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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日月同辉txt下载     日月同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发现内幕(五更)

    那日,潘岳搜查完太平绸缎庄,离开后,偷空看了李卓航塞给他的荷包,竟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不由吃惊李卓航的慷慨。这银子虽说是让他打点衙门的官差用的,他顶多花上一百两,请那些人吃一顿,再分发些点心干果,剩下的还不都是他的?否则,李卓航不会把银票交给他。

    过几日,潘岳便来找李卓航说话、饮酒,跟他说些衙门里的事,因为这也是李卓航想听的。

    于是,李卓航便知道刘少爷狎玩**的事,莫名不安。他想起那日,墨竹(李菡瑶)放蛇咬刁掌柜。虽然刁掌柜没察觉,但肯定记住了墨竹的模样。刁掌柜得罪了刘少爷,会不想办法求刘知府饶命?既然要想办法赎罪,若知道刘少爷喜狎**,能不尽心谄媚?如此一来,难免不会把主意打到墨竹身上,横竖墨竹只是个小厮而已。

    这虽是猜想,却不无可能。

    因为墨竹长得太惹眼了。

    李卓航命李卓望加强护卫,又命李菡瑶不得出门,连赈灾施粥也不让她去了。这样还不放心,心想再严密的防护也总有疏漏的时候,须得告诉女儿真相,让她自己警惕。女儿聪慧机灵,若提防了,别人便很难得手。于是,他将刘少爷改性、喜狎玩***的事告诉李菡瑶。

    他原以为要解释一番,结果李菡瑶一听“***”二字,便失声叫道:“禽兽!怎没踩死他!”

    李卓航疑惑问:“你知道***?”

    李菡瑶用小手捂住嘴坏了!

    李卓航见她扑闪着长睫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好笑,问:“这等话,你听谁说的?”

    李菡瑶见躲不过,只得放下手,道:“他们说的。”

    他们,无非是李家的家仆们。比如墨文墨武。李菡瑶既装扮小厮,不跟这些人接触是不可能的。说不得,这锅要让他们背了。不然,难道招供出小姐姐来?

    李卓航暗想,瑶儿不能再扮小子了。

    事涉女儿安危,李卓航不敢掉以轻心,不但太平绸缎庄内外都加强护卫,还令每天去买米粮的人盯着丰盛粮行的刁掌柜。做了这些布置,他仍不放心,因想:刘知府父子乃青华府的恶霸,若强行讨要墨竹,我若回绝了,他必恼羞成怒。须得想个法子,断了他这念头才好。

    急切间,他也想不出两全之计,又不敢离开青华府。万一对方在半道劫人,外面灾民流窜,对方推到乱民身上,他事后找谁说去?无奈之际,他便起早贪黑练起剑来,临时抱佛脚也总比没准备强。横竖他现在无事。

    他这样勤练剑还有一桩好处:可以瘦身。

    自那晚女儿说他发福了,他便留意节制饮食,他可不想长成腆胸凸肚、油光满面的富贾,毁了完美爹爹形象。

    李卓航练剑时,李菡瑶就在旁看书写字,不离李卓航的视线范围;等李卓昂停下,她便勤快地端茶送水,将机灵的小厮和孝顺女儿双重角色一并展现。

    “老爷这剑舞得好看。”她笑赞道。

    “你说老爷空有花架子?”李卓航问。

    “哎呀,老爷,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不内行,不知道老爷剑法怎么样,就觉得姿态甚美。”李菡瑶道。

    “这还是说老爷花架子,否则你看到寒气森森,便会害怕了。”李卓航心情很好,跟女儿逗起嘴来。

    李菡瑶黑眸闪闪、抿嘴一笑,不肯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他:“老爷怎会舞剑呢?”

    李卓航道:“君子六艺,包含骑射。我不喜射击,便学了这套剑法。近年练少了,手生了许多。”

    李菡瑶忙道:“老爷教小的吧。”

    李卓航道:“你能坚持?”

    李菡瑶道:“小的必定坚持。”

    连那丑的不能见人的字,她都一直坚持在练,何况这剑法,练个三招两式,将来可以防身嘛。

    李卓航道:“那好。”

    ……

    再说王壑主仆,离开太平绸缎庄后,找了个地方帮老仆改装,恢复成妈妈模样,便直奔丰盛粮行。

    丰盛粮行后临河,河边建了个碾坊,也属谭家。这几日,粮铺白天买卖红火,而碾坊的机子日夜都在转。眼下,前后各院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地搬运粮米。

    这里的守护更加严密。

    王壑只看了一眼,便当机立断,吩咐老仆独自潜入粮行探听消息,自己隐在暗处等候。

    老仆便俏没声地进去了。

    他并未耽搁多少时候,很快转来,将所见所闻告诉王壑:里面热火朝天,碾米的,过称的、搬运的……说是要通宵达旦呢,指挥的人正是刁掌柜。不但这里,听说城外河边也新建了一碾坊,好几架大水车带动,所碾的米,等早上城门一开,便要运进来,供给粮铺售卖。

    王壑听着,皱起眉头,问:“还有呢?”

    老仆不确定道:“我听见刁掌柜叫一个汉子‘邱指挥’。”

    邱指挥?地方禁军军职。

    王壑霍然道:“我明白了!”

    老仆疑惑地看着他。

    王壑忙左右瞧了一瞧,这里是一条小巷,这时候,巷内黑漆漆的没一个人,他才放心,压低声音道:“他们在倒卖官粮。怪不得刘知府肯饶恕姓刁的。”

    老仆震惊,“那灾民吃什么?”

    王壑肯定道:“以次充好!”

    上面下令开仓放粮,也不过才十来天的工夫,他曾去过现场,发现那些粮食很差。他以为,官仓的粮食藏久了,都霉坏了,就是这个样子,谁知另有内幕。

    眼下该怎么办?

    这官商勾结背后,还不知牵连多少官员,若追查下去,势必要暴露他的身份。若撒手不管,只将此事传给父亲和母亲,又恐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耽搁,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若他隐在暗处,悄悄将刘知府倒卖官粮的事捅出来,又怕引发灾民暴乱,刘知府为了掩饰其罪行,必定会与地方禁军勾结,镇压暴乱,灾民必要吃大亏。

    少年思来想去,竟没了主意。这时候,他方才觉得自己以往的智谋仿佛纸上谈兵。

    在京中,各大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都了然于胸,懂得借力打力、利用他们之间的倾轧,还有父母可以借力,然眼下山高皇帝远,青华府地方派系、刘知府背后势力等等,他并不熟悉,如何运筹帷幄?又无外力可借,要想周全处置这件大事,便感到力不从心了。怪不得父亲和母亲要放他出来历练。这才是真正的历练,没银子算什么!

    老仆静静地守护着少年,不敢打搅。这时候,他很希望王壑能像两位大人一样睿智。他是没主意的。他只是一介武夫,打打杀杀的事可以交给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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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文质彬彬的牛贩子

    王壑怕引发民乱,殊不知事情已经暴露了。

    那叶屠夫父女逃走后,原想躲起来的,结果洪灾来了,不但没处躲,且面临饿死的处境。后来他见刘知府父子一心只顾抓王壑主仆,对他父女并不太在意,他等风声过去后,也不躲了,混在灾民中讨生活。

    官府已开仓放粮,然杯水车薪,赈灾措施又不完善,灾民饿死病死的现象屡见不鲜。

    叶屠夫见女儿小丫瘦弱的可怜,心急如焚。

    牛贩子胡清风也心疼儿子胡,和屠夫商议后,决定去偷些粮食。他们叫了几个帮手,偷偷潜伏在城北官仓附近,等运粮的车队出来,见机行事。

    两人一个是杀猪的屠夫,一个是贩卖牲口的,都很有一套混迹市井的生存手段,当下一个制造混乱吸引官兵注意,一个偷粮,还真让他们偷了两包。得手后迅速撤离,扛着粮食来到一个乞丐栖息的破庙,才兴奋地笑了。

    叶屠夫忙着打开麻包,叫人取石臼来舂米;胡清风则让人支铁锅、烧火,要好好吃一顿饱饭。

    他们不敢回灾民聚集的地方,若回去了,这点粮食一人分一粒都不够,还容易走漏了消息,所以在这里偷偷煮食,然后再各自分一点带回去给亲人。

    金黄的稻米就像黄金,被舂成白花花的大米后,又像一粒粒珍珠,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众人说笑着、忙碌着,胡清风却抓起一把夹杂着还没去壳的稻米,神情凝重,沉吟不语。

    叶屠夫见他异样,问:“怎么了?”

    胡清风道:“这米跟我们吃的不一样。”

    叶屠夫道:“是不一样……”

    他忽然愣住了,说不下去了。

    众人也都停止说笑,都愣住他们吃的也是官仓放的粮食,为何跟这偷来的不一样?

    胡清风道:“他们把官粮倒卖了!”

    在哪卖,还用想吗?

    这些日子,丰盛粮行的生意多红火!他们若有钱,便可以去那里买米,就不用干这偷窃官粮的勾当了。

    众人仿若被浇了一瓢冷水,再也兴奋不起来,个个心里沉甸甸的愤怒敢怒不敢言!

    很容易的,他们忍下了这口气。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别说真正的官了,就是衙门的胥吏和衙役在老百姓眼里都是大爷,见了都要点头哈腰、拼命巴结;能搭上一点关系的,逢年过节婚丧嫁娶都要送礼,只为在关键时能行个方便、递个话儿,要不怎么人人都想做官呢。

    吃了饭,他们回到灾民聚集的地方,却发现到处一片混乱和惊惶,好些人都中毒了,因为吃了发霉的山芋干,小孩子体弱,抗不过去,死了十几个。

    叶屠夫的女儿小丫也昏迷不醒,胡清风的媳妇和儿子胡在旁边照看她,不过喂些清水。

    叶屠夫抢上前,抱起面色发青的女儿,触手轻飘飘没有分量,不由滴下泪来。他怀里揣着一包珍珠般的大米,还没来得及煮给女儿吃,也不知她有没有机会吃了。

    “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钱,请不起大夫。

    胡清风将大米交给媳妇,道:“快去煮了喂小丫。”

    胡嫂子忙接过米去煮。

    叶屠夫唤不醒小丫,猛抬起头,狐狸眼噙满了泪水,愤怒对胡清风喊道:“他们不是人!!”

    胡清风沉着脸看向四周。

    周围,都是满脸菜色的灾民。

    昨天,刘知府来安民,慷慨激昂说了一番话,说他如何上奏朝廷,请求赈灾,又如何夙夜不寐、调动府衙和县衙的官差安置灾民。众人感动不已,把他当菩萨一样跪拜。然而,灾民们不知道的是:朝廷是下旨赈灾了,粮食都被狗官倒卖了,却用这些低劣、霉变的杂粮来糊弄他们!

    当生存成了奢望,便无所顾忌了。

    叶屠夫再也忍不住,将女儿交给胡照应,站起来冲着所有灾民大喊:“狗官倒卖官粮!”

    他掏出怀里的大米,讲述发现内幕。

    霎时间,难民营掀起狂潮!

    一场灾民暴动就在眼前!

    灾民们叫嚣着,要冲去丰盛粮行抢粮食,要夺回属于他们的粮食,要杀了狗官。

    胡清风是个牛贩子,却是喝了墨水的牛贩子。他自小便聪慧,读书很受夫子称赞。然父亲早丧,母亲拖着他,生活尚且艰难,更不要说供他读书了。为了讨生活,他混迹于各村镇和市井间,一面赚钱养家,一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跟着夫子继续学业。他爱做书生打扮,一身白衣、温文尔雅,改变了人们对贩夫走卒的认知。虽然他赚钱毫不手软,但人们就是看他顺眼,觉得他是个清新脱俗的牛贩子。

    眼下这群情激奋的场面,他当仁不让站了出来,在叶屠夫喊破真相的时候,便让两个同行的牛贩子去路口守着,防止消息走漏,若官府来人,及时来回。

    他则问众人:“抢了粮食以后呢?”

    灾民们被他问住,面面相觑他们只顾抢,哪里管抢了粮食以后的事情,抢来了就煮了吃嘛!

    胡清风道:“咱们不能顾头不顾尾。抢了粮食,狗官定不肯甘休。就怕他们将事情一推干净,说没倒卖官粮,是咱们要造反,把咱们都抓了去坐牢、杀头。”

    众人一听,果然严重,都问他“那怎办?”

