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凌剑递君
陆逊见状胆子越发大起来,他继续说道,“走完逊以上说的那一步之后,君侯方可安心对付全柔。”
“全柔虽然因为突然起兵占据了一定的先机,令其目前占据了一些优势,但在逊看来,平定他的叛乱并不难。”
“若是柴桑不失,刘表的援军就无法进入丹阳郡支援全柔。
那么全柔纵算席卷了丹阳郡,他依然处于君侯的包围之中,更何况如今他仅占据陵阳三县乎?”
“君侯请看。”
陆逊用剑尖指了指地图上的陵阳、泾县、宣城三县,说道,
“这三县虽同处青弋江上,彼此之间通过青弋江可快速支援彼此,但这三县毕竟相距甚远。”
“而这三县周围尽是君侯兵马,从整体来看,全柔若无外援,自他举兵那一刻,他实则已陷入死局。”
陆逊语气之间尽是自信。
他虽不在丹阳,但他仅仅从吴景送来的那封军报之中,就已然洞悉了丹阳郡的目前所有情势。
他自少年起就闻名江东,但多是以操行与文学闻名。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心中最为自傲的,便是他自己的军略。
陆逊说完后眼光不经意间扫到孙翊,这一下目光对视,让他又突地低下头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锋芒毕露了。
无论他自认为自己军略有多优秀,但他毕竟年纪尚轻,而且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他的军略过。
不同于自己的是,在这厅中,有一位如今天下人公认的少年名将,而且这位少年名将还是他的主公。
如今他踏着江东舆图执剑指点江山,一副豪情四射的样子,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己身上,这既是孟浪的表现,
又可称为不知好歹。
当初孙翊让他起草檄文,目的在于这招既能让陆氏自绝于一部分江东士族,亦能借陆氏的名望为他的名声作保。
同时可以将“二张逆案”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足以体现孙翊不单单像世人传的那般宽仁,在陆逊看来,这位少年英主的城府也十分深。
城府深的人大多善忌刻。
陆逊此刻有些担心他方才的举动,已经在孙翊内心中引起了不满。
因此他面对孙翊的目光,低下了头。
也因为心中的担忧,他手中握着的剑悄然间脱手,掉落在了江东舆图上。
见到陆逊这番反应,孙翊愣了一下。
这是何故?
他方才正兴致勃勃的听着陆逊的分析,听的正入迷的时候却没了。
陆逊现在突然一副受惊的样子,闭口不再言语,这让孙翊感到不满。
就好像前世追更正到关键时刻,结果突然断更了???!!!
孙翊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到陆逊身前。
孙翊因为心中不满,脸上的脸色自然就不复方才那般温和。
在他这样的脸色之下,加上他本身吴侯的气势,在他一步步从座位上走到陆逊身前时,整个厅中的气氛显得压抑又沉闷。
孙翊与陆逊二人心中各有心思,导致目前厅中,形成了这种让人感到害怕的气氛。
这可就苦了厅中的其他臣子了。
方才他们也正听着陆逊的分析形势到兴头上,他们将低着的头都抬了起来。
现在因为这样让人害怕的气氛,他们又吓得把头纷纷低下。
不懂军略,就是这么悲伤。
孙翊缓步走到陆逊身前一步处,看着低头不敢直视他的陆逊,他到现在也没明白陆逊为啥突然不说了。
孙翊是聪慧之人,但他现在心神都牵涉在陆逊的平全之策上,对其他事的敏锐程度大大降低了。
自然也就无法准确察觉,陆逊此刻心中的想法。
不过没事,孙翊自有办法。
孙翊伸出一只脚,挂起跌落在地的陆逊佩剑。
随后他脚尖用力轻轻一抬,陆逊的佩剑就腾空而起,孙翊立即伸出一只手,精准的抓住了剑的剑柄。
在凌空取到陆逊的佩剑之后,孙翊将剑递给了陆逊说道,“伯言分析丹阳形势甚佳,既知形势,当有破敌之策。
但伯言又何故骤然闭口,不再言语呢?
今孤凌剑递君,望君将心中良谋无有隐瞒,如数倒出,以慰孤求良策之迫心。”
断更了的话,身为读者当然是要寄刀片。
但现在孙翊身边刀片不好找,宝剑正好有一把,孙翊也就将就着用了。
孙翊说的话和孙翊递剑的动作,让陆逊抬起了头。
他本以为因为自己方才的表现,孙翊可能会生气的。
孙翊见陆逊抬起了头,脸上的脸色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陆逊见到孙翊温和的脸色,又看到孙翊那殷切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足以证明,孙翊没有因为他方才的表现,对其不满。
相反的,孙翊很喜欢自己为他出谋划策。
陆逊恭敬地接过孙翊手中的剑,朝孙翊一拜道,“谨遵钧令。”
陆逊又开始持剑在江东舆图上,挥剑指点起来。
这次他的动作更加从容,言语之间更为自信。
他说道,“因我上面所说的情势,平叛全柔其实并不难,可用三路围攻之计。”
“第一路,”陆逊用剑尖指着宛陵城说道,“吴府君新败,暂时不可冒进,君侯可命其收揽败兵固守宛陵。
宛陵位处宣城、泾县、陵阳三县上游,宛陵不失,全柔不安。
故而全柔后期,定会整顿兵马再攻宛陵。
吴府君无须与其接战,只需紧闭城池,固守不战即可。
因为只要吴府君守住了宛陵,就等于掐住了全柔的生路。
而宛陵只要不丢,全柔的叛乱之势就会被遏制在三县之内,无法席卷丹阳。”
孙翊点点头,示意陆逊接着说下去。
随后陆逊将剑尖滑向吴县,继续说道,“吴县中尚有数万精兵,君侯可下令徐中领军率两万精兵由吴县出兵。
经乌程、故鄣、怀安、宁国四县,直趋泾县,将其包围起来。”
孙翊的目光随着陆逊剑尖的一路滑动,来到了那位于三县之中的泾县处。
“泾县乃宣城与陵阳相互联络之枢纽,若将泾县包围起来,宣城与陵阳二城的联络将会断绝。
最重要的是,徐中领军所率皆是精锐,又有两万之数。
有这两万之数,足以包围住泾县的同时,将来自于宣城,陵阳两县的全柔援军尽皆击退。”
“宣城、泾县、陵阳三县靠着青弋江相连,就犹如一条巨蟒一般,若只攻其一部,很容易受到其余两县的夹击与支援。”
“而徐中领军率兵两万将泾县包围起来后,就等于将这条巨蟒拦腰斩断,令其首尾不能相连。
首尾不能相连之下,待驻扎宛陵的吴府君恢复元气之后,其可再派兵攻打宣城,断其蛇头。”
“至于第三路,可由君侯亲率大军北上,攻打全柔亲自驻扎的陵阳。
君侯武功卓著,君侯一旦亲至,加上宣城、泾县两城被困,无法救援陵阳,陵阳城中必然震荡。
守城自古守的便是人心,若人心动荡,无论城中有多少兵马,将其攻拔下来都不会是难事。”
“除此之外,君侯可命吴府君与徐中领军在青弋江旁设立烽火台,五里一台,绵延千里。
待三方合围之势形成之后,届时三方可借助这烽火台之便互相传讯。
若宣城出兵南下救援泾县,吴府君可点燃烽火提醒中领军,中领军便可提前设好埋伏,围点打援,反之亦可。”
“三方合围是主谋,乱全柔叛军人心,断全柔叛军大势。
围点打援是次谋,击敌人之兵于无形之间,削弱叛军兵力。
主次相辅之下,全柔之乱,可计日而定!”
陆逊终于说完了他整体的平叛策略,孙翊听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个陆伯言!”
孙翊心情激动之下,接过陆逊手中的长剑,他说道,
“善。”
“孤就用伯言之计,将那全贼活活困死在陵阳城内!”
说完后,孙翊将剑狠狠地扎在了舆图上的陵阳城上。
陵阳城,瞬间被扎出了一个大洞。
...
在采纳陆逊的献策之后,孙翊当即手书两封手书,一封发往丹阳,一封发往吴县,令人连夜快骑送出。
而孙翊本想当日动身,却因为天色已晚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间行军虽不是不行,但始终是不便,所以孙翊打算第二日一早再率军北上。
但陆逊在献策中说道全柔会投诚刘表,对于这点孙翊也觉得很有可能。
在这点很有可能的情况下,陆逊提到的派遣将领支援柴桑一事,就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从其他地方调兵到柴桑来不及,柴桑在豫章郡内,本来让孙贲前去支援最好最快。
但豫章郡距离荆州最近,兵马大都各有镇守要务,如果贸然抽调兵马的话,会留下隐患。
因此孙翊考虑再三之后,决定从镇守庐陵的兵马中,抽调三千前去支援孙皎。
至于统兵将领嘛,孙翊也想好了——那就是派陆逊去。
在孙翊对陆逊宣布他的这个决断之后,陆逊颇为惊讶。
他没想到他刚投奔孙翊,就会被孙翊委以如此重任。
陆逊下意识的就要推辞,孙翊却拉住他的手说道,“今日你持剑为孤指点孙家山河,孤希望你也能持剑为孤守卫孙家山河。”
孙翊的这句话透露出,对陆逊的浓浓欣赏之情及信重之意。
这让陆逊感动不已,他也不作推辞,当即应下了这个任务。
在整点好兵马之后,因为担忧柴桑局势,陆逊决定率军连夜出发。
...
临近深夜,西昌城门早已紧闭。
这时候在西昌城外五十里处,有一红衣将领正在骑马快速地朝西昌而来。
他就是在听到全柔造反的消息后,从吴县日夜兼程赶来庐陵郡寻孙翊的周瑜。
公瑾千里寻君,只为二字——荆州。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瑜西雨规荆襄
周瑜在得到全柔造反的消息之后,立即备马从吴县中连夜而出。
为了着急赶路,他连亲兵都来不及召集,只带了府中几个族人一起赶来庐陵。
在周瑜出发的时候,他得到的消息是孙翊还在豫章郡内。
在他快接近庐陵郡时,得到的消息是孙翊正在往西昌进发。
为了节省时间,周瑜就驾马朝着西昌县直接而来。
秋风萧瑟,临近冬天,夜晚的风已经颇为寒冷,甚至天上已经下起了雨。
雨水由小变大,渐渐浸满了周瑜几骑的身体。
这让这几骑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在受这等冰冷刺骨的寒意的侵袭下,周瑜的心中却一片火热。
周瑜的手掌已经冻僵,虽然手掌已经不如往常灵活,但此刻周瑜紧紧用冻僵的手掌握着缰绳,坚定的驾马直往西昌县而来。
在快子时时,周瑜终于来到了西昌城门下。
临近深夜,西昌城门早已紧闭,城内也实行了宵禁。
整个偌大的西昌城寂静无声,就像一只隐藏在幽深夜幕中的巨兽一般,从远处观之,甚是骇人。
随着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及嘈杂的雨声,掩盖住了城外的大多事物与声响。
但周瑜几骑来到城下的动静,还是被城楼上的士卒所惊觉。
一声驱使马蹄停下的“吁”声,及马匹在巨大冲势之下而被强制止住,所引起的马匹的高昂的嘶鸣声,引起了城楼上守夜士卒的注意。
西昌城的守夜士卒方才在不远处,凭借着城楼上的些许火光,就隐约看见了城外有几骑正在行进。
但因为夜幕与雨势,他们看不清这几骑行进的具体方向。
往常中也有夜间赶路,经过西昌城的游侠或士子,因此他们不曾在意。
但现在这几骑就这样驻足在西昌城下,这就让守夜的西昌兵不能坐视不理了。
领头的一位司马朝城下喊道,“来者何人!”
司马的声音虽大,但因为有雨声的影响,这声喊声还没传到城墙下,就很快被吞进了越来越大的雨声之中。
司马接连喊了几声,却总是不能传入城墙之下。
今日全柔反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西昌城,守夜的司马觉得底下的可能是前来报讯的同袍,因此不敢随便放箭驱逐。
但他几声询问身份的声音,始终没有得到回应,这让他不禁急切起来。
在这位守夜司马还要再喊一声的时候,雨幕中突然一丝微光闪过,从城墙下射来了一支利箭。
这支利箭呼啸而至,但却不是随着守夜司马而来,而是钉在了城墙的土墙之中。
离墙头,仅有些许之隔。
突然出现的箭矢吓了守夜司马一跳。
但他见这支箭矢只是钉在了墙头之上,便又放下心来。
他借助着城楼中的火盆散发出的光亮,看到了这支钉在城头的利箭,它末端似乎挂着一个物件。
他知道这是城下人,证明身份的物件了。
他伸手取下箭矢上的物件,快速跑进城楼之中。
这个物件被软布包裹着,在城楼内守夜司马取出了软布中的物件。
待取出后,守夜司马发现这物件是一块玺印。
借助着城楼中的火光,上过几年蒙学的守夜司马,看清了玺印底部刻着的字,
“建威中郎将周”
待看清这几个字后,守夜司马大惊,竟是这人来了!
早年江东传唱着一句话:孙郎舞兵,周郎设谋。
这句话中的周郎指的便是那建威中郎将,周瑜。
...
孙翊正在房中酣睡,却突然得到亲卫禀报,说是周建威在外求见。
刚被叫醒的孙翊,听到是周瑜的名字后,初时只以为还在梦中。
周瑜正在吴县中,怎么会突然来到这千里之外的西昌城呢。
但下一刻,还在迷糊中的孙翊瞬间惊醒。
难道吴县出事了?
惊醒之后的孙翊,马上从床上起身。
他随便披上了一件皮裘御寒,穿上了鞋履之后,他就马上来到了郡府中的政厅之中。
在孙翊来到政厅之后,看到了那立于政厅之中,正凝神等待自己的周瑜。
在初见到周瑜之时,孙翊脸上浮现惊异。
周瑜往常给他的印象永远都是风姿卓越,气度不凡的,但今夜他所见到的周瑜却宛如另一个人。
周瑜穿戴红色盔甲,外披白色战袍。
但因为冒雨前来,周瑜整个人已经被雨淋透,白色披风因为湿皱,紧紧地收缩在周瑜的身上。
而周瑜的青丝散乱,青丝末端还在不断滴着水珠,再加上周瑜因为日夜兼程的赶路,从背后看去,周瑜的形态颇为憔悴。
看到周瑜这副模样,孙翊情不自禁的问周瑜道,“公瑾何以在此,是吴县发生大事了吗?”
