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王爷这是准备动手了?
蒋慕尘的弟弟名叫蒋明远,只比他小半岁,是歌女趁着蒋夫人怀孕时爬上了蒋大人的床,生下的儿子。
蒋慕尘从来没有懂事的时候,总是跟蒋大人唱反调,常常把他胡子气歪;但蒋明远很懂事,课业几乎不用他操心,还准备参加明年科考。
两兄弟性格天差地别,蒋明远也有能力争家产,蒋大人不偏不倚,放手任两兄弟斗。
凌祈听了眉毛微挑,“蒋大人说得不错,家族产业你确实该上点心,总不能拱手让给一个庶子。”
蒋家有钱,蒋慕尘没什么野心,比蒋明远好控制,他自然也就对这事上了心,时不时提点他两句。
蒋慕尘顺着杆子往上爬,“所以我这不就来视察了嘛!”
他走在前面为凌祈引路,“王爷是专门来找我的?”
“不是,”凌祈摇头,看了眼四周,确定周围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我的暗卫看到裴永祁进了牵丝楼,一直没见出去,我恰好走到附近,就进来看看。”
蒋慕尘脚步微顿,“王爷这是准备动手了?”
“总不能让人先搭上线。”
凌祈算是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站在三楼走廊上往大堂看,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没见着人。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回头,见蒋慕尘瞪大眼珠子看他,不悦道,“怎么了,很惊讶?”
蒋慕尘摇头,“不是惊讶,只是店里没人告诉我裴永祁进来了,若非王爷这么说,换了别人我肯定不会信。”
“这老头狡猾得很,出现在什么场合都奇怪,我已经让人藏在周围了,就不信逮不到这只兔子。”
凌祈目光在大堂以及各层楼的走廊都扫了一圈,确认没看到人之后,将视线落在了紧闭的房门上。
蒋慕尘猜到了他的想法,“王爷,牵丝楼今儿房间可都是满的,您要挨个挨个搜查,我这生意就不用做了。”
他一脸惶恐,想打消凌祈这个想法,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动,“你放心,要真找到裴永祁,今日牵丝楼损失的银子我赔给你!”
凌祈已经等得够久了,好不容易遇到裴永祁主动朝网里钻的时候,他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说完,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眼见侍卫就要冲上去推门,他赶紧把人拉住,“要闯也不是这么个闯法……陈贵!”
“诶,少爷。”
店小二麻溜地上前,装模作样叩了叩门,然后直接推开,“客官,您需要添茶吗,我来为您……”
“滚出去——!”
“啊——”
男人的怒吼伴随着女人的尖叫,让门外的一众人脸色极其不自然,店小二也飞快地关上房门,心有余悸。
幸好大堂够吵,几乎没人注意到上面发生了什么。
店小二尴尬地摸摸鼻子,“小的记得这里面的客人常来,怕被夫人抓住,只能借着看戏听曲的机会和外面的女子私会。”
“……”
凌祈扫了房门一眼,眼神轻蔑,抬腿朝下一个房间走,重复刚才的招数,一直走到裴永祁所在的房间外。
第77章 赌
蒋慕尘打开折扇,对着自己扇了扇,风微凉,足以使他平静下来,同时对苏音的佩服又深了几分。
他人在牵丝楼尚且担忧裴永祁会被发现,苏音倒走得潇洒,一丝痕迹都不留,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心大还是说她胜券在握。
陈贵敲门前偷偷看了蒋慕尘一眼,蒋慕尘不动声色地冲他点头。
三楼的房间基本看过,没发现异常,凌祈脸色逐渐有些难看,没注意两人的交流。
“客官需要添茶吗?小的……好重的酒味。”
门刚一推开,酒香扑面而来,光是闻着就有几分醉意。
蒋慕尘挥手,边扇开鼻子前的味道边往里走,眉头紧蹙,言语间颇为嫌弃,“这是喝了多少!”
凌祈恍若未觉,跟在他身后踏进门槛,朝左边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瘦小的男人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被子一半搭在腿边一半拖在地板上,手里还抱着一壶酒。
他脸朝里,站在门口看不清样貌。
凌祈眼睛微眯,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眼看着就要抬腿走过去,蒋慕尘突然指挥旁边的人,“陈贵,却把他的脸掰过来看看。”
“诶。”
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蒋慕尘也在赌,赌他对所掌握情报的自信。
陈贵猜到蒋慕尘的想法,脚步看着快,实则每一步都迈得很短,可最终走到床边,凌祈还没有喊停的意思。
他只好硬着头皮,伸出手,轻轻放在裴永祁的脑袋上,眼看就要使力,突然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不必了,”凌祈闻言打断了他,同时收回迈出半步的脚,“裴永祁厌恶喝酒,平日滴酒不沾,怎么也不会是这副醉鬼的模样。”
陈贵默默长舒一口气,退到旁边。
凌祈抬眼将房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皱着鼻梁,“行了,出去吧。”
房间里味道太浓,除了酒味,还有呕吐物的腥味,混杂在一起有些令人作呕。
直到房门重新关上,凌祈径直走向楼梯口,准备去二楼搜查时,蒋慕尘的心才算放下。
他小跑两步跟上,腰间的伤口被拉扯到,疼得他缩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用指甲死死扣着手心,几乎要压出血印。
陈贵跟在他身边,眼神刚流露出一丝关切,就被蒋慕尘瞪了回去。
凌祈疑心重,不能让他发现任何不妥。
陈贵立马垂下眼皮,再抬头,与先前无异。
一刻钟后,凌祈在二楼拐角处停了下来,双手轻轻拍着栏杆,唇线紧绷,目光如鹰般俯视楼下。
他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听得人心底发寒,“能从北璃皇室的围堵下逃出来,果然有几分本事。”
裴永祁和魏子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却知道在魏子渊登基后就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
直到半月前,他才被发现进了京。
裴永祁并非北璃人,祖籍何处也无人知晓,但并不影响读书人对他的崇拜。他进京的消息一经散出,北璃便不能肆无忌惮地抓人了。
这些天凌祈一直在想,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可却始终没想明白。
第78章 想办法送出去
蒋慕尘轻笑一声,迈开步子走到他旁边,和他一同站定,“再厉害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王爷若是想,可以偷偷把他抓进府里,何必大费周章?”
