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裘教授和他的弟子
伴着这道话音,呼啦啦从陈果侧后方涌出来三个人。
为首是个头发花白的微胖老者,看上去颇有些气度,李维新态度尊敬地陪在一旁。
原先在场的几人,目光只是在这前面两人身上略作停留,便完全被跟在他们身后的第三个人所牢牢吸引。
那是位姑娘,二十多岁,身材高挑,李维斯印花牛仔短裤下一双细长白腿,谷奇内利灰体恤撑得鼓鼓囊囊,一副老气横秋的黑边眼镜,戴在一张精致细腻的娃娃脸上,脑后一条长长马尾,随着脚下的红色拉思珀蒂瓦越野跑鞋,一起有韵律地跃动着。
她脸上带着一丝纯真,一丝羞涩,一丝好奇,目光却没有到处乱转,平稳地看着前方老者的背影。
陈果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把目光转开。
陈曦扒拉住坑边,努力探出小脑袋,小嘴微翕,痴痴看着。
白肤,童颜,丰派,细腰,翘臀,长腿,马尾,眼镜娘。
陈功用欣赏的眼神快速打量着她,脑海中瞬间跳出来一连串关键词。
他看人一向如此,总能快速抓住几个关键点,不为其他表面事物所迷惑。
“裘教授!”史文管瞬间恢复原形,迎上两步,恭敬地叫了声,目光游移到老者身后,笑容更为亲切,“可待!”
“史师兄,请叫我小岑或岑师妹。”后面那姑娘淡淡说道,声音清澈如水,但并不显得冷清,反而隐隐带着灵动和俏皮。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哪能倚老卖老叫你小岑呢,作为裘教授的同门弟子,我这个师兄还是叫你可待比较合适。”史文管笑容可掬道。
“我觉得那不合适,还是叫小岑合适。”姑娘拒绝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根本没夹杂一丝情绪。
史文管笑容凝固,转成大写的尴尬,嘴巴颤动着不知道该如何说。
陈果和李维新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史文管今日表现迥异于往日的原因。
站在坑里的陈功也若有所悟,暗暗感慨红颜祸水,又不禁对史文管深表同情,老兄,这姑娘根本就不是你的菜啊!
唯有陈曦懵懂无知,小声嘀咕:“连说NO都那么优雅动听,毫无烟火气,这个美丽的小姐姐我粉了!”
惹来陈功一个白眼,她尤自不知。
“小史,你让我们在河边休息,自己跑过来这边,就是为了和人家探讨地下埋藏乌木归属的法律问题吗?”
裘教授看不下去插话了,称呼上就隐藏着一丝不满。
史文管刚转到裘教授身上的目光再次呆滞,本就被陈果、小师妹连续打击过的脑袋再次短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裘教授,史文管能过来指导我们的工作,也是心怀国家立足本职嘛,这是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我们举双手欢迎!”
李维新笑呵呵地转圜,作为一名成熟的商人,尽量不得罪公务人员是本能,无论对方职位高低权力大小。
指不定什么时候,小人物也能给你一次重击呢。
“对,对,史文管特别关心文物事宜,经常来我们工地上进行实地考察,并普及相关知识。
我们受到了深刻的教育,提高了对文物保护重要性的认识,并得以将这份认识投入到实际工作中去,为此我们都特别感谢史文管!”
陈果顺畅地附和,再次令陈功刮目相看。
“正翔啊,身为一名文管干部,关心文物事宜那是对的,但对于非本行的事物,尤其涉及到法律层面,还是要慎重啊,千万不要借着官威信口开河!”
裘教授眼神平和地看着史文管,就如昔日课堂上那般苦口婆心谆谆教导。
老爷子心里其实微微有些失望,自己这个弟子,当年在学校时成绩和为人都算不错的,可惜毕业才两年就被官场风气侵染了。
未婚艾慕那是人之常情,可为了在心仪异性面前炫耀自身,借着官皮胡乱发威,那就有些过了。
史文管脸色青红交加,不服气地说:“裘教授,川省天价乌木案的判决结果,不正说明了乌木该有的归属吗?您为何不认同我的观点呢?”
“其实刚才我不该忍不住出声的。”裘教授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看向陈果,“这位小伙子,你心中早就有答案了吧?”
陈果挠挠头,憨厚一笑道:“我觉得关键在于乌木出土地的地权,也不知道对不对?”
“怎么不对?太对了!”裘教授鼓掌笑道,“你说到了根子上,川省天价乌木案最终判决的依据,正是乌木出土地的实际地权也就是承租权,它不属于那个发现并挖掘乌木的农民,那片地根本就没有出租给任何人,还在当地村集体手里。”
在场所有人,不包括史文管,都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至于史文管,一脸尴尬地垂下脑袋,目光游移,不时瞥向坑里。
陈功坏坏地猜测,他是否在默唱“我应该在坑底,不应该在坑边…给我离开的勇气!”
“老师,如果那块地是那个农民承包的,结果会怎样呢?”那姑娘发声问道。
“也很难说,毕竟我国自有国情在,农村土地属于集体,在涉及到集体和个人利益冲突时,法律免不了偏向集体。”
裘教授神情凝重,微微摇头。
“不过我相信,只要他有土地承包权,那获得相当比例的分成还是没有问题的,中央不一直在强调重视农民利益,要调整农村再分配比例嘛。”
“这样啊。所以,刚才您才会和第一次见面的李老板讨论得那么热烈啊!”姑娘恍然大悟。
“就是如此,李老板的这套模式兼顾了土地所有者、承租者和发掘者之间的利益,既公平又有效率,可以称得上完美。”
裘教授笑容满面,轻拍李维新搀扶着他的胳膊,“小李,我有空一定写一篇文章,好好替你鼓吹一番。”
李维新赶紧抱拳做“惶恐”状:“裘老,您千万别!我这小打小闹挣钱不容易,可不想树大招了风!”
裘教授愕然几秒,苦笑摇头道:“也对,也对,是我考虑不周,那就…罢了。”
李维新也苦笑不已,场上气氛一时沉默。
那姑娘忽然上前两步走到坑边,微微附身对正一眼不眨看着自己的陈曦说:“美丽的小妹妹,你在坑里做什么呢?”
第017章 这坑里有猫腻
“姐姐,你也很美丽啊,不,不是的,我不美丽,你才美丽!”陈曦语无伦次,绝望地捂住小脸。
“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你的美丽是天然的,我的美丽不过是用了化妆品。”姑娘微微一笑,声音如水般温柔清澈。
“是吗?”陈曦终于恢复过来,把手从变成猴屁股的脸上挪开,好奇又兴奋地盯着她的脸,“那你可以教我怎么化妆吗?”
同在坑里的陈功听不下去了,轻咳几声。
然并卵,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没搭理他。
那姑娘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在这底下做什么啊?”
“我们在找宝贝啊,刚才被赶走的两个人说这下面有宝贝的。”陈曦脱口而出,浑然不顾边上陈功的大声咳嗽。
“他们说得宝贝是指文物!”史文管大声插话了,面带冷笑,“这里本来是河道,哪里可能有什么宝贝?”
“不对,这里有宝贝的,我刚才还看到一块陶片呢,咦,怎么一抬头就不见了。”陈曦弯腰急急寻找,“二哥,你看到没?”
“没看到啊,或许你看久了,把差不多颜色的土块看成了陶片吧。”陈功不动声色地答道,一只脚暗自用力往土里踩。
“河道里的确有古人扔掉的破瓷烂瓦,但那不能算宝贝!”史文管继续嘲讽。
“正翔,你这话偏颇了!”裘教授往坑里看了几眼。
“河道是古代货物运输的主要途径,因种种原因遗留在河道里的文物,或者说宝贝,也有不少的,只是分布没有墓葬那么集中,精品比较罕见。淮安大运河博物馆里的文物,很多就是在运河故道里出土的。”
“裘教授说得是,我记住了。”史文管恭敬点头,“正因为如此,这处淝水故道的乌木挖掘现场,我还是每周都会来看看,就是怕有所遗漏。”
“这样做就很对!”裘教授欣慰地拍拍他肩膀,让他喜不自禁,“时间不早,我们该去你说的那个地点了,今天也只能初步筛查那一处了。”
裘教授转身,在李维新的陪同下离开坑边,史文管不屑地瞥了眼坑底的兄妹俩,尤其是外貌颇有竞争力的陈功,对那姑娘说:“裘教授的时间宝贵,我们快走吧。”
“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吧,姐姐,对不起。”陈曦仰起头一脸无辜。
“没事,姐姐那边倒是真有可能有宝贝,地方不远,你想跟我过去看看吗?”姑娘温和笑道。
“那太好了,我跟你去看!”陈曦雀跃道,转头看看陈功,“二哥…”
“这位美女…姑娘,我家小妹跟过去的话,不影响你们吧?”陈功换了自以为颇有亲和力的笑容问道。
那姑娘没搭理他,弯下腰伸出双手帮着陈曦爬了上去,转过身背着手就走。
陈曦蹦蹦跳跳跟了上去,抛下一句:“二哥,大哥,我跟姐姐走啦,不用想我,手机联系!”
“这个傲娇大…女人,还有这个见色忘亲的臭丫头!”陈功小声笑骂了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等人都走远了,陈果蹲下来笑眯眯说:“陈功,陈二郎,其他人都走了,你该告诉我这里面的猫腻了吧。”
“果哥,你在说什么?”陈功一幅我听不懂的模样。
陈果跳了下来,给他肩膀来了一拳,“别和我耍虚的,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就你刚才那模样,要说没藏着猫腻我叫你哥!”
陈功嘿嘿笑了,“说得好像我不了解你似的,好多年没见过了,你屁股上还黑不?”
小时候,陈功比较调皮,有次过年期间,趁陈果上厕所蹲坑时,偷偷把点着的一万响扔到了坑里…
结局比较惨痛。
陈果趴着睡了一个星期,好了以后养成了每天不洗屁股睡不着觉的良好习惯。
至于陈功自己,寒假还没结束就被母上大人拎着耳朵提溜回城,回城后又接受了父亲大人好一顿铁掌问臀专政教育。
“你也熊吧!既然你自己提起来了,那我就要好好和你清算下这笔血债!”
陈果脸黑如炭,气呼呼瞪着眼睛,右手下意识伸向臀部。
“我错了,果哥,以后再也不提!”陈功瞥了眼他的右手,憋着笑举手投降。
陈果恶狠狠指了他几下,摇摇头说:“快说吧,在这里,你总需要我帮忙的吧?”
陈功咳嗽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小声问:“你们这坑还要往下挖吗?”
“你知道炮弹落点原理吧?”陈果反问道。
“呦呵,几日不见,陈家大郎又有大长进啊,刚才是口吐莲花法律专家,现在又是神机妙算数学专家了。”
陈功调侃道,见他脸又要黑了,赶紧点头说:“我知道,就是在战场上跳进弹坑里比较不容易被炮弹炸到,因为两颗炮弹落在同一个点上的概率极小。”
“就是这个道理,在一个坑里挖出来两棵乌木的概率同样很小,还有,根据之前采样实测的深度,这个坑已经快挖到原来河道下面的生泥层了,所以我们只会往旁边挖,不会再往下挖了。”
“这坑怎么处理?”
“李老板再三叮嘱,所有的作业坑,当天天黑前必须完成复填和压实,就怕有人不小心掉下去,那就出大事了。”
“傍晚前就要填坑的,这事难办了啊。”见还有零零散散的村民散布在周围的田野中,陈功皱起了眉头。
“别一个人瞎寻思了,给我透个底,我好想办法帮你!说吧,是不是这坑里真有猫腻?”
陈果紧盯着他,心里很无奈,自己这个堂弟,打小就独,无论打架还是泡妞,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也不知道找自己这个大哥分享,不,分担!
陈功略一沉吟,弯下腰把手伸进土里寻摸,很快拿出来一片几乎沾满泥土的陶片,伸到陈果眼下。
这就是之前陈曦看见的那块,是老周堂侄用洛阳铲从地下带出来的,可能他学艺不精吧,没有注意到混杂在泥土里的这块陶片。
陈果看了几眼,不解道:“这不就一破陶片,难道猫腻在这里?”