秋天的深夜颇为寒冷,孙翊怕周瑜因此受了风寒,在问完周瑜之后,孙翊赶忙命人准备热水及干净保暖的衣物给周瑜。
背对着孙翊的周瑜在听到孙翊的话音后,连忙转身对着孙翊一拜,“臣参见君侯。”
孙翊见状快步上前,扶起周瑜后,解下自己的皮裘给周瑜披上。
孙翊的这个举动让周瑜心中感到一暖。
周瑜对孙翊说道,“君侯勿忧,吴县有夫人主持大局,并没事发生。”
周瑜的话让孙翊心中最大的担忧消散,吴县可是他的老巢,他还以为被偷家了呢。
见老巢无恙,孙翊看着周瑜的这副模样,语气有些责怪的说道,
“既是吴县无事,公瑾又何必冒雨寻孤,若是因此得了风寒,伤了身体如何是好。”
这时郡府中的下人拿着干燥的衣物及热水到来,孙翊让周瑜赶紧入偏房擦洗一下,换上干净的衣物再来寻他。
周瑜脸上有些犹疑,他此次千里寻君,乃是有要事。
现在见到孙翊了,周瑜只想赶紧与孙翊商议此等要事。
见到周瑜脸上的犹疑之色,孙翊知道周瑜在想什么,孙翊也知道周瑜这次会不远千里前来,肯定是有要事。
但就算被偷家了,此刻也已经木已成舟。
现在君臣已经见面,商议对策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孙翊对周瑜说道,“风寒无情,公瑾是孤的肱骨,若是因风寒有所损伤,那对孤来说,便是最大的大事。
快去吧,莫让孤忧心。”
孙翊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一片肃穆。
周瑜听后暖心一笑,他对孙翊一拜后,就离开了政厅。
在周瑜走后,孙翊突然打了个哆嗦。
少了皮裘的他,才感觉这深秋的夜,是真的冷呀。
...
周瑜梳洗和换衣物完毕后,来到了政厅重新面见了孙翊。
孙翊这时也披上了新的皮裘。
暂时免去了受风寒威胁的君臣两人,终于可以谈起正事来。
周瑜率先对孙翊言道,“君侯应该是收到全柔反叛的消息了。”
孙翊点点头,“孤也是今日方才得到的消息。”
周瑜问孙翊道,“敢问君侯可有何应对之策。”
周瑜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孙翊当即将陆逊所献的应对之策说给了周瑜听。
周瑜听后,沉思一番后,脸上浮现壮色,击掌赞叹道,
“陆伯言以文学名满江东,其虽被赞为谋俊,但吾竟没想到他心中有如此韬略,真乃一麒麟俊彦也。”
“臣贺君侯得此大才。”
周瑜虽然性格谦和,但其也是有傲骨的,江东中能凭才能被其称赞的可不多。
周瑜称赞陆逊,也是表明了他认为陆逊的这个平叛之策可行。
孙翊淡淡一笑,接下了周瑜的贺。
只是他还是好奇周瑜此番前来的目的,难道也是来献平叛之策的吗?
孙翊问周瑜道,“公瑾此番前来,莫不是也有平叛之策献上?”
“若是心中有良策,尽管言来。”
虽然陆逊已经有了平叛之策,但是周瑜也是大才,身为主君,孙翊只觉良策少,从来不会嫌良策多。
周瑜却摇摇头道,“瑜此番前来,非是为了献平定全柔之策,而是另有一要事要与君侯商议。”
在周瑜看来,陆逊的平叛之策已经很好了。
重要的是陆逊抓住了全柔反叛一事的关键点,只要这点关键点抓住了,全柔之乱不足为虑。
就算孙翊身边没有陆逊,依孙翊的智慧,他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全柔反叛一事,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从而想出办法应对的。
周瑜这次如此着急的来寻孙翊,乃是想借助全柔这件事背后的不简单,献上另一条良策。
周瑜对孙翊言道,“江东西有强邻,不可不早图之。”
“正如伯言所说,全柔敢反叛,或因其已经投诚刘表。
正因为有自信得到刘表的援助,他方才敢反叛。”
“今全柔以名士之身投诚刘表,刘表一向自诩为南州名士之君,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再者,刘表此人素来忌惮吾江东君臣,在面对这等良机时,他一定会存着削弱吾江东实力的打算,命将领支援全柔。”
“荆州国力虽强,但兵马一向不善战,若是刘表要想救援全柔,其定会想着借助国力之优,发大兵以支援全柔。”
“欲救全柔,先破柴桑。
伯言无法断定刘表会从何处发兵,但吾认为,刘表一定会从江夏发兵。
何也?”
“刘表外宽内忌,若从南郡发兵,则要在南郡中择一将领统率。
但南郡中有资历统率大军的,唯有蔡、张、蒯等数人。
这数人皆为刘表所忌者,刘表断不会令他们统兵。
既无大将统兵,南郡又怎么能发出大兵呢?”
“而江夏黄祖近年来,为了顽抗吾江东,数次像刘表讨要兵马粮草。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江夏兵马众盛,粮草丰足,江夏又距柴桑一地最近,从兵力、时间上来说,由江夏出大兵最为合适。”
周瑜说到现在,孙翊已经大约明白了,周瑜要献的良策是什么了。
他脸上浮现喜色道,“公瑾的意思莫不是?”
周瑜感慨孙翊聪慧,笑着说道,“然也。”
“江夏郡之所以难攻也,概其城内兵马甚多。
又沙羡城依水而立,若是平时君侯率军征讨,非集合江东军力不可下。
但所率兵马若多,沙羡地势险要,又依水设水寨为阻,吾江东大军无法施展开。
如此攻取甚为不易,就算攻下,死伤必定也甚众。”
“但若黄祖奉命支援全柔,出兵当在万数以上。
而且时间紧迫,黄祖为了快速救援全柔,必会出动江夏水军横渡长江直抵柴桑。”
“黄祖出兵万数以上,江夏兵力就会空虚。
黄祖调派江夏水军运输战兵,水寨防御就会薄弱。
这正是君侯攻略江夏之大好时机呀。”
“臣认为君侯可趁此良机,率大军浮江,昼夜驰上,急袭江夏,击其空虚。”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则江夏可下,黄祖可擒也!”
周瑜说完这句话后,孙翊只觉得一扇大门在他的面前徐徐展开。
那是孙策先前梦寐以求的,通向荆襄的大门!
孙翊站起身来,脸上浮动欣喜之色。
他激动的不停的握拳击掌,来回踱步的思考着此计的可行性。
他叫人取来了江东舆图,在江东舆图上,他用手指不停地在江夏、柴桑、庐江三地之间移动着。
最后,他笑道,“可行,可行!”
他来到周瑜身前,握着周瑜的手说道,“公瑾好计谋,好计谋!”
只要能拿下江夏,通往荆州的大门就会被打开,以后江东在对荆州的攻略中,就会彻底掌握主动地位。
而且黄祖是杀害孙坚的凶手,只要能擒拿黄祖,不但可以为孙坚报仇,还可以为孙翊带来巨大的政治影响。
承父之法统,报父之血仇,只要能做到这点,孙翊江东之主的位子,就会彻底变得牢不可破起来。
攻破江夏有这样的好处,又怎么不能让孙翊激动呢?
可是这时,周瑜却对孙翊言道,“在此时机,君侯不单可以拿下江夏一郡。”
孙翊闻言定睛看向周瑜,周瑜只是淡淡一笑。
他取起案上的毛笔,来到横挂起来的江东舆图前,用朱笔在舆图上的某处化了个大圆圈。
他转身对孙翊言道,“要想拿下此处,君侯只需要一信,一人就好。”
周瑜的语气很是淡然,但他这时说的话,在孙翊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何信,何人?”这句话的语气充满期待。
“信为降信,人为在下。”这句话的语气充满自信。
政厅外的风雨越加猛烈,还时不时伴随着轰轰雷声。
这时一道闪电划天而过,照亮了整个天空,也照亮了政厅中的君臣二人。
电光照耀下的周瑜单手负背,白衣纶巾,青丝散肩的他精神奕奕,风度卓然。
此刻的他似一位润玉佳公子,翩然独立于浊世。
更似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家,正在用他高超的谋略艺术,正在为他的主人,执笔绘画着某种惊世之计。
第一百三十六章 长沙
西昌城的雨势越来越大,天空中时不时划过巨大的闪电,闪电粗大,照亮了隐藏在黑幕中的西昌城。
闪电划过之后,轰鸣的雷声响起,雷声一声大过一声,扰的西昌城中的许多人都无法安睡。
风雨不停的拍打着门窗,加上那轰鸣的雷声,将本以熟睡的虞翻从睡梦中惊醒。
虞翻睁开惺忪的睡眼,房内的蜡烛早已熄灭,房内一片漆黑。
虞翻借助着天空中不停闪过的电光,他依稀看到了有一扇窗户已经被狂风拍打开。
房外的冷风冻雨正透过这扇打开的窗户,不停的肆无忌惮的侵入进房内。
见状虞翻叹息一声,他起身来到窗前,将这扇被风雨吹打开的窗户关上,并特地拿了一根木梢固定在后,防止这扇窗户再度被吹打开。
做完这些之后,虞翻已经全然没有了睡意,他点燃了房内的灯烛。
房内的灯烛陆续被点燃之后,虞翻的房内已经变得明亮一片。
虞翻这时从房内的书架上取出一份地图,然后他将这份地图展开放在书案上,细细的观看起来。
被虞翻取出的这份地图乃是新绘制而成的庐陵郡地图,这是虞翻刚一上任便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命人精心绘制的。
虽说地图上不可能将庐陵郡内所有的地点都标明,但重要的地方都被绘制进了这张地图之中。
虞翻手捧一个烛台,他将烛台在这地图的上方由左到右划过,而他的眼睛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这张地图上的内容。
今夜风雨如此大,虞翻担忧如此大的风雨会引起洪灾。
洪灾肆虐之下,西昌城外刚开垦好的新田,势必荡然无存。
这是虞翻目前最忧心的事。
不过虞翻在上任伊始,就十分注重防洪措施,修建了不少渠坝以备不虞。
虞翻目前就是在查找这些渠坝的位置,并在心中仔细推敲着这些渠坝能起的最大作用。
正在虞翻愁眉不展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甲胄的碰撞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虞君,君侯有请!”
这声高呼让虞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转头向门外看去。
虽然门窗都已紧闭,但借助着房内的烛光以及房外的电光,虞翻依稀看到了一队魁梧的身影正在门外伫立。
这么晚了,君侯会有什么事呢?
虞翻的眉头再度凝起。
...
虞翻在车下虎士的带领下,冒着风雨来到了政厅之中。
车下虎士在将虞翻带到政厅中后,便在外关上了政厅的大门。
并且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在外值守起来。
虞翻在进入政厅中后,看到了立在巨大江东舆图下的孙翊,以及周瑜。
虞翻见到政厅中有周瑜在,不禁心中惊疑。
按照常理周瑜此刻应该在吴县才对,他又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千里之外的西昌城中呢?
难道是吴县出事了?
心中的惊疑暂时被虞翻压下,他上前几步,来到孙翊身前对其参拜道,“臣拜见君侯。”
孙翊见到虞翻来了,对其微微一笑,示意其免礼。
在这之后,虞翻又对周瑜施了一礼,而周瑜也是笑着对虞翻回了一礼。
君臣三人相互见过礼后,孙翊伸手将虞翻相召近前,让他与自己一同站在江东舆图之下。
虞翻不敢怠慢,疾步来到横挂起来的江东舆图之下。
但他在即将来到孙翊身前时,却及时地停住了脚步。
臣子不能与君主同阶而立。
在虞翻来到身前之后,孙翊对虞翻说道,“卿可是好奇公瑾为何在此?”
虞翻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周瑜,言道,“周建威身负守卫吴县重任,现今其在此,臣不免担忧是否是吴县出了何事。”
虽说掌握重兵镇守吴县的是中领军徐琨,但在许多人的心中,吴县要是有战事了,真正能够定乾坤的,还是那当初义无反顾,将兵奔丧的周公瑾。
孙翊听后一笑,他对虞翻解释道,“吴县无忧,只是公瑾有妙计献上,故而千里至西昌寻孤。”
虞翻听后了然,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转身对周瑜言道,“中郎将身负守护吴县重任,纵使有何妙计,也可录于纸上,再命亲信快马密奏于君侯。
中郎将不应擅弃重任亲身寻君侯献计,这对吴县安危不利。”
虞翻本人对周瑜并没有偏见,相反的他一直很钦佩周瑜的为人和才能。
只是身为臣子,他性格刚正,认为凡事要多为公事出发,当言则言。
孙翊没想到虞翻会以此非责周瑜,不过想想虞翻的性格,他现今这番举动也不足为奇。
虞翻语气严肃,言语中虽没有太过责难周瑜,但透露出了他不认可周瑜今夜的做法的态度。
周瑜听后也不气恼,他性情疏阔,知道虞翻是以大事为重的心态非议于他。
而且虞翻这种当面表露自己态度的做法,也让周瑜感到赞许。
这说明了虞翻之正,并不会像有些小人一般暗箭伤人。
周瑜对虞翻一拜道,“仲翔所言有理,瑜这次是有所考虑不周了。”
听到周瑜这么说,虞翻也没抓着这件事不放,他也对周瑜一拜。
孙翊见到他的两位臣子相互一拜,心中感慨,有的人以其谦虚被称为君子,有的人则以其刚正被称为君子。
这两者不分高低,无有对错。
孙翊召虞翻前来是有一件要事,他对虞翻言道,“仲翔,公瑾此次前来乃是献孤并荆襄之计。
在公瑾之计中,攻取江夏之计已经无忧,只是荆襄的另一郡,要想拿下还需仲翔出力。”
虞翻听后诧然,怪不得周瑜会擅自离吴,原来竟是有这等重要的计策献上。
虞翻拱手对孙翊问道,“敢问君侯,君侯想拿下的另一郡为何?”