    胡清风冷静道:“擒贼先擒王!咱们要想分粮食,得先把狗官拿住,逼他写下倒卖官粮的供词,再开仓放粮。如此,才能保咱们事后平安。否则这一去,纵抢了粮食回来,煮了吃一顿饱饭,那也是断头饭吃完就去见阎王了。”

    他也知道这件事背后绝不简单,贸然行动太莽撞,但眼下群情激奋,不是他能压制得住的;就算压住了,人多嘴杂,保不定消息泄露,让刘知府先下手为强,自己和叶兄弟首当其冲要被杀鸡儆猴,说不得只能抢先。

    众人都道:“听胡先生的。”

    当下,胡清风便做安排:眼下是白天,要等天黑才好动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计划先去府衙拿狗官,逼其就范;把狗官抓在手里,然后再去丰盛粮行弄粮食。

    他将所有青壮分成三拨:一拨跟他和叶屠夫去府衙拿狗官;一拨带上各种工具,等他们得手,便冲入丰盛粮行抢粮食;一拨留在这里照应老弱妇孺。

    分派已定,众人无不从命。

    胡清风掏出身上最后一点银子,亲自去买药,救治中毒的灾民,一面派人去府衙和粮铺打探消息。

    等到天黑透了,胡清风和叶屠夫才带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路遮遮掩掩、摸往府衙。主要是来多了没用,须得智取。然还没到府衙,在半路上便被自己人拦住。来人说,刘知府父子都出去了,刘知府去了丰盛粮行。

    这便显示胡清风的作用了。

    蛇无头不行,若无他事先安排,众人暴动乱起,最后必定落不到好下场,眼下却有条不紊。

    众人气愤道:“果然有勾结!”

    胡清风沉声道:“这更好。去那边,跟我们的人会和。”

    于是,大家转奔丰盛粮行。

    胡清风又紧急传令给抢粮的那支队伍,要他们赶来会合。这才好呢,正好将狗官和奸商一锅端了,也省得他们两头跑,人力不集中,容易被官府的人逐个击破。

    还不到丰盛粮行,他们碰见王壑主仆。

    ********

    第一更。今天继续加更呢。

第63章 今夜无人入睡(二更)

    老仆功力强,耳聪目明,胡清风一行人多、脚步纷杂,还没到近前就被他察觉了,忙拉王壑隐在暗巷内,屏息等待。待他们靠近,先看见叶屠夫那络腮胡子脸,手持两把杀猪刀,寒光闪闪;其他人也或锄头或斧头或棍棒,也有人手持菜刀和锅铲,闷着头、杀气腾腾地奔来。

    王壑吃惊,忙现身招呼“叶叔。”

    叶屠夫见了他们大喜这对主仆身手他是见过的,正好可做帮手,真天助我也。因问:“你们怎没跑?”

    王壑请他借一步到巷内说话。

    叶屠夫便随他进去了。

    胡清风让众人暂候,自己也跟了进去。

    巷内,叶屠夫将官商勾结和灾民的行动告诉了王壑主仆,又邀请他们相助一臂之力,惩治狗官。

    王壑见事态一触即发,再无转圜,权衡利弊后,迅速做出决断。因问道:“你们准备如何善后?”嘴里问叶屠夫,眼睛却盯着胡清风。他记得这个清新脱俗的牛贩子。这些乌合之众行动一致,可见有人在背后筹划、指挥,这个人他并不认为是叶屠夫,只怕是牛贩子。

    胡清风也听叶屠夫说了这卖桃主仆的本事,也想拉他们入伙,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并抱拳道:“还请姑娘和大嫂助我等一臂之力,救灾民于水火!”

    又被王壑饬成“大嫂”的老仆:“……”

    王壑道:“好,我二人便助你们一臂之力!然晚辈有些担忧:你们抓了狗官后,若杀了他,这罪名不轻;若不杀他,恐怕朝廷派人下来核查时,他反咬一口,说你们带领灾民造反抢粮。逼他写下供状有何用?”

    胡清风和叶屠夫听了一怔。

    叶屠夫道:“呸,明明是官逼民反!”

    胡清风抬手示意他别冲动,郑重问王壑道:“姑娘担忧不无道理。依姑娘之见呢?”

    王壑道:“依晚辈之见,须找一证人。”

    胡清风道:“谁可做证人?”

    叶屠夫道:“老子们这么多人,还不能作证?”

    胡清风没好气道:“我们都是一伙的。”

    王壑暗想,这牛贩子果然有些头脑,不像屠夫莽直。他便献计道:“县衙胡县令可作证。”

    胡清风道:“胡县令是个胆小懦弱的,平常虽不大害人,也毫无作为。怎肯替我等作证?”

    王壑道:“懦弱才好呢!刘知府倒卖官粮一事若未暴露,他肯定避之不及、装糊涂;现在一场暴乱就在眼前,他身为青华县令,怎脱得了干系?咱们兵分两路:晚辈同叶叔在这里捉拿刘知府、开仓放粮;大叔带人去县衙报案,逼胡县令同我们联手。这也是他晋升的大好机会。”

    胡清风道:“他若不答应呢?”

    王壑果断道:“找县丞潘岳!”

    这个人才是全局关键!

    胡清风眼睛一亮,明白了王壑的打算:潘岳是地头蛇,有些个本事。这么一个大好的晋升机会,他能放过?他又没参与倒卖官粮,若替刘知府隐瞒,倒成了同犯,他怎肯背这黑锅。再说又不用他出头,自有灾民揭发并捉拿刘知府,他只需在朝廷派人下来核查时,如实禀告就完了,便能捡个现成的便宜,撇开干系并晋升,一举两得!

    胡清风笑道:“说服胡县令,就有劳潘县丞了。”

    王壑笑道:“大叔高明!”

    胡清风道:“是姑娘高见!”

    叶屠夫一脸懵,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你们说什么?”

    王壑便告诉他缘故,如此这般,听得叶屠夫不住点头;王壑又对胡清风道:“咱们这边全是些乌合之众,丰盛粮行里可是有地方禁军的。为免灾民伤亡,擒贼先擒王,妈妈进去捉拿狗官,我跟叶叔在外,里应外合。”

    他二人忙答应,出巷告知众灾民。

    王壑对老仆耳语一阵,老仆转身便消失在巷子尽头。

    这里,王壑和叶屠夫让灾民们将火把点起来,带着他们来到丰盛粮行大门前,几千人将粮行所在长街堵得水泄不通,火光照耀天际。叶屠夫站在队伍前方,挥舞着杀猪刀,高呼“狗官倒卖官粮!活捉狗官,开仓放粮!”

    “活捉狗官!”

    “开仓放粮!”

    成百上千人跟着他呼应。

    这山崩海啸般的声音,惊动了沉睡中的青华城,一时间,小儿啼哭声、犬吠声此起彼伏;然后开门喝户,各家都起来察看、向左邻右舍询问缘故。

    大家都稀里糊涂,不知何故。

    丰盛粮行前面有个瓦棚子,四根柱子撑起来的,可遮阳、可挡雨。王壑挑了十几个壮汉,拆了这棚子,将四根柱子放倒,然后每四人抬着一根柱子,吆喝着,撞向丰盛粮行的大门;其他人则捡了瓦片,预备砸人用。

    在四根柱子撞击下,大门摇摇欲坠。

    老仆便在这声势中,潜入院内。

    谁知这么多灾民涌来,还未发动便被巡夜的官差发现,急匆匆报给刘知府。老仆进去时,里面禁军严阵以待,后院刘知府所在的上房更是层层禁军把守。

    老仆直闯上房,如入无人之境。

    一禁军队长站在廊下,喝叫“放箭!放箭!”

    顿时“嗖嗖”箭雨不断。

    这些地方禁军平日不打仗,也不集训,哪有什么本领,不过是花架子,看着射的热闹,却没什么准头。老仆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当下甩出一粒鹅卵石当暗器,正中那禁军队长的咽喉,那汉子便倒地不起。

    禁军们慌了,乱叫乱嚷。

    刘知府在窗内看见,心惊肉跳。

    他前些日子先是儿子被卖桃女踩碎了命根子,自己又稀里糊涂被人割了头发,凶犯却连人影也没见着,着实郁闷。后来纳了谭三姑娘做姨娘。谭三姑娘一张圆盘脸,肌肤雪白,温柔富态,很合他心意。他夜夜宿在谭姨娘房里,拼命挣儿子。谭姨娘也盼怀孕,算算进府有二十天了,今早上说身子不舒坦,叫了大夫来请平安脉。结果一号号出喜脉,只是日子还浅,还不能十分确定,大夫说等过些日子再请一次脉。即便这样,刘知府也喜出望外;加上丰盛粮行生意好,日进斗金,刘知府便认定谭姨娘是旺夫旺子的命,从此他要官运亨通、子孙兴旺了,因而把谭姨娘当心肝捧着。

    傍晚时,谭东家派人来回禀售粮情形。

    谭姨娘听了好奇,问了几句。

    刘知府是越看她越爱,一时冲动,便提出带她到粮铺瞧瞧去,看看那火热的来钱场面,必定心旷神怡;心情好了,才能为他生下健康聪慧的大胖小子。

    谭姨娘欢喜,忙准备起来。

    晚饭后,两人便坐着马车出府了。

    到了丰盛粮行,不但在粮行做事的一干人对谭姨娘毕恭毕敬,连谭东家也对女儿各种奉承和疼爱。

    谭姨娘倍受荣宠,十分体面。

    谁知这时灾民杀来了,顿时慌张。

第64章 大闹青华府(三更)

    刘知府见老仆出手狠辣,当机立断要逃走,否则的话,一旦落入灾民手中,别说官职了,连性命都难保。若是性命不保,银钱和子嗣也不保。只要留得性命在,保住官职,才有机会反击,并将损失的银两赚回来。

    他低声对邱指挥道:“让他们挡住。咱们先撤!”

    邱指挥心领神会地点头,遂下令禁军严防死守。

    刘知府又令谭东家和刁掌柜带领粮行所有人到外面拒敌,他自己则拉着谭姨娘悄悄退往碾米作坊。

    丰盛粮行的碾坊后门临河,河埠头停着几条船,刘知府拉着谭姨娘,俏没声地摸上最大那条船。

    谭姨娘吓得浑身发抖。

    到中舱坐下,刘知府抱着她安慰道:“别怕。老爷不会丢下你的。”一面替她捂着肚子,一面吩咐人准备,等邱指挥一到,便立即开船出城。

    府衙那边的家是保不住了,但他只要保住这官身,将来不愁家业;儿子也保不住了,但谭姨娘肚里揣着一个,这么一算,他等于将全家随身携带,至于刘夫人……他在心里自辩:不是他不顾妻儿,实在是灾民猖獗。

    若儿子没废,他舍得丢下他们母子吗?

    刘知府不愿深想这问题。

    少时,邱指挥也带着四五个禁军退到碾米坊,黑夜里摸上船,船便开往下游。至城门水闸处,邱指挥出示令牌,守军开闸放行,驶向城外禁军驻地。

    丰盛粮行这里,无人知晓。

    老仆杀入上房,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刘知府。

    他只当刘知府逃出粮行,回府衙去了,或者藏到别处,再想不到这人如此惜命,竟然坐船出城了。

    外面,灾民们正撞大门。

    刁掌柜、谭东家以及两个禁军小头领在门后严阵以待,准备等门开了,给灾民迎头痛击。

    刁掌柜还不知刘少爷已死,听见外面一片纷乱,眼珠一转,想要趁乱去太平绸缎庄将那小厮墨竹给掳来,送给刘少爷赔罪,然后推到乱民头上,岂不天衣无缝?

    越想越觉此计妙极。

    他忙叫他兄弟刁二贵来。

    “哥哥有何事吩咐?”

    “老二,告你个便宜买卖……”

    刁掌柜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刁二贵听说能讨好知府少爷,很喜欢,忙去换了一身旧衣裳,又唤了几个平时爱奉承他的伙计,悄悄从粮行东小门出来,绕到正面长街,混入灾民当中。

    这边,刁掌柜和谭东家开了门,看见外面火把照耀长街,乌压压都是灾民,手持锄头、扁担、菜刀、斧头、棍棒等形形色色的武器,一个个像饿狼般盯着粮铺,不禁腿有些软,但想到身后有禁军在,心又定了些。遂声嘶力竭地分辨,说他们没有倒卖官粮,这全是污蔑;又恐吓灾民,说他们这是聚众闹事,是造反,要杀头坐牢的。

    叶屠夫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握着杀猪刀便冲上台阶。

    刁掌柜吓得忙退进去。

    禁军们迅速关上大门。

    “东家,我去回禀知府大人。”刁掌柜对谭东家道。

    “还是回禀指挥使大人。”谭东家道,灾民是带着武器来的,这时候要靠禁军抵挡。

    刁掌柜道:“是。”

    他便往内院跑去了。

    内院上房外,老仆找不到刘知府,心头火起,一气之下废了对方几个禁军小头目,禁军便再无人指挥。

    正在这时,他看见了刁掌柜。

    刁掌柜也看见了他,惊恐万分。

    老仆两眼森寒,问:“掌柜的别来无恙啊!”最后一个字尚未结束,已经欺身上前,拿住了刁掌柜。

    街东头,刁二贵假意跟灾民一块骂狗官,又说官商勾结不止丰盛粮行一家,还有太平绸缎庄。说太平绸缎庄的人天天过来买粮都不给银子,假借买粮赈灾的名义,将官粮运回去藏起来,等后期涨价再抛出。

    面对刁二贵蛊惑,灾民们将信将疑。

    刁二贵带出来的几个伙计,分布在人群中不同方位,见此情形,忙大声附和刁二贵的话。

    灾民们这才有些信了,说怪不得太平绸缎庄每天施粥施馒头那么少,原来赈灾是掩人耳目,是为了转移官粮,被欺骗的怒火稍一撩拨,便腾空而起。

    刁二贵趁机提议:分一部分人去讨伐太平绸缎庄,抢粮抢银,都堵在这里,僧多粥少。

    灾民们被煽动了,心想这么多人都挤在丰盛粮行,粮食确实不够分,况且这里有官兵把守,冲突起来说不定会受伤,甚至丢命,不如去太平绸缎庄抢去。

    有几十人便分出来了,往太平绸缎庄奔去;其他人问明情况,见有便宜可占,忙也跟去。

    很快,发展到几百人离队。

    王壑和叶屠夫都没发现。

    丰盛粮行大门终于被撞开,不等禁军杀出来,老仆提着刁掌柜从后院杀到前院,王壑和叶屠夫忙指挥灾民冲进去,禁军被里外夹击,手忙脚乱。面对饿急了、不要命杀来的灾民,禁军不能抵挡,四散溃逃。

    王壑令守住大门,不让他们出去。

    灾民们越杀越勇,终大获全胜。

    王壑问老仆:“狗官呢?”

