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爱美之心
《礼记·曲礼上》有云:“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
庄家是商家,虽然不像官宦人家那般将规矩看得比天还大,但一般的人伦礼节还是会遵循的。
可因为大太太每天天还未亮便出了门,所以晨省一事就不好进行,于是剩下昏定就特别讲究了,基本上只要不是大太太特别交代,每房每院晚边的时候都要来大太太院里走一趟。慰问慰问,关心关心,也代表着一家子的和乐融融。
这些也是张妈妈告诉秦天的。
“那么,大少爷也会来吗?”秦天诚心求教。
对于传说中这个聋哑大少爷,秦天充满了好奇。
她好奇的是,在这个时代,也有手语这回事吗?可是在她的印象中,中国古代并没有规则的手语,只有表现一般常用性的手势。
那么这位聋哑少爷,该怎么跟别人交流呢?用手写字?很有可能,毕竟这种富贵人家请先生教会他读书认字并不是难事。
可古代并不是像现在这么普及教育啊,大多数的人是不识字的,这就意味着,这位大少爷和很多人都无法沟通。接触面狭窄,这样的人,性子只怕也和平常人不同吧。
也怪不得李姨娘他们在府中的地位这么高,任谁都知道,盛世未来的当家只能是二少爷。谁敢不给他们面子,谁又敢得罪他们?
除了大太太身边的人,只怕府中的其他人都是大房二房两头捧着。说不定心中更向着二房一些。
“大少爷?”张妈妈说着这三个字,声音中就透出一种惋惜,“当然会来的,大少爷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和大太太一起用晚饭。”
说到这里,张妈妈看了看天色,“说起来,也差不多是大少爷过来的时辰了,我得去准备了!”
说完,张妈妈出了秦天的屋子。
这个时候,同屋的小丫头丹儿凑过来轻声细语地对秦天说:“我告诉你,大少爷长得可俊俏了!”
因为这个时辰没有小丫头的活儿,所以小丫头们要么在屋子里休息,要么在院子里玩儿
说起大少爷,秦天是极有兴趣的,她回头看着丹儿,笑着说:“有二少爷那么俊俏吗?”
“比二少爷俊俏。”丹儿说起这些,眼睛一闪一闪的,她用手在脸上比划着,“大少爷的眉眼,跟画出来的似的,别提多好看了!而且月娘说,大少爷也是顶聪明的,写字画画都是极好的!而且还会制茶了!”
说得兴奋的时候,丹儿忽然脸色一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可惜了……”
这一声的叹息有着很深沉的惋惜和怜悯,而这更让秦天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博得大家如此强烈的叹惜呢?
秦天知道,她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这时,翠微在窗户外面喊:“丹儿,你给后院方姑娘送点东西过去,秦天你去厨房要那边再多做一个溜薯片,大少爷爱吃。”
太太身边有两个大丫头,翠微是其中的一个。
两人答应着,很快地出了屋子,各自去了。
三等丫鬟做的就是跑腿打杂的这些事。
下午的时候,张妈妈已经让人带她熟悉了一下府里的几个主要的地方,像是厨房啊,马厩啊,几个大院啊,等等。
秦天出了院子,直接向着厨房的方向而去,可还没走多久,便看到南边长廊的方向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高大欣长的身材,白色的绸缎长袍,墨黑的长发。
长廊外边开满了鲜花,姹紫嫣红,绚丽缤纷,而他便如繁花上的的一片轻雪,风姿绰约,清逸出尘
明明是一副优美的画面,可是却看得秦天龇牙裂目!恨不得将那一袭白衣撕的粉碎!
那个背影就算化成灰她也认识!
可不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可不就是那个害她差点被蛇咬,又掉入池塘变成落汤鸡的公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他,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报仇的机会?
秦天哼哼一笑,闪入不远处的一块大假石后面。
白衣公子离她大概有十几米远,可是秦天身处的地方较偏,又躲在大假石后,只要小心的不发出声音,根本不怕给白衣公子发现。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才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手中掂了掂,
石子不大不小,既不会伤了人,但是打在身上又会让人觉得痛,正合秦天的心意
偷偷的动作,既为自己出了气,又不会被人发现,即使公子身份不凡也不怕!
她朝着那个可恶的背影眯了一会眼睛,小声地说:“本姑娘虽然是个好人,可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滥好人!第一次碰到我是你的幸运,第二次碰到我就是你的不幸了!”
说完,她抬起手,猛地吸气,将手中的石子用力地掷向那名公子!
说起掷石子,可是秦天的拿手好戏,这是小时候在乡下长期地和那些孩子们玩的时候所练出来的。
此时这块石子呈一条弧线“倏”的一声不偏不倚地砸在那公子的头上,公子的头往前一点,然后迅速地捂着后脑勺。
秦天见一发即中,连忙缩回假石后,捂着嘴缩着脖子吃吃地笑。
心中只觉爽快,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笑着悄悄地探出头去,恰好看到那名公子转过头来……
在看清那名公子的容貌后,秦天只觉眼前忽得一亮,恍然间,似乎看到了百花盛开,烟花绽放,又似乎整个天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的色彩
无论是繁华还是苍白,都掩盖不了那名公子的风华
他的艳比那繁华更加绚丽,他的冷比那苍白还要淡上一分。
秦天只觉头晕目眩
她完全不能想象,在古代还能见到如此漂亮的男子,比现代杂志照片上那些经过悉心包装,完美修饰的偶像明星更为动人心魄。
公子冷冷地目光四处搜寻,眼看着他就要看到这边来,秦天连忙抵挡住美色的诱惑,缩回了假石后。
她透过假石上的小孔看过去,见他虽然被打了,可是面上毫无愤怒的神情,脸色淡淡的,说不出的一种冷,仿佛被打的那个人不是他,又仿佛他从未被打过,又仿佛他一点的都不关心此事,又仿佛没有什么事情会被他关心
那么一种透心凉的冷,一种凉薄的淡。
可是这种冷这种淡,却形成他一种独特的风华。
有那么一瞬间,秦天有些后悔打了他……
可随即鄙视自己
秦天啊秦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人皮囊虽好,可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啊……
不对,说绣花枕头还抬举他了,应该是红漆马桶……
秦天撇撇嘴,暗暗腹诽
可一双眼睛仍忍不住往他脸上瞧
秦天很快原谅了自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正暗地里乐呵的秦天忽然听到有人喊:“大少爷。”
大少爷?
秦天连忙四处看,大少爷在这里?
忽然的,她脑子里像是被人重击一拳,
她抬起头,慢慢地看向那名男子,微微变了脸色。
只见不远处,一名十七八岁的穿着蜜合色比甲,绣边百褶裙的丫鬟向着公子快步而去
她一边走,一边叫着:“大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让奴婢好找!”
她走到公子的身边,面上虽没有什么,可是声音中却有很明显的不耐烦。
那一刻,秦天愧窘得无法形容,忍不住伸手在自己头上连敲了几下,
秦天啊秦天,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呢?
那时,对方从始至终没有反应,不是因为他忘恩负义,不是因为他品性恶劣
只是因为他根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她的存在,根本不知道她发生的一切,因为他是个聋哑人啊
她竟然欺负一个身有残疾的人……
今天更新晚了,该打,我面壁去……
第15章 歉意
庄家大少爷庄信彦站在廊边的一根大红木柱子旁,仍在搜索着肇事者的身影,直到女子的靠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这才回过头去。
秦天从小孔中看过去,见他面对女子的神色也是淡淡的。
此时已经是黄昏,橘红色的光线静悄悄地笼罩住他半边身子,他的脸在这暖色调的光线下,依然如冰雪一般的冷凝。
淡淡的冷,漠不关心的冷,仿佛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女子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大太太院子的方向,秦天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是时候去太太那里了。
看样子庄信彦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向着大太太的院子方向走。女子跟在他的后边。
当庄信彦刚转过身,女子的脸色就拉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然后旁若无人的抱怨:“真倒霉,整天跟着一个哑巴,我都快变成哑巴了!庄家大少爷的近身侍婢……”女子扁扁嘴,很不屑的样子,“说起来倒是好听,可是主子是个废物,我又能好到哪里去?难道以后真的就跟着这个哑巴了,再给哑巴生小哑巴小聋子?”女子一跺脚:“我怎么这么命苦,不行,趁着还未成事,我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废物才行!”
她有些依恋的看了前方庄信彦的背影一眼,又叹了口气:“长得那么好,怎么就是个天聋呢?如果你稍稍中用一点,我也不舍的离开你啊……”
前方庄信彦自然听不到她这番抱怨,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
可是旁边的秦天却听的目瞪口呆
她看着庄信彦那张年轻而淡漠的面孔,一种怜悯油然而生。
东边又跑来一个穿着淡蓝色比甲,白色裙子的丫鬟,她看到庄信彦先是福了一福,庄信彦微微一点头,她便转到后面女子的身边。
“秋兰,刚刚你是不是又让大少爷一个人走开了?”后来的女子沉着脸问头先叫秋兰的女子。
秋兰转头看了她一眼,说:“没有啊,我一直都跟着大少爷的。可是彩霞,你也知道大少爷的,他不喜欢让人跟着,后来也是他让我走开的。不信的话,你问大少爷啊!”
彩霞瞪了她一眼:“你明明知道我没法问大少爷,你才这么说!”说着,彩霞又冷笑了一声:“秋兰,你可不要偷懒,我告诉你,要是少爷没出事还好,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看太太饶不饶得了你!”
“哎哟喂……”秋兰指着彩霞的鼻子骂起来,“你这个黑心的小蹄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那些主意,你就巴不得太太不信任我了,然后你就可以顶替我的位置了是不是?你也不用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待会到了大太太那里,我亲自去跟太太说,说你每天都千方百计地想往大少爷身边凑!满足了你这个心愿好不好!省得你一天到晚出尽心思来编排我!”
彩霞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气得直跺脚:“秋兰,你嘴里放干净些,胡说八道什么!”
“你怕了,是我说中你心思了?”
“你要是敢在太太面前这么说,我就跟你拼了!”
两个丫头跟在庄信彦身后,吵得不可开交,可是前方庄信彦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依然自顾自地走路。
秦天在旁边看着,心中忽然有种悲凉的感觉。
一直等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秦天才从假石后走出来,她看着庄信彦消失的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
忽然能够理解张妈妈和丹儿说起大少爷时的那种心情。
她转过身,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跟厨房里交代了一声后,帮着厨房的人一起端饭菜到大太太的院子。
翠微站在大太太的门口,直接让她们将饭菜送到了屋里。
因为秦天手上也提着一个食盒,所以也跟着她们一起进去。
太太吃饭的屋子在西边,
一进屋,便见大太太和大少爷庄信彦一起坐在一张黄花梨嵌大理石花草纹方桌旁。月娘和另外一个大丫环玉环与秋兰彩霞一起服侍两人净手。
翠微则指挥着厨房里的人将饭菜摆上。
秦天走过去,将手中黑漆雕花的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酱鸭子,溜薯片端到桌上。
这时,彩霞端着水盆经过庄信彦身后的时候,手肘轻轻地唉了庄信彦的后脑勺一下。庄信彦往前一让,双眉一紧,面现痛苦神色,
旁边大太太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细心的月娘看出是他的头有问题,连忙去查看他的后脑勺,一看之下立刻叫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少爷头上像是被什么砸出来一个包!”
“什么!”大太太连忙站起,走到庄信彦身后查看,
旁边秦天也瞪大了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食盒,心中像是揣着一只小兔子一样碰碰的跳。
竟然砸出了一个包,她有那么用力吗?
秦天偷偷看了看庄信彦很快恢复的平静面孔,心中有着深深的歉意。
可是要她主动承认错误,老实招认……
好吧……她承认她没有这么伟大的情操……
看大太太那副样子,像是恨不得将伤害她儿子的人活吞了……
秦天拿着食盒悄悄退后两步,低下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边,大太太盯着秋兰彩霞两个丫鬟,声色俱厉:“你们是大少爷身边的大丫环,你们倒是说说看,大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秋兰彩霞无言以对,纷纷白了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太太,少爷不喜欢让我们跟着他……”彩霞哆哆嗦嗦地说
大太太一只手搭在庄信彦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着她们:“他不喜欢你们跟着,你们就真的不管了吗?我还不知道你们?我还留着你们这些欺主的奴才做什么!”
