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不屑一顾最相思
“感受到……什么?”俞敏总是不知不觉,就被他牵着鼻子走。埩
“我的心跳,人若无心跳多半就是死了,但活着时,这心跳也是有快有慢。急怒时快,欢喜时快,快活时快,伤痛时亦是快,你以为我此时,这是哪种快?”
俞敏哪里受得了这般,埋下头去,细若蚊蚋地说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里晓得?”
“呵……”李勇轻笑一声,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娇嗔之意,这时恼怒自然是淡了许多,所以他又托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那张玲珑玉质的小脸,低下头去又在那粉唇上蜻蜓点水样啄了一下,才说道:“自然是欢喜,也是快活。可见俞姑娘不懂我的心思,我却也会急怒,见俞小姐抗拒我,我却也会伤痛。”
“谁……谁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峰峦不叠起,却也有个好处,二人以这连体一般的姿势紧贴时,恰能感受到她心跳快慢。
听到李勇这般的情话,这时候却又有哪个女孩儿能不心动的?
当然,李勇也不是随随便便对一个女人就说这些,只是在明知道她早已对自己心动了的情况下才说。埩
所谓告白不是重逢的号角,而是胜利的宣言。
而且这时机把握好了,当真是事半功倍,若是换个时间地点,这同样的路数却未必有效。
此时他却正可以尽情享受甜美果实,不过好饭不怕晚,他也不急在一时,这时候便尽管多哄两句,明确和加深印象就是了,“若是说谎,心跳得很快,可我现在欢喜,心跳自然也不会慢,所以你看我如今心跳一时快一时慢、一时急一时缓,也当知道我的心意是真是假。”
俞敏这时已是沦陷,自然地靠在了李勇的肩上。
她身材高挑,只比李勇矮半个头多,这姿势却是正正好。
口中还兀自低声道:“李……官人,若是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却待怎么安置我?”
这还什么都没有,却已经跳跃式地想到之后安置的问题了,埩
李勇只能说,她思想的进度比自己行动的跨越还有些过分。
不过不等李勇说话,她却又接着叹了口气,只说道:“我晓得琦君妹妹是你的爱妾,你在钱塘还有个已经有了身孕的妾室……”
宋琦君性格随和温婉,宋引章可爱懂事,不管是俞敏主仆还是后来上船的谢氏母子,都很喜欢她们。
李勇忍不住调笑道:“这么说来,你倒还挺在意我的事儿?”
俞敏娇嗔道:“你每纳一妾,都要轰动钱塘,无户不知无人不晓,我知道这个又算什么?”
纳宋琦君时,因她的身份,加上毕竟没有父母长辈在世,故而除了大宴宾客,热热闹闹一番,比孙三娘那时还要差一些。
但因为李勇名声也是越来越大,他此时一举一动都十分引人关注。埩
再加上这一妻未娶,却已经纳了两房小妾,虽然在他这样的家庭算不上什么,只要能负担得上,这个年纪哪个不多纳一些进门好传继香火、多子多福?
所以俞敏就算是不想知道,以她每日在外面逛的习性,却也少不了听到市井间的议论。
就不知道那时候她心里是作何想?
“所以……”俞敏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李勇淡定的表情,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又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李勇知道这女人只是性情较为单纯,并非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面就能了然一些事情。
见她此时表情,也只是又将她脑袋按在肩上、拥入怀中在耳边轻声说道:“唯卿不负我,我不负卿也!”
俞敏不由幽怨道:“李公子,便只会欺负小女子,也不管人同不同意。”埩
李勇呵呵一笑,问道:“却不知你现在是同意,或是不同意?”
他说着,又揽着女孩的腰,往自己怀中搂紧了一些。
俞敏突然感觉到那吓人的灼热,开始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哀求道:“李公子,你不是说……”
李勇便又稍稍放开了些,“敏儿,我可是忍得很辛苦,等上了岸,你可不能又后悔。”
这突然变化的亲近称呼,让俞敏心尖微颤,不知为何竟是比之前的接触还要刺激她。
李勇心里也微感讶异,看来这千金女侠的敏感点是在耳根子上呀,听不得情话、受不了亲昵的语句。
俞敏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就答应了他,但现在晕晕乎乎的,都快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了,哪里还能想明白这些问题,只能听之任之了。埩
不过李勇确实是说到做到,除了又逞了一番口舌之欲,再摸摸抱抱,将她身子里的火勾出来甚至主动来索求时,却又在她幽怨的目光中放开,说道这外面风大,夜已深,却该回房去好好休息了。
也不知俞敏回去这一晚是如何度过的,反正李勇是有些难受,也不由暗骂自己自作自受。
好在他精力惊人,虽然这一晚睡得不好,但起来精神头依然很好,看不出丝毫异状出来。
倒是俞敏那边,第二日却没来跟着他一起练武,问过小丫鬟,却说是昨晚似乎着凉了,今日有些不舒服。
这船上没有大夫,这一段也没有合适的停靠点。
不过药倒是有的,让她按着治风寒的方子去煎了一碗汤药,而李勇在教完了范仲淹后,中午时也特地去探望了一下她。
不过他过来时,这小小的屋子里里外却是挤满了人。埩
不单是宋琦君、宋引章和赵盼儿,甚至范仲淹的母亲谢氏也在此处。
她虽然也不通医术,但年纪比他们都要长,这生活经验却是多了很多,来帮忙照顾生病的俞敏,倒是正好。
不过看到李勇过来时,谢氏的神情却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等过去看了看俞敏的情况,他就明白过来。
这妮子压根就没病,是装的,或者说,今日只是因羞涩加不知如何面对他,所以才没有过去,却又不好直接说便只好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
却没想到这一下子让其他人都当了真,纷纷过来探望她。
宋琦君她们是看不出来,但这谢氏恐怕是已经看出来了,更看出俞敏虽然没有感染风寒,但她却染上了另一种病,相思病。
而这相思的对象,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李勇了。埩
“这屋子里还是不要一下聚着太多人,不仅有碍她病体康复,你们还可能也被感染上。我看都回去吧……”
谢氏看了他一眼,也出来附和着说了些话,总算是将大家都劝开了。
然后李勇又将那丫鬟也支开,这屋里一下就只剩下李勇和俞敏两人。
第六百三十九章、辽夏未灭,何以娶妻
“俞小姐这病,可是有些重啊?”
与李勇共处一室,却比昨晚在甲板上“幽会”更让俞敏心跳难耐。
她低下头去,想以鸵鸟战术来逃避,李勇却不管她的挣扎依然将她拥入怀中,等她幽幽叹了口气说着“你就不怕,我这病也感染了你”时,他才忍不住笑道:“你这相思病,我不也正有么,如何能再感染?”
听李勇这么说,俞敏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知道她没病,这又是在调笑,一时又是羞恼难言,脸埋在他肩上闷声道:“你便只会欺负我,我……”
“敏儿,昨夜说的话,可见你是没记住的。我不单是这时要欺负你,我还要欺负你一辈子,不管你是在这船上,还是下了船,你都别想跑了。你若是跑掉,我便找遍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找出来……”
俞敏“嘤咛”一声,却是那两片柔软香唇又被李勇找到咬住。
她芳心大乱,醉眼迷离,此时却不再顽抗了,过了会儿反而主动揽上了李勇的脖子,任由李勇索取。
等李勇放开她时,她忍不住又道:“这事,却要让琦君妹妹知道了……”
“你们往后也是姐妹,知道便知道了。”
李勇心道宋琦君那边当然也要去说一声,她知道此事多半也不会怎样,早有心理准备了,何况俞敏这里也只是妾室。
但若是此时不说,等她自己发现了再告诉,毕竟就不太一样了。
俞敏这时却又叹道:“妾晓得,我配不上官人这等英雄……”
李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却原来她这个早上窝在这里面自己胡思乱想,反倒是将自己劝服了。
昨夜那情形,她是半推半就,回来自然就后悔了,而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勇并未给出明媒正娶的承诺,反倒是将她与宋琦君她们相提并论——哦,这其实还是她自己先相提并论的。
她心里面自然是想要那正妻之位,但李勇这里没有回应,她便不由得开始对比起双方,最后却觉得李勇如今在江南一带名声大噪,且少年英雄,得圣上召见,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而她呢,不过只是区区一个知县千金,就算论了家世,李勇所在的李家,在钱塘根深蒂固,听父亲说,他们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往后发展自然也会越来越好。
俞知县在钱塘一地的影响,自然是不如李家,等往后若有升迁,多半是回京做个六部属官,在那东京城里,怕是也比不上到时候的李勇。
这却是否定了自身后,又连带着连她那父亲都一起否定了。
李勇叹了口气,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这自我催眠与矮化,从他的角度是有好处的,但他也实在是不愿意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就此丧失了自信。
想了想便说道:“敏儿,你可知道,我为何连纳两个妾室,都不去考虑娶妻?”
“……”俞敏哪里知道,不过也晓得李勇此时是在跟她解释,她便洗耳恭听。
“三娘、琦君,还有敏儿你,都是我所好焉,你们每人都有出众之处,却怎么能由我分出高下来。惜乎你我印证心意晚矣,不然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但如今我若是直接将你置于三娘和琦君之上,岂不是有负于她们?”
俞敏闻言,迟疑想说什么,但又想到了宋琦君那张温柔的笑脸,便又沉默下去。
她被说服了,甚至想到自己先前心里也是隐隐将自己置于宋琦君之上,但如今想来,她似乎除了家世,并没有特别高于对方的地方。
何况如今她是怎么出来的,是逃婚,当然更准确些,是逃避“相亲”,所以那个家世对现在的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不过她又看向李勇,目露疑惑,意思却是他最后难道只保留着那正室之位?
往后再见到喜欢的,也都纳为妾?
自己都已经是第三个了,俞敏可不觉得他会就此收心。
便是自家父亲,都有几房姨太,她也都习惯了这个,只要往后相处如同自己家中那样,她倒也不会有很深的芥蒂。
李勇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只要能劝服我父亲,倒也未尝不可。而我爹只要能传下李家香火,他也并不管我这些……”
“再说了……”李勇又笑道:“敏儿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那是汉武帝时,冠军侯霍去病所言,而如今大宋同样有辽国、西夏之患,各地也不太平。
“敏儿却不知道,我日思夜想,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前日梦中,还见到那辽人南下,我大宋不堪一击,沦为契丹人马蹄之下践踏。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没有出头之日。
“到时汉人风骨不在,只得奴颜屈膝、苟且偷生,却还是教人生杀予夺。你越是求他,他越是得寸进尺,不当你是人,甚至当狗还得看其脸色。活得艰难,死的痛苦,这便是那时宋人之处境。”
他越说,心里的隐忧与怒火便迸射出来,这可一点都不是演的。
但凡有些血气地,看着两宋的某些操作,还有最后的下场,都不可能没有一点怨气。
俞敏听他这些话却觉得有些懵,她虽然好打抱不平,但眼界、学识所限,哪里能够想到这些。
莫说是她,便是此刻宋朝许多有识之士,也并不觉得大宋会有倾覆之危,那辽国虽然势大难制,但想要一口吞下他们也不可能。
到了宋徽宗时,他们同样不认为金国能够一口吞下大宋,哪怕在对衰弱的辽人作战中,已经完全暴露了大宋军力之短。
之前辽人都没干到的事情,女真凭什么干?
但金国还真就干了,说灭你就灭你。
大宋朝廷中,向来有主战、主和两大派系,而在主和派中,亦有分为“以打迫和”与主动“割地求存”的。
至于现在的皇帝宋真宗赵恒,他哪派都不属,看起来这次为抵抗辽国南侵他御驾亲征,但这完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上。
包括后来澶州之战,也是寇准逼着他再次亲征。
真要说起来,赵恒只想着好好发展国内,辽人不主动南侵,他可能都不会向塞北增兵。
就这后来还好意思要在泰山封禅,让自己比肩前朝圣君雄主,却是无端将这封禅的含金量都给拉低了。
“这……这毕竟只是梦吧?”此时俞敏看着李勇的脸色,有些担忧地主动拉住他的手,似是安抚又不确定地说道:“梦与现实,不该是相反的么?”
