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火气
倒是个棘手的问题。
前些日子长风来汇报说凌祈在调查蒋慕尘时,他就有意让人抽身离开。
可行事这么多年,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处理妥当的。
现在这个紧要关头,肃王是一点时间都耽搁不起,他也一样。
凌晏揉了揉太阳穴,思索片刻,“明早我进宫一趟,再论后事。”
“属下明白了。”
待长风走后,两人重新回到房间。
灯虽灭,人却醒着,迟迟没有睡意。
在苏音第四次辗转时,凌晏手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脸,“睡不着?”
苏音靠在他胸膛,合眼,声音却很清醒,“殿下不也没睡着吗?”
良久没听到回答,苏音缓缓睁眼,借着屋内并不明亮的月光看向他,“殿下在担心什么,担心蒋公子会背叛,还是担心肃王会对他用刑?”
“他不会说的,”凌晏叹了口气,语气很肯定,“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肃王暗地里折腾人的法子不少,不知会不会用在蒋慕尘身上。
苏音手指绕着他的衣领,片刻后问道,“殿下说明早进宫,是想借皇上把蒋公子救出来吗?”
“父皇施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从肃王身上做文章才行。”
凌晏说得有些含糊,苏音没听太懂。
他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拍着自己,哄孩子一般,倒让苏音生出些睡意,贴着他逐渐睡去。
翌日。
天还未亮,虫鸣渐悄,凌晏便已经坐上马车,准备上早朝。
到达金銮殿外,时辰尚早,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一步去昭帝寝宫,一身鸦青色官服的人便缓缓踱步至跟前。
“太子。”
凌祈对着他笑了笑,在他面前站定,“我今日特意起早了半个时辰,没想到竟然还是晚于太子到,可见太子平日勤勉,是我等赶不上的。”
他环顾一圈,“看,七弟现在都还不见人影呢。”
凌晏理完衣袖,抬头看他,嘴角勾起,“是啊,鸟笨都知道要先飞,人蠢却不知砥砺,着实可悲。”
凌祈一愣,这话实在不像平日里温文尔雅、宛如谪仙的太子口中说出来的。
“太子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火气呢?”凌祈蓦然笑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我也许能为太子解忧呢?”
凌晏瞧了他一眼,轻易就读懂了他眼中的调侃,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快入夏了,蚊子太多,昨晚没睡好,肃王莫见怪。”
“想不到区区蚊子,就能让太子这般烦心,赶明儿我让人送些驱蚊的香囊过来,保太子睡个好觉。”
凌晏没接他的话茬,只摘取其中一两句道,“肃王说得没错,就只是区区蚊子而已,不值得记挂。”
凌祈这才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正好开口,突然听到传唱太监的声音,让众人进去,这才咽下嘴里的话,骤然转身,进了金銮殿。
人在他手上,还能翻了天去?
蒋慕尘的命,他不感兴趣,他要的是凌晏的反应。
第602章 地牢当家
一个时辰后,朝臣退去。
凌祈并不准备在宫里久待,而是乘马车,径直回了肃王府。
不知凌晏会有何举动,目前重要的是,要抓紧时间,从蒋慕尘嘴里撬出些东西才行。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送饭去吗?”凌祈边朝地牢走边问。
“未曾,”姜罗紧随其后,“只喂了些水。”
凌祈昨晚叮嘱过,暂时不审问,他们也就没动刑。
暂且把不准王爷的态度,又知晓蒋慕尘的公子脾气,所以连牢房都挑得相对好的一间。
“他状态如何?”
姜罗:“目前看来,还不错。”
凌祈眉毛一挑,眼见着快进地牢了,理了理衣襟,回身看他,“什么叫还不错?”
姜罗汗颜,将昨夜地牢的事情细细道来。
“蒋公子到了地牢,说靠近出口的地方太吵,最里间太潮湿,所以非得住正中间的牢房,还让人把生锈的锁换了……”
凌祈声音高了几分,“他让你换你就换?”
“不是,属下想着蒋公子武功不错,万一这锁被打开了也不太好,所以就换了。”
“呵,他倒是挺自觉,真把地牢当家了。”
凌祈轻哼一声,斜了姜罗一眼,抽出他腰间的匕首,顺着台阶往下走,“担心他武功高能逃出去,那就先把手筋脚筋给挑了,有本事长双翅膀飞出去!”
姜罗闻言,赶紧跟上。
地牢里关押的人不少,多是各家派来的刺客或探子,能问出话的就留着,问不出的也不占地方,直接杀了丢去乱葬岗,由狼群分食。
里面刑具也不少,有专门负责行刑之人,此人之前当过大夫,知道从哪里着力,能让人痛不欲生,乖乖将秘密说出来。
蒋慕尘的牢房如他所愿,在整个地牢最中心。
凌祈到的时候,他正坐在矮小的条凳上,对着墙上的蜡烛发呆。
听到门口的动静,回头见到人,扯起嘴角,“王爷,来啦?”
即使被关在牢中,也不见丝毫狼狈,负手而立,仿佛来巡视一般。
凌祈扬了扬下巴,示意姜罗把牢门打开,抬腿走了进去。
他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泛着莹莹冷光。
蒋慕尘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凌祈,“王爷这是准备直接了结了我吗?”
“你觉得呢?”
凌祈一步步朝他走近,他不躲不闪,直到两人相距不足一尺,凌祈才停下。
“你被抓的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你猜太子会不会来救你。”
蒋慕尘干脆地摇摇头,“不会。”
“为何?”