    老仆道:“没找着。想是逃回府衙了。或者躲起来了。”

    王壑道:“不可能!往府衙去的路被我们的人堵起来了,他怎么逃?这附近也都搜了。”

    老仆忙道:“后面有条河……”

    不等他说完,王壑便道:“狗官肯定坐船出城了!”

    叶屠夫不信道:“不会吧?”

    王壑道:“怎么不会?你以为他能身先士卒、与粮铺的人共生死?他若是这种人,也不会倒卖官粮了。”

    叶屠夫一听,可不是吗。

    他们抓了几个碾米坊的人来问,果然有人说原先河边泊着一条大船,不知何时不见了。

    大家这才确定刘知府和邱指挥逃出城了,一个个鄙夷又愤怒,便想要拿他家人泄愤。

    王壑吩咐将禁军俘虏全捆起来,塞进几间下房;又让叶屠夫将灾民老弱妇孺都送来此处安置,因为这里有米粮,后面还有碾坊,地方也大,比住在难民营方便;又拿了粮铺的银子,令人请大夫来为灾民治病。

    正忙着,王壑看见了刁掌柜,想起自己被这刁奴卖了一遭不算,连墨竹也差点被他卖了,怒从心起。想上前杀了他,又不能杀,因为还要留他做证;再者,一刀杀了这刁奴,也太便宜了,须得让他难受、生不如死。

    王壑盯着刁掌柜看了好一会,就在他惴惴不安、惶恐不已的时候,转身对叶屠夫道:“带人去这姓刁的家里,把他家抄了!锅碗瓢盆都拿来,给大家做饭用;床和被子也搬来,给女人孩子睡觉;衣裳布匹都搬来,分给大家;桌子板凳也搬来,这人多,不够用;银钱财物和粮食也都搬来,充入公中……”他故意一项一项地点数,点一项,就如同割爱财如命的刁掌柜一刀,刀刀见肉见血。

    叶屠夫龇牙笑道:“姑娘安排的妙极。”

    王壑又道:“带他一起去,让他在旁边瞧着家被抄。对了,先打断他的双腿,别让他半路给跑了。”

    叶屠夫握着杀猪刀,杀气腾腾地走上前。

    刁掌柜凄厉地惨叫起来。

    王壑闲闲地道:“叫什么?你最好把跟狗官勾结的事都交代清楚,否则,你全家都跑不掉!”

    刁掌柜:“……”

    他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女人?

    与此同时,太平绸缎庄被灾民包围了。

    ********

    朋友们,今天的加更结束啦。(*^__^*)

第65章 李姑娘茅厕制敌

    李卓航听见回禀,忙令李菡瑶待在内院,自己和李卓望带着一帮护院来到门口。门刚一打开,嘈杂的辱骂夹着瓦块、砖头等物扑面而来,群情激奋。

    李卓航眼神一凝,迅速判断出:他被人暗算了!

    眼下,要想跟这些饿急了眼的灾民解释清楚,恐怕不容易,得顺着他们来,再寻机解释。

    他大喝一声,令灾民静下来。

    他便高喊:“想要粮食,你们派人进来搬。我家本就一直在赈灾、施粥。你们听谁挑拨、煽动,无凭无据的,便说太平绸缎庄倒卖官粮?”

    灾民们只静了一瞬,声浪又起:

    “你还敢抵赖!”

    “就是要抄你的家!”

    “你天天买的粮食都去哪了?”

    “别听他的。诓我们进去,好下手对不对?”

    ……

    李卓航再次大喝:“派几个人进来!若他们半刻钟不出去,你们便放火烧了太平绸缎庄便是。”

    灾民们这下犹豫了。

    李卓航趁机又道:“有人栽赃太平绸缎庄,为的是把你们引开,减少丰盛粮行那边的压力。谁说我们倒卖官粮,让他到前面来与我们对质!放心,今儿不论怎样,都不让你们白跑一趟,粮食任凭你们拿去!”

    灾民们都低声议论起来。

    “看样子他是被冤枉的?”

    “刚才说的人呢?”

    大家回头四下找,哪里找得到。

    刚才,刁二贵根本没敢上前,怕被太平绸缎庄的阎掌柜和众伙计认出来,毕竟大家住在一个城里,碰的多了,脸熟。他怂恿一部分灾民,说要来个前后包抄、里应外合,不然太平绸缎庄的人卷了细软财物从后面跑了。这些人便绕道后院墙根下,人叠人,翻墙爬进去了。

    内院,墨文墨武等人正戒备。

    忽然后面涌来一伙人,手持棍棒铁锹等物,杀气腾腾地冲来,见人打人,见物抢物,墨文墨武等人大声呼喝、抵挡,内院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刁二贵得意地想:“乱才好呢。乱了我才能浑水摸鱼,找那个小子。”一面想,一面偷摸摸地四处瞄,也不抢东西,也不打人,只找观音童子模样的男童。

    这是他哥刁掌柜叮嘱他的。

    李菡瑶被墨文墨武关在屋里。

    王妈妈和宁儿也在屋里陪她。

    这时有人冲进后面抱厦,有人直闯前堂,王妈妈惊得脸色都变了,嘱咐宁儿护住姑娘,她则出去见机行事。

    到堂上一看,灾民们正抢东西。

    王妈妈可不像墨文墨武他们拎不清轻重,她看出这些灾民是冲着财物来的,为了活命而已,只要若别触怒他们,应该不会伤人抢人他们饿得面黄肌瘦,哪还有心思和力气抢女人和孩子?王妈妈认为,她只要护住姑娘就行,再多的财物也比不了姑娘重要。

    她便假意叫嚷:“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灾民怒道:“你们倒卖官粮就有王法了?”

    王妈妈震惊道:“谁说我们倒卖官粮?”

    那灾民懒得理她,掀开桌上一攒心盒子查看,里面装的是点心,大喜,忙连盒子塞进包袱。这可是好东西,拿回去就能给儿子和老娘吃,他老娘都饿了几天了。

    众人以为屋里只有一婆子,这婆子根本不敢上前阻拦他们,只反复辩解,说太平绸缎庄没有跟倒卖官粮,他们肯定弄错了,因此大家都不理她,只顾翻东西。

    别说他们不信自己会弄错,就算真的弄错了,他们也舍不得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这时候,他们是疯狂的。

    刁二贵却越过王妈妈,直奔李菡瑶房里来了。

    王妈妈急了,忙跟他进去。

    刁二贵看见李菡瑶,眼睛一亮,这不就是观音童子?这屋里也有不少好东西,他看也不看,竟奔李菡瑶去了。

    王妈妈骇然,不顾一切扑向刁二贵,死死抱住他的腰,对李菡瑶大喊:“墨竹快跑!”

    若是李卓航没告诉李菡瑶刘少爷狎玩***一事,李菡瑶定然想不到刁二贵是冲她来的,然父亲已经警告过她,眼前这人又摆明了来抓她,她急忙转身就跑。只有她跑了,这人才会放过王妈妈,去追她。

    小女孩在心里发狠:“狗贼,先欺辱小姐姐,被小姐姐踩碎了命根子还不悔改,现在又派人来捉我。哼,小姐姐能教训你们,我也能让你们终身难忘!”

    她冲向刁二贵,大喊:“放开妈妈!”

    刁二贵以为她是来帮王妈妈的,奸笑起来,心想:“你来了,我还要这婆子做什么。”

    然,李菡瑶如一阵风般从刁二贵身边刮过去了,根本不管他,也没管王妈妈,像只猫儿般轻捷地跑向后院。

    宁儿也跟在她身后保护。

    刁二贵心想:“哎呀,这小子滑头!”忙拔脚就追。

    王妈妈一把扯住他,放开嗓门尖叫:“土匪杀人啦!”

    正在各房扫荡的灾民们都吃惊地停手,他们不过想抢些粮食而已,怎会杀人呢?谁在杀人?杀的谁?

    墨文墨武听见了,慌得回身往屋里冲。

    刁二贵心生不妙,想速战速决。

    他便嚷,屋里藏了好东西,这婆子不许他们拿,哄得灾民们一涌而入,都闯进李菡瑶的房间。刁二贵便和同来的伙计脱身而出,追着宁儿来到后院。

    夜晚,后院灯光昏蒙蒙。

    院子东北角,有间茅厕。

    李菡瑶一溜烟冲进茅厕,挪开盖在粪坑上的厚木板,靠在墙上,然后从角落里抽了一把刷便桶的竹丝刷子,闪身避在门后,一面将小麻点从胳膊上一圈一圈解开,左手握着蛇头,右手握着竹刷子,一人一蛇都凝神屏息等待。

    那伙计拦住宁儿,刁二贵便冲向茅厕这个方向,只有这间屋子,他无需犹豫。

    在门口,他吹亮火折子,晃了晃,等火苗稳定了,才仔细查看。等看清这是一间茅厕,便游目四顾,心想:“这屁*股大一块地方,看你往哪儿躲!”

    他并不怕李菡瑶弄鬼。

    才多点大的孩子!

    看了一圈,转过身来,正对着门,忽然门后窜出一条蛇,吐着蛇信直奔他面门。惊得他往后倒退两步。脚下没防备,“扑通”一声掉进粪坑,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啊”,便被浓稠的大粪给淹没了,只剩呜呜闷哼。

    这可不比掉水里头,掉水里哪怕呛一口水,只要能在水面冒头,抹一把脸便能张口出气;掉粪坑里,根本无法张口,一张口便灌一嘴大粪,口鼻眼耳皆被屎糊住,那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描绘,熏死人!

    ********

    今天双更,十二点还有一更。

第66章 在粪坑里呢(二更)

    同来的伙计把宁儿制服了,听见刁二贵叫,急忙撒手。他再想不到,刁二贵会对付不了一个孩子,因此一路喊着“刁二爷”闯进茅厕,便闻见臭气熏天。

    刁二贵在粪坑里“呜呜”叫。

    伙计听见声音不对,忙朝粪坑里瞧。

    就在他弯腰之际,李菡瑶在后面用刷便桶的竹刷子照他后庭使劲一捣。那竹刷子是将毛竹筒的一端劈成许多根细竹丝,方便刷洗器具。这么一捣,如同许多根尖刺扎在臀部,哪怕隔了两层衣裳,也痛痒不禁;更有几根戳中通泄糟粕之门户。那伙计猛将臀收紧,肚子往前一挺,站立不稳,竟是面朝下、栽进粪坑,将好不容易浮上来的刁二贵又给扑沉下去了。

    刁二贵拼命挣扎,揪住伙计。

    伙计刚掉下去,晕头转向。

    刁二贵趁机倚靠着他想站起来。

    一时间,茅坑底子被这两人翻腾起来,臭气熏天!

    李菡瑶使劲闭住气,急忙拖过盖茅厕的厚木板,“哐”一声扣在粪池上,将好容易冒出头来的刁二贵脑壳顶打了正着,打得他眼冒金星,再次陷入浓稠的粪潭。

    盖好盖子,李菡瑶还不放心,将什么便桶、草灰篓子,凡是茅厕里搁置的家伙什,都拖来压在木板上,防止这两人爬上来,正忙着,宁儿一瘸一拐地来了。

    “墨竹!”宁儿惊喜地叫。

    她以为李菡瑶凶多吉少呢。

    李菡瑶道:“快,帮我把门口大石头搬进来!”

    宁儿见姑娘这样急,也不问缘故,先跟她出去,两人将茅厕门口一块大石头抬进来。

    宁儿不过十三四岁,李菡瑶才八岁,两个小姑娘抬着几十斤重的大石头,挣得俏脸通红,走路颤颤巍巍。

    到茅厕内,才一弯腰,石头便滑落了,一声闷响,砸在木板上,差点没将木板砸穿。

    刁二贵跟伙计这下可再也翻不上来了。

    李菡瑶道:“快走!”

    哎哟,可熏死她了!

    晚上要好好洗洗才成。

    哼,这个教训够他们终身难忘了吧?等再跟小姐姐碰见时,告诉小姐姐,小姐姐肯定笑死了。

    主仆飞快朝抱厦跑去。

    宁儿还问:“那两人呢?”