陈功神秘一笑:“我猜测这属于一个掉落河底打碎的陶罐,而那个陶罐里面很有可能有猫腻。”
“真的假的,就凭你这两个猜测?”要不是给陈功面子,陈果真想放声大笑了。
“果哥,你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陈功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放鞭炮炸我的那次就是,我本来不想蹲坑的,你却非要和我比谁拉的多,结果…”陈果脱口而出,一脸委屈和屈辱。
“那是小时候大家都不懂事,我很抱歉,我问你,上大学后还有没有?”
“这倒真没有。”看着陈功严肃的表情,陈果忽然莫名其妙地就信了,往四周看了下,“可这时候人太多,不管啊!”
“反正是你的主场,办法就由你想,我告诉你,陈大郎,说不定我们不仅能挖到宝贝,还能挖到乌木呢!”陈功颠伐着身体,昂首望天。
陈果蹙眉沉思片刻,一拍大腿,“管,下午李老板会回东吴市,我就想办法留下这个坑不填,晚上…”
第018章 考古筛查现场
中午吃饭时,李维新回来了。
他告诉兄弟俩,裘教授全名裘海峰,是金陵大学考古系的副主任,博士生导师,业内资深专家。
金陵大学考古系名声遐迩,在国内同专业中排名前列,兄弟俩表示万分仰慕。
此次应学生史文管的邀请,裘教授带着其特招的硕士研究生,也就是那个叫岑可待的姑娘,来寿春淝水流域进行田野考古筛查工作。
他们今天的筛查现场,就在离此不到三里的地方,同样属于这个村子。
当陈果谈起史文管今天的异常表现时,李维新含蓄地吐槽了两句,就转移了话题,再没有提起此事。
一起在河堤上的柳荫下吃过盒饭,稍事休息后,李维新开着他的X6带着海黄门栓走了,今晚有一艘从缅甸来的货船抵达沙洲港,上面装着柚木,他得去现场监督员工收货。
下午,陈果继续监督现场作业,陈功兴致勃勃地在田野中随意巡走。
可惜,除了又发现十几根不可能属于他的未发掘乌木外,他再无其他发现。
同大运河或长江等其他古代交通要脉相比,淝水排不上号,贫瘠些也很正常。
想到裘教授提及的大运河博物馆,他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去那几条知名的河流边走走看看。
三点多,陈功接了小叔的电话后,离开乌木挖掘现场,朝远离河道的方向走去,准备去那处考古勘察现场找陈曦。
出了这片李维新承租的属于淝水故道的土地,沿着狭窄的田埂,穿行在一片种下早玉米的田野中,两旁嫩绿色的禾苗随着微风沙沙作响,颇为悦耳。
久违此景的陈功,竟然也感受到了种下的期待,收获的快乐。
身心舒畅地走出这片田野,前面是一个分岔路口,一条路通往较远的村子,另一条路通往很近的一大片稀疏的白杨林,他微微皱起眉头。
解放后,皖北乡村就多种白杨树,这种树在初中语文课文《白杨礼赞》中受到了赞美,在实际生活中却颇令人烦恼。
问题在于它的杨絮,每到春天就如雪花般漫天飞舞,沾染衣服被子影响视野之类倒是小事,对呼吸道病患来说,那就是致命杀手。
最近几年,每到春天,皖北很多地方都要用直升机喷洒特制农药来抑制白杨飞絮,同时采取措施鼓励农村集体组织砍伐白杨。
这种树在现实中的命运,令陈功颇有些感慨,不同位置的人看待同一桩事物,结论往往天差地别甚至截然对立,世间道理莫不如是。
此前李维新说过,陈曦也发过定位,考古筛查现场就在这片白杨林中。
沿着一条半成型的小路走进林中,行了一百多米,他忽然看到老周带着堂侄急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令人讶异的是,老周脸上原来的憨厚无害荡然无存,竟隐隐有些阴戾狠毒。
目送两人由另外一条小路离开树林,陈功摇摇头,继续往前,很快便看到了目标。
林中一隅,用黄色警示带绕着树干圈出一片地,裘教授,史文管,岑可待,陈曦都在圈内。
村里的马助理也在,乌木挖掘现场一下午没有新发现,他就没有出现,原来跑这里来了。
史文管正和马助理说着话,裘教授站在边上,岑可待坐在小马扎上,似乎在记录某件设备上的数据。
看陈曦时,陈功气乐了,这丫头竟然蹲在岑可待身边,一会儿看看岑可待,一会儿埋头用小铲子随意地铲土玩。
走近些,他才发现正说话的史文管三人神情凝重,心中若有所思,等他们看过来时,微笑点头示意,然后朝陈曦喊道:“曦曦,你爸也给你打电话了吧,该回去了。”
陈曦抬起头,猛地起身朝他走了几步,然后又返回去,和岑可待说了几句,放下铲子,这才扭扭捏捏地走到他面前。
“二哥,回家好无聊的,要是能一直在这里看可待姐他们工作就好了。”
看她不情不愿的表情,还有衣服鞋子上斑斑点点的泥渍,陈功无奈地摇摇头。
他也乐见此事,可他没办法啊!
要真让她在外面过夜,小叔应该放心,不会说什么,小婶肯定得爆炸,可以把陈家所有人全部炸出来的那种炸。
“你也知道你妈的脾气,就别惹她生气了。”他温和说道,从背包里拿出湿巾,抽了一片,小心地擦去她脖子上一小处不为人察的泥渍。
“你带了湿巾啊,快跟我来!”陈曦惊喜地抬起警示带,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啥事啊?”陈功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她走。
“可待姐,我二哥有湿巾,你的在我身上用完了,现在就用他的吧!”陈曦来到岑可待面前,欢快地说道。
“曦曦,谢谢,不用了,我等会回宾馆洗就好。”岑可待仰起脸微笑道,脸上果然也有泥渍。
却还是不能掩盖那张脸蛋的美丽。
“可,可…”陈曦有些难过。
“曦曦,其实,这些东西,我用不惯别人的,你别生气啊。”岑可待似乎有些羞涩。
“原来这样啊,我知道啦。”陈曦再次欢快起来。
“天不早了,你快和你哥回去吧。”
“好的,那可待姐,你要联系我哦。”
“一定,我还要在金陵大学等你入学呢!”
“一言为定!”陈曦笑着说,一拉陈功的胳膊,“二哥,我们走吧。咦,二哥?”
【恭喜主人,挖宝App发现金代银锭一枚,请对照地图小心挖掘!】
【恭喜主人,挖宝App发现金代银锭一枚,请对照地图小心挖掘!】
【恭喜主人,挖宝App发现金代马刀一把,请对照地图小心挖掘!】
【恭喜主人,挖宝App发现金代盔甲一套,请对照地图小心挖掘!】
…
此时的陈功,被这一连串提示所震惊,直到陈曦用力拉大声喊才回过神来,笑笑说:“没事了吗,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了警戒圈,陈功远远回首,岑可待继续埋首记录,那三人还在商量着什么。
“二哥,你看谁呢?”陈曦贼笑道。
“我随便看看。”
“真的?”她探过脑袋盯着他。
“煮的!”陈功在她头上轻敲了下。
“又打我,真讨厌,都快被你打成少年痴呆了!”陈曦扭了几下身体,忽然又凑过来神秘兮兮说:“要不,我把可待姐的微信给你?”
陈功一愣:“我要她微信干吗?”
“我可听说,可待姐还没谈过男朋友哦。”陈曦挤眉弄眼,“白富美,还是硕士生,二哥,你难道就不动心?”
“你这小妮,年纪还小,心思不少,对不起,我没兴趣!”陈功翻了她一眼,“快走吧,我送你去坐公交,你爸到时会去镇上车站接你。”
“二哥,这是可待姐送我的!”走了会,陈曦又献宝似地拿出一支口红展示给他看,“她还教我怎么化妆呢!”
“这么贵的口红,你怎么就收下了呢?”陈功看了下说道。
“很贵吗?”陈曦吃了一惊,“可是,可待姐说是拼夕夕上买的,很便宜的啊!”
“拼夕夕?”陈功嘿笑一声,“傻妮子,她这种人,应该不会去拼夕夕上买迪奥口红的。”
“我从没买过口红,不懂牌子好坏呢。”陈曦委屈地低下头,怯怯道,“要不,我现在回去还给她。”
“算啦,人家送你是一番心意,你就拿着吧,这姑娘人不错,你好好和人家交个真心朋友,能多学点有用的东西也好。”陈功疼爱地揉揉她脑袋。
小叔小婶对陈曦管教得很紧,她从小就缺乏社交,只一门心思地读书,现在要上高中了,交个白富美智的年长朋友,似乎也挺不错的。
关键要同性。
异性,去死吧!
“嗯嗯!”陈曦欢快地直点头,“可待姐读书成绩可好了,从小到大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她建议我以后也考金陵大学,她那时正好读博士,可以带我玩!”
“可待姐,可待姐,认识不过大半天,就把你两个哥哥忘咯。”陈功调侃道。
“二哥!”陈曦撒起娇来。
“好,好,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的!”陈功笑眯眯说,“对了,他们今天筛查出什么没有?我看裘教授三个很严肃,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第019章 月朗星稀夜挖宝
是夜,月朗星稀。
乌木挖掘现场。
人迹散去,机械静伫,被折腾了一天都沉默着的大地似乎稍稍醒了,缓缓将吸收了一天的灼热往空气里散发,惊得虫儿鸣叫着四散。
两个黑影从村子方向过来,先走到堆场,查看过用钢绳网锁紧了的一小堆乌木,然后走到不远处那个用木条绳子简单围起的坑边。
“你没做过这样的活,还是我下去吧。”
“白天我在底下看得仔细,应该比你清楚,还是我先来吧,真要吃不消了再换你。”
“那好吧,我在上面看着点,你注意安全,慢慢来。”
陈功轻轻一纵,已然落到坑底,接过陈果递下来的铁锹,开始刨挖。
看别人干活很轻松,轮到自己了,他才知道其中的不容易。
起初铁锹根本就没有插入土里多深,学着别人用脚踩,这才插深了,可兜住的泥土太多,他又铲不起来,于是只得拨出来些,这次终于成功了。
“我…似乎有点弱啊,将来有了钱,要好好锻炼了…”
甩了甩发酸的胳膊,陈功一边挖掘一边遐想幸福未来,同时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傍晚收工前,他通过陈果指挥着挖机在这坑底又来了几下,挖去了差不多两米厚的土层,现在的坑底距离那处金币聚集所在只有三四十公分了。
差不多挖到那位置时,陈功轻手轻脚起来,当听到当的碰撞声时,他立刻停下动作。
今夜月色很好,可以清晰地看到半圈黑乎乎的罐口露出地面。
“挖到什么了?”陈果在坑边跪下探出脑袋,压抑着喉咙惊喜地问。
“一个陶罐,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先把它挖出来再看。”
陈功凑上去看了眼,淡然说道,却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哪怕已经知道结果,可终归是十几个金币啊,而且还是楚国金币!
浑身酸痛一扫而空,他更加小心地挖掘起来。
陶罐周围的泥土被慢慢清空,完整地露出不大的罐身来,高十几公分,罐口直径最多五六公分,和两斤装的黄酒坛子差不多大。
这时候,陈功并没有急着拿起罐子,而是对坑上目光灼灼的陈果招招手。
“果哥,现在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啥,就让我们哥俩一起来见证这个奇迹吧!”
“噗通!”陈果二话没说跳了下来,直扑陶罐而去,伸出的右手在距离罐身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停下。
“还是你来吧,我给你照着。”
“行,你拿手机照着。”
陈功爽快答应,上前用双手攥住罐口,稳稳一提,很轻松就把罐子提了起来,然后双手一翻。
罐子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掉出来。
“呵呵,忘了里面有土,都早凝结了,还好我包里有工具!”