孙翊用手指指了指江东舆图上,被划了个大圈的那个地方,轻声言道,“长沙!”
虞翻顺着孙翊的手指朝舆图上看去,看到了那被重点标注的,就在庐陵郡之旁的长沙郡。
荆州横跨长江,内括汉水,疆域广阔,但他辖地仅仅只有七郡。
其中南阳郡、江夏郡、南郡这三郡被称为荆北三郡。
而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武陵郡则被称为荆南四郡。
在荆南四郡中,长沙郡最为富庶,人口最多,良田最多,同时也是荆南防备江东的门户,有着重兵把守。
若是能拿下长沙郡,荆南四郡被纳入孙翊的版图之中,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问题是长沙,并不好夺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忠臣义士
虽然拿下长沙郡对江东的好处很多,但虞翻他还是劝谏道,“建安三年时,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共三郡叛逆刘表,引得刘表震怒,亲率大军征讨。
刘表精锐齐出,战将百名,却连年攻之张羡不下,这非张羡有才,乃是长沙郡内群山密布,地势险要之固也。”
“后刘表攻长沙经年之下,终于讨平三郡。
他因为感于长沙郡民多怀念张羡,故而令其侄刘磐及南阳大将黄忠率兵镇守长沙。”
“刘表虽以刘磐侄儿之亲委其重任,但刘磐此人并非全无才干,其颇为骁勇,加上其有黄忠相辅。”
“臣听闻过黄忠此人声名,其为南阳人士,字汉升,其虽年已半百,但作战时其多先登陷阵,勇毅冠绝三军。”
“之前先君苦于刘磐、黄忠二人数次率兵入寇西境,便命太史将军镇守海昏领兵据之。”
“太史将军数次击败刘磐、黄忠二人,令此二贼再不敢入寇。
太史将军也曾攻入长沙郡中过,交战之中虽多有掳掠人民而还,但终究无法攻下攸县。
这足以见刘磐、黄忠二贼之能。”
“长沙郡地势险要,又有这刘磐、黄忠二员骁将率重兵镇守。
反观我江东,内有全柔之叛未息,外有刘表寇柴桑之忧,当此时,实在不是攻取长沙之良机。”
“望君侯三思。”
虞翻言辞恳切得对孙翊劝谏着,孙翊耐心听完虞翻的劝谏之后,笑了笑,对着虞翻说道,
“卿之所言攻取长沙数难,孤岂会不知?”
“只是虽有难事,但公瑾已有妙计应对之矣。”
孙翊说完后,用眼神示意周瑜,让其将攻取长沙的妙计说与虞翻听。
周瑜领会孙翊的意思之后,对着虞翻一拜后言道,“长沙郡地势险要,加之有刘磐、黄忠二人率重兵镇守攸县,挡住了我军西进之路。
这两难之下,我军若贸然出兵攻打长沙郡,的确是甚为不易。”
“但若是刘磐、黄忠二人主动引兵东进,进入庐陵郡境内呢?”
“长沙之兵为客兵,对庐陵郡地势不熟,加之其又主动出击,抛弃了高墙固垒。
纵算其兵马有数万,但其已经抛弃了地利。
吾江东兵马精锐优于长沙兵,吾再在庐陵郡内设伏兵以击之,败之不难。”
“再加上刘磐、黄忠二人虽骁勇,但骁勇之人必冒进,我以有心算无心,人和也在我。”
“但凡两军交战者,最重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能引得刘磐、黄忠二人率兵入庐陵,则我方可占据地利、人和,焉有不胜之理。”
听到周瑜如此说,虞翻的脸上浮现思索之色,他思索一番后言道,“若能引得刘磐、黄忠二人主动引兵入庐陵,此事当有可行之处。”
“但刘磐、黄忠二人为军中宿将,其二人或者智谋不算深远,但也不会无故率重兵贸然东进庐陵呀。”
虞翻的疑虑,正是周瑜这个计策的关键点。
若真能像周瑜所说的那般,让刘磐、黄忠二人主动率兵东进,那的确是有大败这二人的可能。
但问题是刘磐、黄忠这二人又不傻,叫他们来就马上傻乎乎的来了。
虞翻不精通于军略,都能知道这个计策的关键点,周瑜身为设计者,又是深富韬略的人,又怎么可能忽略了这点呢?
周瑜对着虞翻一拜道,“虞君所虑甚当。”
“吾有一计,可调刘磐、黄忠二人率兵入庐陵,但这一计需要虞君倾力相助。”
看到周瑜这副慎重的态度,虞翻脸色当即严肃起来,他对着周瑜说道,
“若是中郎将真有计谋能让刘磐、黄忠二人率兵东进,以此来为君侯拿下长沙郡的话,臣为君侯臣子,自当会义无反顾,倾力相助。”
得到了虞翻的这番承诺之后,周瑜这才说出了他这番计策最重要的部分。
“虞君名满江南,若是虞君能写一封降书递与刘表,言己身欲献庐陵郡与其,刘表定然会大喜过望。
又有全柔投诚在前,刘表的疑心此刻是最低的时候。
这时虞君献郡投降,并言及愿以庐陵太守之职权,在庐陵郡内接应荆州大军到来。
刘表垂涎庐陵郡之疆土,其定会就近派刘磐、黄忠二人率大军入庐陵郡接应虞君。”
听到周瑜说完后,虞翻的脸色大变。
在虞翻这番震惊的目光下,周瑜淡淡的说出了八个字,
“乱世当头,兵不厌诈。”
周瑜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虞翻写封诈降信给刘表,以诈降之计让刘表派兵进入庐陵郡。
刘磐、黄忠二人周瑜没办法调动,但周瑜可以用计让刘表调动他们。
周瑜这个诈降之计要想成功,必须要满足三个基本条件。
第一个就是有了全柔投降在前,刘表对江东内部有人投降的这件事,疑心不会那么重。
这时虞翻再写信投诚刘表,刘表心里的接受程度就会大幅提高。
第二个就是长沙郡与庐陵郡接壤,并且在长沙郡内刘表布有重兵。
在这个前提的影响之下,刘表对占据庐陵郡也会存在一种志在必得的感觉。
第三个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写信投诚的是虞翻,是江东内为数不多的,名声可以称作名满华夏的大名士。
张竑就曾经称赞过虞翻在天下间的名声,“江南大贤,昭然光著。”
名声越大,代表着这个人的品格越高,也代表着他做的事,被人信服的程度越高。
特别是对于刘表这个爱好收集名士的人来说,这一点在他这里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名士对名士之间的吸引力,那是外人根本没法想象的。
若是虞翻写出这封降书,那么他的名声天然会为他的这封降书作保,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刘表信服的程度也会大大增加。
但重点在于,虞翻今日要写的是诈降书。
在将来,虞翻写信诈降诓骗刘表这件事,肯定会成为虞翻一生的黑点,对其的名声造成重击。
这一点对于看重名声的任何名士,都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所以虞翻的脸色才会显露的如此震惊。
周瑜这计,这是要拿他的名声,作为这计成功的土壤呀。
虞翻脸上的震惊久久的布于脸上,他看向身旁的周瑜,周瑜的目光坦然。
虞翻再将眼神看向孙翊。
两人目光对视之下,虞翻从孙翊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对长沙郡的深深渴望。
读出了这点之后,虞翻突地笑了出来。
“公瑾果然好计,取笔来吧。”
虞翻这句话一出,代表着他愿意为孙翊写这封诈降之信了。
虞翻的这个态度,让周瑜弯腰对其一连三拜。
这是士子对老师,或者极钦佩之人才会行的大礼。
拜完之后,周瑜从案上取来一只毛笔,交予虞翻。
虞翻落座后正要研墨动笔,但周瑜却接过了砚石,他亲自为虞翻研墨起来。
而位于两人身前的孙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似乎对眼前的这副场景无动于衷。
但他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动容之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忠臣义士,莫过于此呀。
他孙翊会记住今天的虞仲翔的。
政厅之外,雷雨交加愈发猛烈,而在政厅之内,一场即将席卷江南大地的风暴,
也正在慢慢拉开帷幕。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四路围剿
建安五年十月初,江东丹阳西部都尉全柔,因不满江东之主孙翊在“二张逆案”中屠戮大量江东士族,故而愤而举兵叛乱。
全柔以“孙翊不仁,大夫多难”为口号,占据陵阳、泾县、宣城三县叛乱。
叛乱不过半月,全柔就已聚集万余兵马。
丹阳郡太守吴景出兵讨伐全柔,却被全柔设伏兵击败,兵马死伤甚众,一时无法再度对全柔发起进攻。
孙翊时值正在庐陵郡内巡视,在西昌城的郡府中的孙翊,得到了这个消息。
在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孙翊震怒非常,他于堂中怒斥全柔“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因为丹阳太守吴景守郡不力,孙翊当即下令贬吴景为丹阳都尉,并罚俸三年。
而后孙翊令吴景暂以丹阳都尉的身份统领丹阳郡兵,继续在宛陵率兵阻挡全柔的攻势。
在处置完吴景之后,孙翊命江东兵马四路出击,欲要一举荡平全柔叛乱之势。
四路兵马分别为:
第一路为丹阳都尉吴景,其率丹阳郡兵在宛陵城阻挡全柔北进的攻势。
第二路为中领军徐琨,孙翊下令徐琨由吴县领军两万,由吴县出发一路西进至泾县,将泾县包围起来。
以期阻断全柔所占陵阳三县之间的,相互支援之势。
第三路为吴侯书记陆逊,孙翊命陆逊为行靖军校尉,统兵三千由庐陵郡北上至柴桑。
孙翊令陆逊统兵到达柴桑之后,与原本镇守柴桑的孙皎合兵一处,共同切断全柔西逃的路线。
第四路为孙翊自己,他亲率八千大军由西昌城出发,一路北上,由其亲自负责攻打全柔的根据地陵阳县。
陆逊的这四路合击之计被孙翊采纳后,孙翊立即发出手令,让这四路中的其中三路将领全部依计行事,不得怠慢。
吴侯手令一出,整个江东的局势再次变得波诡云谲起来。
数万大军因为吴侯的手令齐齐行动,一起朝着丹阳郡内的全柔扑去。
在地图上看,这四路大军宛如四支寒光凛凛的利箭,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呈合围之势,一同射向陵阳县中的全柔。
孙翊调动四路大军合围全柔的态势,很明显的表明了孙翊的态度。
他对全柔的叛乱很生气,他要用这四路大军,用他绝对的实力优势,将全柔活活的钉死在陵阳城中。
而孙翊调动四路大军平叛全柔的消息,一时间也传遍了整个东南大地。
传遍整个东南大地的,还有孙翊那亲征专注于平叛全柔的态度。
在如今江东平叛的主旋律之中,在庐陵郡中还发生了一个插曲。
孙翊为了快点北上平定全柔之乱,责令庐陵郡太守虞翻三日内筹备好粮草,并征集上万民夫随军出征担任杂役。
但虞翻却对孙翊言道,“三日太急,望稍缓。”
虞翻以庐陵郡初设,贫困无力为由想孙翊稍微宽限一些时日,但虞翻的这番举动却引得孙翊大怒。
孙翊因全柔之乱,对江东士族信任度大减。
他认为虞翻与全柔同为江东士族,加上虞氏与全氏之间素有交情。
虞翻这次故意以庐陵贫困为由,请他宽限筹集粮草的时日,
实际上乃是为了拖延时间,想借此为全柔叛乱争得一些优势。
孙翊愤怒之下,对虞翻言道,“卿欲助贼邪!”
孙翊本想以军法处置虞翻延误军机之罪,但顾忌到虞翻在天下间的名声,故而只是对虞翻处以三十军棍之刑,以儆效尤。
在打完虞翻军棍之后,孙翊又斥责了虞翻一番,再次责令其快速备齐粮草辎重。
虞翻心中有怨,但慑于孙翊威势,只能下令强征郡中大户粮草及丁口,以满足孙翊出征之用。
在虞翻按他的要求准备好辎重粮草之后,孙翊立即出兵北上,朝着陵阳县进发。
临走前孙翊对虞翻威胁地说道,“汝之头暂寄汝身也。”
这一句话,令虞翻深自惶恐不安。
而这一切的一切,包括孙翊调集大军平叛全柔和孙翊责难虞翻这两件事,在荆州的细作的汇报之下,正顺着河流快速得传到了襄阳城中。
在孙翊走后几日,虞翻心中的惶恐还未平定。
在左右的劝谏下,他感到孙翊残暴不仁,恐其平定全柔之乱后,会转头将自己杀了,故而虞翻写了一封信给刘表。
信中言道:
翻以千载徵幸,得备郡民,远隔江川,敬恪未显,瞻望公德,实乃天定。
狐死首丘,人情恋本,翻以儒学闻名,公以经学始仕,儒学经学本为一家,况翻与及明公乎?
每念及于此,翻独矫首西顾,未尝不寤眛劳叹,辗转反侧也。
今因隙穴之际,得陈宿昔之志,非义启之,岂能致此!
不胜翘企,万里托命,谨遣亲人拖叛奉笺,望公无疑之。
翻仕任两任吴主,先主策不信于翻,将翻固在会稽偏远之地不得入吴县。
今任吴主翊残暴,虽任翻为庐陵府君,但内心多有猜疑之,深令翻不安。
今全都尉举义,吴主深恨之,因深恨而其亲征,却又怨翻心怀二意,拖延军资,惧翻有助贼之心。
翻几被吴主所戮,虽侥幸争得一命,非吴主宽仁,乃是其忌翻之名声也。
翻观其姿态言语,待其平定北乱,吾尚安有命在乎?
