一地的物资人口,如果不想饿死就只有换地方。到其它地区继续劫掠破坏,如果抢不到,那只有灭亡。

    山东毕竟靠近京城,并不适合流窜作案,在明帝国调集大军之后,这部叛军就被围困起来。不过孔有德利用缴获来的明军舰船成功突围,跑去投奔了满洲人。使得满洲军从此拥有正规炮兵和水师,实力大为增加。

    山东地区原本一直是作为明东北部队的后援基地,以及援辽物资和兵力的重要提供地,还是明军北方水军舰船的主要制造场,这场叛乱使得登莱地区彻底荒芜,明军先后损失数万精兵,从此再也无力从海上支援东北战场。

    此消彼长,满洲人则在短短数月以后。就凭借孔有德等人带去的火炮与舰船,彻底击溃一直依赖海岛生存的明东江镇残部,解决了明朝水师对满洲的最后牵制力量,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这边虽然和明帝国打了几仗,从大明手中抢了一块地盘。但在大部分穿越众心目中,明王朝从来不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并不希望明王朝的国力损耗太快,那样就可以多抵挡满洲人一阵子——后者才是穿越众心目中真正的大敌。

    “当然了,这事儿最终能不能成,还要看和明王朝谈判的结果如何,要是大明还死咬着我们是叛逆不肯松口。那咱们也不必操这份闲心了”

    这是参谋组对于介入明朝山东兵变事件的前提条件。明王朝处理山东事件的方式很蠢,造成的后果很糟糕,这边如果介入肯定能得到一个历史上好的结局。但穿越众毕竟不是圣人,不会做那种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

    “对了,说起谈判的事情,最近好像没啥动静了?”

    林峰对于和大明谈判倒是很感兴趣的,谈判越早成功,他们贸易公司的产品就越早可以正大光明打入内陆市场,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自从琼州府大战结束后,说起来形势一片大好,明王朝那边也打算招安,可最近咋没消息了呢?

    “动静是有的,只是现在消息不需要事无巨细回报海南岛,直接在北路军那边谈上了。”

    ——就在不久之前,福建巡抚熊文灿得到了来自北京城的命令,让他主持对琼岛短毛的招安事宜。熊某人对这道命令自是很满意——琼州岛是属于两广辖区,朝廷让他处理琼州事务,本身就蕴含了一个信息:自己很快能正式管理两广事务了!

    福建方面和短毛的接触一向是通过郑家进行,正好最近郑氏在与短毛联手攻取台湾。短毛的北路军出征阵容豪华,包括委员会主席李明远,军事组首脑唐健,参谋组重要成员赵立德,最近还加上了琼州府大当家解席……既然这些拥有决定权的人士都在,双方就没必要再另找地方,在联手进行军事行动的同时,关于招安谈判事宜也正在进行。

    “不过最近谈判好像不太顺利,熊文灿这家伙既想捞到招抚我们的大功绩,又不愿承担责任,想让大明王朝承认我们的地位,恐怕还有点麻烦……”

    因为暂时没什么好消息,北路军方面就没把谈判细节往回传,但庞雨还是知道一些的:双方主要卡在了地盘问题上——穿越众这边自是理所当然要求合法拥有对海南岛的控制权,而熊文灿却绝对不肯担当“割地”的骂名,于是就一时僵持住了。

    明朝官僚别的不行,推卸责任绝对是一把好手,据说熊文灿已经把皮球往上踢,把这件事情给推到南京六部去了。南京六部尚书已经各自为此事上表。而且还有传言说。大明朝廷中另外一股非常庞大的政治力量也开始关注此事,想要来分一杯羹。

    这股政治力量的名字,叫做东林党。(!)

二九九 消息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幅由东林首领顾宪成撰写,镌刻在东林书院大门口的对联,庞雨记得自己在小学还是初中的时候就在课本上学到过,当时东林党人还是被政府作为明朝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团体”加以宣传的。

    不过随着时代变迁,社会上对于东林党的评价似乎也在逐步改变,从原来的一味拔高吹捧到有褒有贬,后期甚至连“东林误国”之类的言论也出现了。特别是在网络上,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的“儒教误明论”把这个时代所有的读书人都一网打尽,认为正是这帮死板僵化,的儒家知识分子把大明王朝带入深渊。其中东林党人作为一个政治团体,被揭露出很多只热衷于内斗和党争,却缺乏实干能力的史实,名声一下臭掉了。

    在座诸位都是年轻人,接收网络观点肯定要比接受课本观点顺畅许多。果然,当庞雨提起东林党这个名字时,就连应荣威这个平素不怎么关心政治的“纯”技术人员也皱起眉头:

    “东林党?那帮只知道窝里斗的家伙?他们想干嘛?”

