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音看着她负气似的举动,嘴角微勾,冲着她的背影淡淡开口,“射箭多没意思啊,给我换把长枪吧。”
声音不大,对冯琳来说却恍若五雷轰顶。
她猛得扭头,双目圆瞪,似乎能喷出火。
苏音知不知道长枪是什么?别说这么远的距离穿透苹果,就算真拿她当靶子都不一定能中!
她愤愤地想着,脚步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不然丢的只会是冯家的脸!
“苏姑娘可考虑清楚了,长枪对男子来说都不易控制,用不好真会出事。”凌祈好言相劝,希望她能改变想法,毕竟见了血对谁都不好。
苏音回头,对着凌祈弯了弯嘴角,眉宇间的自信让他看得有些晃神。
“谁说女子不如男?”
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苏音拿到长枪后,试了试手感,瞄着冯琳所在的方位调了调位置,在万众瞩目中拿起旁边的布条,利索地给自己蒙上。
凌祈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都来不及感叹手腕的纤细,严肃道,“别因为一时生气而冒险,丢了命不值当。”
他看得出冯琳的针对,也知道苏音此刻必定十分愤怒,可这样并不明智。
凌祈眼底的闪过一丝关切,看得苏音满脑袋疑惑,抚掉他的手,“多谢王爷提醒,我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经过陆曼一事,别人不敢暗地里跟她耍手段,却总想仗着身份明着欺负她。
真当她没点脾气?
冯琳是自己撞在枪口上的,苏音不介意拿她开刀。
凌祈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眉头紧蹙着退到一边。王妍攥紧拳头,终是没忍住要站出来,却被谢玉漓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你若袖手旁观,是害了她;你若阻止,是害了冯家。”
王妍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都能看见血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祈祷苏音是有真本事,不然她跟这贱婢没完!
此时,风变大了,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天顿时被周围的乌云遮住,雨将要落下。
苏音蒙着眼,侧耳仔细听风声;冯琳站在几十米开外,一动不敢动,咬着牙关,盯着苏音的每一个动作。
害怕吗?害怕!后悔吗?有点。
等待的过程总是最磨人的,片刻后,就在她心里防线快被击破的时候,苏音手臂突然用力向前一甩,长枪顺手脱出,直直地朝她飞过来。
冯琳吓得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头顶一阵凉意,耳膜被震得鼓了鼓,好半天才敢睁眼。
长枪穿透苹果,稳稳地扎进靶心,枪尾小幅度抖动着。
她双腿僵硬地挪开步子,扭头朝靶子看,满眼震惊,半天都动不了。
苏音淡淡地取下布条,随手扔至一边,对于周围好些人惊得下巴都合不拢,赶紧远离她的举动十分满意。
一群怂货!
赵烟和谢玉漓脊背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一同朝苏音走去,与有荣焉。
“下雨了,咱们先去屋子里避避雨……”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107章 肃王吓到她了
凌祈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没有强迫的意思,倒像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谢玉漓担心的终究还是来了,可她没办法替苏音拒绝。
“你们先进去吧,我随后就到,”苏音说完后,冲着凌祈笑了笑,“走吧王爷。”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赵烟临进屋之前还不放心地回头望,“玉漓,你说肃王殿下找苏音是为了什么?”
谢玉漓也跟着停下脚步,漂亮的唇瓣微微抿起,“要不就是欣赏,要不就是问责,要不就是拉拢吧,要不就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赵烟却已经懂得了。
如果不能为己所用,很可能会出手毁掉。
苏音的聪明和胆识,以及本领,是她的保命药,也会是她的催命符。
“走吧,别看了。”
……
凌祈将苏音带到了一个八角亭里,刚一进去,雨就哗啦啦地下起来。雨声急促,打在亭子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动,很快四周就蒙了一层雨帘。
凌祈双手背在身后,朝远处眺望,青山朦胧,树影摇曳。
苏音觉得有些冷,笑道,“王爷找我来,不会赏雨的吧?”
凌祈没说话,过了片刻,才悠悠道,“你胆子真的很大,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
苏音顶着他打量的目光,朱唇轻启,“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男人听完后,瞳孔微缩,明明人近在眼前,却总觉得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他突然有些嫉妒,为什么是凌晏先发现了这颗明珠?
凌祈一步一步地朝苏音靠近,步伐很慢,很轻,“你确实很吸引人,难怪太子将你视若珍宝,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对你的关注多了些。”
在此之前,他只觉得苏音有点小聪明,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所以想纳入府中,圈养着玩玩。
现在却不然,对上她晶亮的杏眼,心里竟难得有一丝波动。
苏音眉尾稍稍一抬,这是几个意思?看上她了?
“怎么不说话?”
“在想该怎么拒绝才不会抚了王爷的面子。”
凌祈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眼底笑意更甚,“你对太子说话也这么直接吗?就不怕他砍了你?”
“太子殿下性格温和,不会如此暴躁。”
“呵……”凌祈对于她的话只用了这一个字作为评价。
太子温和?