他自嘲一笑,把陶罐放到地面上,起身从放在坑边的背包侧袋里拿出一把不锈钢勺子,蹲下来慢条斯理掏挖着罐中的泥土。
陈果蹲着伸长脖子,就差和陈功头碰头了,可以清楚看得见他期待的凝视,温柔的动作,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被他带着去吃哈根达斯,一定也是这样的虔诚小心吧。
罐子不大,充塞其中的泥土很快就被一勺勺地挖尽,当听到勺子和罐底金币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声音时,陈功抽出勺子,面露笑意。
“接下来才是真正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喃喃着将罐身翻转,噗落落,泥土和着金币一同落地。
就连陈果都立刻看出来地上散碎泥土中那十几块金币的不同,它们呈不规则豆腐块状,表面虽然附着泥土,但看上去就是莫名感觉这不是真正的泥块。
见陈功已拿起一块放在眼前观察,他也拿起一块,一上手果然感觉不同,沉甸甸的压手,立即小声问道:“这是什么,金子还是银子?”
“很有可能是其中一样,我来拿工具。”陈功再次起身打开背包侧袋,掏出来一瓶娃哈哈,一把牙刷。
陈果终于知道晚饭前他去村上小超市做什么了,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提前准备这些,但此时这事已不重要了。
陈功轻轻刷洗掉金币外表附着的泥土,彻底揭开了下面的真面目。
那或许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之一了,金灿灿的,散发着无穷的诱惑。
兄弟俩呆呆看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这些都是金子!?”陈果声音微微颤抖。
“看外形应该都是吧,不过不是单纯的金子,而是金币!”陈功微笑着收起手机。
这块洗净的金币上有方形钤戳,主体是几个典雅秀气的阳刻字,度娘说这是发展自西周文字的楚国文字,意思是“郢爰”。
郢是楚国都城的特称,历史上楚国换了好几次都城,寿春正是其中的最后一个。
爰是楚国重量单位,一爰约合现代衡制的250克。
当时楚国发行的郢爰金币都是一整版的,也就是一爰,使用时再用工具切割成所需重量。
因此,国内出土的郢爰金币有整版也有分割的,现在他们发掘的就是分割的,说明已经使用过了,应该是民间私藏。
至于这陶罐怎么会掉进河里?
或许是从船上不小心掉落的,或许是船沉没了,或许是行舟途中遇到劫匪,不得不忍痛扔下来的。
总之,这故事不会很美好,陈功也没这个心思去想。
他只知道,这些埋没在泥土里两千多年的古代货币,现在属于他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愣了好一会,陈果紧张地问。
“先全部收起来,回你房间再好好清洗吧。”陈功收起所有金币,塞进背包内袋,又拎起陶罐仔细看了几眼。
这陶罐是普通的灰色粗陶,无系也无耳,罐体没有花纹、图案或者钤戳之类,罐口有一处破损,和他手里那块陶片吻合。
“挖宝App没有提示,想来是当时如酒罐之类的民用陶器,没有太大价值,不过拿回去洗洗做个盛具还挺古朴的。”
想了想,他还是把它和那块陶片一起塞进另一个内袋中。
陈果小声问:“该走了吧?”
“别急,刚才挖土时我还有个发现,这次李老板可是要给你发奖金了。”
陈功笑着拿起铁锹,在原来陶罐所在那个坑里挖了两下便停下来,招手道:“果哥,你来看!”
“哎呀!真是乌木,还是金丝楠木的,这么粗!”
陈果蹲下来,一脸震惊地抚摸着露头的乌木,又捏了一把土揉碎,恍然大悟。
“原来这块地的河底要比其他地方深一些,难怪底下还有东西呢。”
“那明天你安排人来挖吧。”
“行,明天我来安排。”陈果起身,抢过陈功手里的铁锹,“我把这坑填了,省的被人看出我们动过土。”
这是应有之义,陈功也是如此想的,他也正好需要休息会,于是先爬了上去,坐在背包边的地上,静静看着夜空。
多久不曾注意了?
原来有了月亮的夜空真的很美啊!
第020章 怪这月亮太美
收拾好现场后,两人默默走在如水的月光中,穿过这片田野,穿过那片玉米地。
走到分岔路口时,陈功忽然驻足,看向那片白杨林。
“怎么了?”走在后面的陈功奇怪地问道。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陈功指指树林。
陈果侧耳倾听,过了几秒,摇摇头。
“可能是我听错了,回去吧。”
陈功看了眼树林,转身走上通往村子的路,走了几步突然再次停下,猛地转头看向树林,月光下脸色有些阴郁。
“是不是有事?”陈果关切地小声问。
“我担心裘教授他们和老周他们在那里发生冲突…”
陈功把下午从陈曦那打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上午被史文管从乌木挖掘现场赶走后,老周叔侄干脆来了这片隐蔽的树林,准备试探性挖掘这个事先踩点过的疑似目标。
没想到,他们看中的这个地点,恰好就是史文管初筛后留给裘教授一行再次筛查确认的目标地点之一。
裘教授等人过来再次撞见老周叔侄,史文管简直要气炸了,又一次把两人赶走,言词极为强硬,还差点报了警。
老周应该是被激怒了,走之前发了狠话,离开时正好被去接陈曦的陈功远远看见。
听了他所说的,陈果轻松地笑了:“傍晚你去超市时,我在村里碰到马助理了,他说裘教授他们回城里去吃住了,这大半夜的怎么可能再从城里跑过来呢?”
“这样啊。”陈功指指已到西天的月亮,笑道:“或许要怪这月亮太美,他们睡不着过来赏月呢。”
他其实并不担心两批人冲突,自古邪不胜正,裘教授等人绝对占据上风,他就是担心老周叔侄会不会同自己一样,也趁着这大好月色出来行动。
他已经得到的这批金币位于淝水故道底部,绝对不会是墓葬品,所以他会挖掘。
而埋藏在那里的那批宝贝不一样,根据挖宝App的提示,他认为有极大的可能属于一座金代武官墓葬,所以完全没有觊觎之心。
说来有些矫情,他绝不愿意自己成为一个盗墓贼,至少不能在国内盗墓,无论其中有多少宝贝。
而且那批宝贝更具文物价值,他希望裘教授他们可以顺利发掘到,不愿意看到它们落到老周手上。
“花花公子不做,非做文艺青年,陈功,你堕落了!”陈果表情“沉痛”地直摇头。
陈功再次侧耳听了会,犹豫道:“话是一时兴起的玩笑之言,可我刚才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知道你可能听到了什么了,那应该是值守的村民!”陈果认真地说。
“值守村民?”陈功疑惑道。
“还是马助理说的,史文管临走给了他一笔钱,请他出面帮着雇佣两个村民去筛查现场值守几夜,等文管所做出结论后,就可以撤回来了。
我想如果你听到了什么声音,也应该是他们弄出来的吧。”
“这样啊,那的确应该是了,也有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我们回去吧。”陈功彻底放下心,自嘲笑笑,大步走起。
陈果刚要迈步,耳边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呼救,似乎是女人的声音,脸色顿时变了。
前面的陈功猛然回头,同样脸色大变。
两人对视不过一秒,陈功先行动了,把背包脱下来塞到陈果手里,拔腿就跑,“我先过去,你去村里叫人!”
陈果一把拉住他,“不行,你一个人过去出了事怎么办?我们一起去!”
“如果那边真有事发生,我们两个人过去也没用,你必须去叫人,越多越好,这里的人只有你熟悉!”
陈功急促地低吼道,见他还是不肯松手,语气柔和下来。
“果哥,放心,我不傻,我会见机行事保存自己的,你应该相信我的机智。”
“记住你的话,别让我后悔!”陈果深深看了他一眼,拎着背包越过他身侧,朝村里飞奔。
陈功也奔跑起来。
月光下,田野和树林之间,两个年轻的身影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奔…
~~
岑可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此时的境地。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追求极致完美与卓越的人。
学霸之外,她在其他领域也几乎无所不能,弹钢琴,吹笛子,书法,绘画,舞蹈,柔道,等等,甚至连插座和水龙头都会安装。
在父母的关爱和帮助下,针对生活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她同样准备了完美的应对预案。
可当真正面对这猝不及防的危险时,她才发现,那些所谓的预案全都没用!
那些练过的武术招式,自卫套路同样没用!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勇气使用出来。
那把磨得无比锋利的洛阳铲高高扬起,那映射出的月光照得她眼睛发疼。
那一刻,即使她一向冷静,也在一瞬间忘记了一切,只知道尖叫,逃跑。
还好,她终究是个优秀的人,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在激烈跑动时,还可以懊悔。
懊悔自己不该在深夜里出行。
懊悔自己不该来这淝水之滨。
懊悔自己不该熄灭车灯,静观月下河水,却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人和事。
懊悔自己太过于自信,不该在支援未到时,就独自以身试险,结果跟踪监视对方还被对方察觉了,不得不狼狈逃窜…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这月亮太美,和自己小时候在乡下的奶奶家里过暑假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在异乡的夜里,难以入眠的她,见到这样的月亮,实在没能忍住追寻亲近的心。
不能再懊悔了,还是先跑到安全的地方吧,前面应该是村子的方向。
快要跑出树林时,岑可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自己脚下被拌了下,人朝前方飞了出去。
“噗通。”她整个人重重地拍在地上,差点就背过气去。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老周,你站住!”一声厉喝突然在她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双并不算太有力的手把她搀扶起来。
“岑…同学,你怎么样?”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见了一张似曾见过的脸,脸上是一双温柔的眼睛,每只眼睛里面都有一个月亮,和天上的一模一样。
“这月亮太美了!”
她心里冒出来这句话,原先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垮下来,瘫倒在陈功的怀里。
第021章 英雄救美非我愿
一个暖玉温香的大美女主动倒进自己怀里,是个男人都会快乐似神仙吧。
可陈功一点都快乐不起来。
剧烈的奔跑后,哪怕只是三四百米路,他也累到不行,眼冒金星,气喘吁吁,恨不得瘫在地上。
没想到还要承担另一个人的全部重量!
这姑娘虽然不胖,可九十斤总有的,倒在他身上,令他摇摇晃晃,差点就摔倒了。
“一定要改善身体素质了,至少力量这项要提升!”
陈功再次立下Flag,好不容易才站稳,呼吸和心跳都还没捋顺,却又要直面一把明晃晃的洛阳铲。
谁能告诉我,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暴戾的脸,通红的眼,喷着粗气的口鼻,此时的老周,似乎暴走到疯狂的边缘。
陈功暗叫不妙,努力笑得自然些,“老周,好久不见,你这是做什么?”
“挡我路的人,都得死!”老周恶狠狠说道,洛阳铲往上扬起。
“老周,你冷静些,我们没挡你路啊!”陈功拖着依然瘫软的岑可待后退几步,“你要走,我们一定让你走,你看,路不是给你留出来了嘛。”
老周愣了,眼睛稍稍褪去一层红,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
我在做什么?
对,我在倒斗,收获不错,临到即将成功扯呼时,却突然发现这女人在监视,我想都没想就追,这个陈二郎突然出来救下了她。
现在我该做什么?
杀人?
然后呢?
他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是握紧洛阳铲,逼到两人身前,不让他们逃走。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
或许几分钟,或许不过几十秒。
老周那个堂侄气喘吁吁从他身后赶来,还背着个大背包。
陈功眼睛一亮,喊道:“兄弟,快把你堂叔拉走,闹出人命事情就大发了!”
“叔,咱们快跑吧!”这小伙子见此情形,急了,上去就拽老周拿着洛阳铲的手。
他虽然入行不久,却也知道轻重,只要不是人赃并获,他们空身跑了就没啥大事,最多挨个不痛不痒的内部通告,找地方猫段时间风浪也就过去了。
可要真伤了人,那绝对会被铺天盖地的围捕者像捕兔子一样撵得无处可藏!
本来双方僵持着还勉强是个平衡态,被他这一拉,老周像是受了刺激突然惊醒,身体一撞把他撞开,举着洛阳铲朝陈功两人直扑过来,嘴里嘶吼着:“反正我没好日子过了,大家一起不过吧!”
“我去!”这一刻陈功恨不能生出双翅飞走。
可恨身边这位还来添乱,四肢干脆像蜘蛛一样挂他身上了,还贴耳附送一记海妖之嚎。
他不仅动弹不得,耳朵还嗡嗡作响,眼看着闪着寒光的锋刃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扯破喉咙大吼:“警察来了!”
