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滴水不漏
凌晏不置可否,但表情和神态表明他也是同意这番话的。
说话间,王褚已经在长风的带领下走进院子,苏音连忙将茶杯放下,规规矩矩地垂首敛眸站在凌晏身后,当起了合格的婢女。
王褚年近五十,生得浓眉大眼,剑眉星目,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自带威严,让人不敢轻视,魁梧的身材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即使走进东宫,也没有拘束的姿态,照旧昂首挺胸。
等进了主殿,他才对凌晏行了个标准的礼,“王褚参见太子殿下。”
“王将军免礼,”凌晏抬手虚虚地示意一番,分寸拿捏地刚刚好,“不知王将军今日特意来东宫所为何事?”
都是千年老狐狸,心眼一个比一个多,面子一个比一个会装。
王褚抱拳,满脸歉意,“犬子无状,因事先不知姑娘乃东宫人,冲撞了姑娘,实在不该。臣已对他严加教训,今日特意来向殿下赔罪,望殿下网开一面。”
“哦?”凌晏微微蹙眉,回头看向苏音,“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音自然地接过话茬,在王褚犀利威严的目光中说道,“今日在芳琉苑,奴婢看完表演后碰上了王公子,谁知……”
她黯了一秒,继续道,“后来多亏芳琉苑的姑娘赶了过来,奴婢才得以脱身。”
一句话,半真半假。
王褚来东宫之前必定查探了一番,不管能否确定谁在背后怂恿,总归能看出此次事件的蹊跷。
“姑娘放心,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这句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苏音,反倒惹得她眼眶微红,“王将军品行京城中人有目共睹,奴婢自然是相信的。奴婢只是暗自庆幸身属东宫,若换了寻常女子怕是没有这般幸运。”
说完,伸手抹了抹眼角的一滴泪。
王褚怎么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却无法反驳,他会主动来赔罪无非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寻常人怎么会有这种待遇,委屈受了就受了,最多打发点银子当封口费。
可他又不得不接话,“姑娘说得极是,所以我已经让这个不孝子禁足在家里闭门思过,等来年参加科考,莫要再出来鬼混。”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苏音见好就收,凌晏极有默契的插嘴,“令郎确实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为国效力的时候。”
王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面色却略带愁苦。
凌晏直接将这件事情翻篇,“天色不早了,王将军可要在东宫用了晚膳再走?”
“多谢殿下美意,臣府里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不用膳了,”他对着凌晏抱拳行礼,又看了看苏音,“臣告退。”
“长风,送王将军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褚就从东宫离开。
苏音翻了翻他带来的东西,眼底笑意逐渐明显,“不愧是长期浸淫官场的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他带来的都是些女子平常喜爱的物件,没有任何巴结讨好东宫之嫌,明晃晃地告诉众人他就只是为儿子的不当行为给一位姑娘道歉,跟东宫无关。
第47章 裴永祁
凌晏见她摩挲着藕色的一匹布料没松手,淡淡一笑,“喜欢?”
“还行吧。”
以前为了让别人信服,她会刻意在穿着上打扮得老成些,总被秦枫嫌弃老气横秋的,但她不以为然。没想到重活一世,反倒喜欢上了这种明朗的颜色。
“这应该是上乘的织锦,配得上你,”凌晏看她白净的手指在藕色中穿梭,别有一番滋味,“喜欢就拿去锦绣坊让人给你裁件衣裳,正好范禹生辰那日穿。”
苏音保持半蹲的姿势,抬头看向他,笑道,“我私心里认为自己配得上最好的,可别人未必这么想,若是这么穿去丞相府,太过招摇了。”
凌晏眉梢微动,“你已经够招摇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苏音想了想,“那倒也是,就算我穿着婢女惯常的衣裳还是会被注意,就不妨再胆大一些吧。”
她起身,对着凌晏屈膝,“殿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急什么,让人传膳吧,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凌晏打断她的话,“主子还没说话服侍的人就要离开,你这贴身婢女当得也太不合格了些。”
苏音一时语塞,心里腹诽几句,还真就乖乖传膳去了。
……
苏音一共去了三次芳琉苑,才将裴永祁的字取回来。
凌晏打开卷轴,仔细描摹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大字,一笔一划尽显风骨,扑面而来的磅礴大气与放荡不羁,跟裴永祁为人一样。
“之前北璃放出消息,说裴永祁被皇室聘请出考题,引起一阵轰动,学子纷纷前去应考,可到最后却不是裴永祁出题。虽然众人很遗憾,但北璃朝廷却得了不少人才。”
守江山得靠武将,治理江山却少不了文臣,当各国武力相差无几的时候,吸引读书人的手段就显得尤为重要,裴永祁就是极好的磁石,因此他不论在哪个国家都很受尊敬。
只是这小老头性格怪异,软硬不吃,魏子渊能让一个无心朝政,潇洒脱俗的人做事,还是有些本事的。
苏音听着他的感慨,只稍微抬了眼皮,并未说话。
当初她请裴永祁出山费了不少力气,让他出考题也是她的主意。裴永祁只认苏音,又没归顺魏子渊,苏音一死,小老头立马就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半分留念都没有。
凌晏见她没反应,偏头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不太了解,不好开口。”
一开口准露馅。
凌晏不疑有他,让长风把字收好,转身正对着苏音,“你皮肤白,压得住藕色的衣裳,带出去不丢我东宫的脸。”
衣裳昨天才赶制出来,今早苏音就换上了。锦绣坊绣娘手艺确实好,这衣服单看没什么,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出彩,不娇媚不轻浮,落落大方。
“谢殿下夸奖,”苏音走到衣架旁取下披风拢在他肩上,“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凌晏看她微微踮起脚尖给自己整理,默不作声地挺直了腰杆,惹得苏音一阵侧目。
第48章 同乘
一时不知他是无心还是恶趣味。
苏音站在他身前,手指灵巧地在细长的带子间穿梭,很快就系好了披风,然后退两步到他身后,见长风战术性地低头,于是问道,“地上有金子?”