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或许是感受到母亲的震怒,本来静悄悄的庄信彦忽然伸出手来,握住母亲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大太太一下子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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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庄信彦
大太太将屋子里的人包括秋兰彩霞都遣了下去,只留下月娘伺候。
秦天出门的时候,偷偷回头看了庄信彦一眼,心中顶愧疚的。
心想着,算是她欠着他的,以后想办法还给他好了。
屋里,等下人都下去后,月娘找了药油进来帮着庄信彦擦了伤口。
大太太坐在庄信彦的正前方,一直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说:“疼吗?”目光神情充满心疼。
庄信彦看着母亲,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那两个丫头,我绝饶不了她们!”大太太握着庄信彦的手一紧。
庄信彦摆摆手,然后转头看向月娘。月娘会意,连忙从一旁拿过文房四宝放在桌上,又帮着他研磨铺纸。
庄信彦站起来,右手执笔,左手托住袖子,微微弯下腰,在纸上写字。
大太太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纸上。
看着纸上俊秀的字迹,大太太心中充满了自豪感,她转头对身边的月娘说:“还好信彦自己学会了读唇语,要不然,我可写不出这么好的字来!”
月娘也笑道:“少爷真是好聪明,也没有特意教他,便学会了看人的口型,好在除了太太和奴婢外,还没有人知道此事,要不然,二姨太太那边还不知多紧张了!”
“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我不会明明知道秋兰和李秀梅勾勾搭搭,我还容忍她在信彦的身边!”大太太沉下脸,“我就是要让信彦的一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她安心,免得她在背后使什么手段,信彦和平常人不同,防不胜防。”
“也亏得大少爷和她们一起这么久,却不露任何破绽!”月娘看着庄信彦笑道,“大少爷真是聪明。”
大太太看着自己儿子那张沉静的面孔,心中有一种为人母的骄傲,可是见他对她们的谈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骄傲又变成一种心伤,让她的心隐隐的疼。
旁边月娘轻声安慰:“太太,想开些,我常常听些老人说,人啊,十全十美反而不好,容易遭天嫉,少爷生的如此好,又如此聪慧,有些缺憾或许还是件好事。”
大太太鼻子一酸,“可是我宁愿他生得普通些,愚笨些,只要能像常人一般叫我一声娘,我愿意短十年的阳寿,愿意吃一辈子的长斋,哪怕要我付出一切,我都愿意。”
说着,两人都湿了眼眶,可是见庄信彦已经写好了要说的话,都低下头擦掉眼角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怕儿子看到心里又要不舒服。
大太太低下头,见纸上的字迹如行云流水,清隽有力,心中着实喜欢。
“确实是我不让她们跟在身边的,或许是府中的孩子顽皮,娘不用放在心上。如果真想要害我,也不会只用小石子来打我了!”
庄信彦安慰母亲
他懂唇语,秋兰他们不知,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无礼,
可是又怎样呢?在府中,除了母亲和月娘,又有谁是完全真心对他的?就连有血缘的弟妹都是如此,何况这些下人?
世事本是如此,他要计较,计较得过来吗?他就算能封住这些人的口,也阻不了这些人心底深处所散发出来的轻视
有时候,他有些后悔学会唇语,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好?也不会体会到这么多的世态炎凉。
虽然得到儿子的安慰,可是大太太心中却明白,如果不是欺负儿子的缺陷,谁又敢如此放肆?
“可是她们如此轻忽你就是不对,此事不能就这么过了!”大太太看着儿子说完后,又转头吩咐月娘,“将秋兰和彩霞各打十板,罚一个月的月钱。”
总得让她们记住,不管以后怎样,现在还是她在做主。
月娘领命出去交代了又进来服侍两人吃饭。
吃饭时,大太太将儿子喜欢吃的菜都堆到他碗里,看着儿子吃了不少,心中才觉开心。
庄信彦知道怎样才能让母亲宽心,他将母亲夹给他的菜都吃完,香喷喷的样子,看到母亲的笑容,他便舒心。
谁能比他更了解母亲的辛苦?而母亲最大的辛苦,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儿子……
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母亲排忧解难,让母亲能轻松一些,不用那么辛苦。
吃过饭,洗过手脸后,庄信彦又像往常一般和母亲商议茶行的事。
月娘也像往常一般守在门外,不让人这个时候撞进来。
听完大太太说完处置庄信川短斤少两的事情,庄信彦微微一笑,在纸上写道:“不管是信川还是姨娘都是极爱面子的人,他们不会乖乖听话的。”
大太太道:“我就是知道如此,才将话说得那么重。”
庄信彦写道:“即使是如此信川也落不下面子,结果便是信忠来顶缸。”
“信忠?”大太太先是疑惑,然后点头,“确实是他们会做的事,他们终究不了解我的苦心……”
对于儿子的料事如神,已经不再惊异,因为这几年,儿子带给她的惊异已经太多。
“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庄信彦行笔如飞,“茶行当家人不但需要才能手段,还必须有正直纯良的品性,如果信川不具备这些条件,娘也应该开始考虑其他的人选。”
“其他的人选?”大太太喃喃
庄信彦在纸上写下“信忠”二字,然后搁下笔抬头看向母亲,气定神闲,一双眼睛又清又亮。
“信忠?”大太太摇头叹气:“信忠这孩子,性子确实忠厚,可是一来他生意上的事还不行,二来……”大太太又摇头:“他们三房哪里是二房的对手,只怕我将当家钥匙刚交给他,或许要不了多久就到二房手上去了!”
三姨太太陈巧云,是老爷的同房,地位低贱,性子懦弱,属于那种听到雷声都要抖三抖的女子,真将钥匙交到三房的手上,还不被二房给活吞了!
庄信彦面色也沉重起来,生意上的事他还可以帮忙,可是要扛得住二房,必须得像母亲这般有过人的气势和胆量才行。
两母子正商量着,外面有丫头通报:“方姑娘和方少爷来了!”
“信川只怕不会娶方姑娘!”庄信彦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后,月娘便走进来,将桌面收拾干净,又将庄信彦写过得纸揉成团,藏在怀里,待会便像往常一般带出去烧掉。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几年来,大太太很多生意上的重要决策,都出自世人眼中的废物庄信彦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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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八字不合
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丫头们将院子里的四座海棠托座石雕路灯和廊下的几盏样式精美的绣花灯笼都点着,淡淡的光线一层层地晕开来,将这座南方的秀丽小院渲染出一种朦胧美。
正坐在院子廊下的秦天听到方姑娘方少爷的名号,便转过头小声地问身边的丹儿:“方姑娘和方少爷又是谁?”
丹儿年纪比她还小,只有14岁,生得细眉细眼,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很是可爱。性子单纯天真,没有什么心眼。问她什么她基本上都会说。
丹儿压低了声音在秦天耳边说:“方姑娘是二少爷未过门的媳妇。是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娃娃亲,家里本来是邻县的地主,后来家道中落,他们的双亲又去世了,受尽了宗亲的嫌弃,太太看他们可怜,索性接到了府里,只待以后完婚正式成为庄家人。”
秦天在心中感慨,这个大太太倒真的好心。
两人正说着,便见一男一女自门口进来,女的十七八岁,身材纤弱,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底浅蓝色碎花的褙子,月白色的细折裙儿,走起路来低头束手,谨小慎微的样子。
身边跟着一个同秦天差不多岁数的男孩子,比女子高一个头,身量修长,眉清目秀,也是一件半新的交领长衫,嘴唇紧紧的抿着,透出一丝倔强的意味。
想来便是方氏姐弟了。
廊下本来坐着的丫头都站起身来,恭敬地叫着方姑娘,方少爷。
方姑娘嘴角含笑,微微点头,温温柔柔,含羞带怯的模样。本来平淡的容貌因为这丝温柔,而有了一种光彩。
此时,屋里的帘子掀开,月娘先走出来,身后跟着庄信彦。正好撞见方氏姐弟。
方氏姐弟连忙低下头向着庄信彦行李,叫了一声“大少爷。”神情非常的恭敬。
庄信彦淡淡地回了礼。
神情虽然淡漠,但是礼数还算周到。方式姐弟似乎也已经习惯他的冷淡,并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
那边,因为庄信彦的两个丫头都挨了打,所以必须另外派人跟着他回去,月娘看了看院子中的丫鬟,先是吩咐了翠微,接着目光向着秦天看来
“秦天你也一起去。”
翠微和秦天点头称是。
庄信彦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头顶上一盏淡粉色的灯笼透出溶溶的光,悄无声息地洒照在他身上,墨黑的头发上反射出淡淡的金光,沉静的脸却隐没在阴影中,淡淡的寂寞,静静的风华,
让人惊叹,让人扼腕,让人惋惜,让人的心中会生出一种酸酸的心疼。
翠微找来两盏灯笼,将其中一盏递到秦天的手中,说:“待会我在前面看路,你跟在少爷的后边,晚上路黑,你在后面要小心照顾少爷。”
秦天说是。
三人一起出了院子,翠微在前,庄信彦在中,秦天跟在后面。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边,光华如银,将大地染上一层白霜。
三人向着庄信彦的院落走去,一路上寂静无声,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气中仿佛浮动着暗香,不知从哪里传来零碎的虫鸣,微风吹过,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很细微的,很平常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美妙。
秦天提着灯笼看着前方不远处,庄信彦挺直的背影,灯笼淡淡的光芒晕染上他雪白的长袍,让他的背影带着一丝淡雅而神秘的意味。
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身边一直寂静无声,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寂寞是一定的,会有渴望吗?会有怨愤吗?
现在的淡然或许便是经过渴望而不可得,怨愤而又无奈之后的结果?
秦天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如此去探究他的心理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聋哑人吧,总会有些好奇心理。
她是这么觉得。
前方翠微很细心,每到拐弯或是路窄的地方,就会将灯笼照在那里,回头示意庄信彦注意。
庄信彦会放慢脚步,但从不会回过头去,仿佛根本不知道后面跟着人,或是根本不在乎后面有没有跟着人。
这时,庄信彦又在翠微的提示下避过一个小坑向着右边走去,可秦天却发现右边的道路有一个小洼,如果不注意踩下去,只怕会失衡摔倒。
下意识地她出口道:“大少爷,小心你右边!”
可是话一出口,才想起他根本听不见
前方翠微已经回过头来,问了一声“怎么啦?”
眼看着庄信彦就要毫无所觉地踩上小洼,情急之下,秦天来不及回答翠微的话,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庄信彦将他向左边推一些。成功地让他避过了这个小危险。
可是秦天忽然的动作让庄信彦有些受惊,他下意识地手一摆,将秦天甩开,秦天几乎只到他的肩膀,身形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推,当下稳不住身子,踉跄着向后退去,刚好一脚踩到小洼里,左脚一歪,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向着旁边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时间秦天只觉内脏仿佛震移了位,痛得她呲牙咧嘴。
手上的灯笼掉落在地,一下子灭了,秦天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中。
“秦天,你怎么呢?”翠微走过来,用灯笼照了照她,身影刚好挡住了庄信彦的视线。
庄信彦站在那里,意识到是自己让这个丫头摔倒了,可是一时还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看着秦天那边,却见两个丫鬟在说些什么,他看不到那个丫鬟的脸,也不知她到底怎样,不能问,也无法了解她们的意思,身为男人也不可能去接触丫鬟的身体。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那里。
显得冷漠而淡然。
在秦天的眼里,依然是那种清逸出尘的风姿
秦天扁扁嘴
“我没事,只是歪了脚,暂时起不来,你先送大少爷回去吧。”秦天对翠微说。
翠微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不可能让大少爷一直等在这里。
“那好,你小心点,待会我让人过来看看你。”翠微交代
“谢谢翠微姐姐。”秦天勉强笑了笑。
翠微提着灯笼又走到庄信彦的前方,秦天的身影又陷入到黑暗中。
庄信彦看了看地上试着爬起来的秦天,转头见翠微示意他往前走,他知道她们之间已经有了商量,便转过身,跟着翠微而去,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秦天。
只看到秦天黑乎乎地身影
庄信彦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等他们都走后,秦天才慢慢地爬起来,左脚的脚脖子火烧火燎的痛,
她捂着脚脖子,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每次遇到他似乎都是这样,她为了他鸡飞狗跳的,他却是这么淡雅从容,或者根本就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她知道不能怪他,是她自己自愿帮助他的,他又是这种情况,自己受了伤当然不能怨怪他,
只是觉得,怪没意思的……
秦天嘟着嘴
“也好,算是还给他了,以后和他无拖无欠,心里舒服多了!”
秦天惯会安慰自己,这么想,心里就好受了,她笑了笑,又慢慢地爬起来
四周黑漆漆的,远处近处,一团团的黑影,如同一个个的怪兽,好似下一秒就会忽然跳出来将她吞没。
一阵风吹过,秦天打了个寒战,见还没有人来寻她,也不愿意再等,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回走。
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秦天咬牙,恨恨
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这人一定跟我八字不合!碰到他一次就被他克一次,以后我还是远远地躲着他为妙!