老周一愣,停下来,紧张地四下观望。
树林里很安静,除了在场几个人的喘气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陈二郎啊陈二郎,你够仗义,够机智,不过不管怎样,今天还是要挨我这铲子!”老周狞笑着再次逼过来。
“怎么还没来?”陈功内心焦急,表情却极其镇静,还对老周笑着点点头。
老周微微一愣,随即又醒悟过来,表情愈加扭曲,脚下更快了。
“我滴果哥啊!”陈功都快哭了。
“老周!”伴随着这声大吼,一束雪白的强光从林处射来,穿透无数树木,将老周笼罩其中。
老周捂着差点被闪瞎的双眼,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陈功赶紧拖拽着岑可待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吧!”大喊声还在继续,由远而近,光柱也抖得厉害,却始终牢牢锁住老周。
很快,呼喊和光柱的源头出现在陈功视野里,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拿着各种家伙。
“陈功,你没事吧?”陈果腾腾跑到陈功身前,挡在了两人和老周之间,手电转到腰间继续忠诚地执行任务。
陈功本想翻个白眼,看见他关切的眼神,满头的汗水,心里酸酸热热的,笑着说:“我们没事,你这手电不错嘛。”
“抖音上买的,广告说一把手电照亮半座城,效果不赖吧?”陈果得意地笑道。
“的确不赖,半座城夸张了点,至少抓个坏人没问题。”陈功朝一动不动的老周努努嘴。
“对,先把人抓了再说!”陈果赶紧招呼跟来的工人和村民做事。
老周似乎被吓傻了,几个壮汉拿着长棍棒上去,很顺利地敲掉他手上的洛阳铲,拿绳子绑成一团扔在地上。
轮到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伙子时,他竟然噗通一声跪地上号哭起来。
有人上去踢了他一脚,想把他拽起来绑了,陈功阻止了:“他没做什么,别打他,也别绑了,派几个人看着他就行。”
“陈功,今天多谢你救了我。”岑可待终于彻底恢复了气力,飞快地从陈功身上逃开,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你没事就好,我也是举手之劳。”陈功摆摆手,“不过,这大半夜的,你跑来这边做什么?”
岑可待脸一下囧了,还好背对着月亮,没人看得清,她牙齿咬着红唇,扭捏着说不出话来。
“岑同学没出事就好,你还多问啥?”陈果走过来瞪了陈功一眼。
“话是这么说,可总要吸取教训的不是,岑同学,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以后可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陈功一本正经道,对这这姑娘半夜独自出行的行为,他是真有点恼火,不由得想起了陈曦,下意识就把她当陈曦教育了。
“嗯,知道了。”岑可待声若蚊呐,再也没有白天说话时的干脆清朗,说完心里泛起阵阵委屈。
你救了我没错,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爸都没有这样凶过我!
“岑同学,估计警方也快到了,你要不要先去那边休息会?”
陈果打圆场,指着不远处一个小马扎,那是从老周堂侄背包下找到的,这小伙子追人还带着全部家当,看来警觉性很高,随时准备跑路。
“好。”岑可待应了一声,朝陈果鞠了一躬,“多谢你了!”
然后转身,朝周围的热心群众鞠了一躬,大声说:“今天多谢大家了,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
“没事的,我们就跟着跑一趟,也没出啥力气。”
“大学生,你快坐吧,好好歇歇。”
在群众的热情招呼声中,岑可待略有些扭捏地坐到小马扎上,双手撑在下巴和大腿之间,把脑袋藏在阴影中,再不说话。
“这女硕士还不错,懂事知礼。”陈果点点头,轻声调侃陈功:“在这美丽的月光下,英雄救美的感觉不错吧?”
“她的确是美人,可我不是英雄,我也不想当英雄!”陈功很不爽地嘟囔道。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这世界太平无事,无论美人丑人,穷人富人,都能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不希望别人发生危险,更不希望自己和家人置身危险之中。
“你,你啊,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好好把握,我怎么说你呢?”
陈果瞥瞥蜷缩起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岑可待,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指点他。
“我烦着呢,没那心情!对了,我那背包…”
“放心吧,叫人的时候我抽空锁我房间里了。”
“那就好,等这边完事,我们就回去整理。”陈功这才欣慰地笑了。
美人,呵,有金币美吗?
再说了,有了金币,何愁没有美人!
我这人就是这么质朴啊!
第022章 事后众生相
对很多人来说,这个美丽月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如无数电视剧所演,警方很快赶到案发现场,一共来了两批人,第一批是城里某分局的,第二批是当地派出所的。
第一批是史文管和裘教授接了岑可待下车跟踪之前发的消息后报的警,第二批是陈果跑回村里的路上报的警。
两批人合二为一,呼啦啦小二十号人,加上现场二十几号人,林外又陆续有看热闹的村民赶来。
据说得到发现古墓的消息后,文管所那边也有一批人在往这里赶。
好家伙,这片白杨林快要沸腾成一锅热粥了。
警方当然是现场的绝对主导。
由于相关人员众多,又牵涉到盗墓,裘教授的建议起了主要作用。
警方在第一时间派出人员保护两百多米外的盗掘现场后,很多涉案基础工作就在陈功一群人现时所在位置附近进行了。
有序引导疏散群众,布置简单隔离场所,接手嫌犯,讯问嫌犯,问询相关当事人。
陈功在接受问询时,除了如实诉说相关事实外,还特意为老周那堂侄说了几句公道话。
盗墓的事他不好置喙,可追人和拿武器威胁这两桩事,这小伙子不曾参与,反而几次做出了阻止事态恶化的行动,这就值得他尽力挽救一下。
至于这么晚他和陈果为何会经过树林?
陈果带他去巡守白天的收获这个理由就很充分了!
结束问询,刚走出临时布置的警戒圈,陈功第一眼看见不远的一棵白杨树边,陈果和马助理正在聊着什么。
明亮的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马助理头发乱糟糟,脸色很苍白,眼睛微微发红,身上衣服也七扭把歪的,整个人看起来很糟糕的样子。
见陈功走出来,马助理低声和陈果说了句,又对陈功勉强笑笑,转身朝村民们走去。
“马助理怎么了?”陈功走到陈果身边,不解地问道。
陈果看着马助理略有些萧瑟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今晚去城里和女朋友看电影了,事先安排好过来这边值守的两个村民,在七点多的时候来了一趟,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了村里,此后再没有出门。”
“原来是这样啊。”陈功恍然,见陈果神情郁郁,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人总是他负责安排的,出了这件事,他肯定会被领导批评。”
陈果摇头苦笑,“这其实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可我了解他,他是个要强自尊的人,我担心即使是那种批评也会让他痛苦自责,甚至会影响他的工作。”
“那你有机会就开导开导他吧。”见陈果很为马助理担心的样子,陈功心里并没有感同身受,也只能嘴上这么说说了。
“我尽量吧。”陈果自嘲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关心他了?”
陈功点点头说:“感觉你们关系很好,不像才认识一个星期的样子。”
“他和我一样,打小就没有了父母,我是俺爷和你父母养大的,他是他哥养大的,所以我们一认识就投缘。”
陈果目光幽深,声音低沉,被鼻梁挡住月光的一侧脸上,暗影憧憧。
“他读的是法律专业,这几天我从他那学到了很多法律知识,今天上午我和史文管所说的,其实正是之前他对我说过的。”
这件事太出乎陈功所料,本来还以为法律知识是李老板教他的。
不过想想也是,李老板同村里签订的合同,是请来的专家帮忙拟订的,陈果虽然深受信任,但还没有达到可以参与制定和签署合同这一层次。
两人谁都不再说话,各自心有所思所忧。
就在这时,裘教授在史文管的陪同下,特意过来找陈功了。
一见到他,裘教授就推开史文管,自己走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真诚地表达了对他救了自己得意弟子的感激之情。
陈功自然是谦虚,客气,毫不居功,再次把老爷子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临走塞了张印有私人号码的名片,直说以后陈功如果去金陵,没事可以找他喝茶聊天,有事也可让他出面解决。
史文管离开时的表情很令人回味,羡慕嫉妒恨,或许都有,陈功凝视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奇特的笑意。
“老师是九三金陵地区的主要负责人,还是江南省政协常委,你以后有事就找他好了,实在不行,找我也行。”
岑可待忽然从一棵树后转出来,看向陈功的眼睛里是一汪湖水。
陈功心波不起,淡然点头说:“希望没事吧。”
“我要和老师去那处挖开的古墓了。”沉默数秒后,她幽幽说道,然后缓缓离开。
走过十几棵白杨树后,她悄悄回首,那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心里莫名有些失望,她加快了步伐,再次变成那个心无旁骛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女。
忽然,后面有脚步声追来。
她稍稍侧过脑袋,发现竟然是他,恰好他也正看过来,她再一次发现,他的眼眸真的好看。
于是,她再次有些心慌了,下意识扭过脸,加快了步伐。
“刚才情急没有注意,你的眼镜,掉了吗?”陈功没话找话,“我觉得你戴黑边的有些老气了。”
“那是平光镜,我喜欢老气一点。”她很平静地说。
“哦,这样啊。”陈功没话说了。
两人默默走着,月光下两个影子融合在一起,无声地游过一棵棵树,一片片地。
岑可待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心里一跳,再次加快了步伐。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个古墓,我一向挺喜欢古董、文物的。”陈功下意识紧跟着,很快察觉这似乎不太好,于是解释道。
“嗯,我知道,曦曦说了,你喜欢值钱的宝贝。”岑可待淡淡道,并没放慢脚步。
“啊!这个丫头…”陈功有些尴尬,闭嘴不再说话。
他是真的想去现场,以便把实物同挖宝App的提示做下比对。
还好,古墓很快到了。
两人似乎同时松了口气。
现场外围是有人把守的警戒线,经过请示确认后,两人被放了进去。
里面分别围着两圈人。
一圈是陈功认识的裘教授,史文管,还有已经带上手铐的老周叔侄,以及看守他们维持现场秩序的十几名警察。
他们所围的是地面上一个盗洞,直径小到仅可以通行一人。
另一圈有七八个人,想必是文管所的工作人员,他们围着的地面上,躺着两个大背包,以及一堆器物。
看上去,他们正在对这些刚出土的文物进行紧急处理。
陈功扫视过去,盔甲,马刀,银锭…好像都在。
不过,他心里隐隐觉得有地方不对,就是没能彻底抓住那种灵机一闪的敏锐感觉。
第023章 立大功
“现在条件不适合,明天一早我们就组织人员下去。”史文管指着盗洞向出警的分局领导解释。
“那就这样吧。”领导点点头,转头厉声质问刚被押送过来不久的老周二人。
“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盗挖的文物都在这里了吗?我告诉你们,不要心存侥幸,一旦被我们查到你们还有私藏,那就是罪上加罪!”
“报,报告政府,都在这里了。”老周堂侄抖抖索索说道。
“你呢?”领导盯着老周。
“我们刚挖出来就被她发现了,又没有跑远,哪里能藏下啥?”
老周恨恨看了眼岑可待,然后陈功,最后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陈功猛地一惊,低头前那一刹那,这老家伙的表情很诡异啊。
事情有什么不对吗?
他死死盯着那堆文物,点开无人能看见的日志项,嘴角渐渐翘成一个弧度。
“真•老奸巨猾!”心里骂了一句,陈功朝外围走去。
他先在圈内沿着警戒带走了一圈,接着钻出警戒带,直直走了不到十步便停下,然后以警戒带为固定参照物绕起圈来。
在圈子里的人眼里,他就是在随意地乱逛,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年轻人嘛,好动很正常。
很快,大部分人就不去注意他了,各自忙着手上的事。
见岑可待蹙眉看着圈外那人,史文管低声骂了句:“神经病,转丧啊!”
“你在说什么?”岑可待冷冷看过来。
大热天的,史文管竟然感到浑身发冷,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岑师妹,我,我没说什么。”
随后垂下脑袋,专注在地面的盗洞上,再不敢去看岑可待和陈功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同样低垂着脑袋的老周眼角不停跳动,低垂的脸上渐渐浮起了阴云。
走了一圈后,陈功再次朝外走了七八步,然后再次绕圈。
当他绕到第四圈的小半路程时,忽然停了几秒,接着继续绕完全程。
他没有再饶第五圈,而是又胡乱走了几分钟,这才回到圈里,找到裘教授,小声说了什么。
裘教授神情有些激动,又找了那领导低声交谈,领导听完,神情微动,吩咐人把老周带去远处,亲自讯问老周堂侄:“整个盗挖过程中,你们始终在一起吗?”