    “是来摘桃子的吧……熊文灿招降郑家以后在福建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眼看又要升官,羡慕的人肯定不少。难得这次他居然还肯把快到手的功劳往外让,把持南京官场的东林党人自然不肯放过。”

    庞雨推测道,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对于明朝的官场政治也算有了一点初步认识——熊文灿起初热衷于招安他们,是为了从两广总督手里抢功劳,为今后向上爬捞资历。但最近却忽然不太起劲了,那是因为他要的东西即将到手——熊某人最大的竞争对手,无论在资历还是名望都要压过他一头的前两广总督王尊德已经过世,南方一带再没有人可以和他竞争了。

    所以这时候他熊大人反而爱惜起羽毛来,行事谨慎小心,决不肯随便作出会落人话柄的决定——短毛占据海南已是定局,朝廷根本没能力将其驱逐。但要正式承认这一点,他熊某人却不肯背黑锅。

    但他熊文灿可以不在乎这份功劳,旁人却不肯轻轻放过。战守之事素来最大,虽说王尊德临死之前和熊文灿心照不宣,一同向上报了个“大捷”喜讯,但明帝国的耳目毕竟还没失灵到那个地步——锦衣卫,提督东厂,乃至于各个政治团体的小道消息……朝中只要略有手段的都不可能被完全蒙蔽住,琼州一战的真实情况,很多人还是了解的。

    短毛对朝廷大军连战连胜,炮轰广州更是威风无比,却又并不乘机攻城略地,明显是有寻求和解之心。把这样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纳入朝廷体系,使之为大明效力——无论是谁操办成功这件事,必定是一桩无与伦比的丰功伟绩。

    对于穿越众提出的土地要求,熊文灿不敢轻易松口,因为他担心舆论宣扬开来会对他不利,但东林党却是从来不害怕舆论的——他们本身就代表着舆论。东林党是政敌和后世对他们的称呼,他们平时称呼自己都用一个很有文化味道的名词:“清流”。

    清流清流,清谈之流——正是他们的清谈构成了大明朝的舆论,这帮人当然不怕和人斗嘴皮。

    “这么说我们真要和东林党合作了?那帮人可信么?”

    付羽和陈俊虽然不像应荣威那么表现激烈,对于东林这个名词却也不怎么感冒。相比之下,庞雨和林峰却要乐观一些:

    “还行吧,比起这个时代其他政治团体,东林党应该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咱们接触到的那个还不错……”

    ——王璞王介山,这可是个再正宗不过的东林党。庞雨和林峰一开始对他也是挺看不上眼的,觉得只是个腐儒而已。不过在打了那么长时间交道后,别的不好说,至少在个人操守上,他们还是挺佩服这位东林学子的。

    作为岛上地位最高的前明官员,王璞在短毛的政权中也是一定发言权的。这份权力可珍贵得很——尤其是当琼州府有一家贸易公司的前提下。很多从大明朝辖下前来做生意的商人登岸之后根据同行介绍,首先就是找到王介山或者严文昌等人拜门子,通过他们再和贸易公司搭上线。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利益关系。

    这种事情完全是靠个人把握,拿得多了那叫受贿,可一般土仪特产之类的馈赠就是阿德手下的反贪局也管不着。严文昌对此是有所选择,价值太高的不敢收,或者收下以后打报告,小东西就欣然笑纳了。

    而王璞则是无论价值高低一概拒绝,从没有收受过那些商人一分一毫。连他自己每月的工资奖金都小心积攒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托人带往大陆,往家里寄钱。

    在其它方面,这边也渐渐觉得此人并非那种完全不通世务的穷酸,只是从前眼界比较窄,见识不多——当然是相对于现代人来说,在思想上难免有些钻牛角尖。而在和短毛接触多了,特别是当王璞逐渐习惯用短毛的方式来考虑和处理问题以后,他的才能就慢慢展示出来。

    王介山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表了崇祯初年的东林党——这时候他们还刚刚经过和九千岁魏忠贤的艰苦斗争。这些能够顶住阉党压力坚持下来,有资格被称为“东林”的官员多多少少还是有一股子信念支撑的。

    “东林党人真正坏事,还要在崇祯朝的后期,乃至于南明弘光时期,他们在朝廷中掌握了更多权力,也要为国家的主要决策负责以后……连续几场大败仗,事情越搞越糟,这才暴露出这帮读书人长于清谈,短于实事的缺点。在此之前他们大都是作为在野党和反对党面目出现,议论朝政,针砭时弊什么,倒还能切中窍要,在民间的名声也相对好一些——至少比阉党要强得多。”

    见庞雨对东林的评价颇高,陈俊等人也不置可否,反正眼下还只是些小道消息,真正情况如何,还是等前方战报吧。

    …………

    元旦节过后没几天,李明远教授果然亲自从台湾发回来一封很长的电报书信,正式而且详细的向后方留守人员通报了前些日子北路军的战况,战果,以及和郑氏家族,明朝官吏交涉谈判的诸多信息。

    关于战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在老解那数百援军到达以后,北路军干脆不指望郑家步兵了,直接上自家的嫡系部队。荷兰人先还试图凭借石头城堡坚守,不过在见识到短毛用炸药包搞强制拆迁的效率之后,他们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投降。

    有老教授亲自坐镇,北路军的政策当然不可能象东路军那么激进,唐健他们接受了荷兰人的投降,还允许他们携带家眷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资坐船离开。对于一些和殖民当局无关,仅仅是到台湾来找生计的猎人、水手、商户以及传教士等欧洲白人,老教授甚至允许他们仍然留在岛上,不过要向新的统治者缴税。

