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媳妇们都来田家庄
热闹了,田家庄彻底热闹了。仿佛一夜之间,小小田家庄的名声忽然扩散开来,并迅速占领了周边庄子上闲聊话题的榜首。
比如东边的王家庄子,一大早便有人在说着跟田家庄相关的事。
“她二嫂,你这是要赶集去呀,先等会儿等会儿,我回屋拿点铜钱,咱们娘俩搭个伴一起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嬷嬷拦住一个小媳妇。
那小媳妇挎着一篮子鸡蛋,显然是要拿到集市上去售卖,闻言笑道:“王大娘你多年不出门了,怎么突然想去赶集呢?”
“这不是家里蚊香用光了嘛,头前田家庄有人上门来售卖,大娘我因为不太相信,所以只买了三盘。”
“哎哟大娘,不是我说您,蚊香这么好用的东西,您当时怎么不多买一些!这一夏天蚊虫叮咬的,要是没个蚊香那可让人受不了。我跟您说哦,田家庄的蚊香可是涨钱了,现在要一文半才能买一盘呢……”
“哎呀,这可是亏大了,我真是有些老糊涂了,当时怎么就光想着心疼钱,早知道多买一些备下了!”老嬷嬷显得十分后悔,不过仍然回屋取了铜钱,跟着小媳妇去赶集市。
一路之上,娘俩不免说些闲话,家长里短,话里话外,十句倒有九句是在说田家庄。期间,又断断续续碰到几个小媳妇或者老嫂子,显然也是要去赶集,村头村尾的相互都认识,于是大家便搭伴而行。
“大娘您听说了么,田家庄又造出新事物啦,听说是两座大大的水车,能够把河里的水抽到旱田里,他们村以后浇地再也不用挑水了呢……”小媳妇显然是个活跃分子,她瞅着搭伴赶集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便开始卖弄起自己的见识。
挑水在农村属于重活,每到旱天浇地,全家老小都要出动挑水,一担水从河边挑到地头,便是那壮汉劳力都有些吃不消,这些小媳妇老娘们的自然更加畏惧。此时闻听田家庄浇地不用跳水,顿时大感兴趣,纷纷出言问询。
“她二嫂,你就别卖关子啦,大家都知道你懂得多。赶紧的,说说,那水车到底怎么回事?浇地不用挑水,这可是个宝贝啊。”
“那可不……”小媳妇十分得意,眼见众人都把目光聚向自己,越发卖弄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啊,听说那水车又高又大,比咱们村那棵百年老树还高。那水车还响,转动起来轰隆隆的,就跟打雷一样,一个时辰便从河里抽出几千担水。田家庄那几百亩地,半天工夫就能浇完。”
“厉害厉害!”一群娘们大呼小叫,都觉得震惊不已。
这其中王大娘年纪最长,赞叹道:“先是蚊香,后是水车,可了不得啊。田家庄这是出了高人呐。”
“可不是咋地,要我说这就是田家祖上埋到了好地方,有风水!所以才会泽福后代,出了奇才。”
“你可拉倒吧!”小媳妇撇了撇嘴,接着道:“我早听人说了,这个造出蚊香和水车的人压根就不姓田,是个姓韩的少年,梦中得神仙传授……”
“姓韩?那他家咋会住在田家村呢?”
“外来的呗,也许是父母逃荒,也许是投奔亲戚,谁知道呢。”
“哎哟,真是可惜,咱们庄子咋就没有这样的外来户呢……”
一群小媳妇老娘们议论纷纷,话里话外对田家庄的现状很是羡慕,忽然有人提议道:“这水车如此厉害,要不咱们赶完集之后都别回家,大伙儿搭伴一起去看看。”
“好啊好啊,一起去看看!”小媳妇大呼小叫,十分赞成。她平日里难得出门一趟,有这等奇景热闹可看,再加上人多胆壮,哪里肯放过大好机会。
“嘻嘻,要是能见一见那个造出蚊香水车的奇才就好了。听说还是个少年呢。”
“哎哟喂你这小女子,一听少年奇才就开始咋呼了……”
“呸呸呸,你才咋呼,就会瞎说。”
“呀呀呀,大家快看二嫂脸红了,看来真被我说中了。
“看我撕烂你的嘴……”
都是结了婚的女人几个小媳妇嘻哈打闹,那些老嫂子不但不阻拦,反而跟着插嘴几句。好家伙,老娘们一出手,话题更加的劲爆,直接弄的小媳妇们满脸通红,个个目瞪口呆。
………………………………………………………………
却说这几日田家庄真是热闹,自从韩跃找机会从系统里把水车取出来,全村顿时轰动,村里抽调了所有的劳动力一起上阵,不到一天便把水车竖在了河边。
国之命脉,在于水利,水车一物的出现,对于靠天吃饭的老百姓来说不啻于神器。
打从水车竖立的那一天起,田家村便再也没有清闲过,每时每刻河边都挤满了前来观看的人群。
每当水车转动将河里的水轻松抽取上来,围观的群众便轰然一声叫好,河边黑压压一片有男有女,场面好不热闹。
几只土狗顺着流淌在灌渠里的水流奔跑,它们想抓那些惊慌的小鱼。土狗后面跟着一群光着腚的小屁孩,这些小家伙兴奋的大呼小叫,不时跳下水渠抓几条鱼上来,撒丫子跑到大人身边上交,然后又跑回去再抓。
男人们对于水车抽水时顺带弄上来的鱼很是眼馋,若非顾忌丢人,恐怕早就跟着小屁孩们进渠开抓了。以前鱼在河里,水势凶猛,没有渔网想抓鱼可不容易,现在被水车抽水带上来,小屁孩都能轻松抓住,何况他们这些大人。
女人们不太关心鱼,她们更在意水车旁边的巨大磨坊。尤其是那些小媳妇们,平时在家里干的最多的活就是脱壳舂米,这活又累又枯燥,十个人倒有九个会感觉辛苦。此时见了由水力带动的磨坊,转动之间,不但轻松脱壳舂米,还能将粮磨成面,这简直太神奇了。
田家庄的女人这些日子可算是得意了,收获无数的羡慕嫉妒,心里特别满足。女人是虚荣型动物,这些妇女哪怕家里并没多少存粮,也要坚持拿出来一些到磨坊加工,不为别的,就为享受一下别人的羡慕。
“快看快看,那不是田小花么,长得一脸麻子特别难看,竟然有资格用这么好的水磨,老天真是瞎眼……”女人的嫉妒能杀死一头牛,其实田小花长得并不难看,只不过多了几颗雀斑。但是在周围羡慕她的女人嘴里,就变成了一脸麻子。
田小花也不是善茬,反唇相讥道:“哼,我知道你们是在嫉妒。看见了没,水力磨坊,又快又好,还有这个,这叫水力脱壳器,脱起壳来又干又净,眼馋不?就要馋死你们这些小蹄子。”
说着,将半袋粟子倒进脱壳器,只不过咔嚓嚓响动几声,精细的粟米便从机器下方流淌出来。围观的小媳妇们发出一声惊呼,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看过了水车,看过了磨坊,无论是眼馋鱼的男人还是羡慕水磨的女人,都感觉不虚此行,直到日落西山,这才带着强烈的满足与羡慕依依不舍离开。
回去之后,自然免不了跟没见过的人吹嘘一番,于是明天一早又有下一波人前来。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田家庄的名声越传越远越来越大,水车的出现终于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这一日清晨,田庄村头,草垛之上,韩跃嘴里叼着根野草,眯着双眼仰躺在那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旭日初升,阳光并不热辣,正是让人舒服的温度。这样的场景要是落在诗人眼中,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幅画面,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蕴含着清新与安逸。
可惜的是,韩跃并不是心甘情愿而来,实在是家里呆不下去,被两个臭娘们给赶出来的。
家里除了小豆豆之外,又多出了一个女人。(老读者猜是田大婶?别闹,那是田大叔的媳妇)
是罗静儿!
“这个臭娘们,鸠占鹊巢,老子早晚要揍你一顿!妈的……”韩大爷想起这几天过的日子便愤愤不平,发誓赌咒要给罗静儿好看。
“还有豆豆,死丫头胳膊肘朝外拐,叛降投敌,爷早晚也要给打上一顿出出气,前头还说相公永远都是对的,这一转眼就把相公赶了出来,狗撵兔子还要给口吃的,我这连句安抚的好话都没有……”
他眯缝着小眼,忿忿对着苍天抱怨,口中叽叽歪歪,满腹都是不爽。
他全然没有发现,草垛下方有个中年汉子站在那里,盯着他老半天了。
“尤那小子,此处可是田家庄,数日之前是不是有个姓罗的女子搬来入住?”
嗯哼?姓罗的女子?那不就是罗静儿!
眼见这汉子身材魁伟,面带怒色,莫非是那娘们的仇家不成。哇咔咔老天爷果然开眼,撵走那臭娘们的机会终于到了。
韩跃大喜,急忙从草垛上滑下来,拉着老汉语无伦次道:“报告政府啊你可算来了,罗静儿那臭娘们正是在此。”
“你说什么?臭……臭……?”汉子面色一抽,看似有些不善。
第十一章 那娘们鸠占鹊巢
人在极度兴奋之时,往往会忽视某些细节。
比如韩跃就没有察觉中年汉子的脸色有变,反而一幅边区百姓见到亲人解放军的架势,拉着人家的手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说政府啊……呃不对说顺口了,大叔您是不知道,罗静儿那臭娘们,简直是行为凶残,令人发指,朗朗乾坤,欺人太甚,行事不可理喻,孺子不可教也……”他满嘴跑火车,半天也没说不到点上,反倒是乱七八糟的词语喷薄而出,听得中年汉子一愣一愣。
老半天,这人才从韩跃的语言轰炸中清醒过来,有些迟疑道:“这位小哥,我看你神情激动语气愤慨,莫不是和那罗静儿有些仇怨不成?”
“岂止是仇怨,简直是苦大仇深,不共戴天,老死不相往来,一日不见如隔……啊哈,这句不对,是永远不见!”
“看你这架势,仇怨确实有些深啊!”中年汉子缓缓点头,他似乎对韩跃跟罗静儿的冲突很是好奇,继续追问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那罗静儿到底怎么你了。”
“怎么我了?大叔你是不知道,那娘们先是纵马狂奔将我撞伤。导致我昏迷一月不起,然后又……”
“等等!”中年汉子忽然打断韩跃,狐疑道:“你被撞伤昏迷一月不起?这有些不对吧,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罗静儿好像半月前才回到长安,之前却一直在突厥作战。小子,莫非你是在草原上被她撞伤的不成?”
“嗯嗯!大叔,这不是重点,咱们继续下一话题……!”韩跃脸厚心黑,就算是被人当面戳穿,那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好吧!你继续说!”中年汉子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少年就是个无耻之徒,比程咬金那滚刀肉都不遑多让。他咳嗽一声,示意韩跃继续。
韩跃才不管揭穿不揭穿的,眼珠一转,谎话张嘴就来,道:“那罗静儿撞伤我以后,不但不赔钱,反而扬长而去……”
“哦?扬长而去,罗家的家风一向严谨,不至于如此吧!”中年汉子原本打定主意不出声,然而听了韩跃这话,仍然忍不住插了一嘴。
“那是她会演戏!”韩跃翻了翻眼皮,气哼哼道:“要说这娘们撞伤我不管不顾也就罢了,小爷我为人大气,就当自己倒霉,这事忍忍也就算了。”忍忍?这话怕是说给鬼听都不信。中年汉子面皮直抽,强忍半天才没插嘴,继续听着韩跃胡扯。
“……撞我之事,咱真没打算深究,毕竟为人大气嘛!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天,这小娘们竟然又来了?”
“哦,她来给你钱?”
“呸,丫来找我事!”韩跃翻了个白眼,对中年汉子的见识嗤之以鼻。
考虑到对方魁梧高大,自己要是出言讽刺的话,可能讨不了好。对比一番敌我实力,最终决定原谅他。
算了,爷还是继续说事,好歹有个人听凭自己发挥,如此良机岂能错过。他这样想着,继续又道:“那天这小娘们来到我家,一文钱也不曾赔偿小爷。不但不给钱,而且说出来的话能把人气死。”
“哦?她都是怎么说的?”
“她说,罗家已被夺爵,家产全被罚没,所以赔偿我的钱只能以后再说……大叔你听听这叫人话吗?她自己家里出了事,却要我也跟着承担后果,这小娘们品行之无良,简直是毫无下限!”
“呵呵!”中年汉子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韩跃看他模样分明是在怀疑,不过他压根也不在乎,接着又道:“这小娘们也不知听谁说我发明了蚊香,制造了水车,竟然赖在我家不走了。说什么见我是个奇才,所以毛遂自荐,决定充当我的护卫。”
“这却是为何?”
“为何?哼哼,这小娘们打的好算盘,她说给我当护卫一可以抵扣撞伤欠债,二可以学我赚钱技巧,最可气的是第三条,竟然是让我想办法帮她振兴罗家!大叔你听听这叫人话吗?振兴罗家关我屁事,小爷跟她很熟么……”
“呵呵,助人乃快乐之本,小哥你又何必如此愤慨?再说了,听闻那罗静儿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还容貌绝色,长安城里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在惦记她。如此佳人,却心甘情愿做你护卫,此事说起来似乎还是你赚啊。”
“赚个屁!”韩跃眼皮一翻,十分不爽道:“那娘们鸠占鹊巢,不但住我的屋、睡我的床,而且还撺掇着我媳妇防贼一样盯着我。可怜我那童养媳多么纯洁可爱,如今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乖巧体贴了。哼,大叔你摸着良心自己说说,这也能叫赚?”
“呵呵!”中年汉子干笑几声,劝解道:“堂堂七尺男儿,不要跟女娃儿们置气,你何不稍作忍让一些。”
“忍让一些?绝不可能……”韩跃高叫一声,冷哼道:“小爷我没那么大胸怀,讲究的是睚眦必报。还有,咱也不是七尺男儿,我身高只有六尺。”说着,还拿手比了比个头,模样十分欠揍。
“你这……”中年汉子愕然无语,嘴巴张了又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嘿嘿!服了吧!”韩跃挑了挑眉毛,眼见对方哑口无言,自觉十分得意。“实话跟你说,其实小爷我已酝酿多日,早就准备好了反击的手段。哼哼哼,等到今晚之时,定要那娘们好看。”
“哦?计将安出,你待怎样?”
“月黑风高,邻人皆睡,小爷我只要把这玩意顺着窗户一吹……”韩跃一阵低笑,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炫耀着朝中年汉子举了一举。
“此是何物?”
“催情迷烟,学名我爱一条柴。总之这玩意功效神奇,任你贞洁烈女还是良家少妇,只须闻上一闻,哈……”
中年汉子眉头一皱,面色渐渐发黑,一双砂锅大的拳头慢慢攥起。偏偏韩跃正当兴奋,不但没有察觉,反而得意洋洋,尤自在那吹嘘。忍不住口水直流,一脸下流。“只要那娘们吸入此烟,那还不是任凭我摆布。嘿嘿嘿嘿!”