今翻归命,非翻不义,乃吴主不仁也。
望明公速垂救济,诚宜疾密,若明公见救以往,则功可必成,如见救不时,翻将与柔等同祸。
今举大事,自非无爵号无以劝之,乞请将军、侯印各五十纽,郎将印百钮,校尉、都尉印各二百纽。
得以假授诸隗帅,奖励其志,并乞请幢麾数十,以为表帜,使郡兵吏民,目瞻见之,知去就之分已决,承引所救画定。
庐陵之民,实多愚劲,帅之赴役,未即应人,倡之为变,闻声响忭。
今虽降首,盘节未解,山栖草藏,乱心犹存,而今吴主图兴大众,举国悉动,郡界空荡,屯坞虚损,唯有诸刺奸耳。
若因是际而骚动此民,一旦便可得会,然要恃外援,表里机互,不尔以往,无所成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刘表开心极了
今明公若派兵从攸县进兵庐陵,翻当从庐陵东境内以应之。
若未径至庐陵,可住长沙、庐陵两郡交界之处,令此间民知荆州兵在彼,即大事可成也。
此间民非苦饥寒而甘兵寇,实乐得西属也。
但穷困之下举事,若不见明公之应,寻受其祸也。
如使刘、黄二将军率军首尾相连,牵缀往兵,则善之善也。
翻生在会稽,长于时事,见其大事,百举百捷,时不再来,敢奉腹心。
翻私恐明公未深信,故遣亲人报信,明公可留之,以证仲翔之心。
翻乞降春天之润,哀拯其急,不复猜疑,绝其委命。
事若宣泄,翻全族不存,惟愿明使君远览前世,矜而愍之,留下所质,速赐回报。
翻当候望举动,俟须向应。
当此时,翻再望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照远民之趣,永令归命者有所依赖。
待虞翻写好这封信后,依其信中所言,将这封信交予其弟弟虞堂,让其亲自送到襄阳交给刘表。
虞堂身为虞翻亲弟,自然是知道虞翻写的这封是诈降信。
他也知道他这番前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但虞堂自小由虞翻带大,与虞翻感情深厚,为了虞翻,为了虞家,虞堂不惧生命之忧。
在虞堂临走前,虞翻紧握住虞堂的手,落泪涕零,不知所言。
虞堂对着虞翻三拜后,便取了信出了西昌城,往荆州而去了。
在虞堂走后,虞翻独自悲语道,“今吾丧名,来日吾弟则丧命也!”
语气之中尽是悲凉。
...
虞堂在拿到虞翻亲笔写的信后,带着几名随从从西昌城出发,一路上跋山涉水,数日后终于来到了襄阳城中。
荆州与江东虽相距甚远,但这两地之间水网密布,河流勾连,在有着河运的帮助下,两地之间的消息往来实则十分便捷。
对于刘表安插在江东中的细作来说,他们在江东境内探明的一些情报,也总是能很及时的传递回荆州。
早在孙翊刚从庐陵郡出征时,刘表就已经得到了孙翊调派四路大军,围剿全柔的消息。
关于这四路大军的动向以及目的,刘表虽不能即时知晓,但知晓的时间,并不会和实际的时间差上太多。
本来刘表还对孙翊调派的四路大军中的,陆逊一路感到忧心。
因为那一路是往柴桑而去的。
这让刘表一开始以为孙翊看穿了全柔投诚于他的事实,也预知了他会派兵攻打柴桑。
但刘表后来又从探报中得知,陆逊今年尚未年满二十。
他只是因为在“二张逆案”中代表吴郡陆氏向孙翊率先宣诚,才得到了孙翊的信重。
虽然陆逊俨然有一些名声在流传,但在刘表看来,这陆逊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
往日无任何功勋甚至统兵经验在身,并不足为虑。
况且陆逊此番带去柴桑的仅有三千兵马,这在刘表调派的上万江夏大军面前,简直是不够看。
再加上细作在探报中言道,孙翊派陆逊去柴桑,本意乃是为了阻止全柔战败后西逃,并不是为了防备西面的荆州。
这些情势的判断,让刘表又放下心来。
同时刘表在知道孙翊调集四路大军,围剿全柔之后,他担心全柔在这样的攻势之下无法久持,
故而他又发令让黄祖赶紧出兵,原定的出兵一万,也被刘表增加了三千士卒。
加上刘备带领的三千兵马,这次刘表派出攻打柴桑的兵马,已经达到了一万六之数。
可见刘表对这次全柔叛乱一事的看重。
今日在镇南将军府中,刘表得到禀报,说是孙翊的庐陵太守虞翻有派遣使者来求见。
刘表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接见了虞堂。
刘表能这么快接见虞堂,主要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虞堂是虞翻的使者,刘表敬重虞翻的名声。
另一个原因就是刘表不久前得到的,孙翊因虞翻筹措军资不利,几欲要杀了虞翻的消息了。
在这个时候,虞翻派遣使者前来求见自己,这让刘表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个猜测。
刘表是在镇南将军府中的偏厅中,接见虞堂的。
虞堂在一来到偏厅中,见到那个高坐主座的优雅男子后,他当即眼中浮现热泪。
他来到刘表身前一拜,口中用充满劫后余生的口气对刘表说道,
“明使君请救救吾虞氏一族吧。”
说完后,虞堂似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恐,慢慢的落下泪来。
刘表见虞堂这副表情和口气,他对自己心中方才的猜测,又笃信了几分。
只是这时刘表故作不解,他满脸疑惑的对虞堂问道,“季翔这是何故?
会稽虞氏乃江东名门,难道有人要加害于其吗?”
在虞堂进来之前,早已奉上名帖给刘表,故而刘表知晓了虞堂的姓名,表字,以及他与虞翻之间的关系。
刘表的语气很温和,他脸上的宽厚之态简直就跟神灵的神态一样慈祥。
这样的仁君姿态让虞堂脸上的惊悸之色退去了不少,他从怀中掏出了虞翻给刘表的信,而后双手奉上给了刘表。
“这是家兄命吾交给明使君的亲笔书信,还望明使君观览之。”
刘表接过书信之后,并不急着拆阅。
他先让人将虞堂带下去梳洗,待虞堂走后,他才拆开这份虞翻给他的书信,细细看了起来。
刘表看得速度不快,在他刚看到虞翻所写的第一句话时,他的脸上就浮现喜色。
虞翻书信中的开头就将姿态摆的较低,这无疑是直接扰到了刘表的爽点。
若是旁人有这番姿态,刘表执掌荆州数年,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如今有这番姿态的可是虞仲翔,天下名士,单单论名声,虞翻的名声可是与刘表不相伯仲的。
被这样的一个大名士恭维和倾慕,这让刘表心中的那种爽感瞬间直度上升。
而后刘表继续观看起,信中的其他内容起来。
虞翻的文笔那是一流的,在他全力输出之下,这封投诚信可谓是诚意满满,真情实意甚浓。
特别是在他信中写道他被孙策、孙翊两兄弟迫害之时,那种纸笔之中流露的悲伤之意,看的刘表直动容。
再然后是虞翻直抒胸臆的投降之举.......
再然后是虞翻最后的那句乞请.......
整封信看完之后,刘表的心中浮现了巨大的喜意及激动。
吾之名竟已如此广大,竟可诱的虞君相降忽?
这是刘表此刻心中最大的感受。
相比于全柔投诚,虞翻的投诚无论是带给刘表的心中满足感,还是所带来的利益都令刘表十分心动。
全柔与虞翻的身份就不说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在实际利益上,全柔最多只是率五县投降,但虞翻却是可以举郡相降。
而且不同于全柔的是,刘表要想受降全柔,还要派兵攻打柴桑。
但虞翻举郡投降,因为庐陵郡与长沙郡接壤,刘表只要命刘磐率军越过两郡交界,直接接管庐陵郡就好。
这让刘表有种付出甚小,收获却甚大的感觉。
再加上刘表想到,依虞翻的名声,依其在江东一地的影响力,若自己真能受降成功了他,
他不仅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广阔的庐陵郡,这件事在江东一地带来的影响,肯定也是十分深远的。
在这种影响之下,他是有很大的可能,能够瓦解孙氏在江东的统治的。
这种种利益都令刘表十分心动。
但刘表本性多疑,虽有全柔投诚之事在前,又有虞翻这封亲笔书信在后,但刘表对虞翻投降的事,还是心有些许疑虑的。
这时,虞堂也已经梳洗完毕,重新来到了大厅之中。
刘表虽然心中心动,但他脸上还是表露疑难之色对虞堂说道,
“虞君受孙翊小儿迫害,孤心深有愍之,但兵者大事,不可轻动,孤还要与文武大臣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听到刘表此语,虞堂心中焦急起来。
荆州人才济济,万一有个智谋之士看穿了这封信的真假,那他兄长虞翻的苦心谋划与付出不都白费了吗?
虞堂心中虽急,但他脸上的却表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对刘表说道,
“明公为汉桓、文,处上将之位,据大州之富,应上安刘氏宗庙,下救汉朝生民。”
“若明公今肯发兵救援我兄,来日此事宣扬而出,足可扬明公声威于四海之内。
届时天下大小踊跃,海内名士怀恩,自以霸业可成也。”
“今吾兄求助,明公得信不信,发兵不发,而欲问询众臣,
如是,众臣贤愚不一,若有所议不可者,待来日我兄身死之后,世人非议必众。
而世间非议皆明公受也。”
“群下摇荡,众听疑惑,非所以永克勋业,扬名后世也。”
虞堂的一番话说得刘表离坐起身。
他手中紧紧捏着虞翻给他的信,想着虞翻信中那充满真情实意的话,又想着虞堂现在对其的说的话。
最后刘表难得的,当机立断了一次。
他对虞堂说道,“善,季翔勿忧,君兄孤必救矣。”
刘表的这副表态,让虞堂心里笑了出来。
他深深对刘表一拜,言道,“多谢明使君。”
第一百四十章 柴桑
豫章郡,柴桑。
柴桑位于豫章郡东北角,乃是一块在军事意义上来说,对江东极为重要的县城。
从地图上来看,柴桑县不仅东面上与丹阳郡相连。
而且从地图上的北面来看,柴桑隔着一条长江与庐江郡的寻阳县,以及江夏郡的蕲春县依依相望。
而在西面,荆州的长沙郡与南郡,则与柴桑一县相距不远。
若是刘表派水军轻兵突进,不过数日,这两郡中的兵马就可快速抵达柴桑城下。
柴桑县,可谓是荆扬两州中勾连南郡、长沙、庐江、江夏、豫章、丹阳这六郡的重要枢纽。
对于江东的孙翊来说,若是其想进兵荆州,最方便最快捷的一条路径就是从柴桑出兵。
因为从这出兵,江东兵马兵锋所向之下,可涉及荆州三郡。
对于荆州的刘表来说,他要是想攻打江东腹地,相比于从江夏出兵进攻庐江郡,或者从长沙郡出兵进攻庐陵郡来说,
他从南郡出兵拿下柴桑进而继续深入,实则是最佳的一条路径。
所以无论是荆州之主刘表还是江东之主孙翊,都知道柴桑一地对彼此的重要性。
不过在孙策平定豫章郡以来,江东从来没有在柴桑布置过重兵,而刘表也从未派兵攻打过柴桑。
这一切的原因都源于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江东的建威中郎将周瑜。
柴桑一县又名巴丘。
当初孙策平定豫章郡之后,南北划分豫章郡为豫章与庐陵两郡。
这两郡孙策分别派了孙贲与孙辅,两位宗室重臣镇守。
但对柴桑如此紧要的一地,孙策独属意于周瑜镇守。
孙策让周瑜镇守柴桑一地时,曾问周瑜,“弟所需兵马几何?”
周瑜慨然答曰,“三千新兵足矣。”
当时跟随孙策的众将皆对周瑜此话惊恐,认为周瑜过于海口。
柴桑一地如此紧要,要面对荆州三郡数万兵马的威胁。
寻常宿将率五千老兵镇守尚嫌不够,当时年仅二十出头的周瑜竟只要三千兵马,而且还是新兵。
这让许多人皆言周瑜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但当时孙策却对周瑜的这番言语深信不疑。
他相信他的结义兄弟所言,所以最后孙策竟真的在当地招募了三千新兵交予周瑜,而后领着大军以及诸将施施然的回吴县去了。
对只让周瑜率三千新兵镇守柴桑这事,虽有劝谏者,但都被孙策力排众议,压下去了。
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当时周瑜对孙策还说了一番话。
“兄且东归筹集粮草,整顿兵马。
弟率三千新兵于柴桑且练且守,不出一年,这三千新兵可为讨刘表之先锋。
届时吾率先锋在前,兄领数万大军在后,可共同西进,全取荆襄七郡。”
柴桑与南郡遥遥相望,而南郡乃是刘表的大本营,其中何止数万精兵,数百将校?