“是的,我们一起挖通了,我叔就在下面慢慢往上送,我在上面接了摆放好。”
“你好好想想,中间谁离开过?”
老周堂侄皱着想了会,激动地说:“报告政府,我想起来了,我叔离开过。”
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他去做什么了?”领导的声音响亮了几分。
“他说要拉屎。”
“他去了多久?”
“好像不长。”
“不长是多少,有没有超过十分钟?”
“我想想,差不多十分钟,长也不会太长。”
“他离开时带了什么?”
“他背着背包,还带着铲子。”
“背包和铲子是他从下面带上来的吗?”领导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是的,这些是他带下去,然后又带上来的。”
“他和你说了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吗?”
“他说背包里有卫生纸,铲子用来挖土盖屎,防止被人发现有人来过这里。”
“他去哪里拉了?”
“我不知道具体哪里,他朝那个方向走的,很快就被树挡住了。”
陈功再次佩服老周的狡猾,老周堂侄所指方向,与他发现的宝贝所在地完全是南辕北辙。
“好了,先暂时问到这里,有问题我会再问你的。”领导满意地点点头,指指岑可待和陈功,“你的表现不错,他们也给你作证,说你没有参与后面的暴力威胁,相信法律会给你宽大处理。”
“谢谢政府,谢谢你们!”老周堂侄噗通就跪下磕头,随即被人阻止了。
在领导的指挥下,十数名警察分散开来,朝着老周堂侄所指方向,边缓缓移动,边仔细检查地面。
裘教授领着两个弟子加入文管所队伍,一起处理起那堆文物。
陈功看见岑可待和裘教授说了几句,然后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猜测她应该是在打听自己之前对裘教授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老周这样的老牌盗墓份子,很有可能会想办法先藏起最好的收获以防万一,应该把两人分开仔细盘问,弄清楚老周到底有没有机会这么做。”
半个小时后,出去搜寻的人回来了,在那个方向他们找了很大一片区域,却没有任何发现。
所有人又陷入了疑惑、迷茫、焦躁、否定等不良情绪中,现场一片令人压抑的安静。
“领导,裘教授,我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陈功忽然说道。
“陈功,你尽管说好了,我们听着。”裘教授几乎脱口而出,随后歉意地看向领导。
领导扔掉烟头踩灭,微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功接着说:“假设老周出去是为了埋藏某件不想被自己堂侄知道的重要文物,那他真的会让自己堂侄知道他去了哪个方向吗?”
“对啊!”领导和裘教授同时叫道,脸上露出喜色,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次,不过十分钟,搜索队员们就有了发现。
消息传来,一阵欢腾。
老周脸色难看,几近崩溃,他的堂侄倒是来了精神,愤愤不平地直瞅他,嘴里不停小声嘀咕着什么。
领导恨恨瞪了眼死狗般不动的老周,吩咐留下几名看守人员,和裘教授带着其他人赶了过去。
在离盗洞三十多米的一处,扒开一大片枯枝烂叶,可以清楚地看出地面泥土颜色与旁边略微有些不一样。
这时候,挖掘工作就轮到专业人士了。
史文管和岑可待拿出小型塑料挖具,轻手轻脚地刨挖掉一层层的泥土,往下挖了大约三十公分,一个黑色袋子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业内专用的文物周转袋,可以暂时性地防潮,防震,防腐,防挤压,防摔落。
当然,摔落高度如果超过限度,什么袋子都没用。
轮到裘教授接手了,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探头看了一眼就惊呼出声:“竟然是这个!”
“老师,是什么?”这次,连岑可待都忍不住追问了。
裘教授没有回答,重新封好袋子,起身看着众人,神情严肃地说:
“同志们,里面这件文物极其珍贵,恕我暂时不能透露,等回到文管所才能公之于众。现在,我拿着袋子,其他同志拿上刚才那些文物,请警察同志们护送我们立刻回城!”
包括领导在内的警察们都神情一凛,久经考验的他们很清楚这样的要求意味着什么。
这至少是一件一级文物!
我们立大功啦!
每个人心中都止不住的狂喜。
连一向严肃的领导都有些喜形于色。
“小功,请你也跟我们回去。”
裘教授抱着袋子,目光热切地看着陈功,连称呼都更亲密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说这里面是什么,但我可以先告诉你,你这次立了大功,我代表我们这条线上的同志们,感谢你!”
他就这样朝陈功深深鞠躬。
良久方起。
全场俱寂。
第024章 普通民警赵磊
走出树林时,被半夜渐凉的微风一吹,陈功彻底恢复了冷静。
几分钟前裘教授那个郑重至极的深鞠躬,实在出人意料,令措手不及的他有些发懵。
“代表我们这条战线上的同志们…”
这帽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当时在场所有人致敬的注目礼,还是让他心若微醺,意气飞扬。
被人感激,尊重,重视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陈功同学,请上车。”一名年轻警察打开副驾车门,客气地请他上车。
“是你!”陈功一愣,这正是之前问询他的那位警察,后来在古墓现场也见过,好像还是个小头头。
“是我,请上车吧。”年轻警察微笑道。
“谢谢警官!”他受宠若惊地赶紧上去坐好,然后好奇地打量车内琳琅满目的设备。
这还是他第一次坐警车,而且是副驾,绝不是后排中间那个唯爱屁位。
他当然既新奇又骄傲咯。
一长溜闪着警灯的警车呜哇呜哇叫着,从泊车的机耕路拐到河堤上的滨河路,朝着灯火依然灿烂的城市疾驰而去。
“陈功同学…”年轻警察看着比陈功也大不了几岁,他偷偷观察了几眼陈功,这才开口说话。
“警官,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叫我陈功或者小陈都行。”
“我就是个普通民警,还称不上警官。”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普通民警,还是通行的警察叔叔?”
年轻警察指着他哈哈大笑,笑了会说:“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陈功你好,我叫赵磊,你也这么叫我好了,我们这就算认识啦。”
“磊哥你好,我们这就算认识啦!”陈功痛快道。
“陈功,你挺厉害的啊!我们领导,还有裘教授都没想到,你就能想到那老家伙会藏东西,还能想到反其道而行之。”
赵磊搭在方向盘上的两只手竖起两个大拇指,朝陈功遥点。
“磊哥,你可别捧杀我了!”陈功直摆手,“我那是旁观者清,即使我不出这个风头,有你们这么多优秀的警察同志在,很快也能想到这茬了。”
“那不一定!”赵磊轻轻摇头。
“现场那么混乱,不利于审讯工作,除非等到天亮了回局里进行二审时才有可能有所突破。
而且哪怕已经查知老家伙曾离开过,要撬开他的嘴问清具体埋藏地点也不容易。”
“你们牵几条警犬到现场嗅嗅不就行了吗?”
“你,你啊。”赵磊又笑了。
“这种现场警犬并不适合,只有堆人力上去,我估摸着至少得搜一整天才能有结果。
当然,如果那件文物是金属的话,我们还可以使用金属探测器,那样的话就快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啥宝贝呢?”陈功故意作出无比期待的样子。
“看裘教授那样子,一级文物绝对是跑不了啦!”赵磊双手摩挲着方向盘,语气兴奋,“这次我们出警的兄弟们,人人都有功劳拿,还得感谢你啊!”
“磊哥客气啦,那也是我应该做的嘛。”
“你这人不错,仗义,机智,还谦虚,你这朋友我交定啦!”
……
等到达目的地时,两人之间已经谈笑风生,随意轻松,像是多年老友,至于微信之类的联系方式,那就不用多说。
目的地是寿春县文管所,也就是寿春博物馆,两个单位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
在车上领导们早就研究好名单,得以进入博物馆会议室的人员并不多。
随着车队回来的人中,史文管和文管所的工作人员们自不必说,接着是裘教授,岑可待,分局领导,陈功,还有当地派出所的所长,以及赵磊。
这令陈功有些吃惊,仔细回想古墓现场时他们内部的工作安排,这才恍然大悟,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赵磊要升职了;第二,赵磊背后有人。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特意载了我?
随着人流走进会议室时,陈功还在疑惑这个问题。
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文管所暨博物馆的主要负责人带着留守的十几名工作人员列队鼓掌欢迎。
“呦呵,这排场大啊,你看看那边?”赵磊突然凑过来,仰起下巴示意陈功看迎接队伍后面,那里几个人拿着相机和摄像机,正在不停拍摄。
陈功赶紧把头低下来。
“你这是?”赵磊很不理解。
“不喜欢上媒体,那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的涵义有些丰富呢。”赵磊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把大盖帽往下拉拉。
“随口说的,没啥涵义。”
“即使有涵义,我这种粗人也不会懂。”
“你还粗人?你把你的母校置于何地?”陈功撇撇嘴。
“我这样的学生,我母校也不稀罕。”赵磊呵呵一笑,拉着陈功往后面的座位走,“领导们都就座了,我们赶紧坐后面去。”
他拉着陈功在后排坐下,周围都是博物馆工作人员。
很快,会议室内所有人按辈论资排排坐,准备一起吃果果了。
果果在前面的会议桌上,那里摆着那个黑色周转袋,以及经过初步处理的出土文物。
裘教授,文管所所长,以及分局领导站在桌后,照相机和摄像机的镜头自然也聚焦在那里。
首先由分局领导简要介绍了今晚的案情。
应某几个人的要求(陈功和岑可待都不愿公开牵涉进去),也为了保护他们(防止嫌犯另有同伙报复),领导说案发是因为接到了热心群众发现盗墓现场的举报电话,接下来便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情节:
人民警察英勇出击,盗墓贼束手就擒,盗掘文物被完整无缺地追回。
在掌声和闪光灯中,领导庄严地敬了个礼,走正步离开主讲位回第一排位置坐下,只是正步姿势稍稍有些歪。
整个过程,赵磊神情严肃,目光专注,只是在领导退场时面部微微颤动,似乎有些激动。
“这是我爸的战友,在基层兢兢业业二十年,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位置,现在总算又有机会往上走了。”
赵磊忽然稍稍侧过脸,感慨万千地小声说。
额,你告诉我这干吗?
陈功摸不着头脑,只能附和说:“的确不容易啊。”
“我对你这态度,你是不是很奇怪?”赵磊笑眯眯看过来。
陈功呵呵笑,装傻。
“你相信运势吗?”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90年在滇缅边境,他替我爸挡过毒贩的子弹,擦伤了大腿骨。
很多人说他替人挡灾,运道有损,所以二十年来进步不大。
前几年我爸要帮他运作,他严词拒绝,说凭本事吃饭就行。”
赵磊凝视陈功,眼神中有很多情绪。
“你现在知道我为何对你这样了吧?我,我老爸,还有他,都要感谢你!不过要请你理解,他们不适合出面,只有我来了!”
“其实没有我,你们也能…”陈功有点明白了,不过很不好意思接受。
赵磊摆摆手阻止他说话,认真地说:“整个案件我又不是不清楚,如果没有你去救下那个女同学,把他们拖在现场,事情走势将会完全不同。
说不定等我们赶到,他们早就带了文物远走高飞,还会给我们留下…那样事态就恶劣了!
所以,别谦虚了,你真的是关键人物,大功臣!我们不感激你,还能感激谁?”
“听磊哥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陈果也不谦虚了,呵呵笑了会,收了笑很认真地说:“我有个担心…”
“和我吞吞吐吐个啥,你说吧。”
“你们办这个案子时,还能以平常心对待吗?”他诚恳地问,目光清澈。
“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绝不会有你担心的情况出现。”
赵磊先是板起脸,然后又笑了,用力拍拍他肩膀。
“不过你有这份仁心,证明我没有看错你,你这朋友,值!”
第025章 风花雪月四系瓶
会议室内,轮到裘教授站主讲位了。
“文物战线的同志们,还有公安战线的同志们,今晚辛苦大家了。
大家的辛苦很值得,眼前这些美丽的文物,就是对我们最好的犒赏,也是我们向国家交出的答卷!