“我就是一个商人而已,一没官二没职的,太子何必费那心思?”蒋慕尘自嘲起来也毫不留情,“棋子就是哪来牺牲的。说到底,不过有几个臭钱罢了。”
凌祈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钱在这个世道,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王爷,这世道,有钱的人也多,蒋明远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你竟然还心有不满?”凌祈开口,有些诧异,“本王尚且没说什么。”
蒋慕尘点点头,“那王爷请说。”
第603章 唯独当不好皇帝
“好,”凌祈点点头,就着匕首挑起他的下巴,“本王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为何要背叛?”
低沉的声线在地牢里多了几分阴冷的意味。
匕首只要再稍进一寸,就能即可划破他的皮肤。
蒋慕尘垂眸,轻笑一声,“我从未归顺过王爷,又何来背叛?”
“那我换个问法,我真心相待,你为何要欺瞒?”
“王爷真的拿我当朋友吗?”蒋慕尘叹了口气,掀起眼皮,望进凌祈眼睛里。
四目相对,皆漆黑如墨。
“我虽不才,但也读过几本书,知晓朋友该以真心相待,王爷对我可从来没有信任过。”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凌祈对他真是万般无二,蒋慕尘很难说不动摇。
可偏偏,越是接近这个人,越能发现他的冷血无情。
他有血有肉,唯独没有心。
一切能利用的,都是他的棋子。
蒋慕尘用手指轻轻弹开匕首,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这才继续道,“但王爷有先见之明,若是信任了我,反倒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毕竟忠义难两全。
词,是好词,但用在此刻,凌祈分明从中听出了嘲讽之意。
他转过身,看向坐在条凳上的蒋慕尘,目光还算平静,“办大事的人,要的是忠心的属下,不需要那么多朋友。”
以利益相交,是最简单,也是最牢固的关系。
“所以王爷可以是一个很好的谋士,可以是肱骨之臣,但唯独当不好皇帝。”
“呵,帝王注定是孤独的。”
蒋慕尘摇摇头,看向他的眼神竟然带些许怜悯,刺地他眼眶发红,握着匕首的手更加用力。
“帝王之路是孤独的,可帝王的心应该是热的,”蒋慕尘话说得很慢,却铿锵有力,“一个有抱负有热血的人,才能体百姓之难,感百姓之苦,谋万民之福。
而如果一个人,只醉心于玩弄权术,而忘了初心,终究只是无根之木。”
字字清脆,如雷贯耳。
凌祈眯眼看着他,久久为曾出声。
等回过神来,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这么说,你觉得太子是那个人?”
蒋慕尘笑了笑,“这我可不敢说,但是上了贼船,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一场赌博而已,就算中途想换条船,也不见得有好下场,王爷你说是吧?”
“倒也没错,”凌祈转了转匕首,话锋一变,“成王败寇,结果会证明的,现在说得再多也没什么意思。换个话题吧。”
“王爷想问什么?”
凌祈:“我不想对你逼供,所以你最好自己交代,这些年,都在为太子做些什么,知道哪些秘密?”
蒋慕尘等了这许久,终于还是来了。
对此,他只有四个字——
“无可奉告。”
凌祈点点头,倒也没有丝毫意外。
若蒋慕尘这么轻易就招了,他反而该生疑了。
冰凉的触感自腕间蔓延,凌祈拿着匕首轻轻在上面比划,“如此漂亮的手,废了不觉得可惜吗?”
蒋慕尘垂着眼皮,声音淡淡的,“若王爷想要,那我也只能送出去了。”
第604章 别让他死了
他对着凌祈扬了扬嘴角,笑容很温和,风华乍现,根本不像阶下囚。
凌祈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他这副模样,与平日相去甚远。
他冷笑一声,稍微用力,匕首就已经刺破他手腕的皮肤,血顺着划痕冒出,匕首上却一点都没沾着。
“王爷这把匕首,倒是个好物。”蒋慕尘连眼神都没变一下,淡淡地给出评价。
凌祈也不手软,加了力气,匕首又扎入几分。
他从没想过对蒋慕尘留情,若他不听话,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也不是说说而已。
血流过多,蒋慕尘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凌祈垂眸,看着他微微合上的眼,凉凉开口,“我再问你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王爷!”
一阵急促的脚步突然从地牢门口赶至这里,侍卫虽然停了下来,但面色还有几分慌张。
凌祈手上动作一顿,姜罗回身看,蹙眉道,“何事如此着急?”
“禀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召王爷进宫,要王爷即刻启程。”
凌祈眉头一拧,“可有说缘由?”
“未曾。”
“哼,太子的动作还真快,”凌祈看向蒋慕尘,“刚好赶在这时候,说明对你很重视啊。”
他话里带着几分嘲讽,丢下匕首,“看着,别死了。”
“是。”
姜罗自是跟他一同进宫,牢门重新锁上,地牢再无声音。
蒋慕尘深吸一口气,在自己衣袍上撕下一角,裹在伤口处,好半天才止住血。
额头不知何时冒了冷汗。
他素来怕痛,却也不惧这等逼供。
到了宫门口,自有太监出来迎接,这一路上,凌祈都在想父皇为何会把自己急急召进宫,却总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问随行的小太监,对方也只是摇摇头。
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凌祈恭敬地对着昭帝行礼,却半晌没得到他的回应。
昭帝坐在桌案后,食指扣着桌面,不疾不徐,声声有力,无端让人心慌。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神很陌生,眼底藏着冷意,半晌后,缓缓开口,“知道为什么突然宣你进宫吗?”