    李菡瑶道:“粪坑里呀。”

    宁儿:“……”

    虽然灾民还在肆虐,但他们主要是抢财物,刁二贵被制服后,便没人针对李菡瑶了。所以,她们一路畅通无阻,迎面碰见王妈妈,正四顾凄厉喊“墨竹!”

    李菡瑶吓一跳,忙道:“我在这。”

    王妈妈一颗心重重落下,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后怕的哽咽不止,眼中滚下泪来。

    李菡瑶仰脸道:“妈妈,我没事儿。”

    王妈妈问:“那两个狗东西呢?”

    李菡瑶道:“在粪坑里。”

    王妈妈:“……”

    她看向宁儿,以目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她问,李卓航满脸急色、疯一般从抱厦内跑出来,李卓望等人跟在后面,个个紧张。

    李菡瑶忙喊:“老爷!”

    李卓航停步,望着她,眼睛红了。

    刚才那一会,他几乎以为要失去女儿了,觉得天塌地陷,若找不到李菡瑶,就要不顾一切跟灾民一块造反,杀去府衙了。现在看见女儿好好的站在面前,那一身的紧绷骤然松弛。一张一弛,他有些受不住,感到浑身虚软脱力,想哭。

    李菡瑶放开王妈妈,跑过去。

    “老爷!”她笑灿灿地抬头。

    李卓航问:“那两个人呢?”

    李菡瑶再次道:“在粪坑里。”

    李卓航没惊讶,因为他根本没在意这回答,他只顾打量女儿可好好的,顺口吩咐李卓望“你去瞧瞧。”

    李卓望答应一声,带两个人向茅厕走去。

    李卓航这才和李菡瑶进屋。

    刚才他说服众灾民,派了十几个人跟他进来查看并拿粮食,路上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灾民便告诉他如此这般。双方平心静气地分析后,都明白被奸人挑唆了。

    李卓航道:“我不会怪大家。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你们想要粮食,都搬去好了。这些日子,我们铺子一直在施粥米,就当今晚全施了。不过,大家别像刚才那样闹,倘或闹出事来,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那在后面挑唆的人。”

    这些灾民也曾在李菡瑶手下领过粥的,闻言既羞愧又感激,道:“老爷放心,我们不闹。老爷的善心,我们都记着,回头找到那捣鬼的人,绝不饶他。”

    李卓航道:“往后谨慎些。今天是碰见我,倘若去别家闹,冲突起来,你们未必能讨了好。”

    大家都道:“老爷说的很是。”

    双方一路说话,朝内院来。

    不到二门口,就听里面喧闹。

    李卓航脸色大变,转身严厉道:“是你们的人!从后面进来了。你们快去劝住他们,若是伤人,我不会罢休!”他一瞬间便想到女儿身上,再无法淡然。

    那些人也变色,忙都赶进来。

    幸好李菡瑶没事。

    李卓航问明事情经过,难掩愤怒,到堂上坐下后,先叫过墨文吩咐道:“你去,领他们到库房搬粮食。”

    墨文墨武转身去了。

    李卓航又叫阎掌柜到近前,低声吩咐:“你去找潘岳潘县丞。告诉他:刘知府官商勾结倒卖官粮的事已经捅破了,灾民暴动也已经发生。这么大的事,休想遮掩!他若不想被牵连,就别犯糊涂。想撇清干系、独善其身也是不行的,不如冒险赌一把,说不定从此平步青云。”

    阎掌柜一边听一边点头。

    末了问:“老爷可有信给他?”

    李卓航道:“没有。你就去告诉他这话。”这样的事,如何能落在纸上?万一不测便是把柄。

    阎掌柜应声出去了。

    李卓航面色沉沉地想:狗官,我绝不放过你!

    他准备通过镇江知府鄢计,将此事上达朝廷。

    鄢计是梁心铭的门生,此事一递到梁心铭夫妻案上,刘知府等人在劫难逃!

    潘岳同鄢计共过事,也知道鄢计和李卓航这层关系,他是个精明的,不会放过这晋升的机会。

    思量已定,李卓航吩咐王妈妈即刻收拾行装,说:“我们明早就走。”这个时候,刘知府正和灾民对峙,双方都无暇顾及其他,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王妈妈应声带着宁儿下去了。

    这时,李卓望匆匆进来。

    李卓航便问:“那两个人呢?带来!”等他审问明白了,看不剥了他们的皮!敢动他女儿,他岂肯罢休!

    李卓望:“……”

    这叫他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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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再公告一遍:本书将倒v上架,没跳坑的朋友赶紧跳坑。不然等上架,会倒回头收费的。

第67章 不是我女儿干的

    李菡瑶不等他说,急忙摇着小手道:“别叫进来,臭!”

    她想起那两人掉进粪坑里,因为挣扎,把大粪底子都掀起来了,那个臭味……哎哟,不能想!

    她嫌弃地捏住琼鼻,心中奇怪,当时自己怎么能忍的?这样的茅厕,若非她扮作小厮,绝不会有机会进去。

    李卓航诧异道:“怎会臭?”

    他想了下,才想起之前问李菡瑶,李菡瑶说那两人在粪坑里,忙问:“怎么掉茅坑了?”

    李卓望道:“老爷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卓航便站起身来。

    李菡瑶道:“我不去。我要洗澡。”她抬起两胳膊,左边闻闻,右边闻闻,小脸皱成了包子。

    真臭啊!

    想想也是,茅厕就那么宽,那两个人掉进粪坑,弄得粪水四溅,她距离那么近,能不溅到身上吗?

    这衣裳全要换!

    她急忙找王妈妈要水洗澡去了。

    ……

    后院,当李卓航看到从粪坑里捞上来的两个“诗人”,也不由自主地闭住气;又听李卓望说“已经没气了”,冷哼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卓望:“……”

    不是姑娘干的吗?

    李卓航道:“冲干净了,看是什么人。”

    他根本没想过这会是他女儿干的,所以也不怎么惊讶。他的女儿才那么点大,娇娇软软的,怎么可能把这两混账弄粪坑里溺死,一定是他们不小心失足。

    李卓望忙吩咐护院挑水来,对着那两个“诗人”足足泼了几担水,才冲洗了个大概,露出面目。

    太平绸缎庄一伙计叫道:“我认得,这是丰盛粮行的刁长鬼(掌柜)兄弟,叫刁二鬼(二贵)。”

    李卓航眼神一冷,道:“果然是那边派来的。”

    死了就完了?

    哼,这事没完!

    他吩咐道:“去请那些人来。”

    伙计知道他说的是灾民,忙转身去了。

    少时,几十灾民赶来,在路上他们就听伙计说了刁二贵浑水摸鱼的经过,只没提墨竹(李菡瑶),因为伙计并不知是墨竹将这二人弄进粪坑的。

    灾民们自觉上当受骗,满腔怒火,等看见刁二贵两个躺在地上,四五个人扑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一边踢一边骂。

    李卓航并不阻止,让他们发泄。

    等发泄够了,才道:“各位消消气。这人掉粪坑里,一身臭,冲了几担水也不管用,别脏了你们的脚。”

    大家这才止住。

    一人心细,发现打了半天,这两个人一动不动,觉得不对,蹲下来用手在鼻端一试,没气了。

    众人听说,都不安起来。

    李卓航道:“捞上来就没气了,不是你们的错。”

    大家都不相信,粪坑里怎能淹死人呢?他们认定李卓航恨这两人,才替他们开脱,故意说捞上来就没气了。他们也恨这两人,大家同仇敌忾,也不说破。

    一灾民笑道:“打死就打死了,怕什么!我是想着,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死了就问不出来了,怪可惜的。”

    李卓航道:“这容易。问他哥哥去。”

    众人道:“对,问他哥哥去。”

    于是同李卓航商议后,拖了死尸,回丰盛粮行找叶屠夫和牛贩子胡清风交割这件事。

    胡清风眼下正在县衙。

    他把胡县令扣押了。

    胡县令名胡徵,今年四十五岁,为人最谨小慎微,凡遇事首先以自保为要,不论对错和公正。

    譬如眼下,胡清风到县衙告状,揭发刘知府官商勾结、倒卖赈灾粮的罪行,证据确凿,请他出面主持公道、为民做主;并暗示他:此事若处理得当,于他前程仕途有益,将是他晋升的机会,却被他呵斥“刁民诬陷”。

    胡县令知道刘知府身后有人撑腰,否则怎敢倒卖赈灾官粮,纵然闹了出来,上面也会压下来。他若为民做主,平白得罪刘知府不说,搭上性命前程就去多了。

    他正色道:“这定然是刁民诬陷。”

    胡清风似笑非笑道:“证据确凿的事,大人审也不审、问也不问,就说是诬陷,大人这么护着刘知府,莫非这倒卖官粮的勾当,大人也有份?”

    胡县令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胡说!本官怎会参与?本官的意思,许是你们误会了。”

    他差点忘了,这些个刁民正闹事呢,自己摆出这副严厉模样,万一激怒了他们,岂不惹火烧身?

    他醒悟的晚了些!

    胡清风对旁努个嘴,跟他来的几个壮汉便一拥而上,将胡县令给制住了,惊得下面衙役个个变色,一齐抢上前呵斥“大胆刁民,快放了大人。”

    一灾民恶狠狠道:“都别动,不然老子杀了这狗官!老子一家子都饿死了,就剩老子一条命,不怕死的只管来!”

    这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胡清风也半点不惧,就连刘知府他都要活捉呢,还怕县令?横竖一个脑袋,索性闹大些。

    众衙役们顿时气怯了。

    他们一贯欺怂怕恶的。

    胡清风笑眯眯看着胡县令。

    胡县令脸涨红了,又怒又怕得罪刘知府不好过,那是指事后;眼下这关他就不知怎么过了。

    正僵持,潘岳带人上堂了。

    胡县令忙叫:“潘兄弟救我!”

    胡清风忙上前,恭敬拜见。

    潘岳喝道:“大胆,竟敢对县尊动手!”

    胡清风道:“潘大人,小人有要事相告。”

    潘岳板脸问:“何事?”

    胡清风便一五一十将刘知府与丰盛粮行勾结、倒卖官粮、鱼肉赈灾百姓的事说了;又指出此事发生在青华府,身为父母官他们休想撇清干系;又在言语间暗示他:这件事虽然棘手,也是他立功的大好机会。

    潘岳听后,沉吟不语。

    这时有人来回,说太平绸缎庄的阎掌柜求见,跟着,又有叶屠夫派来几个灾民。前者是李卓航派来的,为的是刁掌柜挑拨灾民袭击太平绸缎庄、刁二贵浑水摸鱼欲行不轨之事;后者则是来向胡清风通气,说刘知府和邱指挥弃城逃走,谭东家刁掌柜一干人都被拿住了。

    潘岳听了李卓航要阎掌柜带给他的话,便明白了李卓航的打算:定是要通过前任县令鄢计之手,将此事上达朝廷。鄢计是梁心铭的门生,梁心铭一插手,哪怕刘知府背后有人撑腰,也在劫难逃!

    他不禁激动,迅速做出决断。

    再听说刘知府逃走,潘岳笑了。

    此时不出头,更待何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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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离开

    潘岳出头,事事顺利。

    首先便是说服胡县令。

    潘岳将胡县令拉入后堂,正色问:“大人,你我并未参与倒卖赈灾粮,难道要替别人背这黑锅?”

    胡县令忙摆手道:“不不不!”

    潘岳道:“大人想置身事外?”

    胡县令急忙点点头。

    潘岳道:“今晚闹成这样,刘知府已经逃了,大人身为青华县父母官,能脱得了身吗?”

    胡县令懊恼不已,心想:父母官又不止本官一个,姓刘的还是知府呢。他惹下的事端,为何要本官来善后?本官若插手,两头不落好;不管又不得脱身……唉!他重重地叹口气,愁眉苦脸问道:“潘老弟,这可如何是好?”

    潘岳道:“眼下这城里数大人为尊。”

    胡县令:“……”

    他不想为尊,他想告病。

    潘岳道:“属下有个主意。”

    胡县令急道:“潘老弟快说!”

    潘岳道:“大人只管张罗起来:该出面的出面,该拿人的时候拿人,该审问时审问,只别轻易做判决,先将局面稳定下来。等朝廷派钦差,或者徽州府派官下来查证,咱们再见机行事,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别说。如此,既撇清了干系,说不好还能立大功呢。”

    胡县令听了动心,“这成吗?”

    潘岳道:“怎么不成?定能成。”

    胡县令道:“那些刁民岂肯甘休?”

    潘岳道:“这个交给属下去安排。”

    胡县令怕担事,忙奉承道:“潘老弟经验丰富,出面最好。本官不便出面,就由老弟出面。”

    潘岳答应了,心里冷笑:你想出面,我还不放心呢。以你那优柔寡断、一味自保的性子,将事情办砸了,我岂不是白忙一场?既要立功,便要下狠手。

    商议已定,潘岳转身出来。

    接着,他调集县衙各房胥吏、三班衙役,分赴府衙、丰盛粮行、太平绸缎庄等处,收集口供和书面证据,安抚百姓,稳定灾民,处理各项善后事宜。

    他自己则带人赶来丰盛粮行。

    丰盛粮行,醉红楼的人也来了,接着,去太平绸缎庄抢劫的灾民带着刁二贵的尸体也回来了。

    王壑听说刁二贵被墨竹诱入茅厕、掉进粪坑淹死,噗嗤一声笑了这个死法还真憋屈。

    小兄弟果然不凡!