而周瑜的这番话表明了,他就是要在柴桑带着这三千新兵,边练兵边守城。
这样既能守住城,又能练好兵以待来日之用。
孙策听完周瑜的这番话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吾弟壮志,观敌练兵,寡兵守重,公瑾概有古之名将之风也。”
没有人比孙策更相信周瑜,在别人看来周瑜是夸下海口,但孙策却深信不疑。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周瑜。
尽管周瑜只有三千新兵守城,但刘表的兵马别说攻取柴桑了,他们连柴桑的一寸杂草都没夺到过。
在周瑜镇守巴丘的那段时日里,江夏,南郡,长沙三郡与柴桑简直是模范邻居。
周郎巴丘练兵,也在江东内部传为一时佳话。
后来周瑜将兵奔丧亦成为巴丘练兵这佳话的后续,时人皆以这两件事称赞周郎忠义有能。
只是时移世易,孙策死后孙翊继位之后,周瑜被孙翊召回吴县共参军政。
而柴桑一地自周瑜之后,先由韩当率兵镇守,现在则是孙翊兄长孙皎率兵镇守。
自当初在宣布对张暠一事的处决之后,孙翊当日就命孙皎为靖武校尉率兵两千镇守柴桑。
加上原本周瑜将兵奔丧时留下的一千兵马,镇守柴桑的兵马共有三千之数。
孙皎字叔朗,乃是孙翊叔父孙静第三子。
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与其兄长张暠桀骜不驯,包藏祸心不同,孙皎对孙翊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在他被孙翊任命为靖武校尉领军两千镇守柴桑之后,孙皎一直兢兢业业,就怕因为自身懈怠而辜负了孙翊的信任。
孙皎为人轻财能施,善于交结,他与江东中的淮泗士人与江东士人关系都不错。
因为有柴桑第一任守将周瑜的优异表现在前,孙皎自到任后,他自知若是凭才能是比不上周郎的。
故而他为了不辜负孙翊的信任,他采取了另一类镇守柴桑的办法。
他招揽庐江刘靖、江夏李允、广陵吴硕,河南张梁等士人为宾客。
他对刘靖委以得失,对李允委以众事,对吴硕与张梁二人付以军旅。
孙皎深知自身才能不算高超,所以他招揽有才的人为其效力,令他们各司其职,为其一起镇守好柴桑。
孙皎所招揽的这些人算不上什么大才,但也有中人之资,在他们的辅助下,孙皎镇守柴桑以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加上孙皎对这些人倾心亲待,莫不自尽,引得这些人对孙皎也是感激涕零,倾心效力。
所以自孙皎镇守柴桑以来,虽然与江夏的兵马发生过几次小冲突,但终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疏漏。
孙皎在孙氏这一辈兄弟当中序齿为八,排在孙翊之后,但其实按年纪他是孙翊的兄长。
当初孙氏兄弟在排序之时,孙翊本来是族中小八。
不过因为在吴中俚语中的小八,发音与傻有点像,当时孙翊就不乐意了。
于是乎他把孙皎揍了一顿,然后拉着孙皎去孙坚几个长辈面前,让孙皎成为了小八。
因为刚被孙翊揍过,鼻青脸肿的孙皎被孙坚几个长辈问起,是否乐意转换序齿时,儿时的孙皎摸着头上的包含泪答应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陆逊与孙皎的第一次
虽然孙翊此举于礼不合,但当时孙坚认为孙翊像他,年纪小小的就有一股子勇猛的气质。
再加上当事人孙皎没有拒绝,因此族中长辈在孙坚的授意下,对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件事也体现出孙皎与孙翊之间的感情很好,换做是其他兄弟,就算被他揍了一顿,孙皎也是不会那么容易屈服的。
孙皎在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全柔反叛。
而孙翊为了提前截断全柔战败西逃的路线,派遣了行靖军校尉陆逊,领兵三千前来与其一同镇守柴桑。
而今日,正是陆逊之前来信中,到达柴桑的日子。
陆逊在被孙翊任命为行靖军校尉之后,领着三千庐陵兵连夜北上,但却还没出庐陵郡境,就遇上了大雨。
大雨一共下了两日,这大大延缓了陆逊行军的路程。
原本陆逊预计只要五日左右就可抵达柴桑,但现在实际耗费的时间却已经超过了预定时间。
这一变故,让陆逊心急如焚。
他越晚一日抵达柴桑,就等于刘表的兵马快一日到达柴桑,柴桑被攻打的风险也就一日大过一日。
因此待雨势过去之后,陆逊就加快了行军速度。
他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在一路上他亲自激励士卒,令他们鼓起士气,日夜不辍的朝柴桑进发。
陆逊在路上不停命人传信给孙皎,一方面是提前告知自己的大概抵达日期,让孙皎率领兵马接应。
另一方面陆逊就是为了提前了解柴桑的局势,想看看柴桑附近是否已经有刘表出没的动静。
在信中,陆逊特地提醒孙皎要多注意北面来兵,并且让孙皎多派出斥候探听四方,以免被刘表兵马来个突然袭击。
今日,孙皎在柴桑城外十里,领着一千精卒接到了陆逊的兵马。
陆逊的名声,孙皎早有耳闻。
但陆逊之前多是以文才名闻江东,对于领兵作仗的才能,陆逊以往并没表现出来过。
而且陆逊太年轻了,这不免让孙皎心中有些轻视陆逊。
虽然自己也才十八岁,但自己是孙氏宗亲,孙皎自矜于身份,认为陆逊不能与其相比。
柴桑城外十里处,孙皎率领的一千精卒接应到了陆逊的三千庐陵兵。
在刚一看到陆逊所率领的三千兵马之后,孙皎心中对陆逊的轻视又加深了一点。
孙翊给陆逊的这三千庐陵兵乃是有着守卫柴桑的重任,因此自然都是精兵。
但一路上这三千兵马日夜不辍的赶路,加上大雨过后,道路泥泞,因此这三千士卒人人都显得疲惫不堪,身上的盔甲上污垢甚多。
乍一看,就跟一群乌合之众似的。
孙皎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一千亲手训练的精卒,再看看对面渐行渐近的三千“乌合之众”,笑着对一旁的刘靖说道,
“这陆伯言论起谈经论道我是万万不如的,但要是比起整军列阵之能,终非陆伯言所长矣。”
孙皎言语中对陆逊并没太多贬低,但他说那番话时,神态中的轻视之感足以表明,他对陆逊治军才能的怀疑。
对于孙皎有些轻视陆逊统兵的才能,刘靖听后笑了笑,虽然他心中也认同孙皎的想法,但他还是劝谏孙皎道,
“君侯英明有识人之明。
他既然能派陆校尉统兵前来协助郎君守城,这说明陆校尉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郎君不如且再观之,再下定论不迟。”
刘靖的这番话,让孙皎深思起来,继而点起了头。
因为刘靖的话语中,提到了孙皎崇拜的对象孙翊。
毕竟是孙翊派来协助他守城的人,孙皎对陆逊还是有着基本的尊重的。
孙皎虽然有些年轻人的志得意满,但本质还是个谦虚守礼的人。
孙皎在看到那三千乌合之众前,有一骑正在前奔后突的指挥着士卒前进,孙皎料想那人便是陆逊了。
孙皎拍马上前,来到慢慢接近的陆逊身前,对其一拜问道,“足下便是陆校尉吗?”
陆逊见到来人一身精美铠甲,眉宇之间充满意气,而他身后又跟着几个随从。
陆逊也猜到眼前这人,便是柴桑守将靖武校尉孙皎了。
陆逊对孙皎一拜言道,“在下陆伯言,敢问君为孙靖武吗?”
虽然两人心中都已猜出对方是谁,但该有的礼仪询问还是不能落下的。
孙皎笑着答道,“正是小将。”
孙皎是孙氏兄弟之中,少有的对士人礼敬的一位了。
虽然他对陆逊的治军之能表示怀疑,但他还是很钦佩陆逊的文才的,因此他语气中满是客气。
陆逊更不必说,自己初投孙翊,难免在为人处世上会谨慎多虑一些。
而且对方可是孙翊的堂兄,军职又比自己高,因此陆逊对孙皎也保持着足够的礼敬。
两人一番见面礼仪都施完后,意味着陆逊带来的援兵已经顺利抵达柴桑,与孙皎所统领的三千兵马正式会师了。
会师之后,孙皎见陆逊带来的这三千兵马实在是太过疲累,因此便建议陆逊,将这三千兵马带至柴桑城外的军营中进行修整。
对于这一点,陆逊自无不可。
而后孙皎与陆逊并肩驾马而行,身后孙皎带来的一千兵马与陆逊的三千兵马合兵一处,一同朝着柴桑城外的军营进发。
在去往军营的路上,陆逊问起了孙皎,关于目前柴桑的局势的信息。
孙皎对于这些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孙皎对目前柴桑局势介绍的话语之中,陆逊大概了解目前柴桑的态势。
为了避免孙皎被刘表兵马突袭,在自己从庐陵郡出兵之日,他就命人快马传报孙皎,要多注意江夏兵马调动的情况。
在信中陆逊为了让孙皎信服,特地点明江夏会出兵攻打柴桑是孙翊的判断。
在点明这点之后,孙皎得到信的那天起,就派出大量斥候探查柴桑四周。
但斥候汇报回来的消息,却让孙皎与陆逊二人,感到疑惑。
江夏与柴桑隔着长江,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按照全柔叛乱的日期推断,若刘表真有意攻打柴桑救援全柔,那么算上往返命令的传送时间,
这时江夏的黄祖,应该早已得到刘表的出兵命令才是。
江夏有着大量战船,在黄祖得到刘表的命令之后,动员兵马之下,不出十日就可抵达柴桑境内。
按常理来说,就算江夏的黄祖领着全部兵马倾巢而出,时至今日,他的先锋兵马也应该会接近柴桑了。
但现在从斥候探的的消息可知,柴桑方圆数十里内,并没有大军行进的动静。
这种反常的情况,反而让陆逊心中存在不安。
就像暴风雨一般,虽然来临之前很宁静,但它酝酿的时间越久,最后爆发出来的威力就会越大。
一路上,孙皎不停的在跟着陆逊说着目前柴桑的其他情报。
在将陆逊带来的三千兵马送入军营中后,孙皎就兴致勃勃的带着陆逊参观了柴桑的城防。
虽然镇守柴桑的兵马只有三千,但皆是精锐之师。
孙皎有感于大战即将来临,因此这些时日他令这三千士卒分为三批轮流守卫城墙。
而且孙皎将靠近城墙的民居全部拆除,改造为了临时营房,就是为了给这些守城的士卒修整时休息之用。
在这个方法之下,孙皎可以有效的保证了,就算刘表大军神兵突降攻打柴桑城,他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调集兵马进行守城。
而且这样也能保证守城的兵马,有足够的精力能够应对强敌。
除此之外,孙皎还在这段时间内加紧修缮加固了柴桑县的城墙。
在孙皎的努力之下,柴桑的城墙坚硬程度,比之前坚固了五分以上。
陆逊随着孙皎,一面面的城墙和城墙上守卫的士卒。
一路看下来,就是陆逊也感到孙皎年纪虽轻,但已经初步展露将才。
就他眼前看到的这番守城的预备工作,孙皎就做得井井有条,准备充分。
只是孙皎的下一句话,让陆逊脸色大变。
孙皎指着柴桑城外不远处的一座高山说道,
“如今陆校尉带领的援兵已到,论守城我军已有六千士卒,兵力充足。”
“故而吾想带一半士卒往那高山上而去,在上面另设一营寨。”
“若敌军来之,陆校尉负责守城,而我就在那座高山上与陆校尉遥相呼应。
或可乘虚击敌军之后,大败敌军。”
“陆校尉以为如何?”
孙皎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浮现了一些得意之色,他似乎在得意自己想出了这等妙策。
他本想等着陆逊夸奖自己的才智,但没想到陆逊听完他的话后,脸色大变,疾呼出声道,“此事万万不可!”
看到陆逊这么不给面子的当面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提议,孙皎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为何不可?”
今日孙皎与陆逊的第一次会面,本来是和谐且友好的。
但因为陆逊断然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提议,年轻气盛的孙皎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于是乎,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下来。
孙皎与陆逊的第一次,变得不美好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别哔哔,我就是要去
城墙上的空气顿时冷凝起来,在孙皎对陆逊问出那句“为何不可”之后,孙皎将目光紧紧的投向陆逊。
他希望陆逊,能给他一个令他满意的说法。
陆逊对孙皎问道,“公子为何有此出策,想放弃坚城而想另立营寨于城外高山呢?”
孙皎答道,“吾幼时曾听二伯父讲过兵法,其言及若遇孤军守城之时,守城一方万不可将兵马全部收缩城中。
应另设一别军,在城外建造大营驻守,如此一来城外城内兵马可遥相呼应。
若敌军攻城,则城外营中守兵可攻敌军之后。
若敌军攻城外大营,城中守军亦可出城支援。
这样两相掩护支援之下,方可得长久守城之效。”
孙皎在提及二伯父三个字时,脸上浮现瞻仰之色。
他的二伯父孙坚,是他小时最崇拜的人。
见孙皎搬出孙坚,说是孙坚曾经提过类似的守城作战方略,陆逊眉头大拧。
孙坚是孙翊之父,是江东基业的肇始之君。
自己身为臣子,是肯定不能直接说孙坚的不对的,不然传闻出去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而孙皎说他想出这样的分兵之策,乃是儿时受到孙坚教导的启发,这一点陆逊倒没有不相信。
这就是孙氏宗亲的最大好处了。
在江东其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孙坚,在孙氏宗亲那里,可能就是伯父这样亲近的存在。
这一点让孙氏宗亲从政从军后,受到的资源照顾,天然会比其他异姓更多。
而且在碰到事情时,扯起背景来,那简直是一套一套的。
孙皎见陆逊眉头紧皱的样子,脸上又浮现起了些许得意之色。
他先前就认为陆逊乃是一文人书生,对兵法军略并不了解。
如今见自己话语之中提及孙坚而让陆逊皱眉,这让孙皎心中又有一些小小的喜意。
吴郡孙氏因为出于孙子之后,所以孙氏中的大多男儿都充满血性。
他们更有一种自豪,认为自己的将略天赋会比常人更高些。
再加上现在吴郡孙氏蒸蒸日上,这种自豪感在孙氏一众宗亲的心中,更加根深蒂固。
只是陆逊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被难倒。
陆逊对孙皎言道,“善,破虏将军所言甚是。”
陆逊先肯定了孙坚的正确性,这点是大方向。
整个江东除了太夫人敢喷孙坚外,就是孙翊也不敢说孙坚的不是。
但随即陆逊话锋一转,对着孙皎言道,“破虏将军之守城方略实为上佳,但以破虏将军之能,定能知道这守城方略乃是有一前提。”
陆逊说到这,孙皎诧异,他问道,“什么前提?”
陆逊答道,“欲要实施此方略,须要守城一方兵马等于敌军或倍于敌军。
在此情况下分兵守城,方能得到破虏将军所言之效。”
“论及今日,我军有六千之众,守城自然是充足。
但刘表此番攻取柴桑乃是志在必得,荆州方面出兵当不会低于一万,甚至数倍于我军。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军兵力本就少于敌军,若再贸然分兵,守城的兵马不足不说,
就是城外的那处别军,也很容易陷入敌军的包围之中,被其分而食之。”
“到那时,敌军只要留一偏军防备城中兵马冲出,另派大军围剿公子,公子兵只有三千,如何能抵挡之?
而我城中只有三千兵马,守城尚显不足,又有何能力出兵救援公子?”