他轻飘飘的话换来凌祈一个拳头,“他住的客栈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谁敢轻举妄动?父皇有意让林家接待他,谁这个时候出手就是在和父皇作对。”
历来皇位之争不曾断过,可都是在暗地里进行,龙椅上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站出来公然叫板的人只会被射成筛子。
凌祈长叹一口气,目光幽深,“本以为能在这儿动手,谁想到他居然溜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暂时想不出来,只能作罢。
回头见蒋慕尘双眼放光地盯着舞台,就差翘起兰花指跟着比划了,遂眉头一拧,“别看了,让人做几个小菜,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蒋慕尘立马收回视线,拱手道,“王爷跟我上三楼吧,有我专属的房间,街景也不错,还没人打扰。”
“别废话,快点!”
凌祈前前后后在牵丝楼待了近两个时辰,等他离开时,蒋慕尘后背出的冷汗早已把里衣湿透了,拧得出水来。
他咬牙解开衣裳,之前包扎好的伤口因为衣料的磨蹭又裂开了,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十分狰狞。
红色的血已经浸到中衣,若凌祈再晚点走,只怕会发现他受伤的事情。
陈贵打来热水替他擦拭,又将带血迹的水悄悄倒在后厨,和宰杀牛羊的泔水混在一起,确保没人能看出来。
进入深秋,白日短,暮色渐至,牵丝楼灯火明亮,房间内烛火摇曳,将伏案书写的人的影子拖在地上,被晚风轻轻拉扯。
蒋慕尘落下最后一笔,等墨迹干后把它装进信封里,交给陈贵,“想办法送出去。”
“是。”
陈贵接过,一句话都没问,显然已经做过许多次了。
蒋慕尘嘴唇没有血色,神色疲惫,摆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则踱步到床边,看着暮色下行色匆匆的人,关上窗,拉下帘子上床休息。
……
裴永祁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晌午才慢慢醒过来。
从来没喝过酒的他此刻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昨天竟然被那个小丫头骗着喝了酒!
仔细想想也不算骗,是自己非要喝的。
裴永祁眼神逐渐清明,回想着此前的事情。他并不愚笨,细细品味下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对劲。
在醉倒前,他甚至以为苏音会将他带走,没想到醒来居然还在牵丝楼。
想抬手揉眼睛的时候才察觉到手里似乎还抓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扭头一看,竟然是酒壶。
裴永祁直接扔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的酒味,连忙捏住鼻子,十分嫌弃。
他刚翻身坐起,就有人叩门。
打开一看,店小二手里捧着一套半新的衣裳,笑容满面,“客官可算醒了,这是昨日的姑娘给您留的,房钱已经付过了,您随时可以离开。”
第79章 逗一只猫
裴永祁眼皮稍稍下压,没有接,陈贵也不着急,弓着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裴永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气闷,到现在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陈贵笑道,“小的也不知道,但楼下掌柜的那里有记录,那姑娘帮你付了银子,想必留了名字。”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手上一轻,衣裳被拿走,门“嘭”地一声在面前关上,差点砸到他的鼻子。
陈贵连忙后退两步,捂住鼻梁,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
秋冬之交最容易使人倦怠,苏音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磨磨蹭蹭梳洗完就该去伺候凌晏用午膳了。
出门前她下意识去找香囊戴,找了一圈后才想起自己昨日顺手给了蒋慕尘。
也不知道裴永祁醒了没,更不知道凌祈进牵丝楼后有没有发现他……
一路琢磨着到了正殿,远远就见凌晏坐在首位,正拿着一本书看,手边还放着一盏清茶,刚泡上不久,散发着白色的烟雾。
苏音款步进去,对着凌晏微微屈膝,“参见殿下。”
凌晏嗯了一声,等看完一页的内容才放下书,掀起眼皮看她,视线在她饱满的额头和粉嫩的脸颊上扫了一圈,笑道,“你这婢女当得可真不称职,起得比主子还晚。”
苏音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恍惚又想起了那日他从背后拥住自己的情形,有些不自然地垂眸,“殿下言重了,我能这么做全靠殿下体恤。”
凌晏眉毛一挑,“这么说,还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他声音悠悠荡荡地飘进苏音耳朵里,连同着整个人都慢慢朝她走来。绛紫色的衣摆边勾着金线,一举一动皆显华贵。
修长的手指缓缓勾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避无可避地对视上。
看着苏音眉头紧锁的样子,他甚至心情极好地笑了笑,轻轻用指腹刮着她下巴上的软肉,像在逗一只猫。
猫被逗急了,瞪了他一眼,亮出爪子拍掉他的手,径直朝桌边走,“殿下还是先用膳吧。”
声音不急,但是带着些气性。
凌晏垂下手,指尖互相摩挲着,似乎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没想到她看着瘦,脸却带着些肉,摸起来软软乎乎的,感觉不错。
见苏音已经摆好碗筷,正给自己布菜,凌晏也不耽搁,朝桌边走,嘴角始终有一个小小的弧度。
只当看不见她快眼喷出火的眼神。
苏音边给凌晏夹菜边暗自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的举动一次比一次过分。
难不成为了让自己帮他办事,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凌晏碗里突然出现了一根胡萝卜丝,他不解地抬头,见苏音正发呆,不由得轻咳一声,唤回她的注意力。
“我不吃胡萝卜。”
苏音:“……”
她将胡萝卜丝从凌晏碗里夹出去,还没腹诽完,长风就匆匆自院外跑进来,“殿下。”
“何事?”