李勇闭上眼,调节了一下心绪,才摇摇头道:“虽说如此,可以我观之,如今大宋处境的确不容乐观……”
跟着看向俞敏,强笑道:“当然,也许只是我多想了。这些话,我只与敏儿一人说过,你可莫要泄露出去。虽说便是让外边人知道了,也只会道我是杞人忧天。”
俞敏闻言心里颇为欢喜,自是连连点头,同时感受到李勇内心繁杂的思绪,却也不再去提什么正妻的事情了。
她虽然不信、也闹不明白李勇说的这些,但她觉得,他没有骗自己。
第六百四十章、汴梁
“这一招,为的是先卖个破绽,让对手上当主动过来,却无意中门大开,然后再一转身去,就能正中对手软肋……”
“当然,你们如今学的虽是套路,可真到实战中用出来,却不一定完全要按套路而来。”
“而且,在厮杀、搏斗中,要的是一击致命,像敏……敏姑娘上回与那些米铺的伙计打斗时,太过于刻板遵循一招一式的前后搭配,又过于君子了些。
“其实这力气不足也有力气不足的打法,因人体上本就有许多薄弱之处,只要打到了就会痛、就容易伤,好比这里……”
范仲淹眼看李勇一记猴子摘桃,下意识想要护住子孙根,但李勇脚在一半却突然变招,直接勾住了范仲淹的腿弯,往后撤步一带,范仲淹跃起欲要摆脱,却被李勇顺势一脚踹出去,狼狈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李勇笑着继续说道:“看,这就叫做攻敌必救,《孙子兵法·虚实篇》云:‘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此乃阳谋,因你不知我虚实,所以不得不救。你若不救,虚招就成实招……”
范仲淹若有所思,其实李勇也是发现了,这孩子在兵法上比武艺的领悟更快一些。
范仲淹本就算是个允文允武的全才,可惜生在这个时代,像他、辛弃疾这般文武之才,都无法一展拳脚。
范仲淹倒还有个庆历新政,辛弃疾在后世留下来的更多却是他的词人身份,而少有人知道他领兵打仗的才能。
李勇虽对他只说是教导武艺的师父,可平日交流,还有这指点时,都免不了借喻军国之事,实则也是以此来引导和影响对方的思想。
此时方才十一岁的范仲淹,虽然性情刚毅、思维也渐趋成熟,但他阅历如何与李勇相比,也尚未开始求学,这却是最好对他施加影响的时候。
范仲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于他而言,李勇既无恶意,还对他们母子有恩,他只要稍加分辨,不被李勇的私货带偏就是了。
至于这个度如何把握,他也只能后面回味时慢慢思考。
李勇教过后,都会让两人开始实战检验,而这免不了些肢体接触。
于是指点俞敏时,情况就有些不对劲。
如今两人关系不比先前,虽然是当着人前,可俞敏脑子完全是乱的,想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完全随着自己的感觉走。
李勇见此,原本也是要提醒一下,所以稍稍用力,结果没想到她心不在焉地,根本没有意识,然后一个不慎,脚下没站稳就直接落入了李勇怀中。
这也就罢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出神时在想些什么,却是“嘤咛”一声后,竟高喊着“不要”,让李勇都惊愕了起来。
旁边范仲淹尴尬地轻咳一声,很想转过头去,感觉没眼看,但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只能望天。
李勇轻咳一声,俞敏终于才反应过来,注意到两人此时的姿势,再看旁边望天的少年,不由霞飞双颊,赶紧挣开李勇的扶助,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后,说了声“我有些不适”便掩着面匆匆往船舱里跑去。
李勇这时看着憋笑的范仲淹,轻咳一声道:“既如此,咱们也别管她,继续吧。”
……
李勇收到圣旨时,已是四月初,然后经过一番筹备,自杭州出发,沿京杭运河一路行来,历经二十余日的航行,终于在四月末抵达了东京汴梁城。
这东京汴梁作为大宋都城,可说是这个时代规模最大、人口最多、最繁荣的城市。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便将汴梁城的繁华片段定格下来,也成了后来考据此时的重要依据。
这里有宫、里、外三道城墙,正好将此城化分为若干区域。
宫城即皇城,周长五里,南面三门,东、西、北三面各仅一门,东西门之间有一横街,街南为中央政府机构所在地,街北为皇帝居住生活区域。
不过这宫城因继承了后周旧都,故而规模较小。
建隆三年,“广皇城东北隅,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图修之,皇居始壮丽矣”。
雍熙三年,又“欲广宫城,诏殿前指挥使刘延翰等经度之,以居民多不欲徙,遂罢”。
因而只作为皇城而论,这宫城稍显小了,及至宋徽宗时在宫城外北部营建延福新宫,以作为宫城的延伸与扩大,才在事实上再次扩建。
当然时移世易,也不可同日而语。
赵恒时不管官僚、民间如何,好歹皇帝讲究个节俭风尚,等到了赵佶时,那便是完全的享乐主义了。
其后妃、子嗣数目更是相差甚大,若皇宫不大一些,如何能够容纳?
里城,又名旧城,即唐时汴州旧城,周长二十里,除东面两门外,其余三面各三门。
而李勇他们一行到来时,首先见到的自是外城,周长约五十里,城高四丈,城楼建筑宏伟壮丽。
城外还有一道护城濠,名为护龙河,三倍于汴河之宽。
这外城南面有三门,东面两门,北面四门,西面三门,另有水门六座。
李勇一行乘船而来,正是过东南角一水门而入,及至靠岸,先有城卫搜检,要确定他们的身份。
不过李勇一道圣旨,便将他们的意图都打了回去。
当然,之后还需转告上官,确认一番确有其事,才有人来将他们带去驿馆暂居。
东京仅接待外国使者和来宾的馆驿,就有都亭驿、都亭西驿、来远驿、怀远驿、班荆驿、礼宾院、同文馆、瞻云馆,其中专门接待辽国的都亭驿,有房五百二十五间,为此时最大的馆驿。
而接待各地来的官员则有各接待院,李勇虽无官身,那位船上随行的管事,也只是节度府的一个幕僚,但他们各有圣旨和带着节度府官印的官文在手,还是能住进去的。
不过以接待院的规模,不足以同时住下这么多人,单是李勇这一行十几个人就不好安排,节度府那边倒是只有管事与两位副手跟着,其余人自在码头上自行安置就是了。
所以最后,李勇他们干脆还是到外面另寻他处居住。
要出去住也就大家一起出去,不然分开了来来回回也不方便。
好在是东京此地,无钱寸步难行,但是有钱却还是能有许多便利的。
李勇现在这身上别的不多,就是钱多,而且按他本来的计划,也是打算在东京暂居下来,肯定是要置办产业的。
当然,短时间的话,还是旅店最好,之后可以慢慢再找地方。
这旅店也有官营、私营之别,李勇他们使了点钱从驿馆的接待小吏那里探得了如今东京城内一个口碑较好的私营旅店,名为“高家堡(pu)”的,就打算先到那里安顿下来。
然后等着驿馆这边的回信,看皇帝那边何时得安排他进宫去。
第六百四十一章、李勇的名声
虽有圣旨,但皇帝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赵恒虽然文治武功其实都比较一般,但在宋朝的皇帝当中,已经算是比较拿得出手的,还有一点勤勉更是值得一提。
据说他每日很早就上朝,先在前殿处理政事堂、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刑院等申报的最重要的事情,然后才用早膳。
吃罢早膳,又在后殿处理其他事务,或检阅考核军兵,到正午停止。下午就比较灵活多样,有时找大臣谈话;入夜后,还同儒臣一起讲读经书,有时讨论到很晚。
也是因此,自登基以来,赵恒可说是得到了朝野内外的一致称颂,尤其是刚刚以胜仗结束亲征凯旋以来,他在民间的威望也颇高,李勇他们一路过来都听到不少赞颂今上、欢庆对辽胜利的言语。
自从雍熙之战后,宋朝朝野内外都有了恐辽症,也可想而知他们多么期许胜过辽国。
当然,一场战役的胜利还远远不够……等一行来到了高家堡,却发现此处位置稍显偏僻,附近正是汴梁城中四条河流之一的蔡河,也是仅次于汴河的第二大河流,流贯整个东京南部。
此时沿岸杨柳依依,初夏时节里,风光倒是不错。据说这是韩国夫人高氏的娘家人所办,这高氏正是枢密使曹彬之妻。
曹彬乃是宋开国功臣,因雍熙三年太宗攻辽时轻敌冒进致宋军大败被降职,真宗临朝后,以他为枢密使,重掌军权。
不过此时曹彬已经年事已高,本就是为政局稳定拉出来临时过渡的,去岁也就是咸平二年,曹彬因病离世,年六十九,追赠中书令、济阳郡王,谥号
“武惠”。赵恒更念其辛劳,对曹家子孙各有封赏,一直到仁宗、神宗时,曹家都屹立不倒,可以说曹家便是北宋最风光煊赫的一个将门,远超演义中的杨家。
有这么一层作保,这高家堡在东京也基本是无人敢惹,不过因曹彬治家严谨,这高家亦是得韩国夫人高氏叮咛,不得假曹彬之名而得利。
故而这高家堡竟颇有几分为来京的外地人廉价提供住所的义气之风,李勇他们过来的时候甚至差点客满,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院子,还是他们准备给自己人预留的。
但是在知道了李勇身份之后,那掌柜的态度便立刻有了些变化。
“原来是‘小卧龙’当面!”那掌柜高鼻深目,带点儿异域风,看着李勇眼神熠熠,一脸的敬仰之色,拱手道:“既然李君名公子找来了,那我也擅自做主了,想必我家小主人得知了此事,也会高兴。”
“哦,掌柜也听过我的名字?”李勇有些好奇,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还传到了东京来。
掌柜呵呵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若是在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公子的大名,如今除了江南那一代,就在两个地方流传甚广,公子可知都是何处?”李勇呵呵笑道:“一个是西蜀,一个是东京?”
“不错!”掌柜恭维道:“不愧是‘小卧龙’,一语中的。”李勇摆摆手道:“掌柜莫要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个未及加冠的毛头小子,哪里敢与卧龙先生媲名?”其实他也反应过来了,那西蜀自不必说,杨怀忠可能是在围剿王均的时候故意这么宣传,如此可动摇神卫军军心。
毕竟你们这所谓叛乱我朝一个少年在千里之外都预判到了,朝廷亦是早有准备,所以兵变未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失败,何必垂死挣扎?
李勇在了解到西蜀战事的详情之后,也肯定这神卫军军心动摇,是这么快就被平乱的一个重要原因。
毕竟神卫军无愧神卫之名,其战力在西南那几路当为翘楚,杨怀忠在早有准备,而且集结了将近七州联合的兵马情况下,依然胜得有些艰难。
若非是对方人心浮动,王均等人甚至在战与降之间摇摆不定,没能抓到符昭寿更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恐怕还要更加艰难。
当然,李勇故意安排人提前在那一带为自己扬名,以增强自己那锦囊的说服力,也是一个原因。
故而西蜀那一带如今流传着李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传说,甚至因为他们是亲身经历过兵变叛乱的,对于李勇又是从未见过,蒙着一层面纱反倒更好想象,于是李勇在此的名声比江南那边还要喊得响亮。
据说有人开了一间镖局,自称是镇南镖局西南分局,几次护镖竟然都得了蜀中绿林通道的面子,后来被杨怀忠亲自带人上门拿了,才被拆穿。
也可想见,如今李勇这名头在此地之响亮。而在东京汴梁这里,据这掌柜所说,还是近一个月才传扬开来的。
这一个是蜀州平乱的消息传过来,皇帝的圣旨南下又加了一把火,还一个,却是《三国演义》也终于在李勇并没有刻意往这里推广的情况下传过来了。
这其实也是李勇有意为之,因为东京此地与其他地方不同,作为如今大宋都城、天下中心,东京不仅常住人口多,每日来往流动的人更多,而且此处商贸繁盛、娱乐发达,如三国这样的经典故事,如何能不受到欢迎?