他只怕是藏得最深的,这种人,跟温和沾不上边。
雨急,风冷,苏音无意识搓了搓的双臂。凌祈看到后,抬手解下自己的披风想给她披上,却被苏音一个灵活的闪身躲开了。
凌祈明显有些不高兴,“你穿的单薄,先披着,等进了屋子再还给我。”
苏音心里暗笑,进了屋子还得了吗?两人单独出去一段时间,披风就在她身上了,任谁都会多想。
“王爷身体金贵,还是自己穿着吧,我抗冻。”
凌祈知道她嘴上功夫一流,不欲同她争辩,直接迈步,将人逼到了柱子上,“穿上……”
话到一半,突然自假山后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略带不满——
“肃王吓到她了。”
第108章 等会儿再收拾你
两人同时看去,只见凌晏和长风一前一后自假山后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凌晏身上还穿着今早出门的衣裳,应该是从宫里出来后就直接过来了,长风落后小半步,给他撑着伞。
苏音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他来了,她刚刚都在想,要是凌祈执意给她穿上,她把人打晕再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大。
凌祈稍微退开,松开对苏音的桎梏,微微眯着眼,看向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的人。
“太子是何时来的,怎么也没让人通报一声,守在周围的侍卫怕该问罪了。”
凌晏进了亭子,直接将自己的披风搭在苏音肩膀上,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侧身,挡住凌祈望向她的视线,亲自给她系好,压低声音,“等会儿再收拾你。”
苏音不置一词,只对他翘了翘嘴角,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披风刚从他身上解下来,还带着体温,苏音暖和地一颤,鼻尖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等做完这一切,凌晏才回头,对着凌祈淡淡一笑,“刚从宫里出来,听说这边还没结束,正好下雨了,想着她没带伞,就过来接。”
话里话外都是对苏音的偏爱。
凌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瞥了眼苏音,“太子不用担心,苏姑娘在这儿很好,我还打算一会儿差人送她回去呢!”
“现在我来了,就不麻烦肃王了。”
他突然扭头对苏音道,“被欺负了怎么也不敢吱声?怕什么?”
苏音半张小脸藏在毛领里面,瓮声瓮气的,“但我动手了。”
“难怪苏姑娘这么敢,原来是太子的功劳。”
“肃王见笑了,这婢女被我宠得无法无天,若有什么得罪了肃王的地方,还望见谅,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凌晏不欲久待,直接道,“时辰不早了,东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就先走了。”
凌祈略行一礼,“恭送太子。”
然后看向苏音,眼底满是深意。苏音只当看不懂,对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跟在太子身后。
雨下得很大,苏音扯了扯凌晏的衣袖,小声问,“只有一把伞,要怎么走?”
她不知道自己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又无助地望着他的时候有多可爱。
凌晏看她还拽着自己的衣袖,伸手将人拉至跟前,从长风手里接过伞,“我们撑一把伞。”
长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又掏出了一把。
苏音:“……”
三人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凌祈一直站在八角亭里没动,盯着错位相拥的两人,手指无意识曲了曲。
来日方长,他想要的,总能得到。
凌晏带着苏音从正门出去的时候,吸引了对面屋里好些人的目光。
赵烟看着谢玉漓略显神伤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换来对方一个温和的笑,“我没事。”
“我知道,”赵烟扬了扬下巴,同她耳语,“谢玉漓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人,太子虽好,于你却并非良人。”
“多谢。”
第109章 红颜祸水
马车停在院外,走几步就到,长风疼惜马儿,还给它披上了雨衣,就是没披好,帽子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影响了马儿的俊美之姿。
以至于凌晏上脚蹬的时候还略微嫌弃地看了一眼。
马车里烧着银碳,跟外面比完全是两个温度,苏音进去后就将披风还给了他,坐在旁侧。
雨点打在顶棚上哗哗作响,苏音稍微将帘子掀开一条缝,“一场秋雨一场寒,后面只怕都得烧碳取暖了。”
凌晏一看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什么时候还学会拐弯抹角了?偏殿那边我已经差人送了些过去,放心,不会冻着。”
苏音放下帘子,满意地点头微笑,“多谢殿下。”
即使有伞,从八角亭走过来也湿了鞋袜,苏音脚趾稍微动了动,有些不舒服。
凌晏同她招手,“坐过来烤烤,万一着凉了还得差人照顾你,多麻烦。”
“我没那么娇气……”
苏音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很实诚,朝凌晏的方向挪了挪,靠火更近了些,将脚伸到炉子旁边,顿时就暖和了起来。
见凌晏盯着火红的碳发呆,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凌晏扭头看她,似笑非笑,“若不来,怎么会知道肃王对你还有别的想法?”
苏音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也不觉得羞恼,“对我有想法的人多了,不差这一个。”
凌晏轻笑,“你倒是挺会顺杆往上爬,今日玩得还挺开心?”
“我得罪了冯家和王家,殿下就一点都不生气吗?毕竟两家在朝中举足轻重,适合交好,不适合为敌。”
苏音嘴角微微上挑,想听他会怎么回答,凌晏却是不慌不忙地倒了两杯热茶,还推了一杯给她。
“你得罪的只是冯琳和王妍而已,冯庆忠和王褚都不傻,这种小情况不值得他们意气用事。”他突然嗤了一声,“再说了,没了他们,最多就是有些麻烦,无碍正事。”
茶杯微微倾斜,凌晏盯着里面浮浮沉沉的茶叶,神态淡然。
他无灾无病,怎么可能乖乖在青城山静养八年?只不过是棋局已开,棋子尚不明了罢了。
他见苏音没说话,又道,“有一点倒是没说错。”
“什么?”