长风看了眼苏音,眼里满是疑惑,一五一十道,“裴永祁在东宫门口,说找苏音。”
第80章 你究竟是谁
片刻前,侍卫来报门口有个老头,说找苏音,于是报与长风,长风知道苏音身份特殊,太子待她也特别,所以亲自到门口去看。
当发现侍卫口中的老头是裴永祁时,长风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却很理智地装作没认出来他,让他稍等一会儿。
才有了现在的情形。
长风此刻对苏音是又警惕又好奇,谁都知道裴永祁性格古怪难以接近,肃王府和七皇子那边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能将人拉拢过去,就连昭帝也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见他。
现在他居然因为苏音主动站在了东宫门口,别人知道后只怕得活活气死。
凌晏听完长风的禀报后,手微微一顿,看向苏音的眼睛里没有惊讶而是带着欣赏,“果然没让我失望。”
苏音浅浅一笑,仿佛只是寻常,“想活命,总得让殿下看到我的价值。”
她现在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潇洒,而不是像一个真正的婢女,对着主子卑躬屈膝。
苏音放下筷子,对凌晏略行一礼,“殿下,今日我就不给您布菜了。”
“去吧,”凌晏摆摆手,眼睛微弯,“让长风领你去,做戏总得做全套。”
苏音不置可否,跟在长风身后朝东宫门口走。
裴永祁已经等了将近一刻钟,无聊到蹲在巨大的石狮子面前数地上的蚂蚁消磨时间。
“十七,十八,十九……”
还没数完,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扭头看到苏音那张熟悉的小脸,立马起身,快步走过来,指着她控诉,“你你你……没安好心!竟然骗我喝酒!”
苏音双手一摊,十分无奈,“我都告诉你喝不得了,你自己抢走的关我什么事?”
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裴永祁气得直喘粗气,稀疏的胡子一颤一颤的,瞪着眼睛踮着脚看苏音,最后只憋出四个字,“强词夺理!”
“咳……”苏音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伸手拽了拽他的胡子,“是,你明知道我不讲道理为何还巴巴找来了?”
这一动作让暴躁的裴永祁顿时安静下来,盯着苏音的脸满是怀疑。
苏音也愣住了,刚才完全是无意识的,她还在北璃时,每次跟裴永祁拌嘴着急的时候就会扯他胡子。
“你究竟是谁?”裴永祁毫不掩饰,直接问了出来,声音却压得很低。
不复平日嬉嬉笑笑的模样,面色严肃。
苏音没想到他直觉如此准,没有回答他,只道,“既然来了,还怕找不到答案吗?”
裴永祁有些愣,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想张嘴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悻悻闭嘴。
饶是他想法天马行空,也不敢做这种梦。
苏音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笑了笑,回头对长风道,“麻烦你替裴先生收拾一间房出来,他最近无处可去,需要暂住几日。”
“……”
裴永祁嘴角微抽,说得他惨兮兮的,跟没人要一样,殊不知只要他愿意,有的是人八抬大轿请他进府。
第81章 她能害他,亦能保他
长风深深地看了苏音一眼,点头,转身离开,不见丝毫拖沓。
他是凌晏的侍卫,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就算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脸上也能平静如常。
裴永祁侧身看了他一眼,背影健硕,宽肩窄腰,气质非寻常侍卫能比,不由得啧啧两声,“不愧是太子身边的人,举止就是不一样。”
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再多加称赞,反而笑眯眯地看着苏音,“那你呢,在东宫又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能使唤得动这等人。”
裴永祁仔仔细细打量着苏音,的确是婢女装扮,说话做事却一点都不像。
苏音边带着他往里走边说,“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婢女,只不过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恃宠而骄罢了。”
她所求从来不是高人一等,只是不屈居人下。
两人拾阶而上,踏进门槛,直接朝偏殿走。等周围没人了,苏音突然小声问道,“你离开北璃到宣周京城的消息,是自己放出去的吧?”
裴永祁愣了愣,没有否认,“你猜得对。魏子渊咬地太紧,我逃起来也不轻松,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好几斤呢!”
他轻轻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敢用力,刚吃了两碗馄饨,撑得慌。
苏音闻言一笑,示意他右转,“所以你就找到东宫来了?”
“不是你告诉我东宫是个安全的地方吗?”
两人相视一笑,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一言一语,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尽数囊括进去。
北璃裴永祁是待不得了,去往其他国家就必定要躲开追查。他本身名气大,消息一经散布,宣周几方势力立马闻风而动,让北璃跟过来的人心生忌惮,不敢动手。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宣周局势复杂,他想安生就得选定一方投靠,本来裴永祁想好过段时日就跟着昭帝派来的人进宫,谁知道苏音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却给了他一个更好选择。
苏音没直接说,而是用行动告诉他,她能害他,亦能保他。
这些都是裴永祁酒醒后才想明白的,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出了门,为免人怀疑,包裹都没带,溜溜达达地就来了。
思及此,他不由得扭头望向苏音,盯着她那张此前完全陌生的脸,压低声音,“所以你到底是谁?”