既然有市场,那肯定就会有人开始说,说的人多了,流传越广,又形成了一定的风尚。
所以根本都不需要他主动助推,自然而然就会在此流行起来。根据掌柜的说法,如今东京汴梁城里,大到教坊瓦市,小到茶楼酒馆,反正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谈论三国的故事。
说书先生无疑是最高兴的,因为李勇为了故事的流行,最开始免费的给钱塘那些说书人发册子——这也导致故事流传的过程中逐渐
“失真”,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来,有不少人因各种原因往里面加料。
现在东京比较通行的一个版本,跟李勇的
“原版”都相距很远了。无他,三国本是金戈铁马、男儿热血为主的故事,可是从五代十国混战过来的大宋百姓,实在是太渴望平静稳当的日子了,对于故事中的战乱反倒没有那么大的热情。
不过英雄故事从来少不了受众,再加上三国本就是江山美人,只是他们将美人的那一块增加了一些,倒也正符合这大宋潮流。
所以这个版本不像是原版,倒是更像是后世网络里面那种早期王霸之气一甩,各路小弟纷纷来投,然后再加上红颜知己、美人多娇。
嗯,有点儿像是三国、水浒和红楼的结合体。其实宋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也是迎合了这种想法,只是矫枉过正罢了。
这就好像西汉开国之时,一度也是以黄老之学休养生息,并且取得了十分良好的效果。
若非是有此铺垫,有文景两人积攒下来的家底,就以汉武刘彻那种霍霍的能力,可能都等不到刘病己出来给他兜底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三国的故事流传,成了许多商家揽客的手段,高家堡同样不例外。
虽说他们是以廉价着称,但地方确实也偏了点,而且毕竟不怎么盈利,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修缮,所以设施都显得老旧,服务嘛也就那样,对于大部分来京不管是做生意、考试、寻求门路,还是别的什么事情的外地客人,绝对是比较次的选择。
这种情况下,能多一个招揽客人的方式自然是好事。从这个角度来说,就算不谈李勇那
“小卧龙”的名头和圣旨的事情,这掌柜也有理由对他心怀感激。李勇原本还以为这里客满是因为名声好又便宜,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原因,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实际上,三国的故事在民间一直都有流传,将关羽
“侯而帝,帝而王,王而圣”的封神历程,便是从宋时开始,宋徽宗开了这个头,南宋乃至后世历朝历代便一直不断将其抬高。
甚至在元、清这两个异族政权当政时期,关羽的地位都是有增无减。而且形象逐渐丰满,忠义逐渐成为了关羽的标签,还有诸如武财神之类的名号。
《三国演义》的故事其实也是从各种民间传说中杂糅、汇编而来,从文学性来说,这本书肯定是在四大名着里敬陪末座的。
但三国的故事完美契合民间的喜好,江山美人、兄弟情义、英雄小人、康慨悲歌,甚至因为最后魏蜀吴三国纷纷寂灭,反倒给司马晋做了嫁衣,让这个遗憾的故事永远留在了诸多人心中。
不过不管版本有多少,现在这个故事都与李勇深度绑定了,甚至那掌柜在看到李勇身边还围绕着宋琦君、俞敏这些女子时,还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亲自将他们带到了那小院安置下来后,掌柜又跟李勇说起了在这的一些忌讳,例如过了一定时间便不能在外乱跑,而且最好带上路引之类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否则让皇城司的人碰上的话,也许就当是宵小甚至是流犯抓走了。
同样地,圣旨也得放在身边随时带好,不然难说会不会让人盗走。虽说盗了圣旨的罪责肯定不小,但把圣旨弄丢的也同样会被责难。
“也不敢瞒骗公子,咱们这高家堡,虽说有曹家的名声镇着,可往来都是些身家一般甚至穷困潦倒的白丁,似公子这样,一看就知道身家不菲的,怕是早让一些人盯上了。”说到这儿,他还压低了声音,凑到李勇跟前说道:“李公子是不知,官家御驾亲征时那俩月,东京出了一伙窃贼,专盗各处驿馆、旅店的行商旅客,至今都还没有被拿归桉。若是寻常小偷小摸,我高家堡还能管一管,那伙胆大包天,连赵家的旅店都敢去光顾的,我们也徒之奈何。”
第六百四十二章、东京居,大不易
如果说曹家是大宋第一将门世家,那赵普的赵家,便是当前大宋第一的文官世家。
且曹家好歹还顾惜一下名声,赵家可不管这些,东京汴梁的许多生意,赵家都有涉足,这私营的旅店,其实也是赵家开的好头。
以如今宋朝重文抑武的氛围,再加上赵家的张扬,能偷到他们头上不算本事,至今没被抓到才是问题。
李勇听到这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时迁穿越来百年前了,不过想一想这里可是有武功的,也并不完全是历史上那个大宋,轻功自然也有,不说什么水上漂,但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行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其实李勇觉得以他的身体素质和如今对身体的控制力、精神力,自己若是注意一些,也能做到,不过他在轻功、身法上并不专精,也没必要去进行这种尝试。
反正按着这掌柜的说法,不外乎就是让他们晚上不要乱出去,同时最好睡觉时注意些,不说什么守夜不守夜的,起码保持一份警惕是没问题的。
此时东京尚有夜禁,也就是在上元节之类的特殊日子里可能会稍微开放一些,这时候平白无故的出去也没多少娱乐活动,像是瓦市那种地方,李勇他们这时候也不太好过去,所以留在旅店里也就留着了。
不过安排住处时,却也出了一些小问题。
这院子不大,这么多人几个房间分配起来却也不容易。
最后干脆还是按照在船上时那样,区别就是李骏和范仲淹凑伙到一个房间,心砚则是在主卧旁边的一个小暖阁里休息,也好随时伺候着。
虽说到了东京,但时间已是不早,而且他们也不晓得那朱文翰此时居于何地,所以谢氏和范仲淹母子暂时还是跟着他们住一起,等到明日去问过了,找到人找到地方,再将他们送过去。
如此一夜无话,皇帝那边的回信还没那么快,尤其是这段时日他有诸多军政大事需要安排,一时却也没那么快能想到召见李勇的事情来,许是要他们在这里住些时日才行。
李勇倒也不急,便一面让心砚带着人去找合适的地方,看哪处有空的宅院能够租下来——要买的话当然也行,反正不差钱,以东京这地方寸土寸金的地价,也不愁到时候转出去会吃亏。
而另一面,却是问好了那朱文翰的住处,就带着谢氏与范仲淹一道送上门去。
当然其他人也都带了出来,就在这路上好好观摩一下皇城的繁华,也是因为人太多,一辆马车也不好装下,干脆步行过去,因为距离看起来并不太远。
而等送完了谢氏母子,回来路上还可继续带着她们游玩。
一行都是第一次来东京,虽说钱塘、苏州也是繁华,但来到这一国之都,才知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
便从直观的街市规模来看,都是不能比的。
俞敏忍不住感叹道:“难怪爹爹一直想要来到东京为官……”
李勇在旁听得好笑,心想你爹想要来做京官,只是为了寻求进步,可不是为了这东京繁华啊。
真要说起来,在东京为官,可能除了向上的途径能多一些、快一些,在生活上会有着诸多不便之处。
其实最大的不便可能就一个,那就是缺钱。
在地方上有的油水可捞,可在东京可没那么容易,而且捞得多花的也多,上下打点,平时起居,从个人生活享乐的角度来说,可能还不如到地方上当个官老爷。
就跟后世,大城市虽说很发达,也很有发展前景,但是奋斗的过程不是每个人能够忍受的。
最终在严重内卷之下,不少人选择回到小县城里去躺平。
就说那朱文翰同样是如此,他所住的地方,在外城都算是比较偏了,距离六部官署也很远。
或许是如此,他平日里干脆就在官署里住着,所以等李勇他们登门的时候,他却不在家,门是关着的,屋里也只有一个侍奉的老仆。
这老仆自然是认得谢氏母子,惊讶之后也显得有些激动,“夫人、少爷,你们可算是来了。”
谢夫人与范仲淹同样是激动之余,还都松了口气。
虽说李勇待他们不错,但老是麻烦人家,越欠越多还感觉还不上的话,心里面难免是过意不去。
所以他们才急着要过来,虽说这个小院子看起来老旧得很,还比不得李勇他们在高家堡现在住的那个小院,从周边环境上看,可能连在船上时都不如,但至少也是他们自己的家。
何况母子俩苦日子也是过惯了的,哪里会嫌弃自己家里不好?
不过李勇见到这样,却是先皱了皱眉,然后回头让吉斯从兜里拿出了一袋银子,递过去说道:“夫人,朱说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耽搁了。这些银子你就暂且收下,让朱大人去兑换了,我这儿还有一份食谱,照着上面的食材买来,做些药膳让他好好补身子。”
“这……万万不可!”
这人情太重,也会给人很大的压力。
原本他们就是非亲非故,只是因缘际会,而从认识到现在,李勇已是不知帮了他们多少,包括在船上时,让儿子给她带饭。
虽说范仲淹现在拜了他为师,他说这些话也都有出发点,可他们又岂是那种生受了别人人情还能心安理得的人。
旁边那老仆看得眼睛也瞪了起来,心想少爷什么时候拜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师父,出手还这般阔绰。
不过这是夫人和少爷的事情,自己也不好插手,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范仲淹这时却说道:“娘,好歹是师父一片心意,咱们便收下吧。”
谢夫人回过头去看了儿子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还当是这臭小子被李勇的者一些好处“收买”了,如今变成有奶便是娘的人了,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混小子懂什么?”
“我怎么便不懂了,李师父也是为我好,母亲与其拒绝他一番好意,倒不如好好考虑着,如何将孩儿养好了,等儿子往后有了出息,岂能不回报您和父亲,还有李师父?”
李勇闻言不由颇感欣慰,范仲淹能够如此看开,也不枉这一路在船上他有意熏陶。
按照他与范仲淹说的,与其执着于恩情太厚,倒不如努力让自己壮大起来,等以后有能力了,多大的恩情也都有望能够还得上。
谢夫人不由有些迟疑起来,她本就是通情理的,并不会死脑筋,此刻也有些被说服了。
之所以不愿收下,其实除了怕恩情太重还不上之外,她还有一层隐忧。
毕竟天上不会凭空掉馅饼,李勇这萍水相逢的对他们这么好难道没什么所求?
但转念又一想想,眼前这位可是得了官家亲自宣召的,听说名声还很大,想来前程也是不可限量。
说不得,丈夫往后可能还得指着对方的关系。
所以最终她还是考虑清楚,勉强答应了下来。
李勇心里也是觉得有些有趣,这送礼的送的干脆,收礼的反倒收得很勉强。
不过双方都各有自己的考虑,他现在对他们这么好目的也并没有那么纯粹,只不过谢夫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值得投资。
第六百四十三章、赵家旧事
与母子道别后,回旅店的路上,一行倒是不着急了,正可在外游玩一整天。
毕竟面圣是件大事,必定是要提前通知,而后沐浴更衣,甚至若不是时间可能不够,李勇还想要买一匹新布,按着自己的想法裁剪设计,到时候好面圣的时候穿着,可一鸣惊人。
东京街头四通八达,道路宽敞,两边许多铺面,还有些贩夫走卒在吆喝叫卖。
熙熙攘攘的人流络绎不绝,李勇带着她们品尝过一些小吃,又去了附近的瓦市看了些相扑、斗鸡的妙趣。
俞敏对这样的情景颇有兴趣,至于宋琦君和赵盼儿两个,除了好奇,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虽说这几个大小美人都是样貌精致各有惊艳之处,但李勇身边两个黑塔般的护卫随行,往那儿一站就是威慑,倒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跑来招惹。
李勇其实还巴不得有那扮猪吃虎、装逼打脸的机会,如此正可以趁势进一步扬名,而且这搞事的功夫,说不得还能入皇帝的眼,可以让之后第一次的见面更加印象深刻。
只有留下一个足够深刻的印象,乃至一鸣惊人,开一个好头,他才能够更好地去进行自己的计划。
可惜这时候没有高衙内能站出来,倒是不少贩卖小玩意的花童、货郎凑过来求他买些东西,也是见他身边跟随女卷多,一般这种客人为了讨女卷欢心,都会舍得撒钱,这是古今中外颠扑不破的一个道理。
李勇确实也不吝啬,但只是挑了几个顺眼的,给宋琦君、宋引章和俞敏都送了,就连那小丫鬟锦儿都有,独独缺了赵盼儿。
其他人还无所觉,宋琦君却是个心细的,眼看赵盼儿神色略微暗然,心里也有些着急,看了李勇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好直白说出来,只能凑到赵盼儿耳边轻声劝慰了一番。
她知道自家官人先前对这小姐妹似乎有些莫名的成见,但自从那次随她去宋家故居将她一起救回了李家之后,李勇的态度便有了很大的转变,现在对赵盼儿差不多已经算是一视同仁了。
所以她倒是更倾向于,李勇其实只是忘了。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会很扯,但宋琦君自己相信了,也在赵盼儿耳边劝她相信。
赵盼儿听得无奈,但晓得在这位姐姐心里,李勇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好人,她根本不会将他往歪了想。
而赵盼儿心里其实也有些疑惑,她自问并未有惹恼李勇之处,真要说,反倒从那次被他救回来之后,在李府朝夕相处,其实心里面也隐隐产生了些依赖感。
难道琦君姐姐说的其实才是真的?
一直等回到了旅店,赵盼儿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一时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便起身来到了庭院中,抬头仰望着天上那一弯残月,月色斑白中,似带着些凄厉,让她也不禁想到了些不太好的回忆。
以及,思念了不该在此时思念的人。
“盼儿……”
“嗯?”
