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听说我的朋友都是假的
清脆的海鸥鸣叫声唤醒了乔木,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但还没来得及完全伸展开,就被余光中睡在身旁的女人吓了一跳。
愣怔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对方是格雷格邀请来的朋友杰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睡着了,还睡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格雷格对这个女人很有好感,这次聚会,就是想将对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同时也希望两人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
“看来你们都累坏了。”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乔木看去,是萨莉带来的朋友希瑟。萨莉毫不掩饰自己试图撮合格雷格与希瑟的想法。
“昨晚失眠了,”乔木略显羞赧地笑了笑,起身从仍在熟睡中的杰西身上跨过去,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对方,“她是什么时候睡过来的?”
“你睡着不久吧,”希瑟递过来一杯酒,“香槟?”
“谢谢,”乔木接过酒杯,“要一起上去吗?”
“我还要多倒两杯,”希瑟继续从杯架上取下两只杯子,“免得他们打起来。”
乔木闻言,自己先踩着楼梯上了甲板。
掌舵的格雷格首先看到他:“你睡得可够久的。”
“有多久?我没带表。”他边问边打量着一望无际的碧蓝,顿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格雷格抬手看了看手表:“一个多小时了。”
“我们的大男孩看来昨晚约会到很晚了。”船尾和妻子萨莉坐在一起的唐尼回过头打趣道。
“真的吗?”摆弄船帆的维克多高声问道,“是哪个男孩?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认识?”
“闭嘴吧,船精灵!”乔木白了他一眼,端着酒杯来到船尾,坐在唐尼与萨莉不远处的卡座上。
坐下时感觉右腿外侧有些紧绷感,他下意识伸手去触摸,发现裤兜里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随手掏出来,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记事簿,但不是自己的,自己也完全没有印象。
“唔……”他挠了挠头,确认了一下,裤子是自己的,没穿错。
“你现在还要写小说?”萨莉后仰着脑袋,看到他手中的笔记本,略显惊讶。
乔木似乎是因为刚睡醒,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听到这话,竟然有些恍惚。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在写一本小说,但那是在电脑上。他从来不用笔记本写小说,太麻烦了。
“不是我的……”嘴里嘟哝着打开封面,发现里面还真的有字,就顺便读了起来。
上面的文字不算多,就十几页而已,但内容让他有些诧异:文字的作者,以“另一个乔木”的角度,讲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所谓“真相”。
在对方的描述中,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进入这个世界是为了调查超自然现象。他进入这个世界后会失去自己的绝大多数记忆。而他此刻的记忆,都是虚假的,是名为“智脑”的高科技辅助工具,为了方便自己的行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身为调查超自然现象的调查员,他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拿手绝活:类似却超越超忆症的【记忆宫殿】、能够扭转敌意的【geass】、敏捷的身法与出众的近身战斗能力,等等。
这些能力,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失忆后的傍身之子,他需要尽快回忆起这些能力的使用方法,来保护自己。
……
正读着,手中的记事簿突然被抽走。
维克多双指捏着记事簿在手中晃悠:“嘿,满分先生,今天是聚会,不是学习会。”
“抱歉,”乔木举了举双手,随后拿起被他放在一旁的冰镇威士忌,“让我们一醉方休吧!”
此时,希瑟也端着两杯酒走了出来:“要酒吗?不算极品,但足够冰。”
维克多这才将记事簿随手扔回来。
“嘿,乔,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记事簿写小说了?”格雷格远远地问,又看到跟在希瑟后面走出来的杰西,没等乔木回话,就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你也醒了,睡得还好吗?”