“若救,城中空虚,柴桑必失。若不救,公子败阵,城中人心震荡,柴桑也是必失。”
“故而公子所言分兵之举,虽得兵法之表,却未得兵法之神矣。”
“实不可取!”
陆逊话中表示孙坚说的方略是很好,但可能当时孙皎年纪小没听全,所以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
而没有这个前提的话,孙皎想要施行的分兵守城方略那就是一个大坑,能直接把己方坑死。
陆逊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的孙皎哑口无言。
孙皎虽有心反驳,但陆逊乃是从实际出发,所言皆是符合常理实际。
只要是个正常智商的人,都听得出陆逊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这一瞬间被陆逊说的,孙皎甚至真的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听漏了孙坚的话。
不过孙皎是个年轻人,又因为身份尊贵让其养成了傲气。
陆逊说的虽然十分在理,但他还是犹自强辩道,“伯言此言差矣。”
“若是吾分兵在城外扎营,那么伯言所言是颇为有理。
但吾乃是分兵去城外高山上扎营,届时就算敌军在山上包围于我,我也不须伯言出兵相救。”
“兵法云,凭高视下,势如破竹。”
“兵法又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敌军若敢率军包围于我,我领三千精卒在山上凭高视下,
又那时我军面临死地,定会置生死于肚外,奋勇杀敌,以一当十,大败敌军正得其时也。”
孙皎话中多言兵法云,他想着兵法记载,这下总不会有错了吧。
但没想到陆逊听后脸上浮现了怒色,他对孙皎言道,
“凭高视下,势如破竹是兵法常理不错。
但若是敌军并不攻山,乃是在山脚屯驻重兵,并四处截断山上水源,令山上的士卒断水又该如何?”
“高山之上虽有小溪,但那根本不够三千士卒的日常饮用。
现今时节虽已入秋,但南方向来酷热,秋末之季更是如此。
此时节,士兵饮水之需只会比往常大大增加。
为将领者,无论行军亦或是安营,都必须选择就近水源之处,这是基础的为将之道,难道公子不懂吗?”
“士卒若无水饮用,不出三日,皆将饥渴欲死也。
以此欲死乏力之军,又如何击山下重重敌军,以期大败之?”
“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每逢将领用此法者,无一不是被逼入绝地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我军尚未到那地步,而求取此法,岂不荒谬!”
“再者,古之项王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虽有成功,
但那是项王与韩信在军中威望卓著,功勋无双,故能以此法得士卒之死力,士卒也愿为彼等效死力。
可是如今公子掌兵不过数月,功业未立,士卒人心未归。
纵到不得已之死局,士卒又岂能与公子,行那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举乎?”
陆逊觉得孙皎聪慧是聪慧,但像一个读兵书读憨的人,对于兵法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让陆逊很是忧心。
因此他在说上面的那番话时,言辞变得激烈了起来。
孙皎年轻气盛,他本身心中就有点看不起陆逊。
现在接连被陆逊驳斥,到了最后陆逊的话语中已经带着批评的意味了,这让孙皎心中的那团火一下子蹭的涨了起来。
他拔出腰间长刀,砍在城头上,口中恨恨地说道,
“吾为靖武校尉,而汝才是仅仅一行靖军校尉,论军职我比你高,再者吾乃孙家公子,身份尊贵,你岂敢多次薄视于我!”
“我今日就是要分兵去往城外高山扎营,你又能奈我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哔哔,听我的就好
孙皎语气嚣张,怒视陆逊。
陆逊也不甘示弱,用一双澄净的眼睛,与孙皎愤怒的目光直接对视,丝毫不弱下风。
孙皎说的是不错,孙皎职位比其高,再加上孙皎是孙氏宗亲,
按常理来说,陆逊是要受孙皎节制的。
不过,
陆逊看着孙皎抽刀砍墙的动作,他问孙皎道,“公子是否执意要分兵去往城外?”
孙皎傲然撅首,回道,“那是自然!”
陆逊听后心中叹息,他本来是不想走到现在这步得。
孙皎的神态继续傲然着,这时陆逊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看到这一幕,孙皎的目光浮现不解。
这是何物?
但下一刻,刚才还在傲然撅首的孙皎直接跪了。
因为陆逊在从怀中取出这份帛书之后,口中对着城墙上的所有人说道,
“吴侯密令在此,见此令如见君侯!”
陆逊此话一出,孙皎赶紧扔下手中长刀,直接半跪在地。
而城墙上的所有士卒在听到这句话后,也全都转身,朝着陆逊的方向半跪行礼。
一时间,陆逊成为了这面城墙上的中心。
所有人都在向他行尊敬的半跪之礼。
但其实所有的人行礼的对象是,陆逊手中的那封帛书。
因为那封帛书代表着江东至尊——孙翊。
见所有人都行完礼后,陆逊双手展开帛书,大声朗诵起上面的内容来,
“今孤派陆伯言率兵支援柴桑,陆伯言率兵至柴桑之日起,柴桑之督为伯言,叔朗为后继。”
在陆逊朗读完孙翊密令中的内容之后,城墙上的所有人皆拱拜领命。
孙翊的密令之中宣布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孙翊钦命陆逊为这次柴桑防备战的主将。
而职位、身份比陆逊更高的孙皎,则是被孙翊任命为后继。
何为后继,那就是主将让你打酱油,那你就乖乖的打酱油去,连副将都算不上。
此刻半跪在地的孙皎在听到这个任命后,心中充满了不解,但没办法,孙翊密令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从陆逊宣布孙翊密令的那一刻起,柴桑城中的六千大军的首脑只有一个,那就是陆逊。
宣布完密令之后,陆逊让城墙上的人全都起身。
而后陆逊将密令交予孙皎查验,孙皎这时有些心灰意冷,在查验过密令内容是孙翊亲笔所写之后,他就将密令交还给了陆逊。
陆逊收起密令,这时他对孙皎问道,“靖武校尉,还欲分兵城外乎?”
听到陆逊这么说,孙皎心中虽然不愿,但还是拱手对陆逊言道,“皎一切但听陆督调遣。”
见孙皎服从自己的主将地位,陆逊放下心来。
大敌即将来临,若是孙皎因为此事与其心有嫌隙,将来恐会致生大祸。
这时孙皎用一双哀怨的眼神看着陆逊,孙皎的目光似乎在说——有这密令,你不早点拿出来。
孙皎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陆逊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但他心中也是有着无奈呀。
这封密令乃是临出发前,孙翊写好交予陆逊的。
当时孙翊就对陆逊说道,“叔朗智不如君,恐其孟浪,故而写此令付伯言,若叔朗不逊,君可以此令制之。”
孙翊久在军旅,深知军中统领为一的重要性。
陆逊无军功而被他任命为行靖军校尉,这已经是过分拔擢,在军职上孙翊不能再给陆逊更高的了,不然就是捧杀陆逊了。
而且就算将陆逊的军职拔擢到与孙皎等齐,但孙皎是宗亲,身份本就比陆逊高,在常理之下,守备柴桑的主将还会是孙皎。
不过孙翊知道孙氏兄弟虽然都有将才,但有时性格会偏激和憨憨的。
孙翊担忧孙皎会因为这样的性格引发祸事,故而特地写了这封密令,想让陆逊以下克上,帮他守备好柴桑。
而陆逊在得到孙翊亲笔写的这密令之后,心中除了感激孙翊的信任之外,他一开始并不想立即出示这封密令来压制孙皎。
因为孙皎是宗亲,而且在柴桑日久,比较了解柴桑的局势。
陆逊一开始是想着与孙皎好好商量着共同行事的,这样既可以一起稳定柴桑大局,另一方面也不会因为自己以下克上,引得孙皎心生不满,从而旁生枝节。
但没想到,孙皎今日会如此强硬,非要行分兵守城这一危险之举。
无奈之下为了大局,陆逊只能出示孙翊的这个密令,来取得对柴桑兵马的掌控权。
在成为柴桑城中的主将之后,陆逊当即做出了一些战争部署。
陆逊命人准备大量的旌旗牙幢,并且在城墙上,城墙内布置了许多鼓角,同时还命百余山间劲卒趁夜间之时潜入山谷之中,以备后用。
陆逊作这些战争前的部署并没有避着孙皎,孙皎还因为孙翊不信任自己正在暗自神伤。
在他听到陆逊的这些部署之后,却感到陆逊的这些布置超出了他所认知的常理。
在刚才陆逊三驳他的时候,他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他心中已经对陆逊慢慢改观。
在他现在的心中,陆逊不再是他之前认为的那个不通军略的书生,因此他觉得陆逊的这番布置,肯定有着深意。
孙皎从小耳濡目染,对战争一事有着极大的兴趣。
现在他心中有着对陆逊这些部署的好奇,这让他心里痒痒的,想问陆逊个明白。
虽然碍于面子孙皎迟疑了好久,但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他在陆逊回城内的路上,问出了他心中纠结了许久的问题。
陆逊见四下无人,便也对孙皎解释起了其中的内情起来。
从孙皎现在肯不耻下问的态度,陆逊也大致摸清了孙皎的性格。
虽然孙皎有时容易偏激,但就如外间所传的那般,孙氏小八心胸是颇为阔达的。
陆逊认为孙皎方才会想出那种不靠谱的分兵策略,不是因为孙皎天资愚笨,相反的对于将略一道,孙皎是有天赋的。
只是他初掌兵,缺乏实际经验而已。
因此陆逊也很乐意为孙皎解答疑惑。
但让陆逊意料不到的是,孙皎问完一个问题之后,又会接着引出好多个疑问,然后缠着陆逊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就算是陆逊这等脾性好的人,最后也被问的烦了,他直接对孙皎甩出了一句,
“自今但依我节制,毋问我所由知也。”
意思就是,别哔哔了,听我的就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朱桓
柴桑一城立于长江沿岸,其之县城距离长江不远,仅有数十里之遥。
在陆逊率军到达柴桑城的两日之后,宽阔无边的漫漫长江之上,渐渐出现了无数只高插旗帜,满载士兵的战舰。
那些战舰有大有小,大的楼船有数十艘,小的艨艟,斗舰,快艇足有数百艘,它们从长江北岸朝柴桑城慢慢压来。
南岸的孙皎派出的斥候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心中浮现了巨大的震惊。
数百艘荆州的战船前后连绵不绝的牵连在一起,又身处在迷雾之中,
从远处观之,就像缥缈无垠的长江上,升起了笼罩了整片长江的乌云,
而这片乌云正在向着柴桑,以巨大的气势快速压来。
这队斥候小队领头的是一名年轻小校,他名朱桓,字休穆,是吴郡朱氏当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今年朱桓之父,朱家当代族长本想运用关系举荐朱桓为余姚长,让其步入仕途。
但朱桓认为余姚地处江东腹地,难遇战事,未有战事自然难以立功。
功业之心强烈的朱桓,在听到与其交好的孙皎被孙翊任命为柴桑守将后,
便推辞了家族为其安排的余姚长的职务,白身前来投奔孙皎,愿与孙皎一同前往柴桑。
柴桑乃是江东重镇,濒临荆州,很重要也很危险,但朱桓却认为柴桑是他立功的好地方。
孙皎对这个好友的投奔感到开心,加上朱桓有胆气,武力也不错,因此在朱桓投奔孙皎之后,孙皎就任命朱桓为军中司马。
在孙皎得到荆州会派兵攻打庐江的消息之后,他将探查柴桑周围形势的重任交给了朱桓,让他领着一众斥候在柴桑四周探查。
而朱桓在得到这个重任之后,并未推辞。
并且在他安排任务时,将探查长江沿岸这个最危险的任务留给了自己。
今日是朱桓探查长江沿岸的第十日,而在今日,朱桓终于等到了他想等到的。
看到气势慑人的荆州的战船军团,正由远及近,不断的接近己方马下的长江南岸。
这队斥候兵座下的马匹也感觉到了危险,正在不断的打着骢鼻,马蹄也开始不安的四处踏动起来。
畜生尚且如此,更何况万物之灵长的人。
马匹上的斥候兵看到这一幕后,脸上浮现了震惊的神色。
而这种震惊,正在慢慢的转变为惊惧。
斥候兵边安抚着座下的马匹,便用不安的眼神看向领头的朱桓。
而这时年仅二十四的朱桓脸上却并没有浮现任何惊惧之色,相反的,他脸上沉浸着一种平静。
本来在看到荆州战船出现之后,朱桓也就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去交差了。
但此刻随着荆州战船的接近,朱桓一点退去的动向也没有。
他的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那掩盖在大片迷雾之中的战船。
朱桓功业心强,他既然接下了这个探查敌情的重任,自然不会只想着就仅仅汇报敌军来了这个军情。
那是寻常斥候可以做到的事,朱桓却不想同寻常的斥候那般。
朱桓用一双鹰眼盯着那藏在江上迷雾之中的战船,他的目的是要看清这次刘表到底派了多少人来。
朱桓是江东人士,对战船这种战争利器他并不陌生,相反,他对战船的一些特性反而十分清楚。
战船种类繁多,其中艨艟,斗舰,快艇等小一点的战船因为构造及空间,只能让士兵都均匀得站在船的甲板上。
这样一方面可以保证船的稳定性,另一方面可以保证在战事发生之时,战船甲板上的士兵可以迅速投入战场。
而这一点,可以让目力好的人,大约估摸出这些小型战船上的人数。
但若是战船中的霸者楼船,因为体积巨大,且结构多为分层,十分容易隐藏士兵。
就算是目力好的人也只能算出楼船上表面的人数,没办法得到接近实际的。
但朱桓熟悉战船,他知道还有一点,可以大概看出楼船中的人数。
那就是看这艘楼船吃水的深浅!