“身为我的贴身婢女,太子跟前的红人,要次次都让别人欺负了去,我脸上也无光。”
凌晏一向稳重,不动声色,苏音很少能在他身上看到这种年少轻狂的模样,眼睛不自觉闪着光,“这么说,太子是觉得我做得不错?”
苏音明媚的眼眸让他有些晃神,又想起了在八角亭,凌祈将她堵在柱子上的情形,“何止不错啊,放在以前简直是红颜祸水。”
“现在就不是了?”
凌晏捏着杯盖的手突然一顿,声音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现在,你想祸谁?”
苏音也攥紧了拳头,对上他的视线,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开口却风轻云淡,“人都在东宫,除了殿下,还能去祸谁?”
……
第110章 肃王想要,我们就帮他一把
外面雨大,马车走得很慢,一摇一摇的,有些催眠。
苏音不知何时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仅凭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光线并不明亮,苏音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呼吸轻缓绵长,睫毛在脸上洒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很柔和,不带一丝攻击性。
可就是这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骗过了太多人。
凌晏抬手撑着下巴,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朝苏音挪动,将她上车后就解下来的披风重新盖在她身上。
轻微的动作似乎惊到了她,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很快就舒展开。
凌晏浅勾着嘴角,没出声,见一缕碎发搭在她脸上,遂伸手将之拨开,小心翼翼地别在耳后。
修长的手指被发丝松松的缠绕着,然后在小巧精致的耳朵上流连几秒,很快撤走。
苏音睫毛微颤,没敢睁开眼。
在凌晏把披风搭上来的时候,她就醒了。那会儿不适合睁眼,这会儿更不适合,只能继续装睡,任由耳尖偷偷泛红。
好在光线昏暗,对方看不清。
对于她醒了还装睡的行为,凌晏心知肚明,却没有拆穿,默契地不言不语,听着外面的雨声,同样闭上了眼。
……
临近黄昏,雨势终于小了些,一只燕子从卷翘的屋檐飞出,披着细雨,斜飞入另一个庭院。
院里的人取下燕子身上的字条,匆匆进了一个房间,恭敬地递上去,“统领,这是刚送来的消息。”
吴勇达今日未当值,正在府中休息,闻言接过字条,扫了一遍,然后重新递给站在旁边的人。
良久后,才摁了摁眉心,略显疲惫地问道,“殊九,我记得苏音自进府起就是你在训练,这么多年,可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殊九也看到了字条上的内容,摇头,汗颜道,“属下未曾发现。”
苏音每天接受的训练就是怎么杀人,怎么更快地杀人,怎么无声无息地杀人,平常除了出任务的时候,根本没机会接触外面的人。
“奇了,这些年她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学会那么多本领的?”
吴勇达百思不得其解,扭头看向殊九,“今日对付冯琳的手段不足为怪,但她能吸引肃王是我没想到的。”
一个小小的婢女,竟引得满城风雨,有点本事。
殊九自觉羞愧,毕竟是从他手底下出去的,也应该由他解决才是,“统领,属下亲自去把她抓回来!”
“不必,”吴勇达抬手制止,目光幽深,“她武功不比你低多少,抓她回来太费功夫。东宫又跟铜墙铁壁似的,至今没能渗透进去,你动手,太容易暴露。”
“那怎么办?”
“怎么办……哼,”吴勇达突然笑了笑,面容有些狰狞,“既然肃王想要,我们就帮他一把。”
有些人翅膀硬了,就必须挥刀砍掉,免得不识路,飞到别人的屋檐下,认了新的主子,再反过来啄他一口。
“让人给皇上的信里把这个也加上,”吴勇达指了指字条,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怎么能就我一个人知道呢……”
第111章 拥住
昭帝不喜欢苏音。
这是他跟在身边伺候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太子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儿子,就算不喜,念及先贵嫔,昭帝也不会对太子如何,再大的事情,训斥了之。
可苏音不同。
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进京几个月就闹得鸡犬不宁。跟在太子身边,却还想着攀附肃王,昭帝知道后想必也坐不住吧?
昭帝耳聪目明,暗探众多,今日发生的事情不久就会传入耳朵里,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暗探里混进了自己的人,哪怕不能做到一手遮天,也能不知不觉塞入一些别的信息。
殊九抱拳,“属下明白,这就差人去办。”
“去吧。”
吴勇达摆摆手,看着殊九快步离开的背影,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苏、音……”
……
出游回来后,各家府邸都消停了几日。
苏音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那日在马车上,他会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捏她的耳朵。让她每每想起,都觉得耳廓一阵发烫,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一样。
其实也不是不懂,是不敢懂。
这几日她原本想躲在偏殿不见人,但招架不住凌晏次次都派人叫她去。
可能是研墨,可能是添茶,还可能是让她帮忙誊抄。
凌晏的书案已经被她占了一半。左侧整整齐齐,堆放着奏折和书,是凌晏的位置;右侧四处散乱着纸张,有的还团成一团,桌上墨迹斑驳,是苏音这几日的杰作。
此刻她吊着眼皮,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提着笔,昏昏欲睡。
墨汁自笔尖滴落,洇染了白纸,她象征性地动了动手腕,双眼几乎快合上了。
“困成这样,昨晚干什么去了?”