    随后他就觉得不对,问灾民:你们为何要去太平绸缎庄?灾民愧疚说受刁二贵挑唆云云。

    王壑脸一沉:好啊,都这个时候了,刁掌柜竟还不死心,还敢趁乱作恶,看小爷不扒了他的皮!

    于是,刁掌柜果真脱一层皮。

    正在这时,潘岳便来了。

    王壑急忙躲了起来。

    他在醉红楼的凶杀现场故意留下线索,衙门的人一查问,便知道是卖桃女干的。他不想暴露,悄悄对叶屠夫说不方便露面,又说明早便要离开。

    再者,他还怕暴露了真实身份。

    若让别人知道他是王亨和梁心铭之子,扮作卖桃女被刁掌柜拐卖给刘少爷,恢复男装又差点被刘少爷弄去做龙阳君,他还要不要脸面了?连他父母的脸面都丢尽了。再者他割了刘知府头发、杀了刘少爷,都是干犯律法的事,会给父母惹麻烦的,所以绝不能暴露身份。

    他要将这里的事传回京城。

    徽州并非没有他父母的亲信,只不便上门。王氏有个族人王诏,现任徽州按察使,此人极擅虚与委蛇,王亨和梁心铭不大待见他,王壑自然不会去找他。

    叶屠夫也猜到刘少爷是被王壑主仆杀死的,也不多问,小声道:“姑娘明早走吧。这有我呢。”

    王壑帮了他两次,他十分感激,这事闹这么大,若拖累了人家小姑娘,他一辈子都不安。

    王壑点头道:“我本来也准备明早走的。”又凑近他,低声告诫道:“那刘知府往城外逃,是有依仗的,他和驻扎在石村镇的禁军有勾结。若他们带禁军杀回来,你们可如此这般,等他放炮攻城时……”

    叶屠夫听完赞道:“好主意!”

    王壑又道:“若城里守不住,不要硬碰,可先撤到城外,去青华山落脚,等待朝廷派钦差下来查证。”

    叶屠夫道:“嗯,嗯,不硬碰。”

    他脑子简单,还没想那么深远,但王壑叮嘱他的话他却记住了,这小姑娘厉害着呢。

    王壑交代完,便和老仆便告辞了。

    他主仆曾帮灾民捉拿刘知府,潘岳来后一问,便问出来了,忙命人请来相见,结果找不到人。

    潘岳结合刘少爷被杀一事,才明白他们逃走了。

    此时潘岳没心思找卖桃女、替刘少爷伸冤,刘知府倒卖官粮的罪行还没理清呢,先命人去各处搜拿刘知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确定逃出城去了。他便提审钱师爷、谭东家和刁掌柜等一干刘知府的心腹,收集证据。

    这些人还指望刘知府杀回来,他们好翻身呢,怎肯招供,都咬死不松口,反告刁民暴动抢粮。

    潘岳便请了胡县令来审问。

    那胡县令便私下审钱师爷。

    钱师爷素知胡县令是个胆小懦弱的,在刘知府面前一向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分违抗,因此先喊冤,接着又威胁他,后来又攀交情,道:“县尊大人,咱们常见的。知府大人什么脾性,大人最清楚。别说这件事是刁民诬陷,便真是有什么内情,也不是知府大人一个人的事。”

    胡县令正想探听刘知府背后有什么大靠山,好决定偏向哪一边。忙问:“老夫子,这道理本官能不明白?刚才刁民告状,本官便说他们诬陷。但他们人多,又在气头上,本官也不敢激怒他们,恐造反起来,连累城中百姓。老夫子不妨说明白些,本官心里有本账,才好酌情处置,为知府大人效力。潘县丞也是愿意为知府大人效力的。”

    钱师爷大喜,顿觉心胸舒畅。

    他之前就对刘知府撇开胡县令的做法不赞同,无奈刘知府瞧不起胡县令,不肯带胡县令一块发财。谁知到头来还是落在胡县令手上,现在拉拢也不晚。

    钱师爷便低声说了一番话。

    这一幕都被潘岳听见了。

    他在衙门里熬了这些年,父祖又都是胥吏,耳目熏染,自然有些手段,这一招反间计用的极妙,不费力便套出了内幕。

    接着,他又亲自审刁掌柜等人,弄清了刁掌柜献毒计、唆使其兄弟混入灾民中煽风点火,污蔑太平绸缎庄参与倒卖官粮,并强掳太平绸缎庄小厮墨竹的内幕。

    潘岳作为青华府的地头蛇,很有些实力,迅速出手,将刘知府的心腹爪牙抓的抓、囚的囚,全肃清了,最要紧的城门和水闸几处地方的守卫全换上他自己的心腹,一夜间控制全城,使胡县令成了摆设,也断绝了刘知府和城里的联系,彻底将刘知府和地方禁军隔绝在城外。

    潘岳并未奢望能轻易立功。现在,他的前程和灾民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他已做好了坚守的准备,若禁军攻城,大家处境堪忧,但只要守住了,事后他便能平步青云,而刘知府将罪加一等。

    潘岳有信心,却不会掉以轻心。

    诸事完毕,他换上便服,悄悄去了太平绸缎庄,与李卓航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次日一早,李卓航便离开了。刁二贵到太平绸缎庄掳小厮墨竹一事已经传开,他唯恐女儿身份被识破,有损闺誉,因此急忙要带李菡瑶走。

    王壑主仆一早也离开了。

    他们从府衙马厩顺了两匹马,到城外隐蔽处,又换了一副形象,想到与张谨言会合,从此兄弟联手,王壑便意气飞扬、豪情万丈,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第69章 相见不如怀念

    李卓航派李卓望去镇江府找鄢计,细说刘知府倒卖官粮的事,并要他回头时将真墨竹和李菡瑶的丫鬟带来。

    李卓望便先走一步。

    双方约好在湖州景泰府霞照县会合。

    数日后,李卓航到霞照县。

    霞照县乃是江南水路重镇、通衢要道,汇集了天下纺织商贾,江南织造局也设在此处,每年七月初一都要召开织锦大会,是丝绸、棉纺中心。因商贸繁荣,江南的紫砂、漆器、竹器和瓷器也都云集此处,景江上南来北往的商船不计其数,其繁华富庶便是州府治地也比不上。

    李家有几处宅院和商铺在此。

    李卓航的外祖郭家也在霞照,还有郭家的姻亲方家,乃是忠义公一脉,其在江南的产业由三房经管着,李卓航的表妹郭嘉懿便嫁入了忠义公三房。

    李卓航此来,该去郭家和方家拜见的,因他误了织锦大会,有许多事要处置,等李卓望回头后,才备了两份礼,命人送去郭家和方家,他自己没去。

    青石巷方家别苑,内院正堂。

    郭嘉懿正听管事妈妈回禀:“太太,表舅爷命李家大管事送了些徽州土仪来,有宣纸、徽墨、歙砚……”

    郭嘉懿急问:“表舅爷人呢?”

    管事妈妈道:“没来。”

    郭嘉懿怔住了,“没来?”

    管事妈妈道:“是。表舅爷原是从青华府、宣府过来的,来霞照有事,说接下来要去徽州……”

    郭嘉懿听了怔怔出神,忽听有人道:“娘,这方抄手歙砚细密柔腻、温润如玉,是上品呢。赏给儿子吧。”

    郭嘉懿一瞧,是儿子方逸生,正翻看李卓航送来的土仪,便道:“这本就是你表舅送你的。”

    方逸生欢喜道:“表舅怎没来?”

    郭嘉懿微笑道:“你表舅忙。”

    方逸生随口道:“表舅一个人,也没个兄弟姊妹帮忙,自然要比别人忙。娘,表舅还只一个女儿吗?有没有生个表弟?哎呀,还有徽墨嗳!”

    郭嘉懿又沉默了。

    ……

    墨竹来后,李菡瑶恢复了女装。

    她将这段日子的经历告诉墨竹,以防有人问起来,墨竹答不出来,会露了马脚。小事就罢了,可推说忘了;像把刁二贵诱入粪坑的事,却一定要记牢的。

    她没提王壑在她房里藏身的事。她答应过小姐姐不告诉任何人,自然要守诺。再者,这件事只有她和小姐姐两个人知道,不会有别人问。若说担心,她只担心将来有一天小姐姐来找她,找到墨竹那,可怎么办呢?

    思索再三,她将买桃的事告诉墨竹,并叮嘱道:“要是这个卖桃的小姐姐来找你,你带她来见我。”

    墨竹问:“她做什么来找我?”

    不过是买桃子认识的而已。

    李菡瑶哑然,憋了半天才道:“倘若碰上了,她认出你来了呢?跟你打招呼,你可别不搭理。这个姐姐好厉害的,青华府的知府公子欺辱她,她狠狠地教训了那人一顿。我最钦佩这样人。总之,她来了你一定要带她来见我。”

    墨竹忙道记住了,又问:“姑娘,她长的什么样儿?要来了,我怎么认得是她呢?”

    李菡瑶道:“小姐姐个子高高的,平眉,眉尾细细的,眼睛很黑很亮,鼻子直直的,笑起来看着很舒服……她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样,落落大方,眉宇间一股子英气,很好认的。等你见了就知道了,绝不会认错。”

    墨竹根据她的描述,努力在心中勾画卖桃子小姐姐的形象,等哪天人家找来,不至于对面不相识。

    李菡瑶叮嘱完毕,才放心。

    接下来,他们便往徽州府去,先走水路,再上岸走陆路、乘马车,然后到青溪坐船直达徽州府。

    李菡瑶既已恢复女装,走陆路时,便与丫鬟观棋乘马车,王妈妈和宁儿另乘一辆车。每到客栈投宿,马车直进院内,极少在人前露面。一路走来,她精神怏怏的,没了从前的兴致勃勃,常摸着怀里的画想念小姐姐。

    她自幼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生活无忧,温馨又生动,小姐姐的出现就像一束光芒,给她在青华府的经历染上了一层光彩,虽只相处一晚,却令她难忘。

    可是,她不再是墨竹了。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出现在人前,进进出出时,身边都跟着人,处处受约束。

    李卓航将女儿的表现看在眼里,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也没问出缘故。女儿的心思这么深了吗?身为父亲有些挫败,却十分宽厚包容,没有追问。

    等到青溪上船,他便想办法开解女儿。

    两人在舱内下棋,李菡瑶心不在焉。

    李卓航便说起自己的从商经历,从少年时说起,来往于各地,监察各处的管事和掌柜,与纺织同行各种竞争,与官府的各种周旋,对族人的各种措施……

    他不是平铺直叙的,每说一件事,便问李菡瑶:若是你,会如何应对?就像布置课业一样。

    李菡瑶不得不用心思考。

    想出来,一五一十告诉父亲。

    李卓航便指点她,这样不可行,又告诉她不可行的原因,督促她再想别的解决办法。

    李菡瑶便重新思考出路。

    她完全被吸引了心神,就像下棋时脑海里全是错综复杂的棋路一样,如今她脑子里充满了商场、官场、人情和利益关系,如何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闯出一条路,为李家争取最大的利益,不仅要考虑眼前的利益,更要兼顾将来长远的利益,需要她慎重布局、走一步预十步。

    这对一般孩子来说太强求。

    但李菡瑶不是一般孩子。

    从她五岁那年被李卓航宣布为李家女少东开始,李卓航就对她展开了循序渐进的培养,下棋时考虑的是纵横捭阖,又逼她将这些谋略运用到经管商务中。

    比如这次青华府事件,李卓航将刘知府父子的行径说了,再将青华府官场情况罗列出来,结合灾民暴乱,问她:如何对付刘知府,而不累及李家?

    李菡瑶开始想的很简单:她不是已经使巧计,将刁二贵那两人弄进粪坑里了吗?也算报复了。

    李卓航提醒她:刁二贵背后主使者是刁掌柜,罪魁祸首是刘少爷,刘知府是他们的靠山;还有,灾民抢劫太平绸缎庄是刁掌柜的主意,倒卖官粮的祸首却是刘知府……若被刘知府逃脱,绝不会放过太平绸缎庄和杀他儿子的卖桃女。

    李菡瑶一步步被引进棋局,开始谋划围杀刘知府。

第70章 李菡瑶的秘密

    在她蹙眉苦思,寻找一把利剑直捣敌人心脏时,李卓航适时递给了她,告诉她自己和鄢计的关系,又道鄢计是梁心铭门生,而梁心铭和其夫君王亨是大靖中流砥柱,足可惩治刘知府,于是李菡瑶顺利完成对刘知府的围杀。

    再就是这次徽州府之行,是为了提拔李卓远为徽州府的大掌柜,总揽李家在徽州一地的所有商号。

    李菡瑶一向不喜欢李卓远。

    李卓航问:“你不想提拔他?”

    李菡瑶道:“不,要提拔他。”

    李卓航意外地问:“为何想通了?”