下面,我将取出今晚最重要的收获,将它献之与诸位面前。”
他神情庄重,慢慢打开面前桌上的周转袋。
旁边的文管所所长指挥两名员工搬来一个有机玻璃安全箱,放到周转袋旁边的空位上。
会议室内静悄悄的,人们的目光全都投注在裘教授那只往外抽出的手上。
那只手缓慢而稳稳地提溜出来一只白褐两色的陶罐,另一只手托住底部,稍稍举高展示给众人。
会议室内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几不可闻,这个状态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便被爆炸的声浪撕裂。
“双釉四系瓶!”
“风花雪月双釉四系瓶!”
“对,就是这件!看,对准我们的是个月字!”
“看规格,形制,釉色,还有字体,和宿州那件差不多啊。”
“很有可能是同一批出窑的。”
“那岂不是说,我们博物馆又多了一件镇馆之宝?!”
“那是当然,这可是妥妥的一级文物!”
前方,文管所所长和裘教授已经结束了对这件文物的初步鉴定,小心翼翼地把它固定在有机玻璃保护箱里,锁上门。
文管所所长双手下压,止住室内的议论喧哗,笑容满面地大声说:“同志们,经过裘老和本人的初步鉴定,基本确认这是一件金代磁州窑风花雪月双釉四系瓶!”
哗哗的掌声响起。
“当然,最终确认还需要进行更严谨的鉴定流程。”等掌声稍歇,所长接着说道。
室内响起一阵轻微的哄笑声。
你大所长姑且不论,裘老爷子的水平,国内能拎出来几人匹敌?
你们看好的文物,可能出错?
“机会难得,接下来大家可以轮流上来欣赏。”所长说完就稍稍让开。
“请公安同志们也上来看看,这是大家努力合作的成果嘛。”裘教授笑着补充道,然后也让开位置。
人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上去欣赏。
陈功拿出手机上了度娘,很快找到数条结果,宿州博物馆的确有一件类似藏品,是其镇馆之宝,前年京城荣宝拍卖行也拍卖了一件类似藏品,成交价九万多。
再回想挖宝App给出的预估价,他摇摇头小声说:“好歹是一级文物,价格怎么这么低啊?”
“文物价值主要体现在历史文化价值,不能只看市场价值的。”背后有人轻声说。
陈功蓦然回首,岑可待竟然坐在自己身后,正平和地看着自己。
“哦,这样啊。”他自嘲笑笑,“不过我是个俗人,只关心值不值钱。”
对他这句话岑可待不置可否,伸手邀请道:“我们上去看看吧,我给你讲解一下。”
“行,那就有劳你了。”陈功痛快答应,看向赵磊。
“我就不去了,等以后展出了再来看吧。我去外面车里休息会,你出来发个消息。”赵磊挤眉弄眼地说,起身往门口走去。
他是不是眼睛有疾?
陈功也没多想这事,和岑可待一起站到了玻璃箱面前。
这件文物高大概二十几公分,上口直径不到五公分,下底直径七八公分。
的确应该叫瓶。
“四系是指紧挨瓶口下方的四个圈耳,这是用来穿绳系挂的,一般常用于马上,至今发现的类似文物,基本上集中在辽金元三代。”
岑可待指着瓶子,为陈功娓娓道来。
“这个敞式唇形瓶口也是游牧民族的风格,宋代制器的瓶口更小巧精致,比如梅瓶。”
“这是用褐彩颜料顺时针书写的行草字体,这个字是月,前面就是雪,花,风。”
说到月字时,她偷偷看了陈功一眼。
陈功浑然不觉,盯着那个瓶子,冷笑道:“用这么诗情画意制作精美的瓶子喝水,蛮鞑也会与时俱进嘛!”
“制造这种瓶子的磁州窑,那时已经被金代占据很多年了,窑工的文化程度和欣赏水平承接自宋,自然不会太差。”
“我就说嘛,鞑子怎么可能造出这么美的器具,还得我大宋才行!”
“你似乎对金代很不以为然?”岑可待小心地看着他,“主流史学观对此也有争论,有相当一部分人认可金代也属正统,因为他们承认自己是炎黄苗裔,也奉行儒家文化。”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陈功冷笑不止,“夷狄永远是夷狄,永远不要指望他们能和我们一样!”
“这么说,你不喜欢这件文物?”岑可待发了会愣,幽幽说道。
“不,我很喜欢这件文物。”
否则我也不会主动找出来,让你们得到了。
陈功这样想道,见岑可待俏脸微露不解,认真地说:“烧造这件文物的可是我中国百姓,不得不忍辱偷生于狼犬腥云之下的他们,无奈、无辜且不幸,这是他们的劳动结晶,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岑可待无语片刻,说:“我带你去参观博物馆吧。”
“好。”陈功欣然点头。
此前,早已知道答案的他本来不太想过来,可裘教授的盛情实在难却,加上文管所又答应让他在晚上逛一圈博物馆,这才欣然而来。
在一名保安的近距离“保护”下,陈功和义务解说员岑可待,逛起了单独为他们开放的博物馆主展厅。
身处历史名城,寿春博物馆的藏品自然丰富且高端。
“越王者旨于赐”剑,楚王熊肯釶鼎,楚勾连云纹玉瑗,汉嵌松石镂空龙纹金带扣,宋重佛舍利金棺,等等数十件文物,无一不是珍品重器。
陈功一路走来,可谓目不暇接。
岑可待详尽贴心的专业解说,更是让他受益匪浅。
在一个展示着一块完整郢爰金版的柜台前,他停下来仔细看了会,问道:“零碎的郢爰金币文物价值高吗?”
岑可待看了他一眼,说:“这块完整的金版是一级文物,零碎的金币存世量较多,文物价值稍逊于此。”
“也就是说,可以在市场上流通咯?”
“只要不是一级文物,那流通就不受限制。”
陈功点点头说:“参观结束,我得走了,今天多谢你为我解说。”
“不用客气,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我们,我送你到门口吧。”
出了博物馆大门,陈功挥挥手就想离开,岑可待忽然叫住了他,说:“陈功,你今晚有忘了什么事没有?”
“没有啊?”陈功想了会,疑惑地摇摇头,没有注意到建筑阴影中她微微发红的脸。
“那就好,再见,晚安。”她轻声道别。
“帮我和裘教授打个招呼,你们今晚辛苦了,也早点休息吧。”
两人作别后,陈功刚走十几步,赵迎了上来,挤眉弄眼地说:“你可终于出来了,我没有打扰你吧?”
陈功皱着眉头看看他有些发红的眼睛,说,“我们走吧,早点办好,早点睡觉。”
他还要去趟分局,留下文字影音资料和亲笔签名,这样本人就不用出席以后的庭审了。
汽车缓缓启动,赵磊忽然问道:“我看你们挺投机的,有没有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啊?”
“什么?额…”陈功无语,转头看向窗外,那个身影正缓缓消失在大门内…
第026章 老周的故事
走进离博物馆不远的区分局大门,陈功微微有些惊讶,整栋楼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出入。
“难得遇上一桩大案子,同志们精神头都不错,今晚要奋战一个通宵了。”赵磊揉揉眼睛,笑着解释。
“我现在才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啊。”陈功很感慨,他以前对这里的印象可很一般。
“看来我们以前给你的印象不咋样。”赵磊苦笑了下,大步走进大厅。
“赵队,正要找你!”一个警员迎了上来,看了眼陈功,把赵磊拉到边上,小声说着什么。
赵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大声说:“马上去博物馆接领导回来,我先过去看看!”
那个警员飞快地跑出去,赵磊过来歉意地说:“陈功,抱歉,我这边有急事不能陪你了,你在这边坐会,我马上找人给你录。”
“行,你有事先去忙,我在这等会就好。”陈功笑着摆摆手,在大厅里的等候区找了椅子坐下。
赵磊看了看他,大步流星走了。
十几分钟后,来了个一老一少两个女警员,领着陈功去了询问室,在一干电子记录仪器的环绕下,给他做起了正式笔录。
程序很复杂,极耗时间,等做完全部流程,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陈功走出门,隐约听到里边那个年轻女警边收拾资料,边和年长的同事小声抱怨自己被搅黄了的造人行动,他微微一笑,大步走起。
“陈功!”刚走进大厅,赵磊正从楼梯上下来,大步走到他面前,“我这边正好告一段落。”
看着他愈加发红的眼睛,陈功关切道:“你眼睛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会?”
赵磊揉下眼睛,笑笑:“前晚值班,所以就这样了,没啥大碍,睡一觉就好了。对了,有件事我们考虑再三,决定还是要和你通个气,你先跟我上来。”
到底啥事?
跟着他走进二楼一间似乎是案件分析室的密闭房间,陈功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甚至还有些忐忑。
莫非金币事发?
可想想陈果至今都没有发来什么信息,他也就放下心来,且看赵磊怎么说了。
赵磊示意他在会议桌边随意坐下,打开投影仪,墙边白幕布上随即映出一张照片: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头发梳理得倍亮,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烟,站在一间卷帘门拉起一半的店铺门口,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意味。
陈功一瞅,有点眼熟,再仔细看,这不是老周嘛,应该是他年轻时候拍的。
“这是当地警方刚刚给我们传来的犯罪嫌疑人周大山的照片,这张拍摄于2000年,背后是他当时经营的古玩店。”
赵磊边解说边播放,下一张照片是那间古玩店的完整全景,接着是老周手里那台手机的放大图,稍稍有些模糊,旁边标注着品牌型号以及当时的市场价:
诺基亚8210宝石蓝,人民币8888元。
想不到,这家伙年轻时候也是个高富帅,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陈功思绪发散。
赵磊继续播放,又是一张放大图,还是来自那张照片,这次是脖子部位,可以大致看出,那里戴着一条链子。
下一张照片显然是老周刚刚拍的,脸色苍白,眼神绝望,脖子上果然还有一条链子。
接着是那条链子的完整照片,不粗的链子上系着一块长方形的金属牌,青红色,裹着一层厚厚的包浆,看上去厚重细腻,年数显然不短了。
下一张是金属牌正反两面的细节照,一面阳刻着一头牛,头角昂起,斗志昂扬,另一面同样阳刻着一个大大的隶书字:丑。
子鼠丑牛午马成龙嘛,这陈功还是略懂一些的,很想听听赵磊对这牌子有何说法。
赵磊却没说什么,在这张照片略作停顿,接着播放起一组反映老周当年富裕生活的照片来。
溜冰场,舞厅,卡拉OK厅,文州发廊,洗浴中心,火锅城,夜排档,三星级酒店,铃木王250,桑塔纳,蓝鸟。
这些显然都是从老周家里起出来的老照片,看来这家伙当年就有自拍炫富的嗜好。
一张张反映当时市井街景人情的褪色照片依次闪过,并没有让陈功觉得多奢靡,反而让他像看了老电影般起了怀旧之心。
2000年,我才3岁啊!
老周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念头再一次出现在陈功脑海。
赵磊加快了照片播放速度,时间向前快速推进。
老周的古玩生意越做越大,到07年底时,更是拥有了两套住房和一套三间三层的独立产权商铺,座驾也更新为奔驰230。
最后一张照片的日期定格在08年,似乎是在一间医院的花园里,老周穿着蓝色条纹病服,坐在长条木椅上,一个小男孩在旁边给他剥桔子吃。
“那是他堂侄吗?”陈功忽然问道。
“就是他,当年他9岁。”
“他得了什么病?”
“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狂躁型人格,具有一定的攻击性。”
“怎么回事?”陈功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老周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根源了。
“被一个女人骗了,现金,存款,存货,汽车,房产全都没了。更有意思的是,无论是他还是我们,到现在都没能找到哪怕一张那个女人的照片。”
赵磊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
额…又是现实版红颜祸水啊!
陈功无语,小本本上警惕地记了一笔。
“他的发病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从那一年起当地的同志盯上了他,他的货源彻底断了。”
“那为何不抓他,还让他跑这边来?”
“他们发现他可能与当地几个盗墓团伙有联系,涉嫌销赃和倒卖被盗文物,可没人供认他,他的店又恰好都空了…
没有证据不好抓他,等他发病住院后,监视行动就撤销了。”
“这些涉案资料,照理我是不该看的。”陈功紧盯着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猜测。
“你现在给我看了,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有了新的发现,而且这发现可能会影响到我?”