清润的声音随着男人的气息一道靠近,苏音顿时就清醒了不少,刚要说话,突然从背后被人拥住,宽厚的手掌包裹在自己手背上,灼得她有些拿不稳笔。
她想站起来,却被凌晏的另一只手摁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这个字写错了。”
凌晏带着她,将错字重写了一遍,“会写了吗?”
“……会。”
苏音气息有些不稳,忍不住回头看他,他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近到她都能看清他眼中的自己。
懵懂中带着慌乱。
凌晏对她这样的表现倒是很满意,笑了笑,随即松手,直起腰杆,“我出去一趟,你慢慢抄,不着急。”
“嗯。”
苏音目光不自觉朝自己的右手瞥去,薄唇微抿。
松开就松开,在上面剐蹭两下是几个意思?
眼看着凌晏走出书房,将房门关上,苏音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收起书本和已经誊抄好的内容往偏殿走。
裴永祁正蹲在台阶上逗猫,而猫揣着手眯着眼,一副并不像搭理他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抬头,戏谑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往日不都是要用了晚膳才回来吗?”
苏音充耳不闻,径直走过去把猫捞起抱在怀里,又将手里的书和纸塞到他手中,“殿下让你把这本书抄一遍。”
第112章 猫
裴永祁眉毛飞起,翻了翻手上的书,又看了眼另外几张纸,顿时怒了,“这是让你抄吧,关我什么事!”
“我这几日手都抄痛了,你就当行行好。”
裴永祁不为所动,“手抄痛了找太子说去呀,找我干什么?”
他想把东西还回去,苏音脚尖一转,抱着猫灵活闪开,裴永祁根本追不上。
正气恼时,突然看见从拱门外进来的白鹭,二话不说就把东西塞进了白鹭手里,胡子一翘一翘,“给你的。”
“嗯??”
裴永祁指着她手里的东西一本正经道,“前几日不是教你练字嘛,今日该验收成果了,你把这本书抄一遍给我看,抄不完晚上不准吃饭!”
一听不能吃饭,白鹭顿时成了苦瓜脸,“这也太多了,我抄不完。”
足足一百页,她得抄到猴年马月去?
对上白鹭天真的双眼,裴永祁自知理亏,遂道,“罢了,晚饭前能抄多少就多少吧,做事得循序渐进。”
傻乎乎的白鹭不知前因后果,真以为他是要自己练字,对着裴永祁坚定地点点头,“我这就去!”
说完,蹬蹬蹬地跑进屋子,将笔拿了出来,摆在回廊的石桌上开始写。
裴永祁一副骄傲的模样,幸好闲来无事收了个徒弟,要不任务就落在他头上了。
苏音目睹全程,嘴角微抽,抓了两下猫头,对裴永祁的行为表示谴责。裴永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负手去看白鹭“练字”的情况。
“……”
一老一小,一站一坐,一写一看,倒也有趣。
真像当爷爷的在教孙女。
苏音轻笑一声,自己乐得轻松,转身走出偏殿。
离她上次去芳琉苑已经过了月余,不知道绿柳到底有没有传消息回北璃,她打算去看看。
走到东宫门口,才恍然发现猫还在自己怀里舒舒服服地窝着。苏音轻轻捏着它的耳朵,“下去玩吧。”
“喵呜~”
苏音把小橘放在地上,小橘却不肯走,用头不断地蹭着她。苏音蹲下来哄了好久,它才一步三回头地叫唤着离开。
昨夜下了雨,地上湿滑,再加上天冷,街上摆摊的人顿时少了许多,街道显得有些空旷,连卖糖葫芦的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苏音拐入长街,稍微热闹了些,耳边还有人在学猫喵喵叫,似乎想把猫唤过来。
她好奇地扭头去看,发现一个身着棉衣的人正弯腰对着酒楼门口一只橘色的猫招手,那人腰间别着麻袋,神态有些猥琐,而苏音越看酒楼门口的猫,越觉得它像自己刚刚摸过的那只。
随着那人的靠近,猫好像受到了惊吓,直接往酒楼里钻,男子紧随其后。
苏音拧着眉头,同样追了上去。
她脚程快,到酒楼门口时正好看到猫顺着楼梯蹿上了三楼,而男子还穷追不舍。
苏音想也没想,直接跑了过去,等到三楼才发现人和猫都不见了。
身后似乎有人靠近,她抬手往后劈,却没劈中,余光中晃过一张白色的帕子,接着眼前一黑。
第113章 抓贼
酒楼里很热闹,三层楼高的位置发出一点轻微声响,底下的人听不到,亦或是注意到了,也不想引火上身,于是装聋作哑。
一个盛满茶水的杯子不小心被抚落在地,应声而碎,水渍溅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茶叶沾上周围人的衣摆。
接着,人群中传来一声疾呼,“抓小偷啊!”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精瘦的男子手里抱着黑色的包裹正沿着楼梯往上跑,身后一个老爷打扮的人紧追不舍。
可惜他有点胖,根本追不上。
他气得直跺脚,对下面的人吼道,“快,哪位英雄帮我把包裹拿回来,我愿出百两银子作为感谢!”