咦,怎么忽然感觉有点冷,这是为啥?莫非是传说中的有杀气。咦咦,大叔你这面色发青双手攥拳,是不是便秘腹痛想要拉屎啊。
“哇呀呀,你这小儿,恁的无耻,且让我替你爹娘管教一番,受死吧!”中年汉子怒气迸发,眼看就要炸了。
“啊啊啊,平白无故,为何打人?大叔你可知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由不得你行凶……”
“无耻小儿勿须多言,老夫若想打谁,满朝文武还没人能拦得住。”
“满朝...还文武...听这语气怎么像个官……?”韩跃有些傻眼,赫然发现自己光顾着吹牛逼,竟然忘了盘一盘对方的路数,眼见此时我弱敌强,就算被打了都不到该找谁报复。
想到这里冷汗直流,连忙跳后几步,弱弱问道:“大叔,还没请教,您老贵姓?”
“老夫秦琼秦叔宝,官封左武卫大将军,爵封大唐翼国公,你待怎样?”
“啊哈哈,原来是国公大人当面,久仰久仰。不过小子跟您不熟,家里也还有事,回见吧您嘞!”
终于闹明白了,秦琼秦叔宝,那不就是罗成的表兄,罗静儿的表舅?自己当着和尚骂秃驴,这不是找揍吗?
可惜的是,他明白的太晚了。刚要撒丫子狂奔,便听一声你且给老夫回来,整个人便被秦琼扯着领子拎了起来。
那蒲扇般的大手坚实有力,任凭韩跃怎么挣扎,全然于事无补。
无奈之下只能接受现实,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俘虏。
“无耻小子,头前带路,老夫要去看看水车。”
“去就去,踢什么人呢?左武卫大将军就这素质啊,动不动踢人屁股……哎哟!”话音未落,腚上又挨了一脚。
形势比人强,韩跃相当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在头前带路,领着秦琼去河边方向。
第十二章 大唐国公?照样挨揍!
天有德,降甘霖润万物。地有德,生五谷养众生。中原王朝自古以农立国,无论是皇帝大臣还是凡夫俗子,对农业一道皆是万分关心。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水利才是国家的命脉。
战国时期,李冰修建都姜堰。春秋时期,西门豹开郑国渠。到了东汉,水车已经出现。虽然构造简单,却能有限度缓解百姓种地灌溉之局限。
简易版水车在朝廷眼中已是农业重器,而韩跃从系统中兑换的先进版,则几乎超出了唐朝人的认知范畴。
商店出品,必属精品。
这两架水车超级巨大,半径九米,宽度丈二,拥有一千零八十个木质叶轮,悬挂二十四个汲水桶。水车轴心和轴承皆以精钢所铸,又有四根动力传输杆链接磨坊,转动之间,轰声如雷,将大河之水连绵不绝抽取上来。
借助自然伟力,当然鬼斧神工,即便秦琼有泰山压顶而面不改的胆色,此时站在轰隆巨响的水车之前,也难免产生一种心神为之所夺的震撼。
“好家伙,凭水借力,又以力取水,此物构建精良制作巧妙,堪称大唐农业之神器。”秦琼围着水车转了足足三圈,又将磨坊中的各种器具挨个查看一遍,嘴中啧啧称奇,由衷一声赞叹。
就这破水车还神器?拉倒吧您嘞!
等我气运充足之时,从系统里换两台抽水机,岂不是要称为圣器?
韩跃撇了撇嘴,感觉十分鄙视……
土老帽。
没见识。
还大唐国公呢,比后世三岁小孩都不如,你也就能依靠武力耍横,欺负欺负韩爷这种弱小。
当然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断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但如此,脸上还要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谄媚道:“国公大人,您看这水车您也见过了,这磨坊您也巡过了。天色不早,家人盼归,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小子就告辞了。”
他故意说得小声小气,就是为了不引起秦琼注意,眼见对方正瞅着水车出神,心中顿时大乐。
“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韩爷我去也……”
混混出身的人物,讲究的就是个灵活百变掌控时机,但见他脑袋一缩身体一扭,脚底抹油,便要开溜。
嘿嘿嘿,周围都是观看水车的人群,只要韩爷我钻入其中,便算是成功逃遁了。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
他脚下才刚刚腾挪,便听秦琼一声大喝:“旭日才刚刚东升,哪里来的天色不早?无耻小儿又要逃走,欺负老夫年迈不成?”不愧是尸山血海了打出来的威名,探手轻轻一抓,老鹰捉小鸡般捏住韩跃的脖子,拎着他衣领又给提溜回来。
“卧槽就您这反应速度,还敢自称老夫?还敢自称年迈?国公大人我服了,您比我无耻……”韩跃再次被擒,一脸垂头丧气,愤然翻了个白眼
“呵呵呵,老夫今年四十有二,膝下三子,孙儿七个,如今我已是爷爷辈的人,如何便称不得老夫?”秦琼也没难为他,大手轻轻一放,让他恢复自由。
好吧,古人结婚都早,十四就能当爹,韩跃也知道人家说的在理,根本没法反驳。
眼见秦琼大手一挥,呼喝一声道:“油滑小儿莫要耍怪,赶紧给我头前带路,这次去你家!”
“干啥?”
“老夫要去看看那蚊香到底何物制作,效果又是否真的神奇?前几日光听程咬金那货吹得玄乎,却是让人有些不信。”
“他吹就吹呗,您不信就不信呗,你们朝堂大佬掐架,没必要拉着我一个小孩遭殃吧,这些都关我屁事啊?”
“那可不一定喔……”秦琼意味深长一笑,淡淡道:“我左武卫担负京畿守护重任,儿郎们日夜轮班,下差后却难能睡个好觉,蚊虫叮咬,不胜其烦。若这蚊香真有奇效,呵呵……”
哇咔咔,这是要来生意啊。国公大人您早说嘛,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韩跃大喜,他可是清楚知道,秦琼官封左武卫大将军,管着上万人的吃喝拉撒。一把手亲自前来做采办,岂能不让人宾至如归?
只要是跟钱挂钩的事,干起来总是特别有劲头。韩跃抱怨也忘了,不爽也扔了,连忙精神抖擞前面开路,引着秦琼去往他家。
“哎,此子行事不拘一格,心性瞬息百变,我那外甥女想要借他之力重振罗家,怕是有些后果难料啊……”
秦琼缓缓跟着韩跃,一边行走,一边沉吟,心情有些沉重。
……………………………………………………………………
依旧是那破旧的小屋,依旧是那没门的小院。
唯一不同的是,院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有前来进货的男人,有负责制作的妇女,也有售卖艾草的小孩。吵吵嚷嚷,嘈嘈杂杂,场面好不热闹。
自从蚊香卖疯以后,韩跃便加大了力度,不但雇佣了全村卖货的男人,而且还雇佣妇女们参与制作。林林总总上百口人,田家村所有能干活的劳动力,几乎都被他雇佣下来。
他之所以敢这么玩,完全是因为一个意外。
原本的打算,蚊香就卖个新鲜,一旦有人仿造便迅速收手。哪知上天眷顾让他激活了系统,于是一切都已不同。
店铺在手,天下我有。韩跃只不过耗费了五点气运,便从古怪商店里购买了上百斤菊酯类化学原料,这玩意在大唐时代,那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新版蚊香有它作为添加物,别人即便能够模仿出来,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所以,韩跃毫无顾忌的开始了扩大生产。
热闹的院子,简易的生产线,如此田大婶已升级为领班,主要负责收购艾草。
割草来卖的都是些小屁孩,他们叽叽喳喳的上交了艾草,然后从田大婶手里领上几文铜钱,再然后飞快跑去交给做活的母亲,接着又大呼小叫的跑出院门,继续去割艾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便知道爹娘不易,这些孩子一天能割上百斤艾草,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喊累。
豆豆现在主要负责管钱,村民的工资从她这里出,卖货的收益从她这里入,一张小脸汗水盈盈,却守着个钱箱子无比兴奋……
大家都有事情做,忙忙活活穿穿梭梭,如同一群勤劳的蜜蜂。
院子里唯一的闲人,也许就是只剩下罗静儿了。
韩跃领着秦琼进门的时候,她正默默抱着双膝,茫然坐在豆豆身后。一杆精制长枪就那么随便仍在地上,上面隐隐有些铁锈,好几天都没擦拭过了。
外甥女变得如此萎靡,秦琼自然感觉心痛。
相比之下,韩跃就有些大大咧咧了,才一进门,他便高声咋呼,道:“兀那女人,你家长到了,还不赶紧回魂,速速接待……”
胡乱说话是要分场合的,死不着调的后果就是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然后眼角上再狠狠吃上一拳,乌溜虚青,疼得他直撮牙花子。
直娘贼,堂堂国公背后出脚,无良女子趁机偷袭,你们还要不要脸,有种出来,咱们单挑。
“好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要不怎么说是武勋世家呢,答应的真叫一个干净利落。
于是,大唐有史以来最惨不忍睹的单挑,施施然在田家村上演。
凄厉的嘶喊响彻云霄,半个长安几乎都听见了某人杀猪般的嚎叫。
“等等啊!老子说的单挑,是让你俩单挑我们全村,不是单独殴打老子一个……啊啊啊……”
真是好一场胖揍。
国公将军携手长枪少女,舅甥俩人都是顶尖高手,拳打脚踢配合无间,施暴者挥洒自如,受伤者伤心垂泪,声音如泣如诉,闻者无不心酸。
田村人不乐意了!
关中百姓民风彪悍,初时大家只当是三人在开玩笑,所以都没怎么注意,直到后来听见韩跃叫的凄惨,顿时就炸了营。
日狗哈的,敢到田村来打人,不想好了是吗?罗静儿也就罢了,毕竟她就住在韩家,村民吃不准她和韩跃之间的关系……但是你这黄脸汉子算怎么回事,仗着魁梧欺负人是吧,田村人什么时候怕过?
他们才不管韩跃是真嚎叫还是假装的,敢动我们的奇才,那就是跟全村人过不去。
于是,前来补货的汉子扔下了蚊香,干活的妇女抄起了木棍,就连那些割草来卖的小屁孩,也从地上捡起了土坷垃……
吵嚷之中,不知谁大喊一声,打死你个龟孙,一场大唐版人民战争,瞬间在田家村打响。
秦琼傻眼了,可怜他堂堂左武卫大将军,千军万马都能杀个三进三出的大唐门神,面对着暴躁的村民却只能束手无策。
罗静儿傻眼了,她只不过是捶打几下出出闷气,压根就不是真揍。怎么也想不明白村民们的反应为何会如此激烈?
韩跃傻眼了,从小到大,前世今生,他混过街头蹲过号子,打过的架挨过的揍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眼前这种待遇。
不问缘由,就是帮你。关中百姓的抱团与互助,着实让他有些吃惊。
一种莫名的感动,慢慢盈塞于胸。
谁说我韩跃不招人待见?谁说我韩跃和大唐格格不入?田家庄村民做出了最好的解答。
老百姓就是这么淳朴,谁对我们好,我就爱护谁。韩跃发明蚊香,制作水车,全村之人都跟着受益。在村民眼中,这娃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无所事事卖地卖妻的混球,而是能让全村人都过上好日子的奇才。
敢动我们奇才?你试试……
管你是国公还是大将军,俺们田村人跟你不熟,先揍一顿再说。
可怜秦琼英雄一世,犯到百姓手里也是白搭,他又不能真的出手,战场厮杀之术讲究的是挨着即死碰着即亡,真要一个还击不慎,伤了这些百姓咋办。
没办法,只能被动挨打落荒而逃,连跟外甥女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饶是如此,还有几个大嫂忿忿不平,大呼小叫在后面追打。
“啊哈哈,大唐国公又如何,到了我田村,照样也得挨揍。”韩跃看看秦琼逃遁的身影,再看看后面追赶的人群,仰天哈哈一笑,心中得意万分。
此时此刻,想要将小村升级成大庄的念头,忽然变得更加强烈了。
第十三章 天子不能夺民之利
次日凌晨,大唐早朝,群臣毕至。
寅卯交替之时,天色尚不明朗,此时许多百姓还在安睡之中,然而大唐的朝会早已进行多时。
国朝新立,百废待兴,数十年战乱耗尽了中原大地的元气。李世民和大臣们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生怕稍有差池再起祸乱,那时本已破碎的华夏大地可就真的无力回天……
自古至今,王朝有教化之责,帝皇有卫土之任。周幽王祸国遭骂,霍去病拓土扬名,大唐君臣要想流芳千古,又怎能不竭尽全力来治理和守卫好这一片土地?
当然了,做为中原大地的最高权力机构,朝会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庄重肃穆,比如当某个国公大将军顶着俩熊猫眼站列臣班的时候,程咬金便发出一阵狂笑。
“啊哈哈,秦二哥,你这俩眼乌溜虚青,莫非是让嫂子揍了还是咋地?”
这货号称大唐第一滚刀肉,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不分地点场合,随时都可能撒泼打滚的人物,他在朝会上发几声大笑,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原本正在肃商国事的君臣们倒也来了兴趣,纷纷拿眼去看秦琼。这一看不打紧,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好好一个黄脸汉子,顶着俩乌溜溜的青圈眼,果然有种莫名的喜感。
“啊哈哈,二哥为何不说话,莫非真让程咬金那货说对了?昨夜你又挨了嫂子一顿拳脚……”郧国公张亮首先跳了出来,嘿嘿一阵坏笑。
秦琼夫人名张紫嫣,乃是隋朝靠山王杨林手下大将张宣之女。此女名字听起来秀气逼人,其实却是天生一身神力,兼之弓马娴熟武艺出众,乃是个能和李元霸过上几手的狠角色。秦琼虽然战场之上骁勇绝伦,但是对上这位夫人却着实有些不够看,他挨媳妇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啊哈哈,要我说啊,必然是昨夜二哥床笫之间不给力,结果惹得嫂子发威,抬手便给了一顿挂落,哥几个快看看,二哥脸上是不是还有几道抓挠印痕?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可是秦家二嫂的独门绝学……”张亮的坏笑还没结束,又有一个家伙跳了出来。
武将们大多粗鄙,开起玩笑来不懂得什么弯弯绕,尤其是秦琼的年纪又比大家都大,北方风俗,小叔子可以乱开嫂子玩笑,所以这家伙直接大马金刀,调侃起了秦琼和张紫嫣的床笫之事。
此话一出,群臣又是一声哄笑,便连李世民都兴趣盎然,忍不住笑问一句:“叔宝兄怎么不反驳,莫非此事真如大家所说?二嫂她又……啊哈哈哈!”
好吧,李二也比秦琼小,虽然现在是朝会期间,但是人家皇帝既然开口不喊翼国公而是喊叔宝兄,那便是要以小叔子身份进行调侃了。陛下要叙私交之情,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秦琼正怒睁环眼想去找几个武将的麻烦,忽然听到连李世民都调侃于他,顿感尴尬不已。
尴尬归尴尬,不回答可不行。皇帝陛下可以调侃,秦琼却不能不敬,那不是为臣之道。
“启禀陛下!您别听程咬金这货胡说,臣脸上这伤是给一群村民打的!”
咦,这倒稀奇了!