苏音没想到他这么执着,轻笑道,“着什么急,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知道……到了。”
说话间两人已踏入偏殿,裴永祁见一个身穿桃色对襟裙的姑娘小跑着过来,立马收了话头。
“这是白鹭,”苏音指着面前的小姑娘道,“她跟我住在这里。”
白鹭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裴永祁,“苏姑娘,他是谁啊?”
“你叫他裴先生就好了,他今日刚到,暂且在偏殿休息,长风会另外给他安排住所。”
白鹭懵懂地点点头,小声道,“怪不得长风侍卫刚才特意过来交代,让我转告姑娘说林清阁那边房间收拾好了。”
苏音听完后有些诧异,转而对裴永祁道,“林清阁修得极好,曲径通幽,无人打扰,适合读书,太子待你不错。”
“本该如此。”
第82章 把苏音要回府中如何?
裴永祁翘了翘嘴,似乎还在气恼苏音没回答他的问题,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进门给自己倒水喝。
便是昭帝都对他礼遇有加,太子这份心意他是受得起的。
苏音起初还担心他进了东宫不自在,现在看来竟是自己多想了,他过得比谁都舒服。
主殿内,凌晏刚拿茶漱完口,就见长风快步走了进来,于是问道,“安顿好了?”
“回殿下,都打扫完了,床幔被褥等都是新的,只不过裴先生还在偏殿,没有去林清阁。”
凌晏听完微微颔首,起身朝书房去,长风跟在他身后,犹豫片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凌晏看他实在纠结地厉害,问,“想说什么?”
长风立马上前,“殿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召见裴先生?”
“召见?”凌晏轻笑着摇头,脚步没停,“这个词不适合用在他身上,等时机到了,自然能碰上。”
踏入东宫,就断没有再去其他府邸的可能了,这点裴永祁比他更清楚。
他拍了拍长风的臂膀,“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你去看看今日有没有消息传来,有的话直接送来书房。”
“属下明白。”
……
一向冷清的肃王府入夜更添了几分凉意,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家猫踩在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突然一阵匆忙的脚步打破了这种宁静,蒋慕尘都没等人通报直接走了进来,在正厅里坐了好一会儿,肃王才披着衣裳出现。
“看你慌慌张张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蒋慕尘眉头都快横成一字了,飞快说着,“王爷您知不知道裴永祁今日去了东宫?”
凌祈慢条斯理地坐下,整了整衣襟,挡住门外吹进来的冷风,还示意蒋慕尘自己找凳子。
“下午的时候我便听说了。”
蒋慕尘看他一脸平静的样子,仿佛这件事掀不起任何波澜,不由得疑惑,“王爷就不着急吗?”
凌祈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着急有什么用,事已至此,是我轻敌了,以为就算苏音在,太子也不可能公然将裴永祁带走,没想到最后是人家主动去的。”
这就谁也赖不了,知道的人只会说太子有德,能让文学大师主动上门,抓住了读书人的心思。
侍女为两人倒了热茶,凌祈捧在手心,没喝,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目光幽深,片刻后突然抬头望着蒋慕尘,“你说,我把苏音要回府中如何?”
“啊?”蒋慕尘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祈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语调缓慢而平静,显然不是突然有的这个想法,“这样聪明又狠的女子,谁不想要呢?”
蒋慕尘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说道,“只怕不容易,苏音是陆家的人,太子那边不会松口的。”
“他说你就信?那我还说她并非陆家人呢!”
“怎么可能?王爷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苏音的身世没有问题。”
凌祈冷哼一声,“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第83章 终究比不过权势
接风宴后,凌祈就对苏音有所留意,特地命人去查她的身世,过程出奇地顺利,结果正如她自己所说,没跟着先贵嫔进宫,而是在太子去往青城山后才前去伺候的。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稍微察觉到端倪。
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堪比战场,凭苏音的能力,陆家没理由不让她留在先贵嫔身边,再者,年龄也对不上。
苏音看着不过二十岁,怎么可能伺候过先贵嫔?除非她是家生子,爹娘就在陆家当下人,才能对陆家、对先贵嫔如此了解。
若说是先贵嫔回娘家的那几次伺候过,还有些可信。
凌祈本想深入调查,但陆家早已迁出京城,家中下人死的死,病的病,遣散地差不多了,无从查起。
在他这里,只要没经证实的事情便都不作数,苏音的身世同样如此。
“那王爷准备怎么做?”
凌祈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沉沉,“还没想好呢,要人也不能硬要,得找好时机才行,最好能找个太子无法阻止的时候。”
他说完,突然看向蒋慕尘,“你大晚上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蒋慕尘很是严肃地点点头,“我才知道昨日那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就是裴永祁,于是赶紧过来了。”
虽然他已经让人抹除了痕迹,但难免凌祈反应过来后怀疑,所以他先行一招。
凌祈瞥了眼他手里的账本,摇摇头,“无碍,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决定性因素,放心回去吧,好好研究你的账本,别到时候被蒋明远比了下去。”
“自然不会。”
蒋慕尘离开后,凌祈重新回到卧房,徐侧妃披着衣裳,半靠在床头等他,听到推门声,扭头微微一笑,“王爷回来了,可有什么要紧事?”