这老爷一看就是个不缺钱的主儿,说出来的话众人深信不疑。
酒楼里不乏有功夫傍身的人,闻言立刻飞身而上,借着周围的横杆围栏直接往上飞。其余功夫不太好的也想分一杯羹,腿脚麻利地往上跑,很快就越过了扶着栏杆大喘气的老爷。
一时间,酒楼里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呼啦啦地往上涌。
凌祈正坐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骚动,没太当回事,反而更奇怪床上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他经常来这个酒楼吃饭,有时候还会听说书的侃大山侃一下午,所以在这里订了一个长期的包房,就在三楼最里间。
“嗯……”
床上的人突然轻哼一声,似乎有要醒过来的征兆,凌祈放下杯子起身,准备走过去——
“嘭”得一声,门突然被破开,一群人就这么涌了进来,嘴里还喊着“抓贼”。
平时门外都有侍卫守着,今日他把人差去办事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人钻了空子。
饶是他再懵,此刻也明白应该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只是不清楚目的是什么。
破门而进的一群人看到里面的场景,愣了,偏偏身后没入门的人还在推搡,“前面的怎么不走了,进去啊!”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发现不对才停下。
为首的几个人看到凌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马抱拳行礼,“肃、肃王爷。”
凌祈站得笔直,如同林中的桦树一般,只是表情十分不好,整张脸都黑着,眼皮微微下压,似乎在隐忍怒火。
他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人头,开口,语气森寒,“本王就是你们口中的‘贼’?”
几个人立马垂下脑袋,心里暗道不好,懊恼刚才太过冲动,竟然想都没想就冲了进来。
“回、回王爷,都是误会……”
话音未落,胖胖的老爷终于赶上了大部队,挣扎着往前走,“让开、让开!贼人抓住了吗?我的东西呢?”
等他挤到最前面,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一口粗气还没喘匀,就撞上凌祈幽深的目光,吓得双腿一软,当即就跪了下去。
“王爷怎么在这儿?”
凌祈垂眸看着他大腹便便的样子,一阵嫌弃,“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问袁老爷吗?”
袁谦身体一抖,哆哆嗦嗦道,“王爷息怒,草民、草民确实是被贼人偷了包裹,所以才让诸位帮忙追,谁曾想冒犯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第114章 苏音呢?
那包裹里可不是普通的东西,丢了便丢了,那是要命的玩意儿啊!
他要是不拿回来,等人顺藤摸瓜摸到他这里,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凌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说出来,我派人帮你追。”
袁谦心里发紧,牙齿都在打颤,“多谢王爷美意,草民出门一趟,里面是给妻女准备的礼物,家信中早就说了,若空手回去只怕她们要闹。”
他脑子飞快打着转,仗着低头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谎话脱口而出,“所以刚才草民才如此心急,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草民这就离开!”
凌祈不知他话里真假,但着急的神态却骗不了人,想来确实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他身后的那群人,估计有的就不是那么想了。
从他们进门开始,有些就在朝床上看,似乎想看清楚床幔遮掩下的人是谁。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被凌祈一眼看穿。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要挥手让他们出去,身后突然有了动静。
凌祈脸色微变,她醒了。
一只纤柔的玉手轻轻拨开床幔,脚步还有些虚,双眸半睁朝这边走过来。莲步轻移,深蓝色的华服逐渐显露全貌,连同她整张脸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藏在人群**火的瞳孔微缩,不应该是苏音吗,怎么会成了徐侧妃?
徐珊人还懵着,面对齐刷刷的视线,有些不适应地蹙了蹙眉头,轻声唤道,“王爷……”
“吓到了?”凌祈起身,站在她前面,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抬手替她捋了捋耳边翘起来的头发。
徐珊反应极快,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靠在他怀里,小声应道,“嗯。”
还带着浓浓的困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后面的人皆低头不敢看,也全当听不到。
凌祈抬手将人揽住,背对着众人,语气生硬道,“难道还要我请你们出去吗?”
袁谦立马起身,嘴里倒腾地飞快,“是、是。草民这就出去!”
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一群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等人都走完了,凌祈才松开徐珊,一双视线狐疑地在她身上打量,“你怎么会在房间里?”
两人一同出府,他来了酒楼,徐珊则去置购胭脂水粉一类,不该这么快才是。
徐珊摇摇头,抬起手臂揉了揉肩膀,“我刚走到附近,想进来找王爷,还没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醒来已经在这里。”
她见凌祈神色严肃,试探着开口问道,“刚刚那些人是……?”
“不知道,”凌祈看了眼她肩膀处,确实有一道红痕,“可知道打晕你的是谁?”
徐珊又只能摇头,她不仅不知道对方是谁,连男女都不清楚。
凌祈沉默着走到窗边,四处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本就是夫妻,待在一个房间不奇怪,那究竟是谁花那么大力气,又想把谁送到他房间里来?
思索片刻,凌祈突然眸光一凝,有了猜测。
第115章 受伤了?
东宫,偏殿。
凌晏办完事刚回来,就径直来了偏殿。
平日偏殿就三人,苏音不在,只有裴永祁还监督着白鹭誊抄,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白鹭写字写得慢,手腕都抄疼了也没写几页,扭了扭脖子准备休息一会儿,抬头看到凌晏,赶紧起身迎接,“参见太子殿下。”
凌晏示意她起身,环顾一周,“苏音呢,还没回来?”
“回殿下,苏姑娘出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话到一半,一个黑色的东西突然从围墙外被扔了进来,“嘭”地一声撞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仔细看去,竟是个人。
白鹭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两步。
紧接着,苏音从外面翻墙而入,只是动作相较平时少了几分利落,落地时双腿一软,直直地往下跪。
凌晏眼疾手快,飞身过去将她拦腰捞住,感受到她身体发软,拧眉道,“受伤了?”