这几日长风和洛七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尤其是她单独和凌晏待在一块的时候。
长风立马抬头,表情严肃,一本正经,“没,殿下,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他瞥了苏音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想起高术让他非礼勿视的话。
凌晏看着苏音欺负自己的属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盯着她的头顶笑了笑,抬腿往外走,两人赶紧跟上。
这次他没让苏音跟着马车走,而是直接让她坐进了马车,苏音也不推辞,甚至在上车后从怀里掏出些小零食摆在两人面前,“殿下吃吗?”
凌晏总觉得这些糕点甜得发腻,不肯伸手,也不明白苏音怎么会喜欢吃。
“怕一会儿去丞相府饿着?”
苏音摇头,嘴里含了块果干,说话不甚清楚,“这种场合就是喝酒结交的,有多少人心思会放在饭菜上?我这是提前准备着,别等敌人还没出手,自己先饿晕了。”
她嘴角沾了些糖砂,凌晏看着难受,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擦擦。”
苏音一愣,迟疑地接过帕子,却发现对方早已把头别开了,面色古怪,“谢……谢谢?”
帕子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跟他身上如出一辙,苏音擦了擦,放在手边继续吃。
凌晏心跳有片刻不稳,压下后才开口道,“宫里传来的消息,今日吴勇达也会去丞相府,你做好准备。”
上次在宫里,吴勇达负责巡视皇城,没时间顾上苏音,这次只怕是冲着她来的。身为前主子,掌握着解药,说不定手里还握着其他把柄,对苏音十分不利。
苏音捻着果干的手微顿,旋即恢复如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只要他没在丞相府把我弄死,我就会抓着一切机会反击。”
更何况吴勇达现在算不上她的仇人,顶多只是一个威胁。
“你倒是看得开。”
“都走到这一步了,看不开又如何。”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丞相府门外。
苏音抬手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笑道,“好生热闹啊!”
来得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丞相夫人张妙芝亲自在门口迎接,苏音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曼。
陆曼认出了东宫的马车,所以没急着往里走,反而站在一边想等凌晏出来。
她看不见苏音,苏音却将她的一脸期盼看得轻轻楚楚,扭头对凌晏道,“殿下的表妹也来了。”
“与我何干?”凌晏撞进她笑意盈眶的眼,抬手对着她的脑袋一弹,“别看了,赶紧下车。”
陆曼先前没看到苏音,还以为她没来,谁知道车帘一撩开,竟然出现的是苏音的脸。
这婢女居然和太子同乘一辆马车!
她盯着那道藕色的身影,眼里似乎能冒出火光。
第49章 巧合是怎么来的
太子殿下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这婢女怎么配和他在一辆马车上!
陆曼绞着手里的锦帕,暗暗咬牙,看着苏音从马车上下来后,伸手去扶凌晏。
凌晏身着鸭卵青色的衣裳,永远都是那么清风朗月,如同天上的谪仙,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生怕破坏了这份纯净。
可苏音的手偏偏扶着他的手肘,让陆曼觉得十分刺眼。
太子一到,周围的人连忙过来行礼,张妙芝走下台阶迎上来,“臣妇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这边请。”
凌晏点点头,微微侧身示意苏音跟上自己。
这种人多的场合,陆曼是挤不进去的,只能干瞪着眼着急,脸色被气得有些扭曲,站在她旁边的小丫头春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陆曼一个心情不好迁怒。
丞相府是昭帝赐给范禹的府邸,占地面积不大,胜在精致典雅,和范禹的儒雅气质相称。
范禹身居高位洁身自好,府中没有妾室,只张妙芝一人,以及爱女范娇。
此刻已经来了不少人,范禹正在堂中和友人交谈,听得下人来报,立刻和友人结束了话头,赶出来迎接。
范禹身形偏瘦,笑容和善,脸上虽有皱纹但不显老态,行至跟前,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凌晏笑着抬手,虚浮一下,“今日生辰,祝范丞相日月昌明,松鹤常春。”
范禹连忙拱手,“多谢殿下,殿下先随臣去去偏厅休息喝茶,等宴会开始再过去也不迟。”
“但凭丞相安排,”凌晏往后伸手,苏音立马将卷轴呈上去,“不知你喜欢什么,所以带了一幅裴永祁先生的字过来。”
范禹一愣,颇为惊讶,接过卷轴的时候眼底微微闪着光。
裴永祁被读书人奉为典范,墨宝更是千金难求,他没想到能在自己生辰宴上收到,实在惊喜。范禹甚至都没假借他人之手,自己拿着卷轴为凌晏引路。
这一幕被人远远地看在眼里。
蒋慕尘换了一把新的折扇,顶着微风打开扇面,兀自扇了扇,对凌祈道,“原来苏音去芳琉苑竟是为了取字。”
前几日派人去芳琉苑暗暗打探,竟一点都没探出风声,店里的伙计说她每次来只跟老板绿柳谈,可偏巧在他们去的时候绿柳不在。
凌祈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伸手揪掉身前的一朵花,“裴永祁的字会出现在芳琉苑不是更让人诧异吗?”