凌祈上床,将她搂在怀里,略带薄茧的手心放在她圆润的肩膀上摩挲,“一点小事而已。”
徐侧妃柔柔地勾了勾嘴角,头贴在他胸膛上,敛眸,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冷意。
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从成为侧妃那日起,她就知道这王府终究会迎来真正的女主人,却没想到踩在她头上的会是个婢女。
她对凌祈用情至深,当年不惜赔进整个徐家也要嫁给他,只可惜,多年来的相伴终究还是比不过权势。
……
夜色渐浓,东宫厨房还点着灯,烛火一闪一闪的,被透进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周围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
炉膛上水汽弥漫,药汁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药味弥散在厨房里。
苏音坐在小火炉前,右手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左手屈肘托腮,耷拉着眼皮,烤着火,昏昏欲睡。
裴永祁精神太好,大晚上不睡觉非要缠着她问东问西,明里暗里想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苏音觉得没到时候,又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索性躲到厨房里煎药来了。
凌晏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第84章 上药
小火炉前的女子半合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平日灵动的眸子,素净的小脸在火光映照下透出一点红,呼吸缓慢清浅,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
凌晏很少见她这个样子。
安安静静的,不用算计,不会受伤,守着炉子熬着药,就连往来的风都变轻了,只稍稍抚动她的衣襟。
“啪——”得一声,柴火轻响,也没有吵醒她。
凌晏慢慢朝她靠近,步伐轻盈,眼底有着明显的笑意,看她发丝呼在脸上,想伸手拨开,却在伸到一半时缩了回来,只静静地凝着她。
好像她本该是这副恬淡的模样,却被迫卷入皇权之争,同皇室的巨浪一起翻滚。
苏音右手一松,蒲扇从她手里滑了出去,她下意识去抓,身体也跟着往前倾,眼看脑袋就要撞上滚烫的砂锅,凌晏赶紧伸手,掌心抵住她的额头。
苏音在他碰上来的那一秒就已经清醒,赶紧后仰撤身,避开他的手,眼里满是警惕。
凌晏对上她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快撞上去了,若不是我只怕得破相。”
警惕是习武之人的本能,苏音也知道他帮了自己,遂微微屈膝道谢,“多谢殿下,夜深了,殿下为何还没休息?”
凌晏没有回答,反而垂眸盯着她的手,苏音低头一看,刚才被烫到的地方竟然起了两个水泡,后知后觉地疼。
“怎么回事?”
苏音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臂给他看,“端砂锅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没事,过两天就会消。”
她手上沾了些草药味,有淡淡的清香,即使收回手,凌晏还觉得味道在鼻尖不散。
抬头,见她还盯着自己,好像非要等出一个答案,不由得笑道,“你不来伺候,我怎么休息?贴身婢女?”
上扬的尾音听得苏音心尖一颤,眉头紧拧。
她进东宫不过三个月,难不成之前没人伺候他就寝?长风呢?洛七呢?
怎么就逮着她一个人?
看到她欲言又止,不知应该说什么的样子,凌晏很满意,从袖中掏出一个烟灰色椭圆状的扁平盒子,“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
凌晏睨了她一眼,“上药。”
苏音难得没有推说,将右手伸到他面前。纤瘦白皙的手很好看,就是手背上的两个水泡扎人眼。
凌晏打开盖子,沾了些药膏在指腹上,轻轻涂在她被烫伤的地方。
药膏清凉,冰得苏音瑟缩了一下,凌晏一愣,抬眼以上目线看着她,“疼?”
“有点。”苏音言不由衷,“殿下,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不是疼,是害怕这种微妙的气氛和对方眼底莫名的关切。
从凌晏手中接过药盒子,简单给自己抹了两下,准备还给他,他却没接,“自己拿着吧,平日总受伤也没见你备点药。”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两声,盯着面前的炉子,“还要多久?”
“大概一刻钟,殿下……”
凌晏掀袍坐下,“我陪你一起等。”
“……”
第85章 殿下看懂我做什么
苏音本想让凌晏先回去,自己随后就到,他却径直坐下,非要一起走,苏音无奈,重新搬了个小凳子来坐。
两人围着火炉,脸上热烘烘的,夜半时分都不觉得冷,反而有种围炉夜话的氛围。
可惜苏音感受不到这种温馨,只觉得浑身别扭,即使凌晏并未看她,她也无法忽视旁边人的存在。
盹也不能打了,苏音索性托着下巴,扭头看向他,“殿下一身华服,松玉之姿,和厨房格格不入,不觉得怪异吗?”
凌晏手里拿着根细细的木条,拨了拨炉膛里的火,笑道,“有什么怪异的?位置再高也是人非神,食五谷,知冷暖,有血有肉,莫非你以为我能避过这些?”
身居高位危险更甚,见过最奢侈的,也经历过最肮脏的,最后并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突然看向苏音,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我自认为能看懂很多人,却独独看不懂你。”
苏音垂眸,摇了摇蒲扇,“殿下看懂我做什么?”
“有时候觉得你很惜命,为了活命拼命展现自己的价值,有时候又一点都不爱惜,总是以身犯险,”他盯着苏音微微颤抖的睫毛,顿了顿,“所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良久后,苏音扭头看他,翘了翘嘴角,“表现出来的,都是真正的我,殿下信吗?”