    郑家人倒也没敢再闹什么妖蛾子,经过协商以后他们把那“三千精锐”派往北部地区去对付西班牙人了。解席率领一个连队,装备着大炮和炸药陪同前往,算是短毛提供的火力支援。不过这回双方说好——短毛的支援仅仅是在敌人炮火过于强大,或者步兵无力攻破堡垒时才会出动,打仗的事情还要郑家军自己来干,反正那边打下来的地盘将来是归他们郑家管理。

    在明确了权责归属之后,郑家军总算能发挥出他们的正常水平,在见识过短毛的火力强度之后,他们现在也敢顶着西班牙人的火绳枪往前冲了。台湾岛上西班牙人的势力很弱,以前完全是凭借先进火器的威力才能立足下来。这却回碰上玩热兵器更厉害的对手——解席还是很讲交情的,看见是老朋友郑芝虎带队,便为他友情赞助了一轮“完整的”炮火准备:四门步兵炮足足打光了一个基数的高爆弹。把那座名为“圣萨尔瓦多”的小城堡几乎给轰平了,里面的人如果没有及时逃跑,那就非死即昏,再也无力防御。然后三千郑家军总算不怕牺牲的冲了一回,轻轻松松拿下目标。

    之后再攻打位于淡水的圣多明戈城堡时就根本没费什么事——有先前溃逃过去的西班牙军作义务宣传员,这边大炮一亮出去,对面就投降了。按照荷兰人的前例,那些俘虏在交出了武器以后被允许离开——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发生在吕宋的事情,这些失败的殖民者还一心想着要返回马尼拉,整备军礼之后再卷土重来呢。

    这样,在公元一六三一年结束之前,台湾岛上的欧洲势力被完全肃清,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尉军官唐健终于实现了他在当兵时立下的夙愿:收复宝岛。

    虽然,这是在另一个时空。(!)

三零零 意料之外的投靠者

    在李老爷子的通报中,关于战斗方面的内容并不太多。老爷子是个文人,在他的概念里战争本身并不重要,事前谋划,事后处理才是要多多操心的问题,把这些事情统统考虑清楚了,作战取胜本就顺理成章,不值得多加议论。还是因为解席在电报中吹嘘他的战绩,后方才知道那些关于打仗的事情。

    老爷子主要通报的是管理问题——正如参谋组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攻取台湾岛并不麻烦,麻烦的是后续管理。这座中国第一大岛屿此时的开发程度还远不能和海南岛相比,比之吕宋都远远不如。即使是荷兰人或者西班牙人已经占领的台南台北地区,那些破破烂烂的城堡,时有时无的集市,在建立起了海南岛大市场的穿越众眼中也只能用“荒凉”来形容。

    荒僻不算,这里的“政治局势”还颇为复杂,虽然赶跑了欧洲人,本地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原住民公社,那些人对于任何外来者都不抱什么好感。从前欧洲人是用暴力手段迫使本地土著屈服,现在换了解放区的天,当然不能再用那些手段了。可指望那些本地人一下子感恩戴德,踊跃合作却是不现实的。

    最初时一小部分和先前荷兰人关系密切的部族头领甚至还企图给这边找些麻烦,当然在阿德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眼皮底下玩这类小把戏,那肯定都是以悲剧收场。不过,本地民族关系依然是个问题。

    土著问题还只是小问题,在攻取了荷兰人的热兰遮城后,北路军同志们忽然发现他们还要面临与另外一个国家的复杂关系——那就是日本。

    在台湾岛上不仅仅有来自欧洲的冒险者,这里还聚集着大量日本商人。对于短毛军的进攻,岛上的日本商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当北路军登陆时,第一批站在岸边挥舞小旗欢迎他们的不是郑家组织的后援团,而竟然是穿着和服,拖着木屐的日商团体!

    特别是当钢铁巨舰琼海号威风凛凛开入港口水道,向热兰遮城方向示威性的打了一轮齐射之后,岸边日本人的欢呼甚至要盖过了炮声,很多人还激动的跪在地上哭了个昏天黑地。然后就是烧香磕头——在此后的几十个日日夜夜,只要琼海号停泊的靠近岸边,每天都会有大批日人从岛上赶过来对其顶礼膜拜,仿佛将其当成了自家的战舰。

    这种热情绝对不是假装的——当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尉军官唐健同志第一个身先士卒涉水踏上台湾岛的沙滩时,迎面就看到一个满脸堆笑的日本老头儿朝他递过来鸡蛋和红糖水!天晓得唐健当时是个什么感受,但眼前情势由不得他不接。此后用不着任何人组织,岛上日商主动派人来为北路军提供向导,又送来大批物资劳军……绝对是让人羡慕的军民鱼水情啊——如果不考虑双方国籍身份的话。

    穿越众对此自是很有些莫名其妙——咱们收拾荷兰人关你们小日本屁事,那么兴奋干嘛?他们早就知道台湾岛上有日本人居住,据说是来收购鹿皮的。不过参谋组在战前对岛上日本人估计会是两不偏帮的中立态度,当时有人还说那些小日本若敢乱蹦跶正好一块儿收拾,却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