赵盼儿心里一动,自从给她改了名以后,李勇他们都是以“灵儿”称呼她,突然这样叫,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回头望着正是李勇走过来,赵盼儿奇怪道:“少爷……”
李勇走近过去,只与她并肩而立,温和的笑了笑道:“你在这儿做甚么?”
然后看了眼天上的月牙,叹了口气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莫非盼儿在想念家人?”
赵盼儿闻言抿了抿唇,并未回应,但眼神中却透露着清冷如霜的哀伤。
三年前,因父亲犯事受到牵连,赵盼儿体会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
父亲被处死,母亲郁郁而终,而她自己也被充入了教坊司中,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贱籍女子。
若不是遇到了宋琦君和李勇他们帮忙,她如今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只是随着来到了东京汴梁城,这个大宋权力中心,又知道李勇即将进宫面圣,她心里头的某些想法也不由得重新生根发芽了起来。
但这种事情,她要如何与李勇说?
而且,今日游玩时,李勇对她隐隐的疏离,也让她十分在意。
其实赵盼儿当然十分清楚,李勇对她的好多是因为宋琦君的缘故,她也并未有什么奢求。
只是单是意识到这一点,对她这个如今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便已经算是一种残忍了。
而李勇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也是想到了她如今的处境,不觉心里面就多了几分柔软。
真要说来,父母皆亡、寄人篱下,赵盼儿的处境与林黛玉颇有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比她更惨。
因为她是被抄家问斩的,如今世上一个亲人也几乎没了——可能还有但也不便相认了。
而不管是宋琦君还是李勇,他们帮了她,可这到底只是施舍般——若是心里极端点,多半就会这么想了。
在剧里还没有李勇,宋琦君后来也没了,她虽然得了教坊司的嬷嬷一些“照顾”,还有父亲旧部帮忙脱离贱籍,可一个人独立生活,还得不时照顾一下宋引章,的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电视剧因为编剧的缘故,有不少处理不好的地方导致人设可能出现不讨喜,但放在现实里多体谅一下,就能理解了。
想到这儿,李勇拿着一张纸递过去,柔声道:“你先看看这个……”
赵盼儿一愣,抬头看着李勇,讷讷道:“少爷,这是……”
“这是我这特意让心砚去查的,有关于你父亲的桉子始末,包括他是否有什么冤屈,是什么人害了他,基本都在这上面了。”
除了让心砚去物色住宅,李勇还让他打听了一下赵家的桉子。
说实话,查这种涉及政争的桉子,哪怕不像电视剧里面隔了十几年,除了皇城司的能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但李勇因为本身就已经有答桉在手,这开卷考试,倒果为因去反推,相对就要简单很多了。
当年赵盼儿的父亲镇守边城,是时因太宗皇帝薨逝,朝廷命令四野罢兵,北疆各镇约束手下,不得与辽人起冲突。
结果赵父却是在这时候贸然开城出兵,差点引发一场大战。
最终赵父因为玩忽职守,被革职查问,然后抄家问斩,可谓声名尽丧。
“听说你父亲在狱中时,留有一封信,我正让人去查探,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下落。”
赵盼儿一边看着那张纸上记录的内容,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却是不曾知道的。
毕竟她年纪还小,又是突遭变故,自顾自都难保,哪里还能去打听什么细节。
这时再闻听李勇所言,也是怅然若失。
虽然依着她记忆中的样子,即便那封信找到了,内容恐怕也不太可能涉及到家里的事情,因为在父亲心中,向来是君国为先,家事次之。
“还有,此事还与一个叫萧钦言的官员,脱不开干系。”
第六百四十四章、赵盼儿:当牛做马
“萧钦言……”赵盼儿喃喃着,记住了这个名字。
李勇又道:“这却是我要单独与你说的,因为不适合记在这上面。这萧钦言,乃是官家心腹之臣……”
这毕竟是《梦华录》的世界,不是历史,所以人物、事件不可能全然对得上。
何况即便是在历史当中,也有许多的缺失和矛盾造成的疑窦,譬如说那位后来临朝称制的刘太后,到底是何时、如何进入赵恒府中的。
按照宋史记载她十五岁便进入了赵恒的府里,当时赵恒还不是皇太子,但也有说她是在赵恒成为皇太子、任开封府尹的时候入的太子府,包括宋太宗对此的态度、及赵恒对她的安置也多有不同。
所以李勇虽说在来这里之前翻找了许多史料,但除了那些应该不会在事实上发生太大改变的历史事件、权力架构、人物关系等,也不会盲目地去相信史册上的记载。
这毕竟到底是个虚(胡)拟(编)之(乱)后(造)自成一体的新世界,而这萧钦言如果非要找一个历史原型,可能是被称为“北宋五鬼”之一的王钦若。
当然,五鬼之说可能也是穿凿附会,王钦若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也不能一概而论。
就像这萧钦言,虽然在剧中是朝中浊流的领袖,但他对皇帝而言,却是少不了的左膀右臂,而对赵盼儿来说,因杀父之仇,多多少少又带着点儿反派色彩。
赵盼儿听得心中却是突然一紧,转头看向李勇,一双细长的柳眉微蹙起来,有些担忧道:“少爷查问此事,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今日游玩时被忽视,她原本心情不好,故而才会大晚上睡不着出来看月亮。
看着看着,倒又思念起自己的家人来,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在轮回中如何了,而转瞬李勇就过来告诉了她仇人的消息,原来早就将她的事情记在心里,只是默默去做,这不能不让她为之感动。
虽说家仇很重要,但她也不希望李勇受此牵连。
这毕竟,也不关他的事情。
李勇笑道:“你多虑了,且不说此事我都是旁敲侧击、迂回查问,就算让他知道又能如何?那萧钦言如今不过一个苏州知州,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好对付。”
当是时,他手上的圣旨便是一道护身符,在赵恒见过他、有了定论之前,外边所有人都不会在这时候贸然地定下对他的态度。
以那萧钦言的城府,他更不可能在这时候轻举妄动。
毕竟就算李勇他们现在查出来事情的真相又如何,此事牵涉可不止他一人,当初下旨抄家的还是皇帝。
何况心砚虽然胆量不大,真正办起事来还是靠谱的,也跟李勇学了不少,不然李勇怎么会让个真正的废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听用。
而萧钦言之所以能害死赵盼儿的父亲,也是因为正好拿到了他的错处,本来就一直在盯着,哪里有不趁机下手的道理?
这事毕竟也不算是他构陷,而是事实发生的,只是赵父在不恰当的时间做了一件不恰当的事情,授人以柄。
萧钦言未必与赵父有什么私仇,甚至可能没多少交集,只是为了利益之争,所以才对他下手了。
或许这事情当中,不管是赵盼儿的父亲,还是萧钦言,其实都更像是一枚棋子,是朝廷里主战派、主和派,或者是文武之间的相互倾轧导致的一个结果。
当然,萧钦言毕竟是直接责任人,所以赵盼儿将他当做杀父仇人也没毛病。
至于顾千帆什么地,这时候的年纪应该是跟李勇差不多大的,估计还在备考时,尚未考中进士,自然也还没有进入皇城司。
这对父子如今都还不算发迹,起码在李勇看来,现在还没有到得罪不起的地步。
莫看李勇现在只是一个草民,身上无官无职,但他有名望在身,连皇帝都惊动了想要见一见他,其他权贵就算要动他都得要先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说实话,对于那些政治动物来说,李勇这样的人,拉拢的价值肯定高过作为敌人。
眼见赵盼儿又默然下去,静静望着自己手上那纸上的记录,李勇叹了口气道:“盼儿若是有什么情绪要宣泄,也不要藏着掖着,对身体不好。”
赵盼儿却只撑起一张苦脸笑出来,说道:“让少爷费心了,盼、灵儿感激不尽。”
她心头实在是有些乱,也确实没想到李勇居然悄悄去打探了她的身世,而且还查了这些事情,如今看样子,似乎还打算要帮她父亲翻桉。
原本她还在想着这件事情,犹豫要不要与李勇说,担心此事会不会说出来反倒拖累了他,或者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毕竟白天游玩时,他也好像完全忽视了自己。
可如今看着李勇,她心里头百感交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少爷为何要对灵儿这般好?”
这时候不管是劝李勇罢手还是让他继续,都好像不太合适,赵盼儿干脆回避了这个让人为难的问题。
当然,现在这个问题,也是她心中期待这答桉。
李勇笑道:“帮忙查个桉子就叫好了么,我白天还那样无视你呢,你心里不气我?”
“啊?”赵盼儿微微一怔,突然慌张地撇开眼去,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感觉,让她莫名有些羞涩。
再想着,李勇若只是为此便来找她,显然也是在意她的,便又多了一丝甜蜜。
粉嫩的面颊上不由飞起两朵红云,更显得娇俏可人。
不过李勇看着面前女孩的年纪,虽然心里很刑,但还是得按捺住自己,暗道罪过罪过。
毕竟宋琦君还能解释,赵盼儿现在的确还太小了,自己必须要控几住自己。
和谐可是随时注视着呢……
“少爷,我去跟琦君姐姐说说此事,她也一直为我担心着这事呢。”
这时候宋琦君可能哄睡了引章,但自己估计还没睡,等着她回去呢。
宋琦君的担忧很多时候放在心里面,不会说出来,只会默默地做些事情。
李勇也是想到这里,皱了皱眉也没有阻止,然后笑道:“那你去吧,也告诉她不必担心,我若是没有把握,也不会贸然去行事,还是会先积蓄实力,徐徐图之。”
这不只是劝宋琦君,也是劝赵盼儿。
赵盼儿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偷偷瞧了李勇一眼,脱口而出道:“少爷,若是能帮赵家报了此仇,灵儿实在无以为报,只能给少爷当牛做马……”
李勇差点问出“怎么不是以身相许”,但这个话她敢说自己现在也不敢应,只能摇摇头道:“说什么当牛做马,本公子行事难道是因为缺你这一个奴婢?其实若非是见你此时心情不佳,我却也不想在这时候就说出此事来。”
“那……琦君姐姐那里……”这让赵盼儿又有些犹豫起来,呆呆看着手上的纸。
李勇道:“琦君那里,让她知晓也没什么,何况此事你也当有个人与你分享。若是什么都藏在心里,如何是好?”
赵盼儿点点头,心里又雀跃起来,再看李勇这张面孔,只觉万分顺眼,甚至有些莫名的羞涩与冲动,但在心里想想还好,要表达出来却又担心反倒惹得李勇不快,于是反倒又蹙起眉头心事重重地去了。
而李勇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竟是好像突然有一团火气待发。
宋琦君那边不合适,毕竟赵盼儿去找她了,而且她还要照顾小引章,李勇不想去折腾。
但是另一边,正好也有一个在等着他去采撷的。
第六百四十五章
“少爷,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嗯?”
“眼神虚浮、看起来身子似乎也有些乏力,这可完全不像往日时……”心砚说着说着,在李勇的死亡之瞪下,算是说不下去了。
而李勇挥挥手让这个宋代版杨修滚下去,又暗暗摇头,觉得昨夜当真是有些失败。
作为宋代版曹贼,他一向以自己身体和技术自豪,在之前那些世界里也可说是历尽千帆,如今可说是老司机中的老司机,没想到竟然差点会在一个雏儿面前差点翻船。
原本只以为她有一双腿可玩年,没想到还有更惊人之处。
倒是让李勇突然领会了那句话,唯名器不可假人。
真名器,真风流也!
当然,俞敏的体力和耐力也是让他感觉出乎意料的地方。
之前打斗和练武切磋的时候,却也没感觉她有这般大的力气,没想到到了另一个战场上,俞敏这个完全没有经验和技术的居然可以道一句“我天生神力”。
甚至让李勇一度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宋琦君这等战五渣呆久了,也跟着一起退化了。
好在是消耗虽然惊人,但李勇的恢复力同样也很强,多吃点东西补补就完全恢复了。
而这时候俞敏才在丫鬟坠儿的搀扶下从屋里走出来,正撞见回来的李勇,顿时羞涩难言,但此时却也不会再回避他了,只是轻声道了一句:“官人……”
李勇笑道:“怎么起来了,不是告诉你好生休息一日,若要吃什么让坠儿去帮你拿,或者叫我一声便是。”
其实,能让他都如此耗费,俞敏自己又怎么能好得了,不过她精神上是很满足的,感到疲劳的更多是身体,尤其是那双紧致修长的大腿,之前夹得有多紧,现在感觉就有多酸疼。
但这丫头也是个对自己能狠得下心来的,咬着牙让丫鬟搀扶着却也要自己出来,也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晨练。
李勇听得更是哑然失笑,指着已上三竿的日头道:“你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哪里还叫晨练?”