所谓玫瑰都带刺,都蕴含着危险,只宜远观,不宜接近
秦天觉得,这真的是至理名言!
第18章 虎丘
秦天一瘸一拐地回到大太太的院子,听到太太房里欢声笑语,问了丹儿,才知道二房的三房的都来问安了。
“二姨太太也来了?”秦天好奇地问丹儿。
下午两位太太在房里吵得不可开交,她们在院子里都听到了,没想到一个转身,又是这样的和乐融融。
岂不奇怪?
丹儿压低声音道:“是啊,都来了,二姨太太,二少爷,三小姐都来了。”
秦天没再问下去,但是以二姨太太的脾气,这么快能转过脸来,必是对大太太有所相求。
这时丹儿发现秦天的脚受了伤,恰逢翠微送了大少爷回来,翠微跟月娘说了秦天为了救大少爷而受伤的事,月娘称赞了秦天几句,又要人送了药给她。接着交待这几天都不用她做跑腿的活,还叫她今晚早些歇着。
秦天回到自己的屋子,洗了澡,用了药,便早些躺下了。迷迷糊糊中听到院子里的丫鬟送二房三房的人出去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里,院子里没有再派给她跑腿的活儿,交给她的活儿也轻了不少。月娘将她受伤的事禀告了大太太,大太太很高兴,特意见了她,夸她是个忠心的丫头。还赏了份好吃的点心给她。
大太太还是一早出门,晚上太阳快下山才回来,累了就会免了晚上的昏定,不过每天与庄信彦一起的晚饭倒是没有更改过。
现在庄信彦身边跟了两个小厮,听人说,之前的秋兰彩霞被打后依然下不了床。不过也因为如此,大少爷院子里的下人规矩了不少。不过秦天很奇怪,依大太太赏罚分明的性子怎么没有将秋兰她们卖出去,但想着大太太肯定有她的考量,而且这些事情也不关她的事,也就没有多想了。
就这么舒服的过了几天,舒服的让秦天几乎认为当丫头也是件不错的差事。不过想到以后会被主子随手配人,又不敢松懈了。
十天后,秦天脚上的伤完全好了。这时月娘开始派活给她,第一个活儿,便是早上跟着大太太一起去茶行。
早上卯时初就要起身,洗漱完毕,做了院子里的活儿,吃过早饭,便是辰时两刻,大太太和月娘也收拾妥当出来。
大太太穿着打扮都很简单,但是无论衣料和做工都非常的考究,身上的饰物虽然没有金光闪闪,但是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严谨,庄重,低调,在加上她冷凝严肃的神情,当家掌门人的气势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跟着出行了除了秦天,还有翠微和两个妈妈和两个小厮。一行人走出庄家大门,月娘扶着大太太上了大门前的一辆翠幄青绸的马车。
秦天和翠微和婆子跟在小车的旁边,两个小厮走在小车后边。另外还有四名高大魁梧,肌肉结实,腰上别着短棍的男子护在马车四周,秦天估计应该是护院保镖之类的。
来到这个异世,秦天还是第一次上街,心中难免有些兴奋。她紧跟着小车,悄悄地打量着杨城的街景。
杨城是南边大镇,山清水秀,风景如画。
庄府正处于杨城的繁华地带,大门大户几乎占据了一整条长街。
长街大概有四车道,此时天刚亮,大街两旁高楼林立,各种商铺应有尽有,街上已经有小摊货郎的叫卖声,卖包子的,烧饼的,面条的,热气腾腾,映着小摊贩们辛劳的笑脸,倒是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
秦天看着看着,笑容不知不觉地浮上来。
她天性乐观,遇到再艰难的事情,她也总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让自己开心。别人觉得难受的事情,她总是能往好的一方面去想,
不是没有吃过苦受过累,但是她总是让自己活得开开心心。
让她开心是那么的简单,这么一副太平安宁的景象,已经能让她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车子穿过长街便豁然开朗,眼前一条清澈的小河,两岸长草盈绿,柳丝轻扬,数不尽的金粉楼台、雕梁画栋,河上画舫凌波、浆声欸乃,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嘹亮的渔歌。
通过一点日子的相处,翠微已经喜欢上秦天的乖巧勤快,此时见秦天睁大了双眼,一副新奇的模样,便热心地告诉她:“这是绿水,前方便是大运河,可以坐船直达上京。我们盛世的茶叶也是通过这里的港口运往全国各地!说起盛世的名茶虎丘可是冠绝天下的,有诗云:虎丘晚出谷雨候,百草斗品皆为轻。(出自《试虎丘茶》)意思是说只要虎丘茶一上市,其它茶叶都被看轻了!每年呈给天子的贡茶,虎丘可是头一份!”
翠微的语气中充满自豪。
秦天笑道:“虎丘的产量肯定不多吧!”
翠微奇道:“你这么知道?”
“物以稀才为贵!一定是非常的稀有,才会引起天下人的重视!”秦天道。
翠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话你倒是说对了,虎丘茶树仅生长在虎丘寺与剑池壁咫尺之间,产量极少,不过我们盛世每天总有办法弄到虎丘的毛茶,所以虎丘也算是我们盛世的镇店之宝!”
秦天和翠微的谈话被车内的大太太和月娘听到,引起了大太太的心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今虎丘有‘天下冠’之称,已经惹来官府以及各地的巨富贵人争相的巧取豪夺,茶芽还长在树上,就争夺开了。去年虎丘寺供给我们的毛茶已经比往年少了一半,今天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月娘宽慰道:“太太不要着急,老爷生前与虎丘寺的主持方丈交往极好,再艰难,主持方丈也会留下几十斤给我们的!”
大太太仍然不能释然:“这今年为了这虎丘茶已经是闹得越来越厉害了,听说官府竟然预先在茶树上封好了标识,还因此和寺里的僧人不愉快,我就怕闹出什么事来!”
“能闹出什么事呢?太太也不用太担心了。”说着,月娘从随身带的食盒里倒出一杯参茶,递到大太太面前:“太太先喝点提提神。”
大太太接过,喝了一口,然后放置在车内的小案上,回身撩起车窗帘的一角,看向外边正和翠微说的开心的秦天,
“这个小丫头说话倒是挺有意思的。”
大太太回头对月娘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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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伙计范天
过了一座石桥,便到了盛世茶行。
茶行店面大门足有三米宽。门上悬着一个烫金大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盛世茶行”,大门两边是乌木做的联牌,上面镶着錾银字
上联“翠叶烟腾冰碗碧”下联“绿芽光照玉瓯青”
店面辉煌,气派不凡。
从门里鱼贯而出一行人,为首的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直缀,四十多岁,蓄着短须。身后跟着的人皆是一身短褐,皆是二十几岁的模样,看上去像是茶行的伙计。
等大太太和月娘从车上下来,一行人上前向着大太太恭敬地行礼,喊了一声:“大太太。”
接着从中分开,大太太在月娘的搀扶下,昂首挺胸地走进去,秦天和翠微一干人跟在她身后,等她们都进去后,这些人才跟着进来。
一进去,秦天便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放眼望去,只见里面装饰得古朴淡雅,两边并排放着十几个雕花木桶,里面呈放着各种品种的茶叶。
店面里大约有十几个伙计,有穿直缀的,有穿短褐的,看着大太太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向着太太行礼。
大太太在店面中站立了一会,环视一周,见伙计们做事勤快,店面收拾得井井有条,显得很满意。
她穿过一座小门往里走,接着便去巡视店面后的制茶房。
秦天一直跟在大太太的身后,这才知道盛世的规模比她的想象中还要大,店面一百多平已经很让她惊叹了,没想到后面的制茶房更大,十几个屋子,一百多名伙计,翠微还告诉她,盛世还有船队,还有负责收茶,和运茶的队伍,再加上庄家的各处的仆役,在庄家讨生活的足有上千人!
实在让秦天惊异。
巡视完各处,已经用了近一个时辰,大太太已经面露疲色,这才回到后院里休息。
可是刚坐下喝了杯茶,掌柜和各处的管事,一个接一个地进来问事回话。
期间秦天一直在大太太屋里陪着。见大太太时而温和,时而喝骂,处事果断,雷厉风行,心中不由地对这个女子升起一种佩服之心。
在现代来说,女强人已经算不得新鲜词,可是这里不同,这里是男尊女卑的时代,女性的存在意识被封建礼教压得低得不能再低,秦天相信,大太太现在虽然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这个位置,可是当初她挺身而出担起一切的时候,一定承受着巨大社会压力和心理压力。可是她依然能冲破这一切,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坚强坚毅的女性!
就这样,一个上午大太太几乎都没有休息,中午吃过饭,稍稍休息一会后又接待了一些重要的客户。而她们这些小丫头倒是很清闲
秦天看着满脸倦色的大太太,觉得她挺不容易的。
这时,翠微见她闲得无聊,便对她说:“你想不想到处看看?”
秦天精神一振:“可以吗?”
翠微笑道:“可以的,只要不出茶行,不惹事就行。太太不会怪罪。你想四处看看的话,我就去和月娘说一声。”
秦天点头如啄米,高兴地挽着翠微的胳膊,笑道:“太好了,谢谢你翠微姐姐。”
“傻丫头!”翠微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你等等。”说完,走到月娘身边说了一声,月娘看着秦天点点头。
翠微回来,又嘱咐她不要走得太远,不要乱动茶行里的东西,不要惊扰了客人,便让她自己玩去了。
秦天谢过了翠微,高高兴兴地出了后院。
她去到前面店面里。
此时店面客似云来,非常的热闹。店里的伙计都在招呼客人。
秦天站在一旁看着,发现那些穿直缀的都是掌柜,一个有三个,之前穿蓝色直缀的是大掌柜徐掌柜,一个穿土黄色直缀的是二掌柜李掌柜,还有一个穿青色直缀的是三掌柜王掌柜。
凡是碰到重要的客人,穿短褐的伙计就会叫来掌柜们应付。
秦天靠在墙角正看得有趣,身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你这个小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秦天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穿短褐的小伙计,和她差不多高,生得倒是好模样,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显得很灵活。
秦天看着他笑了笑,“我在这里看看。”
小伙计看着她的笑脸,脸微微一红,微微偏过头去,又问:“你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吧,太太知道你来这里吗。”
“自然是知道的。”秦天继续笑。
小伙计看着她,眼睛一转,道:“躲在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我教你辨认茶叶!”
“好啊。”秦天大大方方地答应,随着他进到店面里。
店面里也会有女客人,所以秦天的出现并不显得突兀。
“你叫什么名字?”秦天一边走一边问他。
小伙计回头对她笑着说:“我叫范天。”
秦天笑了两声:“我叫秦天,你叫范天,真是有趣。”
“晴天?你是在晴天生的?”
“你猜对了,我娘生我的时候是个大晴天,刚好我爹性秦,我就叫秦天了。”
“我叫范天,是因为我娘希望我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范天拍了拍胸脯。
秦天笑了笑。
范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不过经过一番谈话,两人倒是熟悉起来。
范天带她去看茶叶,一边指给她看各种茶叶,一边说:“别看这小小的银丝儿的一片叶子,又不能吃饱肚子,可是贵得很!像这个二泉银毫,一两就是三钱银子!”
秦天笑道:“不能这么算,你吃一顿饭要几两米,可是泡杯茶只要几片茶叶就可以了!省着喝,几片茶叶还能泡一天了!”
范天眼睛亮了亮,双手一拍笑道:“你这么说的很有道理,以后我要是碰到嫌茶叶贵的客人,我就这么说!”
“得了我的点子,你非做东不可!”秦天开玩笑似的说,这种玩笑在现代很普遍,可是没想到对方却认真起来
他摸着头,有些尴尬:“我现在还是学徒,没有月钱……”他又抬起头来,看着秦天,认真地说:“等我以后师满,有了月钱,我就请你去吃牛肉面!”
倒让秦天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见他这么实诚,心中倒是欢喜,她看着他笑了笑,大大方方地答应:“好啊!”
小伙子也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名男子走到他们的身边,伸出一只手在木桶里抓起一把银毫茶叶
那只手修长,坚实,骨节突出,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碧绿的翡翠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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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贵公子
秦天和范天见客人过来停下了说话,范天还是学徒,本来还轮不到他招呼客人,但是此时正是店里正忙的时候,范天四处看了看,见其他的伙计都腾不出身来,心中便有些跃跃欲试,他回头小声地对秦天说:“你先等我一会。”
秦天知道客人怠慢不得,连忙后退一步,尽量不碍着范天的事。
她看着范天在上衣上搓了一下双手,显然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走到了那位客人的身边,微微弯下腰,恭敬地说:“客官,这是上好的二泉银毫,今年的新茶!”