堂堂国公被一群百姓揍了,挨揍之人还是骁勇绝伦的秦叔宝,大唐君臣也八卦,都觉得此事好奇,纷纷支着耳朵想听下文。
唯有程咬金唯恐天下不乱,扯着嗓子叫道:“二哥,你确定不是被嫂子揍的?莫非是嫌弃丢人,胡乱编造了一出百姓打人的谎话来骗俺老程……”被他这么一嚷嚷,众人不由一呆,忽然觉得也有这个可能。
“你给我滚一边去!”眼见满朝文武又要被带歪,秦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滚地葫芦。
程咬金也是无耻,顺势便躺在地上不起,大声冲李世民嚷嚷道:“陛下你可看见了,二哥打人,俺老程受伤太重,需要在地上躺会……”他等这机会半天了,上朝站班枯燥无味,哪及得上歇在地上舒服。
这样的借口都能找到,这货也是没谁了,众臣啼笑皆非,皆骂无耻。便连李世民都无奈摇了摇头,装作看不见他。
倒是秦琼眼睛忽然一亮,道:“陛下,说起来臣这一顿打挨得冤枉,起因却是日前去了一趟长安郊外田家庄,见到了一个比程咬金还无耻的家伙。”
说着,顺手一指赖在地上的程咬金,又道:“那是一个少年,虽然还未及冠,但是要论油滑程度,恐怕比地上躺着的这个都不遑多让。”
“喔?还有和知节一般的人物?却不知他俩谁更……”李世民欲言又止,大感稀奇。
秦琼踟躇不语,半天才有些不确定道:“怕是不分伯仲。若论撒泼打滚,那少年比不过知节,但若论厚黑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臣正是因为见他小小年纪不学好,一时看不过眼才想出手训诫一番,哪曾想这家伙虽然无耻厚黑,但是在百姓之中却有好大声望。臣还没怎么碰他,竟已惹得村民围攻……”
“……臣知自己出手容易伤人,只能隐忍挨打且忍且退,这满眼的青圈和脸上的抓痕,都是在混乱中被一群妇人给打的。”
秦琼说到这里,不由回忆起当时场景,想及田村悍妇们手抓指挠的凶残程度,下意识又打了个冷战。
“能得村民守望相护,这少年倒也不算一无是处,恐怕还有他不为人知的地方……当然了,叔宝为人忠厚仁慈,宁忍挨打也不愿伤及无辜,此举大有长者之风,堪称我大唐勋贵典范。”
皇帝不愧是皇帝,不但理论水平高,而且眼光很毒辣,仅凭秦琼一席话便推断出涉事众人情况,既赞扬了秦琼的高风亮节,又点出了对韩跃的好奇疑惑。
皇帝对某一个人开始好奇,往往便意味着入了法眼。
历代皇家无私情,眼中全然是利益。帝王的眼中没有亲疏间离之分,有的只是无限权欲和利益。
秦琼对大唐有用,所以他赞扬秦琼。韩跃对大唐有用,他一样也会赞扬。
什么?你问李世民为什么会知道韩跃?作为俯视天下的一代帝王,若是连长安周边的动静都掌握不了,岂不是有些太过儿戏了。
蚊香卖的长安皆知,水车传的沸沸扬扬。田家村那个奇才少年身上发生过的大事小青所有记载,半月前早已摆在了李世民的案头。
秦琼之所以会去田家庄,完全就是他派去的。
今天早朝君臣俩一唱一和这出戏,完全是演给其他大臣看的。李世民目的暂且未知,秦琼则是想重提罗静儿之事。
事实证明,大唐臣工没有一个人是傻子,长孙无忌首先开口,装模作样道:“刚才听翼国公说起田家庄那少年,老夫倒是略有耳闻。坊间传闻此子姓韩,乃是田家庄的外来户,家贫,无义。就在半月之前,曾因一块玉佩而逼着自己的童养媳去卖身为奴。但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此子忽然大变,制蚊香,造水车……”
“这个俺老程知道,据说是祖上显灵,梦中得神人教诲,突然开了灵窍……啊哈哈,说来也是凑巧,你们有所不知,这韩家小子在开窍当天,便和犬子处默一见如故,两个小东西也不通知老子一声,就斩鸡头烧黄纸拜了把子,啊哈哈……”
骗鬼去吧!谁信呐?众大臣一齐白眼,李世民的嘴角也抽了一抽。
什么事情只要程咬金掺和进来,一准就得变味。其实自从蚊香和水车名声大振之后,大臣们早把韩跃生平打探的一清二楚。程处默和韩跃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自然也逃不过众臣的探查。
也正因门清,所以才感觉腻歪。
人家明明是想骗你家怂娃的钱财,哪里来的一见如故?
“还斩鸡头烧黄纸,你怎么不去死。”好几个大臣受不了他的无耻,同时破口开骂。程咬金哪里吃这一套,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叉腰开始反击。
他一个人单挑群臣,吐沫星子满天飞,句句不离问候人家女性,吵吵闹闹盏茶时光,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大占上风。
没办法,这货嘴里太污了,好几个大臣被他气的口吐白沫,若不是当值的金吾卫眼疾手快上来给拍打后背,说不定这几个大臣的家人就要准备后事了……
********************************************************************************
自始至终,李世民端坐龙椅,笑意涔涔的看着下面吵闹,完全没有打断的意思。
闹吧,闹吧!
臣子不闹,皇帝如何管理?
你们不闹的累了乏了没精神了,朕又怎么顺利推行想要做的事情?
李世民从不怀疑程咬金的搅屎棍能力,这货论武力也许不算靠前,但是若论撒泼耍赖,朝堂上还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很多时候程咬金无理取闹,其实是李世民在默许他闹……
有这个滚刀肉在朝堂上搅和搅和,原本一些推行不利的事,忽然就会变得顺畅许多。
比如这一次,大唐皇帝想要将水车制造方法收归国有,这就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贸然在朝堂提出,必然会招致大臣们的反对。
古有圣言,天子不能夺民所利,水车是韩跃发明的,只要他没有做出敬献的打算之前,就算皇帝也不能强征。
用钱买,都得看韩跃愿不愿意。(是不是很意外,别喷,宋朝以前,确实就是这样。)
自古皇权与世家共存,哪个大族手中没有几样安身立命的秘方或者产业?如果皇帝想要谁的就要谁的,必然会导致天下大乱。
皇权固然强大,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而真要细究起来,还真就不一定。
诚然,韩跃只是个小人物,李世民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但是他不能这样干,因为容易引起世家的联想……今天你能为了强征水车制造之术杀个百姓,明天是不是会为了炼钢之术灭个世家?
所以李世民不能这么做?
但是,水车一物太重要了,于国于民,皆有大利,偏偏田家村那个少年完全没有敬献的打算,似乎只想自己留着发财。
这可不行,大唐幅员辽阔,土地何止万千,这得需要多少水车才能满足灌溉?所以,为了得到水车制造之术,雄才大略如李世民者,也只能使用策略。
既然你不给,那我就用东西换。朕手里什么东西最不值钱?当然是爵位……
第十四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小人咋办?
授人以爵是皇帝的特权,原则上说只要皇帝愿意,爵位他想分给谁就分给谁。打个比方,历朝历代皇帝的岳父,基本都有爵位,皇帝的大舅哥小舅子们,基本都有爵位。
这些人对国家有什么贡献呢?没有!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能封爵位凭的不是自己,靠的是女儿或者姐妹。从这一点可以猜测,爵位在皇帝眼中并不重要……我睡了你女儿?好,给你个爵位。我睡了你姐妹?好,也给你个爵位。
大家看,国丈和国舅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封爵,岂不正是皇帝意志随意性的表现?人的意志什么时候会表现出随意性呢?当然是他对某种东西或者事情不在意的情况下。
所以说,爵位在皇帝眼中不值钱。
但是爵位这东西又很奇特,它是皇家控制臣子为其效力的手段,明明只是一个称号,可它在臣子眼里却价值无限。
因为皇家炒作的好。
自古至今,多少热血男儿奔赴沙场,横刀立马,浴血搏杀,性命尚且不顾,也要封妻荫子,求的无非就是一纸封爵。
皇帝眼中不值钱,世人眼里很宝贵。哪怕只是一个县男的爵,你也得用大功劳来换。
所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大唐故意将爵位炒作的清高,规定非开疆拓土之功不可授。
现在李世民要用爵位换水车,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事招来无数反对,哪怕经过了秦琼的抛砖引玉,哪怕经过了程咬金的撒泼耍横,大臣们仍然斗志昂扬,撸袖跳脚跟李世民唱反调。
想封爵?可以,这是你皇帝的特权,我们不敢窃取,你想咋封就咋封。但是有个前提,受封者必须有开疆拓土之功。这是你们李家人定的规矩,大家一直都很遵从。
现在,你忽然要破坏这个规矩,给一个没有战功军功的农家小儿封爵,让我们这些搏命封爵的人情何以堪……什么,你说文臣封爵不是靠搏命换来的?没有他们搞后勤运粮草安抚伤病,战争能打得赢么?
陛下三思啊!
政治从来都是妥协和平衡的产物,皇权固然强大,却也不能事事由心。好在李世民不但雄才大略,而且还是权术的高手,大臣们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
如何解决这种事情,李世民捻熟……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皇家出让一部分利益,世家获得不少甜头,勋贵们终于不再反对。
县男,而且还是一等。授地三百亩,食邑八十户,实封。
封赐不高不低,体现了皇帝和世家博弈的艰难,充满了妥协的意味。很明显,世家大族并不希望水车掌握在李世民手中。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反对皇帝用爵位换水车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这种灌溉利器他们也很眼馋。
如果没有李世民出手,世家大族有一万种方法从那个少年手里得到水车,比如下嫁庶女,比如欺骗抢夺,他们可不会像皇帝那样讲仁义。世家的利益,永远都是血淋淋。
偏偏李世民出手了,拿走了本该属于世家的东西,这让大家怎么开心的起来?同意你封个县男算不错了……
……
……
前往宣读旨意的是弘文馆直学士上官仪,这老头学富五车,负责代表朝廷的颜面。秦琼跟随而去,打着探望外甥女的旗号,实际上是代表皇帝来要水车。
一个大将军,一个直学士,封个县男宣个旨意,身份绝对够了。偏偏这事十分腻味,让人很是不爽……
“你大爷,一群老天不收的杂碎,你们做下腌臜事,却要老夫前去背锅,欺人太甚!”忠厚如秦琼者也会骂人,从长安一路骂到田家庄。
上官仪倒是满脸笑眯眯,但是你要细看这老头就会发现,他额头上也是青筋隆起,随时都有暴走的迹象。
堂堂灌溉利器,秘方堪称无价,结果只换来一纸县男封爵,地也才给了三百亩,这事搁在谁身上估计都要炸毛。
还食邑八十户?去你麻痹,谁缺那点粮食不成,半架水车都不止这个价。别人不知道这赏赐有多寒掺,作为朝廷大臣,秦琼和上官仪可是门清。
所谓食邑,又称采邑,就是朝廷划拨一部分百姓给你,从此以后这些百姓不用给朝廷上税,而是用他们的劳动所得供养于你。名义上,你甚至还对食邑百姓拥有一定的统治权。
听起来不错,但是别忘了,封的太少了。
八十户,满打满算也就五百人,靠这点人种地纳粮,就算年年丰收又能赚几个铜板?而水车制造术的价值又是何等巨大?结果就用来换这个……
交换不等价啊!注定要背上一身骂名。
那个少年骂娘是肯定的了,上官仪不怕,秦琼也不怕,小娃娃受了窝囊,撒撒气也是应该的。
两人真正怕的是世人骂,怕的是后世骂。
历朝历代,圣旨大多要记入史册,封爵的圣旨尤其如此,作为宣旨之人,难免也难逃记载。上官仪甚至能够预见,后世史书会如此写:
“昔大唐贞观年间,有少年奇才出世,造水车,泽万世。天子贪其利,以县男封,廉价夺之。时有弘文馆学士上官仪者,充为犬马,往宣……”
千古骂名啊!老头气的脸色发青,文人大多渴望名垂青史,有谁喜欢遗臭万年。
秦琼是武将,他没上官仪想到那么深远,但却更在意当下。
不用说,这次宣完旨意之后,短时间是不敢出门了,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遇见个明理之人,指着他对百姓这样介绍:“大伙儿快看,那黄脸汉子就是秦琼。朝廷骗夺少年奇才水车制造术的时候,就是他去宣的圣旨……啊呸……”
丢不起人啊!秦琼一脸铁青。
想我堂堂秦琼秦叔宝,一对熟铜锏纵横天下,卖过马,为过寇,生平光明磊落,何曾干过这等龌龊事。
大将军和直学士满腹忿忿,无奈圣命难违,只能硬着头皮出了长安,慢慢朝着田家村去。
短短二十里地,走的那叫一个窝心。然而再怎么逃避也难免缩头一刀,日头才刚刚过午,终于还是到了。
**********************************************
田家村正在搞规划!
整整二十个村民,分成了四个小队,有人拎着铁锤,有人抱着木棍。木棍的一头早已削尖,每走几步,汉子们便相互配合,用铁锤将木棍砸到土里。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砸上……注意和前面砸的落点保持直线,否则修出来的路会变歪曲。”韩跃带着一顶草帽,不时在几队人中穿梭,随时纠正村民的错误。
“田二狗,田大牛,又是你俩,桩子怎么又乱砸?我说过多少次了,路面要修五丈宽,两旁还要各自留出一丈的空闲,以后好规划车位。看看你俩砸的这距离,三丈都不到,偷懒也不能这么个偷法,不想干赶紧滚家去。”
每发现一处错误,韩跃便跳脚大骂,一群汉子被他骂的讪讪不已,却压根不敢还嘴……他们不明白小小田家庄为什么要修这么宽的路,也不知道什么是规划什么是车位。但是有一点他么知道,那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将会自掏腰包,为全村人修路盖房。
没有错,先修路,后建房,韩跃自掏腰包。为了升级系统,他也是拼了。
以一己之力扩建全村,钱财的压力可想而知。要不是蚊香大卖之后日日来钱,韩跃还真不敢搞这个大动作。
“现在才不过是想升级成一庄之圣贤,系统便掏空了我所有家产,以后可咋整啊?这玩意的神奇毋庸置疑,就是太费钱……”
整整九百贯啊,只不过想建一座大庄,预算竟然还有些不够。虽然他规划的格局有点大,但是也不该如此费钱吧。
家产一下抽干,简直比五十坐地能吸土的老娘们还狠。
特么的,这还是穿越大唐享福的剧情吗?韩爷完全是跑过来受罪,画风真尼玛不对。
韩跃摘下头上草帽,一边扇风,一边盘算。每每想及以后升级系统需要动用的钱,他便心疼的直撮牙花子。
盛夏之节,日头毒辣,晒得整个人烦烦躁躁,感觉心头有一股邪火,蹭蹭直往上蹿。偏偏就在他最心烦意燥的时候,一队明光铠甲的士兵拥着一车一马,缓缓停在了村头。
上官仪和秦琼,到了……
……
……
古语有云:君子可欺欺以方。那位古人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若是有朝一日遇见个无耻小人,那该如何是好?