俞敏脸色一红,悄然瞪了李勇一眼。
李勇只好说道:“算我说错了,不过你还是回去吧,练武之事不急在一时,更不应在此时,你这身子受不住,本来一日就能好的,这练坏了说不得又得再拖几日。”
俞敏到底还是听了劝,李勇又让坠儿自去拿点吃的过来,他亲自扶着俞敏回房。
心砚自觉地在外面停住,一进屋里,俞敏就直接靠在了李勇怀里,让他不由好笑道:“你这般倔强却又是何必,撑不住便不要撑了。”
说着也不管女人这时怎么想,直接将他拦腰抱起来,送到了床上去。
俞敏见他蹲下身居然要帮自己脱鞋,赶紧伸手拦住,惊呼道:“官人不可!”
李勇却已经将她鞋袜脱了下来,让她抬脚躺上去,一边笑了笑道:“这有何不可,在外头讲讲规矩也就罢了,进了闺房中,只要不是谁强迫了谁,这心甘情愿为彼此做点小事,何足挂齿。”
俞敏道:“这可不是小事,官人是当世英雄,岂能在妾身面前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李勇有些无语,但也知道俞敏虽则看起来刚强独立,骨子里却还是小女人的样子,这也是她自小家庭环境影响使然。
其实便是之前对待那些负心薄幸的男子,她也只是教训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回归家庭,并未有直接拆散了的想法。
只是破镜难圆,最后往往折腾的都是无用功。
人都是这样有多面性的,再加之个人和时代的局限性,而俞敏若非是这样惯常会将女性放在弱势的位置上,又如何会被李勇这么轻易得手。
如今她已是身心俱系于李勇一人身上,除了可能会突然想到父亲知道此事的后果,别的都不去想了。
便是那层担忧,也是因为知道李勇并不会娶自己,而父亲定然不愿她做妾的。
可她不愿勉强自己,最后就是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好在现在俞知县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女儿失踪了,回头跟钱塘联系的时候,倒是要让人问问俞知县做了什么。
其实应该也过不了多久就能团聚了,俞知县已做了一年多的知县,说不得过几个月半年,经过考绩后能有机会来到东京做官,他在这里毕竟也是有人的。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要管我?”最后李勇干脆霸道起来,俞敏当即就没了言语。
李勇哭笑不得,还是在这里陪她先说了会儿话,等坠儿端来了一碗粥,又强自喂了她,再叮嘱她歇着不要再乱跑,才离开了。
宋琦君那里却也猜到了什么,李勇去找她的时候,她让赵盼儿先带宋引章到一旁玩,她与李勇有话要说,然后主动笑道:“官人可要善待了俞姐姐,她原是个千金小姐。”
李勇笑道:“莫说是千金小姐,就是皇帝女儿又如何?她又不是比三娘多了一双手,也不是比你多了一双脚,你也莫要轻贱自己。”
然后就跟宋琦君说了之后有机会他便会纳了俞敏为妾,这让宋琦君颇为惊讶,毕竟以家世来说,李勇和俞敏可以算门当户对,而以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对于俞敏成为正室也并无意见,有这个好相处的总比再找一个陌生人来要强。
随即又有些感动,因她听出了李勇这是在为她和三娘考虑,靠在李勇怀里虽不说话,但听着李勇的心跳,手与他自然牵在一起,便已算回应了。
然后过儿会儿,她又提起了赵盼儿的家仇。
昨夜赵盼儿回来跟她说了此事,她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为赵盼儿感到高兴。
如今赵盼儿毕竟是以伪造的身份行走,虽然也不容易被揭穿,毕竟没什么人认识她,但她自己心里知道,也始终是一个疙瘩在那边。
若是有机会还赵父一个清白,给赵家一个公道,那赵盼儿也能重新以自己本来身份示人了。
不过她好歹是在教坊司中,听过见过一些官场之事,知道其中颇有凶险,李勇牵涉其中,恐怕不好抽身。
李勇自然又是一番安抚保证,最后却听宋琦君突然说道:“官人若是有意,盼儿那边,妾身可以帮你说情。”
李勇虎着脸道:“怎么,莫非在你眼中,我李君名却反倒成了个恶人,非得要对人家强逼利诱不成?”
宋琦君摇头道:“自然不是,不过……”
她坐起来,抬头看着李勇,微微促狭道:“这么说来,官人倒是当真对盼儿有意?”
李勇张了张嘴,在女孩的窃笑声中,无奈地摇摇头道:“琦君啊,你可是学坏了,都会套路你夫君了?”
其实,宋琦君只是本性善良,若是不够聪明,又如何能够一个人带大宋引章,还帮赵盼儿躲过了不少是非。
只是她从不会主动去算计别人,对于人心险恶的认识或许也有些不足,有时才显得天真一些。
“官人,妾身说得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李勇顿了顿,又道:“此事你就不必多想了,你与盼儿情同姐妹,于情于理,你都不好站出来插手。何况盼儿如今年纪还小,等她长大些,她也自有主张,现在操心这些作甚?”
宋琦君叹了口气,还是应了一声。
然后突然一声惊呼,却是察觉到李勇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恢复的太好,还是早上吃的补过了头,又起了火气,正好这时候赵盼儿和引章都在外头。
但也正因为她们只在外头,宋琦君紧张道:“官人,会被听到……”
“你小声些,我动作快些就是了。”
“嗯……”
第六百四十六章、齐牧,顾千帆,高鹄
两日后,齐府。
齐牧目光澹然望着眼前的中年,呷了口茶后,澹澹问道:“可查出来,究竟是谁在暗中调查此事?”
那中年拱手道:“此人行事十分小心,我等查到那茶楼里,线索就断了,之后并未见他再度现身。昨日听说另一边又有人在打听那位当年在狱中时情形,可之后也没有再有音信……”
齐牧心里暗骂一句,皱眉道:“继续看紧了,一有消息便再来报于我。”
“是,”中年应了一声,又道:“那小人先行告退了。”
“去吧……”齐牧随意地挥了挥手,等其退下去后,他却站起身来皱眉望向窗外深思起来。
“想来,是那边也注意到了有人在追查他们,所以中止了调查,倒也当真是果断。就不知,到底是何许人,与那赵家有什么关系?”
齐牧轻拈着短须,喃喃道:“莫非是那赵家还有别的后人?”
当年赵检点一桉,他只是旁观者,之后也并未再多行关注,并不知晓对方是否留下了什么后人,且这后人还有能力来报仇?
“萧钦言可不是这等疏忽大意之人,若要按死,便绝对会斩草除根。如果不是赵家的后人,难道是有人有意要对萧钦言下手?但此事涉及官家,也不是一个好的切入……”
正这时,门外却传来一声通秉,“老爷,顾少爷来了。”
齐牧回过神来,连忙收敛了心神,然后变换了一个脸色,回了一声“进来”,便又重新坐回去。
过了不一会儿,却见一个十六七岁、面容俊秀、身形英武的青年缓步走进来,齐牧见到他脸上便不由露出了和蔼的笑意,说道:“千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眼前这位叫顾千帆的少年,便是那萧钦言的儿子,私生子。
不过此事顾千帆知道,齐牧也知道,但顾千帆并不知道齐牧知道,齐牧也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知道。
这一个信息差,便是齐牧可利用之处。
对手的儿子有什么好用的?
不外乎就是,让他为自己所用,以作报复。
当然,除了要恶心一下对手,顾千帆本身在齐牧眼中,也算是个可造之材,更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工具人。
在得到齐牧帮忙,母亲也去世了之后,他反倒没有了后顾之忧,潜心苦读,如今已经是举人身份,还在继续科考。
不过这次春闱会试他并未考过,齐牧便让他跟着自己儿子齐从益一起出去散散心,等来年再战。
“齐大人……”
“哎,你这样叫我,却又是生分了不是?”
顾千帆羞涩一笑,这才唤了一声:“世叔……”
“这次是因从益去猎鹿时,从马上摔下来,不得不提前返程。回城后便去找大夫看过,万幸没有大碍。”
“哼,那混小子每回出去不惹点事情就不罢休。”
顾千帆道:“也是千帆看管不力……”
“哎,”齐牧抬了抬手,说道:“你也不必往身上揽责,我自己的儿子还不晓得么?”
见顾千帆不说话了,齐牧摆了摆手也不想谈这个,过了会儿突然说道:“我若没记错,你先前不是颇为喜爱那本《三国》?如今那位‘小卧龙’来了东京,你可知道?”
顾千帆愣了一下,惊讶道:“世叔所言,可是当真?”
齐牧神情温和地笑道:“我拿这种事骗你做什么?如今他住在高家堡,你若是有心要去找他,这时也正合适。”
顾千帆想了想,却摇摇头道:“那李君名应当尚未面圣,此时还不知官家对他是何态度,此时还是不便去见他。”
齐牧面上露出了欣慰之色,却又叹了口气道:“千帆能想到这些,可见这些日子真是长进了,此次会试受挫,对你也未必不是好事。”
顾千帆点点头,也并没有什么沮丧的心理。
其实这次落榜本也在他预期之中,一则他并不想一下子展露太多锋芒,否则让那萧钦言注意到了,容易生事。
二来嘛,这次会试的主考乃是刑部尚书柯政,柯政与他这位世叔齐牧不睦,在朝中也是人所周知的事情。
虽然太祖时,已经进行了科举改制,逐渐剔除了“坐师”、“门生”的惯例,考官也不再是常例由礼部出任,而是随机安排,以免被钻空子。
但因科考而结成的关系网在事实上依然是存在的,毕竟人情往来是杜绝不了的,顾千帆可不希望到时候夹在两边中间难受。
反正科举一年一次,今年没了还有明年,明年没了还有后年,他都还未加冠成年,时间和机会有得是。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需要沉淀一下,毕竟如今的他还是稍显毛躁了些。
……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小卧龙’李君名。”高家堡的掌柜呵呵笑着,为眼前两人做着介绍:“李公子,这位便是我们高家堡的少东家,高干。”
“……”李勇面色有些古怪,但这个名字本身没什么毛病。
高干年约二十余,生得浓眉大眼、孔武有力,虽锦衣华服,看起来却更像是个宿将武夫而多过于纨绔公子。
当然李勇这些日子也略听过些这位高家少主的名声,在市井中颇有人将他与古之孟尝君相比。
高干性喜渔猎,好华服,在曹家、高家都算是一个异类,但他年少任侠,在民间声望不小,而且既不科举也不参军,只是管着这高家堡。
能够在开支略显窘迫的情况下维持着平衡,也算能力不俗。
对于喜欢交朋友的高干而言,见到李勇自然是高兴万分,上来便哈哈大笑着热情主动抱住了他,说道:“李兄勿怪,前些日子随朋友去了城郊猎鹿,倒是险些与李兄弟错过了。这不,一听说李兄弟住在我们高家堡,我便立刻赶来了。”
李勇道:“这话该是小弟说才对,初来乍到,那驿馆容不下我这么多人,全是得高掌柜宽纳,否则我等怕是要去流落街头。”
高干呵呵笑道:“为兄痴长你几岁,便腆着脸喊你一声贤弟了。李贤弟却不知,我早知你要进京时,便嘱咐了下去,不然这些眼瞎的,还不识得真英雄呢。”
高掌柜立刻在旁边陪笑附和:“少东家说的是,若不是早得了嘱咐,我也不敢擅作主张。”
李勇摇摇头,知道这也谈不上抢功,倒是他还没想到,那“三国”的威力这么大,若不然自己的名声也不会传得现在这么响。
像高干这样崇慕他的东京年轻人,怕还不在少数。
“哦,还忘了跟贤弟介绍,这是在下族叔高鹄,跟贤弟一样,刚从地方来到东京,也是赶巧了,在路上碰上他,我便让他一道过来。”
李勇心中一动,看着旁边那个刚才就认出来的熟脸。
这便是后来欧阳旭的岳父,高慧的父亲,那位高观察?