苏音摇摇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行。”
她腰间的手圈得十分牢,让人莫名觉得很心安,两人靠得近,凌晏说话时热气几乎喷洒在她脸上,激得她皮肤起了小小的颗粒。
苏音很少被人这么拥着,为数不多的几次全都跟凌晏有关。
她中了迷药,现在药效还没过去,双腿有些支撑不住,也就不躲了,任由凌晏带着她往前走。
裴永祁连忙跑过来,白鹭机敏地从屋里给她端来一杯热水。
苏音坐在石凳上,浅抿了一口,等身上力气恢复地差不多了,才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放在石桌上。
这是从别人手上抢过来的。
凌晏指着倒在墙根的人,“他是怎么回事?”
苏音下手有点重,他到现在都还没醒,“准备迷晕我,被我反绑了。白鹭,去提桶冷水过来,把他弄醒。”
“啊?”白鹭听着苏音的话,正惊讶中,突然听到吩咐,将信将疑地指着自己,“我?”
她平日最多就踩踩蚂蚁,面对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还是不敢动手的。
苏音看出她的犹豫,笑道,“怕什么,这么多人在他伤害不了你。”
白鹭绞了绞衣袖,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却不见苏音有丝毫动摇。磨磨唧唧的,长风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我去吧。”
“不,就让她去。”苏音态度很坚决。
白鹭是个很好的丫鬟,虽然傻了点,但很忠心。
苏音时常行走在刀尖,以后的危险只多不少,若白鹭跟在她身边,势必要习惯、破胆,极端情况还必须会杀人保命。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白鹭身上,她一咬牙一跺脚,转身跑去打了盆水,片刻后就端着水盆回来,晃晃荡荡地走到那人身边。
她看了眼苏音,收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双眼一闭,整盆水对着他兜头而下。
刺骨寒凉。
白鹭泼完水后,赶紧抱着盆小跑回苏音身后站着,心脏砰砰加速,脸蛋也红扑扑的。她努力平复着心跳:好刺激,好像刚才干了件大事。
苏音微微一笑,看着地上的人手指无意识曲了曲,悠悠转醒。
第116章 杀了吧
他是被冻醒的。
天气本就冷,被水这么一泼,头发和脸上剩余的水珠子几乎快要结冰了,剐蹭着疼。
还没弄清楚状况,扭头看到不远处的人,心脏一缩,浑身警惕,靠着墙根才觉得踏实些。
是他大意了,以为苏音晕了过去,谁知道她竟然是装的,扭头对着脖子来这么一下,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但毫无疑问,计划失败。
苏音就这么盯着他,将他的表情和反应尽收眼底,良久后才开口问道,“谁派你来的?”
故意用猫引她上楼,又提前在房间里埋伏好,但凡她少一个心眼,此刻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他十分有骨气地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显然拒绝一切交流。
现在的情况,只有他闭口不言才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凌晏在她旁边坐下,自顾倒了杯水,慢慢喝着,好整以暇地看苏音要怎么审问。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稀奇得很。
“不说么,”苏音笑着摇摇头,笑意却不达眼底,“那让我猜猜。”
“肃王是那家酒楼的常客,我路过大堂时还看到了他。选在那儿出手,想必他不是策划者,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吧?”
当时他把苏音拖进房间,刚准备扒她衣服就被打晕了,苏音也没来得及问,扫了一圈屋里的陈设,心下猜到了七八分,跳下窗台时正好碰到去酒楼的徐侧妃,于是将人送了进去。
“把我送到肃王床上,对你背后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苏音甚至都没朝对方是要毁了她的方向想,毕竟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哪里值得对方花这么大心思?
那人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拿一双小眼睛瞪着苏音。
上头吩咐下来的事情,他照办就是了,怎么会告诉他原因,至于苏音提出的问题,他就更不知道了。
苏音看着他茫然又紧张的神态,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扭头看向凌晏,“殿下,人交给你了。”
她对其他事情不感兴趣,但凌晏未必,说不定用点手段,还能榨出些别的消息。
“我也没什么想问的。”凌晏从听到苏音说想把她送到凌祈床上时,脸就黑了,现在还没恢复,“杀了吧。”
“哦。”
苏音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拿起手边的匕首,一个甩腕,匕首就朝墙根的方向飞去,那人慌忙地想躲开,“不要……”
声音还没落下,就随着利刃没入皮肉一同静止了。
死得很快,挣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没了气。
在场的除了白鹭,没人惊讶。就连裴永祁都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动作挺麻利的,赏心悦目。”
苏音抬头瞪了他一眼,瞥到白鹭惊恐的脸色,对她挥挥手,“这里不用你了,下去休息吧。”
白鹭机械地点点头,连对太子行礼一事都忘了,浑浑噩噩地往房间走。
苏音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头疼地摁了摁眉心,此刻精神不济,也没心思想那么多,目光扫向坐着不动凌晏,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第117章 占我便宜
凌晏脸色不太好,也没理她,只吩咐长风,“把这个人处理了,另外,把高术叫过来。”
回头,见苏音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只不过较平时多了几分雾蒙蒙的感觉,于是道,“便是用完就丢,也没有你这么快的。”
苏音半合着眼,扯了扯嘴角,笑起来有几分虚弱之感,“殿下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定当知无不言。”
“你都这个样子了,我还问,岂不是显得我很没良心?”