秦天的目光顺着范天看向他身边的那名客人。
恰好那名客人听到范天的声音,回过头来
竟是一名很年轻的英伟男子。
男子大约二十岁出头,身形高大魁梧,肩宽胸阔,范天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男子生得浓眉大眼,额头宽阔,鼻梁挺直,身穿一件墨绿色的大襟袍,在领口与袖口除用金银二线绣着团云的图案,腰上系着一条金丝腰带,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腰带下垂下一块碧绿通透的翡翠玉佩,随着他的晃动,散发出温润的光,整个人显得威武不凡,贵气逼人!
外表实当得上出色二字,秦天不由地在心中喝了一声采!
他看着范天微微一笑,神情间有种老练,又有一种傲气,他掂了掂手中的茶叶,然后走到窗口处,仔细地查看手中的茶叶。
范天看得出有些紧张,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男子看了一会茶叶后,便走回来,将茶叶抛回木桶中,转过身,背过手,神情平淡地走开了。
范天看着男子的背影有些失望,转过身又回到秦天的身边,看着大堂里忙碌的景象道:
“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只看不买。”
大堂里人来人往,热闹喧哗。伙计们热情地招待着客人,不远处的徐掌柜或许刚和客人谈成一步大买卖,正引着客人往内室去,而其他谈成生意的伙计也忙着称量数钱。
范天倚在柱子旁看着,不禁露出些羡慕的神色。
秦天见他是个实诚的小伙子,便试着说道:“范天,像你刚才那么招呼客人可是不行的。”
范天知道秦天是太太身边的人,对于大太太,茶行的人没有不佩服,没有不敬仰的,所以范天也不敢小看了秦天,问道:“我刚才哪里做错了吗?”
秦天见他并不介意自己提出意见,便放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客人只要进了这个门,不管他有没有打算买,心中总是对茶叶感兴趣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想办法,要抓住他的兴趣,让他掏出银子将茶叶买回去!”说着,又笑了笑,黑漆漆的眼睛转了转,两颊的小酒窝甜甜的浮现出来,看得范天愣了神,不知不觉又红了脸
“你看刚才那位客人的穿着打扮,那身气派,显然是个不会心疼的银子的,招呼好了,说不定就是个大客户!”
范天低下头来,“我也知道他兜里有银子,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秦天笑道:“打个比方,就像刚才那位客人,你听他的口音,肯定不是本地人,你可以跟在他身边和他聊几句啊,问他,是来探亲的,还是来玩的?茶叶是买来自己喝的,还是送人的?如果他不回答,你就赔着笑脸,如果他回答了……”
秦天挑挑眉,双眼亮晶晶的,“那你就给他对推荐几种适合他的茶叶,态度嘛自然是要热情一些,只要见他有些兴趣,不妨直接说,客官,给你包几斤回去?到那个时候,很少有人会推辞的!”
范天睁大了眼,“真的?这样有用?”
秦天笑道:“这世上,冷酷无情绝对自私的人极少,多数人是讲交情爱面子的,假如你态度热情,真心实意地对待客人,他们就很难冷漠地对待你。你让他们开心了,他们也会乐意和你做生意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头,也能有如此灵活的心思,难得,难得!”
秦天吓了一跳,回过头去,首先便见一个宽阔的胸膛,她顺着看上去,便撞进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却是刚才那个走开的英伟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绕到她身后来。
此时这名公子正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种欣赏的意味,
头先和范天说那么多,不过是因为之前和范天聊得来,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他,可没想到会被客人听到去,也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也不过慌乱了一小会,秦天便冷静下来,她退后一步,转过身,不慌不忙地向着客人一福,道:“谢谢公子赞赏,这些道理太太平日里说的多,奴婢耳濡目染,也知晓了一些。”
公子看着她道:“原来你是庄家的奴婢,怪不得……”
“不打扰公子了。”秦天低着头,退到一边去。
那名公子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来。
这边,范天或许是得到秦天的启发,上前一步,走到公子的身边,笑着说:“公子还没有找到合心意的,要不要小的来为你介绍一下?”
公子伸手指了他一下,笑道:“学得倒是挺快!”
范天继续带着笑脸,“公子方才看的二泉银毫不合心意,不如看看雨花茶?荆溪云片也很不错,都是我们省府的名茶。”说着殷勤地引着他去看。
“公子贵姓?”
“谢!”
“谢姓是北方的大姓,听公子的口音可是北方人?”
“正是!”谢公子回过头看着他一笑。
范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脸上一直带着笑,年轻的面孔满是热情,“那公子到我们这里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盛世的茶叶举国闻名,绝对是公子馈赠亲友的最好礼品!”
“哈哈……”谢公子仰头大笑两声,豪爽而快意,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秦天一眼,闪烁的目光意味不明。
正在心中大赞“孺子可教”的秦天忽然接到了谢公子的目光,不闪不避,大大方方的一笑,倒让那名公子怔了怔,嘴角的笑容随即加深。
谢公子回过头去,从范天所介绍的茶叶中抓出一把,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旁闻了闻,接着皱着眉头对范天说:“你说这是今年的新茶?”
“正是,都是今年的春茶!”范天答道
“我看不是吧……”谢公子手指动了动,茶叶自他的指间溜走,“我怎么觉得像是陈茶呢?”
范天一怔,连忙道:“谢公子,我们盛世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生意遍及全国,可不会弄虚作假,说是新茶,就一定是新茶!”
男子又哈哈笑了两声,“伙计这么说,不但不能让人心服,反而有种店大欺客的嫌疑了!”他看着范天,挑起一挑眉毛,“总不能你说是新茶就是新茶,你如何向本公子证明呢?”
“这个……”范天走进一步,“可以观色,闻香……”他开始紧张起来,毕竟还未满师,这等专业的介绍,信心不足。
谢公子笑了笑,话是对着范天说,可是双眼却看向秦天:“做生意可不是只将客人哄好了就行,扎实的本事也非常重要。不要本末倒置!”
范天脸红,忙道:“我还未满师,我这这叫掌柜来招呼公子!”
谢公子忽然变了脸,“怎么?贵宝号竟然用学徒来招待客人?本公子难道是该如此怠慢的人?”说完,转身向着大门口而去。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那边伙计与掌柜的注意,想过去留住客人已经来不及,而且也不好扔下身边的客人不理,大家都意识到是范天引得客人不快,看向范天的目光已经有丝责怪
范天也很着急,得罪了客人可很严重,轻的会引来师傅的责骂,重的只怕会被取消学徒的资格。他是家生子,在茶行做工才有出头之日,离开这里就是能去庄里,或者去做运茶工了。
他不加思索,追在谢公子身后:“谢公子,谢公子。”
可是谢公子头也不回,眼看着就要出了大门,这时,秦天忽然走出来,拦在了谢公子的身前。
她朝着谢公子一福,笑着说:“公子,请留步。”
虽然不知道范天得罪了客人会有怎样的惩罚,但是见他这么着急,想来这个惩罚不轻,秦天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不是她多嘴和范天说了几句,范天或许也不会这么大胆了。
她拦住谢公子也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她觉得自己有责任这么做,可是真做出来了心里又有一些慌,是对于这个举动所带来的后果的一种担心。
但是当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时候,秦天知道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不管结果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只有将客人留下,才是唯一的出路。
想清楚这些,秦天也就平静下来,尽量让自己放松。
“小丫头,你拦住我又是何用意?”谢公子看着她笑了笑,眉梢眼角有股子傲气。“先是学徒,现又是女子,盛世原来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那边的二掌柜李掌柜见闹得越来越不像话,生怕影响到茶行的声誉,刚想走过去阻止,斜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阻止了他。
“谢公子此言差矣!”秦天抬起头看着他笑着说:“学徒又怎样?女子又怎样?先说学徒,各行各业的师傅哪一个又不是从学徒开始的,从学徒到经验丰富的师傅,谁又不是要经历一段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学徒也要实习,也要历练,才能变成经验丰富的师傅,这位小学徒……”秦天指了一下站在一旁紧张兮兮的范天,又看向谢公子说:“这位小学徒虽然还未满师,公子觉得他来招呼你有失你的身份,可是在店里忙不赢的情况下,他一直都很热情地招待你,经验虽然不足,但是诚意已经能弥补这些,公子一看便知是心胸豁达,性情豪爽的贵人,一定不会跟这么一个小人物计较的!”
说话时,秦天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弯弯的柳叶眉一挑一挑,黑漆漆的双眼一闪一闪,两颊的小梨涡忽隐忽现,亲切可爱,灵气逼人,本来恬淡的面孔散发出一种动人的光彩,看得谢公子好一会移不开眼。
周围的伙计和客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秦天,似乎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能如此从容不迫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范天则是满脸的感激和崇拜之色。
一时间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有秦天清亮的声音。
“再说女子!”秦天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笑道:“谁说女子就不如男了?我们庄家太太就是最好的例子!当然,奴婢不能和太太相比,奴婢如果真的唐突了公子,待会也会受到惩罚,只是,还请公子留步,不要因此而对我们茶行失望,我们茶行一定会有经验最为丰富的师傅来招呼公子,让公子满意而归。”
说完,秦天又矮下身去,向着谢公子福了福。
谢公子背着手站在那里,双眼注视着她,轻轻一笑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按照你这么说,如果我就此走了,便是心胸狭窄之人了!”
秦天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没有这个如果,公子不是已经留下来的吗?”
谢公子看了她好一会,然后仰起头哈哈大笑,豪爽快意。
笑声刚落,忽然一把庄重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不如就由老身亲自来招呼贵客!”
听到这把声音,秦天与面前的谢公子同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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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秦天和那名公子齐齐转过身,便见大太太在月娘的搀扶下向着他们走过来。
大太太今天穿着一件柳青色软葛及膝单衫,下头是雪缎云纹百褶裙,外罩一件金绣福字纹的比甲,头上梳着圆髻,插着一只缂丝翡翠金簪,戴着绣着缠枝纹的抹额。装扮淡雅,气质端庄,沉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笑,缓缓地走到他们的身边。
一举一动都显得大气雍容。
秦天知道大太太已经将自己刚才的话都听了去,心中不由地碰碰跳,不知道大太太会是怎样的反应,会不会觉得自己身为奴婢太过招惹?
自从穿越过来,她努力地适应这里的生活,谨记自己卑微的身份,尽量不做和自己身份不符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她现在只是卖身的丫鬟,卖身契在主子的手里拽着,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活得像人还是像畜生,不过是主子一念间的事。
谁叫她不像其他穿越女那么好命,一穿越过来就有显赫的身份,倾城的容貌,身边美男无数,个个都愿意为她上刀山下油锅,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只能本分。
好在她性格一向乐观,也不以为苦,反而安慰自己死后还能重活一次也是好事,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走运。她努力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和身边的人相处好,哪怕是做个下人,也尽量让自己顺心。
可是,她再理智,再冷静,终究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她在另一个世界长大,接受的是平等自由的教育,面上虽然做得面面俱到,可是骨子里却从不曾将自己当成一个卑贱的人。
是以,会有上次情急之中面对大太太的反抗,那是为了自己的命运;也会有这次对谢公子的挽留,因为她觉得有这份责任
至于后果……她虽然会害怕,会慌张,但是不会后悔,更不会推卸责任。
秦天看着大太太走到自己身边,连忙向着她一福,说:“奴婢冲撞了客人,还请太太责罚!”
大太太看了秦天一眼,面色波澜不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着她轻轻一摆手。
旁边月娘说道:“秦天,你先下去。”
秦天低着头,不敢再看旁人,缓缓退出大堂,一直退到通往内室的侧门后,站在翠微的身后。
翠微看着前方,向后地伸出手,在她的手上轻轻拧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过头,压低了声音说:“不是叫你不要冲撞了客人吗?”
“都是我的错,翠微姐姐。”秦天低着头小声说,
“也不知道太太会怎么处罚你,真是急死人了!”翠微的声音充满担心。
秦天不由感动,其实对于翠微,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不过在她忙不赢的时候主动帮了几把手,可是那也是身为丫鬟的她应该做的不是?
“不过,秦天……”翠微回过头看着她笑,用手遮住嘴,“那番话说得真漂亮,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哪有你说的这么好。”秦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又问:“太太会很生气吗?”