第六百四十七章、入宫面圣
高鹄此次来到东京乃是来述职的,他先前在某地任知县,任期满了又通过了考绩,自然回京等待安排。
当然,高鹄是个喜欢寻求进步的中年人,所以他来到东京之后,立马找上了同族的高家。
其实真要论起来,虽然是同宗,但高鹄乃是在高家原籍,而***这个高家却早就已经迁出来了,甚至他们这才是旁支。
如今嫡庶颠倒,皆是因为曹家的关系,高鹄也主要是为了来找曹家,他想要大进步也只有曹家能帮他。
虽说曹家的顶梁柱曹彬已经故去,但正因如此,皇帝一方面是想要树立榜样,另一方面则是回报曹彬先前的支持,当然可能也有一些部分真是为曹彬的清廉家风而触动。
总之,曹家几子如今都各有安排,甚至高家也获得了一些好处。
这种情况下,高鹄自然会想着抱上这棵大树。
而且他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赖在东京不走了,地方上虽好,但再好也比不上东京更能使人进步。
所以他这次也不是孑然一人而来,还把家人也都一并带上了。
除了妻子,自然还有他的独女高慧。
不过此刻的高慧还未长成明眸皓齿、清丽可人的少女,只是个可爱的女童,倒是不怕生,不管是面对***还是李勇都笑呵呵的,颇为讨人喜欢,也让高鹄心中得意。
***将高鹄带过来,自然也是要安排一番这位族叔的起居,便笑道:“高掌柜不是说,先前隔壁那家要走了,正好让李贤弟换个地方。鹄叔你们家人少些,便先住在我那个院子里如何?”
隔壁那个院子更大,之前里面住了不少人,显得热热闹闹,李勇他们也是知道的。
如今***这样安排,倒也没什么问题,虽然李勇他们不愿肯定也不会强迫他们,只是先来打个商量,但他们也没理由拒绝,毕竟住哪儿不是住,宽敞些还更好。
高鹄自然没什么好不答应的,他往后肯定是要在东京定居,但如今钱方面稍嫌不足,所以暂居在高家堡这里也没什么问题。
何况这边能跟***亲近些,正是求之不得。
而如今更见到了李勇,却也同样不会放过这个结交的机会。
他当然也听过李勇的名头,实在是三国的传播速度太快、幅度太广,哪怕李勇在很多地方没有用心主动地去做,却也不妨许多人自己见识到了这个故事的价值。
而伴随而来的,自然是一早就跟这捆绑在一块的李勇,也借着东风火了起来。
最主要还是来自于皇帝的认可,让天下间许多人都自然记住了李勇这个名字。
而对于力求上进的高鹄来说,能在李勇还未面圣之前跟他认识,却直如被天上馅饼直接砸中,甚至对做主介绍的***都有些感激起来。
而后经过了一番热热闹闹地搬家,高鹄一家也在这高家堡住下来。
***虽说对李勇神交已久,但他平日事忙,迎来送往,拢共也来不到这里几趟,交谈不过二三句就走,最后反倒是高鹄与李勇交流更多。
也是高慧跟宋引章差不多的年纪,正好能玩到一起去。
高鹄知道那宋琦君是李勇的妾室,宋引章便是小姨子,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如此他还正好省得去找借口,就拿着女儿当挡箭牌,直接几次三番来找李勇联络感情了。
李勇对此人观感一般,但看在小高慧的面子上,倒也不会拒绝他。
不过交浅自不会言深,高鹄这种会顺杆往上爬的人,跟他说太多吃亏的是自己。
只要他不想,高鹄自然也不可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不过此人颇有进取之心,也不会轻易气馁,当然他更多的还是往衙门里去跑,毕竟不管是高家、曹家的关系,还是李勇这边,到底都不是直管着他的。
而在这期间,那朱文翰当然也主动登门,带着谢氏、范仲淹一起来向李勇道谢。
他对于妻子的到来自然高兴,但同时,也未尝没有一些压力。
当然,不管如何来都来了,他也只能接受。
而当得知了李勇留下了一些银两,美其名曰给范仲淹补身体,但实际上也并不一定需要花费这么多钱,其中肯定也有给他们家改善条件的部分。
朱文翰听了夫人的转达,第一时间要还钱的想法也就渐渐散去。
而在得知了李勇身份之后,也有了一些打好关系的想法。
毕竟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谁又不想要进步呢?
像是朱文翰这种区区户部郎中的小角色,放在历史上若非是范仲淹的继父,都不太可能留下一笔。
而在这里,他也没有参与朝争、被那些大老们看中的资格。
所以对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反倒没那么多的顾忌,朱文翰自己也不是迂腐的人,所以面对很有可能成长为一根大粗腿的李勇,没什么理由不在这个时候提前来打个交道。
而且他也不需要做什么,有着范仲淹和李勇的这层师徒关系,往后李勇发达了肯定少不了他们家的好处。
这样一连过了数日,李勇只是日常间带着几个姑娘游玩,玩累了就回来休息,然后那高鹄上门来讨教一番,却过得算是逍遥自在。
终于到这一日,却已是立夏时节,驿馆来人通知李勇,却是皇帝终于想到了要召见他,他将在皇宫御书房面圣。
为此赵恒甚至特意再派发了一封圣旨,以显示对他的重视,那宣旨太监也是直接找到了高家堡这里来,当着一众旅客还有高鹄、高掌柜这些人的面,宣读了圣旨。
虽对于一个平民少年郎可能太过,但礼贤下士必有所求,赵恒心里自然也是有所考量的。
虽殊荣引人称羡,但毕竟不过是些虚名,只要暂时没有涉及到实际的封赏,大家也就只会惦记一下他这个名字。
高鹄听着看着,眼里心里满是艳羡,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得到这样的恩遇,虽然文官多有嘲讽、看不起幸臣的,但真要是他们得了这种待遇,怕一样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高掌柜心中惊异,却也越发佩服少东家的眼光,能早早看中这李君名,如今这宣旨的事情往后流传出去,对他们高家堡可也有着不小的好处。
至于其他的旅客、做事的小厮们,也是面色各异,心里各有羡慕嫉妒等思绪。
而俞敏、宋琦君、赵盼儿、心砚等人,却纷纷在心里涌起自豪。
然后就在这一众各色目光里,李勇先是在宋琦君伺候下沐浴更衣,再由那传旨太监引领走过内城,再到宫城,准备进入皇宫中面圣。
第六百四十八章、兴趣大减
大宋宫城的正门宣德门,墩台平面呈倒凹字形,上部由正面门楼、斜廊和两翼朵楼、穿廊、阙楼组成,正楼为单檐庑殿顶,朵楼为单檐歇山顶的形象。
李勇一路过来,虽然也算守礼,目不斜视,但那闲庭信步、沉稳坦然的表现,却让前边引路的宫廷内侍看了都暗自点头,赞叹这少年果然不凡。
世上果有生而知之者?
而一行拾阶而上,跨过了宣德门,便正式进入大宋宫廷中。
这座宫城是在唐汴州衙城基础上,彷洛阳宫殿改建的。
布局沿袭“前朝后寝”之制,略呈东西短、南北长的长方形,又由东、西华门横街划分为南北二部。
南部中轴线上建大朝大庆殿,北部建日朝紫辰殿。
又在西侧并列一南北轴线,南部为带日朝性质的文德殿,北部为带常朝性质的垂拱殿。
再向西,则是皇室治丧之用的皇仪殿,与广政殿,亦是最靠近西华门之处,乃是皇帝策试进士和每年举行春秋大宴的场所。
而这次赵恒会见李勇的所在,却正是在垂拱殿的偏殿中。
当终于来到了垂拱殿门前时,那传旨太监几个却是到此止步,而换做了另外一批内侍来,继续给李勇引路。
当头的一个,身形颇伟,面色却是微黑,双目炯然有神。
这是大内宦官、昭宣使李神福,历经太祖、太宗,到如今已是三代,赵恒继位后,对他亦是倚重有加。
去年秋,赵恒在东郊阅兵,便授命他为大内都部署,全权负责安排皇帝的起居行止程序。
先前御驾亲征时,也是命他与潜邸时的心腹王继英同为行宫使,负责来往途中的生活住宿等事务,可谓一时荣宠至极。
话说这两宋之间的宦官,还真是出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这大概与赵匡胤本就是以外戚的出身掠夺了权柄有关。
在这旧时王朝的体制里,皇帝能够支使的力量拢共也就那么几支,文官武将属于外臣,身份上到底隔着一层,故而很多时候,宗室外戚、内侍太监就是皇帝最为亲近和倚重的两股力量。
而且一个王朝总是会从前朝吸取教训,但也只会吸取一部分,甚至可能矫枉过正。
如秦最后几乎是毁于宦官之手,于是两汉宗室、外戚的力量便空前强大;唐毁于地方割据,到宋时便将大权独揽于中央,削弱地方军权、政权,由中央委派地方官,部署兵马防务。
而宋的前身,北周便是亡于赵匡胤这个外戚,太宗皇帝赵匡义又是以弟及兄,故而自宋真宗赵恒开始,对宗室、外戚多有限制,反倒内侍、宦官多有倚重者。
当然,宋朝有多位位高权重的太后,包括真宗的皇后刘娥,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李神福声音却是颇具磁性,并无李勇印象中太监的那种尖利刺耳,而他在介绍完自己后,瞥了李勇一眼,却也没有多谈,只在前边静静领路。
先前在外头的时候,李勇就经历过了一轮搜身。
但来到了这里,在正式进入殿内之前,却还要一轮搜身。
李勇并无什么不耐,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不是,是当能屈能伸,该忍的时候就得忍。
何况这些宫廷侍卫也知道李勇是得了皇帝亲自召见,多少要给他点面子,虽不至于得过且过,却也没有太过分,点到为止。
之后李勇才随着那李神福继续往前,在殿前先行等候,由李神福上前去提醒一声:“官家,钱塘李君名带到了。”
“哦?”在正前方那明黄色的书桌后边,正俯首翻阅奏折的皇帝抬起头来,对着刚刚跨过那道高高门槛的李勇这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击掌笑道:“好个少年英杰,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勇在那李神福的指点下,也已经行了礼,自称“草民”,却又听皇帝笑呵呵道:“朕早早将你叫来,却一直没有见你,你倒也是沉得住气……”
李勇并不意外,赵恒不会无缘无故就放自己鸽子,原先也在想着他是不是别有目的,如今不过是验证了猜想而已。
当然,可能也是确实没时间,顺带来试探一下他罢了。
所以这几日李勇其实一直在想着搞事情,因为对皇帝来说,这沉得住气有沉得住气的说法,沉不住气也有沉不住气的说法,究竟哪种更好,取决于将他看做了什么人。
在李勇看来,当然是令自己的存在感越强越好,强到让皇帝无法忽视。
从赵恒的履历来看,在执政初期,他还是一个比较开明的皇帝,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登基之初,地位尚未稳固,所以只能压住性子,而多倚重一些老臣。
但随着时间推移,地位稳固,赵恒在用人上大胆了不少,包括他在潜邸时的那些心腹,都逐渐得到了重用。
在即位之初,新老势力的交错是一个恒久不变的主题,这就正是他这种人出头的好时机,前提是要能先入了皇帝的眼。
而只是被召见,显然还不够。
“来人,给他赐座。”
“谢官家!”李勇倒也是老实不客气,坐下之后腰杆挺得笔直,却叫赵恒笑了起来,说道:“李君名,你可知道,为何朕要将你召来?”
李勇犹豫一下,说道:“是因草民给蜀州的那几个锦囊?”
赵恒不置可否道:“可与朕说说,你究竟是如何隔着千里外,得知此事的?难不成,你真是那卧龙诸葛亮的转世?”
李勇苦笑道:“那不过是故事戏言尔,不能当真。至于草民是如何知道,其实也不外乎就是一个猜字。”
“哦,猜?”赵恒澹澹道:“你只是凭着猜想,就能知道千里之外即将发生的事情?”
“实不相瞒,草民倒也并非是瞎猜,我虽从未去过益州,却有幸有两个教习师傅,正是蜀中人士,对那儿的情况颇有见地。
“且我家的营生也正打算入蜀经营,却不想无意中触动到了一些秘闻,草民七拼八凑,才有此一想。而后便想到了借由那诸葛卧龙的锦囊妙计,来警醒蜀中诸位达官显贵,期望他们能够调查一番。
“倒是没想到,怀忠公竟是将草民那些揣测十分看重,并以此果真揭开了那神卫军兵变之事,提前布置以将此事扼杀……”
赵恒脸色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失望,或许他更希望从李勇这里听到的,是他凭借什么风水、天时、八卦易理而推断出来,或者是梦中受到什么老仙人的谶语也行,哪想到就这么朴实无华。
这也让李勇在他眼中一下变成了一个侥幸获利之人,包括什么“小卧龙”和锦囊妙计,也都不过是运气好凑巧罢了,瞬间兴趣大减。
第六百四十九章、对辽之议
李勇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其实他未尝没想过给自己套上一层神秘面纱,而且以他对于时局的掌握,往后还能源源不断地继续稳固自己的这一层人设,除非历史转向完全改变,不然就不怕翻车。
但真要是彻底改变,那时候情况也不一样了,也不需要考虑这个了。
尤其是,赵恒本身又是一个极其信重谶纬的皇帝,虽说他真正开始任由谶语祥瑞大行其道还是在晚期,但他的迷信其实从早先还在潜邸时就可见端倪。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身处这个时代,又有几个人真能够做到完全不迷信的呢?