两位宣旨大臣怀着复杂的心情,一人下马一人下车,相互对视一眼,你恭我请的让对方先行。
争执半天,上官仪老而弥坚,秦叔宝一身硬骨,两人谁也没赢了谁。无奈之下同时翻了个白眼,要死一起死,招呼军士们整理仪容,并肩进了田村。
进村没走多远,正好便看见了韩跃正领着村民们在干活。
秦琼毕竟见过他一面,眼见上官仪一语不发装死人,他只能自持相熟,高声一喊。
“韩家小子何在,朝廷有天旨来宣,还不速速迎接。”
歉疚归歉疚,该有的气势,那是一点也不能落的……
第十五章 我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上官仪和秦琼的担忧,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岁月如梭,时光易逝,祝你俩早死早超生,好走不送……”混不吝就是混不吝,哪怕他开口有两句雅词打头,脾气依旧还是那么暴躁,明明知道对面动动手就能捏死自己,韩跃听完两人说明来意,仍然忍不住破口开骂。
不但开骂,而且还骂的很难听。也就人家上官老头涵养好,再加上秦琼也心怀愧疚,否则的话,明年今日韩跃的坟头草恐怕都要有三尺高了。
知道这小子心里有气,那就让他好好撒,大将军和直学士颇有些唾面自干的涵养,准备再承受几波怒喷,让这少年消消火。
哪曾想,这小子越来越离谱,最初还只是骂娘,到得后来,竟然打算拒接圣旨。
“这可不行……”上官仪吓了一跳,抗旨不尊那是大罪,哪怕朝廷不占理也是要砍你头的。连带着我这宣旨之人都要吃些挂落。
今日早朝还听秦琼说起这小子怎么怎么厚颜无耻,原以为他是个鬼灵精,谁知却是个愣头青。
上官老头不满的瞥了一眼秦琼,转头对着韩跃之时,瞬间又变成和蔼可亲的模样。“韩家小哥莫要犯浑,圣旨代表朝廷威严,岂能说拒就拒?来来来,乖乖接下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泾阳县男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光你麻痹啊光,还好事?真拿小爷当瓜批不成?”韩跃翻了个白眼,不过他虽然忿忿不平,最终还是跪下接旨。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这玩意抗拒不得,吓唬吓唬上官仪也就罢了,真要是这老头同意他抗旨不接,他自己都会找借口再圆回来。
“敕旨,朕以寡昧获承髙祖太宗之丕构,罔畋游是娱,罔声色是纵,罔刑戮是滥,罔邪佞是惑,夙夜悚惕,以忧以勤……”唐朝的皇帝还算要脸,圣旨里没有称呼自己是什么奉天承运,但也免不了吹嘘几句。
“闻有弱冠,制水车,献,功在千秋,泽万世。子尤如此,朕何吝赐?特进泾阳县男,地三百,采八十户。武德九年七月,弘文馆直学士上官仪宣,诏如上。”
圣旨前后两段,大体意思便是朕接了老爹的班,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听说有个少年制造了水车献给我,你这个功劳很大啊。一个小子都这样慷慨,我当皇帝的自然不能抠门,所以我给你封个爵位,再给你三百亩地,最后还给你八十户人家,这样的话咱哥俩算是银货两清交换完毕了。
韩跃接了圣旨,起身一言不发,回头边走。
“小子,哪里去?”秦琼急问一句。
上官仪负责宣旨的工作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讨要水车的脏活,就该他出面了。
“哪里去?咱封了侯爷心里高兴,想回家大宴村民不行啊?哼,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黄脸汉,上官仪,偏偏我就不请你……”
“咦,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这小子好俊的文采。”上官老头宣旨之后正捻着胡须悠然自乐,忽然听到韩跃嘴里的诗词,顿时眼睛一亮。
刚要开口夸赞,哪知这小子语风一转,瞬间又到了下三路。什么叫偏偏我就不请你?你当老夫很贪图你一顿吃么……还侯爷?你封县男好不好,很大吗?就这爵位进了长安城,连狗都不害怕。
很好,你没接圣旨之前老夫可以让你,这会儿货物出手你还敢扎刺?嘿嘿,小家伙,说不得须让你尝尝手段,知道知道老夫的厉害。
人老不死是为贼,有仇不报非君子。能在朝堂上混的就没有一个好鸟,上官仪屹立多年不倒,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这老头一脸笑咪咪,装作若无其事,又似意味深长,乐呵呵道:“老夫依稀记得,县男者,官称不得为侯,一般唤作某某男。不但如此,便是自称也须谨慎,唤作侯爷是不行的,会被人闻风奏事。呵呵呵,你自称男爷,倒是可以……”
卧槽,男爷!这是什么鬼?韩跃一脸懵逼,脚步戛然而止。
这老头歹毒啊,轻飘飘一句话抛出来,杀伤力却无限巨大。男爷这个称号要是传扬开来,老子以后绝对不用混了。
试想一下,某日曲江诗宴,才子毕至,佳人云集,众人觥筹交错,你称一句某某国公,他敬一句某某侯爷,忽然韩跃施施然而来,守门的小厮高声叫号:韩家少年奇才,男爷到……
卧槽,阳春白雪瞬间变下里巴人,那画面太美,令人不敢想象。
韩跃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赫然发现眼前这老头虽然一脸笑咪咪,但是却比秦琼那黄脸汉子难惹多了。
“啊哈哈,上官大人见笑,方才小子突然受封喜不自禁,一时竟有些浑噩塞心,忘记请您到寒舍一坐,真是惭愧啊惭愧……”混混心性,欺软怕硬,凡是韩跃感觉不好惹的人物,他一律会笑脸以待。
这瞬间化身为惭愧兄的办法乃是他独门绝学,眼前风骤马疾,他生怕老头又抛出什么惊人之语,连忙跃上前来,把臂相邀道:“上官大人一路辛苦,小子正要开一席酬功宴,好好款待于您。”
老狐狸一脸云淡风轻,自然从善如流。
“翼国公也请家中一坐吧,有个小护卫天天念叨您,动不动还站在门口作痴等状,眼看就要化身望夫石了……”这货就是嘴毒,明明罗静儿是秦琼的外甥女,经他这么一形容,怎么听都有种邪恶的意味。
他也就欺负人家秦琼听不懂,要是让这黄脸汉子知道望夫石是啥,非揍他个三等残废不可。
上官老头倒是听过望夫石的典故,不过这老头腹黑,自己扳回一城就不再管顾秦琼,因此只是笑眯眯一乐,没有开口点破。
三人有说有笑,宛如多年未见之老友,后面跟着一队金光闪闪的铠甲军士,再后面又跟着二十个干活的村民。上百人呼啦啦朝着韩跃家走,气势好不磅礴,真有一番封爵荣归的架势。
他们还没到家,早有一人先去给报信了。顿时之间,正在韩跃家做活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全都一起炸了锅。
封爵了?韩家老三封爵了……
老天爷啊,是不是田家村几辈子的祖坟一起冒青烟,终于感动了您老人家,给我们降下了一位勋贵爵爷。
虽然这个爵爷不姓田,是外姓,但是他毕竟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是田家庄的一份子,所有人都与有荣焉!
村民浑噩无知,自然不晓得韩跃封爵的内幕。在他们看来能够封爵显贵,那就是天大的荣耀,是值得祖祖辈辈吹嘘好几代人的大喜事。
小豆豆欢喜的不行,听说相公和朝廷的大官正往家里走,又觉得手足无措。她捏着衣角来回走动,脸上写满期待,也有几分焦急。
唯一淡定的人也就是罗静儿了,此女出身世家大族,自然知道县男是个什么分量,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她持枪矗立,凤眼望天,喃喃自语道:“那家伙的水车,终于还是被皇帝给夺了。那么,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
没说的,杀猪宰羊,全村一起乐呵乐呵。
韩跃到家以后,大手一挥撒出大把铜钱,让村民们回家有猪的牵猪、有羊的赶羊,决心大办一场。
不管封的是什么爵,总归以后是有身份的人了,皇帝和世家把水车当成宝,韩跃却有些不在乎,事实上他一直在偷偷的乐……
哼哼哼,没有老子系统出产的轴承,就算全套技术都给你们又如何?真以为便宜那么好占?
就算是皇帝出手,也得吃个闷亏。
如果是世家出手,老子会想办法剁你们爪子。
“不知泾阳侯因何事开心,笑得如此诡异……”上官仪一脸笑呵呵问道。
这老头,先前吓唬他说县男不能称呼候,此规确实有,但却没人深究。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口头称呼而已,谁来管你怎么说?
事实上大唐朝只要有爵在身之人,哪怕他只是封的低等男爵,外人相称之时也多半是往高了抬,称呼为某某侯爷。
当然,信函、文书又或者是官样文章坚决不能这么干,该是什么爵位就写什么爵位,否则会出大事。
除了落于纸上这一项不行,其他时候谁管你?县男还是县候,在大佬们眼里都一样,搁在长安城里狗都不在乎。
上官仪用‘男爷’扳回一城之后,他与韩跃之间已无块垒,自然不会再用这个词来恶心人,反而第一个开口高抬,称呼韩跃为泾阳侯而不是泾阳男。
韩跃自然知道老头在释放善意,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从此以后,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高呼我男爷了。
块垒消除,自然宾主尽欢。
因为去牵猪赶羊的村民还没回来,眼下闲来无事,韩跃便陪着两个大佬瞎扯。
“泾阳侯,老夫知你因水车之事不爽。但是你可知道,此次若非陛下出手而是世家来夺的话,别说爵位土地,你能留个全尸就算不错了。世家,那才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哦,是么?”韩跃敷衍一声,没往心里去。
“呵呵,少年峥嵘无知无畏,总觉得天下大可去得,没人能拦得住你,对不对?”上官仪眼光何等毒辣,岂会看不出韩跃敷衍之情,老头淡淡一笑,意味深长道:“泾阳侯,老夫不是交浅言深之人,恰恰相反,老夫油滑的很,朝堂上经常被人骂做老狐狸。只因见你少年奇才,堪可投资一笔,因此还苦心提醒你几句。
这话就有些掏心窝的味道了,韩跃要是再敷衍的话,自己都会觉得过意不去。他连忙拱了拱手,肃穆以待,细听下文。
上官仪接下来的话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句,但是却字字珠玑,谋算深远。
“记住了,小儿持金过闹世,丧命就在下一时。泾阳侯,世家的凶残远超你想象,老夫估摸着你总有一天会被盯上,切记,在力量不够强大之前,千万别急着去反击。”
“那该咋办?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等死吧……”
“你可以先去抱一抱陛下大腿,隐忍发展,然后徐徐图之。”老头谆谆教导,看来是真打算投资他的未来。
“卧薪尝胆么……”韩跃喃喃自语,忽然嘴角一勾,泛起一丝不屑。
不可否认,上官仪所授之策,乃是最上等处世哲学,显然这老头的确是在用心帮他筹划。
但是,韩跃不想这么做。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报仇要在当下,哪里等得了将来?上一辈子活的那么艰难尚且不曾低头,这一世穿越大唐重活一回,他依旧不想畏缩。
我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油滑,只是我的表象……
世家是吧,狠毒是吧。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武德九年八月,大唐将会迎来屈辱的渭水之盟。哼哼哼哼,突厥百万控弦之士南下,似乎先杀的就是世家。
小爷到时候,必然会帮忙添一把火。
第十六章 肥猪阿花炖肉记
嗷嗷嗷,一阵惊天惨叫,声音直震屋瓦,一头肥猪拼命嘶号,仿佛不甘命运的斗士。
此猪艺名阿花,体态硕大,据说已有三岁高龄,重达七百余斤,堪称田家庄猪中一霸。
阿花连续蝉联肥猪排行榜状元之位,风头之盛,早已引起其它家猪的忿恨,一直盼望着它被人宰掉。
可惜的是,大唐百姓穷苦,高贵人又少吃猪肉,所以很多农家养头猪,往往好几年都没有市场。
世间最大痛苦,莫过于迟迟看不到未来。多少个夜里,群猪们仰望星空,遍求漫天神佛,只希望有人能够将阿花买走,好让它们能排名上升,甚至尝尝状元的感受。
善恶到头终有报,肥猪始终要挨刀。
终于,老天开眼了,一群壮汉绑走了阿花。
据说是新封的爵爷要大宴村民,开个什么酬功宴。哇哈哈哈,阿花此去,命运可想而知。它长得够肥,足够全村人吃。
韩跃家,门前,那条小溪旁。
手持剔刀,昂然而立,河风吹袭,树荫笼罩,田大婶宛如一个绝世的刀客,静静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肥猪阿花被六七个大汉捆绑了四蹄,慢慢抬到了河边,田大婶握刀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是的你没有看错,将要操刀杀猪之人,正是田大婶。杀猪是她家传的手艺,自从嫁给田大叔以后,多年不曾施展过了。
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阿花嘶鸣着挣扎,田大婶攥了攥剔刀。一人一猪目光相接,阿花仿佛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如果它能开口出声,它肯定会和田大婶来上这么一段对话。
你不该来!
可我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我他妈是被你们绑来的……
多么富有古龙武侠色彩的场景,可惜以上全是意淫。猪活的再久,一样不会变的聪明。
既然不能阳春白雪,那我们就切换回乡土气息吧。
耳听田大婶爆喝一声,道:“你们几个软蛋还是不是爷们,抓一头猪都磨磨蹭蹭,赶紧给老娘抬过来上秤,称完重量老娘好下刀……”
这彪悍娘们的嘴巴依旧那么凶残,张口就喊人软蛋,是个男人就得炸毛。
“特么的你这老娘们嚷嚷个鸟啊,有种你来试试,信不信累死你这男人婆。”几个汉子同时翻了个白眼,奇怪的是,他们虽然气的面皮发鼓,反击的声音却细弱蚊蝇,几乎等同于轻哼。
没办法,不敢大声回嘴啊。
田大婶不但膀大腰圆不输壮汉,就连吵架也是田家庄出了名的,早先曾有叉腰三天独战四个爷们的光辉战绩,生生骂的人家不敢出门。众汉子慑于雌威,哪里敢跟这种母夜叉放对?
得罪不起,那就听人家的吧。七八个壮汉鼓劲奋力,抬着肥猪加快脚步,终于将阿花弄到河边挂到秤上。
阿花的主人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名字叫田小妹。父亲是个府兵战死沙场,母亲活不下去了拖着弟弟改嫁他人。因她是个女娃,继父家不愿意要,小姑娘只能留在田家庄,靠村民们你一顿我一顿的接济才活了下来。
她从小吃着百家饭长大,生活十分窘迫穷苦。这猪被她细心养了三年,眼下即将要卖出去,小姑娘兴奋的满脸通红,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秤星。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百九十一,九二,九……算八百斤吧!”负责掌称的是田大叔,他为人忠厚善良,心怜田小妹悲苦,大手一挥便将秤砣定在了八百斤。
“哇,好重的猪,这可要卖不少钱呢。”村民们一阵哗然,田小妹开心的身体都在发抖。
按照毛猪五文钱一斤来算,肥猪阿花足足能卖四千钱,用吊八百的公式换算后,那就五贯。对于一个生活窘迫的小姑娘来说,不啻于天大的财富。
“丫头,猪的重量就是这样了。如果你认为秤不对,大叔们就再卖把子力气,重新给你秤一回。”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田大叔!”田小妹双手使劲乱摇。
“那好,你自己去领钱吧,豆豆那丫头心地善良跟你相熟,她要知道你的阿花能卖这么多钱,肯定也会为你开心。”
“嗯嗯嗯!”田小妹点头如小鸡吃米,欢快跑进韩跃家去找田豆豆。
接下来,开始杀猪了。
这猪实在是太重了,田大叔和几个汉子各自在手掌上吐了口吐沫,同时吆喝一声,借着一股猛力,才勉强将阿花抬到杀猪架上。
田大婶早已等的不耐,她几步上前,手指在猪脖子附近比划几下,找准了动脉位置后,杀猪刀噗一声便扎了进去。
好!周围一阵轰然叫好,早有一个妇人端着大盆凑到刀口边,盛接那喷涌而出的猪血,等会要做血豆腐。
阿花发出了离开人世前最难听的一声惨叫,肥硕的身体不断挣扎扭动,也许它是在乞求刀下留情,奈何田大婶却不懂兽语。
但见这彪悍娘们运刀如飞,刺拉拉一下,开膛破肚,手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好!周围又是一阵叫好声,农村杀猪,图的就是一个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汉子们看的是刀,妇女人看的是肉,一群小屁孩则是口水滴答欢呼雀跃,他们既看刀也看肉……
旁边早就架起一口大锅,取得就是小溪清水,古代环境没有污染,青山绿水澈小溪,水质比农夫山泉还好。
几个汉子劈了大量木材,妇女们燃锅烧火,一块块猪肉就那么随便在小溪里一洗,扑棱棱扔进大锅,不时溅出许多水花。
田大叔中途被韩跃喊进屋一趟,再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个用绳子扎口的布包。
这布包足足有两个成人拳头那么大,被田大叔干脆利落一下扔进了大锅,顿时引起围观者的好奇。
“田老大,你刚才往锅里扔的什么?不会是醋布吧?哎哟喂有口福了,放这么大一块醋布进去,这锅猪肉肯定好吃……”
“你懂个啥,就知道瞎咧咧!”田大叔不屑的看了一眼村民,神气活现道:“醋布算个球啊,炖出来的东西又酸又咸,哪里能跟这东西相比?实话告诉你,我刚才放进锅里的东西叫做炖肉包,里面包裹着上百味神奇灵药,乃是专门用来炖肉的秘方。”
“炖肉秘方,还有这东西?真的假的”
“废话,韩家老三给的东西……呃,不对,是侯爷给的东西能有假吗?告诉你们,这炖肉秘方也是侯爷发明的,据说用此物炖肉不但能去除腥气,还能滋养身体,乃是梦中神人所授之术,可了不得。”
村民一阵哗然,听到这秘方也是神人所授,顿时便深信不疑。
想到即将吃到神人秘方所煮的肉,一双双眼睛忍不住都瞅着大锅,偷偷吞咽起口水。
田大叔也是好面子的人,他眼见村民震惊,自然觉得大有颜面。正要继续卖弄,忽然想起一事,顿时哎吆出声,用手猛拍额头。
“田老大,又咋了?一惊一乍的?”