芳琉苑在京城开了至少三年,背景早被各方势力挖得透透的,居然没一人发现它和裴永祁有关联。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说不准是巧合。”
凌祈将手中的花瓣揉碎后随意扔在地上,“就算是巧合,总应该知道巧合是怎么来的吧。”
蒋慕尘心知他对芳琉苑起了疑心,只微微挑眉,不说话。
现在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若此刻京中出现不明倾向的一方确实让人头疼。
凌祈敛下眸中的怀疑,回头看蒋慕尘,伸手将他的折扇推开,颇为嫌弃,“这都什么时节了还扇,你不嫌冷我还嫌呢。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到时间了,咱们先落座。”
第50章 别让殿下知道不就行了
丞相府有一个小花园,四季常开,深秋时节依然花团锦簇。
小花园两侧的厅堂分别设有座位,左侧是给达官贵人们布置的,宽敞明亮,右侧的稍微次些,是给跟随主子来的丫鬟侍卫准备的。
走到花园岔路口时,凌晏突然停下来,想起她在马车上塞果干糕点的模样,于是说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去右侧吃,吃完再来找我。”
苏音驻足歪头,想了一秒应承下来,“多谢殿下。”
藕色的裙摆蹁跹,在低空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苏音转身离开,凌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几秒才收回视线,对长风道,“走吧。”
陆曼远远地坠在后面,牙齿磨得咔咔响。
好没规矩的婢女,竟然比主子先走。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陆曼赶忙收了表情,在对方走上前时扬起笑脸,“赵二小姐。”
赵乐琪回礼,然后踮起脚尖朝前面望,“那不是太子殿下和那位京城闻名的女子吗?”
她是四大家族之一赵家的女儿,二姨娘所生,头上有一位亲哥哥赵乐甫,嫡姐赵烟,也是陆曼在京城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
赵乐琪见陆曼面色似有不悦,于是挑了些好听的说,“细数起来,你和太子殿下还是表兄妹关系,比那个不知出处的婢女亲近多了,在意她干什么。”
陆曼果然心里舒服了些,语气仍旧稍微泛着酸意,“她算个什么东西?跟她计较有失身份,我也不过是想着表哥平白因她落人口舌,心里气不过罢了。”
她惯常把自己架在一个很高的位置,赵乐琪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那是自然,咱们的身份想动一个婢女还不简单?”
陆曼听着她的话,乖乖敛眸。
这个想法她何尝没有,只不过总归有顾忌,再加上淑妃一事,苏音对她恐怕有了戒心,不会轻易上当。
“再怎么样她也是东宫的人,我虽不怕她,但也不想让表哥为难。”
赵乐琪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副亲昵的模样,“那还不简单,别让殿下知道不就行了……”
“咳咳!”
没等赵乐琪说完,一道清脆的女声便打断了她,两人同时朝左侧看去,一身鹅黄色广袖裙的女子款步而来。
她的衣着打扮比两人好上许多,仪态端庄,气质上乘。
谢玉漓就是偶然从这里经过,没曾想还能听到一些龃龉,颇为看不上,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经过。
陆曼和赵乐琪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等她离开后才敢说话,“不愧是谢家的嫡小姐,态度倨傲到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谢家和赵家齐名,只不过一武一文,人家父亲手里是有实打实的兵权,头顶还有一个哥哥,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两人也只敢在背后嘀咕几句,不敢当面说,再加上不知道谢玉漓有没有听见刚才的那番话,心里有鬼,闲话几句就分头离开。
身在武家,谢玉漓比寻常闺中小姐多了几分英气和潇洒,对于两人这种整治人的手段很不齿,正巧看到赵烟进来,于是抬腿朝她走去。
第51章 你长本事了
赵烟冲她挥了挥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瞧她面无表情,问道,“谁把我们谢家大小姐惹到了?我给你雇两个打手出气去!”
见桌上有茶水,顺手给谢玉漓倒了一杯,谢玉漓也没客气,接过微抿一口,“算不上招惹,就是有些看不上。”
她将刚才在小花园听到的事情讲给赵烟听,赵烟听完后柳眉拧起,吐出两个字,“蠢货。”
陆曼是个蠢货,怂恿别人干坏事的赵乐琪更是蠢货。
太子是他们随便能惹得起的嘛?就算苏音是个婢女,那也是东宫的人,是太子的人,此举无异于虎口拔毛。
谢玉漓摇摇头,“有些人以为自己的手段能瞒天过海,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她只远远地见过苏音一面,却能肯定这女子并非简单人物,不管是仪态还是气度都比那两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赵烟品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诧异,调侃道,“要真照外界的传言,你俩可是情敌,你这么夸她心里不膈应吗?”