“这不是我的东……”乔木还没说完,就看到那边的情况,耸了耸肩,没再说下去。
萨莉往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乔木一个劲地摇头,她有些不满:“你和她在下面待了两个小时,却什么都不知道?拜托,哪怕是为了格雷格,他和你不一样,他已经老大不小了。”
“知道了,老妈,”乔木懒洋洋地说,“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没理会萨莉的白眼,又翻开那个记事簿。
“小心维克多把你扔下海。”唐尼好心提醒。
“这是什么?”被萨莉拽着说悄悄话的希瑟也立刻问道,显然,她对格雷格没兴趣。
“不知道,像是小说大纲,又像是恶作剧,”乔木犹豫着摇头,“我猜是室友在戏弄我。”
见希瑟微微背对萨莉的脸上满是期待与请求,他耸了耸肩,开始讲述上面的内容。那边三人也被吸引过来。
“……就是这些,后面还有一点,但我没来得及看。”
“这是魔幻小说?魔戒那样的?”维克多问道。
“闭嘴吧,船精灵,托尔金的幽灵会缠上你的,”乔木讥笑道,“这是科幻小说。”
格雷格搓着下巴:“我倒是只保留那个【思维宫殿】就够了,后面那两个能力完全没有必要,会让剧情失去挑战性。”
“也许后面会出现战斗剧情呢?”希瑟则有不同看法,“那个【geass】蛮有趣的,很适合以少敌多。”
“你应该问问你的室友,看他是否打算把它写成小说,”杰西说道,“或者你可以完成它,听上去挺不错的。”
萨莉一听,期待地问:“可以把我写进去吗?我可以定制自己的角色吗?”
“不,萨莉,不行,”唐尼直接替乔木否决,“你设计的角色都太过分了,没人喜欢,除了你自己。”
“真的吗?”萨莉直接问乔木,“我的角色真的那么糟糕吗?”
“……不,我很喜欢。”乔木张了张嘴,只犹疑了一瞬间,就立刻回答。
唐尼瞪着他,一脸夸张的不可置信。
维克多突然高喊:“格雷格,风停了,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帆船已经停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维克多一边忙前忙后,一边安抚第一次出海、略显紧张的杰西。
他那边还没安抚住,这边的希瑟就高喊道:“嘿,大伙,那个正常吗?”
所有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远处一片如墨的乌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这边飘来。
厚重的云层间,还闪着密集的雷光。
乌云的规模并不大,至少没有遮天蔽日,它的两侧,则还是万里晴空。但那片黑暗,偏偏让人产生了窒息的感觉。
乔木痴痴地看着这一幕:“太壮观了。”
“等它到了你的头上,你再这么说吧!都进来把救生衣穿上!”格雷格说了一句,就进入船舱,使用无线电联系海岸警卫队。
乔木等人见状,也乖乖跟过去,互相帮忙穿救生衣。
这边格雷格向海岸警卫队多次询问和解释,对方都只是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建议他们先行避险,那边对他们的坐标进行了登记,表示随时可以提供救援。
此时,甲板上又传来了维克多略显紧张的高喊:“格雷格,它过来了!”
格雷格扔下对讲机,向外看了一眼,就汗毛直竖:乌云之下,裹挟着巨浪的倾盆暴雨,距离他们仅有咫尺之遥,根本无从回避!
“都进船舱,别出来!”他边吼边将众人往里面推,自己则往外面跑。
“需要我帮忙吗?!”暴雨与雷电交织的轰鸣声迅速放大,乔木不得不用喊的方式,与一米开外的格雷格交流。
“别出来添乱!”格雷格直接就要从外面关上舱门,但杰西已经抢先一步冲了出去。
“我能帮忙!”
格雷格似乎还想将这个菜鸟轰进去,但最前方的浪头已经砸在甲板上,那边的维克多独木难支,正高呼着让他帮忙。
不再犹豫的格雷格,一把砸下舱门,瞬间,船舱内变得昏暗又沉闷。
“没关系的,”唐尼出言安慰希瑟,“格雷格见过不少大风浪,对他来说这都是小菜一碟。”
希瑟紧贴着萨莉,勉强地笑了笑。
乔木没有说话,他下意识看向手中的记事簿,打开它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必须抓紧时间看完它。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甚至开始产生窒息感。他不得不遵从本能,打开记事簿,翻到自己之前看到的位置,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往下看。
他的能力……他的使命……注意事项……需要警惕的人与物……集中精神就能获取的信息……
“真的,伙计?现在?”萨莉惊讶而不满地问道,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摊着手无语地看了看分坐在自己两侧的唐尼和希瑟。
后两者则无声地安抚着她。
但下一秒,她就没心情在质疑乔木了:船舱顶部开始漏水了。
不,与其说是漏水,不如说是灌水!大量的海水如同水管爆裂了一般,一刻不停地从各处泄入船舱。
几个呼吸之间,水就没过了他们的脚踝。
三人不得不蹲到床上。唐尼大喊乔木过去,后者却完全没理会他,依然站在水中,任凭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
剧烈晃动的船舱中,乔木的双臂死死撑住甲板,努力让自己击中注意力:项目信息,我的项目信息……
尝试了数次后,于惊愕之中,他真的记起了一段莫名其妙的信息。
项目名称:复制游轮
项目编号:KB04-202013-01-00
预估风险度:低风险
必选任务:寻找与【风神号】异常有关的情报。
乔木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惊愕。
“你到底在干什么,乔?!”几秒后,唐尼的吼声唤醒了他,他这才发现,水竟然已经蔓过了自己的膝盖!