“看我这记性,刚才侯爷专门叮嘱过,炖肉不但要放秘方,还要把骨头也放进去。快快快,都别闲着了,赶紧把那些骨头拎过来。”
“好嘞,接着……”听到是韩跃吩咐的事情,村民们哪里会迟疑。
粗壮的猪大腿骨被一砸两半,噗通通几声,纷纷也给扔进大锅。没有错,这确实是韩跃专门叮嘱的,大锅炖肉要是不放骨头的话,怎么炖都不会太香。
整整四根猪大腿骨,绝对会让炖肉汤色发白,浓稠无比。至于肋骨和脊椎骨,那玩意早就专门留了下来。杀猪之初,韩跃便已喊了几个妇女过去,密授她们糖醋排骨的烧制方法。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红油猪耳,卤煮大肠,清蒸肘子等菜色。这货虽然做菜不行,但毕竟来自后世,等闲几样家常菜的做法还是清楚的。
这次开席,不但杀了一口大猪,还有几只肥羊。为了吃好喝好,韩跃自然也不会吝啬后世羊肉汤的做法,什么凉拌羊脸,辣炒羊肠,爆炒羊血,一个个菜名不断从这货嘴中喷出,也不管妇女们能不能学会。
什么,你问做菜的调料哪里来?系统换啊,十点气运三大包,足足够用大半年。舍得用气运换材料,韩跃也算是下了血本。
几个被喊过来学厨的妇女听得目瞪口呆,便连上官仪和秦琼也阵阵发愣。无论大将军还是直学士又或是老妇女,所有人都在拼命记忆,生怕漏了一星半点。
这些菜名听都没有听过,显然也都属于独创,这可全是秘方啊。
妇女们见识浅薄,她们只想着学会这些东西以后,能够掌握一条生财之道。上官仪和秦琼则不同,两个大佬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的震惊。
“连吃喝一道都精研如此,这小子肚里的宝贝,恐怕不仅仅只有水车啊!县男的封赏真是太少了……”
这次回到长安,说什么也要先进宫一趟,若是陛下能收得此子归心,从此将再也不用眼馋世家大族们敝帚自珍的秘方?
传承千年有个屁用,唯有不断创新,才能拥有未来。
两位大佬双目放光,变得更加和颜悦色……
“咦,你们两个老头为何如此无良的看着我,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有种不胜凉风的娇羞……”韩跃拈了个兰花指,扮出一幅初嫁小媳妇的架势,初与郎相见,羞颜未尝开。
呕呕呕,下一刻,两个大佬白眼直翻,恶心想吐,秦琼怒眼圆睁,哇呀呀一声道:“无耻小儿,老夫又看错你也,吃我一拳……”
第十七章 野狗的追求都比你高
世界上什么速度最快?
若是搁在以前,韩跃绝对是二话不说就能告诉你答案……飞火流星,霹雳闪电。
飞火随风,稍纵即逝,流星如电,缥缈而不可捉摸。恍如刹那间的穿越时空,三十万公里每秒钟您了解一下。
这种快,是韩跃坚持了两辈子的答案。
然而现在,他的世界观崩溃了。
如果你再问他一次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回答:“艹你麻痹,世界上最快的速度,就是朝堂大佬的变脸。上一刻还尼玛和风细雨,下一刻就特么电闪雷鸣,搞事情啊?”
装逼犯韩老三咬牙切齿,捂着额头骂骂咧咧,对面秦琼冷哼着甩了甩手,上官仪则是一脸笑眯眯,淡然道:“这样挺好,看起来额角峥嵘,有种森然的霸气……”
“森然个鸟,小爷这是被你们打的,还额角峥嵘,这叫肿!”
韩跃骂骂咧咧,忿忿不平,正待开启怒喷模式,好好来一波嘲讽,哪知对面秦琼料敌于先,猛然一瞪大眼。将军杀气,岂是等闲,老装逼犯吓得一个哆嗦,生怕又要挨揍,讪讪一笑不敢出声。
正尴尬着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下台阶,忽闻一阵肉香传来,耳听田大婶一声叫喝:“出锅嘞,吃肉喽……”
哼哼哼,算你们两个运气好,咱们先吃饭再说。
威武不屈瞬变臊眉耷眼,这死不要脸的货一点也不觉得丢人,谄媚低笑着恭请上官仪和秦琼入座。
一席宴,上百人,再加上宣旨随队的二十个士兵,规模好不庞大。
可惜的是桌子只有两张,其中一个还是临时从田大叔家借来的,三条腿长一条腿短,需要用石块垫起来才能平衡。没办法,韩跃发家速度太快,物质文明跟不上赚钱节奏,家具压根没来得及置办。
好在关中人吃饭喜欢蹲门前,也不太讲究这个,要不然的话,光是上百人吃饭所需的桌椅板凳就够韩跃头疼半天。
开饭,吃肉,喝汤,上饼子。
几个妇女抬着一筐筐打好的死面饼子过来,大人小孩随吃随拿谁也不限量,自从水车磨坊投入运营以来,死面饼子早已经成了韩家庄的主食。
村民们各自从家里拿来碗筷,田大婶手持一把大勺站在锅边。要说人家悍妇做事就是大气,不管是谁举碗过来都是满满一勺,有肉有汤热气升腾,每次盛完还不忘喊一嗓子:“不够再来,给老娘蹲门外吃去,记得谢谢韩家老三的好,不然老娘活劈了你……”
韩跃正好也来盛饭,闻言一个趔趄,凝噎无语问苍天。
“这老娘们彻底没治了,连拉拢人心都搞出一副座山雕转世的架势,秦琼都没你这么生猛。照这样下去,不用半年韩家的名声就得臭大街!”
抱怨归抱怨,他也知道韩大婶就是这样的货色,指望她哪天能跟你来个手捏兰花巧笑嫣然,不好意思,这样的情况你只能去梦中寻找,而且就算是做梦都得梦上个好几百年,还不一定能够梦得到。
算了,彪悍就彪悍吧,又不是我女人,且随她去。
韩跃翻了个白眼,手中大碗向前一举,道:“大婶,猪大腿骨给捞半根,不要肉……”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感觉手中一沉,碗里已经盛的满满当当。
要不怎么说大婶就是大婶呢,动作永远那么干净利落,可惜领会能力差了点,老子要的是带骨髓的大骨棒,你给我满满一大碗瘦肉算怎么回事?
“大婶,我要的是骨……”韩跃端着碗弱弱反抗,话才说出一半,便被田大婶暴喝打断:“要什么要,杀一口猪请人吃饭你心疼了还是咋地,专门跑过来恶心人?好好的肉不吃,非要吃骨头,野狗的追求都比你高。滚回屋去好好吃肉,还有,招待好朝廷的官……”
野狗的追求?尼玛!
韩跃白眼一翻,气的面皮发鼓。可惜他虽然封了爵,田大婶却仍然不怕,只见这娘们大勺子一轮,霸气逼人,杀意四射,韩跃呛啷啷倒退几步,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发现已经端着碗回到了堂屋。
“大婶啊,我真不是心疼,我只是不想吃肉,大骨棒子才好吃……”他再次弱弱分辩,可惜田大婶根本不听。
无奈之下,仰天一阵长叹,低头却只能吞声。
至于回去跟田大婶叫嚣放对,那是万万不敢。一来这娘们出于无心,二来人家膀大腰圆。最重要的是第三条,这娘们好恼羞成怒。
没办法,总归人家是一番好心,农村人等闲见不到荤腥,人人都觉得肉重要。田大婶所作所为透着一种偏爱,韩跃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只是,我生平最爱的大骨棒子,还有那腻滑喷香的嫩骨髓……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其中痛苦有谁知?
韩跃叹息一声,默默端着一大碗瘦肉,面无表情的推给了秦琼。武将喜肉,自然不会推辞,接过来大碗举箸便夹,大锅炖肉肥而不腻,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看着人家这饭斗米肉半斤的架势,韩跃怎么也想不明白,后世那些穿越小说为何全把他写的身染重病?就这饭量还叫有病,那要没病的话得吃多少东西才算饱?
上官仪这货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是个文官,吃饭却像个土匪。韩跃只不过出门盛一碗肉的功夫,老家伙竟然已吃了半个清蒸肘子,外加一盘凉拌羊脸,此时正对着爆炒羊肠猛撮。
不但吃,还念叨,牛逼吹的那叫一个离谱。
“菜也就勉强可口,而且有肉无酒,否则的话,这样的肘子老夫还能再吃一个……”
这话说的真不要脸,韩跃有种想把盘子扣他头上的冲动。
吹牛逼的常见,没见过这么能吹的!一个肘子三斤多,你还再吃一个,信不信撑死你这老货。
相比之下还是秦琼好一些,武将话少,秉承吃不言睡不语的古训,捧着一碗瘦肉稀里哗啦几下,大碗往桌上一放,抬手把嘴巴一抹,这便是吃完了。
不愧是大将军,吃个饭都雷厉风行,给人一种时间紧迫的感觉。
“拿来吧!”秦琼吃完饭后,忽然大手一伸。这话说的没头没脚,偏偏韩跃却了然于心,探手便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
秦琼也不答话,接过来随手一翻,脸上一阵错愕。他抬眼望了望韩跃,忽然郑重一点头,缓缓将小册子收好。
起身,呼气,大踏步出门,扬长而去,渐行渐远。
拱手,送别,慢悠悠回屋,笑意悠远,意味深长。
两人这一番动作,仿佛毒品贩子接头,处处透着诡异。明白的自然便明白,不知者,猜测也是白搭。
“吃饱喝足,多谢泾阳侯款待,天色不早,老夫去也……”上官仪直到秦琼走的看不见之后,方才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顺手拎起半只没吃饭的肘子,笑眯眯的出了门,施施然去了。
“这老东西,临走还不忘吃喝,小爷咒你回家便撑死。”韩跃指着他的背影骂骂咧咧,忽然长长吐出一口热气,脸上现出三分释然。
哼哼哼,水车制造之术终于交了出去。下一次你们再来,可就得准备挨宰了!
“我手持钢鞭把你打啊,嘿,打死你个活王八……”
淫.荡的歌声嘹亮而起,宛如抓了鼠的老猫,心情万分之得意。
第十八章 谁来推广水车
次日凌晨,寅卯交替之刻。月往西沉,繁星似水,夜色出奇的黑……
这个时间段很是奇特,它距离黎明不远,是天色即将放亮的时刻。但同时呢,它又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时候。
哪怕天边挂着一弯残月,哪怕天上有万点星辰,然而这个时间段给人的感觉,仍然还是漆黑。
这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原因是生理因素所导致。
奇门遁甲有云:世间万事万物皆有规则循环之道,共可划为十二个层次,分别是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也就是奇门遁甲中的长生十二神。
其中所谓的长生,可解释为万物即将生发,有欣欣向荣之气,放在十二时辰上来,则归为生精造血身体酣眠的时刻。
这是人类最嗜睡,最犯困的时刻。
夜色漆黑,万籁俱寂,然而长安城的大街上,却渐渐出现了一群人。他们或骑马,或乘轿,时见威武将军,也有儒雅文士。,
“旭日未升吾先起,百姓尤睡我来朝……”
世间之道最是平衡,享受一些特权,必然要有所付出。当长安城百姓还在酣睡安眠的时候,大唐朝的文臣武将却出了家门,前来参加今日的早朝。
卯时一刻,宫门打开,大臣们鱼贯而入。伴随着一声陛下临朝,李世民头戴朝天冠徐徐而至,目光扫了扫朝觐的群臣,缓缓登上龙椅。
此时天色还是不明,太极殿中燃起六根牛油巨烛,火光升腾跳跃,殿中白亮如昼。
天子坐北朝南,手握天下大权。不论哪个朝代的早朝,只要皇帝不开口,大臣们是万万不会张嘴的。
李世民时代也是如此,每日早朝第一声,必然要从他嘴里发出。
“诸位爱卿辛苦,有事不妨早早奏来,朕与大家共同商议……”
下面一片安静,无论文臣武将又或者是国公侯爷,竟然约好了一般默不作声。几个老臣闭目养神,程咬金等武将则打着哈欠,这幅景象乍一看去,不由给人一种今日早朝真的没事可奏,大家不过按照规定前来点卯的错觉。
大臣们如此不约而同,自由其必然的道理,只因今日大家都知,不管他们奏请什么事情,都不会成为早朝的主要话题。
今天早朝的主角,只有一人!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出声之人,正是秦琼。
“翼国公有何事,不妨道来!”
“陛下,今有新封泾阳县男韩跃者,感陛下赏赐隆恩,特献农事灌溉之水车制造术。因其爵位尚低,非宣不得上朝,故而托臣相助将其所著秘策献来。”
“噢?还有此等好事,秘策何在,翼国公速速呈上来与朕一观。”
“谨遵命……”秦琼躬身行礼,取出怀中一册书籍,交给走过来的太监。
片刻之后,李世民拿书在手,装作随意一翻,随即轻轻放下。
秦琼再施一礼,缓缓退下。
这一套动作下来,无论皇帝还是臣子,全都一板一眼好不严肃。秦琼感觉疲累,李世民也不轻松,但是没办法,奏对就是这样严谨,哪怕皇帝也马虎不得,否则就失去规矩。
**************************************************
办完正事,大殿之上气氛骤然轻松起来。
李世民首先开口道:“叔宝辛苦了,诸位爱卿且看,这便是水车的制造秘策。有次一物在手,水车必将推广天下。待到那时,田地增收,粮产加大,何愁我大唐不国富民强……”
地广粮多,便是实力。有了实力,自然也就有了信心。
“待到兵强马壮时,何人可言扫天下……”李世民目光炯炯,畅想未来,心中既有亢奋阵阵,也有紧迫丛生。
北方突厥虎视眈眈,控弦之骑百万,令人卧枕难眠。西有吐蕃肆虐骚扰,掠夺百姓无数,此恨何时能平?还有高丽,还有百越,还有南诏……
“现在,朕需要的,只有时间!”