别人欠她一条命,她大仇未报,怎能轻易死去?可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须付出代价,她没有选择。
见凌晏一时没回应,她准备再开口时,一道清润的声音突然落入耳中,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我信。”
“嗯?”
火光映照在苏音眼里,眼神瞬间变得晶亮,即使在深夜也没有任何颓败之感,凌晏几乎承受不住这种直白的眼神,竟主动挪开视线,看向白烟袅袅的砂锅顶盖,“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说完,快速起身踏出门槛。
苏音看了他一眼,把砂锅端到一边,将炉膛的火灭掉后,赶紧跟上去。
主殿里,她慢慢将男人的腰带褪去,搭在衣架上,替他脱完外袍就准备离开,脚尖刚挪动就被叫住了。
凌晏还保持着刚才宽衣的姿势,双臂微微张开,拧眉看着她,“你睡觉就只脱个外袍?”
苏音瞧了他一眼,见没躲过去,于是将手伸向中衣带子,嘴里嘀咕道,“为了伺候殿下,我从来都是和衣而睡,连外袍都不脱的。”
凌晏瞪了她一眼,“伶牙俐齿。”
苏音轻哼一声,低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亮出自己的小虎牙,却不是对着凌晏,而是对着手里绞得乱七八糟的衣带。
怎么这样难解?
衣带不长,但很细,且穿戴繁琐,现在全都搅合在一起,根本理不清。
苏音本就不属于手巧的人,拨弄几下后反而更乱了,急得她差点上牙咬。无奈之下,只能四处张望,想寻一把剪刀。
偏巧凌晏卧房里就有一把。
她心下一喜,拿来剪刀对准衣带,眼看着就要用力,头顶突然传来阴沉沉的嗓音,“剪坏了你帮我缝补?”
第86章 怕不怕
苏音手一顿,抬头,双眸雾蒙蒙的,因为刚才和衣带较劲,脸颊用力到有些粉红,看起来就像被欺负了一样。
凌晏声音放缓了些,“不着急,慢慢解,有的是时间。”
苏音撇了撇嘴,把剪刀放下,暗暗叹了口气。
凌晏看着她无可奈何的模样,眉毛一挑,“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今早你给系上的。”
“殿下记错了。”苏音随口否认,转念一想又道,“我笨手笨脚的,殿下可以考虑换个人,不仅心灵手巧还听话。”
凌晏屈指在她脑袋上一敲,“难得你有自知之明。不熟悉多练练就好了,别想着偷懒,哪家婢女有你这么轻松?”
什么活儿都不用干,还有个专门的丫鬟照顾起居,偶尔还能使唤他的侍卫,再不管管只怕要上天。
苏音总算理出了一根衣带,心情好了些,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也没有哪家婢女像我这样走刀尖的。”
若不是凌晏,京城中谁认识她苏音啊!
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反驳几句,没想到半天没听到回答,苏音不由得放慢手上的动作,朝他望去,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你说得没错,最近出门自己小心,裴永祁的事情不算完。”
别人拿他没办法,却未必不敢对苏音动手,凌晏再怎么宠她,说到底也只是个婢女,身份不压人。
他突然想起苏音在接风宴上说过的话,“不是说自己野心大吗?不想当肃王正妃,反而甘心在东宫伺候?”
苏音笑了笑,“当时不过随口一说,殿下不必当真。虽然我现在干着婢女的活,但好歹之前也是个刺客,武功不算差,寻常人奈何不了我。”
就算前世,她也是有武艺傍身的。
“双拳难敌四手,多少英雄死在了小喽啰手里?”凌晏并不认同她的话,悠悠地叹了口气,“也许对你来说,真正的考验不在别处,而在皇宫。”
苏音打乱了很多人的计划,包括昭帝,其他的尚且可以推脱,宫里的推不了。
“殿下的意思是,皇上可能会召见我?”
凌晏摇头,任由她在自己身前动作,他双臂展开,像把她虚搂在怀里。
“只是猜测,父皇若是不方便见你,让皇后或者四妃见你也是一样。”他突然俯下身体靠近,小声道,“怕不怕?”
温热的气息激得苏音连忙往后小退两步,衣带恰好在这时散开,她直直地看和凌晏,眼底有一丝戏谑,“我怕某位娘娘再像淑妃那样被禁足半月。”
她的任务完成了,对着凌晏微微屈膝,行礼后开溜,“殿下早些休息,奴婢先退下了。”
……
凌晏预料得没错,宫里来人了,而且才刚过午膳时间。
苏音拿茶漱完口,看裴永祁和白鹭争碗里最后一个鸡腿。
两人,一个为老不尊,一个为幼不敬。
最开始白鹭还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裴永祁是苏音带回来的客人,应该礼让三分,后来得到苏音眼神示意,她便不再客气,果断开抢。
洛七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87章 宫里来人
裴永祁不是文学大师吗,怎么跟个老顽童一样,和他心里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的形象相去甚远。
白鹭:“你都吃了三个,最后一个应该是我的!”
裴永祁:“你也吃了不少,我年纪都够当你爷爷了,你该让给我。”
“你乱说,哪有这样当爷爷的?你年纪大,吃多了不消化!”
“这些东西才将将够我填饱肚子,多一个不多。”
……
两人抢得欢腾,没有注意到地板上已经多了一道影子。
苏音瞧着洛七微微抽搐的嘴角,笑了笑,起身迎了过去,“洛侍卫找我有事?”