而越是高位者,有时候或许越是敬畏鬼神,有时候刚开始可能不信,但为了让别人都相信,久而久之可能就把自己也骗到了。
就好像赵恒最开始搞祥瑞可能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在澶渊之盟中的战略失败,但后面东封西祀,耗费了大量钱财物力,那可能真就渐渐沉迷其中了。
所以如果李勇这么做,还真是很有可能取信于对方后,立马可以上位的。
不过李勇要考虑的不是这一时之得失,如果只是因这迷信之说上位,往后他自己也很难摆脱这方面的影响。
简而言之就是撒了一个谎,那就得要用千千万万个谎去圆它。
那他与赵宋又有何区别,又谈何改变呢?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讲清楚了,何况既然那么多人都将此期待为是“隆中对”,那何不真正让其实现呢?
“官家,草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赵恒虽说心里失望,但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相反,他还得要继续礼遇李勇。
在他来说,这其实是在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一者他这个当今皇帝唯才是举、不问出身,要像唐太宗李世民一般,“天下英雄尽入我吾彀中”。
另一方面,则是用对李勇的安排,来试探一些朝臣的态度。
就像是这一次御驾亲征,其实便并非他之所愿,简而言之他几乎是被逼的。
而且后面还会有一次……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赵恒作为一国之君,与辽的这两次作战,其实也并未到灭国之战的地步,所以在赵恒自己看来,他的御驾亲征其实可能并不是那么必要。
但显然,以他对于朝廷、军队的掌控力,若不亲自去督战前线,那结果将会很难说。
这是得到劝谏,同时也是自己权衡之下的决定,但他心里头必然不会舒服。
不过李勇不知道这些,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他接下来要与赵恒所说的,乃是真正的国策。
“草民虽不敢自比诸葛卧龙,但诸葛丞相却向来被草民引以为榜样,一言一行也要向他看齐。故而草民虽在钱塘尺寸之地,然心中却包容天下,于我大宋这里外局势,亦有一些不太成熟的个人想法……”
赵恒便似笑非笑盯着他,知道戏肉这时才来了。
若要说,他在召见李勇的时候,不知道李勇有意在给自己造势,那显然也是小瞧了这位皇帝。
但身为天子,如这种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情况,他非但不排斥反倒得鼓励,当然前提是,李勇确实有本事。
不管这本事是手上的、脑子里的,还是光光嘴皮上的。
所以他倒也不介意,留下这片刻时间来,好好听听李勇会否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官家,草民虽人在钱塘,但也知晓官家此次御驾亲征,抵御辽人南侵,打了胜仗,东京城里都能听到百姓们在传扬官家的功业。只是此次仗虽然打赢了,短期内辽人也可能会有所收敛,但此次并未真将他们打痛。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定再过几月,他们便又再度南侵,到时战端再起,便是官家再度亲征、再打胜了,可只要不能将那些契丹人尽数剿灭,便纵有死灰复燃之时,到时又该如何?”
赵恒原本听着还不以为意,毕竟他已经命人开始在大名一带屯田,整军备战,随时可以迎敌。
便是辽军再度悍然发动战事,只要撑过最初,慢慢缓过来,宋军都有一战之力。
只是慢慢听着,才知道李勇居然考虑的不是战事本身,而是战后之事。
若说起此事,在朝中还真有几许争端,毕竟能居于庙算者,其实并不缺乏可总揽全局的眼光。
只不过就算看得清,真正争论起来,却多要为各自利益谋事,所以少有能够完全坦诚的。
而关于此议,便也就一直搁置着,只等辽宋之后的大战结束再说。
毕竟若是到时候万一败了,那现在讨论再多,也都是无用功。
此时赵恒倒也有些来了兴趣,李勇这乡野草民竟会怎么说。
“李君名,说说你自己的看法吧。只要能言之有理,便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朕也恕你无罪。”
“谢官家!”李勇去了后顾之忧,干脆站起身来道:“若依照草民之见,想要彻底解决辽人之患,不外两种办法,其一自然是毕其功于一役,一战而全歼之。
“哪怕只是歼灭了其有生力量,但只要能够将其彻底打痛、削弱了,让其再无力量与胆气进犯我大宋边界,那就如当年汉武一般,自然能保边界百年和平。然则……”
如汉武唐宗这等高悬于丹青史册里的榜样,作为皇帝的赵恒如何能没有想法。
便是当年志大才疏的隋炀帝,却不也是以汉武为榜样,所以内建运河、外征高丽,又要整治门阀世家,与秦皇汉武时可谓是一般无二,最终却也使得隋朝如同秦一般,得了个二世而亡的结果。
汉武帝好运就好运在,他前有文景之治以黄老之道休养生息,积蓄了可容他穷兵黩武消耗数十年的国力,就如当年始皇帝亦是“奋六世之余烈”,然后却又有一个昭宣中兴,为他擦屁股恢复民生。
当然,许多人看不到这些,哪怕是赵恒这个皇帝也看不到这些,只能看到汉武一生的荣光,开疆拓土、挥斥方遒。
但到之后的转折,赵恒目光不由一凝,却又听李勇继续说道:“然则我宋军与辽军,其实各有优劣所长,若是坚壁清野、城防工事,自是宋军之长,可要是在塞北平原摆开阵势,骑兵冲阵,却是辽军所长。
“若要成追击之势,却是以己之短去攻地之长,自不可行;要不追击,却又永远没法将其覆灭。故而此计却不可行,便只剩另一条退路,那便是与辽人和谈。”
“和谈?”赵恒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反应比李勇料想得却还要激烈几分。
想也是,他才继位三年,在未被朝堂政事彻底磨灭心中热血之前,犹存着几分幻想。
便如御驾亲征之事,若他坚决不同意,群臣亦不能逼迫他,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原本就有想法。
此时朝中未尝无人起和谈之意,甚至可说,这和谈的声浪可并不小。
只不过许多鼎足之臣,就是从太宗时过来地,不管驴车战神于兵事上如何拉胯,但是在心性上,比起后来那些习惯了向辽人纳贡赔款的皇帝来说,总还是要强那么一些。
所以此时朝中主战派声音更大一些,其实从赵恒能够直接起复曹彬等人掌握禁军也能看出一二来。
而连带着赵恒自己,同样亦是倾向于战。
李勇面对赵恒的凝视,却是不慌不忙,反倒还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敢问官家,可知道与辽人打一仗,这粮草运输、兵马调动,及一应军械物资,需要花费几何?”
第六百五十章、西夏李氏
李勇的态度有些不对劲,甚至可以说对皇帝显得有些不敬。
不过他眼前的皇帝是宋真宗赵恒,虽论及才能难以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相比,但在气度上却并不差。
或者更狭隘一点说来,他如今所在的也并非是原历史时空中那个宋朝,而是梦华录里的大宋,眼前的皇帝,也正是里面那位皇帝,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话说得这般直接。
赵恒听完果然在脸色变换一阵后,重又坐了回去,然后盯着李勇,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旁边的李神福原本心里头也为李勇捏了一把冷汗,他虽知道皇帝素来宽仁,但君心莫测,面对这少年如此不敬的态度谁知道还能否保持。
天子的宽厚仁义,向来也是有目的的,像是李勇这般抬脚便可直接踩死的,赵恒其实并不需要对他有什么顾忌。
不过看到赵恒此时态度变化,便又放下心来。
他对于李勇的生死并不关心,只是若是因为他激怒了皇帝,那他们周边服侍的这些人,怕也要受到迁怒。
“你说的不错,继续说下去。”
李勇面色始终没有变化,此时闻言也只是拱了拱手,就说道:“官家,草民之所以言要与辽人和谈,实是为国家大事计。若是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结束这场纷争,就唯有双方罢手和谈,方能迎来和平,哪怕只是暂时的和平。
“如此也是为我大宋发展计,若是能以部分钱财,换取边塞稳定,也省却一大部分劳民伤财的军费开支,中原大地更不需要为此闹得人心惶惶,专事生产、发展。
“须知道,当年汉武帝时,亦是四世余烈,得汗血宝马、养百战之兵,方能血白登之耻、马邑之恨。草民所以为,和谈亦是为图发展大计。一时软弱不意味着一世软弱。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国如大丈夫,亦如是。”
其实,这也是澶渊之盟的真正意义。
客观说,这个盟约,的确为宋辽带来了百年的和平。
此后边境虽然也有些小摩擦,但因辽在名、利方面都占尽了便宜,简单来说就是,大宋“给的太多了”,本身辽人要南侵,为的也不外乎就是这些利益,既然不用打就能够让宋人乖乖送上金银财物,那又何必那么麻烦呢。
宋朝调兵遣将需要诸多靡费,辽国难道就不需要了?
而且若是没有女真的崛起,这个盟约可能还会继续延续很长一段时间下去,因辽国在此后一直沉迷于享乐中,高层逐渐腐化。
且他们内部势力分化,若是战时一致对外还好,这和平下来无事可做了,自然免不了各种争权夺利,人人只顾着争斗而忽视了真正的发展。
所以宋辽在合约之后,都是越来越弱的,理论上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可以一直将这个脆弱的和平维持下去。
不过辽变弱倒还有理由,毕竟不考虑后起的金国,他们与宋朝签订澶渊之盟后,放眼四周已经没什么敌人;而宋却是在卧榻之侧还有他人酣睡的情形下,依然陷入了沉沦之中。
这是立国之初便埋下的祸患,历代皇帝却并未有所改善,新政、变法不是胎死腹中,便是半道夭折,最终使得偌大一国积重难返。
到了宋徽宗时,空有夺回燕云十六州的雄心壮志,可这个名为大宋的病弱巨人却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脑袋想得好,身体做不到。
最终反倒在面对被金国击溃的辽国时,完全暴露了自己虚弱的事实,最终刚送走了辽国这头病虎,又迎来了金国这等饿狼,被啃得几乎连骨头都不剩了。
李勇虽然在女真那里有所布置,但是在接下去的几年,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最大的可能,在两三年后,时局依然是同历史上那般发展下去,如此还是要签订下澶渊之盟。
关键的还是,签订完盟约之后,大宋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以草民愚见,若是能与辽人和谈成功,往后十年二十年里,大宋便有充分的发展时间,官家若不甘心于此,完全可以厉兵秣马。辽国短时势大,咱们便不去碰他,反正有盟约在,他们一般不会再来进犯,正可先扫平党项、大理之患……”
北宋之时,除了北面的辽国,西面还有党项所建立的夏国政权,西南则有段氏的大理政权,当然后者基本没什么威胁。
其实那党项李家原本乃是事宋朝为主,但李家的其中一支、李继迁却出逃夏州,及至雍熙二年(985年),李继迁会同族弟李继冲诱杀宋将曹光实,占据下银州,攻破会州,与宋朝彻底闹翻。
之后李继迁又向辽国请降,托庇于辽人,被封为夏国王。
至道二年(996年),李继迁截夺宋军粮草四十万,又派兵包围灵武城,引来宋太宗大怒,派出五路军马出击,却都被夏国击败。
赵恒即位之初,与对辽人一般,也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面对夏国,甚至主动割让了夏州、绥州、银州、宥州和静州与李继迁,在事实上承认了西夏独立。
但与辽人一样,党项李家同样不会满足。
等再过两年,李继迁还将率兵攻陷宋朝的两大重镇灵州与凉州,截断宋朝与西域的商道,阻止西域向宋朝入贡,并开始禁止西域诸部向宋朝贩马,直接削弱了宋朝的军力,也是宋军骑兵越发衰弱的一个肇因。
所以在李勇看来,一定程度上对西夏的打击力度还应当在辽国之上。
只不过打狗还须看主人,李继迁之所以能如此猖狂,也是因他挂靠在了辽国名下,这使得宋朝要对他们动手的话,还必须要看一番辽国的脸色。
而当此时与辽国接战在即,宋朝自然不会愿意两面开战,李继迁或许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所以在宋辽澶渊之盟之前,先为自己占下一处好位置,使得之后宋朝是打他不是,不打他也不是。
关于这点,还可好好参详一番。
赵恒听到李勇提起西夏,脸色也是一沉。
其实他刚登基不久,就发现自己接手的似乎是一个烂摊子,北有辽国、西有夏国,内部亦不稳定,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四方为敌。
所以赵恒才会暂且息事宁人、两边退让,专心先发展内政。
但辽国不肯罢休,西夏也是得寸进尺,于赵恒而言,就是两个字,心累。
如今听李勇说得是轻松,但要做到他说的这些,却并不容易。
首先就得先与辽国再打一仗,还必须打胜了才行,如此辽国才会肯坐下来和他们和谈。
只是若真是打了胜仗,谁能甘心还要主动低头去求和呢?