    后来是北路军的合作方郑芝龙亲自前来解释,方才揭开了这个谜团——原来这些日本人远比荷兰人早来台湾,他们在岛上已经自成体系,有自己的居住区,商栈和贸易网络。他们在岛上的生意可远远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仅仅是收购鹿皮而已。事实上,这些商人在日本国内的地位都不算低,因为他们是唯一可以获得大明物资的一群人。

    自从万历三大征的最后一战:抗倭援朝之战后,大明朝就禁止任何物资出口到日本。但日本对于明朝物资的需求却一直极其旺盛,特别是生丝一项,用来为日本公卿华族制作衣裳和盔甲的基本原材料,其效果无可替代,那是非买不可的。

    于是走私应运而生,明朝本土管得严,但大明从来不认为台湾是它的领土,所以中国与日本的走私商不约而同都选择此地作为他们的中转站。每年都有大批生丝从福建沿海一带运来,再从此地发往日本平户——郑芝龙就是靠这条商路发的家,他的嫡妻田川氏和嫡子郑森如今还留在平户呢。

    荷兰人之所以攻占台湾,很大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垄断大陆商品前往日本的贸易线。台湾商馆最初主要是作为平户商馆的中转站而建立,后来见这边土著以及华人老实好欺负,才起了将其作为殖民地的念头。

    然而和老实懦弱的中国商人不同,岛上的日本人一直拒绝承认荷兰这个后来者对大员岛的统治,其具体表现在:他们拒绝向荷兰人交税。荷兰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还打算使用一贯的暴力手段,不过这回他们找错了对象——后世人都知道,东洋鬼子玩起暴力来可一点不比西洋鬼子差。在一六二八年的某次冲突中,一个名叫滨田弥兵卫的日本武士效仿汉代班超,玩了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事迹:他带人闯入总督府,挟持了当时的台湾总督及其儿子,并将其绑架回了日本。

    日荷贸易由此中断了一段时间,日本人关闭了荷兰设置在平户的商馆。历史上是到一六三二年,荷兰人做出让步,把那个已经被释放回去的倒霉前总督再送到日本去蹲大狱,由此才换取了平户商馆的重开,以及日荷贸易的恢复。

    滨田弥兵卫由此被称为“豪侠”,德川幕府也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可仍然居住在台湾岛上的日商团体却倒大霉了——吃了大亏的荷兰人对他们当然不会客气。于是这几年在台日商一直受到殖民地当局的严厉压制,日子很不好过。

    不过话说回来,再怎么压制,顾虑到对方有反抗的胆量,荷兰人终究也没敢象后来对待华人那样搞场大屠杀什么,岛上的日商团体仍然可以保持住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不受侵犯,无非就是做生意时多受点刁难而已,商人么,对此总是能适应的。

    既然同样受到红毛夷人的压制,在精于借势的郑芝龙看来,这些倭人团体简直就是天生盟友啊!论起郑芝龙和倭国商人的关系,估计比跟岛上某些汉人移民还要亲密点,于是他在前期遣人回来为反攻台湾作舆论准备的同时,也顺便在日商团体中作了点“小小的宣传”……

    现在看来那些宣传非常成功,比他在汉人中间做的还要有效多了——岛上不少汉人团体在短毛军初登陆时还要看看风色,看哪一方有可能取胜再决定靠拢谁呢。反而是这些倭人喜欢走极端,仅仅凭借一些传言就直接把短毛视作他们的大救星,一头靠过来了。

    特别是在看到那艘传说中的钢铁巨舰真正出现以后,海洋民族崇拜大舰巨炮的情节被彻底激发出来,直接导致岛上倭人投靠的比华人还要快,还要彻底。

    没开战都已经如此了,等到战斗以这个时代前所未有的“高效率”三下五除二结束,短毛军展现出无可辩驳的军事优势以后,周边抱了投机念头的华人团体自是望风景从,而那些日商的态度更是热情如火……哪怕接二连三吃了短毛的闭门羹,又从郑家那里了解到短毛对他们倭人从无好感,那些日商依然不依不饶,三天两头带着重礼前来骚扰——从物资到金银,包括妇女奴仆样样都有,还整天在军营附近转悠,只要瞅见一个穿绿军装,剃短头发的就往前凑,搞得这边人人不厌其烦。

    其实郑芝龙不是不知道他们短毛对倭人的恶感,但他以为这种恶感最多牵扯到一些过去倭寇对大明沿海的骚扰,或是朝鲜之战中的恩怨。但他也知道短毛都是聪明人,不会拘泥于个人恩怨,所以依然理直气壮前来向短毛“表功”。

    …………

    这批莫名其妙投靠过来的“忠实”盟友着实让北路军的领导层很有点措手不及之感,老李教授当然不会象那些热血青年一样,用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来处理和岛上倭人团体的关系,但要他们毫不介怀接受这批人的投靠,包括唐健在内,北路军中不少年轻人心理上又总觉得颇为别扭,一时间难以接受。

    于是对于倭人们热情送来的礼物,这边只是象征性的收下几件,大部分都予以谢绝。和岛上日本人的关系究竟应该如何确定,也需要等委员会大部分成员集体讨论以后再作决定,当下么,只好先晾一晾。也希望等那些日商的热情消退一些之后,能够变得比较理智一些。

    然而这似乎很难——每天去朝拜琼海号的倭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听到他们开始用“亚马托塔”去称呼那艘钢铁巨舰……小日本的精神偶像还真是单一。(!)