凌祈眼神一凝,“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是该明示,”昭帝点点头,停下敲击的动作,“你们兄弟间的事,朕一直不曾过问,能拉拢多少朝臣,能扩展多少势力,能走到哪一步,全凭自己本事。
有些事情,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
都是自己的儿子,他即便是偏心,也不会主动出手,把人往死路上逼。
最后能成什么样,斗完之后再说。
想成功,总归是要有牺牲的。
但他的放任,不代表对方被抓住了把柄,呈现在自己面前,还要装作不知道。
听闻此言,一时间,凌祈心里也把不准。
心里鼓噪了几秒,开口道,“父皇这是何意?”
“哼,”昭帝也不跟他兜圈子了,开门见山,“皇宫有监视的人,朕心里一直都有数,只不过有些藏得好,有些藏得差罢了。”
藏得好的,他找不出来,就当做不知;暴露出来的,也不可能放过。
第605章 京城之事,再与你无干
昭帝没有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抬头看看喜子,示意,“把人带出来吧。”
“是。”
喜子立马转去了里间,很快就指挥侍卫将一个五花大绑之人带了出来。
凌祈抬头,正好对上昭帝视线,“好好瞧瞧吧,认不认识,看看朕有没有冤枉你。”
原本尚且算平静的心,在喜子揭开麻袋的瞬间止不住往下沉。
而对方在看到他时,不自觉低下头,不敢看他,眼里愧疚多于担忧。
这个探子是他留在宫里,专门监视昭帝和太子举动之人。
能被抓住,必少不了太子的功劳。
“父皇……”
一时无言。
昭帝定定得看了他几秒,突然笑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祈垂眸,无力辩驳。
他知道昭帝的行事风格,能把人带至跟前,前因后果必已查清,再多的话都是徒劳。
昭帝看他沉默不语,摇摇头,起身,行至他跟前,“在御书房安插眼线,还被朕当场抓住,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轻则下狱,重则杀头,整个肃王府,都难逃罪责。
但具体怎么做,全在帝王一念之间。
凌祈咬咬牙,“事已至此,儿臣无话可说,听凭父皇处置。”
“好!朕欣赏的就是敢作敢当之人。”
昭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记得从你封王开始,就已经划定了封地,这么些年,封地如何也从未见你去看过,现在正好,回你的封地去吧,京城之事,再与你无干。”
凌祈瞳孔猛得一缩,抬头看向他。
这是将他判了死刑的意思吗?
此时离京,无异于将夺嫡的希望拱手让人,远在封地,太难掌握瞬息万变的京城局势了。
昭帝睨了他一眼,“怎么,对这个处置不满意吗?”
凌祈没有说话,御书房内是长久的静默。
昭帝也不急着让他回答,颇有耐心地重回座位,边品茶,边留意他的反应。
空气凝滞地有些吓人。
良久,一道嘶哑的声音才响起,“儿臣,领罚。”
他说得极为艰难,几乎是一字一顿,在昭帝看不见的地方,表情有些狰狞。
“好,那朕就宽限你三日,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前往封地吧。”
圣谕已下,再无更改的可能。
凌祈对着昭帝行了叩拜大礼,起身,真要离开,突然又听到一声叹息,“蒋家的那小子,也放了吧。”
“……是。”
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攥紧,目眦欲裂。
心里跟火烧似的,终究没忍住,说道,“儿臣临走之前,有句话想问父皇。”
昭帝掀起眼皮,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说。”
“如果今日是太子,父皇也会如这般吗?”
会这般毫不留情面,对着他最在意的事情下手吗?
昭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眯了眯眼。
凌祈却已从昭帝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自嘲一笑,行礼后,转身离去。
两人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布得一手好局。从九年前,甚至更早,太子离京去青城山开始,网就已经张开了,而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
可笑的是,哪怕至今,大部分人也是蒙在鼓里的。
第606章 滚吧
罢了,现在看透,倒也不算晚。
凌祈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无人得知。
等人走远,御书房冷清下来,昭帝才看向里间,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出来吧。”
凌晏从帷幕后转出来,步履轻缓,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朝昭帝拱手,“多谢父皇。”
“还是谢你自己吧,抓到了探子,不然朕也难办。”
昭帝掀起眼皮看他,原本已经摊开折子,准备批阅,倏尔又放下,“你呢,在皇宫,在朕周围,可安插有眼线?”
一双半浑的眼尽显犀利,脸色不辨喜怒,最是骇人。
“有。”
凌晏回答得很干脆,也不隐瞒,“还不少。”
昭帝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突然笑出声,“好!若是连皇宫都掌控不了,白瞎朕培养你这么多年了!”
凌晏但笑不语,又听得上头人说,“不过你可得嘱咐这些人藏好了,朕不希望下次再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主角变成了你。”
“父皇放心。”
昭帝瞧着他有些倦怠,叹了口气,摆手道,“行了。原本还想要你陪朕吃顿饭,不过看你心思也不在这儿,滚吧。”
“父皇当心身子,儿臣先行告退。”
昭帝淡淡颔首,没再抬头。
等凌晏走远后,他才以拳抵唇,重重地咳嗽两声,手上沾了咳出来的血,被他习以为常地抹去。
时间不多了啊……
被抓的眼线是御书房当值的侍卫,此刻正要押入大牢,途径宫道时,正好撞上准备去御书房的德妃。
德妃只瞧了一眼,细长的眉头便开始打结,侧身朝后面望。
“莲翘,他不是……”
连翘此刻也有些傻眼,“娘娘,确实是和香葵交好的那个侍卫。”
“你上前去问问,犯了什么事。”
莲翘即刻走了过去,对方说得很含糊,不过德妃何其通透的一个人,只言片语也足以串起来龙去脉了。
侍卫,和肃王有关,跟自己宫的宫女走得近,两人谈话间又涉及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德妃不自觉搅动着手帕,脸上忧思难掩。
“罢了,此事就当不知道,我们先回去吧。”
莲翘:“娘娘不去御书房了吗?”