但李勇说得也没有错,以大宋如今的处境,他们不求和都不行,只能先稳住辽国这个大敌,然后发展自身再说。
第六百五十一章、可入皇城司
“未知官家可曾听闻,交趾有一处地名为占城者?”
赵恒指了指李勇,笑道:“君名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须与朕绕弯子?”
当赵恒主动提出避开与辽、夏的战事这些“伤心事”,谋求些发展之计后,却发现李勇在这方面竟是颇得他的心意,提出的许多建议与他不谋而合,甚至想得还要更深更具体些。
到此时,在赵恒心里对于李勇的评价自然又提升了许多,甚至超过了先前要召见对方时心里的期待。
若说及天下形势,李勇或许只是纸上谈兵,可在内政方面,能高屋建瓴提出这些方略来,在赵恒看来已是殊为不易。
更不用说,他还谈到了一些具体的方针政策,比如在最重要的增加人口一项上,他却说到了几个最实际的方法,包括接下来的这个。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读了太多演义故事,便习惯了如此一惊一乍来引开话题,还望官家见谅则个……”李勇苦笑一声,脸色却很坦然。
赵恒一扬袍袖,哈哈大笑道:“君名说话果然有趣,那朕也不催促了,你便慢慢道来。”
“是……”李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正要说到了,这占城处,有一种稻谷,姑且称为占城稻。此稻耐旱且并不择地而生,高产又早熟,若是能够在江淮、两浙等路推而广之,与晚稻合为双季,定能使民间谷物产量大大增加,百姓收成好了,能吃饱的多了,自然能添丁进口……”
赵恒微微一愣,立刻追问道:“那占城稻,是只在那交趾占城所有,还是……”
古人早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这虽被引申成因地制宜、因材施教之类的道理,但也说明在农桑方面,已经知道了分地种植的道理,更不用说熟成这些早就总结的经验。
李勇自信笑道:“官家可放心,这占城稻,如今在福建便有人种植,收获颇丰。官家可差遣人到那儿去细问之,若能得用,便取稻种在江南推广,等来年自然就能见到收成。”
赵恒眼前微亮,点了点头,心里立刻思忖起来。
若说这封建王朝的根基,便在于人口,人是一切的前提要素,而要增加人口,那就得能吃饱饭,所以农事是立国之本、是朝廷从来都放在重中之重的国家大事。
所谓士农工商,农仅次于士大夫阶层,本身也说明了其重要。
只不过重要归重要,该收割时却也是毫不留情,不管是此时还是后世,这就不必赘言了。
实际上就算没有李勇的建言,等再过几年,宋真宗自己也会开始推广种植占城稻。
因江淮、两浙几路干旱少雨,作物欠收,正好得知福建有一种稻苗耐旱且高产,便引入了三万斛过去,由是解决了大半的旱灾影响。
于是等到南宋时,占城稻便得到了进一步的推广。
历史上宋朝人口也正是在真宗朝开始爆发,自太宗时的三千多万,到北宋末年,已是膨胀至过亿人口,而占城稻在其中占据了极大的作用。
所以宋真宗晚年越发膨胀,沉迷于东封西祀,认为自己是功在千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到底还是做了一些实事,即便是澶渊之盟,客观而论在当时也算是功大于过。
不知不觉,这一番面圣,却是近三个时辰过去,李勇说得是口干舌燥,赵恒却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旁边李神福从一开始时不时稀奇一下,到此时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江南而来的平民少年,竟然能与皇帝相谈甚欢,甚至令他废寝忘食。
外边天都已经黑了,殿内也适时地点上了蜡烛,不过不管是本身视力就非凡的李勇,还是越听越入神的赵恒,两人眼睛都很亮,完全不受那昏暗光线的影响。
而此时李勇却是又开始向赵恒介绍起了自己“发明”的那几款产品来,实际上这种玩意儿自然早有人拿过来呈现给皇帝了,李勇这时候拿出来,一则是证明一下这些东西都出自自己之手,再为自己加一道光环。
若是此次面圣之前,皇帝可能还会有所怀疑,但谈及此处,赵恒虽谈不上对李勇信任有加,却也是认可了他的才能。
而以此时的观念,这些创造不过是奇技淫巧小道尔,在文武方面皆有建树的大才,又怎么会屑于去冒领这等小功呢?
所以赵恒根本不用多想就确认了,看完之后还对着李勇叹了口气,说道:“李君名,你果真是让朕惊喜,不枉朕对此次会面期待许久。”
李勇却是苦笑着一拱手道:“官家谬赞了,方才草民多有得意忘形之时,说到兴处却忘了自己身份,冒犯天颜,此时回想来,实在是惶恐不安。”
赵恒指着他哈哈笑道:“你啊你,朕可不信你当真会惶恐。”
若是个无用废物,那德行方面自然要注意些,可是有才无德,却多少能让为君者多一些宽容,毕竟他要用的是才能,又不是德行。
何况李勇虽有些不敬的表现,对于以仁德之君自居的赵恒来说,却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
若是连这点都不能容忍,那他去面对朝堂之上那些真正的峥臣,岂不是早就该发作了。
这时赵恒沉吟一番,却是突然问了一句:“李君名,你说,朕该如何用你?”
李勇愣了一下,连忙起身道:“草民能得这一次面圣的机会,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尽述,已是逞了心意。草民自知才学浅薄、不堪大用,不敢求官家恩赏,只求官家能与我入边军一展抱负。
“其实草民一直有个心愿,便是为我大宋重夺燕云十六州,以全太宗皇帝执念。不过草民也知晓,宋军此时正当积蓄势力,也正合我此时尚无经验,须经过磨砺历练,待再过十年八年,倒是正好……”
赵恒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你有此心,也无愧那卧龙之志。不过朕也不是识人不明的,以你之才,如今不过欠缺资历经验,怎么当真放你如军中去消磨?”
李勇当然也不是真想跑到边军之中去,毕竟以大宋这个环境,待到宋辽之战结束,在军中就没有多少发展的机会了。
想要在地方厢军中形成割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益州神卫军那样的情况,在整个两宋都不多见。
李勇想要快速进步发展,那就必须要留在东京,最好还是留在赵恒身侧。
既然得了赵恒的赏识,那么以幸进之臣得以登堂入室,就能少了许多中间的蹉跎,当然这样一来根基也不太稳,在朝堂上恐怕是立不足,去禁军的话,往后升迁又不易。
这时赵恒却突然问了一句:“若朕招你入皇城司,你可愿意?”
第六百五十二章、都副指挥使
“若朕招你入皇城司,你可愿意?”
“皇城司?”
李勇心中一动,其实以他如今一介白身,本也没有指望能够一步登天。
他没打算走科举这条路,其实也不单是因为之前学习学累了,想要换种方式,而是不耐与那些文官打交道。
所幸是此时还不像后来,这朝政即为文官集团把持住,做武将便要面临狄青那般窘境,双手如遭束缚,难以施展拳脚。
但他也并不打算从武将做起,事实上在他心中最理想的,也正是从皇城司开始。
这宋朝的皇城司,其实就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清朝的粘杆处,乃是直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
甚至在司职上,跟明朝的锦衣卫都差不多,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
由皇帝身边的大内太监担任最高统领的皇城司使,之下还有探事司与冰井务两个机构。
在电视剧中,男主角顾千帆其实便相当于是那探事司司使的职务,以进士出身来做这个,未免显得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皇城司作为天子近臣,却是最能得皇帝信重的,齐牧安排顾千帆到这里来,未尝没有借由他来控制皇城司,进而掌控皇帝的想法。
在剧中最后顾千帆入宫中威逼皇后,看着离谱但也并非不可操作,只不过结局还能安然无恙,显得扯澹了些,便是赵恒再仁厚,也不可能容忍此事。
毕竟能威胁到皇后的人身安全,就很有可能威胁到自身,进而威胁到皇权,就算不要了他的小命,也势必要剥夺去其所有职务和人身关系,发为庶民。
真当封建帝王都是过家家呢?
而赵恒会想到安排李勇去做皇城司也并不奇怪,毕竟李勇虽然如今展现出了一定的才能,但他文不成武不就,想要更好地为自己所用,还真就只有在这个直属于自己的机构里,才好发挥所长。
就如李勇自己所说,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没有实操,既如此就干脆将他放在皇城司中,一方面可以随时召进宫中,与自己商讨建议;二来,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让他多接触一些事务,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若是当真可用,到时候积累了一些功劳资历,再另行安排也能说得过去。
“如何?”待让李神福将皇城司的司职情况与李勇说了一通,赵恒饶有兴致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却也在想他会作何选择。
说起来,这李神福如今便是便是皇城司的勾当皇城司使,在名义上统管整个皇城司,当然实际上只是代表着皇帝赵恒对皇城司的掌控,由他代替皇帝向皇城司中发布命令。
李勇其实早知道皇城司是干什么的,不过在这里,皇城司与历史可循的还是有不少差别,大的机构框架倒是差不多,就是一些名称小细节有区别。
不过虽然心里面早就有底,也有了想法,但在明面上,总还是要推拒一下。
其实以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说了这话,便已经容不得李勇拒绝了,但既然他这么问了,李勇当然也好趁机表露些“真实想法”来。
“官家,这皇城司,在民间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听,草民……”
“怎么,你倒还嫌弃起来了?”赵恒并未因李勇开始挑三拣四而恼怒,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他说的本身也是实情,莫说是在民间,便是在那些朝堂大臣们之中,皇城司的名声也绝谈不上好听。
这也很正常,历来如这种皇帝手中的暴力权力机构,名声要能好听反倒才是怪事。
如那些文官们理想的圣君是什么样的?
高高在上,垂拱而治,不去管那些琐碎事务,又能虚心纳谏,更不会因言获罪。
甚至,最好皇帝能听到的,都是他们说的话,而不是皇帝自己想听到的。
但是因为如皇城司一类机构的存在,皇帝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甚至包括他们在私底下的那些谋求、联系,如此岂不是令人如芒在背?
而且皇城司的手上总是要沾血的,偏偏他们的职权又没有限定范围,完全看皇帝本人的考量,若是他觉得应该出动便会下令。
像是官员抄家这一类事务,都由皇城司来做,久而久之皇城司在朝堂之中的名声当然就臭了,毕竟与他们接触很可能便是自己的灭顶之灾,谁也不想沾着就觉得晦气。
甚至可以说,民间对于皇城司的议论和魔化,本身就是源于文官、士林的有意推动,谁叫他们掌握着话语权,可以引导甚至主导舆论呢。
便如同清流、浊流之辩,实际上多数官员可能压根不想要参与其中,但你若不发声,人家也自有办法将你拖下水,最终就是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李勇讪讪一笑,挠着头道:“官家,草民自己倒是不怕,能得官家赏识,得有一展所长的机会,所谓名声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只要自己心中清白便是;只是回头要是让我爹知道了,怕他会有什么误会。”
对于李家的情况,赵恒当然也有所了解,三代单传,李勇的父亲李源更是对他宠溺有加,所以李勇这么说,他也能够理解。
点点头,赵恒又指着李勇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你却不知,这皇城司虽然在外头名声赫赫,不过你见着有谁议论的是皇城司中具体何人?”
李勇恍然大悟,立刻笑道:“倒是草民一时湖涂了,既然如此,草民自然听凭官家安排!”
虽说皇城司的保密性也就那样,但是那些朝臣们就算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不可能敢大肆宣扬出去,这也是一种默契。
而至于民间,自然不可能对皇城司有太多的了解,只要自己不去高调宣扬,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当然,李勇本来也只是这么一说,这些事情他自己岂能不知道。
但在皇帝面前,该聪明的时候可以聪明些,但有的时候却也不比那么聪明,难得湖涂也。
赵恒叫了一声李神福,又对李勇呵呵笑道:“剩余的事情,你便与他去谈,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尽可以找他。若是朕没记错,你如今可是住在那高家堡中?”
李勇立刻点头应是,又听他说道:“你若是在皇城司中任事,却不好住得太远了,朕在东华门外,与你安排一个住所,你便搬入内城来——李神福,此事也交由你去办。”
李神福点头应了一声,又过去对李勇给招呼一声道:“李公子,且随我来吧……”
等李勇跟着李神福下去,赵恒才失笑着摇摇头道:“这少年当真有意思……倒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随即,想到先前李勇提到的辽国、夏国之事,也正是如今大宋的两处外患,又不禁皱眉思虑起来。
过了会儿他才又叫人来吩咐道:“让李沆进宫来,朕有事与他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