“知道怕了?憨丫头……”翠微看着她笑了笑,又道:“不用担心,待会我求月娘向太太求求情,看处罚能不能轻些。”
秦天走近一步,拉住翠微的手,感激地说:“谢谢翠微姐姐。”
她从来都知道,没有人应该对她好,对她不好的人,她不会仇恨,对她好的人,她都会铭记在心,适当的时机,便会投桃报李。
心态平顺,她才会安乐开心。
翠微又回过头笑了笑。
前边,大太太向着谢公子微微欠身,面带笑容道:“老身给客官见礼。”
谢公子此时已经收起满身的轻狂,向着大太太恭敬地施了一礼:“不敢不敢,应该是晚辈给庄夫人见礼才是!”
后边秦天看得只撇嘴,心中腹诽,这两张嘴脸未免也太明显了……
大太太面带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
“不如让老身来为公子解答疑惑。”
说完,大太太走到装着“二泉银毫”的木桶边,弯下腰,一手托住袖子,一手从木桶中抓起一把茶叶,转过身,走到谢公子的身边,将手伸到他的面前。
谢公子连忙后退一步,欠下身子,以示尊敬。
大太太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新茶与陈茶一般通过三种办法鉴别:一是看观其色,新茶颜色翠绿,陈茶色泽发暗。公子请看,这二泉银毫颜色鲜绿,可不是陈茶有的色泽!”
谢公子点头称是。
旁边其他的伙计和客人都慢慢围了过来,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大太太的身上,伙计们的目光带着崇敬,客人们的目光也带着佩服。
被众人注视的大太太并没有半分慌乱的神色,她看着谢公子气定神闲地笑了笑,示意他取出一些茶叶在手中,继续说:“二是闻其香,新茶清香味浓郁,陈茶香味偏淡;新茶香气浓醇,陈茶由于放置的时间过久,而变得香气低沉,倘若保存不妥,还可能有霉味或其他异味,公子不妨闻一下……”
谢公子将手中的茶叶拿到鼻旁轻轻闻了闻,然后笑道:“清香扑鼻,直沁心脾!”
旁边的客人有的也拿出些茶叶闻了闻,有的则笑着大声说:“盛世的茶叶可是以香而出名的!”
大太太笑着环视一周,提高了声音说:“多得街坊邻居以及远方朋友的捧场,才有了盛世今天的排场!老身这厢有礼了!”声音抑扬顿挫,高亢有力,神情举止流露出不凡的气势!
此时没有人会以为大太太是女人而有半丝轻看!
众人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大太太笑了笑,回头又看向谢公子,伸出三根手指,“这第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品其味!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大凡新茶的滋味都醇厚鲜爽,而陈茶却显得淡而不爽。这个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的!”
说完,她转过头,高声叫道:“徐福泉!”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深蓝色直缀,蓄着山羊胡子的男人排众而出,向着大太太一拱手,“太太,有何吩咐?”
第22章 自身的价值
一旁的秦天已经认出,大太太口中的徐福全正是早上在大门外迎接的那个男人,盛世茶行的大掌柜——徐掌柜。
大太太吩咐道:“带这位公子进内室,沏上一壶二泉银毫,让公子好好品尝!好生招待着!”
徐掌柜笑道:“太太请放心,小的一定好生招呼这位贵客。”说着向着谢公子说:“公子,这边请!”
谢公子又向着大太太一礼这才跟着徐掌柜进了内室。
经过秦天身边的时候,稍稍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秦天感觉到,迎上他的目光,他一挑眉,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明晃晃的笑容似乎能耀花人眼。
秦天不敢多看,低下头来。
谢公子嘀咕一句:“你不是挺大胆的吗?”说完,轻笑出声,迈开大步,便跟着徐掌柜而去。
等他走后,翠微悄悄跟秦天说:“这公子长的真好看。”
秦天扁扁嘴,轻声说:“我倒觉得大少爷才好看。”
“那倒是……”翠微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眼中却流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
大少爷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秦天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直看着大太太,见她招呼完其余的客人后,就走到范天的身边,脸色有些阴沉,心中不由一紧
范天吓得低了头,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大太太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秦天,然后说道:“这里客人多,你先跟我过来。”
大太太说完,转身向着秦天这边走来,范天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大太太经过秦天身边的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秦天,你也过来!”
秦天不敢多话,转身走到范天的身边,两人互视一眼,眼中皆充满歉意。
两人跟着大太太来到后院,一直到大太太平时办公的屋子里。
大太太在檀香木卷书式圈椅上坐下,冷冷地看着两人。
范天与秦天都低着头,在大太太凌厉的目光下大气都不敢出。
月娘和翠微站在大太太的身后,看着两人干着急。
两人都知道大太太在茶行的事情上非常的严格,有一次,一名伙计怠慢了客人,大太太竟将他调到运茶队去,也不管培养一个伙计要花费多少心血。秦天已经冲撞过一次太太,还不知太太会怎样处罚她。
虽然秦天来院子里时间不长,但是这么一个从不多嘴多事,只管埋头干活,还整天一张可爱笑脸的小丫头,她们心中都是偏爱的,不忍心看到她受苦。
这时,大太太看向范天,语气沉重:“你是学徒,应当知道未满师的学徒是不能直接接触客人的!”
话刚出口,范天便向着大太太“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太太,都是我的错,是我得罪了客人,秦天才会帮我的忙,太太要罚就罚我吧,不关秦天的事!”
秦天一怔,没想到范天这么讲义气。见他跪下,她也只好跪下来,免得显得自己太没规矩。
大太太又看向秦天,“秦天,你怎么说?”
在此之前,秦天曾经想过,要怎么渡过这次难关,可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一次机会!
丫鬟做的再好,还是一个丫鬟,大不了从三等丫鬟升到二等丫鬟,幸运一些,还能当一等丫鬟,但是终究是奴婢,终究逃不过被主子随手操控的命运。说实在的,秦天虽然一直都提醒自己要本份,要低调,可是难道就这么低调本份地做一辈子的奴婢?再由主子指给另外一个奴才,生下家生子的子孙,世世代代脱不了奴籍?
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爬上主子少爷的床,做个通房小妾,用尽全身之力提放主母,勾引少爷,生下儿子,运气好,也能在庄家穿金戴银,使唤下人。
对于秦天来说,前一条路卑微,后一条路下贱,都不是秦天想要的生活。
那么,她为什么不试试另外一条路呢?
秦天先是给大太太磕了个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大太太说:“太太,秦天冲撞了客人是不假,可是范天招呼客人却是没有错的。奴婢觉得,就算有错,错也不在他身上,而在于茶行的经营管理上,是茶行的经营方式有些问题,所以才会有今天这种事情的发生!”
大太太一怔,很快沉下脸来:“你说什么?”
后面月娘和翠微都急白了脸,茶行一直由大太太掌管,说茶行的经营方式有问题,不就是说大太太有错?
“秦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呢?不要胡说八道,快些给大太太赔罪!”月娘喝道。
翠微也猛向秦天使眼色,旁边的范天见秦天敢在大太太面前这么大胆,看着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更加显得他双眼圆溜溜的。
“月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些话,我忍不住想说……”秦天看向大太太,恭敬地说:“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太太可不可以让秦天将想说的话说完,秦天如果说得对,对茶行绝对有益处,秦天如果说得不对,太太再处罚秦天也不迟!”
月娘又想说什么,大太太却伸出手阻止了她。
大太太弯下腰,看向秦天,伸手指着她,“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可是如果你让我不满意,处罚将是原先的两倍,你可听明白了没有?”
“秦天……”范天在身边小声唤了一声,前面翠微也站在大太太的背后朝着秦天直摆手。
秦天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迎着大太太冷厉的目光,心中有些胆怯,但还是挺直了背脊:“奴婢听明白了。”
大太太点点头,“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秦天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道:“茶行不让学徒招呼客人,自然怕学徒经验不足怠慢了客人,可是像刚才那种情况,如果范天没有出面,那位谢公子可能因为没人招待,看一看就会走了,不是也流失了客人?”
“客人喜欢我们盛世的茶叶,下次自然会光顾,每天这种事情很多,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一旦让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不但会永久地失去这个客人,而且还会影响盛世的声誉!”
大太太说这番话时,面上并没有特别的神情。
“可是太太,客人受到冷落,心情自然不快,他走出这个门,就会去到别的茶行,如果在别的茶行受到好的招待,或许以后就会成为那家茶行的常客,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永远失去了这个客人!”说起这些事情,秦天神情语气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自信,双眼散发出光彩,
“范天虽然是学徒,经验不足,可是却很好地留下了客人,为其他的伙计争取了时间,所以我觉得,在这一点来说,范天并没有错!而且,我觉得,茶行的生意这么好,只有十来个伙计站堂未免不够,对茶行的生意有很大的影响!”
大太太皱起眉头:“这一点我也知道,可是培养一个站堂伙计并不容易,首先得挑选口齿伶俐,头脑灵活,长相讨喜的,从小教会他们认字,辨别各种茶叶,识别真假,掌握一些茶叶知识技巧,这些没有几年的功夫满不了师。”
即使出师了,也会因为疾病,德行,或者别的原因而流失,到了一定的年龄,没有了那种灵巧,也不可能再来招呼客人。否则,她怎么会不愿意再多添一些站堂伙计。
此时,大太太的语气已经带着些商讨的意味,旁人没有听出来,月娘可是听明白了,心中不由暗暗惊异。
秦天道:“所以,奴婢才说茶行的经营方式有问题。”
大太太看向她,“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秦天等的就是大太太这句话!
她有她的长处,而她的长处,完全可以发挥在这间茶行上,大太太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还能将盛世打理好,且得到大部分人的尊重,她的胸襟识见自然和一般人不同。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试试走出庄家内宅,踏上茶行这个大舞台?
只要她真能在茶行做出成绩,她得到的也不会是现在的这些,只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别人的看重,以后赎身的机会就更大些,就算不能恢复自由,最起码主子在对待她时绝不会那么随意!
只要她有了自身的价值,那么她就有了生活的底气,不管风云怎么变幻,都会有她生存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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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大太太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内心中却犹如波涛起伏,难以平静。
从上次“吉兆”的事件,她已经看出秦天是个心思灵巧的丫头,说起话来伶牙俐齿,头头是道,很是特别,再加上心地仁善,所以才会将她留在身边,让她能过得好些。可是这些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些小聪明,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加上每天事情太多,慢慢的,也就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可是今天,秦天带给她的震撼太多了。
先是大堂上对谢公子的那番辩驳,口齿伶俐,条理分明不说,光是那种胆量,那种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气度可不是一个小丫头会有的。即使是自己,像她那种年纪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及得上她!
而现在,她所说的茶行弊端完全切中要害,虽然她知道盛世不可能做尽天下人的生意,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每天有这么多客人的流失,哪会不心疼呢?
甚至还有别家茶行的伙计,专守在茶行外不远处,一看有盛世来不及招待的客人出来,就上前拉客,她虽然不喜,可是又能说什么,总不能霸道地连出了门口的生意也不让别人做吧!
如今听到秦天似乎有解决之法,震惊之余,也不禁有些激动,有些期待。
连大太太都是如此,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月娘和翠微看着秦天的目光除了震惊,还有疑惑,不解,而秦天身边的小范天的目光则完全是一种钦佩了!
此时,秦天也管不得这些,她在内心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抬起头看向大太太,从容道:“回太太的话,奴婢之前在大堂边上看了很久,发现大堂里的伙计要忙活的事情还挺多的,要接待客人,要介绍茶叶,要解答客人的疑惑,最后还要帮着称量收银子。这样一来,一个伙计在一个客人的身上所花费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才会觉得伙计不够用,奴婢想,其实有些事情,完全不需要经验老道的伙计做,像是接待客人,介绍茶叶,称量收银子之类的,像范天这样的伙计完全可以胜任!往大堂里多安置些学徒,和伙计们分工合作,既能给机会让学徒锻炼,也能更好地留住客人!”
秦天一边说,大太太一边点头:“不错,有些客人已经有喝惯的茶叶,进来称了就会走,这方面的客人学徒也完全能够招呼!可以为伙计们腾出不少功夫来!至于你说的分工合作……”大太太细细咀嚼,左手忽的在腿上一拍,“这四个字真是归纳得妙!”
随即精神一振,指着秦天:“继续往下说!”
秦天受到大太太的认同鼓励,信心更足,一双眼睛越发亮了
“就是分工合作,客人进来先由学徒接待,能够招呼的就招呼,招呼不下的像谢公子这样的,再交给伙计手上,伙计招呼好,让客人选定茶叶后,再交由学徒称量收银!这样一来,等于多出很多的伙计,不是就解决了伙计不足的问题?”
大太太听的连连点头,双眼越来越亮,就连月娘和翠微范天也觉得秦天这个法子甚好!