“是的,大发现!”赵磊的眼睛红了几分,整个人兴奋得微微发抖,“这也正是我们要和你通气的原因所在。”
第027章 吓死宝宝了
有了大发现,所以才要通气!
这案子不会牵涉到国际盗墓集团吧?
我暂时还是小身板,可经不起大风浪啊!
陈功心里咯噔一下,倒也不至于多慌。
毕竟有了挖宝App后,他虽然没有飘,可自信心终究是涨了很多。
他坚信,既然有了这个天降系统,才发生了后续的诸多事件,那么,系统也应该给他相应的帮助才对。
这就是诸天万界都要遵循的究极规则——因果律!
“不仅你,还有裘教授,岑可待,史正翔,以及你堂哥,我们都会通气,你正巧在,我正巧有空,就先和你说说了。”
赵磊眨眨眼睛,明示我就是乐意先和你好好说。
“你们几个和周大山的被捕脱不了主要干系,当时现场人多嘴杂,消息肯定是控制不住的。”
“这么说,我们救人抓嫌犯还惹出麻烦来了?”陈功苦笑道。
“也不是你想的那么麻烦,就是让你们心中有数,以后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反应。”赵磊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先听我把事情讲完。”
陈功无奈地耸耸肩。
“纵观周大山的履历,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他有两次明显的发迹时间。
第一次是00年下半年,他从一个铲地皮的不入流小混混,混成了拥有固定店面的坐地户,开上了桑塔纳。
第二次是07年上半年,他全款买了价值六百万的商铺以及两套大面积商品住宅,还买了一辆一百多万的奔驰车。”
赵磊特意选出两张当年的照片放出来。
“那我们来看看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内部资料就不给你看了,这些都是当年媒体刊登的公开资料。”
接下来白幕上展示的资料可谓触目惊心。
00年春,寿春县爆发“3.26”盗掘倒卖文物案,事后警方共追回417件文物,其中国宝级文物9件,一级文物128件。
06年秋,中原省山高县爆发“9.21”盗掘倒卖文物案,事后警方共追回396件文物,其中国宝级文物2件,一级文物97件。
“这是那两桩案子各自的主犯,都早已经毙了,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陈功仔细察看,猛地一惊,说:“脖子,链子!”
“确切地说,他们都挂了这样的青铜牌。”赵磊播放了一张新图片,上面排列着两块牌子的正反面,一块是未羊,一块是亥猪。
“不会吧!难道他们还是有组织的?”陈功真的惊呆了,脑海中瞬间闪过古大侠的十二星相,还有乌贼娘《一世之尊》里的某个江湖组织。
“据我们初步审讯结果,他们还不能称为真正的组织,但是他们这些人之间的确是有某种隐秘的联系的,也曾经一起合作过。
周大山就供述,他曾经为他们两个销过赃,应该是那两桩案件中的未发现文物。”
“那这两人怎么没告发他,这不是立功减刑的机会吗?”陈功不解道。
“他们都是几进宫的老油条了,知道案情严重,无论如何逃不了一个死,不如守口如瓶,这样周大山还应该会照顾他们家里人。”
“结果呢?”陈功很好奇。
赵磊摇头苦笑:“结果正如他们期望的那样,据周大山供述,他后来分别给了他们两个家里八十万和两百万。”
00年八十万,06年两百万,周大山明显考虑了通货膨胀因素,端的是个人才啊。
陈功嘿嘿笑道:“倒是颇有点贪官作风,坐牢我一个,幸…”
见他脸色变黑,他立刻转换话题:“既然是十二生肖,那你们可以追问还有没有其他人了吧?当然,如果案情进展需要保密,就当我没问!”
“在我们追问其联系方法和其他同伙时,周大山突然发病了。”赵磊表情颇有些无奈,坐下来喝了口茶。
“那我,我们岂不是很危险?”陈功发急道。
赵磊放下茶杯,笑着说:“我们仔细查过这两名主犯的资料,还有周大山的,除了都盗掘倒卖过文物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包括可疑的社会关系。
而且两件案子过去至今很多年了,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不良后续。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只是通个气,万一你以后真遇到什么事,或者发现有戴这种牌子的人,千万要提高警惕,及时和我们联系。”
“吓死宝宝了!”陈功故意拍拍胸脯,作出惊恐万分的样子,“我还以为得罪了什么神秘组织,马上要面临报复性的全球追杀呢!”
“怕啥?”赵磊轻拍桌子,一脸正气,“只要这个国家还是党和人民的,不要说他区区几个盗墓贼掀不起什么风浪,就是共济会来了也要跪!”
“说得好!”陈功轻轻鼓掌,“不愧是我们事业未来的接班人,我这样混进来的只能高山仰止!”
“你就贫吧!”赵磊指指他。
“相隔数年的两桩案子,两名主犯,就都没有注意到那牌子?”陈功好奇地问。
“这个…真没有,作为贼脏各自没收入库了,当时各地自办案件还没有上网。”赵磊摇头苦笑。
“这么说,你们的功劳簿上又添了重重一笔?”陈功调侃道。
“是的,虽然对追回那两批流失文物的帮助已经不大了,但是至少让我们有了顺藤摸瓜的可能。”
赵磊笑着点头,“明天,不,今天上午,上级就要成立专案组了,领导和我都会加入进去,说来又要谢你了!”
“早说过了,千万别再这样!”陈功连连摆手,笑着说:“不过还是得再次恭喜你们,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说完,他忽然又愁眉苦脸起来,“那我会不会还需要回来协助调查?”
“你们已经做完了这个案子的全部流程,和其他案子完全没有关系,只是考虑到你们人身安全可能存在未知风险,我们才决定通气的。”
赵磊推了一份文件到陈功面前。
“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这是一份案情保密承诺书,麻烦签了吧。”
陈功仔细浏览了下,文件上要求不得把此案的相关情况透露给任何人(有关部门合法询问除外),并没有其他人身限制或监视监听之类的条款。
当然,如果违反这份承诺书导致不良后果,惩罚可是相当严重的。
看完后他就痛快签了,把文件递回去时,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
“抱歉了兄弟,占用了你太长时间。”
赵磊笑眯眯起身,用力拍拍他肩膀。
“勉强算是补偿和感谢吧,老哥我请你去吃早饭!”
第028章 食在寿春
“才四点,就有卖早饭的吗?”
走出分局大门,看着昏暗路灯下空无一人的街道,陈功不确信地问道。
“你不知道我们大寿春人民勤劳能干起得早吗?”赵磊翻翻眼皮,“跟我走就是了。”
“勤劳能干起得早?呵,人间如果没有周扒皮,你看哪个长工想早起?”
陈功撇撇嘴,跟着他走了一段大马路,然后拐进一条小巷。
光明和香味随即扑面而来,氤氲了他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心灵。
两盏白铁皮灯罩的白炽灯高挂在小巷逼仄的天空中,一块被桐油浸润得油光蹭亮的木招牌贴墙而立,上书三个篆体字:豆老刘。
一个热气腾腾的摊位挨着招牌,占据了一半巷道,往巷子里一溜排了三张小方桌,每张桌子配了四把小板凳。
已经有两个人分在两张桌上,正在吃着什么。
“老刘,两碗豆腐脑,两份千张油条。”赵磊大声道。
“好的。”摊位后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中年男人应道,手里边忙乎边问:“今天又值班?”
“临时加班。”
“明白,明白。”男人连连点头,他旁边的女人一言不发,快速地准备着油条。
“这两样是寿春有代表性的早餐,口味也比较大众化,所以我带你来这里了,你没意见吧?”
两人在空桌边坐下,赵磊问道。
你都点了还问我做甚?
还有,你点豆腐脑时竟然没问我的立场,对于一名咸党来说,这简直不可原谅!
陈功无力地在桌上撑起脑袋,勉强笑了下。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
豆腐脑里面还有粉丝,上面点缀着榨菜丝,香菜末和辣椒酱。
陈功吃了一小口,满意地眉毛都舒展开来。
咸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
更别说还有粉丝的滑爽,榨菜的鲜咸,香菜的清香,辣酱的火热。
再看千张油条,其实是千张包油条,切成两半的切口上,还能看到雪菜裹于其中。
陈功咬了一大口,嗯,还是咸的,完美!
两人狼吞虎咽,五分钟不到,桌面上风卷残云,一丝不剩。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赵磊笑眯眯问。
“很不错,两种我都是第一次吃。”陈功边擦嘴边点头。
“摊主姓刘,据说是刘安的后代,他太太(曾祖父)那时就开始摆摊了,中间断过几十年,然后他爸摆了十年,他接手后已经摆了三十年了。”
刘安就是那位著名的西汉淮南王,鸡犬升天的主角,修真达人,炼丹狂魔,豆腐发明者,寿春历史文化名人堂南波万。
因了他的存在,寿春的美食中,豆腐和豆制品便成了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
买单时陈功没有和赵磊争,让他付了钱,本来他还想送陈功去位于八公山景区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住,说是他们的协议单位,可以享受特价优惠,被陈功婉言谢绝了。
两人便在巷口分开,一人回分局,可能还会继续忙碌,一人走向几十米外的一间快捷酒店。
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没睡了,陈功早已人困马乏,再加上吃饱喝足更见困意,洗完澡躺到床上,仅仅给陈果发了一条消息说明情况后,就沉沉睡去。
等醒来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手机上陈果早上有回信息,说那边一切安妥,下午送走装乌木的货车后,会来分局一趟,之前会与他见面,把背包交给他。
他快速洗漱好,退房出来,沿着这条主马路朝博物馆方向走去。
博物馆附近的西街有本地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场,既然来了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陈功觉得很有必要去转转,指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刚走到西街路口,对面过来几个人,好像也要拐弯。
双方一照面,老熟人啊,虽然只是认识不满三十个小时的老熟人。
可就像男女之间一样,关系亲密度和时间无关,只与深浅有关。
“陈功小友,你怎么会在这里?”离开几米远,裘教授笑眯眯问。
昨晚在博物馆时,裘教授和陈功私下短暂沟通过,希望陈功可以考虑去读他的研究生,陈功稍作考虑后拒绝了他。
然后,裘教授就不再叫他小功这个用于小辈的称呼,而是换了小友这个更平等的称呼。
他的人情世故尊重体贴令陈功非常感动,也受用,自然愈加尊敬他。
他小步快走过去,很自然地搀扶住裘教授的左臂,笑着说:“老爷子好,昨晚从分局出来,我就在附近住下了,现在刚起来不久,准备来西街逛逛。”
他这一站位,让原先在裘教授左边只是落后半步的史文管不得不又退了一大步,脸上当即泛起阴云。
走在裘教授右边的岑可待目光流转,嘴角微翘。
“那你一定还没吃午饭吧,正翔说这边有一家何得楼做的寿春本地菜很不错,我们正要过去,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裘教授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切,亲切地拍拍陈功的手臂。
“这样,会不会有些失礼啊?”陈功腆着脸,搓着手。
“你啊,口是心非!”裘教授指指他,头稍稍转向右边,“可待啊,你以后要小心提防这样的男人!”
“嗯…啊!老师!”岑可待正低头思索着什么,闻言随口答应,随即醒悟过来,俏脸升起红云,再次低下头去。
陈功无奈苦笑,小心翼翼虚扶着这老顽童往前走,顺口问了他们从何处来。
原来这三位一大早又去了那片白杨林,忙了一上午刚回来,准备吃了午饭去分局。
看看他们略显疲惫的脸,沾染泥土的鞋,陈功不由得肃然起敬。
史文管说的何得楼就在路口进去不远,正好位于花鸟市场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粉墙黛瓦,雕花门窗,颇有古意。
四人走进一楼,选了一个靠窗的四仙桌坐下,裘教授点了一壶六安瓜片,史文管问过大家意见后,点了酥鱼、透骨香辣鸭、八公山豆腐等五六个本地特色菜。
菜还未及上来,几人就先品茶,观景。
景在窗外。
周围都是鲜花盆景店,叶绿、花香、人语,不断从大开的四方门窗涌入,既赏心悦目,又陶然怡情。
“小友,你已经在寿春停留超过一整天了,不知道有何感想?”裘教授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问。
第029章 岂曰无衣
我在寿春的感想?
我才来一天,能有什么感想。
或许,回答乌木挺多,宝贝挺多,豆腐脑和油条都是咸的,很好!