两人关系要好,赵烟知道谢玉漓对太子有意。
“喜欢又如何,也只能干看着没机会。”谢玉漓有些惆怅,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谢家嫡女,亲事被各方关注,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退一万步讲,就算父母同意让她亲事自己做主,太子对她无心,难不成她还能强嫁?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再说了,我欣赏这女子跟她是不是情敌无关。”
赵烟轻轻与谢玉漓碰杯,等旁边的人走开了才压低声音道,“不愧是你,我刚才其实也看见她了,气度确实不错,能被太子殿下看中想必不单单是凭相貌,陆曼想要为难她,最后很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赵乐琪,她跟府中二姨娘一样,没有真本事,就喜欢到处煽风点火,总有把自己烧着的一天。
谢玉漓笑了,“跟我想得一样。”
……
苏音很快就吃完了饭,收拾妥帖后准备去找凌晏。
从右侧绕过小花园进入左侧厅堂要经过一座亭子,亭子周围是潺潺水声,里面藻荇清晰可见,水面上倒映出一个魁梧的身形,正负手站在亭子中间,身穿棕色华服,悠然望着远方。
看起来等了有段时间了。
苏音脚步微顿,面色如常,径自踏入亭中,不欲停留,却不想在经过他身后时突然被攻击。
吴勇达以手为勾,狠狠地朝她脖子抓去,眼中杀意明显。
苏音脚尖轻轻一旋,借着巧力往旁边撤了两步,躲开他的攻击,同时与他保持两步远的距离。
“吴统领这是何意?”
吴勇达本就没想杀她,只是装装样子,见她躲开后便果断收手,犀利的视线压在她身上,“月余不见,你长本事了。”
前去青城山刺杀的人除了苏音全都死了,一个不留,而她不仅没事还成为了太子身边唯一的婢女,连他这个主子都不认了。
苏音表情疑惑,蹙着眉头问道,“我与吴统领今日不过见第二面,怎么好像认识许久似的,莫不是您认错了人?”
第52章 别忘了你体内的毒
吴勇达看着面前这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嘴角溢出冷笑,“果然是在东宫待久了,翅膀也硬了,跟我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他抬眼,将苏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来你在太子身边的日子过得不错,难怪不愿意再回来。”
苏音摇头,“吴统领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是在装不懂,”吴勇达很肯定她的身份,知道她现在对自己并不胆怯,反倒沉下心来劝诫,“你应该明白,太子对你好不过是假象,等到你没有用的时候,会像抛弃一只破鞋一样把你踹开,到时候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见他步步紧逼,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苏音也懒得和他周旋了,“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我说自己并非您认识的人您不信,那我只好顺着您的话,认下这个身份,反正不都是大人物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服,姿态却不卑不亢,吴勇达此刻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屈打成招的昏官。
面对对方越发难看的脸色,苏音反而笑得灿烂。
别说他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怀疑,就算找到证据也不敢明着逼她承认,派一个刺客到储君身边是何居心?
众人会怀疑,就连昭帝都会亲自督促,查清真相。
吴勇达自然也明白这点,否则不会特意在必经之路堵她,但他没想到现在的苏音不仅软硬不吃还伶牙俐齿,哪里有半分先前的样子?
她刚才躲开攻击时用的招式也与之前相去甚远,简直像换了个人。
就在两人对峙,谁也没有说话的时候,一道脆生生宛若莺啼的声音突然穿插进来。
陆曼脚步轻盈,身后跟着春桃,“吴统领!”
这一声直接打破了亭中凝滞的气氛。
吴勇达表情十分不耐,扭头看向她,语气沉沉的,“陆小姐怎么在这儿?”
刚才的对话不能被人听到,所以他在看见陆曼的瞬间是起了杀意的,偏偏陆曼一无所知,还仰着笑一脸天真道,“我刚吃完准备四处转转,正巧碰上表哥在找苏音,就想着帮他找,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她看看吴勇达又看看苏音,此刻也觉察到气氛不对,“怎、怎么了?”
吴勇达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太过吓人,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突然后悔自己站了出来。
苏音就在丞相府,什么时候不能找,怎么非得在她和吴勇达说话的时候叫她呢?
想到这儿,陆曼的脑子突然卡住了,眼神逐渐变得疑惑,苏音和吴勇达怎么会认识……
“没什么,我出来消消食,正好碰见她,于是关心了一下太子殿下的近况,”吴勇达一句话就粉饰过去,“既然殿下找你那就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特别重,也相信苏音能听明白。
在苏音对着他微微屈膝,行礼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倾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忘了你体内的毒,只有我才有解药。”
第53章 殿下还知道我会杀人呢
说完后,立马回身撤开,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音是第一个敢背叛他的人,如果没有解药,她就等着毒发受折磨吧!天底下还从未听说有人能扛过红石散的毒性。
苏音闻言,掀起眼皮看他,眼角带笑,似嘲似讽,“多谢提醒。”
然后在吴勇达鹰勾般的视线中逶迤而去。
直到三人绕过回廊,完全看不见了,吴勇达才收回视线,盯着藻荇间出没的锦鲤,抬脚将地上的一颗石子踢出去,正好砸中一条红色的锦鲤,锦鲤瞬间翻了肚子。
他这才稍稍纾解掉心中的郁气。
陆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亭子里出来的,回过神时,已经走了很远,右手边刚好是池塘,里面飘着几朵早已枯败的睡莲。
苏音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见她停下来,主动道,“陆小姐不是说殿下找我吗,怎么将我带到这里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陆曼瞬间醒神,想起自己要干的正事,于是扭身道,“我也没来过丞相府几次,路线不太熟,竟然走叉路了。”
苏音回头,看了眼早已默默退到一边的春桃,启唇轻笑,“我还以为陆小姐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呢!”