楼船过于巨大,有时候容易重心不稳发生侧翻,早期的船只制造者因为技术原因没办法避免这点。
但他们也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通过这个办法可以警示楼船上的人,这艘楼船是否处在危险状态。
那就是他们在制造好楼船之后,会在楼船的底部至船身的一定部位之处,涂抹上不同的漆色进行分层。
当楼船下水之后,因为载重的差异导致吃水不同,水位蔓延至那些船身上的分层也就不同。
这些就通过那些不同的颜色,就能很好的观察出来。
当楼船吃水太深会吃水太浅之时,就会发生侧翻的可能,通过这些颜色分层,楼船上的人就很好能分辩出这点。
荆州与江东制造船只的工匠,虽然地域不同,但这一点却都是他们都会做的。
对朱桓来说,他的视野没办法遍及楼船的内部,但他可以通过观看这些楼船的吃水深浅,大约判断出这艘楼船上的人数。
朱桓出自吴郡朱氏,在早期江东军阀割据,对战船的管制不严。
那时在朱家的港口之中,就有一艘楼船。
少年时的朱桓曾经突发奇想,让族中的佃户、仆人、族人按不同的人数上楼船,他借此观察过不同人数下的,楼船的吃水深浅。
少年时的一个玩闹之举,今日却成为了朱桓探查敌情的有利手段。
虽然有着这么一个办法,但是因为荆州战船大多处于迷雾之中,所以朱桓一时间也没办法能看个大概。
只有等荆州的战船群慢慢接近南岸,距离拉近之下,才能方便朱桓进行探查敌方人数。
这时荆州的战船群已经越来越接近朱桓所在的长江南岸,大部分的荆州战船都已经在迷雾中露出本体来。
但随着荆州的战船群接近,其的先锋部队也已经发现了岸上的朱桓一行人。
身后的斥候忍不住对朱桓言道,“司马,敌人已至,我们速速回城禀报陆督吧。”
朱桓却摇摇头,他还差一点就可以探查清敌人的大概人数了。
不过朱桓知道他的这些属下已经心生惧意了,因此他让这些属下先回柴桑城禀报。
其他斥候本就已经怕的不行,现在听到朱桓允准,他们对朱桓一拜后,就纷纷回转身体,回柴桑去了。
现在整个南岸之上,只剩下朱桓一人。
担任攻打柴桑先锋的乃是刘备,此刻在整只船队最前面的部队也是刘备手下的兵马。
位于高大楼船之上的刘备,在距离南岸百步之处,就已经凭借着良好的视力看到了岸上的孙军斥候。
只是一开始他没有在意。
柴桑是江东的重镇,柴桑守将孙皎派出斥候,日常巡查四周是正常的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晕船的刘备天团
在这一刻,刘备还不知道孙翊早已知道荆州刘表会派兵攻打柴桑。
刘备也得到了陆逊带兵增援柴桑的消息,但正如孙翊透露出的那样,刘备以为陆逊只是来截断全柔西逃之路的。
现在己方的大军已经逼近了柴桑城。
就算这时这些斥候将己方大军到来的消息,回禀给了城中的孙皎,刘备觉得于大局上,并不会对其造成威胁。
但后来他在楼船上发现,岸上的孙军皆已退去,只留下一位年轻男子还在岸上驻足观察着己方。
刘备是幽州人士,对战船不太了解,他想不通这位年轻男子还留在岸上的目的是什么。
随着脚下的楼船逐步接近岸边,刘备可以看得到朱桓身上的穿着。
朱桓出身名门,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好声马,喜华服,这一点在他从军之后也未改变。
现在的朱桓身穿一副华丽的铠甲,论铠甲的精美程度,与孙皎穿戴的那副也不相上下。
穿着美铠的朱桓气度不凡,又在荆州战船逐步逼近的时候,胆敢留下一人独自面对,这让刘备以为岸上的那人可能是孙皎。
年纪、气度、穿着都挺像的。
这让刘备心喜起来。
虽然不知道“孙皎”为何独自一人留在岸边,但若是能在这岸边生擒住孙皎,那么柴桑一城当可不战而下了。
心喜之下的刘备连忙下令让楼船调转船身,船头东向,让船身对着岸上。
此刻战船离岸上还有近百步之遥,直接出兵到岸上捉拿那年轻男子不现实。
刘备只能让船上的士兵们放箭,希望能借此擒下那年轻男子。
为了生擒的目的,刘备特意嘱咐船上的士卒,不要瞄准那年轻男子的要害。
并且刘备只让不多的士卒放箭,防止箭雨太密,误杀了“孙皎”。
其实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柴桑城,生擒孙皎与临岸射杀孙皎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刘备有着心中的顾虑。
刘表让他担任攻打柴桑的先锋,表面上是信重他,但刘表真正的用意刘备是知道的。
刘表有着自己的盘算,刘备当然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在刘备看来,虽然刘表这次是想借刀杀人,借他之手为其拿下柴桑。
但刘备却觉得自己也可以通过借力打力,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柴桑是一定要打下来的,但刘备不是为刘表攻打,而是为自己攻打。
刘备想的是,拿下柴桑之后他不一定要将柴桑交给刘表,他可以凭借此城的重要性,来跟孙翊索取更多。
通过对孙翊的索取,利用孙翊的权势和实力来对刘表进行制衡。
这样也许能让自己得到一块真正的根据地,有了稳固的根据地之后,他才能实现他心中那复兴汉室的理想。
在有这层心思之下,要是不小心杀了那个很有可能是孙皎的人,那样就得罪死孙翊了,对他以后的谋划是不利的。
正是基于这点,刘备才下达了那个充满克制的射箭命令。
在刘备的命令发出之后,刘备脚下的楼船快速转向起来。
在转向之后,上百位楼船上的弓箭手齐齐瞄准了岸上的那个年轻人。
很快的,上百支箭朝着岸上射去。
上百支箭听着很多,但由于刘备那番克制的命令之下,这数百支虽然占据着高度优势和数量优势,
但射出去之后,那种气势却有着徒有其表的感觉。
在岸上的朱桓一开始看到上百支箭射来,还吓了一跳。
他急忙驾驭着马匹左奔右跳躲避着这些射来的弓箭,而且他还抽出腰间长刀格挡掉飞到身前的箭矢。
但在躲避与格挡了一会儿后,朱桓发现这让他引以为惧的箭雨,完全是虚有其表。
凭借他的骑功与武力,在这只有样子货的箭雨当中,竟有种游刃有余之感。
这让朱桓浮现疑惑之感。
朱桓觉得刘表军中下令放箭的那人,怕不是哪个傻子吧?
这时朱桓也已经大致数清了刘表军的大致人数,虽然肯定会和实际人数有着一定的差距,但总比两眼摸黑什么都不知道好得多了。
朱桓已经有了退去之意。
不过在退去之前,朱桓想着也要回敬对方一下。
他在又躲避过一波箭雨之后,坐于马上,从马背旁的箭囊之中抽出一支利箭,而后搭弓朝着那渐渐逼近的为首楼船射去。
朱桓自幼敖练气力,弓马娴熟。
在他这全神贯注射出这一箭之下,这支利箭朝着楼船飞驰而去。
楼船高大,加上朱桓与那艘楼船还有些距离,在朱桓以下击上之下,这支利箭没办法射中楼船顶部的人。
但尽管如此,这支利箭还是在飞驰一段距离之后,狠狠地扎进了楼船的船体之中。
而那支箭射中的地方,离刘备所站的位置不过几米之遥。
因为巨力,利箭插在楼船船体之上后,箭尾还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颤动。
射出这支箭的朱桓看到这一幕,似乎十分满意。
他虽然看不到刘备所在,但他知道眼前的这艘楼船之上,应该就有着敌人中的重要人物存在。
因此在射完这箭之后,朱桓又朝着楼船的方向引弓虚射。
先有箭中船体在前,再有引弓虚射在后,朱桓挑衅的姿态显露无疑。
在做完这些之后,朱桓大笑之下,拨转马头离去。
而朱桓做得这些事,全都一点不落的落在了,高立楼船之上的刘备的眼中。
看着朱桓那飞扬跳脱的样子,刘备叹了一口气,
“孙氏之子,实多矫健之士也。”
到现在,刘备还是以为朱桓是孙皎。
而刘备的这声叹息,似乎也在叹息此番没有能擒下孙皎。
这时糜竺走到刘备身旁,听到了刘备的那声叹息,他对刘备言道,“若云长,益德,子龙三将在,必不叫那子如此猖狂。”
关羽、张飞、赵云三人射箭之能也是上佳,若他三人在,也许就能达到刘备的目的,射箭伤敌而擒之了。
糜竺的这番话,听得刘备又是一阵叹息。
是呀,这三将是有这能力,但刘备为什么不让这三将出手呢,而这三将又去哪里了呢?
刘备对糜竺问道,“云长他们身体如何了?”
刘备言语之中满是关切。
糜竺答道,“除了总是呕吐之外,其他不适之症已无大碍。”
刘备听后这才放下心来。
谁能想到,在将这三将带上船之后,还未行驶多久,这三人就齐齐晕船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三人都是北人,初次坐如此久的船,有这反应也不奇怪。
现在知道他们无碍,才是最好的。
在这时,刘备感觉肚中一阵恶心,腹中的杂物似乎就要马上倾吐而出。
就在这关键时刻,刘备发挥了他莫大的定力,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呕吐物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也是北人,他也晕船呀。
糜竺察觉到刘备似乎有所异常,关切地问道,“将军可是身体不适吗?”
听到糜竺如此问,刘备拂袖转身,双手背立在后将目光遥望柴桑城,
此刻他刘皇叔的风度一览无余。
刘备淡淡答道,“无妨。”
说完这句后,感觉肚内翻江倒海的他,
又背着糜竺偷偷咽下了一口。
宁愿恶心死,气度不能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孙朱之交
朱桓单骑从南岸离开之后,驾驶着快马回到了柴桑城。
在他回到柴桑城门口之后,看到一位年轻人正在城门口远远相望,似乎在等待着某人。
这位年轻人不是孙皎还能是谁。
在一个时辰前,朱桓手下的斥候兵回到了柴桑城。
因为这些斥候兵是孙皎的亲卫调派出去的,因此在他们回到柴桑城后,直接寻到了孙皎。
他们向孙皎禀报了,刘表的大军已经到来的消息。
孙皎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心中没有多少惧怕,反正多了不少安定。
他早就知道荆州会有大军来攻柴桑,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之前荆州大军就像隐藏起来了一般,一直没有出现,这反而让孙皎不安,觉得荆州在酝酿着什么诡计。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现在荆州大军已经出现在柴桑城数十里外的长江南岸,这让孙皎了却了一桩心病。
敌已至,剩下的唯有死战而已,再无退路。
孙皎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将斥候兵带到了陆逊面前,让斥候兵将这个消息亲自禀报给了陆逊。
陆逊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浮现了沉重之色。
这是他第一次领兵,初次领兵就遇上了大兵压境,这让少年老成的陆逊心中,也浮现了些许的紧张。
在听完斥候兵的禀报之后,陆逊问道,“可知敌军人数大约几何?”
斥候兵在听到陆逊的问话之后,顿时支吾起来。
当时他见到那绵延不绝的战船,整个人都吓死了,哪里还会去观察荆州方面来了多少兵马。
就算当时心中不惧怕,那荆州来军战船相连并且掩藏在迷雾之中,根本无法观察出人数。
看到斥候兵支吾不敢言的样子,陆逊心中叹息一声。
他料到这斥候兵在看到荆州的兵马渡江后,应该是被吓破心神了。
所以才马上逃回了柴桑城,没有留下来细细观察敌军的人数。
虽然陆逊看出了这点,但却没有怪责这名斥候兵,只是挥手让其退下。
大军压境,寻常人害怕因此慌了心神,这是很正常的事。
况且陆逊也熟悉战船构造,知道有战船的遮挡下,敌军的人数是不太好观察的。
虽然这名斥候兵探查到的消息有未尽之处,但也算不上失职,至少这名斥候兵没有谎报敌军人数。
陆逊只是感到有些失望而已。
在大敌来临之时,能多得到一些情报,都很可能能够影响接下来的战局走向。
在斥候兵退下之时,孙皎拦住了这名斥候兵。
他问这名斥候兵道,“休穆何在?”
孙皎是知道朱桓每日定会率领这些斥候兵在南岸巡视的,如今这些斥候兵回来了,朱桓却不见踪影,这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方才因为刚得到荆州大军到达的消息,令他心神不定才遗忘了这事。
现在他的心神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他才想起他的好友朱桓,竟然没跟这些斥候兵回来。
这名斥候兵正为陆逊没有因他,没有探查清敌军人数一事治罪于他,而刚松了一口气。
现在在他即将退去之时,却又被孙皎拦住问起了朱桓的去向,斥候兵心中又惊慌起来。
虽然是朱桓命他们回来的,但身为士卒抛弃长官而离去,这在军中一向是被人不齿的。
而且听说朱桓还是孙皎的好友,若是朱桓因此出了差错,那么孙皎大怒之下难免不会杀了他们泄愤。
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这名斥候兵只能硬着头皮,将朱桓命他们先回柴桑一事说出。
孙皎听后脸上浮现怒色,他问道,“你是说,现今南岸只有休穆一人留在那?”