许久不见洛七,他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绷着脸,不苟言笑,“宫里来旨了,宣殿下进宫,并且点名让带上你。”
苏音猜到宫里会来人,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遂道,“我稍微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直接去门口,殿下的马车停在那里。”
苏音点点头,也不跟他含糊,道了声谢,转身去房间里换衣裳。
打闹的两人停了下来,目送苏音回房间,然后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在洛七身上。
白鹭眼里满是不解,裴永祁隐含担忧,看向洛七的眼神也不那么友善。
洛七缓缓挺直了脊背,对着他规矩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刚才那一眼,他才感受到裴永祁身为大家的气质和威严,确实非寻常人能比。
不过一刻钟,苏音换好衣裳从房间里出来了,边走边用手指理着身前的长发。
虽然她很嫌弃这身中规中矩的婢女装,但为了装样子还得穿。
裴永祁眸光微闪,“昭帝要见你,会不会有危险?”
“暂时不会,”苏音也不敢说太远,“只要你还在东宫,他就不会对我动手。”
昭帝大概也好奇,自己为什么能和裴永祁说上话吧。
苏音眉宇间透露着自信和坦然,让他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正在愣神时,突然听得她问,“昭帝此前有意安排你去林家,若现在还有机会让你选,你去吗?”
裴永祁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若我想去,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你拉我上了贼船,难不成我还有下船的机会?”
“你明白就好。”
苏音说完,也不耽搁,转身就走,害怕误了时辰。
裴永祁在她身后呲牙咧嘴,没见过算计人算计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眼看着苏音出了偏殿,他也没有再吃下去的心思,放下筷子,对着白鹭挥挥手,“不吃了,把东西撤了吧。”
白鹭不明觉厉,顿时感到周围气压低了不少,也不再同他嬉皮笑脸,飞快把桌上的饭菜撤走,然后把自己房间里所有的药瓶子都找了出来。
苏音每一次进宫都会带点伤,能用上也好。
依旧是那辆黑色的马车,从东宫径直往皇宫方向去,苏音靠在车壁上,双眼放空,准备伴着书页翻出的沙沙声入眠。
凌晏看她双目微微失神,仿佛下一秒就能闭上,“啪”得合上书,“平时很少见你这样打扮。”
第88章 风口浪尖
他清润的嗓音落在苏音耳朵里同催眠曲无异,刚才还半睁的眼悄然阖上,有气无力道,“做的事情已经够张扬了,我还是打扮低调些吧。”
她这趟进宫必然会被挑毛病,不是昭帝亲自挑,就是后妃挑,她不想被按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尽可能不出错。
凌晏目光在她白净的脸上流连,知道她心里有一杆秤,会衡量,遂不再多言,任她安静睡去。
苏音浅眠了一会儿,醒来的时间正好,离宫门不过百米远。
进宫后,凌晏直接被昭帝叫去了御书房,苏音则安静等在外面。
昭帝正在批阅折子,手中拿的恰好是前几日刚从河西传来的,那边新派了一名官员去,着手治理。
见凌晏来了,昭帝直接把折子抛给他,“你这次的提议不错,计划已初步完成,就等大规模动工了。虽然耗时,但若真能从根本上解决河西一带的问题,也算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凌晏打开折子看了看,微微颔首,表现得比昭帝还老成。
“儿臣不敢冒领功劳……”
“又想说是苏音的主意?”昭帝打断他的话,啧了一声,“朕有时候在怀疑,这婢女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会玩手段的女子不少,可玩得好的不多,在此之前,昭帝只觉得苏音会忍,有些才华,却没料到她的才华不拘泥于闺阁朝堂,而鞭及江山百姓。
凌晏轻轻一笑,回想起当时她说话的样子,“儿臣也想知道答案。”
“那你找到了吗?”
“未曾。”
昭帝看他站得规规矩矩,反而有些不舒服,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你也好久没进宫了,陪朕聊聊天。”
凌晏没有推辞,端起喜子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才问到,“父皇想聊的恐怕是裴永祁裴先生吧?”
昭帝没料到他这么直白,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好本事,让他主动走进东宫,顺带把自己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太子离京多年,几位皇子早已将京中势力瓜分,他虽担着太子的名头,手中权力却不多。
这种情况本该徐徐图之,谁想他一回来就直接整了个大的。
凌晏却笑着摇头,“就算没有这阵风,东宫也已经在浪尖了,从来就没有平静的时候。与其让别人兴风作浪,倒不如儿臣自己来。”
昭帝是稳扎稳打的性格,尤其在坐上皇位后,万事以稳妥为先,凌晏却不然。他在判断好形势后,出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
父子俩几乎没有意见相同的时候。
“我和你母妃都不是这个性子,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
昭帝的话让御书房陷入沉默,父子俩都没出声。良久后,凌晏轻叹道,“大概就是因为母妃性子太温和,所以才没能安生度日吧。”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和先贵嫔颇为神似,昭帝看着不免心里堵得慌,“罢了,不说这事了,德妃最近一直念叨你,一会儿去她宫里坐坐。”
凌晏没着急应他的话,反而笑道,“父皇是想把我支开?”
第89章 来年还会开
昭帝宣他进宫,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见见苏音。虽然之前在淑妃殿外悄悄观察过,但还不够。
凌晏心里早有准备,却仍旧有些担心,可具体担心什么又说不上来。
苏音会审时度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几次看似危险的情况都被她一一化解,更何况凌晏知道昭帝暂时不会要她的命。
思及此,他稍稍放下心来。
昭帝见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眉毛一挑,“怎么,怕朕为难你的婢女?”