“怎么会,”陆曼心里一颤,因为紧张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表面上还要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我带你来这儿干什么,人都看不见,都不知找谁问路。”
苏音明明在笑,可她对上苏音的眸子就觉得心里发毛,连淑妃都未曾给她这样的感觉。
她看着苏音一步步朝自己逼近,不由得连连后退,反应过来又气又恼,自己为什么要怕她?!
于是逼迫自己站定,挺起胸膛,“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不应该我来问吗?”
苏音比陆曼略微高些,倾身过来无形中就对她造成了压迫感,她轻轻捻起陆曼身前的一缕墨发,绕在指尖把玩,“在宫里还没玩够,又跑到丞相府来了?”
她说话声很轻,由于离得近,吐出的气息直接喷在了陆曼脸上,却不是热的,而是凉的。
被猜中心思的陆曼脸色逐渐胀红,说话也不再客气,努力瞪大眼睛,想伸手直接挠花面前这张精致的脸,“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居然还跟我在这儿演戏!”
“陆小姐有兴致,我怎么敢不作陪呢?”
陆曼难得有点危机意识,看清了她眼底的冷意,想后退,却好像被人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你不是表面那般傻白甜,太子表哥若是知道了,定会恼怒与你!”
她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用余光打量着两人离池塘边的距离,然后慢慢挪动。
苏音乐得配合,并抬手用指甲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轻轻刮擦两下,压低声音,“殿下不仅知道我不是傻白甜,还知道我会杀人呢。”
眼见两人已经快挪到池塘边了,苏音突然一个用力,将两人的位置对调,把陆曼摁在下方,然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只听得“噗通”两声,刚才还在岸边的人齐齐落入水中。
第54章 还收拾不了你吗?
苏音把陆曼垫在自己身下,撞上水面的时候没受多少冲击,反倒是陆曼被砸得不轻。
陆曼会凫水,在落进池塘的瞬间就开始张开双手要往前划,偏偏双腿被缠住,动弹不得,直直地往下坠。
她一慌,连呛了几口水,肺里一阵火辣辣得疼,眼睛也被迷得睁不开。
恍惚中听到苏音在耳边低语,“淑妃我暂时收拾不了,还收拾不了你吗?”
春桃一早就被交代过,看到两人落水后要第一时间呼救,所以此刻时机已到,她边四处跑呼救边跺脚,在岸边急得团团转。
“来人啊,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丞相府今日到处都有巡逻的侍卫,恰好走到附近,听到春桃的呼救立马赶去,并让其中一人跑去通知范禹。
周围玩耍的人闻声赶来,见陆曼在水里使劲扑腾,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慢慢往下沉,于是赶紧指挥前去救人的侍卫,“快些快些,陆小姐快不行了!”
侍卫好不容易游到她身边,立刻就被缠上了,跟八爪鱼一样,别说拉她上岸,就连浮起来都费劲。还是另外一个侍卫赶过来,合力将陆曼控制住,才将她平安送上岸。
陆曼浑身湿透了,衣裳贴在身上,将身形尽数勾勒出来,范娇连忙拿着毯子上前将她裹住,挡住众人的视线。
陆曼抓住毯子瑟瑟发抖,深秋时节水已经凉透骨了,更别说全身都泡进去。
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当母亲的哪里还忍得住。李云珍赶紧冲上去把人搂住,厉声斥责春桃,“你不是跟着小姐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春桃吓得双膝跪地,委屈极了,明明是小姐的计划,挨骂的却是她。
“夫人恕罪,小姐走到这边的时候遇到了苏姑娘,所以和苏姑娘说了几句话,当时两人离池塘还远着呢,谁知奴婢一眼没看到两人就掉池塘里去了!”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苏音将陆曼推下水的。
李云珍气急,她当然知道苏音的事情,可就算是东宫的人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欺负到陆家头上,更何况陆家和东宫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音呢?!”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来,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连苏音的人影都还没看到。
赵乐琪最喜欢拱火,此刻悄悄说道,“会不会是跑了呀?”
她的话引得周围议论纷纷,赵烟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这个庶妹毫不留情,“事情都还没明朗就给先给人把罪名安上,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赵乐琪一脸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我、我也只是猜测……”
“猜测也不是让你空口白牙乱说!”
赵烟怼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头,憋红了脸,将手帕揉得不成样子,暗自咬牙。不就是仗着自己身份比她高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苏音没跑难不成还能在池塘底下住下了?
这时候范娇的侍女突然指着池塘中央,“那边为什么有泡泡,难不成苏姑娘还在里面?”
第55章 说真话都没人信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池塘中央冒着一个个细小的泡泡,均是一愣,就连赵乐琪都傻了。
凌晏就是在这时候赶来的。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目光根本没在陆曼身上停留,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苏音呢?”
四周大气不敢出,见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有的人甚至默默低下了头,离远了些。
还是范禹先反应过来,指挥侍卫赶紧下去看看,“快救人,说不定真在水中!你这小丫头怎么不说呢!”
春桃莫名又被骂了一句,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当时她也慌了,面对李云珍的一通数落脑子空白,哪里还记得苏音也在水里。
凌晏往池塘边疾步而去,范禹赶紧上去拦住,“殿下莫要着急,当心脚下……”
要是太子也掉进去了,他这个丞相也可以不做了。
范禹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水声噗通。太子是没往下跳,可他手下的侍卫长风却跳了进去。
这得多重视苏音,才会等不及丞相府的侍卫游过去,反而派长风去捞人。更何况长风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是有正儿八经官阶的。
长风比丞相府的普通侍卫游得快,眨眼间便到了池塘中央,然后猛得往下扎,许久不见动静。
岸上的众人提心吊胆,范禹甚至生出了把池塘填平的想法,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往里跳!