德妃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现在不是好时机,先回宫。”
皇帝亲口说的放人,肃王府自然不敢扣下。
现下蒋慕尘也不用隐藏,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进了东宫,一进门就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高术。
他不怕上刑是一回事,不想自己的手废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以前看你和肃王同进同出,还以为他至少会念及旧情,没想到下手还挺重的。”高术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一边说道。
蒋慕尘面色发白,手臂也微微抖着,额头直冒冷汗,“哪门子旧情,都是空中楼阁,远远瞧着尚好,近看就知道是虚的……嘶,你轻一点!”
“扎的时候都没喊疼,现在也忍忍吧。”
蒋慕尘轻笑,“开玩笑,虽然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但也是有骨气的好吧。”
他盯着高术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收起笑脸,“有伤到筋脉吗?”
第607章 明牌
“有伤到,”高术也没瞒着他,“不过伤得不深,好好将养一段时间,恢复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他不敢做保证,只能尽力去医治。
蒋慕尘在他动手的那一刻想必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不是太子恰好抓住了探子,只怕如今情形更糟。
“不过这样也好,你现在算是明牌了,再也不用躲躲藏藏,进东宫跟做贼似的。”高术边替他包扎边说。
蒋慕尘扬了扬嘴角,垂眸看着自己手腕,“想必经此一事,京城中好些人都该是明牌了。”
肃王离京,前往封地,对于京城势力也是一次大洗,各方牛鬼蛇神都会冒出来。
他突然看向高术,“那你呢?”
“我什么?”高术眉毛一挑,“肃王不傻,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几天、几个月看不出来,一两年还看不出来?
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是太子的人了。”
想当初,太医院还有人借机询问试探,这几个月却再也没有了。
他在伤口处打下一个蝴蝶结,偏着头左右打量一番,甚是满意,“好了,这段时间就先别使力,过两天来找我给你换药。”
“多谢。”
蒋慕尘撩下宽袖,把伤口遮住,“殿下呢?”
“在偏殿吧,”高术顿了顿,“我猜的。”
殿下现在在偏殿的时间,比在自己房间还多。不仅是高术看明白了,就连前来宣旨的喜子都知道,找不到殿下,可以先问苏音。
蒋慕尘笑了两声,“能让殿下上心的姑娘就此一个,可不得看牢些?行了,我也不耽误时间了,以后再聚。”
说着便要离开,高术诶了一声,转身看他,“你不去找殿下吗?”
“暂时不了,”蒋慕尘眯了眯眼,冷光乍现,“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这次,多亏了蒋明远,不然他也没机会去肃王府的地牢见识一番。
还有几处钱庄,里面安插了肃王的人,也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
……
肃王即将离京,前往封地的消息在第二日上朝时,就传遍了官员们的耳朵。
真实原因、各种曲折众人未必全然了解,但这命令下得如此急,半猜半想,倒也能拼凑个大概。
一时间,朝野上下,心思各异。
肃王一走,只怕再难回来,与那把椅子并无多少关系了。
现京城势大的,只有太子和七皇子。从前便有思量的人,已然蠢蠢欲动。
不过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个问题。
肃王离京,他们是送,还是不送?
昭帝对肃王的事,一笔掠过,他们却不得不多加考虑。
“赵大人。”王褚走出宫门时,叫住了即将上马车的赵昌。
赵昌停下,相互见礼,这才问道,“王将军找我有事?”
王褚笑道,“前些日子得了一套翡翠,不辨优劣,我想着赵大人对此颇有研究,想请你帮我看看,不知赵大人有空否?”
“这……”
都是修了千年的狐狸,对方肚子里的水是好是坏,谁能不知?
端看演技如何了。
“赵大人不用为难,我今日恰好带了,一会儿路过清风阁,帮我看看就行,”王褚一脸平和,身上的戾气都少了几分,“我请赵大人喝茶!”