    李菡瑶道:“我们家人少,需要靠他稳定族人。要是不用他,他肯定和李童生勾结惹事。”

    当然,若李卓远安分守己,十年后将徽州一地的产业都转让给他那一房,也无不可,爹爹说有舍才有得;若他不安分,也不怕,十年后她已经长大了。

    李卓航苦心教导女儿,不料她轻而易举说出这番话,骤然间愣住女儿提前长大了!

    他百感交集,又心痛不已。

    “爹爹,爹爹!”

    李卓航回神,只见女儿正扯他袖子,忙问:“何事?”

    李菡瑶道:“爹爹瘦好看了呢。”说着,目光将他上下一扫,神色有些调皮。

    李卓航笑问:“真的?”

    李菡瑶点头道:“是真的。爹爹,你是怎么娶娘亲的?”

    这几日她耗费了许多神思,精神有些疲倦,好在终于转移了心神,不再沉浸于女子身份的束缚,也不再想小姐姐了,一有心情同父亲说笑,便调皮起来。

    李卓航本不愿说的,然面对女儿黑亮纯净的眸子,不忍哄她,便道:“那一年,在锦绣堂的织锦大会上,我初见你娘……”低沉浑厚的嗓音,述说着如梦如幻的初见,一个温婉清丽的女子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浮现在眼前。

    李菡瑶听得两眼发亮。

    观棋也听得聚精会神。

    不等李卓航说完,李菡瑶便迫不及待道:“爹爹见了娘,便想娶娘;回来睡不着觉,夜夜想娘;后来请了媒人上门求亲,外祖父答应了,就娶到娘了。从此爹爹和娘相亲相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生了女儿。”

    李卓航神情一僵,半晌才问:“谁告诉你的这些话?”

    李菡瑶道:“这还用告诉?《诗经》上不是有吗: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她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关雎》。

    原来是从诗经上解来的!

    李卓航松了口气,眼中溢出笑意,伸手捏住女儿小鼻子,道:“你这解的也对,也不对。”

    李菡瑶忙问:“怎么不对?”

    李卓航道:“《诗经》描述是不错,但你能懂吗?”

    《诗经》的形容很隽永,但李菡瑶才八岁,未必能领会其动人心扉之妙,等到她情窦初开时,方能体味。

    想到这,李卓航打量女儿还很稚嫩的身形将来哪个少年能叩开她心扉呢?

    李卓航心中酸涩,仿佛女儿已经被陌生少年拐走了。

    他是个有决断的人,但对于女儿的亲事,却始终拿不定主意,眼看女儿一天天长大,喜忧参半,不知真正到那一天,该如何抉择。

    父女两个说着话,心情愉快,这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也不让人生厌了,变得有趣起来。

    李菡瑶靠在爹爹身边,爹爹大手握着她小手,她则攥着爹爹的大拇指,无意识玩弄着,一面看舱外风景。

    青溪百转,两岸山峦田野如画,令她想起那年回乡的风景,她便知道,船离徽州府不远了,就快到了。

    次日上午,船到徽城渔梁坝。

    李卓远已经率大小管事等在码头,又准备了马车,接了李卓航父女,寒暄一阵,上了马车。

    从渔梁坝出来,马车行走在鱼鳞街卵石街道上,有些颠簸。李菡瑶将帘子掀开一点点缝隙朝外看,街道两旁是徽式房屋,高墙深井,临街的门脸都开辟成各色铺子:

    糕点铺的窗口摆着徽墨酥,空气中散发着芝麻香甜气息,看那酥点的外形却如徽墨般清雅;再过去是蟹壳黄烧饼,有梅干菜的香气;接着又是炒货铺子,栗子、松子……

    李菡瑶撅起嘴,又郁闷了。

    观棋忙问:“姑娘不喜欢?”

    李菡瑶道:“不想坐车,又颠又闷,下去逛多好,又能玩又能看又能买,还能活动活动腿。”

    她又抱怨女子身份的不便。

    观棋想了想,道:“姑娘,我有法子。”说着凑近李菡瑶耳边,悄声耳语了好一阵子,然后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李菡瑶惊喜道:“观棋,你真聪明!”

    观棋开心道:“我天天跟着老爷和姑娘学下棋,当然变聪明了。姑娘说这法子可好?”

    李菡瑶道:“好,好!”

    观棋越发笑得开心。

    李菡瑶道:“你先下去买。”

    观棋便叫停车,说姑娘要买东西。

    李卓航道“去吧。”

    并没让墨竹替她们去买,因为他总算弄明白女儿之前的怏怏不乐是如何引起的了,自然不肯拘束她。

    观棋捏着荷包就往后跑,先去糕点铺子那买了两斤徽墨酥,然后过来又买了蟹壳黄烧饼,再买栗子、松子、榛子……两手提满了纸包,吧嗒吧嗒跑回来,上车。

    李菡瑶急忙问:“怎么样?”

    观棋兴奋道:“买来了。”

    两人将吃的都摊开,李菡瑶捡一样吃一样,问一样价格,观棋一一告诉了她。

    一路窃窃私语,直到李家太平商号徽州府分号。

    下了车,安置梳洗后,李菡瑶便对爹爹说有些累、不想出去,外面的事请爹爹安排吧,然后便和观棋缩在房中,关着门,不知捣鼓些什么。

    此后多日,两人一直这样,似有大秘密。

    李卓航只当女儿不喜李卓远,所以不愿露面,他也不想女儿在徽州府抛头露面,便随她了。

    这几个月来,李卓航盘查了徽州下辖各府的商铺,一切了然于胸,再者李卓远也确实下了功夫,其经管的商铺收益出色,遂顺利提拔为徽州大掌柜。

    李卓远接手太平商号徽州分号,激动不已,只等十年期满,这些产业归到他那一房名下。为了能心想事成,他放下身段,恭敬地向李卓航请教。

第71章 看上贤侄了

    他将徽州的情形一五一十都告诉李卓航,一来这是他分内职责,二来想请李卓航指点他。

    人事调派这桩不必说了,李卓航这一路走来,已经盘查安排妥当,只有官场应酬需细说。

    李卓航对官场应酬自有一套章程,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肯奉承。比如这徽州官面上,原本李家交结的是歙县衙门的钱谷师爷葛亭,是徽州官场最底层的人物,在衙门内和市井间都有些人脉。李卓航低调经商,并不想惹眼,是以不想同上层官员打交道,只奉承他一个。

    这两年,李卓远与徽州按察使王诏攀上了关系。

    王诏乃京城王氏一族旁支,他又娶了李卓航外祖郭家的女儿,李卓远凭此攀亲,搭上了他。

    李卓航听了李卓远一番话,虽然不悦,却未表现出来,他吃惊的是另一件事:按察使司衙门传出消息,说青华府乱民造反,徽州府已请调地方禁军镇压。

    李卓航道:“这消息果真?”

    李卓远道:“果真。家主从青华府来,可受了惊?听说灾民去咱们太平绸缎庄抢劫了。放心,王大人说了,等剿灭乱民清算损失后,衙门悉数赔偿。”

    李卓航问:“谁下的令?”

    李卓远道:“这个就不清楚了。还有,王大人知道家主近日要来徽州,想见家主呢。”

    他口气有些得意。

    这可是他经营的人脉。

    李卓航更不悦了,暗怪他透露自己的行程,这么一来,若不去拜会王诏,势必要得罪对方。

    但眼下找借口推脱显然不智。

    李卓航便道:“既如此,明天中午宴请他。你去安排。我要歇息修整一晚。”

    他想去探听调兵一事。

    李卓远急忙答应。

    李卓航又问:“可还有别事?”

    李卓远道:“李童生也在徽州府。来了有一年多了,过年也没回去,把媳妇儿子丢在家不管。”

    李卓航道:“他要用功嘛。”

    李卓远轻蔑道:“真用功就好了。他整日同县学的几个老童生混在一起,听歌听曲、吟诗作赋,也不知那几根金条够他花多久。等花完了,又怎么办。”

    李卓航道:“何必管他。”

    说罢起身,自往后去。

    李卓远说这些,是怕李卓航还惦记李天华,今见他对李卓然毫不理会,松了口气,忙起身相送。

    次日晌午,李卓航在徽月楼宴请徽州按察使王诏。

    李卓航和李卓远先到,王妈妈和宁儿也来了。

    既来了徽州,当然要吃这里的风味美食,比如黄山果子狸。李卓航将各种山珍野味都点了一道,王妈妈用食盒装了,墨武帮她们送回去,给李菡瑶吃。

    李卓航和李卓远在二楼雅间等了半个时辰,王诏才来,听见通传,两人忙迎了出来。

    王诏约莫五十多岁,十分倨傲,见面将李卓航一扫,准备掠过他先进去,等坐下再说话,这是他为官的派头。然他见李卓航仪表非凡、气度儒雅,不像商贾,倒像个文人,且又年轻,遂收起几分轻视之心,在李卓航面前停下,扯了个笑容,问:“这是李老爷?一表人才呀!”

    李卓航忙躬身施礼,道:“小人不敢当大人谬赞。”

    李卓远也忙引见:“这是我李氏家主,李卓航,表字方舟,郭大老爷的嫡亲外甥。”

    王诏笑道:“咱们是自家人。”

    李卓航便将他往里让。

    王诏只带了一个心腹随从进去,余者都在外面候着。到雅间内,分宾主坐下,李卓航瞅了李卓远一眼,将上茶上菜等事都交给他安排,自己陪着王诏说话。

    王诏见他气度从容,并不奴颜婢膝,又高看他两分,遂问他家中情况、买卖好歹,套问他的底细。

    李卓航也想打听他与京城王氏的关系,因道:“小人虽是一介商贾,也读过几本书,最钦佩的便是当朝王相夫妻并列朝堂,古今罕见。大人出身名门望族,受书香翰墨熏陶,遵王氏祖训,怪道不同凡响。”

    王诏听了这话身心舒畅,笑容便深了,丝毫没意识到已被他转移话题,遂滔滔不绝起来:张口“王相”,闭口“梁大人”;又说两位大人自小生在徽州,在徽州科举入仕,对徽州吏治民情十分看重,他在此为官,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唯恐辜负了两位大人的期望,言语之间,仿佛他是受王亨和梁心铭所派,替他们镇守徽州的。

    李卓航含笑听着,不时插一句,引他不停说下去,心里却很怀疑:他真这么受王亨和梁心铭信赖?

    少时,菜上齐了。

    李卓航亲自把盏,劝酒劝菜。

    王诏说了半天才尽兴。

    李卓航始终恭敬、认真地听着。

    王诏见他进退有据,再添欣赏。

    因想道:这么年轻、俊朗,又有这么大一份家业,却没个儿子传承家业,岂不可惜?

    王诏有些动心了。

    他虽有权势,却没财势,做了几十年的官,也有不少进项,但跟李卓航比起来,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些大纺织商,他很清楚他们的家底。

    他想起自己一个庶女,乃是外室养的,不大容易说一门像样的亲事,不如许给李卓航做妾。李卓航虽有正妻,怎比得上他女儿有靠山。再者,若女儿侥幸生下一子,这偌大的家私岂不收入囊中!便是生不出来也不怕,有他在后撑腰,总不至于让这份家业落到外人手里。

    想罢,他便对李卓航道:“贤侄这个年纪,守着这们大的家业,膝下空虚,将来堪忧。本官有个合适的人选,可与贤侄做良妾,帮贤侄开枝散叶……”

    不知不觉,他连称呼也改了。

    李卓航心中一紧,已然猜到他用心,若等他自荐“小女”或者“侄女”再拒绝,恐怕他脸上下不来,恼羞成怒。当下也顾不得礼数,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大人好意,小人恐难领命。先母临终时遗言,不许小人纳妾。”

    王诏诧异道:“这是为何?”

    李卓航道:“因小人祖上五六代,代代单传,代代血脉都出自嫡妻,无论纳多少妾都没用。”

    王诏吃惊道:“竟有这等事?”

    李卓航道:“不敢欺瞒大人。”

    王诏道:“然你妻子不是已经生了一个吗?是个女儿。可见没机会了。不纳妾怎么办?”

    李卓航坚定道:“不急。先母的意思,让小人耐心等候。我李家的传人必须是嫡子。先母四十岁上才怀孕,生出小人;贱内年纪还轻,未尝没有机会。”

    他索性将话堵死了。

    王诏还不死心,还要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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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昨天网络出故障,更晚了!

第72章 让他去地下找祖母去

    李卓航坚不松口,为转移话题,特挑了个对方不得不关注的问题抛出来,因道:“大人,小人在来的路上听人说,梁御史弹劾刘知府倒卖赈灾官粮,要查办他呢。怎么这里却说灾民造反,派兵镇压他们呢?”

    王诏果然被吸引,丢下纳妾一事不提,追问他:“你当真听见人说了?哪里来的消息?”

    李卓航道:“在江上听人说的。”

    他并未听什么人说这件事,是他自己编造的。

    他断定王亨和梁心铭接到鄢计的传信后,定会奏请皇上,派人下来查办此事。他便想诈王诏,到底这出兵镇压的命令,是徽州上层官员急于掩盖真相,还是怎的。

    王诏道:“本官尚未接到朝廷旨意。”

    李卓航道:“想是还在路上。”

    王诏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他两个暗中过招,李卓远在旁听了如坐针毡。

    王诏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李卓航若想纳妾,早纳了,还等到今天?