太阳逐渐被云层挡住,冷风吹得呼呼响,都不及凌晏的脸色让人胆寒。
过了片刻,平静的池塘中有两人破水而出,是长风和苏音,他环抱着人往岸边游,身后跟着丞相府的侍卫。
在苏音被托上岸的时候,凌晏直接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苏音巴掌大的脸苍白,此刻已经晕了过去,在旁等候的医女立马对她进行救治。
陆曼恰巧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没来得及看清形式,埋首在李云珍怀中开始抽抽噎噎地撒娇,“娘,是她推我下水的,曼儿好害怕。”
本以为可以得到李云珍的安慰和周围人垂怜,没想到等了许久都没声音。
她疑惑地抬眼张望,却发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尽是怀疑,还有许多看好戏的。
陆曼急了,怎么说真话都没人信呢!
“真的是她推我下水的,我没有动她!”
沉默,还是一阵沉默。
最后谢玉漓看不下去了,指了指旁边,“你说推你下去的是她,现在昏迷不醒的还是她,若不是范小姐的丫鬟发现池塘中央有动静,苏音不知道还会在水里泡多久。”
陆曼愣了一秒,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苏音刚被捞上来,在医女的救治下吐出两口浑水,颤巍巍地睁开双眼,泪水盈眶,“殿下……”
她伸手紧紧攥着凌晏的衣袖,眼里哗哗往外淌,却什么也没说,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无声胜有声。
陆曼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有苦说不出,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竟当真晕了过去。
凌晏见苏音这个样子,眉头拧起,竟弯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走的时候还撂下一句话,“这件事,我自会调查清楚。”
第56章 把殿下的披风弄脏了
他抱着苏音往外走,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径自离开丞相府,长风紧随其后,留下一众傻眼的人。
太子宠苏音,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暗自在心里感慨,还是凌祈先站出来说,“行了,都别傻站着了,今日是范丞相的生辰,这件小插曲就过去吧。”
凌承跟着点点头,“是这样,大家都散了吧。”
两人说的话众人自然会听,三两成群纷纷离开,该干嘛干嘛去。
范禹让人把李云珍和陆曼母女安顿好,自己去了大厅继续招呼客人。
陆曼已经晕了过去,李云珍将人当心肝宝贝一样搂着,想起刚才的情形,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欲在丞相府多逗留,飞快地上了自家马车,匆匆而去。
凌承撩开车帘,朝陆家的马车望了两眼,“二哥,这陆家小姐也是蠢,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啊,有蠢人就有聪明人,你现在总该知道不要轻易招惹苏音了吧?”
凌祈靠在车壁上,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向凌承,“所以你上次败在她手里,不委屈。”
凌承轻哼一声,虽没反驳,却始终有些不服气,甩手关上车帘。
……
苏音被放在马车柔软的绒垫上,黑色的帘子一关,凌晏脸上的焦急之色立马减轻了些,冲她扬了扬下巴,“演够了?”
刚才抓着他衣袖,不说话只拼命摇头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若不是凌晏了解她的脾性,只怕就信了。
苏音双眸晶亮,像被水洗过一样,双手撑着地板慢吞吞地坐起来,顺手抓起旁边的毛毯擦擦头发上的水,“还行吧,也就一般般。”
在冷水里泡了太久,就算裹着披风也在微微发抖,偏生她好像感觉不到,还兀自仰头盯着自己笑。
“每次算计人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除了你没别人了。”
苏音托腮,眼泪抹掉了,可眼眶还是红红的,颇有几分故作坚强的模样,“对于我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来说,这是做成一件事的最小代价。”
凌晏听完她说的话,拧了眉头,知道她说得没错,仍旧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苏音用脸蹭了蹭雪白的毛领,“不好意思,把殿下的披风弄脏了。”
“无妨,洗完晒干再还给我。”
回到东宫,苏音沐浴完靠在床上吃水果,突然传来几下叩门声,白鹭赶紧去开门,只见凌晏和长风都在,还有一脸兴奋,手里端着碗黑漆漆药汁的高术。
他一踏进门槛,就兴奋地冲着苏音道,“赶紧来试试我新研制的解药,刚刚熬好,还热乎着。”
隔着老远,苏音都能闻到碗里散发出的阵阵苦味,满脸写着拒绝,“这药确定会有效果吗?”