第608章 离京前夜
赵昌略微一思索,拱拱手,“如此,却之不恭了。”
“那走吧。”
两人进了清风阁,着店里上了好茶,王褚果然拿出翡翠给赵昌看。
这套翡翠光泽水润,成色极好,是难得的佳品,赵昌虽然颇为喜爱,但言语中丝毫没表现出来。
说是鉴赏,却也难免聊到正事。
王褚问得模糊,赵昌自然也就含糊过去了。
他和其余三家不同。
谢家已经偏向太子,林家一直忠心地追随皇上,王家他暂且分辨不清,自己却已让赵家从这场争斗中摘出来。
他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两人在清风阁喝完茶,各自回府,没再出门。
明日便是昭帝定下的三日之期,也就是肃王离京的日子。
王褚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天上不甚明亮的月光,静默不语。
今夜的京城太过安静了,连虫鸣都低了几分,无端让人觉得压抑,好似夜雨将来。
风随着他的轻叹声起,撩动青衫,待落下时,屋内已悄然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王褚一愣,立马转身进屋,关上房门。
“见过王爷。”
凌祈着黑色长袍,坐在首位,脊背挺直,一双眼睛如同墨黑,浓稠地化不开,“嗯。”
王褚行完礼后,稍微走近了些,压低声音,“属下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王爷呢。”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也需要得到下一步指示。
“你没着急去找我是对的,”凌祈压了压眼皮,脸上不辨喜怒,“现在肃王府被太多双眼睛盯着,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马传入各方耳中。”
他看向王褚,“你一定要做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属下明白。”
凌祈这几天表面上是在收拾行李,实则一直在安排京中事宜。
他走后,凌晏和吴勇达想必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将大肆摧毁他的消息网,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看似中立的王家,亦是他的人。
有王褚在,他即便去了封地,也能掌握朝堂动向和京城暗流。
并在恰当的时候出手,夺取先机。
“王爷,明日属下就不去送你了,”王褚拱手,“在此,先愿王爷一路顺风,且早日回京。”
“呵,不着急,会有那么一天的。”
凌祈嘴角扯出一抹笑,在烛光映衬下若隐若现,有些瘆人,“对了,我最近才得知,太子在查官银被盗之事,这一直是你在负责的,务必多加注意,不要在被抓住把柄。”
现在的他短时间内经不住再一次的冲击。
王褚闻言,微微一愣。
官银之事已经过去两年了,没想到又被翻了出来,着实令他意外。
“属下知道了,会立刻着人去处理的。”
凌祈摇头,“我要你亲自去,不假人之手,不能出一点纰漏。”
“是。”
王褚眉毛一蹙,突然说道,“王爷如果去封地,是否可以联系徐侧妃的父亲徐将军?”
封地和徐家驻守的地方不算远,也就一两日的路程。
徐家夫妇功劳大,是西北边境有名的常胜将军,若能得其支持,必如虎添翼。
第609章 非生即死
当年凌祈会娶徐侧妃进府,这也是很大的一个考量因素。
毕竟徐家夫妇只有徐珊一个女儿,凌祈陷入困境,徐珊也不得善终,夫妻俩总不至于铁石心肠到不管她的死活。
“会联系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凌祈抬手摁了摁眉心,对于徐家夫妇的态度没什么把握。
当初两人并不乐于徐珊嫁进肃王府,就算最后同意了,但这么多年也没再联系过。
要想重新疏通关系,且让对方全力支持他,还得费一番心思。
凌祈心中预想了几个方法,有好有坏,端看届时情形如何,再决定用哪一个。
月亮此刻已走上中天,逐渐西沉,一步步接近天明。
凌祈瞧着院外满树的风,起身,朝门口踱步,“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恭送王爷。”
凌祈微微颔首,拍了拍王褚的肩膀,大步走入黑暗中。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府中除了这里灯火摇曳,便只有整座宅子的角落还留有残灯,时不时从中透出咳嗽声。
“娘,慢点喝。”
王思将一碗黑漆漆的药端至床边,喂她喝下,又细细地替她擦了嘴。
妇人靠在床头架上,头发散在身后,形容枯燥,面色如土,一副久病的样子。
但她五官极好,不难看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娴娘看着转身去剪烛光的女儿,眼中愧疚难挡,“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晚就不要再熬夜绣手帕了吧,仔细眼睛。”
王思遗传了娴娘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水灵,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悯。
“娘,不妨事的,我白天有好好休息,晚上多绣些,明早就能拿去卖钱买药了。”
同样是王家的女儿,王妍可以享尽奢华,锦衣玉食,而她连给母亲买药的钱都得临时拼凑。
可悲可叹。
娴娘眼眶微红,手指攥了攥破旧的棉絮,“是娘耽误了你……”
不仅没有富足的生活,还被人欺负,就连到了婚嫁年纪,也未寻到良人。
“娘,您别这么说,”王思将剪刀放下,“女儿从不觉得辛苦。”
转身,娴娘才发现她唇色发白,表情有些怪异,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太累了?赶紧回房间休息吧。”
王思难得没有坚持,勉强点点头,“娘您也早些休息。”
她回了自己房间,用手扶着床沿,慢慢脱力倒下。
她一直以为王家不参与皇子间的纷争,没想到只是隐藏得太深了,无人察觉。
若不是方才恰巧撞见肃王出现在府中,她都不敢相信王家会是肃王一派!
虽偏居一隅,王思的眼界却并不狭隘,置身事外,反而看的更通透。
她也从不幻想着能嫁进高门大户,觅得良婿,只愿平平淡淡,终此一生。
原本想着窝在这里,谨小慎微保住命,可王家一旦卷入纷争,非生即死,与赌博无异。
赌注还不在自己手中。
带着些薄茧的手攥紧了被角,王思突然下定决心,摸黑踏出门槛,走到院子最角落的一棵树旁边。
铁锹对准离树根两尺远的地方,往下挖了半尺的距离,取出一锭银子。
擦掉银子周围的土,底下赫然刻着官府的字样。
第610章 没想到最后来送我的人是太子
这枚官银已经埋在树根下许多年,当初她得了,便知道事情不小,不敢随意声张。
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母女两人脱身的关键。
王思将土重新填平,踩结实了,这才把银子拢进袖中,回了屋,细细擦拭后,贴身带着。
翌日。
红日东升,云层渐染。
宜搬迁,宜出行。
肃王府门口已经集结了不少马车,仆从正忙着将箱子抬进去,一口接一口,络绎不绝。
凌祈站在台阶下,看侍卫将装有行礼的车门关上,也携徐侧妃进了马车。
肃王府大门轰得一声关上,隔绝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也关住了这么多年的谋划。
“走!”
他一声令下,车轮滚动,缓缓向前,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夹道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吵嚷得很,凌祈听得脑仁疼,索性将车窗车帘一并关上,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快到城门口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凌祈原本闭眼把玩着手中的珠串,此刻慢慢睁开,问,“怎么回事?”