“而且……”秦天继续说,“头先奴婢听太太和谢公子说过,茶叶一道,品才是关键所在,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茶行腾出一个地方,摆上桌椅,做成雅间的形式,让客人歇一歇,品一品茶?让客人有机会多试几个品种的茶叶?而不是只要重要的客人才将之请进内室。”
秦天所说的这些,在现代的经营管理来说很是常见,可是在这里,一来商家在社会没有太高的地位,有些才学有些心思的,都致力于科举出仕去了,商家能招纳到的好人才不多,也变相地阻碍了商业的发展。
二来,大太太再能干,终究是个女人,读书见识有限,在管理经营上,也难有突破。近几年如果不是有庄信彦暗中相帮,只怕她会更加吃力。可是庄信彦毕竟身有缺陷,也难以面面俱到。
听到这里,了解茶行事务的月娘忍不住道:“茶行每日接待的客人甚多,这样一来,会不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本钱。”
“月妈妈说的很有道理……”秦天转向月娘,笑道:“可是奴婢是这么想的,能喝得上茶的,自然是生活无忧之人,让客人有机会多试几个品种,或许还能刺激他们买下本来不了解的茶叶,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只要十个里面有两个这样的客人,茶行就不会亏,而且,我们还可以在这个地方安排一两个经验丰富的伙计,不但可以向客人推荐茶叶,也可以和客人拉家常,套交情,人都是念旧讲情面的,长此下去,完全可以将新客变成常客,将常客变成朋友,让他们只要想买茶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盛世,长此以往,我们盛世绝对只赚不赔!”
听到这里,大太太心中激动不已,恨不得拍案而起,可是她强制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她低头看向秦天,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是一种不确定,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嗯,难得你如此忠心,我会好好考虑。”
说完这一句,便端起身旁桌上的紫砂刻花茶盅,慢慢地抿着茶,再无下文。
身后的月娘和翠微被秦天的一番话弄得激动不已,满以为太太会有所表示,可是没想到太太会这种反应,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同样觉得奇怪的还有秦天,
她低头纳闷:刚才太太明明还对她的点子很感兴趣的,现在为什么又是一种毫不在乎的样子,难道听过就算了?
正在这时,徐福全从外走进来,回大太太的话,“太太,刚才那名谢公子已经走了,他买下十斤二泉银毫,和十斤雨花茶!”
二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也算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说着她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范天,“说起来,这笔生意也有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及时留住客人,或许客人已经走了!好了,你起来吧!”
范天见大太太不但没有责怪的意思,还夸奖了他,喜得满脸通红,连着给大太太磕了三个头,才起了身。
“可是那名公子有句话是说对了,招呼客人不是将客人哄好了就行,扎实的本事也很重要,你以后可得跟着师傅好好努力了!”大太太瞧着他,脸上虽带着笑,语气却非常的严厉。
范天连声称是。
大太太说完,又瞟了还跪在地上的秦天一眼,淡淡道:“好了,你也起来吧,两人都可以下去了!”
此话一出,除了大太太以外,其他人都是一怔。
大太太怎么一句奖赏的话都没有?
“这次的事情你们也算是有些功劳,我向来赏罚分明,月娘……”大太太稍稍别转脸,
月娘连忙应声:“太太有什么吩咐?”
“待会告诉账上,一人赏一百个钱!”
虽然有赏钱,可是感觉还是轻了些,特别是对秦天。不管谁又敢多嘴?
月娘应了一声,叫身边的翠微下去传话。大太太又对秦天二人道:“你们下去领赏吧!”
秦天虽然满心疑惑,可还是一声不吭地和范天一起跟着翠微刘福全下去了。
等他们一走,大太太便问身边的月娘,“月娘,你觉得秦天刚才说的话怎样?”
月娘见大太太想起身,连忙上去搀扶,“太太,我觉得秦天那丫头说得有些道理,太太是否有别的想法!”月娘在太太跟前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
大太太起了身,一手在腰上捶了捶,“岂止是有些道理,简直就是妙计!”
“那太太为什么……”
大太太在屋子里走动了两下,然后停下脚步,“月娘,你说这么一个小丫头才多大的年纪,又能有多大的见识,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正是月娘心头的疑虑,“太太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正觉得奇怪了,一个卖身的小丫头有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
“她是丫头我不在乎,她是女子我也不在乎,老话说得好,不管白猫还是黑猫,能拿到耗子,就是好猫!可是这只猫必须是我信任的才行!”大太太面沉如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月娘,你去找将她卖入府的人牙子,将她的身家底细打听清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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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刻薄
另一边,秦天和范天跟着翠微一起去账房领赏。
账房离太太的屋子不远,转过一条长廊就到了。
途中,翠微笑着对秦天说:“秦天,你那些想法是怎么来的呢?我之前听都没听说过!”旁边范天也用一种崇拜的语气道:“是啊,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可就是让人想不到了!”
翠微又摸了摸秦天的脑袋:“这个小脑袋瓜里还装着什么呢?小小丫头真是让人意外!”
翠微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却让秦天心中微微一凛,忽然明白大太太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反应。
只因为她的表现太反常了一些,身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大太太不怀疑,不斟酌才是怪事。
大太太如果真想用她,此刻只怕要想办法查她的底了吧!
不过秦天倒不害怕这一点,因为小梅曾经和她说过,她们都是在逃难的队伍中被人牙子拐骗上车的,小梅是长江边上一个小村庄的村民,洪水来时,整条村都被毁了,小梅的家人都在这次灾难中去世了,只有她一人幸存,她和这具身体也是因为一起被人牙子骗上车才认识的。
所以那时她才会毫无顾虑地告诉太太她的本名,皆因为知道,太太没有办法查出真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具身体老家在哪,到底是个什么身世。
虽然身为小丫头的她这种表现有些反常,可是就不许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吗,就不许她有经商方面的才华吗?
虽然这么想有些无齿的说……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作何解释?
也许这样一来会有很多麻烦,可是凡事都有两面,她不想卑贱,就必须承担风险,总不能期待老天爷给她这个穿越女来段什么奇遇吧,比如被哪家贵公子看中,拼死拼活地要给她这个丫头脱籍,娶她为正妻……
秦天浑身一激灵,摇摇头
貌似YY过头了……
还是靠自己努力想办法经营吧。
“当时看着的时候就有这想法了……”秦天厚着脸皮说
翠微和范天直夸她聪明。
秦天红着脸谦虚了几句,哪里哪里,侥幸侥幸
三人说笑间便来到账房,刚想进去,却见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从账房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往怀里塞入什么东西。
翠微看到他连忙停下脚步,收敛神情,恭敬地向着他一福,“二少爷。”
秦天看了看对方,只见他身着一件光鲜的锦袍,翡翠明珠无不璀璨,衬得他俊美非凡。
可不就是二少爷庄信川?
秦天和范天也跟着向他行礼。
庄信川看他们的服饰便知是庄家低等的下人,眼神中不由地流露出一种鄙夷,他看着翠微说:“你带他们到账房来做什么?”
“大太太让奴婢带着他们来领赏。”翠微答道。
“领赏?”庄信川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领多少?”
“100个钱。”
秦天和范天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庄信川哼了一声,从两人身边越过,口中嘟噜一句:“大娘也是,阿猫阿狗的也需要赏这么多?”说完一甩袖子径直走了。
阿猫阿狗?
范天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不敢怎样,秦天却气得直咬牙,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地位“卑微”?
她转头瞪了庄信川一眼,
如此刻薄,如此气量,怎配成为盛世的当家?
翠微进去和里面打了招呼后,转身将他们领进账房。
这边,庄信川拐过一道弯,向着太太的屋子走去,途中见到二掌柜李福来向着他走过来,远远地,李福来便已经弯腰拱手,笑着道了声:“二爷。”
庄信川停下脚步,等着他走过来。
李福来走到他身边左右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二爷,你交代小的的事情,小的已经都办妥了!”
庄信川面容一沉,伸出手来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然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你独自到我那里再说。”
李福来连忙道是
两人说话的时候,秦天和范天已经领完赏高高兴兴地从账房出来,原路返回,很快便走到庄信川和李福来身边来。
虽然对庄信川极度不喜,但是秦天还是和范天一起向着他和李福来行了礼,然后低着头从两人身边走过去。
庄信川看着两人的背影,随口问了句:“今天我不在茶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大娘要打赏这两个奴才?”
刚才在大厅发生的事情,李福来是亲眼看到的,当下便将事情的原委道出
“结果那位谢公子买下不少茶叶,或许是因为这样,两人才得了赏!”
庄信川听着李福来的话,目光又落在前方秦天瘦小的背影上,喃喃一句:“倒看不出还是个伶俐的丫头!”
庄信川收回目光,又交代李福来两句后便去到大太太的屋子交差。
来到大太太的屋子,庄信川回了大太太,说已经按照她的要求退还了茶农的银两,向茶农道歉了。大太太心中有数,也不挑破,她回头先让月娘去做她之前交代的事情。之前秦天所说的事,她暂时还不想要别人知晓,让月娘出去叮嘱范天和翠微不要乱说话。
等月娘出去后,才转头对庄信川说:“信川,你去到茶农的家里,茶农可有拿今年的新茶来招待你?”
庄信川站在大太太的下首,心中打了一下突,茶农家中大都既破且旧,让他进屋,简直就是辱了他的身份,一切事情都是庄信忠出面做的。可是这一切当然不能让太太知晓。
“大娘说的不错,确实是今年的新茶,清香扑鼻,爽口之极!”
听了此话,大太太心中失望不已,茶农为了生活,都会将最好最嫩的茶叶卖出,只留下粗叶部分自饮,哪里会爽口之极?看样子,他只怕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信忠处理,自己根本都没有出面。她的一番苦心完全白费了。
忽然觉得头一阵阵地晕痛。
大太太抚了抚额头,又看着面前的庄信川,语重心长地说:“信川,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创下如此大的家业吗?就在于一个‘信’字,诚信为经商之本,没有信誉,再聪明的商人也成不了大气,奸商或许能赚得一时之利,却决不能长久,骗来骗去,欺的其实是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你们三兄弟名字中都会有一个‘信’字的原因!”
庄信川低着头不出一声,表面上恭敬,心中却不以为然,反而认为大娘的经营手段太过保守,失去了很多赚大钱的机会!
“孩儿谨记父亲和大娘的教诲!”
大太太见他神情敷衍,知道他半句都没听进去,当下叹口气,挥了挥手,“你先去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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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反击
傍晚大太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疲倦不堪。
身累,心更累。
庄信川走了后,账房管事江暮云过来告诉她,头先庄信川以要请客人吃饭喝酒的名义提走了50两银子。
在杨城,一桌体面的酒席二两银子就够,他提走50两,只怕又是和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以前他还没这么放肆,近几年随着他年纪渐长,胆子也越来越大,哪能任由他如此下去?
当下大太太交代江管事,以后账房提银子超过二十两的,都必须持她发出的牌子。
江管事江暮云是她陪嫁过来的下人,在家的时候跟着父亲做过生意,识字又有些见识,是她的得力助手。嫁到庄家不久,她便将月娘配给了他。两夫妻都对她忠心耿耿,所以她才将账房交给他管理。
也只有他才会忠心听她的指令,否则换作任何一个,谁又敢得罪未来的当家?
只是这样一来,二房那里又有一番折腾了。
想到这里,大太太只觉一阵心烦气躁,转身交代月娘,取消今晚的昏定。
月娘知道大太太身体有些不适,一边交代人去各房报信,一边又叫了两个二等丫头春兰,春草进来伺候太太休息换衣。
菊香院里,二姨太太听到大太太那边的传话,冷笑一声,转头就吩咐丫鬟:“给我更衣,我要去清音院。”
清音院便是大太太的院子。
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冯妈妈走过来,扶着二姨太太坐到梳妆台前,一边叫灵儿,兰香她们拿衣服过来,一边帮二姨太太整理发髻。
她将一支点翠锦羽明珠钗给二姨太太戴上,口中说道:“姨娘,太太不是身体不舒服,取消了昏定?姨娘这是……”
冯妈妈是李姨娘的陪着过来的妈妈,是李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人。
听到冯妈妈这么说,李姨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抿嘴一笑,“她不舒服,她想休息,我偏让去吵她,扰她,就是要在她最不舒服的时候逼着她做决定!”