高术苦心钻研十来日,蓬头垢面,双眼却在放光,盯着苏音就好像在盯着一只小白鼠。
“效果总要试了才知道,毕竟这毒在你体内也是个隐患。”
苏音皱起鼻头,端着药碗迟迟不肯喝,下意识看向凌晏,凌晏犹豫着冲她点头,“试试吧。”
第57章 殿下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声音不大,语调却很温和,无端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苏音听后心里竟慢慢平静了下来。
白鹭端着碗想一勺勺喂她,苏音却拒绝了,伸手直接将碗接过来,准备仰头一口闷。
长痛不如短痛。
药汁经过舌头,流进喉咙,苦得苏音直摇头,比闻起来还难受百倍,喝完后满嘴都是苦味。
高术在旁边看得直笑,“我取你血的时候一声不吭,在宫里也不怕痛,原来竟然会被一碗苦药打败,好稀奇。”
苏音白眼都准备好了,却实在没有心气同他计较,只把碗塞到白鹭手中,紧闭着嘴,准备等苦味散去。这时眼前突然闪过一个棕色的东西,落在她手边。
苏音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颗糖。
她捏着糖疑惑地扭头,却见刚才抛糖的人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自己,走到窗边静静凝望着外面的无尽夜色,晚风猎猎,吹得他衣襟翻飞。
苏音眉毛微挑,也没思考那么多,剥开糖纸将糖含|进嘴里,甜味瞬间蔓延开,冲淡了药汁余留的苦。
高术在一旁已经看呆了,回身去看凌晏,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只有长风默默低头,知道那颗糖是殿下临出发时拿的,他当时还疑惑殿下不喜欢吃为什么要拿,现在才明白原来是给苏音准备的。
高术神色难辨,低头看着闭目养神的苏音,“药效发挥还需一定时间,我得留这儿看看结果,你先休息。”
“嗯,”苏音眼皮都没抬,从鼻腔里发出声闷哼,然后道,“高太医自便吧,我实在困得很。”
高术点点头,后知后觉发现她看不见,于是道,“这药确实会让人犯困,你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毕竟配制的解药从没人试过,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音靠在床头,似乎已经睡着了,白鹭守在床边,托腮盯着她的脸看。凌晏让长风拿了几本书过来,挨着烛火坐下,静心阅读。
突然一只白皙的爪子摁在书页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凌晏抬头,没说话,只用眼神询问。
高术坐在他对面,身体微微向前靠,压低嗓音,“殿下为什么守在这儿不去休息呢?”
凌晏看了他一眼,挥开他的爪子,以同样低的音量回答,言简意赅,“还早,睡不着,看会儿书。”
高术不依不饶,“看书去书房里不是更好,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儿?”
他这句话也是凌晏想问自己的问题,偏生自己也没有得到一个合理又满意的解释,“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高术闻言不但没生气,反而悄悄勾起嘴角,肯定道,“殿下跟之前不一样了。”
应该说自从苏音住进东宫后,凌晏就不知不觉地在改变,从最初对她的警惕怀疑和试探,到现在的好奇和关心。
凌晏轻哼一声,不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又翻了一页书,盯着上面跳动的字句,一点都没看进脑子里。
“别废话,喝你的茶。”
第58章 冤还是渊
“哎——”
高术身体往后一靠,双手撑在后脑勺,颇为感慨,不经意对上长风的视线,还朝长风挑了挑眉头:你家殿下哟啧啧啧……
长风扭头朝着窗外,只当看不见。
时间一点点往前走,房间里只余下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就在高术快枕着自己手臂睡着的时候,床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呢喃,顿时把几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白鹭一边用帕子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道,“高太医,她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出了那么多汗。”
躺在床上的苏音双眉紧蹙,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扭动,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来不及擦掉的就顺着脸颊流进了发间,脖子上能看见的地方也全都淌着汗水,整个人跟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
“应该是药效发挥了。”
高术坐在床边给她诊脉,脸色却越发严肃,看得凌晏微微拢眉,“怎么回事?”
高术的手一直搭在她脉搏上,而苏音似乎极为不舒服,不断地想把手抽回去,“脉象太乱了,一碗药下去作用是发挥了,却也把她体内的毒给激了出来……”
他突然照着自己脑门来了一巴掌,“本来我就知道解毒过程不好受,今晚她还受了凉,只怕更难熬。”
凌晏看着苏音,只问,“熬过去毒就能解?”
“不一定,”高术见凌晏脸色微变,苦哈哈道,“解毒都是有风险的,不然也不会有以毒攻毒这种方法存在了,如果她能熬过去必不会比之前的结果更糟。”
他收手起身,长舒一口气,“但也不用太担心,以苏音的脾性,殿下还怕她熬不过来?”
凌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白鹭手中接过帕子,替她沾了沾额头上新冒出的汗,动作虽然略显笨拙,但还是能看出其间的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白鹭在一旁愣住,高术和长风默契地对视一样,谁都没说话。
苏音此刻深陷梦魇,上一秒还在被烈火炙烤,下一秒又好像进入了寒冷的冰窖,能把人的骨头都冻酥脆,一敲就碎的那种。
恍惚中,她看到两个人影慢慢走过来,一人龙袍加身一人凤冠霞帔。
两人手挽着手,女子靠在男子肩上,一脸娇笑地看着她,美丽的面孔说着恶毒的话,“他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去死吧!”
男子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搭理她,我们走吧。”
苏音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远去,于是伸手去抓,脸上泪痕交错,“为什么……子……魏……渊……”
凌晏看着猛得抓住自己手腕,嘴里还说着胡话的人,脸色越来越差。
他听不清苏音嘴里到底在嘟囔什么,只能半听半猜。
为?还是魏?
渊?还是冤?