今日之事他自会查清楚,苏音也是受害者之一,所有的事情全凭推测,找不到证据,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猜到。
只是有一点不同。
苏音并不觉得自己能挑起肃王府和东宫之间的矛盾,但凌晏深以为然。
“那殿下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凌祈瞥了她一眼,放下水杯,起身,走到她旁边,将人扶起来,“这里除了我,还有人管你吗?”
长风走后,裴永祁自知不适合留在这里,早溜了,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下凌晏和苏音两人。
偏偏她还不知好歹,一门心思想赶他走。
苏音大多数时候挺聪明的,却总能在这种时候犯糊涂,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的。
扶人一般都肩膀,凌晏却不同,他伸手就朝苏音腰际去,将人牢牢地箍紧在怀里,药效再次涌上来,苏音没有多少力气挣扎,将大部分重量都放在他身上。
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苏音顿时觉得这迷药的劲儿更大了。
之前从背后拥住她写字时,凌晏就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现在更甚。
他一边带着苏音往里走一边问,“也没到栀子花开的季节,哪里来的味道?”
苏音往后仰,后脑勺正好能靠上他的肩膀,“买的香囊,殿下喜欢,我改日送你一个。”
“若是你亲手做的,我就要。”他指了指路,拧眉道,“低头看台阶,看我干什么?”
苏音被说,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扭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总是听外面的人说殿下谪仙之姿,不染凡尘,想不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占我便宜嗯……”
她刚说完,细腰就被掐了一下。
凌晏没收着力气,痛得苏音龇牙咧嘴。
他低头附耳道,“别仗着自己这会儿虚弱就没大没小的,等恢复了再慢慢同你细算。”
凌晏刻意加重了语气,好像是真发了狠说出这番话。若早两个月,苏音还会规矩些,现在听到却不以为意,没办法,谁让她恃宠而骄呢!
她不去想凌晏的亲近是为何,总之确认自己现在在东宫是安全的,一切都好说,其余事情,时间自会证明。
说话间,凌晏已经将她放在床上。
一沾床,苏音就掀开被子把自己裹住,凌晏弯腰给她调整了一下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些,高术恰好到门口,背着药箱,探头探脑,“殿下,是否臣来的不是时候啊?”
“滚进来!”
“得嘞!”
第118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高术走到床边放下药箱,看苏音合着眼,嘴唇毫无血色,“你可真厉害,出门一趟就把自己弄伤一次。”
他记得昭帝吩咐他来东宫,是给太子调理身体的,结果这一身本领,全都献给了苏音。
一会儿失血过多,一会儿落水,一会儿解毒,一会儿煎药……他就没见过这么会折腾的人。
“没什么大碍,对方下手不重,好好休息两个时辰,等药效散去就没事了。”高术松了一口气,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她虚弱的样子,还以为会很头疼。
“不过你中药不久就强行催动内力,现在反噬起来有点麻烦,好好躺着吧,一会儿让白鹭那个小丫头给你熬副药,喝完睡到明早就差不多了。”
说起来,高术从进门开始就没看到白鹭,平时苏音受伤她不都是叽叽喳喳地守在床边吗?
凌晏见他东张西望,催他赶紧出去,“白鹭没在,你去煎。”
高术正收拾药箱,闻言一怔,指着自己,颇为不可思议,“我?”
凌晏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不然呢,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哈……?”
高术手指在凌晏和苏音身上来来回回,眼神变了又变。现在除了长风和洛七,就连他的地位也在苏音之下了。
当然,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敢说,气冲冲地背着药箱往厨房走。
两人,一个比一个会耍手段,他玩不过还不能顺从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苏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却因为脑子里思绪杂乱睡不着,睁眼,见凌晏还没走,面色不佳,“殿下不会是真生气了吧?这样可就中了他们的圈套。”
让对方以为苏音在凌晏心中真的很重要,将她当做软肋。
“我若说是呢?”
短短几个字,让苏音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殿下说什么?”
凌晏没回答她的问题,坐在离她三米开外的位置,声音空旷幽远,“我问你,若今日你中了圈套,没逃出来,又该如何?”
苏音转述的时候总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可对方既然敢动手,必定做了周密的安排,就连后续事情肯定也想好了。
有些女子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若苏音被酒楼里的人撞见和凌祈独处一室,她会怎么做?
“若真被逼到那份儿上,嫁就嫁呗。”
苏音无所谓的态度让凌晏听得心头火气,揉了揉眉心,摁下心里翻滚的情绪,“就这么听从安排了?”
苏音轻笑一声,缓缓闭上眼,“我的性命大不过皇权,总不能真以死明志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殿下真以为我在乎名声吗?”