大唐初立,威势不强,周边小国经常骚扰试探。虽然他麾下有百战之师,然而限于国力,再怎么能打的将军也无法百战百胜。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以弱胜强的例子毕竟是少数。
长孙无忌深得帝心,李世民的每一个想法他都了然于胸,当先提议道:“陛下,臣认为水车推广一事宜早不宜迟,需得赶紧定下章程!”
“无忌言之有理,朕看你成竹在胸,莫不是早已做好了规划?”
“回陛下,正是如此!臣领户部尚书,早已核算良久,现今国库尚可动用八十万贯,用来制造水车。”
“哗,八十万贯?好大一笔钱财……”
众臣一阵哗然,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所有人都双目泛光,热切的望向李二。
“陛下,水车推广,重在木工。臣之家族太原王氏主产便是木材,先天优势,不可不查。”
“放屁,水车推广,重在安装。没有我独孤家的参与,单凭朝廷工部将作监那点人手,一百年都别想遍布大唐。”
“哇呀呀,谁敢跟俺老程抢?有种下朝之后城门口集合,看老子一人打你们一百个……”
“陛下,吾萧家世居江左,经营汉式水车制造之产业已达百年,技术基础雄厚,这新水车推广一事,萧家当仁不让。”
“操泥麻痹不要脸,萧家制造的水车动不动就散架,你们自己都不敢用,还有脸说技术雄厚。陛下,臣参萧瑀这老匹夫欺君罔上……”
吵吵嚷嚷,骂骂咧咧,庄重肃穆的朝会大殿,转眼变成了菜市场。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面对八十万贯的大手笔投资,谁人能不心动?
你是国公,要我让你?对不起,爷也是国公?
你是将军,功劳巨大?很抱歉,咱也是如此……
李世民不发一言,就那么默默的坐在龙椅上,静静看着大臣们争抢。
挣吧,抢吧!
你们不挣,朕如何分配?你们不抢,朕如何平衡?
涉及八十万贯巨财,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便是他这个皇帝也不能一言九鼎。所以,李世民选择了不偏不倚,让朝臣们自己对拼。
皇帝要想看戏,先天便有优势,他故意大喝一声,佯装震怒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看看你们,一个个不是国公就是侯爷,而今为了财货不顾斯文,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皇帝装作发怒,臣子们还是要配合演出的,吵嚷的大殿为之一静。
“水车推广,国之重事,朕希望你们能以百姓利益为先,好好商量个章程出来。今日朝会就此作罢,三日之后,再行决议。”说罢袍袖一挥,也不管大臣们的反应,龙腾虎步离殿而去。
众臣面面相觑,忽然一齐冷哼,各怀心思走出殿门。
朝堂上没有傻子,大家都看的很清楚,皇帝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以水车推广为诱饵,让大家互相争抢拼斗,借此消耗世家大族的实力。
然而明知如此,却又不得不争。争得到者,实力更上层楼,挣不到者,慢慢坠入低谷。这是堂堂正正阳谋,世家大族只能憋屈服从。
这是一次大洗牌,也是一次大机遇。好在成败都在五五之间,如果不争的话,那反而才是一丝机会也得不到。
众多大臣满腹心思算计不断,都在思考接下来该跟哪一家合纵连横,又该对哪一家穷追猛打。
边思边行,逐渐出了宫门,各自回家聚众,商讨机锋。
唯有一人独辟捷径反其道而行,一路追着李世民而去,不但如此,他一边走还一边嚷嚷:
“陛下啊,当年要不是俺老程私自放你,哪里来的龙庭江山?这救命之情山高海阔,如今已是大年三十,咱们的帐,该清了……”
一副黄世仁上门要账的无耻嘴脸,满大唐敢这么跟皇帝说话人的不多,唯有程咬金这滚刀肉一个。
李世民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这货大骂道:“混账,简直无耻之尤。这救命之恩,朕已足足还了你八次,竟然还敢再来……”
“嘿嘿,天子九五之尊,八次怎么足够?人若没有了追求,活着也算无趣。陛下啊,青楼里的娘们都知道喊一声我还要,您就可怜可怜俺老程家贫,再给俺一次嘛……”
“哇呀呀,你这匹夫,竟敢拿朕比作风尘,真是气煞吾也!受死吧……”
太和殿上空,响起巨龙般的咆哮。
程咬金屁滚尿流出宫,临走尤然不忘回首一句,道:“陛下啊,咱们的帐,真的该清了!”
第十九章 藿香正气水
轰隆隆,山摇地动,墙倒屋塌,一时尘土飞扬,让人难以睁眼。
“又一家,又一家,噢噢噢,这是田二狗家的房子!”一群小屁孩大呼小叫着,在尘土废墟中来回乱窜撒欢。
这已经是第七座民房被推倒。
“都别愣着啦,老规矩,女人负责清理,男人负责破碎,落日之前,这些建筑垃圾必须全部移走。”
几十个村民轰然领命,呼啦啦一下全都冲到房屋废墟上。
一群壮汉在前面抡起大锤,不断将断壁残垣砸碎。每个队伍配备有十个妇女,不断将破碎好的土坷垃捡起,吃力搬运到旁边的牛车上。
每当砖石瓦块装满一大牛车,赶车的汉子便轻喝一声,手里的鞭子啪一声脆响,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鞭花,赶着牛车前往修路的工地。
“大家干活的时候都小心着点,千万别伤着,别碰着……”韩跃手持一根树枝,不停在人群中指指点点,遇到捣乱的小屁孩便飞起一脚踢开,嘴里喝骂一声‘滚远’。
小孩们也不怕他,每每都是回敬一个特别搞怪的鬼脸,然后又嗷嗷的跑到别处撒欢。
田家庄现在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拆房垫路,一片勃勃生机。没有哭爹喊娘百般阻挠的钉子户,也没有不择手段暴力拆砸的开发商。有的只是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整个过程处处透着一种温馨。
“田大叔你不要命啦,那么粗的木头你自己搬……田二狗你眼瞎啊,还不赶紧过去搭把手……”韩跃眼睛尖,看到田大叔自己一个人吃力抱着半截房梁,顿时骂了起来。
日头过午,正是一天中最酷热难耐的时刻,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选择偷懒,大家都是有多少力气便使多大力气,生怕自己拖了别人的后腿。
每一个人都是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河水里捞出来落水鬼,整个工地到处散发着浓浓的汗味。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却是几个妇女挑着瓦罐,领头的田豆豆抱着一摞大碗,转眼的光景来到了近前。
“相公,天气热,赶紧喝一碗凉水去去暑……”小丫头鼻尖沁着一层细密香汗,她捡了个最干净的大碗,仔细用衣角又擦了擦,倒满凉水小心翼翼端了过来。
韩跃一把接过,仰头咕咚咕咚几下,冰凉的井水顺着喉咙下肚,一个大大的饱嗝从嘴里喷出,感觉肚子有些发胀。
“这样下去可不行,天气太热,光靠凉水可解不了暑……”他皱着眉头沉吟,感觉嗓子眼里的清水都快要漾出来了,然而浑身还是不停冒汗,整个人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相公,还热么?豆豆再给你盛一碗去!”丫头心疼相公,端着大碗又要去接水。
“回来吧,没什么用……”韩跃一把给她拉住了,顺手在香腮上捏了一捏,色眯眯道:“乖乖小娘子,来,给大爷笑一个!”
小丫头俏脸通红,嘤咛一声,捂着脸蹲在了地下。
嘿嘿嘿嘿!老装逼犯坏笑几声,正要再挑逗一番,忽然瞥见几个妇女一脸八卦,显然是准备捉弄自己。他暗叫一声糟糕,连忙将话头打住。
这帮老娘们嘴太黑,说出来的荤段子实在生猛,韩跃可不想再受其害。
“咳咳!豆豆,等会你和几个嫂子别再去打水了,拿上钱去镇子上的药铺,抓一些药回来……”
“抓药做什?相公,莫非你生病了不成?”小丫头最是心疼他,闻听要去抓药,早把羞涩忘个精光,盯着韩跃的脸仔细观瞧。
“想什么呢!爷壮实的很,没病……”屈指在豆豆脑门上轻弹一下,赶紧把这丫头的担心打消。
小豆豆吃了相公一记脑瓜崩,还是那熟悉感觉,还是那熟悉的力度,顿时便甜甜一笑,知道相公没有问题。
可惜的是,她不担心了,旁边的妇女们却接到话茬了。
“哟,他三叔,前些日子不是还一直喊腰疼么。”不用问,又是田二嫂。
这娘们泼辣大胆,尤其喜欢跟小叔子开玩笑,嘴里的荤话那叫一个生猛无忌,经常搞得小叔子们落荒而逃。
韩跃装作没听见这娘们的捉弄,咳嗽一声,继续说抓药的事。
“藿香,苍术,陈皮,甘草,这几样必买,紫苏叶有的话也抓上。至于薄荷,这玩意在野外一找一大片,等药抓回来之后,你带着嫂子们去地里拔一些就行!对了还有酒,这玩意最是重要,记得捎回来几坛,一定不要忘记了……”
记忆不是很清晰了,毕竟就算是在后世的农村,土法配置藿香正气水也很少有人用了。韩跃则是因为当年家里太穷,每年夏天母亲都要自己配制,否则的话也不会知道这些。
“相公,这又是药又是酒的,到底做什么用啊?”
“天气太热,光喝凉水可不行,大家伙儿根本顶不住。所以我打算配置一副解暑的药水,有这玩意在手,中暑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又是秘方……”小豆豆眼睛亮亮的,晶莹剔透,崇拜不已。
“勿须多问,去吧,皮卡丘!”
一脸高深,大手一挥,气势十足。
不用说,这老装逼犯又上瘾了,偏偏豆豆和几个妇女还一脸崇拜,让这货感觉到万分的得意。
“相公放心,豆豆和嫂子们一定速去速回,绝不会耽搁相公配置秘药。”豆豆使劲攥了攥小拳,仿佛即将献身的圣僧,俏脸散发着光辉与荣耀。
你要成佛啊?
韩跃嘴角抽了一抽,无语翻个白眼
看她这一脸风萧萧易水寒的架势,给她一个双面带胶的炸药包,她都敢去炸碉堡。
小丫头入戏太深,韩跃也感觉有趣,忍不住逗弄道:“很好,很有信心,本帅很是满意!不过么,若是尔等任务失败,那该如何惩罚?”
“相公放心,豆豆和嫂子们愿提头来见……”
拉倒吧你!提头来见,爷就要打光棍了。
这丫头得揍,跟着罗静儿那娘们才混了几天?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人家继承了白马银枪俏罗成的绝学,你只不过是韩大爷的小媳妇。不好好学怎么相夫教子,非要学什么军中令状,着实该打!
还提头来见,脑袋割下来人就挂了,你提一个在手里试试!真要是能办得到,那爷就得考虑考虑去请袁天罡了。
话虽如此,但是配合小丫头演戏一番还是必须的。好男人就得这样,要学会哄女人开心,顺着媳妇满意。
干咳一声,装作威武模样道:“如此,本帅便收下尔等军令状,在此静候佳音……”
小豆豆郑重点头,几个小娘们却嘻嘻哈哈,跟着豆豆自去抓药不提。
第二十章 罗静儿
拆屋子易,盖房子难,不管任何事物,破坏总是比建设简单。例如养个女儿……就象种一盆稀世名花,小心翼翼,百般呵护,晴天怕晒,雨天怕淋,夏畏酷暑冬畏严寒,操碎了心,盼酸了眼,好不容易一朝花开,惊艳四座,却被一个叫女婿的瘪犊子连盆端走了。
少女风华,父母茹苦,养育的过程何等艰辛?经过漫漫长征十几载,才终于完成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将欲迷倒众生。结果呢?从女神到围着锅台转悠的大嫂只需要结个婚。
破坏是不是比建设简单……
田家庄的拆房子工程属于破坏,所以进度自然也是不慢。下午时分,就在田二狗的家被拆后不久,砖石瓦块都还没清理干净,又有一家人的房屋被推。
场面还是老样子,墙倒屋塌,地面颤动……就在这样一种尘土飞扬的环境中,罗静儿英挺的身姿出现在了韩跃面前。
少女手持一杆长枪,身上穿着甲胄,肩头背着一个小包,似乎将要远行。
目光清澈,剪瞳如水,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直到看的某人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往后退却几步。
“我要走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声音平淡,古井不波,透着一股陌生和漠然。
“……乖乖隆地咚,这女人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韩跃心里打了个突,眼珠一转,想也不想便装作没听见。
“你说什么?大声点!”右手拢在耳朵旁边,做出一副喇叭听声模样,嘴里大喊道:“刚才我在指挥拆迁,耳朵被震得轰鸣难受,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清……”
“听不见是吧,很好!”罗静儿冷哼一声,忽然伸手如电,揪住他的耳朵扯着便往外走。
“哎哟喂,姑奶奶,你轻点,人家疼……”
“无耻!再敢聒噪,信不信我直接给你撕下来。”
这么凶残!
韩跃吓了一跳,顿时收声。
好家伙,这女人气场空前强烈,等闲是不敢招惹了。
他隐隐约约感到是那个误会的事情终于被发现了。
虽然只是误会,然而男人摊上绝对是无妄之灾,没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承受。
倒霉!
**********************************************************
罗静儿扯着他大步前行,直到远远离开拆房现场之后,这才将他耳朵松开。
“我说姑奶奶,你就不能轻点?我这不是兔子耳朵,经不起猛拽……”
“还装不装耳鸣了?”少女面无表情,说话却直冒寒气。
“不装了!”韩跃一时吃不准哪里出了问题,心中阵阵发虚,自然有问必答。
“那就是能听清我问话了?”
“嘿嘿,能了,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娘们把自己拉到无人之处,居心有所不良,坚决不能硬顶。
“那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还是方才那句话,语气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却压抑着怒气。
“呃,这个,罗姑娘,是什么东西啊?”他嘴上小心翼翼试探,眼睛却四处查看,不断寻找逃遁的路线。
现在可以肯定,那件事已经东窗事发。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爷我得赶紧溜之乎也,否则的话,恐怕要落个死无全尸。
前面就是大河,老子不会水遁,此路肯定不通……
左边是连绵田野,这倒适合逃跑,但是罗静儿追杀起来也很方便,自己这身子骨肯定跑不过她……
右边密林幽幽,古语有云:逢林莫入!往那里逃的话一旦被罗静儿追上,嘶,倒是个管杀不管埋的好去处。
探查半天,愕然发现,此地竟然是三路不通。
好一处兵家险地,这该死的小娘皮,果然不愧将门出身。韩跃脑门上沁出一滴冷汗,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我再说一次,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罗静儿仿佛一个复读机,不过语气却更加寒冷。
“罗姑娘,我真不知道你丢了啥东西!”韩跃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试图蒙混过关。
“很好?有种你再说一遍……”罗静儿怒笑出声,随即长枪如龙,恍如电光闪耀,枪尖距离韩跃眉心仅仅只有一尺。少女一脸冰寒,似乎只要韩跃稍作辩驳,长枪便会猛扎下去。
“你想干什么?仗着会点武功欺负人是不是,别忘了小爷现在也是有爵位的人,信不信我去敲登闻鼓告你……”
“还敢喊冤!”