冯妈妈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李姨娘的话,她笑了笑,道:“姨娘真是好计谋!”说完,接过兰香递过来的青色锦绣褙子给姨娘换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清音院前去。
这边,秦天知道太太对自己已经生疑,此时说不定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自己,她暗自警醒,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轻浮之气,让太太看低了自己,认为自己是上不了台面,沉不住气的人。
回来后,她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今天之事,依然是平日里谨慎小心,笑脸迎人的小丫头。
正当她和丹儿一起扫院子的时候,便看到李姨娘一行人从另一边朝着这里走过来。
秦天知道太太取消了昏定,也知道太太身体不适,见此情景不由地皱了皱眉,连忙通知翠微,让她告诉月娘。
月娘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李姨娘刚好带着一干人进到院子里。
月娘迎上去,挡在李姨娘的身前,朝着李姨娘福了福,微笑道:“二姨太太难道没有收到奴婢传过去的口信,今儿太太累了,取消了昏定。”
李姨娘斜了月娘一眼,逼进一步,“我今儿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姐姐商议,耽误不得,月娘,你快去通传一声,早先商议完,太太也好早些休息。”
平时倒也罢了,今儿太太身子不舒服,哪里能容她再去气着太太,月娘寸步不让,堵在路口,面上依然带着笑:“二姨太太有什么事明儿再来吧,太太已经躺下了。”
一旁的翠微和另外一个一等丫鬟玉环和另外两个二等丫鬟碧丝,碧荷见状齐齐走过来站在月娘的身旁,将道路拦得水泄不通,院子里其余的小丫头有些人惧怕李姨娘不敢动,有些人左右为难,她们不像月娘翠微她们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人,李姨娘轻易动不得,她们只是小丫头,李姨娘要收拾她们轻而易举。
秦天其实也挺同情大太太的处境,不喜李姨娘的嚣张盛气凌人。可是见其他的小丫头没有动,又见月娘那里多她一个不多,便不想独立于小丫头之中,和丹儿拿着扫帚,站在一边。
李姨娘给身边冯妈妈使了个眼色,冯妈妈和灵儿带着几个媳妇齐齐上前,用身子硬生生地在月娘之间撞出一条路来,然后用转身顶住月娘她们给李姨娘开路。
月娘不敌被她们撞开,愤怒之下忍不住喝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要强闯吗?你们眼里还有太太吗?”
李姨娘冷笑一声:“瞧月娘这话说的,我说过我是有要紧的事情和姐姐商量!我们两个主子议事,你一个下人也有胆子干预,真真可笑,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管制下人的!”
一边说一边捏着帕子向里闯。
月娘和翠微她们想阻拦却被冯妈妈她们的大胖身子阻的死死的,情急之下,月娘转过头吩咐院子里的下丫头们,“你们死了吗?还不快拦住她们!”
小丫头们得了吩咐这才齐齐往上冲,可是李姨娘那边的丫头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和小丫头们扭成一团。
秦天没急着上去做这无用之事,眼看着李姨娘就要闯进屋子里,忽然灵机一动,上前几步,拿起手中的扫帚在地上使劲地挥舞着,这几天天气干燥,地上灰尘极多,被秦天这么一挥扫,顿时扑腾腾地充斥在空气中,蔓延到李姨娘一众人的周围。
旁边丹儿也如法炮制,灰尘蔓延地更快更猛,大家都忍不住捂住嘴咳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扭打,一时间用手扇的,用帕子扇的,捂嘴咳嗽的,抹眼睛的,捏鼻子的,骂的,叫的,你推我桑的,乱成一团。
可是也成功地阻止了李姨娘的脚步。因为秦天都是朝着李姨娘方向猛扫的,她受灾最厉害,全身灰蒙蒙的一层,眼泪水直流,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去,回去!”李姨娘回过气,好不容易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话音还没落,又咳起来,冯妈妈扶着她,带着一干下人落荒而逃,这么多人几乎是一路咳着回去的!
月娘看着她们狼狈的身影,想起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赢的这么痛快,也顾不得满院子的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翠微玉环她们也跟着笑着。
月娘笑了一阵,才想起大太太还在休息,连忙吩咐众人收声。
“太太这会儿只怕已经被吵醒了。”翠微小声地说。
月娘想起刚才闹得这么大动静,想来已经吵着太太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向着内室走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今天的大功臣,转过身去到秦天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赞道:“好丫头,好样的!”
翠微和玉环也喜得直摸秦天和丹儿的头,旁边的丫鬟们因为刚才受足了李姨娘那边的气,此时秦天这一举动也算是为了大家出了一口气,是以没有任何人会有嫉妒不快,都很真心地夸赞秦天。
丫鬟们都围在一起,一边互相拍着灰,一边小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场仗的痛快。
而月娘担心太太,悄悄进了内室。
进去后,见太太躺在床上,睡得正沉。
月娘问身边伺候的春草春香,“太太没有醒来过?”
春草看了太太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没有了,我们还担心得不得了,哪知太太一直睡得很沉,根本就没被吵醒。”
月娘走到太太床边,看着太太沉睡中依然蹙着的眉头,心中有些心疼,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太太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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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退亲
第二天一早,月娘依然安排秦天跟着大太太出门,不过不管是太太还是月娘对秦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回到茶行,太太还是像平日一般的理事,秦天则老老实实地和翠微守在门外,就像平日里在庄家一般,做好自己的本份。
一天下来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酉时,大太太像平日一般回府,一行人刚进院子,玉环便迎上来禀报,李姨娘正在屋里等着大太太。
大太太与月娘互视一眼,面露惊疑。
大太太昨天便已经从月娘那里知道李姨娘硬闯着要见她,却被秦天她们使计逼走的事。虽然对秦天的急智很是欣喜,但是大太太并没有特别的奖赏她,只是和其他丫鬟一样,在晚饭的时候得到一个鸡腿的奖励。就是不想太突出她,反而因此引来李姨娘的注意,给她带来麻烦。
只是,李姨娘昨儿今儿都这么急着见自己,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想起这些,大太太不由地有些头痛,凡是李姨娘着紧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定是麻烦事!
但是不管怎样,整个庄家能镇住二房的也只有自己,为了整个庄家,也为他们母子的平安,不管是多大的麻烦,她也得扛着!就算是扛不住,咬紧牙关,挺直腰杆也要硬顶着!
如果没有这点狠劲,她一个女人哪里能顶得住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大太太在月娘的搀扶下向着屋里走去。
跟在后边的秦天则回了自己的屋子,洗了手脸出来,和院子里的小丫鬟一起干活。
秦天干完手里的活,和丹儿,小红,小景一起坐在廊下歇息逗鸟玩儿,忽然听到从屋里大厅传来大太太的厉喝声
“李秀梅,这是老爷在世的时候亲手定下的亲事!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陷老爷不义,将来在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老爷!”
大太太声音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院子里的丫鬟,包括大太太清音院的,和二姨太太菊香院的,听到了大太太的话都怔住了,很快,翠微出来,将丫鬟带离开。
但是这么一句话,已经说明了很多事,秦天离开的时候叹了口气,大太太又要不得安宁了。
心中对于这个是非分明的大太太充满同情。
大厅里
大太太坐在正位仙人指路图下方的黄花梨缡纹圈椅上,满面怒容地看着坐在下首,悠哉喝茶的李姨娘。
月娘站在大太太身边一边给太太抚胸顺气,一边忧心忡忡地小声提醒:“太太,怒伤肝,小心自己的身体!”
大太太听了月娘的话,这才稍稍平静一些。
那边,李姨娘放下手上的茶盅,转头看向大太太,不紧不慢地笑道:“姐姐,什么不顾信义,你这话未免太严重了!老爷当初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哪里知道方家会这么快地败落,如果知道,老爷一定会赞成我这么做!我家信川怎能娶一个如此上不了台面的女子!”
“老爷才不是这种见利忘义之人!”大太太冷笑一声,沉下脸,“做人要将信义,不管方家变成怎样,既然是老爷定下的亲事,而对方又没有做出有损德行之事,我们庄家便不能相负!”
她看向李姨娘,斩钉截铁:“信川必须娶方姑娘!”
李姨娘笑容一僵,脸色立即阴下来,她哼哼冷笑两声,说道:“来不及了,我已经向苏城的刘家下了定了,我姐姐还亲自见过了刘家嫡女,对她赞不绝口!”
李姨娘口中的姐姐,便是她的娘家嫡姐,此地的知州大人胡大人的正室。大太太知道她这是她的杀手锏来压自己,如果她再竭力反对此事,岂不是打知州夫人的脸?
作为商家,巴结官家还来不及,哪里敢轻易得罪官家?
李秀梅背着她这个当家太太,悄无声息地安排好一切,再来逼她就范!
虽然知道自己不易动怒,可一股怒火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冲上她的心头。大太太不由地咬紧了牙关。
李姨娘此时虽看似镇定,其实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皆因为她之所以能将姐姐拖下水,是因为她对姐姐谎称,已经处理好信川之前的亲事。否则,这等不义之事,她姐姐怎肯出面,不怕影响她夫君的声誉?
现在就怕大太太的硬脾气,她要是真的敢不顾及姐姐的面子,闹将起来,这干系可就大了!
她也曾经想过,污了方姑娘的名节,可是方姑娘身在庄家,自己又管理着后院,污了她的名节,自己还是逃不开干系。
想来想去也只有先斩后奏,才能达到目的,这种方式虽然过于冒险,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只要能稳住大太太。
想到这,李姨娘又缓和了脸色,看着大太太道:“姐姐,一门好亲事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姐姐不会不知。我们都是做人娘亲的,儿女的终身便是我们心头最着紧的事,否则姐姐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为信彦定好亲事,还不是因为姐姐不想委屈了信彦?人同此心,我想为儿子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又有什么不对?信川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从不曾忤逆过你,姐姐是不是也应该为他着想一下!”
李姨娘的话如一根细针钻入大太太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大太太心头一酸,悲从中来。
儿子庄信彦已经21岁了,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托媒人为他说过亲事,虽然信彦身有残疾,可是在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他依然是最好的,她也想给儿子说门好亲,有个实力雄厚的亲家,将来她百年以后,也能对他照顾一二。
她拿出信彦的字,信彦的画,让媒人带给对方看,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她也明白,字画再好有什么用?庄家嫡子又有什么用?字画再好也考不了科举,身为嫡子却成不了当家,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就是庶女也要嫁给得用的人家。
可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娶了进来,以后又怎能护得了儿子?
一来二去,婚事也就耽误了下来。
说起来,李姨娘口中的苏城刘家,她之前也是托媒人说过的,可是却糟婉拒,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对方却应允了信川。
不就是因为看准信川以后会成为当家?
大太太心中难过不已。
“可是就这么退了方家,你要我怎么跟老爷交代,这根本就是毁了老爷一生的名节!不行,这件事不能这么做!你做下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大太太捂着胸口说,“我身为当家主母,不会同意退婚!”
李姨娘狠狠地盯了大太太一眼,随即又垂下眼,阴阴地道:“姐姐,也不需要退婚的,当初老爷和方家约定的时候,说的是庄家庶子,如今,老爷和方老爷已经不在了,到底是约定的哪个庶子,还不是我们说得算!说起来……”
李姨娘笑了笑,“庄家的庶子可不止信川一个!”
话音刚落,门外有丫鬟通报:“三姨太太和三少爷来了!”
李姨娘呵呵一笑,美目流转,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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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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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太太和三少爷来的时候,秦天正和众丫鬟一起站在外院说闲话儿。听到丫鬟的通报,秦天和丫鬟们一起向着三姨太太和三少爷行了礼。
在庄家这么久,秦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三房的人,最近,大太太因为身体的缘故频繁地取消昏定,就算三房有来过几次,秦天也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见到。
起身的时候,秦天悄悄地打量着二人。
三姨太太看上去比二姨太太大上几岁,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生得白净娟秀的,只是年华已去,现在眉目下垂,眼有细纹,拢肩含胸,一副胆怯愁苦的模样,打扮也是极为朴实,别说和二姨太太相比,竟是连她身边的冯妈妈,也似乎比三姨太太要光鲜些。
跟在她身边的三少爷,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看上去和庄信川差不多大,眉目和庄信川有几分相似,但是脸型较方,双眼也没有那丝阴鸷之气,鼻子挺而直,很忠厚的模样。他身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紫色直缀,腰上垂下一个羊脂白玉的虎形纹的玉佩,算是他身上最显身份的东西。
此时,他低着头,搀扶着母亲,慢慢地走进院子。
前方翠微忽然提起嗓子的一声通报,竟然让三姨太太惊的一颤,就如同受惊的动物般惊惶。
“姨娘,小心些。”身边的庄信忠在三姨太太的手上轻轻一拍。
三姨太太转头看了儿子一眼,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可是微颤的手指依然泄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秦天看着三姨太太的背影,心中有几分感慨,早听说三姨太太之前是老爷的通房,后来因为生下庄信忠有了妾室的名分,可是因为身份低微,又没有娘家背景可以依仗,在庄家的基本上可以算是个透明人。平日里没有什么事,便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出门。
三姨太太除了三少爷,还有一个女儿,名唤庄明兰,今年十四岁,不知为什么今天竟没有跟着一起来。
秦天一直看着他们走进屋子这才回过头来。
那边,三姨太太和庄信忠走进屋子,向着大太太和二姨太太见了礼。
李姨娘等他们行完礼,便笑着站起来,走到陈姨娘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很是亲昵地说:“妹妹,刚刚还说到你,你就来了,可见信忠和方姑娘确实有缘。”
陈姨娘头低得低低的,没有出声,也没有什么意外反常的神色,身边庄信忠则抿紧了嘴唇,头微微偏向一边,像是不想正眼看李姨娘。
大太太见两人如此反应,哪里还不知李姨娘之前已经和三房通了气的,三房能这么及时的赶来,定是李姨娘的授意。
大太太冷眼看着前方的三姨娘,心头隐有怒气。可是看着她越来越低的头,看着她瑟缩胆怯的模样,心中又不禁一软,暗暗叹口气。
那边,李姨娘将陈姨娘拉在身边坐下,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她看了看上座冷着脸的大太太,又看了看身边白着脸的三姨娘,笑了笑,又道:“妹妹,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跟我说过喜欢方姑娘的端庄贤惠吗?如今我和太太商量着,就将方姑娘许给信忠,你高不高兴?”