……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苏音才慢慢安静下来,身体回暖,也不再冒冷汗,高术重新替她把脉,见脉象已经恢复平稳,心里的石头才落下。
第59章 助力
为了研制解药,高术这几天吃住都在药房,也没时间收拾自己,下巴冒出青色的茬,头发也绞得很随意,现在确定苏音没事,精神一放松,困意立马就袭来。
他果断同凌晏告别,回房间补觉去了。
凌晏也并未久待,眼见天边露出鱼肚白,简单交代白鹭几句,带着长风回了书房。
一夜未睡,他却没有多少困意,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想刚才苏音呢喃的几个字,以及她脸上痛苦到极致的表情。
按照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苏音也许会被人欺负,但不至于对谁有如此大的怨恨和执念,她到底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凌晏想不明白,心里又觉得莫名烦躁,索性拿出棋盘自己同自己博弈。
刚落下几颗棋子,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洛七走进来将手里的纸条递交给他,“殿下,据可靠消息,文学大师裴永祁不日就会到达京城。”
凌晏展开卷成棒状的纸条,扫了两眼,就着手边的烛火将其点燃烧掉。
裴永祁常年住在北璃,怎么会突然来宣周?这老头脾气古怪,名气虽然大,见过他的人却不多,而且想方设法接近他或者想利用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以至于他现在滑溜地像只泥鳅,不容易找到踪迹。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洛七立马答道,“属下收到的消息是肃王府和七皇子应该都知道了。”
两人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么大的事情想来也瞒不住。
他见凌晏没说话,于是问道,“殿下可要做些什么?”
裴永祁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若能得到他的青睐,对东宫是个极大的助力。
凌晏却摇摇头,“不必,太早出手容易适得其反,先暗中查探便是,有情况随时来报。”
“属下明白。”
洛七和长风离开后,凌晏挥袖一扫,刚才还厮杀漫天的棋盘顿时乱做一团,只有一枚远在边缘的棋子扔在原位,进可攻退可守。
……
日上中天,苏音终于缓缓睁开眼,盯着头顶白色的帷幔,仿佛在梦里过完了一生。
她眼神呆滞,直到视野中出现白鹭圆圆的脑袋才彻底清醒过来。
“姑娘你可算醒了,昨晚吓死奴婢了,”白鹭见她眼神恢复清明,小嘴叭叭道,“你都不知道,你昨晚又是发大汗又是说胡话的,可吓人了。”
苏音刚经过冰火两重天的考验,身体软趴趴的,一点力都提不起来。
听到白鹭的嘀咕,神色瞬间紧绷,“我说了什么?”
白鹭被吓了一跳,垂下眼皮不敢同她对视,“奴、奴婢没听清,你说得太小声了……”
见她神态不似作假,苏音这才稍稍安心,抬头揉了揉太阳穴,“昨晚殿下什么时候离开的?”
药效太大,她睡过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起这个,白鹭顿时来了精神,看向苏音的眼神闪着光,“殿下直到四更过才离开,而且在你昏睡期间,他亲自给你擦汗,走的时候特意吩咐奴婢要照顾好姑娘,特别温柔。”
第60章 苦点总比要了你的命好
小丫头用词很猛,字里行间都在表露太子殿下对苏音有多关心多在意,相比旁人格外照顾。
甚至还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一丝单纯的羡慕。
苏音闻言只是笑笑,并未觉得这是多么大的恩宠,见白鹭还欲说些什么,开口转移话题,“我身上没力气,扶我起来吧。”
白鹭听完,立马收了话匣子,乖乖地扶着她靠在床头,还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
“姑娘饿吗?奴婢去厨房给您端点粥过来。”
苏音扯了扯嘴角,笑容很虚弱,“麻烦你了。”
白鹭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她脚步飞快地走出房间,朝厨房跑,不一会儿就房间外又响起脚步声,苏音还纳闷她怎么回来地这么快,睁眼一看,却是高术。
经过昨夜和今天上午的休整,高术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过来之前还特意刮了胡子换了身衣裳,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你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下午,”高术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苏音听话地伸手,高术搭了两根手指在她脉搏上,凝神片刻后收回手,“毒还没解,但从你脉象看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下次毒发时不用那么痛苦。”
苏音将手缩回被子里,鼓着一双杏眼看他,“然后呢?”
“想根治不容易,但我能够帮你延长每次毒发的间隔时间。”
“又要喝药?”
苏音眉头拧成了川字,满脸写着拒绝,看得高术直乐,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专门给她开苦一点的药。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实话实说,“苦点总比要了你的命好吧,我觉得你应该挺惜命的,孰轻孰重自己肯定拎得清。”
苏音无力反驳,默默低头不语。
高术见她眉宇间还有浓浓的疲惫感,利索起身,“这几日你就好好将养吧,殿下那边应该也不需要你照顾。”
他背对着苏音挥了挥手,“有事情随时找我。”
……
苏音在床上躺了两日才恢复地七七八八,第三日她便坐不住了,准备去外面走走。
白鹭这几日跟她混得很熟,听说她要上街,于是央求着她给自己买两串糖葫芦,还给苏音塞了点银子。苏音自然没要,“你这几日忙着照顾我,几串糖葫芦就当我请你吃了,不用给钱。”
白鹭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满脸感动,“姑娘你真好,上次我让厨房采购的人帮忙带零嘴他还收了跑腿费呢!”
她一方面觉得确实该给跑腿费,一方面又心疼自己的银子。
苏音抚掉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笑道,“狼窝里能养出你这么只小兔子还挺不容易。”
历来东宫都是汇集腥风血雨的地方,像她这样单纯的人可不多。
白鹭没听明白,只眨巴着眼看她,“啊?”
“没事,等着吧,我回来时给你带。”
苏音说完,在白鹭殷切的目光中走出偏殿。
街上人声鼎沸,耳边尽是市井妇人的家长里短,苏音闲逛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左边有条小巷没走过,夹在两座宅子间,不留意看还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