斥候兵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看着斥候兵承认了这事,孙皎大怒。
他一脚将斥候兵踹倒在地,而后气的拔剑欲杀了这名斥候兵。
他口中恨恨地说道,“抛弃长官独自回城,是为不义,吾身边怎么会有你这等亲卫。”
在手中长剑即将砍向斥候兵脖颈的时候,孙皎看着那斥候兵惊慌不已的样子,终究还是停下了手。
奉命而归,在军法来说,也是无罪的。
孙皎毕竟不是暴虐之徒,他饶了那名斥候兵一命。
孙皎让其退下之后,便要作态点齐兵马前去援救朱桓,但他的这番举动却被陆逊所阻。
陆逊阻拦孙皎的理由还是那四个字,
大局为重。
孙皎若率兵前去救援朱桓,很可能会同刘表的大军迎面碰上。
人数差距甚大,己方又没险要可以依靠,全军覆没都是有可能的。
陆逊的大局为重四个字,让孙皎冷静了下来。
他是孙氏宗亲,这四个字对他的约束力,比任何人都强。
虽然息了率兵救援朱桓的意图,但孙皎还是决定在柴桑城门外等着。
他对陆逊告退之后,就来到了城门口,看能不能等回朱桓。
等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柴桑城门口的孙皎,远远看见了有一骑正在往柴桑城而来。
孙皎脸上浮现了期待之色。
待那骑继续接近后,孙皎脸上的期待之色变为了欣喜之色。
那骑不是朱桓还能是谁。
而朱桓在看到在城门口等待他的,是好友兼上司之后,脸上也浮现了喜色。
在快到城门口之时,他跳下马来,来到孙皎身前,对着孙皎一拜道,“桓拜见校尉。”
孙皎因为欣喜一把抓住朱桓的胳膊,口中责怪地说道,“休穆之归何迟也。”
朱桓听见孙皎那三分责备七分关怀的话语,脸上浮现了不好意思的神色。
现在的朱桓哪还有方才在刘备那里,那副张扬跳脱的模样。
朱桓对孙皎一拜后,就对孙皎言道,“校尉,这次吾虽然晚归,但却探听到了重要的情报。”
随后朱桓就将自己探听后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对孙皎说了。
孙皎听后大喜,他既是喜朱桓探听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又是喜朱桓立下了大功。
相比于其他斥候兵的“落荒而逃”,朱桓为探查重要情报,而独自一人滞留危险的南岸,这种行为足以称功了。
孙皎高兴之下,就将朱桓带入城,带到了陆逊面前,让其亲自将探查到的情报,告知陆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放弃加固城防
在孙皎将朱桓带到了陆逊身前之后,朱桓对着陆逊一拜后禀报道,
“陆督,吾方才曾近距离观察敌军。
据我估算之后,敌军这次人数并非之前猜测的一万,他们的总兵力大约在两万左右。”
“并且我看到了敌军的前锋旗帜,打着的是左将军刘的旗帜,而在后不远的敌军中军,打的是明远中郎将黄的旗帜。”
陆逊听了朱桓的话后,脸上浮现了喜色。
因为朱桓给他带来了两个重要的情报。
第一个就是敌军的大约人数,第二个就是敌军的主将副将是谁。
这两个情报对任何战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只是陆逊在欣喜之后还有些疑惑,他问朱桓道,“休穆是如何得知敌军大约人数的。”
吴郡陆氏、朱氏都是江东望族,陆逊虽与吴郡朱氏来往不密,但朱桓是朱氏年青一代中最富盛名者,陆逊是认识他的。
陆逊是江东人士,他自然知道战船容易隐蔽人数。
所以他很好奇朱桓是如何敢自信的对他说,他估算出了敌军的大约人数的。
听到陆逊的疑问,朱桓将自己估算人数的方法对着陆逊说了。
并且为了让陆逊信服,他还特地举了他少年时做得那件事为例证。
陆逊在听了朱桓的方法之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对着朱桓说道,“今日,吾江东又出一英才矣。”
然后他又出言肯定了朱桓的方法,“休穆此法,虽不中,亦不远矣。”
斥候探查敌军人数,从来不会有准确的数字,往往都是禀报个大概。
至于准确性有几成,有些时候就是看运气。
形成这样的情况的原因有多种。
其中一种是斥候多是用肉眼观察,但往往斥候都不多,至多每队数十人。
数十人在观察上万敌军的人数之时,如果因为天气,地利亦或是其他因素的影响,那观察回来的人数数据,水分可就大了。
第二种就是斥候用肉眼观察敌军人数之时,很容易受到敌方将领设计蒙蔽。
就例如陆逊之前初到柴桑之时,采取的广布旗帜皂鼓之法,用意就是为了欺骗荆州这次派来的主将的。
朱桓的这个方法以前从来没有人用过。
但正因为如此,敌方将领之前就根本不会想到有这种办法,从而采取措施进行反制欺骗。
这就保证了朱桓探测到的敌军人数,有一定的客观性。
而且朱桓这个办法也不是完全依靠肉眼观察,而是有了一定的基准事物作为判断,这也大大增加了朱桓提供的这个情报的合理性。
而朱桓带来的第二个情报,则更让陆逊振奋起来。
旗帜是一种宣告,更是一种名义。
自春秋以来,旗号的标明也是表示了敌军中的主要将领是谁。
这次来攻打柴桑的荆州大军之中,其中前锋大将打的旗帜是左将军刘,这就让陆逊知道了刘表派的前锋大将是刘备。
刘备在天下间的名声太大了,他的官位几乎任何关注时事的人都知道。
而荆州军的中军大军打的是明远中郎将黄的旗帜,这是代表刘表这次派出攻打柴桑的主将,是江夏太守黄祖之子黄射。
身为江东的老对头,江夏所有将领的官位,身份,都一直是江东所有将领必须了解的情报。
这个情报也证实了周瑜之前的判断。
虽然刘表从南郡中也派出了刘备作为先锋,但攻打柴桑的主力部队刘表还是选择从江夏派出。
这一点很重要,直接影响了孙翊的下一步行动。
周瑜在向孙翊提出南北齐攻荆州之计后,因为柴桑方面是这计略中很重要的一环,
为了保持整个宏观战局的联动,孙翊将周瑜的南北齐攻荆州之计,曾派人遣密信告知了陆逊。
现在孙翊已经率军抵达陵阳城外,但一直未迟迟北上江夏,就是在等攻打柴桑的大军出现。
周瑜的判断有理有据,但孙翊是江东势力的主人,他接下来要布置的又是一个很大的战局。
在这个战局之中,稍有一步不慎就会引发大错,所以孙翊必须要等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这个确切的消息就是——刘表是不是真的会从江夏,调集大军攻打柴桑。
现在这个消息,已经经由朱桓之手证实了。
陆逊在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当即命人将这个消息快马传报给在陵阳城外的孙翊。
孙皎和朱桓见陆逊派出人将这个消息传送给孙翊,他们并未起疑。
荆州大军来临,身为柴桑守卫战的主将,陆逊将这个重要的情报,报送给孙翊是很正常的事。
在陆逊命人将这个消息传报给孙翊后,孙皎见陆逊的脸上浮现着喜色,他忍不住提醒陆逊道,
“陆督,现今敌人大军已至,虽然休穆探听到了敌人的人数及将领是谁,让我军不至于太过于被动。”
“但依休穆情报中所言,荆州敌军这次总兵力在两万上下,人数大大多于我军。
又刘表这次派出的前锋大将,是左将军刘公。
吾听闻刘公军中有三员虎将,分别为关羽、张飞、赵云,这三人传言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骁悍异常。”
“敌军兵力众多,军中又有大将坐镇,而我军人数数倍低于敌军,虽有坚城掩护,但敌方也有虎将奋勇。
陆督不应掉以轻心,应趁敌军现在刚至南岸,立足未稳之际,继续加紧修缮城防,以备来日敌军之猛烈攻势。”
孙皎的一番话说得一旁的朱桓频频点头,他也认同孙皎的这番言论。
不料陆逊在听了孙皎的话后,却对孙皎说道,
“不,无须继续加紧加固城防,劳烦公子即刻前去传令,令现今城上加固城防的工匠都退下来。”
孙皎在听到陆逊的这个命令之后,大惊失色。
这陆伯言在敌军来之前,一副稳重无比的样子。
怎么在敌军即将攻打柴桑之际,敢如此托大?
不催促工匠加紧加固城防就算了,还想让工匠全部退下来,这怎么能行。
孙皎赶紧劝谏陆逊道,“现今敌军已至,最迟明日就会发起攻势,时间紧迫,城防乃我军生死之要,怎可在此时放弃加固!”
看着孙皎一副急切的样子,陆逊笑了出来,他对着孙皎言道,“公子有所不知,逊乃是心中已有定策矣。”
孙皎不解,再度发挥其好奇宝宝的性格。
到了这一刻,陆逊为了稳定人心,对孙皎说出了他的用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虚实之道
陆逊对孙皎问道,“依公子观之,这次荆州大军的主将是谁呢?”
孙皎一愣,陆逊怎么明知故问?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从休穆汇报的情报可知,这次刘表派出的攻打我柴桑的主将,为那黄贼之子黄射。”
在孙皎回答了之后,陆逊却摇摇头道,“这次荆州大军的主将,其实是那名满天下的刘公!”
孙皎听后疑惑,他脱口而出道,“怎么会?依旗号来说,这次敌军主将分明是那黄射才对呀。”
随后孙皎反应过来,他对陆逊言道,“莫非是那黄射与刘备故意旗号对调,意欲迷惑我军?”
陆逊再次摇摇头,对着黄射说道,“非也。”
“敌军中军旗号为黄射,前锋旗号为刘公不假,吾料之,他们二人也并未行对调旗号之举。
因为刘公乃是初投刘表,而黄射乃荆州重臣黄祖之子。
刘表外宽内忌,他断不会将大军的军权,交予刘公这新投之人而将黄射置于副将。”
听到陆逊这么说之后,孙皎更迷惑了。
既然如此,陆逊又怎么会说,这次来的荆州大军的主将是刘备呢?
看到孙皎疑惑渐深的神色,陆逊解释道,“刘表命刘公为偏将先锋,乃是想借刘公军中关、张、赵三员战将之力攻破我柴桑,实际上刘表并不信任刘公。
故而刘表又命黄射为大将,统领大军在后,本意是既为支援刘公,又是为了监视刘公。”
“刘表的思虑虽有可取之处,但其却犯了一个大错,致使其之目的不遂。”
“刘表犯的大错就是让黄射为主将,统率大军在后压阵。”
陆逊说到此,孙皎与朱桓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甚。
“黄射为人好儒喜礼,一直崇尚名声广大之人。”
“想当初祢正平在黄祖手下任职,黄射就对其备尽礼仪,极尽交好之事,后祢正平触怒黄祖,为黄祖所杀。
黄射在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徒跣去救祢正平,虽最后不及,但也可见黄射爱睦名士之心。”
“今刘公之名望比起祢正平更甚数筹,依那黄射爱睦名士之心,他与刘公交好尚觉得慢待其,又怎么会对刘公起提防之心,对其进行挟制呢?”
当初祢衡之所以被黄祖所杀,乃是祢衡辱骂黄祖触怒了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辱骂自己父亲的人,黄射都能光着脚去救他,可见黄射对于名士,是一种舔狗心态。
陆逊接着说道,“加上那刘公善于笼络人心,黄射虽得黄祖庇护得以年纪轻轻就居高位,但论手段他定不是刘公之敌。
因此吾认为刘表虽命黄射为主将,但依刘公之能及黄射之心,恐怕此时黄射的主将之位,已经徒有其名矣。”
陆逊说完这些后,孙皎与朱桓两人才恍然大悟。
按陆逊那么说,那么的确很有可能刘备会通过自己对黄射的影响力,来达到间接控制荆州这两万大军的目的。
可是这样,反而让孙皎更担心起来。
“刘玄德名闻天下,其虽有多次败绩,但致令其败者皆天下名将,且其虽败却不亡,可见刘玄德实有军阵之能。”
“若是荆州主将尚为黄射,其一世家公子,对于军略不甚精通,陆督放松点倒无甚不妥。
但如今依陆督所言,荆州主将实为那刘玄德,那陆督更加应该小心防范才是,又怎么可以贸然从城上撤下工匠呢?”
陆逊听后脸上浮现笑意道,“我正是知晓刘公有军略,故而我才行此举呀。”
孙皎与朱桓两人听了又开始迷糊起来。
朱桓地位低不敢贸然发问,最后还是孙皎发挥不耻下问的优秀品格,问陆逊道,“何也?”
陆逊反问孙皎道,“吾先前准备大量旌旗牙幢,并且广布鼓角。
若是公子为那黄射,在命斥候打探之时,发现我军城上广布旗帜,城内鼓角声不停,那么公子会作出何等判断呢?”
孙皎沉吟一会回答道,“我会生疑,认为柴桑城中兵马不止六千。”
陆逊再问道,“生疑之下,会作何决断呢?”
孙皎想了想,回答道,“当会按兵不动,广布斥候继续探查虚实。”
陆逊点点头,言道,“公子所为,当是常人所为,无谬。”
当初孙皎问陆逊为何做那番布置之时,陆逊就对孙皎解释道,
他是想以此迷惑敌军主将,让他不敢贸然进攻,以便为己方守城能够多拖延一些时日。
这时孙皎问陆逊道,“可是如今荆州大军的主将实际是那刘玄德,其经年老将,经验丰富,陆督之前的那番布置可能迷惑不了其呀。”
陆逊淡然道,“吾从未轻视刘公,其虽数有败绩,但因为多次与名将交手,在战阵之中的经验可谓丰富异常。
这是常人所无法比及的。
吾料之,他若是知晓我的此番布置,当能看穿我此番布置的意图。”
“那为何陆督又行,将工匠撤下城防之举呢?”
在孙皎看来,陆逊此举也是为了迷惑刘备。
但既然陆逊知道前面的那些布置迷惑不了刘备,那他今日的这个举动,也是迷惑不了刘备的。
目的达不到,又放弃了一日加固城防的机会,这在孙皎看来,得不偿失。
面对孙皎的疑问,陆逊说道,“因为我要让刘公认为,我军很弱!比他之前设想的那般更弱!”
“若是常人,会因为生疑而不敢贸然对柴桑城发动进攻,但刘公在看穿我虚张声势的布置之后,他会怎么想?”
“刘公早已得知我军有六千兵马守城,自古围攻坚城者,若兵马不五倍于守城兵马,皆不易攻。”
“若单论守城,我军兵马足够,更何况柴桑背靠豫章郡,援军不愁,因此我军此时不算劣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军行虚张声势之事,又是为何呢?”
“兵法之道,重在虚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刘公得知我军行虚张声势之举后,他定会以为我军乃是兵力不足亦或是城防不固,所以才行此恫吓之举。”
“柴桑城中公子与我皆年不满二十,刘公名满华夏,在得知是我二人守城之后,他心中本有轻视之举。
若今日他得知我故意行恫吓之举,意在欺骗于他,他对我军的实力就会有个错误的估计。
虽然他早先得到柴桑城中有六千守兵,但在吾的此举之下,刘公会以为我江东出了变故。
柴桑城中并没有如此多的兵马,其更会以为我江东的援兵不会及时赶到,否则以常理度之,我又何必行此虚张声势之举?”
“两军交战,最忌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