“确实。”
凌晏诚恳到连多说一个字都不肯,气得昭帝抄起手边的几份奏折就给他甩过去,被凌晏一一躲过,连衣角都没碰到。
昭帝太阳穴突突直跳,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滚!”
凌晏知道脚边的几份奏折是给他的,正要弯腰去捡,喜子却先一步捡了起来,整理好送到他手上,然后退去一边。
作为昭帝身边的人,伺候他多年,对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若是哪次父子俩没拌嘴,那才有鬼。
凌晏接过,说了声多谢,连对着昭帝行礼都省了,长袍一掀就离开了御书房,昭帝抬手指着喜子,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越长大越不听话,果然是翅膀硬了,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生了个儿子,专门找气来了!
喜子笑呵呵地为他添上热茶,劝慰道,“皇上莫要生气,太子心中有数才会这么做,而且您想想,若太子这些年没有长进,那才该着急了。”
昭帝冷哼一声,清茶慢慢抚平了他的火气,“本事见长,脾气也见长。”
他阖上眼摁了摁眉心,颇为头疼,再睁开是肉眼可见的疲惫,“罢了,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还让他从小就离了宫,脾气大点就大点吧。”
他对先贵嫔有愧,所以将这份愧意全都转移到了凌晏身上。
对于凌晏身边出现的人,就更为谨慎。
只片刻,昭帝就恢复了平时的威严,起身让喜子给他整理好衣襟,准备去见苏音。
凌晏进御书房不久,就有小太监领着苏音到了御花园,给她上了盘点心,让她在此等候。
苏音对皇宫没什么好感,对于宫里的食物更是碰都不想碰,离得远远的。
专为皇帝和后妃建的花园即使到深秋也不凋败,没有春日的繁花似锦,整体颜色偏素淡,却别有一番滋味。
正当她准备揪下一朵木芙蓉时,余光中突然出现一片明黄色的衣摆,金线勾边,绣着云纹,大步而来。
“喜欢就摘下来吧,反正终究会败的。”
苏音闻言,立马敛眸朝他行礼,“参见皇上。”
“起来吧,”昭帝盯着她的头顶,顺手揪下她刚才看中的那朵木芙蓉,在她起身时递到她面前,“拿着。”
苏音有些诧异,默然接过粉白的花,“多谢皇上。”
昭帝笑了笑,“现在开得再好,等进了寒冬腊月就不复存在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苏音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避开他犀利的目光,声音轻轻浅浅的,“来年还会开。”
第90章 为什么不当个人呢?
昭帝想过很多种回答,可能是装作不懂,可能是随声附和,独独没有想到是这种。
心下诧异,对她的好奇又多了几分,“来年的还会是这朵吗?”
苏音抬头直视他,眼神晶亮,神采飞扬,“花不是花,但树仍是树。”
昭帝眉毛一抬,“这么说,你想当的不是花,是树?”
“为什么不当个人呢?”
世人总说草木有心,喜欢以植物作比,或赞其高洁,或鄙之攀附,可两者终究不同,树挪死,人挪活。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昭帝脸色微变,跟在身后的喜子也冷汗岑岑。
这句话听着怎么像是骂人的话呢?更何况对面的还是一国之君。
昭帝没有说话,双手负在身后,眼皮微微下压,无形中给人以压迫感,不怒自威。
换做寻常丫鬟只怕忙不迭下跪求饶,可苏音淡定地仿佛察觉不到他的情绪,身形玉立,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笑,静待下文。
“太子说你胆大,果不其然,”昭帝抬步走到石凳边坐下,招手示意她过来,“听说河西那边是你的主意?”
此刻他面色和缓,与刚才阴沉沉的脸相去甚远。
苏音在心里低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还真没错,皇帝的脸就跟熊孩子一样说变就变。
“奴婢就是想为殿下分忧,瞎琢磨出来的,幸而能帮到殿下。”
等苏音在面前站定,昭帝才继续开口,“主意不错,确实帮了大忙,想要什么奖赏?”
苏音摇头,“不敢。”
“为何?”
“身为宣周子民,为国家出力,解百姓燃眉之急,乃应尽的责任,无需奖赏。”
掷地有声的回答令昭帝一愣,没想到她纤瘦的身体里蕴藏着这般能量,胸怀天下的气度也非寻常女子可比。
他笑声爽朗,对苏音稍微满意了些,“你有这样的能力,不觉得当个侍女太屈才了?”
“回皇上,奴婢胸无大志,如此便好。”
昭帝眯了眯眼,看她宠辱不惊的模样,沉声到,“你究竟是胸无大志,还是看不上朕给的奖励呢?”
对女子的奖赏无非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苏音当然不在乎。她只是感慨昭帝心思通透,没被她那一番话迷惑,直击要害。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她尚不能自渡,又如何渡人?都是为活命罢了。
昭帝也没期待她回答,话锋一转,“朕今日找你,是想问问你和裴永祁是怎么认识的?”
苏音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奴婢和他不认识。”
她猜到了昭帝会这么问,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请他吃面是巧合,在牵丝楼,奴婢也没料到他会抢酒喝,更不知道他平日滴酒不沾。”
“这么说他去东宫是为了找你算账?”
苏音明知前面有坑,故避而不答,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裴永祁头上,“裴先生的心思,奴婢猜不透。”
昭帝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她不是猜不透,是早已张开网等着人往里跳。虽然他能看出其中的蹊跷,却找不到证据。
比如苏音是如何知道裴永祁的习惯,并摸清他行事风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