姜罗扯住缰绳,应声道,“王爷,太子在前面。”
珠串的咯吱声骤然停止,凌祈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却平静得很。
那就见见吧。
他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看向站在城门口的人。
暗红色的锦服穿在凌晏身上竟然有几分张扬,不似他平日的打扮。
两人身量相差无几,相对而立,隔着几步远。
风起,衣袍微动,周围的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瞧见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真心还是假意就见仁见智了。
“想不到最后来送我的人,竟然是太子。”
凌晏垂眸轻笑,须臾,重新看向他,“肃王这一去,相隔千里,音信渐稀,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我理应来送送。”
凌祈稍叹一声,摇头。
呵,这是笃定他回不来的意思吗?
“那就在此谢过太子了,”他微微一哂,“太子真是好本事,将人安插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凌晏:“过奖了。如果肃王不生出那么多的好奇心,不做出格的事情,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迟早的事情。”
迟早都会剑拔弩张的,只不过比他计划提前些罢了。
凌祈看向他,“我的失误,不在于眼线被抓,而是没能早些看清父皇的态度。
世人都以为太子不受喜欢,可谁能知,太子才是父皇的偏爱。”
凌晏听完,但笑不语。
凌祈负手望了望清亮的天,“我还没有失败,太子,我们还会有见面的那天。”
届时,刀光火海,胜者为王。
“我等着。”
凌祈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再不言语,利落地转身朝马车走去。
车轱辘声起,一行人重新启程,卷起细细的尘埃。
凌晏就站在城门口,长身玉立,身形不晃,等最后一辆马车驶出,才收回视线。
苏音悄然出现他身边,望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徐侧妃身边的丫头好像换了一个。”
第611章 全买了
前几次见她,身边都是那个叫木桃的丫鬟,今日跟在车边的,却是一个陌生面孔。
凌晏扭过头,“嗯?”
他倒是没怎么留意徐珊身边的人。
苏音摇头,“没事,只是突然注意到了。”
府邸中丫鬟去留也正常,苏音没再纠结,只是盯着远行的车队长长吐出一口气。
“殿下,肃王去往封地,想必会联系徐侧妃的家人。”
她记得徐家夫妇是有兵权的。
凌晏颔首,揽着她往回走,“徐家夫妇忠于父皇,叛变的可能性不大。不然手中的权力早就被收回了。”
“可若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呢?”苏音突然扭头问道。
徐家夫妇远在西北边境,多年未回京,对京城局势的把握没有那么准,肃王若是有心欺瞒,一时之间太不容易判断了。
“回去我会跟父皇再好好说说。”
凌晏垂眸,他觉得,肃王以徐侧妃为要挟的可能性更大些。
凌晏要进宫一趟,本想将苏音送回东宫,她却临时起意,准备往芳琉苑去。
于是两人在岔路口分开了。
芳琉苑正对面是参差不齐的台阶,几段拼接在一处的,常有摊贩推着小车卖一些小玩意儿。
有自家做的点心,也有调好的糖水,还有糖人和字画一类的。
王思也在其中。
今日她已经来了两个时辰了,却没卖出去几张手帕,正忧虑间,突然瞧见苏音自拐角而来,很快便走进了芳琉苑的大门。
期间,由于王思一直盯着她,苏音自然而然回望,两人不经意间就有了眼神触碰。
只片刻,王思就垂下了脑袋,心跳得飞快。
苏音的眼神太过深沉,又带着审视,让她觉得有些紧张。
仿佛再多一秒,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苏音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略感好奇。等进了绿柳房间,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正好能看到还守着箩筐卖手帕的王思。
苏音打量了她片刻,突然问道,“知道她是谁吗?”
虽然衣裳略显粗糙,但胜在干净,眼神也澄澈,不像是有什么歪心思的人。
绿柳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应道,“这是王家的二小姐。”
“二小姐?”苏音眉头一簇,“王妍的妹妹?”
“对,”绿柳解释道,“庶妹。听说王褚对她和她母亲不甚关心,王家当家主母又是个容不得人的,所以母女俩日子过得很苦。”
高门大户,这种事情并不新鲜。
但王家在京中地位斐然,芳琉苑作为一个情报组织,自然是要将这些都摸清楚的。
只是知道归知道,真正见一个小姐出来卖手帕,还是有些惊讶。
绿柳这么一说,苏音就想起来了。
当初去探望赵烟时,确实提到过王思这个人。
“绿柳,”苏音扬了扬下巴,看向楼下,“去把她的手帕买了,分给楼里的姑娘们吧。”
绿柳一愣,却没有多问,应了声,出门,差了人去买。
王思还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拿到钱之后很快也就离去了。
她还要赶去药房给母亲抓药。
第612章 沉闷
将手帕买回来后,绿柳还特意给苏音带了一张。
上面绣着一朵荷花,针脚细密,绣工也不错,整体清淡优雅,跟她给人的感觉很像。
苏音看了几眼,随手扔给绿柳,评价了一句,“还不错。”
绿柳笑着接过,摊开在手中,“正好楼里姑娘们的手帕也该换了,下次遇上可以再买些。”
苏音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今日也是兴起,并未有什么由头。
在芳琉苑待了半天,用过午膳后,苏音就回了东宫,刚到偏殿,坐在石凳上正准备倒杯水来喝,白鹭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捡到银子了,这么高兴?”苏音小呷一口,看着她三两步走上台阶。
白鹭将一份鎏金的请柬摆在她面前,“姑娘,这是谢小姐差人送来的,过几天是谢家夫人的生辰,邀请姑娘去玩。”
苏音眉毛一抬,接过后细细看了两眼,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一个时辰前吧。”
苏音看完后,将请帖放在石桌上,手指轻轻叩着,“谢家一向低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请帖呢?”