三零一 留守人员

    小日本的事情虽然有些突兀,但还称不上麻烦,毕竟那些人是投靠他们的,收不收都在这边一句话,无关大碍。

    真正让李老教授忧心的,却还是与郑家的关系问题。老爷子的长篇电报中涉及最多的篇幅也正是关于他们。

    郑家在本地素有根基,即使在先前荷兰人统治时期,台湾岛上数量最多的外来移民团体,依然要数郑家前几年趁灾荒从大陆迁来的移民。以中国农民的勤劳朴实,现在又没有了欧洲人的压制,可以想象,这个团体很快就会发展壮大起来。

    正是凭借这一点,郑芝龙先前在谈判时才很大度的表示:所有西洋人的地盘打下来后都归你们短毛所有,咱们只要保证原来那些汉人移民的安全就可以了。到时候各家经营各自的地盘,不伤和气。

    但这边可不傻——西洋人才占了多少地方?连台南台北都算上,充其量不过几处港口,建筑了几座小城堡而已。整个台湾岛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时候基本都可以算作“无主之地”,要搞开发,明朝老农民的锄头可远比穿越众的琼海步枪有效。要比从大陆上招募流民的能力,穿越众也确实不如人家郑氏。

    如果真象郑家所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经营,恐怕用不了几年,大约除了当前几处海边港口,岛上其它地方都要归郑氏所有了。北路军辛辛苦苦跑这一趟,结局却是为人作嫁?帮郑芝龙收复台湾来了?——他们要是上这种当,也别说自己是什么现代人穿越众了,直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事。

    既然看出来了,当然就要加以破解——于是短毛众在后续谈判中表现出的“谦和”与“大度”又要比郑家多了好几倍:诶呀呀,这么见外干什么!咱们虽然不是明人,却也是汉人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能说什么各顾各呢?

    其中老李教授更是站在民族大义的角度,义正辞严指出:在赶跑了西洋夷人之后,台湾已经回到祖国怀抱,在岛上只能有一个政权,任何企图建立两个平行政权的举动都是在搞分裂,是逆历史潮流而动,是不得人心,是注定要失败的!

    虽然没有亲身参加那次谈判,但庞雨也可以想象当时对面郑家人的郁闷——估计他们再也猜想不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大道理从何而来,恐怕也很难理解。不过是否理解无所谓,关键是这边拳头大,拳头大的人,道理总是要硬一些。

    光有大道理还不算,短毛在这种较量上可是从来不肯吃亏的——阿德又非常“好心”的表示:同为汉人,同舟共济乃是理所应当,大陆移民的麻烦也就是我们的麻烦,短毛绝不会对岛上汉民的困难袖手旁观!

    可怜的郑氏,先前李教授的那番大道理估计已经很让他们郁闷了,现在阿德的“好意”肯定更让他们憋气——话说得好听,来意却不善啊。岛上移民本是他们郑家辛辛苦苦组织起来的,当初为了给那些移民发安家银子,买耕牛,郑家可花了不少钱。现如今短毛就凭一句话就要介入到对岛上移民的管理中来,相当于把手伸进了他们郑家的基本盘,这可是关系到郑家势力将来能不能在岛上继续立足的大事!

    庞雨相信以郑芝龙的眼光和头脑,肯定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利之处。如果换了其它任何势力,哪怕是大明朝廷的官员,胆敢提出这种要求,恐怕郑芝龙早翻脸了。但在北路军面前,他们却没有任何敢于翻脸的余地,再怎么苛刻的条件,估计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当然了,完全以势压人并不是他们短毛的作风,硬话说过,软糖也多多少少要给几个。难得这回老李教授和阿德在谈判中都充当了黑脸角色,于是天边一声炮响,解席闪亮登场——以讲义气,护交情的山东爷们儿形象,老解跳出来唱白脸了。

    当初在琼州府谈判时,解席跟郑芝虎聊得就比较投机,这回两人又一起出兵打下了北部地区,关系迅速升温,很快达到了相互称兄道弟的地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郑芝龙的授意,郑芝虎在某次酒酣耳热之后主动提出要和解席拜把子结兄弟,后者在请示了老爷子之后,痛痛快快表示了同意,于是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之下,解席和郑芝虎正儿八经烧香磕头,结为异姓兄弟。

    以兄长的身份,解席私下里透了不少“底”给郑芝虎,而郑家也终于弄清楚短毛的目的之所在——他们要控制台湾岛,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无法阻止。不过好消息是短毛并不打算把郑氏排除在外,他们不介意和郑家分享岛上权益,甚至包括已经占领的,原本属于荷兰人与西班牙人的那些港口,城堡,也都可以与郑家“共有”,当然前提条件是:岛上其它汉人控制区,短毛也一样有权插手。