    王诏塞个妾给李卓航,还不是方便日后从李家捞银子,甚至觊觎李家家业,有不轨之心。

    在李卓远心里,李家嫡支的家业迟早都是李天明的,岂肯让外人染指,因此后悔不迭,不该引狼入室。

    虽然李卓航巧妙地拒绝了,但王诏怎会死心?王诏是官,李家是商、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过官。

    王诏食不知味,想道:不管李卓航听来的消息是真是假,只要他抢先一步将乱民剿灭,把造反的罪名给坐实了,等钦差下来也查不出真相,能奈他何?

    他胡乱饮了两杯,便放下筷子,对李卓航道:“本官衙门里有要紧公务,先走一步了。”

    李卓航忙起身,送出雅间。

    王诏刻意笼络他,见他一口一个小人,遂停步,不悦道:“咱们自家人,贤侄太见外了。从你外祖郭家那边论起来,贤侄该叫本官一声‘姨父’才是。”

    纳妾一事,他尚未放弃,只是眼下不得闲,要先把青华府的事压下去,才能抽得出空来。

    李卓航却要同他撇清,忙道:“小人岂敢攀附!”

    他恭恭敬敬的,王诏也没法,还是等以后再说。

    一行人下楼,到门外,轿夫们扛着轿子正等着呢,李卓远抢上前一步,掀开轿帘,待王诏上去,才放下帘子;李卓航站在街旁,看着轿子走远才转身。

    李卓远道:“家主稍侯,马车就来了。”

    李卓航道:“才吃了饭,走走吧。”

    不等李卓远说话,便率先走了。

    李卓远只好跟上去。

    他们走后,从徽月楼内出来一个文生,却是李卓然,先朝王诏去的方向看了看,轿子已经没影了,然后转向李卓航那边,抿着嘴看了好一会。

    李卓航一路沉默回到太平商号,到书房坐下。

    李卓远知道他生气了,不敢坐,想就刚才的事解释一番,更想讨个主意,因此忐忑道:“家主……”

    李卓航面无表情地问:“便宜不容易占吧?”

    李卓远低首道:“是。”

    李卓航道:“我难道不知这徽州城的父母官是县尊?不知县尊上面有知府?知府上面有布政使、按察使、巡抚大人?还有驻守在城外的禁军将军?李家难道缺了银子上下打点?不去攀交,自有道理。你可明白了?”

    李卓远羞愧地涨红了脸,道:“家主教训的是。是愚兄浅陋了。眼下咱们该怎办?”

    李卓航道:“怎么办?横竖不理他就是了。无论他强逼你什么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李卓远急忙道:“是。”

    心里依然不安,这样能行吗?

    李卓航命墨文拿着他的名帖,将早准备好的表礼送去给县衙的钱谷师爷葛亭,约好下晚上门拜访。

    墨文匆匆去了。

    李卓航安排已定,便进内院来看女儿吃饭了没有。

    李菡瑶也才吃过饭。

    父女两个在内室坐了,李卓航问:“可想出去玩?”

    李菡瑶摇头道:“不想。”

    李卓航奇怪:之前每到一地,她可都是闹着要出去看新鲜的。因有另一件事要她做,就没追问了。

    他将刚才会见徽州按察使王诏的情形对女儿说了一遍,说到王诏要为他纳妾那里止住,然后问:“你说,爹爹该如何应对他?若同意了,结果会如何?”

    结果如何?

    自然是李家倒霉。

    李菡瑶气得小脸都红了。

    她很想骂人,可是爹爹问她讨主意,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因为人家是官,硬抗是不中用的!

    她便蹙起小眉头,苦思。

    李卓航抛出这个问题给女儿,算是布置给她一道课业,够她想一天了,省得她闷。他预计李菡瑶明天才能想出来,准备先去前面铺子忙别的事。

    他想喝口茶再去,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忽听李菡瑶道:“祖母临终时不是说了,不要爹爹纳妾。他要爹爹纳妾,好呀,让他去地下找祖母说去!”

    “噗!”

    李卓航一口茶全喷出来了。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女儿。

    这是……父女连心?

    李菡瑶兀自嘀咕“眼皮子浅”,虽未指名道姓,但李卓航知道她这是说李卓远呢,不该招惹王诏。

    他的女儿哟……

    李菡瑶这才发现爹爹呛了,忙起身,从袖中扯出帕子,走到李卓航身前,一面替他擦嘴,一面嗔道:“爹爹做什么忙成这样?喝个茶也能呛了。真是的!”

    李卓航讪笑道:“没事。”

    李菡瑶问:“爹爹下午要出门?”

    李卓航道:“嗯。要去拜访一个人。”

    李菡瑶道:“那爹爹先睡一会。”然后不由分说叫了墨竹来,吩咐道:“爹爹要睡一会。有什么事等起来再说。”

    墨竹忙答应了,出去守着。

    李卓航瞧着女儿微笑,才八岁,就管着他了,不过他很喜欢,小棉袄的温暖感觉真是好。

    傍晚时分,李卓航带着墨文墨武,乘一辆普通马车,去往钱谷师爷葛亭家,没叫李卓远。

    一十二三岁的少年迎出来,将李卓航带到书房。

    李卓航见这少年长相清秀,装束不似下人,葛亭两个儿子他也都认识,倒不知他是谁。

第73章 先瞧上儿子

    少年道:“李老爷请坐。舅舅刚才捎话回来,说衙门里有事绊住了,请李老爷稍候片刻。”

    原来是葛亭的外甥。

    李卓航微笑道:“不妨。”

    于是坐下。

    又问:“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少年道:“小子姓落,名无尘。”

    李卓航道:“这姓少见。”

    落无尘微笑,没作声,转身去提了个紫砂壶来,烧水泡茶。

    李卓航见他斯文有礼,泡茶也颇有章法,赞了两声,随口问了几句,方知他是来徽州府读书的,住在舅舅家。

    落无尘泡了茶,捧给李卓航,再弄些果品;又搬过一摞文案,对李卓航道:“这是最近的邸报,舅舅抄来的,吩咐先让李老爷看,说他很快就回来。”

    李卓航忙道:“葛先生费心。”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一直维持着葛亭这条线,因为这人还算值得交,不是那贪得无厌、收了银子又不给办事的人。

    李卓航并未等多久,才看了两份邸报,葛亭就回来了。

    两人见面,彼此寒暄。

    李卓远攀附王诏,未免就冷落了葛亭,葛亭心里是有些酸的,但又不好说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吏,能力有限,难道不许人家靠着大树去乘凉?

    等归坐后,他笑道:“我只当李老爷再不屑上门了呢。”

    李卓航便知他心里有气,忙道:“我与葛先生论的是私交,不是那场面上的应酬,怎会不屑来呢。”

    这话葛亭听了舒服。

    又想:李卓远虽不亲近他,但太平商号徽州分号每年都给他送年节礼,都是以李卓航的名义送来的,都是从湖州那边运来的特产土仪,足见李卓航在他身上用心,并未随便敷衍他、让人在徽州府买些东西打发他。

    他便笑道:“李老弟性情中人。”

    又改称“李老弟”了。

    两人叙了些别后情形,李卓航便问他派兵镇压青华府灾民是怎么一回事,是谁的主意。

    葛亭道:“怎么一回事?有人造反,官府当然要派兵镇压了。听说是王按察使的主意。巡抚大人不大赞同,无奈王按察使搬出了王相,才没话了。”

    李卓航道:“谁说有人造反?”

    葛亭道:“青华府那边来的消息呀。听说刘知府接连告急,说灾民占据了青华府城,竖起大旗了。”

    李卓航道:“他们竟不先派人去查核,就派兵了?”

    葛亭见他气色不对,忙问道:“这当中竟有什么隐情?”

    李卓航道:“当然有隐情。”

    遂将刘知府倒卖官粮一事说了。

    葛亭震惊道:“竟有这等事!”

    李卓航道:“这种事很少见吗?”

    葛亭默然。

    诸如军中吃空饷、挪用国库帑银、贪墨赈灾粮款这类事,在官场上确实屡见不鲜,然如刘知府这样贼喊捉贼,公然将灾民当反贼镇压的,却不常见。

    他哪来的底气?

    上面为何这么信他?

    静默一会,葛亭才道:“你这消息旧了,是多少天前的。我今儿下午听他们说,那些灾民在两个反贼头目带领下,抢劫了城里许多大户,到青华山安营扎寨,做起土匪来了,凡是过往的商客、百姓,都洗劫一空。”

    李卓航心一紧

    灾民造反,定是被逼的!

    潘岳呢?

    灾民反了,他要如何收场?

    刘知府能饶了他?

    葛亭道:“驻扎在青华府石村镇的禁军有三万,除去吃空饷的,至少有两万;领头的副将军出自玄武王麾下。今儿下午,州里长官们议事,还要增援……”

    李卓航静静地听着,又问:“这个王大人……依葛兄看来,素日为人行事如何?”

    葛亭神色古怪道:“你不同他是亲戚吗?”

    李卓航:“……”

    葛亭看出他不快,也不追问他了,便将王诏在官场上的一些事告诉他听:王诏是京城王氏一族旁支,算起来,是左相王亨的族叔。他到徽州,也雷厉风行地办了几件事。比如烧制水泥、修建水泥路,鼓励山区人种茶等。平日开口闭口“王相”“梁大人”,生怕人不晓得这层关系。

    不过,葛亭隐隐透露,说王诏办的这些事,种茶就不说了,三二年不能见成效;建作坊烧水泥、修水泥路倒是弄得热火朝天,征调了许多民工。他去工地看过一回,那些民工很是凄惨,据说拖欠几月工银不付。

    李卓航心想,这分明是狐假虎威。

    他就不信,若王亨和梁心铭得知青华府的情况,会派兵镇压;哪怕真是灾民造反,两位大人也必定会先查明内情,只惩治首恶,而不会镇压所有人。

    鄢计那边已经将消息递上去了,朝廷应该很快会派钦差下来,眼下他除了等待,毫无办法。

    说了一会话,落无尘来请吃饭。

    葛亭笑道:“走,吃饭去。老弟可是许久不曾来了,咱们喝两盅。哥哥还有事要托你呢。”

    李卓航便问他什么事。

    葛亭道:“哥哥有个人,想托你安排个差事,混碗饭吃。”

    李卓航正色道:“这事小弟可要回绝了,还请葛兄见谅。我这开门做买卖,是要赚钱的;若不能赚钱,宁可不开。上回你荐了个人去,弄得他们叫苦连天。小弟宁愿出些银子帮你贴补他,也不能随意乱安排。”

    葛亭笑道:“别说这们难听。”

    李卓航笑道:“咱们私交好,才敢直说。”

    葛亭忙道:“这个人十分妥当,就是我妹夫。他是个秀才,肚子里很有些文采,比我强百倍。年学政举荐他去布政衙门做文案,他因为嫌衙门弊病深重,十分看不惯,不屑吃这碗饭,所以闲在家。我才想到老弟。你家大业大的,总有地方安置他,做账房、做文案,都行。”

    李卓航想起落无尘,忙问:“可是你那外甥的父亲?”

    葛亭道:“正是他。外甥要读书,花销大,他又清高,不肯白白受我资助,我只好帮他寻个差事……”

    李卓航道:“你让他明天来。”

    葛亭准备了一大篇话,还没说完呢,听他竟答应了,不由一呆,问:“不是说不能安排吗?怎么又应了?”

    李卓航道:“我瞧你这外甥不错。”

    葛亭“噗”一声呛了,忙撇开脸大咳一阵,再质问道:“你这是先瞧上了儿子,再取他老子?”

    李卓航笑道:“能教出这样儿子的老子,想必不会差。葛兄又这么恳求我,弟焉敢不从!”他说这话时却忘了,李天华也不错,但其父李卓然却令他不耻。

    葛亭呵呵大笑起来,说:“算你有眼光。我家无尘可是块好材料,将来成就必定不凡。”

    说着起身,让他去入席。

第74章 邂逅落无尘

    席间,李卓航见到了葛亭的妹夫落霞,果然是个不俗的文人,目光清正,言谈举止很合他脾性。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落无尘在旁执壶把盏伺候。

    李卓航问落霞:“落贤弟这般文采,做个账房太屈才了,若不嫌弃,可否随在下去湖州?”

    落霞忙道:“多谢李兄盛情。在下来徽州,一是为犬子求学,二是方便贱内与娘家亲近。待犬子这里的学业期满,去往湖州青山书院就读,再麻烦李兄。”

    李卓航道:“那咱们就说定了。”

    葛亭见他们投契,十分高兴。言谈间,他得知李卓航带了女儿来,忙问:“怎没带侄女过来?”

    李卓航略一犹豫,才道:“原本是该带小女来拜望嫂夫人的,然若是来了葛兄这里,别人那里不好不去。我怕惹麻烦,索性不叫她出来拜客了。”一面将王诏要替他纳妾的事隐晦说了,意思就是不想去王家拜访。

    落霞冷哼一身,“无耻!”