可看着裘教授还有他两名弟子略带神秘的表情,陈功总觉得这问题似乎不简单。
这老爷子莫名其妙问我这个问题,到底是辣个意思啊?
难道这就是高人之间打开聊天的正确方式?
就像那些禅宗高僧一样,说话都带着机锋,讲究顿悟。
要不,干脆回答没有感想,说不定就是最佳答案呢。
可这毕竟不是老和尚问禅啊,我这样回答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陈功猜测这问题应该有深意,回答需考究,可想来想去不明其意,坐在那面带愁容,努力冥思苦想。
岑可待和史文管不时看看他,脸上都带着笑意,前者是好奇地期待,后者则隐隐有看好看的小心思。
类似这样的问答,他们两个太熟悉了,裘教授带学生外出时经常进行,作为辛苦工作后的调剂和放松。
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
通过回答特定问题的答案,差不多可以看出回答者的思维活性,文学水平,语言能力,以及最重要的心性和志向。
陈功考虑良久不得其解,只好以退为进,反问道:“恕我冒昧,敢问老爷子在寿春数日,有何感想?”
他准备先听听裘教授的答案,然后依样画葫芦地做答。
“春去,寿长。”裘教授不以为忤,言简意赅说出四个字,然后笑眯眯盯着陈功。
他这答案一说出来,岑可待就脸色一凝,心思急转:
“老师这个答案既契合了寿春这个城市名,还组成了两句古诗:春去花还在(王维),何得寿延长(白居易)。
这两句古诗可谓完美地贴切此时(夏季),此地(何得楼),此景(花店)。
而且“春去寿长”,又正是老师老骥伏枥还想作出一番成就的真实想法。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全部看出来?
关键是看出来了,他能答得出来吗?”
这一刻,她毫无信心,余光不断偷偷打量陈功。
“老爷子这是了不得的答案啊!我要怎么回答呢?”陈功也在激烈思索中。
他看出了老爷子借词抒志的用意,也想到了“春去花还在”有指眼前景色的意思,当然他不知道白居易还有一句同这家菜馆名字有关的诗。
史文管见他想了良久都无所得,心生不耐,说道:“小陈,这题对你来说可能难了些,要不就放弃吧?”
“的确很难!我是在犹豫,老爷子已经抛出了玉,我这砖到底是砸还是不砸呢?”陈功笑嘻嘻说。
“砸吧,用你昨晚对可待说的,总是劳动结晶嘛。”裘教授调侃道。
“那恭敬不如从命。无衣!”说完,陈功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品了一口。
“你说什么。”史文管莫名其妙。
“无衣?”裘教授喃喃念道,“小友,岂曰无衣?”
“衣食住行,人生四要。”陈功笑呵呵地娓娓道来。
“我昨晚住了这里的酒店,早上吃过本地特色的豆腐脑和千张油条,刚才是一路走过来的,唯有衣服,我还没有在这里买过呢。
所以,我在寿春四要全三,可谓无衣!”
“俗气!”史文管小声嘀咕。
“勉强。”这是岑可待的想法。
“衣食住行,人生四要,虽是俗事,存身之基!”裘教授哈哈大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少年游意气风发,平生志挥斥方遒啊!不错,不错!”
他看向两个弟子,严肃地说:“衣食住行方为人间,身处红尘却又不染烟火,这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少年人当有志气风骨,就如无衣这首诗中,哪怕没有战袍衣衫,战士也不惧战斗。
你们要记住,言为心声,不是游戏!”
“是,老师!”岑可待和史文管齐声应道,脸色肃然。
陈功看得微微发愣。
菜上来了,几人也不虚情假意地客气,各自拿了公筷夹取中意菜肴,吃得不亦乐乎。
裘教授虽然是考古学专家,为人却不古板,不遵循食不语的老规矩,主动和陈功边吃边聊,偶尔还顾及两名弟子。
和他一起吃饭,不仅能听到闻所未闻的典故传奇,还能耳闻目睹他教导弟子,这让陈功也受益匪浅,这顿饭吃得很是尽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变得文绉绉起来。
有句话怎么说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
陈功此时就有这种美好的错觉,仿佛自己吃下去的不是饭菜,而是诗书。
总之,他挺享受这种氛围。
几人,或许史文管不能算,愉快地用完午餐,重叫了壶茶,轻悠品茗,随意清谈,享受下午奔波前难得的一丝闲暇时间。
就在这时,陈功收到了陈曦的消息。
曦:二哥,你在干吗?
功:在寿春城里吃饭呢。
曦:有美女作陪吗?
功:额…没有!
曦:你骗人!可待姐告诉我,你和她们在一起吃饭!
陈功抬起头,发现岑可待正埋首打字,或许就是和陈曦交谈。
功:偶然遇见了裘教授他们,顺便一起吃饭,这没什么吧?
曦:当然没什么,我乐见其成,别忘了我上次的提醒哦。
功:我忘了。
曦:哼!不理你了!
…
曦:二哥,我呆在家里闷死了!
功:去同学家走走。
曦:不去,没意思!
功:那我也没办法了,你要出来玩,还是要你妈同意才行。
曦:不提她了。二哥,可待姐说你们吃饭的饭店周围景色很不错,都是鲜花盆景店,可惜我来不了,你拍些新鲜视频让我解解馋,好不?
功:好,我这就给你拍!
曦:二哥最好了!
和裘教授道了个歉,陈功起身走到窗边,拍了几段窗外几家店铺的视频给她发过去,总算稍稍安抚住了她驿动的心,也免得她老是别有用意地追问。
虽然人姑娘的确不错,可陈功是真没那心思招惹。
毕竟一看就知道是惹不起的人,他又何苦来哉!
努力赚钱帮家里还债,有了小钱泡泡没有负担的妞,那才是正路啊。
陈功回来坐下,刚舒心地喝了一口茶,突然听到窗外哐当一声,似乎是陶瓷破碎声,接着有人争吵起来。
第030章 职业碰瓷
争吵声越来越响,何得楼里清晰可闻。
有吃客坐不住,起身走到窗边观看,还大声为同伴解说:“有人打碎了那家老胡盆艺店门口的花盆,被老板拉住不放,吵得凶呢。”
一名女服务员正好过来给陈功这桌换热水壶,闻言撇嘴嘀咕:“不赔个千儿八百,肯定走不了。”
裘教授听了一愣,笑着问:“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要赔这么多啊?”
服务员四下看看,小声说:“我们店里的人都知道,他家这个月都打碎了五六个花盆了,每次都是这个价,只有往上,没有往下。”
服务员匆匆走了,留下桌上几人面面相觑,裘教授摇头苦笑,史文管愤愤道:“害群之马!”
“老胡盆艺?”
陈功想了想,翻看刚发给陈曦的视频,果然找到了一条,拍摄时间就在花盆打碎前最多一分钟。
视频中这家老胡盆艺店里出来一人,往门口台阶下的路面上放了一块砖头,随后抱了一个色彩艳丽的大花盆摆了上去,然后迅速回去店里。
令人惊讶的是,那块砖是侧摆的!
陈功回放时特别注意,才发现了这个细节。
于是乍一看,那个花盆就像搁在台阶上,貌似挺稳固的。
想必来往行人也不会太注意,谁能想到有这么干的老板啊!
可以想象,如果无意间碰上去,哪怕轻轻一碰,会是什么结果。
也不知道这人练了多久,才能达到视频中这般举重若轻一气呵成的地步。
陈功到窗边看了一眼,老胡盆艺店门口围了一群人,圈内两个人拉拽着吵得不可开交。
其中一人正是视频中放砖摆盆这人,那个倒霉的路人之前也曾出现在视频中,那时正左看右看往这边走。
回到桌上,他把视频放给三人看。
史文管怒道:“这是敲诈勒索!”
裘教授皱着眉头说:“这就是老京城人常说的碰瓷,的确有敲诈勒索嫌疑了,不过要定罪的话需要更多的证据,以及本地有关部门的执行力度。”
陈功说:“要不,我先和分局的赵队通个气?”
见裘教授点头,陈功把这段视频发给赵磊,又简短说了事情经过。
赵磊很快回了消息。
原来这店老板本就是个混混,四月份他开盆艺店的老爹突发疾病去世,他美滋滋地接手了这家店。
可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开得好盆艺店!
很快,不仅老爹操持下来的盆景大量死亡,新老顾客也被他得罪了个遍,店里生意惨淡,收入寥寥,连付房租都困难,于是就动起了歪脑筋。
这两个月里,光是报警的类似纠纷就有好几次,由于没有确切证据,赵磊他们也只得调解处理,差不多各打五十大板,各自承担一半。
不过赵磊认为这老板还是赚的,因为他这些花盆的进价明显高出市场价好几倍。
他们也看出了可疑,可人家有JDZ厂家的正规进货票据啊,打电话过去,那边也确认这个价格属实。
这又不是大案要案,也没有领导批示,他们总不能千里迢迢跑去JDZ彻查猫腻吧。
赵磊的意思很明确,既然陈功有了证据,那至少这一件纠纷他们可以按敲诈勒索嫌疑进行办理。
至于检方如何处置,由于单件金额不大,他并不太乐观,不过拘留个十天半月的绝没问题。
“行,那就麻烦你们走一趟了。”陈功最后这样说。
四人就在何得楼喝着茶,等着赵磊他们过来。
没想到,那个倒霉的行人也是个暴脾气,两人争吵小半天谈不拢,发展到拳打脚踢的地步,市管办的工作人员却还未赶到,现场一片混乱鼓噪。
裘教授当机立断,带着三人付账出来,在围观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走到正扭打在一起的两人面前。
“住手,警察马上到了!”史文管用本地话喊了一声。
两人停了手。
胡老板瞪着眼睛看向来人,他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汗衫领口间隐隐露出青色纹身,的确很符合赵磊说的情况。
陈功觉得他不应该卖花盆盆景,而更适合去卖猪肉,说不定趁着此时的好行情能赚大钱。
这时胡老板嚷嚷道:“警察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反正去局里也得赔我花盆钱!”
“行啦,你就别大声了,去了局里有你好看的。”史文管冷笑道。
“你是猪啊,说这个干啥?好好等着警察过来不行吗?”陈功恨恨瞪了他一眼。
裘教授和岑可待也都微微皱起眉头。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和他一伙的?”胡老板听出话音不对,指指那倒霉路人,气势汹汹朝史文管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抓他衣领,“警察呢,你在骗我!”
“你,你要做什么?”史文管吓得倒退两步,羞怒道:“我告诉你,我们早报了警,我们还有视频证据,这次你绝没好结果!”
“什么视频证据?”胡老板停下来,直盯着他。
史文管没有搭理他,而是对那个倒霉路人说:“这位同志,我们有视频证据可以证明他是碰瓷,等会警察来了,还需要你这个受害者做证。”
“好啊!我早说这羊熊是碰瓷!”倒霉路人精神振奋,狠狠瞪着胡老板。
胡老板脸色变幻,随后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媚笑着走向倒霉路人,“哎呀,哥们,这次是我做事不地道,委屈了你,我向你赔礼道歉。”
倒霉路人绷着脸不理他。
他继续笑着说:“你看我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总不至于真为了几百块钱,把兄弟我给送进去吧?那到时候我出来,肯定要记住你的好!”
这话已经带着威胁的意思了,倒霉路人犹豫起来。
“这样吧,这些就当我赔礼,请你吃顿饭,这事就算了,我们交个朋友,你看管不?”
胡老板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红钞票,塞进倒霉路人手里。
那人稍作推让,竟收下了,然后钻进人群,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围观人群哄然,陈功几人目瞪口呆,史文管更是急得跳脚:“唉,唉,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快回来!”
“你们几位,热闹看完了,走好不送,小心别摔着啊,特别是这七老八十的老头,还有,啧啧,大美女真水灵,万一摔到了我多心疼啊!”
胡老板得意洋洋扫视几人,尤其在岑可待身上停顿了好几秒,随后猥琐地笑着往店里走。
“你,你胡说八道,给我们道歉!”史文管气得脸通红,追到门口拉住了他理论,被他一甩差点摔倒。
陈功见势不妙,赶紧上去扶住史文管。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美妙的提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