    后者其实已经不可避免,郑芝龙在反复思量后,决定接受这份条件。不就是双方继续搅在一口大锅里斗智斗勇么?他郑某人从一无所有的逃家子,混到威震南海的一方大豪,眼下连三十岁都不到,正是一生中胆气最盛的时候,面对挑战还有迎难而上的勇气。而不会像后来晚年面对满清那样,轻易就作出投降决定。

    认清了局势,明确了方针,此后谈判就简单多了。郑家痛痛快快认了老二,这边也没让他们太吃亏,因为北路军计划在台湾战事结束后撤回大部分人马,留在岛上的人手有限,这边干脆连北部地区西班牙人的两座城堡都丢给郑家管理了。短毛的势力将只收缩于台南赤嵌城一带,及其附属港口。按照后世的发展前景,他们将来的主力开发方向将是更南边一点的打狗港,也就是未来台湾第一大港:高雄。

    双方约定组建了一个“联合管理委员会”,简称联管会,共同处理岛上一切事物。郑芝龙本人并没有进入这个委员会,他觉得自己就算进来也只能做个副职,太没面子,干脆不干。只是把自家兄弟郑芝虎推出来当了个副头目。

    联管会的正职首脑当然是由短毛众派人担当的,老李教授原本属意解席,毕竟他最有在外面经营的经验,和郑家关系也好。但老解却死活不肯留下——开玩笑,在这种地方一待下来,一年到头除了野鹿之外恐怕连大活人都看不见几个。高雄港将来也许会有很好的前景,但天晓得要多少年才能建设得像个样子……他解席满怀雄心壮志,可不想在这儿作一块默默无闻的铺路石……

    解席不肯留,唐健倒是想要留下来守卫宝岛的。但李教授考虑到这里形势复杂:留守人员不但要同时应对土著,日商,郑家以及残余欧洲人等多方势力,还要在荷兰人留下的基础上继续建设港口,发展贸易……唐健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要处理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局面,恐怕还难以胜任。

    其间叶孟言等几个年轻小伙儿还自告奋勇主动提出:他们想要留下来进行此地的开发工作。本来这帮小伙子就向委员会提议过要去海南三亚一带开分基地,现在直接把分基开到台湾岛,对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一样的荒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北路军的领导层内部为此进行了一番讨论,不少人觉得小家伙们恐怕还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不过老李教授却认为年轻人有冲劲,敢于揽事——这绝不是坏事情,所以应该给他们个机会试一试。当然,必要的监督和制约肯定要有。

    于是经过协商后,决定由文德嗣同学出任管委会的首任会长,带领叶孟言所在的一营三连所部,接下治理宝岛的第一棒。文德嗣平时主要管理运输船队事务,不会在岛上常驻。当他不在的时候,岸上事务就由那批年轻人自行决定。

    经过半年或一年,如果这些年轻人证实了自己确有管理一地的能耐,到时候就会把权力正式交接给他们。

    …………

    在把驻军和占领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北路军主力就准备搬师回航了。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返回,是因为从郑家那里,得到了一条自福建官场转发出来的确切消息。

    经过一番明面上无声无息,私下里却颇为激烈的角逐和博弈,在明帝国内部终于最终确定:将由哪一派势力接过熊文灿丢下的这份大功劳——招降短毛。

    大明帝国的正式谈判人员,他们自己称为“招抚大使”的官员,已经从南都金陵出发,本来若是按常例走陆路,少说也要好几个月路程,这边也不必着急。但偏偏听说这回那位“招抚大使”颇为心切,说是反正要坐船的,干脆直接在长江口那边就上了海船,直放琼州岛!

    这样,北路军主力,特别是老李教授那几位,就不得不尽快返回,为接下来真正的重头戏:招抚谈判,做好必要准备。(!)

三零二 大明的使者

    到一月底的时候。老李教授他们搭乘琼海号返回了海南岛,北路军的主力也随之返回。在台湾岛上只保留了两个连的正规军,大约三百人左右规模。由文德嗣,叶孟言等人率领,驻扎在荷兰人留下的堡垒以及港口处,其它地方暂时顾不上,只好先丢给郑家了。

    有人担心光留两个连队下来,万一郑家人有什么不稳迹象,恐怕应付不过来。毕竟台湾岛距离海南过于遥远了,而郑家又不同于已经被打散的明政府军或欧洲殖民者,他们在岛上依然有成建制的军事力量,就算有电报保持联系,真要有什么麻烦,这边从海南主基地派援军的话,也要将近十天才能到达。

    但叶孟言他们的信心却很足,这群年轻人一心要效仿当初解席等人从无到有,在琼州府赤手空拳打开一番局面的“光辉事迹”。面对同志们的担忧,他们很有把握的表示:一旦立足下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组织当地青壮,建立城管大队!先把准军事组织搞起来,到时候人手不足的问题一定可以得到解决!