她在乎的是能不能报仇。
凌晏看着她,静默片刻,“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若这几个月的相处,他还发现不了苏音身上的异常,早就被人拉下太子之位,葬身青城山了。他只是想不明白,更不知道支撑苏音心里怨恨的源头是什么。
“我要,这世间所有的背叛都得到同等的报应,以牙还牙,以命抵命。”
第119章 你不怕我吗
藏在被子下的手渐渐收紧,却因为没多少力气,只能虚虚弱弱地握着。
没想到中个迷药,还能让她重新体会一次凌迟时,血慢慢从身体里流出的无力感。
真是讽刺。
苏音闭着眼睛,凌晏窥视不到她眼底的情绪,却能从她的言语中感受到切肤之痛。
他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苏音稍微扯了扯嘴角,“殿下,我有些困了。”
凌晏默默起身,看她一脸倦意,嘱咐一句好好休息后离开。
睡了几个时辰,夜半,苏音突然惊醒,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盯着头顶白色的床幔发呆。
不多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她以为是厨房把药熬好了,也没多想,出声让人进来,等人行至跟前,才发现是白鹭。
白鹭换了身衣裳,点上灯,端着药碗坐在床边,“姑娘该喝药了。”
苏音慢慢撑着床板坐起来,看白鹭对自己笑了笑,虽然精神头不是很好,但眼神依旧纯粹,便问道,“你不怕我吗?”
她下午可是当着白鹭的面就把那人杀了,连求饶的机会都没给对方。
白鹭抿抿唇,有些纠结,犹豫几秒后还是实话实说,“最开始有些怕,后来想想,这也不是姑娘的错。他害人未遂反被杀,是自己活该,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以德报怨的事情。”
她虽然天生乐观,心思单纯,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说到底也是个做下人的,东宫管理虽好,没有寻常高门后宅那么多肮脏事,平日里口舌之争、贪图小便宜的事情也不少。
她性子软糯,不喜与人争辩,人人都当她可欺,什么挨骂的活都让她顶上去,就连最开始叫苏音起床都是别人不愿,推脱给她的。
谁也没想到她能因祸得福。
苏音听完她的话笑了,从她手里接过药碗,“跟在裴先生身边学了不少,连以德报怨都知道了。”
“姑娘别笑话我了。”白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见苏音一口气喝完药,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软糖递上去。
等苏音神态恢复正常,才一字一句说道,“我在姑娘这里,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个人,不是随意可以打骂发卖的物件。”
她听说过不少替主子定罪的丫鬟,死后随意就丢去了乱葬岗,连个全尸都不能留下;有些丫鬟算主子身边的红人,可哪天不是活得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从天堂跌入地狱。
但苏音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虽然洛侍卫安排她来偏殿的时候没有明说,可她早就已经将苏音当做了半个主子。
苏音听完她说的话,笑着伸手去摸她的头,“不管别人怎么想,你也要把自己当人看。再说,你现在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至于随意被欺负了去。”
“嗯?”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身份?
瞧着白鹭犯傻的模样,苏音就着抬手的姿势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你现在是裴永祁唯一的弟子,你当他随随便便就收徒弟……额,不过收你确实是挺随意的。”
第120章 他不敢
白鹭眨眨眼,双眸全是求知欲。
苏音继续道,“以裴永祁在文学上的造诣和几个国家的名气,想拜他为师的多的是,按理说排着队都轮不上你,现在你直接插队空降,说出去指不定怎么被人羡慕嫉妒恨。”
白鹭笑了两声,表情有点憨,抬手挠挠头,“这么厉害啊?”
她只知道裴永祁是个大师,具体怎么样,她没读过几天书,也不太清楚,现在听苏音这么一说,对他的崇拜顿时又多了几分。
苏音挑眉,“你以为呢?寻常人费得着我花那么大心思把他弄进东宫?”
白鹭深以为然,“那我一定跟着裴先生好好学!嗯,那个,姑娘……”
她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把苏音逗乐了,“什么事?”
“我、我不会杀人,但我可以学!”白鹭鼓起极大的勇气,挺直腰杆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定些,底气却不足,“你能不能不要放弃我?”
这段日子跟在苏音身边,她学会了不少东西,很多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机会在眼前,她怕苏音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对她失望,不愿再亲近她。
饶是苏音再会算计人心,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脸色微微一变,心情有些复杂,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闪烁,“认真的?”
“自然!”白鹭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她不相信。
苏音眼底的笑意逐渐放大,语言也亲切了些,“我没有时间教你,但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去找洛七。”
白鹭立马摆手,苦着一张脸,“洛侍卫太严肃了,我不敢,我怕他把我拎起来掐死。”
“他不敢。”
苏音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也没让他亲自教,他掌管东宫事物,让他给你随便安排个侍卫都够你学的。”
白鹭还是有些胆怯,“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缠着他啊,多磨磨就好了。”
苏音也想看看一向严肃的洛七,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脸上出现不一样的表情。
“那……好吧,我试试。”
夜深了,白鹭一步三回头,脑子里还想着苏音刚才跟她说的话,不断演练明天要怎么跟洛七说。
等房门重新关上,苏音才轻笑出声,嘴角一直翘着,心情极好。
她理了理被子,准备躺下继续睡,突然摸到衣袖中的东西,这才想起来拿出来看。
衣袖里藏着一个账本,正是袁谦在酒楼里丢的那一个。
本就是一出戏,她想看看戏里的道具是真是假。
账本很旧,已经被翻出了毛边,书页明显泛黄。苏音随手一翻,正好翻到印有私章的一页,上面是“段容宇印”四个标准大字。
苏音愣了愣,手指轻轻摩挲着边缘……段容宇不是宣周以前的护国大将军吗?征战四方,军功无数,后来因为私通北璃被摁上卖国的罪名,全家问斩。
这事就发生在五年前,轰动一时,她还没到魏子渊身边便已经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