现在风声鹤唳,各家平日都紧闭大门,生怕遭受一些无妄之灾,谢家倒是特立独行。
白鹭解释道,“听说也不准备大办,只是邀请一些和谢家相熟的人去,就当做一个平常的聚会了。姑娘和谢小姐关系那么好,当然会收到请帖啦!”
“我看是你想去玩吧,”苏音笑道,“最近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想必是憋坏了。”
白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自从卧弓山之后,她一直心有余悸,平日就待在偏殿读书习武,没再出去晃悠。
转眼,这都快一两个月了。
“那便去吧,”苏音把请柬递给她,“你替我收着,这两日再好好给谢夫人选个礼物。”
“好,待我挑好后拿给姑娘看看。”
苏音点点头。
白鹭办事,她倒也放心。
午后,阳光十分刺眼,逐渐褪去了春日的温和,变得有些灼人。
苏音不喜热风铺面,遂起身回了房间,换了身薄衣裳,让人准备马车,带上给德妃的礼物,准备进宫一趟。
顺便把乐不思蜀的小黑给逮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次长乐宫好像沉闷了许多。
苏音到的时候,宫女正蔫哒哒地站在门口,院子里横躺着一黑一橘两只猫,睡眼惺忪。
“苏姑娘来了?”莲翘远远地看见她,赶忙迎了过来,略显惊讶,“怎么也没让人通传一声,我好去迎接。”
苏音摇摇头,“今日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娘娘。”
她将手里的檀木盒子交给莲翘,低声问道,“娘娘还在午休吗?”
“刚才起,正梳洗呢,”莲翘带着她上了台阶,“姑娘先随我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好。”
苏音应下,路过两只猫时,顺便揪着小黑的脖子将它捞至怀中。
小黑原本都亮出了爪子,结果撞上苏音的眼神,顿时讨好地喵了一声,乖乖用头去蹭她的手。
第613章 被利用的反倒用了情
苏音戳了戳它的脑袋,“瞧你乐不思蜀的样子,是不是都快忘了我这个主人了?”
“喵。”
小黑给了回应,苏音也听不懂,呼噜了两下它的头,跟着莲翘进了屋子。
等上好茶后,苏音才举着茶杯问,“今日来,怎么感觉跟往常不一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娘心思通透,”莲翘知道瞒不过她,索性直说了,“昨天夜里,有个宫女沉井了。”
苏音一愣,手顿在半空中。
长乐宫一向平和,德妃也是个温和的性子,对宫里的人并不苛刻,怎么会如此?
对上苏音询问的视线,莲翘叹了口气,看向外面,“前几天御书房不是抓到个眼线嘛,恰恰就是和香葵交好的那个侍卫。”
他被抓,香葵又怎会不知?
两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因为当初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现如今回想起来,侍卫接近她,也是有目的的。
因为太子和德妃关系好,她又是长乐宫的宫女,总能听得些消息。
得知此事的香葵,悲愤交加,又满是愧疚,跪在德妃面前道歉,晚上便投了井。
还是今天一早,前去打水的两个宫女发现,将人捞起来。
身上都泡发了。
苏音听完后,摇摇头,“利用人的人无心,反倒是被利用的人动了情。”
“谁说不是呢,”莲翘也觉得惋惜,“娘娘并未责备她,谁知……罢了,都是命。”
以为寻得良人,没想到却引来了虎豹。
正说着,走廊传来了脚步声,德妃梳洗完,仍旧有些疲倦,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苏音连忙起身,“娘娘。”
“不必拘礼,坐吧。”德妃抬了抬手,亦寻了位置坐下,莲翘自觉走过去为她揉捏肩膀。
“难为你有心准备了礼物,”德妃打开檀木盒子,看到里面半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稍一抿唇,“这夜明珠如此透亮,应该不易寻得吧。”
苏音笑道,“娘娘喜欢就好。”
平日绿柳寻得了新奇的或者上好的玩意儿,都会送到东宫来,为此偏殿还专门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来堆放。
随便拿出去都是价值百金的东西,就这么被随意摆在了角落里,苏音也不见心疼。
念及德妃平日的好,正好趁着今日有空,她便带来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苏音鼻翼翕动,正巧看到德妃腰间挂着的东西,遂笑道,“娘娘喜欢艾草的香味?”
德妃一怔,解下香囊递给她,“你鼻子可真灵!这是温才人做的荷包,我闻着还不错,就挂上了。”
苏音接过来后,稍微闻了闻,觉得没什么怪味,于是重新递还给她,“是挺好的,还能安神。”
德妃心情欠佳,坐了半个时辰便觉得有些困顿,苏音见此也不久待,提出去御书房等太子。
莲翘要服侍德妃,于是差了个宫女领她前去。
御书房内。
凌晏坐在下首,批阅奏折,时不时圈圈点点,对桌案后的视线置若罔闻。
昭帝也不介意,重新换了个姿势。
第614章 你,不会是不行吧?
只是苦了在一旁诊脉的高术。
昭帝这片刻内都换了好几个坐姿了,他又不好开口让人别动,只能苦哈哈地看向凌晏。
凌晏无奈,轻叹一声,抬头,“父皇,你就配合些吧,看看高太医满头大汗的样子。”
“朕一直都很配合啊,”昭帝扭头瞪着高术,“难道不是吗?”