    不想给年轻人的热情泼冷水。另外台湾这地方确实也不值得留驻大军,所以唐健他们最终还是撤回了大部分兵力。不过按照参谋组的建议,大部队在撤回之前集体干了一段时间的土建工作,把荷兰人留下的城堡加高加固,使之成为一座标准军事化要塞。

    之后,参谋组的赵立德对小叶等人作了如下要求:

    “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是动用两万五千余人,围攻了九个月,最终迫使岛上约一千六百名荷兰守军投降。当前岛上郑军人数大约三千,按照协定,他们只能驻扎在北部和中部地区,郑家是不能擅自向南部派兵的。但是如果……万一他们毁约了,外面地盘和港口都不用管,你们只要死守这座要塞就好。地窖里有足够的粮食和弹药,水井也足够深,不用担心被截断水源。你们只要坚持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援军肯定能到。”

    ——有了这座要塞,小叶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在岛上的处境就从容了许多。这帮小伙子再怎么没经验,玩乌龟流,搞防御总是没问题的。

    …………

    在谈判期间,郑芝虎来过城堡好几次,找他“兄长”解席叙话,看到短毛这么大张旗鼓的搞基建,这位郑家二爷倒是一眼看出了短毛的戒备。不过,对于这种戒备。郑芝虎是相当的不以为然——郑家原本是打算让他留守岛上的,不过听说这边不是老解当家以后,郑芝虎也表示没了兴趣,于是丢给了郑彩。

    按他的说法,这岛子虽大,却还没放在郑氏眼里。郑家不过将之作为一个日本贸易的中转站而已,这也是当前大多数人对台湾岛的概念。如果不是对日贸易的需要,根本没人愿意来到这个遍布荆棘瘴气的荒僻之地。

    说实话,直到现在,郑氏也弄不明白,为何短毛会把这座荒凉孤岛的归属看得如此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中华之地——要知道就是大明朝,也没认为此地是属于朝廷管辖呢。

    “我郑家不可能为这地方跟你们撕破脸的——咱们的根基是在安平,咱们的财路是在倭国,你们真要这座岛子,拿去就是。当初红毛人占了此地,无非换条航线走走,现在好歹是汉人天下,你们总不会欺压汉民吧。”

    郑芝虎当时大大咧咧说出这番话来,对此解席等人只是微笑不语——用不了两年,郑家就会知道他们这话大错特错。

    历史上荷属东印度公司正是在依靠大陆——台湾——日本的三角贸易航线攫取了巨额财富。后世有历史资料统计,在东印度公司位于亚洲的约35个据点中。日本平户商站获利额度约为38.8%,排名第一位,第二名即是获利25.6%的台湾。而荷兰人所作的“生意”其实跟他们本国毫无关系,就是用便宜的日本白银去套购中国大陆商品,从中牟取暴利。

    以最主要的生丝贸易为例:一担生丝从大陆运来台湾岛,荷兰人的收购价为每担一百五十两白银,而他们甚至不用把货挪地方,转手就以二百八十两的价格卖给来岛上收购生丝的日本商人,将近一倍的利润就到他们手里了。当然这么高的利润是要靠暴力来保护的——历史上这一时期,荷兰人的船队在中国东南沿海四处游弋,抢劫和破坏那些不打算走其它航线的商船,迫使他们把货送到台湾岛上来。

    现如今,在这个时空,由于穿越众的强力介入,依靠暴力维持的荷兰人被一个更为强悍的武装集团赶走。以台湾作为中转站的平户商馆再想要象历史上那么成功怕是很困难了……而穿越众手头拥有更多的商品,更先进的经营理念,以及大陆同文同种的亲密关系——他们没理由不比荷兰人做得更好。

    当然老解不会给郑芝虎上这种历史经济课,既然允许他们留在岛上,郑家迟早会用自己的眼睛见证这一切。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对这份利益大感兴趣,这可比辛辛苦苦诱骗几百几千的农民上岛种田要来钱多了。

    “这么说老爷子已经确定下来对待郑氏集团的基本方针了?”

    听解席说起这些时,庞雨禁不住暗自发笑——对手还是盟友?抑或是需要提防的“利害相关方”?——关于郑氏集团在他们未来的规划中究竟处在个什么位置,委员会内部一直没个定论。有人觉得郑家迟早会成为他们称霸南海的障碍,应该尽早除去。但也有人觉得,他们这个集团想要在明末生存下来,必须要学会和本时空的其它势力用除了战争以外的方式相处。

    以郑氏当前表现出的友善态度,以及他们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渠道,只要善加提防,应该还是可以做为一个不错的盟友存在。特别是将来,如果真想走日本贸易这条线。郑芝龙的关系网还是相当有用的。

    对此解席却只是耸了耸肩膀:

    “没有明确指出,不过老爷子有一回倒是随口谈起,说咱们这家贸易公司想要发展壮大,除了本身扩张外,还要学会兼并。”

    “所以把这么一块大肉骨头放在饿狗鼻子底下……看来老爷子对郑家的企图心不小啊。”