    葛亭则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又按捺住,劝李卓航道:“来,吃螃蟹。无尘,替李伯父斟酒。”

    至此,他总算相信李卓航对他心意不改,是李卓远私自主张、攀附上了王诏。

    饭后,李卓航见天色已晚,遂告辞。

    送走他,葛亭问妹夫:“如何?”

    落霞微笑点头道:“难得。”

    葛亭笑道:“我就说你们会谈的来。你们都是一类人。往后你在他那里做事,不用担心受气。”

    落霞道:“多谢舅兄引荐。”

    葛亭道:“一家人,客气什么。”

    次日一早,落霞便去了太平商号。

    落无尘见父亲有了差事,心情也好,正好今日学里休沐,他便往徽记书斋去消磨时间,找些新书。

    正翻看一本《徽州地方志》,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有年纪的妈妈,一个七八岁的绿衣小鬟。

    那小丫鬟肌肤白腻莹润,进来后直奔书柜,仰面看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因她个矮,颈项后仰得厉害。

    落无尘有些诧异,婆子和丫鬟进书斋来干什么?

    小丫鬟仿佛察觉他的注目,朝他看过去,把他上下一扫,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徽州地方志》上,忙转头道:“掌柜的,这《徽州地方志》给我拿两本。”

    掌柜的走来看了一回,歉意道:“姑娘,这本没有了,剩下最后一本,被这小兄弟买去了。”

    他指向落无尘。

    小丫鬟再看向落无尘。

    落无尘手一紧,下意识就想将书藏到身后,又觉得这样太过小家子气,便没动。却装作不知道说的是他,只顾看架子上的书,眼角余光却留意那小丫鬟。心里思忖:倘或她要求我让出这本书,我该如何拒绝呢?

    小丫鬟没求他转让,问掌柜的:“什么时候再进?”

    掌柜的回道:“半个月吧。”

    小丫鬟道:“那你给我记上。等进货了,挑两本,再有《古今人物通考》、《徽州人物传记》《黄山奇人异事》……送去鱼鳞街尽头的太平商号李老爷处。”

    掌柜的忙答应,赶紧记下。

    落无尘再顾不得掩饰,转头震惊地看着那小丫鬟刚才她一口气报了不下十本书名,都不带停歇打顿的,内容涉及徽州地方风土民情、地理日志、人文纪事、农工经济等多方面,十分熟稔,这是一个丫鬟该有的眼界?

    然后,他听到“太平商号李老爷”。

    他恍然:原来是李老爷家的,怪不得,昨天他就觉得李卓航不俗,竟有郑玄诗婢的儒雅家风。

    他当即将手中的书递过去,道:“这本让姑娘先买吧。”

    小丫鬟疑惑地看着他道:“你刚才不还舍不得吗?”

    落无尘:“……”

    小丫头挺善洞察人心的。

    顿了下,他才解释道:“刚才听姑娘提起太平商号,家父正在太平商号做事,故而相让。”

    小丫鬟忙问:“你父亲是谁?”

    落无尘道:“落霞。”

    这小丫鬟正是李菡瑶,做婢女打扮,跟王妈妈出来逛街、买书,听落无尘说他爹叫“落霞”,差点笑出声来。忽想起什么,急忙又忍住,道:“取自‘落霞与孤鹜齐飞’,好名!只是我并未听说有这么个人呢。”

    她跟着父亲每到一处,便要将那处产业并旗下管事、掌柜、伙计等人事熟记清楚。李卓航昨天回去的晚,只说聘了葛亭的妹夫,却没说名字,故而她不知道。

    王妈妈一听她又说露馅了,急忙呵斥道:“外面的事,你个丫头怎么能知道?”

    李菡瑶便有些尴尬。

    落无尘忙道:“家父今日才去上工,姑娘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李菡瑶这才想起父亲的话,恍然道:“原来是他。这书我就收下了。谢谢落少爷。”

    说罢接过书,交给王妈妈。

    落无尘道:“不客气。”

    接着,李菡瑶继续挑书。

    落无尘见她秀气的脖颈都快仰断了,代她感到难受,主动问她找什么书,他帮她找。

    李菡瑶也不客气,告诉了他。

    两人并肩站在书柜前,一高一矮,一灰一绿。高些的少年微微侧倾着身子,温柔地问旁边的小姑娘找什么书。小姑娘告诉他,他双目便在书架上游移。

    不论李菡瑶想找什么书,只要说出书名或者品类,落无尘便能很快替她找到;若是没有,他会建议她买其他同类书,或者让她去歙砚书斋瞧瞧歙砚书斋是专卖文房四宝和书籍的铺子,很受文人学子的青睐。

    李菡瑶见他对徽州人文地理很熟悉,凡是出身徽州的能人异士、才子名流,包括他们的生平功绩和诗词歌赋,他都如数家珍,便向他请教:哪里可买到《大靖风云录》修订本,还有《大靖女相》、《大靖女阁臣》等书。

    《大靖风云录》是记载大靖朝历史大事和历代杰出人士的史书,每隔数年便要修订一次,将当代杰出人事增补进去,这一次,增加了王亨和梁心铭等人。

    《大靖女相》等书,描写大靖女宰相、女阁臣梁心铭(字青云)的生平事迹和情感传记,归野史。

    落无尘道,新修订的《大靖风云录》在歙砚书斋就能买到,至于《大靖女相》等书……

    他扫了一眼书斋内,见旁边有人,示意李菡瑶跟他走到一边,方才低声告诉她:“这铺里没的卖,都是私下里传抄的,著书人也不详。我家里有一本,姑娘若想要,等我回去拿来给姑娘,抄录后再还我就是了。”

    李菡瑶惊喜地直点头。

    又问:“为何书铺不卖?”

    落无尘道:“梁大人生平传奇涉及许多人事,大多人都还健在,总要避讳些。”

    李菡瑶恍然大悟。

    这更加勾起她兴趣了。

第75章 备选女婿(一)

    当下两人约定:落无尘回家拿书,李菡瑶和王妈妈去歙砚书斋买《大靖风云录》,至于刚才买的书,交代徽记书斋的掌柜派人送去太平商号便是了。

    半个时辰后,歙砚书斋。

    落无尘将一个包裹交给李菡瑶,叮嘱道:“记住,万不可让外人瞧见,也不得转借他人。”

    李菡瑶忙保证说绝不让人看见。

    李菡瑶感激他帮忙,又因为早上出来时,父亲正要出去会葛亭的妹夫,还吩咐厨房说,晌午要请那人吃饭,李菡瑶便想请落无尘回去,一并感谢。

    她问:“落少爷在哪读书?”

    落无尘道:“府学。”

    李菡瑶忙问:“落少爷中秀才了?”

    落无尘点头道:“去年考中的。”

    李菡瑶吃惊道:“去年你才多大?落少爷真是神童。”不怪她吃惊,落无尘看着才十二三岁,居然已经考中秀才了,那李童生到现在还没考上呢?

    落无尘道:“在下今年十三。”

    他十二岁中秀才,在别人看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却不以为意。并非他自傲,只因他父亲落霞也是少年中的秀才,结果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秀才。他深谙科举之道,艰难的很,不敢以此夸耀,等将来金榜题名再自豪吧。

    李菡瑶又问:“落少爷今天不上学?”

    落无尘道:“今儿休沐。”

    李菡瑶道:“那巧了,不如你去我家……去太平商铺。早上我听老爷说,要请落先生吃饭呢。落少爷去了,正可跟落先生一起,也全了我感激之情。”

    这时候,落无尘该推辞的。

    然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这就像上赶着要人家酬谢似得,他不禁有些脸红、不自在,暗自关注李菡瑶,可会嘲笑他。

    李菡瑶笑道:“你别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请你帮忙呢。”

    落无尘再次见识到小丫鬟洞悉人心的本事和言语率真,笑问:“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李菡瑶便道:“我瞧你对这里熟悉的很,你可知道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带我去买些。”

    落无尘道:“这个容易,但不知姑娘喜欢吃什么?”

    李菡瑶道:“我喜欢……不是我,是我家姑娘。我是替我家姑娘买的。什么小吃都行。”

    落无尘心想:“原来是替李姑娘买的,想来那些书也是一样,都是替李姑娘买的。这丫鬟已经这样聪慧,不知李姑娘又是怎样一个人。”一面想,一面又细思徽州城里的地道小吃,头一样便是蟹壳黄烧饼。

    他便道:“我知道一家卖烧饼的,小本生意,比不得那些糕点铺子精致,但梅干菜的馅儿尤其香。还有一家卖果子饼,也十分有特色。他每天挑着担子出来卖,卖完就算,这个时辰,应该还能买到。还有笋干……”

    李菡瑶听得满心欢喜,她最爱这些藏在市井深巷内的风味小吃,比那些大酒楼另有特色。

    当下,她和王妈妈上车,落无尘坐到车辕上引路,带着她们穿街过巷,来到一个所在,停下。

    李菡瑶和王妈妈下车,四处打量。

    这里远离街市喧嚣,附近人家都是一色的青砖灰瓦码头墙、高墙深井,巷内青石铺地,早起落了一阵秋雨,地面仍十分干净。在这群民居中间,有片空地,当中几株古槐,枝干曲折遒劲,树冠遮住一片天幕,阳光从树隙内漏下来,斑斑点点的光芒照在树下几个小贩身上,他们面前或框或篓,都盖着,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李菡瑶看一圈,问落无尘:“落少爷家住这里?”

    落无尘有些不好意思道:“舅舅家住在附近。我读书回来,爱在这里买他们的饼,觉得很不错。”

    李菡瑶欢快地跑向树下,先问,后尝,再决定买不买。小贩夹了一个烧饼给她,她才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立即对王妈妈道:“买!”然后继续吃。

    落无尘看着她笑了。

    一会儿工夫,就买了几大包。

    烧饼里的梅干菜果然香,果子饼里面填的是酸菜和腊肉,笋干十分有嚼头……都是绝妙的民间美食。

    回到李家,李菡瑶先让王妈妈将东西提进去,她亲自带落无尘去见李卓航,说落无尘帮忙的事。

    李卓航看见婢女打扮的女儿一怔,再听了落无尘帮她经过,再看看落无尘,如清风朗月,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年郎,脾气又好,读书也好,不由动心。

    因想:“瑶儿虽说还小,总归要寻亲的。眼下就该留意。若有合适的,先预备着,慢慢观察其品性为人,否则等她大了,一时间哪里能寻到好的?纵然能寻到好的,瑶儿不中意也不成,须得知根知底、知情知性。”

    念头电转间,他就将落无尘归为备选女婿了,于是含笑对李菡瑶责道:“你又淘气了。”

    落霞父子听了,不明其意。

    李卓航歉意地对落霞道:“这是小女,顽劣的很,扮作婢女跑出去买书,亏得有无尘帮她。”

    落霞恍然大悟,“原来是令爱。”

    李菡瑶郁闷道:“爹爹怎说了呢。”

    李卓航道:“不说,难道要骗你落叔和无尘哥哥不成?还不过来见礼,像什么样子!”

    李菡瑶便上前拜见落霞,口称“落叔叔”。

    落霞忙抬手道:“不敢当”。

    李菡瑶又重新对落无尘见礼。

    落无尘没想到她就是李姑娘,心中恍然,微微有些喜悦,忙道:“刚才多有冒撞,请妹妹见谅。”

    李菡瑶道:“你没冒撞啊。”

    落无尘:“……”

    他这是谦辞,何必较真!

    李卓航笑着招呼大家归坐,午饭还有些时候,他陪着落霞说话,让李菡瑶跟落无尘下棋。

    “无尘年少有为,你多多请教。”

    “是,女儿明白。”

    落霞有些意外:李卓航叫破女儿身份,说明没把他当外人,是对他的看重,这是礼数;然见礼过后,李菡瑶不该退下吗?双方并非世交老友,才结识一天而已,让李菡瑶陪落无尘下棋,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想了一会,落霞忽然醒悟,明白了李卓航的用心,再看李菡瑶模样,是极出色的,只有一点:李家乃富贾,李姑娘锦衣玉食养大的,会不会骄纵任性?

    他便留心察看李菡瑶心性。

    那边,李菡瑶和落无尘已摆开棋局。

    落无尘觉得自己大了李菡瑶五岁,又是男儿,自然要谦让些,于是问:“可要让妹妹棋子?”

    李菡瑶道:“先下一盘再看。”

    落无尘点头道:“那好。”

    李菡瑶是想先摸清双方的差距,再决定是否接受让棋,不强撑脸面,也不撒娇耍赖,硬要别人相让。

    半个时辰后,一局尚未结束。

    落无尘和李菡瑶都全神贯注、凝神思索,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竟杀了个旗鼓相当!

    墨文来回禀,酒饭已经摆下了。

    李卓航和落霞一齐过来观看他二人。

    这一看,落霞大吃一惊。

    李卓航则得意不已:落无尘比瑶儿大了五岁,且听葛亭昨晚夸赞这个外甥,似乎很了不得。照理说,他棋艺应该胜过瑶儿,谁知竟要输了!瑶儿真是长脸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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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介绍:
这是一个发誓要娶个夫君回家镇宅,并帮她开枝散叶的女主。为了娶到理想的夫君,她不断壮大自己,然而对方也不断强大。最后,他们在云端对峙:
男主: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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