“……”
父子间的争斗,高术选择退出。
眼见凌晏又要提笔凝神,昭帝赶紧道,“你倒是给朕说说,能不能满足朕的愿望?”
“不能。”
言简意赅。
“怎么就不能了?”昭帝眉毛一横,“我可听说只要不外出办事,你都是和苏音待在一起的,这么久了,总不能还没把人搞定吧?”
黄土都埋到他脖子了,只差临门一脚,心心念念的皇孙却连个影儿都瞧不见,他难免有些着急。
狐疑的视线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扫射,最后憋出一句,“你,不会是不行吧?”
“咔嚓——”
手中的笔杆应声而碎,凌晏又气又笑,抬头看向他,无奈道,“无名无分,现在就有孩子了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儿臣可不愿她受这种委屈。”
当面自没人敢说,可喜欢背地里戳脊梁的人可不少。
即便苏音不在意,凌晏也不愿意让她承受那些污言秽语。
再者,两人还从未进行到那一步。
“怎么叫无名无分呢?”昭帝梗着脖子,同他掰扯,“苏音现在是德妃亲收的义女,身份这一关无人敢议,朕再顺道给你赐个婚,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凌晏摇头,“册封太子妃是大事,就算准备也得准备好几个月,礼部可准备好了?”
他的大婚,怎可马虎?
昭帝一噎。
“再者,现在的京城危机四伏,变数太大,不是好时候。”
昭帝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孩子岂是说有就能有的?
徐侧妃嫁进肃王府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动静;赵乐琪进了七皇子府,很得宠又如何,照样没怀上。
昭帝只是觉得自己日子不多了,没看到凌晏娶妻生子,总觉得遗憾。
凌晏和高术都明白他的意思,双双沉默。
一时间,御书房的气氛有些许压抑。
喜子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打破了这份寂静,“皇上,苏姑娘在外面等殿下,可要让人进来?”
昭帝一愣,没等凌晏说话,便直接道,“让她进来吧。”
“父皇,你别吓到她了。”凌晏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昭帝瞪了他一眼,“朕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还能把人吓跑喽?再说了,苏音真这么胆小,哪里还会待在东宫?”
早躲得远远的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音顶着三双眼睛的注视,踏进门槛,对着昭帝行礼,“苏音参见皇上。”
“免礼,”昭帝冲凌晏挑了挑眉,这才道,“坐吧,不是大殿,不必拘束。”
苏音微微颔首,选了离凌晏最近的一个位置。
刚坐下,就听人问道,“什么时候进宫的?”
“一个多时辰前,去长乐宫转了一圈,后来娘娘累了,我便想着过来等殿下。”
第615章 三年抱俩
原本她只想站在外面等,可喜子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啊。
当即就跑来问话了,她不得不进来。
上次见昭帝,还是两人对弈的时候。
那时候的昭帝对她满是试探,总担心她是红颜祸水,这次却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
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好像很是……慈爱?
“咳咳,”昭帝清了清嗓子,褪去皇帝的威严,像个长辈一样,“苏音啊,最近在东宫都做些什么呢?”
“嗯……”
苏音讶然,看向凌晏,凌晏只能无奈扶额。
主动出声道,“看书写字,时不时跟裴先生切磋切磋棋艺。”
“哦,”昭帝又问道,“那除此之外呢,做什么打发时间?”
“逗逗猫,帮我管理东宫的账本。”
“你现在可还是住偏殿,有搬到正殿去吗?”
“并未。她住习惯了,暂时不想挪动。”
三个问题,一个都没递到苏音嘴边。
昭帝耷拉着眼皮看着凌晏,“朕问你了吗,批你的折子!”
人没进来前,自己说三句,他只答一句,现在倒是句句有回应。
苏音失笑,开口道,“回皇上,确如殿下所说。”
得,这也是个乐意配合的。
昭帝无奈,只能转移视线到高术身上,压着嗓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平时不是话挺多的吗?”
昭帝问不出什么来,就把矛头转向了他。
高术:“……”
他真是好冤枉。
“皇上,臣正专心想方子呢,不宜说话。”
他胡搅蛮缠的本事,整个太医院都无人能及,在收到凌晏的眼神后,当即就把话题扯开了,细细嘱咐昭帝平日里需要注意的地方。
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悄悄加上一句,“皇上把身体调理好了,别说见到皇孙,就算是两个皇孙都没问题。”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昭帝心坎里。
视线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苏音身上,“你得空了,也好好替她调理调理身子,争取让朕三年抱俩。”
“没问题!”
两人在密谋什么,苏音听不清。
她总觉得今日昭帝怪怪的,总是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自己。
直到走出御书房,她才问道,“殿下,我今日衣着有何不妥吗?”
凌晏牵着人的手,打量一圈,“很好看,未有不妥。”
裙裾偏大,腰带收紧,倒是将身形很好地勾勒出来。
“那皇上……”
“父皇年岁见长,也想含饴弄孙了。”
苏音听完,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上凌晏缠绵的目光,当即垂眸,耳尖微微泛红。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猜我怎么说的,”凌晏伸手勾住她的腰,低头同她耳语,“我说,皇孙这件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他的手掌贴着苏音腰际游移,有些痒。
苏音顶着灿若桃红的脸,往后躲了躲,“殿下,还在宫里呢,影响不好。”
“怕什么,”凌晏掐了掐她的脸,“又没人。”
苏音抬头看着他满眼笑意,就知道他在逗自己。
不甘示弱地踮起脚,呼吸轻洒在他耳廓,“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