“老子当然冤!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老子没干过的事,打死也不会承认……”左右是个死,老装逼犯咬了咬牙,决定再死撑一下。
有些事不能认,认了就要倒大霉,如果坚持不认账的话,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可惜,他小觑了罗静儿对那件事的重视。
“不肯认,很好!我便叫你死个明白!”
少女左手一摘,将肩头小包袱取下,然后长枪回撤,枪尖一挑,慢慢送到韩跃面前。
“打开它!”
“干啥?女人家的包袱,我从来不会乱动!”
“你也知道不能乱动?”罗静儿气急而笑,愤然道:“那我问你,包袱里有一副手绢,那手绢绣着……绣着一些东西……,这手绢哪里去了?被狗叼了么?”
果然东窗事发,局势有些不妙啊。
韩跃脑门冷汗直冒,心中一阵发虚。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对方,再次咬了咬牙,嘴硬道:“什么手绢?小爷没见过……”
没办法,这事打死也不能承认,这罗静儿一副人形煤气罐的架势,眼看就快要炸了。如果自己承认了,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还不承认?豆豆她不会拿我的东西,田大婶也没有这个胆子。能够进出家门的就这么几个人,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
“也许,大概,说不定是让狗叼去了呢!……罗姑娘莫急,待我前去勘察破案,一定将那条狗擒来,抽其筋,扒其骨……”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后撤,脚底抹油便要开溜。
“无耻之徒,你给我站住!”罗静儿气的俏脸通红,手中长枪一甩,嗡一声扎在地上,堪堪刺中韩跃刚刚抬起的右脚尖。
“嗷嗷嗷,疼……”
韩跃痛苦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起脚一看,都扎出血了。
“大姐,我错了,求饶恕!”装逼硬挺不成,只能改悲情示弱了。
“东西还来!”
“我,我,我……”
“我什么我,东西还来!”
“没法还了!那些东西,让我,让我给弄丢了!”韩跃忽然用手捂住了脸,硬着头皮道:“别打脸,其它地方随便你……”
“丢了也没事,你说丢在那里了,我自己去慢慢找回来!”
“可是,可是,可是我扔到了渭水之中。”
“你扔到渭水里了?”罗静儿一呆,下意识道:“为什么要扔?”
韩跃无语望天,发出长长一叹。
其实这事根本不怪他,而是那天他很倒霉,正好一阵风把那东西刮到他脸上,而韩跃下意识就拿在鼻子边闻了闻。
偏偏那一刻罗静儿就在不远处正要过来,他生怕这女人误会他目的不纯,惊慌之下第一反应转身就跑,然后把东西扔到了渭河。
这是人的第一反应,虽然手绢是风刮来的,但是一旦被别人看到,人家第一想法肯定就是你一个大男人拿别人手绢干啥?肯定是心怀不轨,偷的。
韩跃以前吃过这种亏,有苦说不出,所以这次聪明了点,直接选择扔掉算求。
反正不是我干的,我扔掉正好免去了解释的麻烦。
可惜他没想到,还是被罗静儿找上门来。
“扔都扔了,你想怎么样吧!”韩跃不想解释,他觉得解释了对方也不会信。
“你这,你这……”罗静儿气的浑身发抖,抬手指着韩跃半天,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河边夏风习习,吹起她柔顺的秀发,漫天阳光洒下,伊人俏脸,僵硬苍白。
两颗晶莹泪珠,顺着腮边滑落。
少女忽然幽幽一叹。
“你可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动的……”声音缥缈,仿佛虚幻,带着一种数不出的落寞与不甘。
韩跃悄悄吞了吞唾沫,踟躇半天,战战兢兢试探问道:“可是现在我已经动了,你准备如何?”
“已经动了么……?”
罗静儿喃喃一句,忽然抬头看她,目光如刀,灿然一笑。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第二十一章 隋唐第七好汉之死
谁家女子在树下,扶手抬袖弹琵琶?风吹悠扬,琴声漫漫,飘动吹入了俺家。眉如远山青黛画,山顶落日有彩霞。
少女情怀总是诗,勾动少年日夜思……多么美妙的画面,让人生出无限遐想,富有浪漫而又旖旎的情调。
然而,当一个少女直勾勾望着你,眼睛一转不转,嘴角似笑非笑时,这种景象便有些诡异了。
至少,韩跃就被罗静儿盯的有些发毛。
“大姐,你没事吧!”他脚下悄悄后撤,打定主意只要一发现情况不对,立马便撒丫子狂奔。
罗静儿却仿佛没有听见,又似乎心思陷入了飘忽。少女静默如水,只是用清澈的目光笼罩住他,就那么静静的望着。
“大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工地上还一堆事呢……”
韩跃试探出声,却发现少女毫无反应。
“奇怪,这妞魔怔了不成?不管了,三十六就走为上策,老子先溜了再说。”
他吞了吞唾沫,小心开始后撤。
很好,这娘们还不阻拦,看来真是魔怔了。韩跃偷眼观察,眼看罗静儿毫无阻拦,顿时心中大喜。
苍天有眼,合该老子逃过一劫。小妞儿,大爷我就不伺候你啦,咱们拜拜吧。
他脚下猛然加速,起步便要飞奔。
然而下一刻,刚刚抬起的右脚,忽然又落了下去。
“你若逃跑,我便剁了你的脚……”声音很是平淡,听上去古井无波,然而不知为何,韩跃却感觉到了阵阵森然冷意。仿佛有一股寒风从九幽吹起,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给笼罩。
他乖乖的收脚,慢慢挪腾了回来,一脸垂头丧气。
“走又不准走,问话也不答,大姐,你到底是要怎样?要杀要剐,总得给个准话吧。老这样不上不下把人吊着,弄得人家心惊胆战,多吓人呐……”
“我不会让你死!”
罗静儿终于开口。
“还好……”韩跃轻疏一口长气,不过心中仍然忐忑,试探问道:“不会让我死,是不是准备让我生不如死。”
罗静儿又恢复了平静,玉手却缓缓提起长枪,遥遥指着他。
韩跃心中顿时一抽,感觉都快要哭出来了。
“尼玛,不带这样玩的……有武功也不能这样,你那手绢真真不是我偷的,人要倒霉,喝水塞牙,一阵风刮到我脸上,搁在你换成是我第一反应也是扔,否则跳进黄河洗不清,任谁都以为我心理变态偷女人东西。”
罗静儿目光如水,似乎没有听到韩跃的告饶。少女手持长枪,轻仰臻首,忽然幽幽一声叹息,呓语出声。
“在我很小之时,周围人就不断告诉我说:罗静儿,你父亲是个将军,很厉害的将军……”
嗯哼?这是要开始回忆了。韩跃先是一愣,接着便心中一喜。
女人嘛,大多数都是情感动物,不管跟你有多大仇怨,只要她唠唠叨叨的时候你学会倾听,慢慢她就会把你引为知己。
成了朋友,估计就不会喊打喊杀了。
没办法,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所以韩跃对成为朋友这事很重视,连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架势,静静倾听对方的回忆。
罗静儿果然还有话说。
“……我父亲是罗士信,大家却喜欢称他为冷面寒枪俏罗成,因为他枪艺超凡,人又特别英俊……”
“如此夸自己老爹,也不嫌害臊?不过据说罗成真的很帅,这妞也多半不是乱讲……”韩跃咂了咂嘴,想起隋唐演义关于罗成的描写,猜测这姓罗的家伙说不定真是个大帅男,所以也就没有反驳罗静儿,继续听她下文。
“……父亲风流倜傥,处处留情,他有七十三个红颜知己,比皇帝妃子还要多出一人。而且那些女人个个貌美如花,人人都是真心爱他,就这一点,便是皇帝陛下也很是羡慕……”
“幸福男啊!”韩跃一脸崇拜,嘴角口水都流出来了。七十三个美女真心相随,这后宫手段,是个男人就得羡慕。
罗静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强忍半天,手中长枪才没有扎下去。
“呵呵,你继续,继续……”韩跃讪讪而笑,他也知道自己有点不靠谱。
少女见他讨饶,哼了一声,开始接着诉说。
“……父亲很是高傲,当年陛下收服他时,曾让他醉卧龙床……”
这倒不假,后世民间常说,罗成本来能活八十岁,却因为做错了几件事被折寿五十年,所以不到三十岁就挂了。
第一件事据说是罗成和表兄秦琼互传武艺,罗成藏奸,不传“五虎断门枪三路”,所以寿命被上天减了十年。第二次折寿,是拳打兄长程咬金,减十年;第三件事,回马枪挑死了结拜兄弟单雄信,减十年。第四件事,这货老婆比皇帝还多一个(皇帝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但是妃子只有七十二个,罗成有七十三个),上天嫌他太花,所以又减十年;
最后一件,便是大大有名的醉酒卧龙床了,欺君,减十年……
韩跃已经大体能猜到罗静儿要说什么了!
果然,只听少女幽幽一叹,接着道:“昔日陷泥河一战,父亲被李建成陷害,命令让他强渡泥沼迎敌,结果父亲深陷其中寸步难行,被对面军队万箭穿心而死。”
韩跃听到这里,忍不住咂了咂嘴,感觉也有些惋惜。罗成少年英武,勇冠三军,本是隋唐第七好汉,在后期由于排前面的六个死后,实际已经是第一好汉了。
当时李建成为了争皇位,就趁李世民被李渊削权之机,派罗成去打苏定芳(那时苏定方还不是唐将),借刀杀人将罗成铲除……那场战役的主场便在陷泥河,李建成强令罗成渡河迎敌,让他身陷泥沼寸步难行,眼睁睁的看着对面敌军万箭袭来。
一位堪比常山赵子龙的英雄人物,就这样无比憋屈的死在了自己人算计之下,当真可惜可叹。罗成临死之前,犹自不断挥枪大喝李建成害我,对面何人敢与我一战,可以说是隋唐将领中战死之时最为悲壮的一个。
战后统计,罗成身中一百七十多箭,整个人被射了个稀巴烂,敌军焚烧他的尸体之后,发现光是射入他身体的箭头加起来就有十几斤重。
尽管这家伙一身毛病,然而却对李世民忠心耿耿,因为他战死之时死无全尸,当时还是亲王的李世民自掏腰包,用黄金给他做头,用白银给他做身,全仿真比例制作了一具尸身下葬。后世山东临沂一带流传罗成金头银身子的典故,就是来源于此。
他的七十三个红颜知己,也每人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这就是有名的罗成七十三墓,至今在山东临沂一带还有)。
“可叹大业未成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韩跃轻轻低吟,他为人虽然混账,却也敬佩英雄。
第二十二章 回眸一笑惹人怜
少女追缅父亲往事,听到韩跃夸赞罗成,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虽然你这家伙油滑无耻,好色贪欢,但是却出口成章,通晓格物……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才。”
嗯哼,只不过夸赞了你家人一句,这就成奇才啦?这女人也不难对付嘛!
韩跃心中有些得意,正要自谦几句装装逼,却忽然发现罗静儿长枪遥指,缓缓刺向他的喉咙。这是什么情况?
美女,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你咋说说翻脸就翻脸呢?哎哟等等,女侠,枪下留人……
“你虽是少年奇才,也有资格风流倜傥,但是你不该动我的手绢!”
“我去,这怎么又绕回来了!我说罗静儿你没完了是吧,你这一忽儿追思一忽儿暴躁的,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呵呵,泾阳侯,你聪明绝顶,通晓万识,偏偏为什么就不知道女人家绣着鸳鸯的手绢乃是定情信物,非是女子心仪之人,等闲不得乱动?抹胸你偷也就偷了,我罗静儿不是扭捏儿女,可以当做是被狗给叼了去。但是那鸳鸯手绢被你偷去,这事我却万万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那你想咋办?”韩跃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罗静儿长枪一会,淡然道:“简单的很,要么赔人,要么赔命!”
“呃,此话怎讲?”
“赔命,我现在就一枪扎死你!至于赔人么……”少女脸色忽然一红,好半天才一字一顿说道:“那便是入赘于我,帮我重振罗家!”
你他妈的,想也别想!韩跃瞬间炸毛,终于知道了罗静儿的目的。作为一个混混出身的人,他处理事情一向都是玲珑八面,遇有威胁之时多半会选择隐忍退让。但是唯独有一件事,他打死都不会低头。很不巧,正是入赘。
“为什么?”罗静儿也没想到韩跃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她轻蹙眉头,怒声问道:“莫非你觉得我容貌难堪,无法入眼?”
“不是!不是!你长得很漂亮……”韩跃连忙摇头。
开玩笑,虽然他不同意入赘罗家,但是也没有必要把罗静儿往死里得罪。当一个女人开口问你她难看不难看的时候,如果你敢回答难看……呵呵,少年,老夫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
“那么你是认为我武艺不够出众?”
“也不是!”韩跃再次摇头。
罗家枪法刚猛无铸,无论单挑还是群殴都是一等一的功夫。若非如此,罗静儿不可能从突厥骑兵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纵横上千里草原,活生生回到大唐。
“那你是担心小豆豆,怕她知道以后会伤心?还是怕我不能与她和睦相处?如果是担心这些的话,那你大可放心。我虽常年领兵,却自幼熟读女训,女人该有的温良恭顺我一样不少。”
“这和勤俭持家没关系,我也不害怕女人善妒……”韩跃迟疑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小心解释。
罗静儿的脸色越来越差,她胸膛起伏良久,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厉声叱喝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为何拒绝?我罗静儿虽已落魄,但也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绝无此意啊美女!”韩跃急忙辩白,道:“我只是单纯的无法接受入赘,没有任何想要戏耍你的念头!”
“入赘又怎样?让你很难堪吗?大唐驸马数十人,哪一个不算是入赘?难道他们的身份比你低吗?”
“美女,这不是身份不身份的问题,而是人生观和价值理念不同的缘故。算了,咱俩就别为此事纠缠了,一时半会真的说不清楚。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请你好好回答!”
“什么话?你问吧……”
“你招我入赘为夫,可是因为钟情于我?”
“……”罗静儿顿时一呆,脸色有些茫然。
她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竟无法回答。
“看吧,你自己也知道你不爱我。招我入赘,恐怕还是利用居多吧?”
“利用么……”少女喃喃一声。
韩跃见她陷入沉思,自然也不会打断。一男一女,便这么默默无言,静静相对。
原本喊打喊杀的气氛有些缓解,而这正是韩跃想要的……
……
如此过了良久,罗静儿才渐渐从沉思中转醒。
少女忽然抬头,剪瞳如水,望着韩跃嫣然一笑。
“乖乖不得了,这事要糟!”韩跃悚然一惊,因为他发现罗静儿眼神之中,充满了坚定的颜色。
这一次,对方恐怕不是那么好糊弄了!
果不其然,只见罗静儿悠悠一笑,淡淡道:“便是利用于你,那又如何?我罗静儿肯将大好贞洁之躯奉上,此事你也不亏……”
“这不是亏不亏的问题!”韩跃有些急了,语无伦次道:“美女啊,牛不喝水强按头,呃,不对,是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对…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看不到未来啊……”
“为了振兴罗家,我连身子都能给你,还要什么未来?”