    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当郑家发现这座他们原本看不上的荒岛一下子成为聚宝盆后,会是个什么反应。到时候老解那位结拜兄弟肯定又来攀交情拉关系的谈生意——不过没事,尽管谈好了,短毛从不怕和任何人谈生意,只要能坐下来谈判就好。

    郑家应该会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而短毛也肯定不会白白付出,对于这一点,无论庞雨还是解席,都很有把握。

    说起兼并,眼下他们这个集团本身,也正在寻求被另外一家更大机构兼并呢——就在二月初,从广州情报站发来消息,说大明的招抚船队已经抵达广州港。

    从去年底接到朝廷派出使者团队的消息,到现在刚刚二月份,招抚大使的官船已经抵达广州,这个效率相对于大明王朝的习惯,实在是相当的高。

    回家后仍然负责留守琼州府的解席自是作好了接待准备。不过接下来好几天,那支官船队伍居然就待在广州港里没挪窝,足足停泊了七八天都没动地方。

    “嗨,那帮鸟人搞什么呢,一路狂奔都冲到面前了,怎么又突然不动?”

    “可能是需要时间休整吧。”

    老搭档庞雨猜测道,想想看,招抚船队会在广州停下来多待几天也很正常——那批文官老爷们虽然难得开通一回,走了最为方便快捷的海路,但这一路风浪颠簸下来,到广州时估计也着实把他们给累坏了。粮食饮水总要补充一点的。顺便接受一下本地官员的宴请招待也在情理之中。

    从当地官员口中探听一下短毛的虚实,让心里有个底,把精神养好之后再动身前来琼州,和谈判对手斗智斗勇,光从这份从容态度来看,这位招抚使者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确实不简单——这位使者大人在广州盘桓这么多天,程老管家居然还没能调查清楚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这次来人不少,坐满了一条大官船,据说是南京六部都有相关人员出面。

    比起上次一个锦衣卫加一个安抚司小官,这回大明朝看来是很有诚意的,所以解席这边才打算给个面子安排迎接他们一下。不料对方却拖拖拉拉的,这下子他也没了兴致,于是又撂下了。

    只是这世上事情还真是说不准,他这边不上心了,那边反而又一下子又飞速前来——就在二月十一日,距离大明崇祯四年的除夕夜快没几天的年底,从码头上传来消息,说明帝国的使者船队已经抵达港口。

    “这时候过来?还以为他们会在广州过年呢。”

    解席现在已经不大在乎,来就来了吧,反正早通知过码头方面,对于明朝的谈判代表团直接放行,就不用办暂住证了。

    但那位码头工作人员却报告说:大明的使者架子颇大,待在船上不肯下来,要求琼州府这边短毛首领亲自出面迎接,说如此才不堕天朝体面。

    解席和庞雨这下子都乐了,对于这种面子问题他们倒不怎么在乎的,先前老解也曾打算办个欢迎仪式表示一下诚意。现在接就接一下吧,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斗气。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码头,远远果然看到一艘颇为气派的大福船停泊岸边。船头上似乎聚集了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对着白沙码头新铺的水泥路面指指点点,大概很是新奇。

    两人靠近前去,早有旁边随从通报了身份,官船上放下跳板来,还真是要他们上船迎接呢。

    对于这种面子工程解庞二人只是付之一笑,上船就上船呗,只是在登船后。甲板上走过来一个身穿飞鱼服色的武官,伸手要求对他们搜身检查时,解席这才板起了脸:

    “你们锦衣卫有这么不识相的?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我解某人已经给足你们面子,别太过份啊。一定要搜身?可以——回头你们登陆时我也要求搜身,全船人,包括你的顶头上司也一样,敢不敢!”

    那武官愣了愣,大约旁边有人向他示意了,终于讪讪退下。这边二人登上甲板,明朝官场等级森严,用不着旁人引导,他们自然沿着一群侍从排出的人肉胡同向船头部位走去。在顶端甲板上,一位青衫老者负手而立,居然还背对着他们,真是架子十足。

    这老头儿pose摆得不错,有型有款,光这姿势就不知道练过多久——经历过先前那次“大明天使”的考验,庞雨对于明朝官员这种强烈的自尊心倒也不以为奇,这时候反而尽想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两人走到老头面前,旁边有人似乎想示意他们应该跪下,但这边没理会。解席和庞雨只是拱了拱手,各自报上姓名,说了些欢迎的话。也仅此而已了——如果对方还要求他们作出什么卑躬屈膝的动作,那说明这帮人不懂得见好就收,估计这次谈判也不会取得什么进展了。

    不过那青衫老头儿分寸拿捏的不错,虽是背对二人,在两人举手行礼时,却非常准确及时的转过身来,恰到好处的拱手还礼,随口应酬,却是滴水不漏。

    庞雨这时候才看清这位大明使者的面容,年纪看来不小了,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不过相貌依然颇为潇洒,几缕长须随风舞动,风度极佳,年轻时肯定是个迷死过不少女人的风流才子。

    此人的相貌风度已是让人赞叹,而在听到他自报姓名时,这边二人更是讶异出声:

    “幸会,为朝廷体面计,方才有所怠慢,两位勿怪。在下,虞山钱谦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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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