陈姨娘低着头,左边能感觉到大太太凌厉的目光,右边李姨娘将她的手拽得紧紧的,紧得她发痛。
她感觉一颗心像是在火上烤,煎熬无比。
她只是胆小,但并不傻,哪里不知道李姨娘的打算?更加知道一向重信义的大太太是怎样的态度。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巧云,你真的有这个想法?”大太太轻轻地问了一句。
陈姨娘轻轻一颤,下意识地道:“一切……一切由大太太……由大太太做主……”
大太太的脸色刚缓和一些,李姨娘却忽然用力地捏了一下陈姨娘的手,
陈姨娘没忍住,“啊”的轻叫出声,站在她身后的庄信忠立刻将母亲的手自李姨娘手中夺出来,轻喝:“二娘这是做什么?”
陈姨娘瑟瑟地阻止儿子:“信忠,不关你二娘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信忠无奈:“姨娘……”
陈姨娘将他推到身后,“说了没有事了!”
李姨娘瞟了庄信忠一眼,微微地笑着,“妹妹,信忠如此孝顺,也难怪你如此紧张他的婚事。也对,都快19岁的男儿了,换在别人家里,最后怕早已经成家立业……”
说到这里,李姨娘忽的捂住嘴,一副悔恨失言地模样看向大太太:“姐姐,你别多心,我半点责怪信彦的意思都没有!”
只因为身为大哥的庄信彦婚事一直没有说好,底下的两个也不好越到哥哥的头上去,但现在弟弟们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当哥哥的自己说不到亲事,总不能因此阻着弟弟们娶媳妇吧!
大太太冷眼看着李姨娘。
李姨娘毫不在意,又转过头看向陈姨娘,笑着说:“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啊!”
陈姨娘好不容易抬起头,可是刚一接触到大太太犀利的眼眸,心中一虚,又低下头去,眼角余光瞟到儿子的衣角,勇气又油然而生
“太太,奴婢……奴婢确实很喜欢方姑娘……信忠年纪也不小了……当年,当年老爷只是约定了庶子,信忠也是庶子……”
陈姨娘吞吞吐吐地说着,双眼慢慢地浮上雾气,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大太太。
身后的庄信忠也低下头去,一脸羞愧神色。
李姨娘见她这副样子,心中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很快接过了她的话:“姐姐,你也见到了,巧云这么喜欢方姑娘,信忠也是时候娶媳妇了,这样一来信川与信忠都能找到合意的妻室,又不用跟方家退亲,各家的面子都能顾到,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李姨娘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双手比划着,神情兴奋的走到大太太面前,满以为大太太不会再有理由反对,毕竟她还得顾着知州夫人的面子。
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大太太忽的站起身,左手在身边桌子上用力一拍
“碰”的一声巨响,让屋内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大太太指着李姨娘,怒道:“什么叫皆大欢喜?你们是欢喜了,老爷在九泉之下可会欢喜?方姑娘可会欢喜?明明许的是信川,却叫她和信忠拜堂,你们要她以后在府中怎么抬得起头来?自古一女不许二夫,女子的名节何为重要?你们这是要逼死她吗?李秀梅,我身为当家主母,绝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你自己做下的鬼祟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相信知州夫人也不会做这等逼人毁婚之事!”
她李秀梅聪明,她江华英也不是傻子!她庄家虽是商家,但在杨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知州夫人怎么会冒险和庶妹一起算计他们庄家的亲事?真要闹出什么事,她难道能完全撇清关系?
定是李秀梅欺骗了知州夫人。
做错事的是她李秀梅,着急的也应该是她李秀梅,而不是她江华英!
婚事是老爷生前定下的,方妍杏也是难得的好姑娘,怎能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至老爷的名节于不顾,如此蛮横地欺负孤女?
“至于信忠,我已经让媒婆找合适他的姑娘,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巧云无需着急!”大太太又看向陈姨娘说。
李秀梅听了大太太的话,气得脸色煞白!
***
于此同时,庄信川的胞妹庄明喜坐在方妍杏的绿芜院中,摇着绣着牡丹图的娟扇,看着眼前的方妍杏,盈盈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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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集 咄咄逼人
日落西山,火红的晚霞在天际边慢慢晕染开,如同快要熄灭的火苗,不管如何的挣扎,终究要融入到浓浓的黑夜中。
太太们的争执还没有结束,秦天和其他的丫鬟站在外院,隐隐的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有大太太的,有二姨娘的,虽然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其中的激烈。
这时,翠微从内院走出来,去到秦天的身边,将手中的一双绣花鞋交到秦天的手上,说:“这是方姑娘让我帮她做的鞋,说喜欢我做的花样,不花俏,很舒服。说好今晚给她送去的,可是现在我走不开,你帮我送到她那里去,让她试试脚看合适不。给我带话回来!”说完又看着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这会儿大概还不会开饭,如果开饭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我会留饭给你。”
秦天笑着答应,也不多话,接过鞋子转身就走了。
方姑娘的绿芜院离大太太的院子没有相隔多远,大太太怜她身世,怕家里的下人欺负,故意将她安排得近些,算是为她撑腰,也是警告那些下人们有点眼色。
从大太太院子里出来,沿着一条青石小路走个十分钟便是绿芜院。一路上假石林立,花木扶疏,竹林掩映,伴着初夏夜晚的习习轻风,便有一种透心的清爽在其中。
快到绿芜院的时候,秦天感觉到鞋子里进了小石子。
这古代的绣花鞋嘛,穿着倒是舒服,就是鞋口较松,很容易进小石子,秦天转头见四周没人,便没有注意那么多,单脚跳到一座假石的旁边,靠在假石上。
刚脱下鞋将里面的小石子倒出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把娇滴滴的女声:“方姐姐,你这边的风景真是好,每次来找你玩,我总忍不住要拉你来这边说说话儿!”
接着又是另外一把温柔的女声:“研杏谢谢四小姐的挂念,经常过来陪我解闷儿。”
一个是“方姑娘”一个是“四小姐”,看样子,便是传闻中的四小姐庄明喜,和未来的当家太太方小姐了。
秦天不禁有些纠结,两人很明显没有发现自己,自己应不应该出去见礼呢?
可是自己如果从假石后转出来,她们一句“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自己便脱不了偷听的嫌疑了……
方姑娘也就罢了,听说这个四小姐可是个厉害的主啊,惹上这个姑奶奶可不是好玩的事!
四小姐声音带笑,显得非常的亲热,“要不了多久,方姐姐就要成为我的嫂嫂了,咱们就是一家人,方姐姐无需这么客气!”
方小姐没有出声,想是害羞的缘故,古代的女子说起这些话脸皮总是特别薄的。
可接下来四小姐的让秦天彻底打消了出去的决定。
四小姐说:“应该用不了多久了,等我哥哥和刘家小姐成亲以后,大娘便会操办姐姐和信忠哥哥的婚事了!”
秦天脖子一缩,连忙蹲在了假石后,屏住呼吸,将裙子什么的都看管好,坚决不让任何一个衣角显露出去。
好在天色暗淡,方小姐她们完全没有发现秦天。
“我……和信忠?”方小姐的声音充满惊异,同时停住脚步,四小姐也跟着停下来。
要命的是,两人就停在假石外边。
秦天大气都不敢出。
心中不住腹诽,两位大小姐,有什么重要的话不能在屋里说吗?你们倒是赏月吹风,写意得很,却生生将我逼成了偷听的小人……
外边两人自然没有听到秦天的心声,
四小姐像是一点都没有发现方姑娘的反常,非常理所当然地说下去,“我哥哥早就喜欢刘家小姐了,方姐姐可知道刘家小姐?刘家是苏城的出名的绸缎商人,他们家的凤华锦还是皇宫的贡品,多少名媛求而不得!刘小姐本人更是生得花容月貌,娇贵大方,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的女子可以相比,自从定下这门亲事,我哥哥别提多开心了!”
结合之前大太太喝出来的那句话,秦天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是庄信川嫌弃方姑娘,另攀了好岳家,便想将方姑娘推给三少爷。这哪里是对待自己的未婚妻,简直就是在对待一件货物般,不要的,未免麻烦就硬塞给别人。至于方姑娘的想法,自然是一点都不重要。
怪不得大太太那么生气,委实也太欺负人了。
四小姐说完后,方姑娘沉默了很久,过了一会,才憋出几个字:“可是……可是……”
情绪虽然还算冷静,可是轻颤的声音已经透露出她的愤怒和无措。
四小姐不紧不慢地打断她:“我姨妈也见过那位刘姑娘了,对那位姑娘喜欢的很,我姨妈是谁,想必方姑娘也知道了,堂堂知州夫人,平时对我们庄家多有照顾,谁敢轻易得罪?”
接着,语气又一转,带着些天真的意味:“听说,方姐姐的伯父上月过身的时候,你伯母竟然都没给你传个信,还是事后大娘听人说起的,说起来,你这个大伯母真是太不近人情了,还好大娘接了你入府来,要不然,现在你的日子不知该有多难过了。方姐姐也不用怕,以后嫁给信忠哥哥便是我们庄家人,我们庄家说什么都会护着你们姐弟的!”
一番话听得秦天暗暗心惊。这小姑娘好似才十五六岁吧,在现代来说不过是刚进高中的年纪,却有如此厉害的心思。
先说方姑娘不配庄信川,又指出此事有知州夫人撑腰,最后又很无情地指明她们姐弟已经没有退路,如果真要和庄家作对,绝没有好下场!一番话连消带打,却又不让人觉得咄咄逼人。
“大娘这个人呢,有时候就是太实心眼了,这种性格,很容易吃亏……”四小姐停了停,声音忽然沉下来,“方姐姐,大娘待你可谓是恩重如山,你应该不会让她难做的,是不是?”
方姑娘没有言语,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四小姐又忽然一笑:“好了,时辰不早了,妹妹我也不耽误姐姐休息了,我先回了!”
说完,四小姐提声招来她的丫鬟婆子,说笑着慢慢远去,不久便听不到她的声音。
假石外边寂静一片,静得秦天几乎以为方姑娘已经离去,要不是她自始自终没有听到方姑娘的声音,她也不会还蹲在这里动也不敢动,忍受着腿上传来的酸麻感觉了。
她揉着自己的双腿,难受得想哭。
忽然,一阵细小的啜泣声传来,断断续续的,隐忍的,压抑的,如同小动物受伤后无奈而痛苦的呜咽,又如同落单的候鸟面对前途茫茫的悲鸣,
听的秦天的心都似揪起来,
方妍杏的屈辱与愤怒,她的无措与悲哀通过她的哭声传递出来,直达秦天的心间,慢慢占据她整个胸腔,让她不知不觉地红了眼圈。
方研杏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秦天几次都忍不住想出去劝慰她,可想到自己的身份,终究不敢冒失。
夜依旧那么黑,风依旧那么轻,景色依然秀美,方姑娘的泪水卑微得如空气中的水汽,隐没在庄家大宅的一角,消失在沉沉的黑夜中。
除了一石之隔的秦天,不会有人明白她此时的心伤。
也不知过了很久,方姑娘才止住了哭声,慢慢向着绿芜院的方向去了。
待秦天想站起来时,才发现双腿已经麻得没有知觉,走了几步后,脚底便犹如针扎一般的难受,她在原地狠蹦了几下,这才稍稍好些。
她向着绿芜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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