“可是……”
“够了!”罗静儿大喝一声,高耸的胸膛不断起伏,怒叱道:“要么赔人,要么赔命,此事毋庸再说,你自己想好了选一个吧。”语气十分强硬,显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韩跃长叹一声,闭口不再说话。
“老子默不做声,给你来个无言的反抗。”
可惜的是,罗静儿却想岔了方向,她以为韩跃顾及男人尊严,所以选择了默认。
有些误会,就是这样离奇……
……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虽然逼迫于你,但却并不是现在就要你入赘……”少女的语气稍稍有些软化,俏脸上也显出几许红霞,她柔声道:“我要去军中了,日前有邸报传来,言及北方突厥蠢蠢欲动,似有挥军南下之势,这是一次好机会……我已求得秦琼表舅同意,会去他帐下做一员偏将。若是突厥真的南下,我定要为罗家杀出一个前程!”
韩跃微微一呆,忍不住抬头去看罗静儿,却见少女抬起葱白玉指,轻缕发梢,然后冲着他嫣然一笑。
飒爽英姿,悠然多了一抹艳丽,那转瞬即逝的绝美风情,让人怦然心动。
“重回军中么……”韩跃怔怔出神,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
他正待开口相告,却听罗静儿轻声一叹,幽幽道:“是啊,重回军中!我这一去之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咯咯,说不定就会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倒可解你入赘之危……”
语气黯然,带着三分强笑,说不出的落寞悲凉。
不知为何,韩跃心头猛然就那么一抽。
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厮杀,从来都不是玩笑,也许眼前这个俏丽佳人此去,真的就会有来无回。
韩跃可是清楚知道,两个月后,突厥绝对会挥军南下。
那可是能令整个大唐蒙羞的渭水之盟,那可是能够纵横天下的百万控弦之士!
唉,罗静儿,我来帮你一次吧。
第二十三章 少女之心,海底针
韩跃的话,并非吹牛。
书生手无缚鸡力,文字激扬点江山。文武之道,难论输赢。说武力,战将冲锋斩天下,说文华,谋士沙场可当百万兵。
或文,或武,都能成为有用之材。
有人不服了,像韩跃这种既无缚鸡之力又无文华之才的家伙,应该属于文不成武不就吧?他有什么资格帮罗静儿?就他那一幅小身板子,放到突厥与大唐对冲厮杀的战争中,恐怕连个浪花都惊不起。
说的没错,韩跃小混混出身,的确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货色,一般这种人要么打工,要么种地,或为下人,也许乞丐,连当兵吃粮都资格不够。总之都是处于社会底层,等闲是不会有大作为。
这种人放到战争之中,几乎等同于废物,他凭什么帮助罗静儿?
但是韩跃不废,因为他有杀手锏……
就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商店!
虽然现在店铺东西很少,但是已经售卖着水车,精铁钢锄,烹饪调料,化学原料等物。水车和钢锄算是成品,其他多半都是原料,即便如此,也为韩跃带来了巨大收获。
似乎店铺的一级功能,只不过就像是养成类网页游戏初记商店,给新手提供一些基础物料,让你慢慢建设发展。
一级功能如此简单,作用已经远超想象,二级又该是何等了得?
......
韩跃早已查探过了,店铺以后不但可以售卖成品,而且还会新增一项功能,那就是定制!
你没看错,就是定制,根据个人构思,让系统随意制造物品!
韩跃只需不断做好事收集气运,什么东西他都能换出来。
虽然他目前只是在一个村子里发展,但是只要田家村升级成为大庄,他立马可得上千缕气运,到时定制物品,简直手到擒来?
......
目前田家庄拆房的速度很快,再有三天估计就能全部完工。接下来,韩跃会大量雇佣工匠,加速扩建村庄。
据他估测,只需一个半月时间,就能建设完毕。到时只需满足居住人口破千之数,任务便算完成。
而人口一事,恰恰最容易解决!长安城里无家可归的小乞儿随便一划拉,只要给他们免费的房子住,人口何止能破千?
“到时候,我只需定制几样东西,定要让这女人刮目相看,嚯嚯嚯嚯……”
……
“你在想什么,笑的如此开心?”罗静儿不知韩跃心思,见他满脸微笑,还以为是在庆幸暂时不用入赘,顿时有些黯然。
少女心思,就是这样古怪。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对韩跃很是厌恶,但自打谈及入赘之事后,不知为何竟变的有些在乎对方想法。
这种微妙转变,就连罗静儿自己都没有察觉,韩跃自然也留意不到。这货穿越之前虽然常去KTV,也做了不少大保健,但是真正的感情却从未有过。
若是有纵情花丛的老手在此,早就顺着罗静儿的语气顺杆儿爬,轻松把少女的芳心拿下了。
可惜的是,老装逼犯没那份修为,而且他还畏惧入赘……
......
“算了,既然你不愿回答,我便不再多问。我真的走了……”
罗静儿缓缓收回长枪,慢慢将小包袱背到肩头,不知为何,感觉心里很是难受。眼睛一阵酸楚,渐渐开始模糊。
她猛然转身,强忍泪水,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瞬间便溢出一丝血液。
“韩跃,你给我记住,今日之事,如此羞辱,我罗静儿虽然逼你入赘,但是咱们之间,永远都不会产生感情。我恨你……”
一手持枪,一手捂脸,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她不愿让韩跃看到自己的软弱,发足狂奔,转瞬远去。眼角汹涌而出的泪珠,在空中飞速滑落,一道断续水线映射着午后的阳光,显得那么晶莹剔透。
“这是咋了?”韩跃瞬间傻眼,刚刚还英气逼人的将军,忽然化作了幽幽悲泣的弱女,你这又跑又哭的到底是为啥呀?被逼入赘的是我好不好!
“喂,你等等,哥哥有话说……”
他撒丫子狂追,一路大呼小叫,紧紧跟在罗静儿后面。好不容易想做一回圣人,哥哥正想着怎么保你在乱军之中不死呢,你这突然拔腿便走,也太伤人感情了。
就算老子拒绝入赘,按照你的性格,不应该是恼羞成怒举枪一击么?这又喊恨又大哭的架势,到底是要闹哪样嘛?
可怜这货还没转过弯来!
不过这也难怪,少女之心海底针,别说是韩跃这种神经粗的家伙,便是那纵情花丛的老手,很多时候都有些琢磨不透,因为根本没规律可循……
......
一条大河波浪涌,迢迢渭水绕长安,罗静儿沿着河岸奔跑,韩跃跟在后面猛追。少男少女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大哭一个大叫,恰好田家庄就坐落于渭水之畔,这幅景象落入正在拆屋推房的村民眼中,无不惊讶莫名,齐齐敬佩不已。
“韩家老三就是猛啊,罗静儿那么厉害的女人,说拿下就拿下了,难怪陛下封他当侯爷,我们却只能种地……”
这话毫无逻辑,韩跃正追着罗静儿,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摔死在河边。
封爵位和追女人,挨得上边么?
再说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什么就拿下了?老子是怕这女人现在就跑去军营好吧……
虽然距离渭水之盟还有两月之久,但是朝廷既然已经察觉了突厥的蠢蠢欲动,绝对会加派军队前往边界驻守。一旦大军开拔北上,老子找谁给她送装备去?
要知道,任何大战役之前,随时都会爆发小规模的战斗,那种接触战多半还都是偷袭,突厥骑兵又灵活机动……
不敢往下想了,赶紧把这妞追回来再说!
韩跃其实并不太喜欢罗静儿的性格,嫌弃她一个女人为了家族什么都可以不顾,这是男人才应该干的事。
但是,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就这么奔赴军中,从此生死难料。毕竟人都是感情动物,好赖对方也在他家住过大半个月,和豆豆的关系又处的不错,还名不符其不实给他做过一阵子护卫。
韩跃的体力很差,追了半天也没有追上罗静儿,眼看着女人越去越远,他自己却是喘息不均,情急之下,高喝出声,道:
“喂,你老爹已经万箭穿心而死,如果你这做女儿的再丧命军中,罗家可就真的成为千古绝唱了,想要振兴家族,老子帮你……”
……
傍晚时分,韩跃脸色发青死命拽着罗静儿的手,一步步挪腾着往家里走。他累得不轻,舌头外伸,喘息急促,像一条快要累死的土狗。
少女在后面默不作声,她早已不哭,甚至嘴角还微微有一点上翘。
她在偷笑!
韩跃压根就不知道,人家是故意让他追上的……
女人之心,海底针!
第二十四章 王家想要的东西,你就得给
想要帮助罗静儿,就必须早日升级系统,想要在日升级系统,就必须加快建设脚步,此事一环扣一环,没有半点捷径可以走。
韩跃原本打算步步为营,徐徐推进,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落伍了!
扩建田家庄一事,迫在眉睫!
“明日开始,先雇两队工匠前来,开始建造房屋!村民们也要划分成两拨,身强力壮者修桥筑路,稍微老弱者继续拆屋!嗯嗯嗯,就这么办,拆迁和建设同步进行,至少能增加一倍进度。不过,钱也要多花不少。”韩跃暗暗盘算着,想及又要多出一笔开始,心中不免一阵疼痛。
他回头看了一眼罗静儿,这女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背着个小包袱默默跟随,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他妈得,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揍你一顿,好好收一收升级系统的利息!”
他发了声狠,慢慢将头转了回来,再次默思田家庄的发展之事。想及青莲系统升级之难,头皮不免又是一阵发炸……
****************************************************
天下之事,开局总是艰难。这边才刚刚搞定罗静儿的问题,那边家里又出了大事。
藿香正气水被人盯上了。
日头将落未落之时,外出抓药的田豆豆和几个妇女空空而归,身后却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男子。男子身后,是一队趾高气昂的家丁,家丁后面,又跟着十来个壮汉。
壮汉们拉着三辆大车,装的满满都是药材。
“藿香,苍术,陈皮,甘草,紫苏叶……”细数之下,赫然正是韩跃想要购买的哪几种。
小丫头去时信心百倍,归时惊惧惶惶,才一见到韩跃,立马便飞奔过来,仿佛一头惊慌的小鹿,使劲往他身后躲藏。
几个妇女的气色也很差,纷纷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向他的说明情况。“豆豆被人摸了!就是那个男人,说要买她!”
韩跃一张老脸,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事他懂!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这才不过弄了两架水车,造了几盘蚊香,藿香正气水还没开始配呢,竟然便被人追了上门。
果然是属吸血鬼的,闻见腥味便扑。敢伸手?很好!就是不知你们有没有做好被剁爪子的准备?小丫头受了惊吓,这事老子跟你们没完。
韩跃暗暗咬着牙,感受到背后的豆豆浑身发抖,只觉胸膛一股怒火勃然迸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他脸色之差,只要是个人就能看的出来,偏偏对面那个华服男子毫不在乎,手中轻摇一把折扇,不疾不徐走了过来。
“你就是韩跃?刚封的泾阳县男?”语气看似平淡,但是怎么听都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韩跃怒火更胜,翻了翻眼皮,来了个不予搭理。
男子似乎早有预料,他也不管韩跃回不回答,自顾自摇着折扇,淡淡道:“你身后的女孩我看上了,出个价吧……三贯?还是五贯?都是可以的!”
“我开你麻痹啊我开!”拿着买豆豆当借口,身后却拉着几车药材,真当老子是个傻.逼?还三贯五贯,老子艹你全家。
韩跃目光四下一扫,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放在手里掂了一掂。下一刻,他举着石头便冲对方脸上砸去。
“敢动我的女人,老子先给你破个相再说!”
华服男子哈哈一笑,也不见他如何躲闪,竟然就躲了开来。
“怎么着,想动手?可惜,你功夫不行啊,让本公子来教教你……”话音未落,鞭腿猛然一甩,宛如毒蛇吐信,狠狠抽中韩跃腹部。
此人生的相貌堂堂,出手却十分阴狠,这一脚势大力沉,韩跃整个人直接被踹飞出去,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想不到竟然是个武人。”韩跃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浓痰,眼中凶光闪烁。混混干架,讲究的就是一个偷袭,既然一击不中,那就没有硬来的必要。
吃了亏,以后找回来就是,明知打不过而硬上,那才是傻瓜。
待到系老子统发展起来,你给我等着,我要不弄个炸弹扔到你家,从此跟你姓……
……
罗静儿轻轻抬动脚步,慢慢站到了男子眼前。她并没有使用武器,而是将长枪往地上一插,然后轻抬玉手,食指冲着男子勾了一勾。
“三招之后,你若还能站着,我便不再出手!”
“这话我信,你不用三招,一招就能把我拿下!”男子仰天打个哈哈,接着又道:“罗静儿武艺超群,长安城里谁人不知……”
“你认识我?”少女微微一怔。
“当然认识!”男子折扇一收,盯着她嘿嘿笑道:“冷面寒枪俏罗成之女,平阳公主一般的巾帼女英,你罗静儿的相貌早已被人画进了长安仕女图册,本公子恰巧买过一本!”
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得一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语气变得有些轻浮起来。“此册有言,罗静儿生的秀美绝伦,手下却无一合之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还是个武艺出众的人物,本公子早已心向往之。”
“你找死!”少女羞怒,挥拳便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男子明明自知不敌,竟然还敢出声挑逗。
年轻男子飞速后撤,脸色却忽然一冷,厉声喝道:“罗静儿,你既然出手,本公子自然不敌。不过我劝你还是先想一想后果,动了我以后,我保证你罗家再无出头之日。”
罗静儿顿时一停,俏脸轻轻一变。
“你是何来历?”她迟疑出声,罗家的复兴,始终是少女心头大事。
“这女人,还是放不下!”韩跃暗叹一声,知道暂时靠不上她了……
……
田家庄的村民闻讯而来,听说小豆豆受辱,群情很是躁动。
“日狗哈的,敢来田村找事,抽他……”不知谁高喊了一声,以田大婶为首的妇女们顿时冲了上来,将华服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田大叔等人则手持棍棒,对上男子带来的家丁和壮汉。
一场混战,眼看就要爆发。
华服男子面色有些阴冷,他身处群围之中,目光闪过一丝狠毒,森然道:“很好,一群泥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向本公子递爪子。”
“递爪子?非也非也,我们只是想要揍畜生……”韩跃仗着人多,弯腰又捡了块石头,忽然一脸狰狞,抬手便砸。
男子闪身将偷袭躲开,暴怒喝道:“还敢动手,不知死活。泾阳男,你信不信今天若是动了我,明天韩家庄就会化为废墟,这满庄村民上百口,全都要被灭门……”
“不吹牛逼你能死啊!大唐是你家开的?”韩跃反唇相讥,破口大骂。
不过,手上的偷袭却停了下来。
这杂碎如此自持,必然大有来历,仇怨已经结下,绝对没有缓解的可能。为了防止敌暗我明,还是先弄清楚这杂碎的来历再说。
华服男子见他停手,以为自己威胁起到了作用,不由自傲一笑,道:“这才像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泾阳男能够审时度势,到让本公子高看你一眼。”
“高你麻痹!”韩跃心里骂了一句,不过他要套对方的路数,所以这话只是隐忍不发。
耳听华服男子又道:“明人不说暗话,实话告诉你吧泾阳男,本公子来此目的,并非你那小童养媳,而是那解暑的秘方……”
“秘方尚未面世,不知你从何得知?”
“这却要问你的女人了,一到药房便嚷嚷着相公要配制神药,声音之大,行人可闻。不巧的是,那间药店是我的产业。对了,顺便告诉你,本公子姓王名勋,出身太原王家二房。”语气十分傲然,似乎出身王家,乃是天潢贵胄一般的身份。
“我此次亲自前来,便是要取那解暑之药的秘方,泾阳侯,你拿出来吧……”
“若我不给呢?”
“不给?”王勋嗤笑出声,淡淡道:“我王家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人敢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