乔木倒是想站到床上去,但此刻床上的三人,一阶小腿也已经浸在水中了。他向四周张望,最终手忙脚乱地爬上了桌子,整个人蜷缩在上面。
但他的脑子里,还全是那段突然出现的信息……
难道,笔记本上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段笔记,真的是失忆前的自己留下的?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真的拥有那些神奇的力量?
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些人……
格雷格、维克多、唐尼和萨莉……自己与他们的友情、与他们的记忆,也都是虚假的?
想到此处,乔木下意识看向床那边,唐尼夫妇和希瑟正手忙脚乱地躲避头顶灌下的海水,唐尼还时不时抽空关注他这边,看看他这个突然变傻的孩子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开什么玩笑!
乔木心中一阵烦躁与恼怒:这算什么?失忆前的自己,以及那个所谓的“智脑”,还有聘用或派遣自己的某个组织,他们究竟把人当成什么了?玩物吗?!
正想着,帆船再次出现猛烈的摇晃,蹲在桌子上走神的乔木一时不察,竟被直接甩了下去,“噗通”一声摔进了水里。
落水的瞬间,下意识的,他就屏住呼吸,双腿紧缩,双手向下用力一撑,借助海水的浮力调整姿势,不仅没有摔倒,反而直接蹲在了水里。
等他站起身,试图过来帮他的唐尼才跳进水中,反而自己摔了个趔趄,还要乔木蹚水去救他。
“嘿,伙计,我都不知道你身手这么好。”被他拽着救生衣从水里拽出来后,唐尼抹了一把脸,竟还有心情夸奖他。
“我们得出去!再待下去就要淹死了!”萨莉高喊着,扶着希瑟也跳了下来,拍了拍他们,就向通往夹板的楼梯走去。
乔木这才注意到,当他们站在地上时,海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腰。水位上涨的速度确实太快了。
“过来帮忙,我推不开舱门!”他还在观察水位,身后就传来萨莉的吼叫。
她和希瑟正狼狈地躺坐在楼梯上,使劲推搡、捶打头顶的舱门,舱门却纹丝不动,不知是被卡住了还是怎么回事。
唐尼也过去帮忙,希瑟自觉地走下来,将本就狭窄的楼梯让给对方。但他和萨莉一起用力,依然无果。
两人开始使劲拍打舱门,同时大声呼救,希望引起甲板上的人的注意。
可呼救了好久,外面都没有回应,只有惊雷炸开的轰鸣声,和浪头拍打帆船的撞击声。
“他们不会遇到危险了吧?”唐尼边拍打舱门,边紧张地大声询问。
萨莉毫不客气地呵斥自己的丈夫:“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只是关心……”
“别吵了!”希瑟的大嗓门头一次盖过这对夫妻,“快点想办法出去!”
唐尼夫妻这才发现,站在地板上的希瑟,胸口已经被海水淹没了。
拍打和求救声更加急促了。
乔木划动着朝他们走去,周围没有借力的固定物,他好几次都险些被依然在剧烈晃动的船身晃倒,但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调整重心,维持住平衡。
好不容易来到楼梯不远处,希瑟搭了把手,将他一把拽了过去。他拍了拍萨莉的腿,示意对方让开,自己试一试。
萨莉没有犹豫,手脚并用地爬下楼梯,在希瑟的帮助下站稳,将乔木换了上去。
“完全打不开,得找一找有没有工具!”巨大的噪声中,唐尼凑到乔木耳边大喊。
“我试试!”乔木说着,推了推舱门,果然没有反应。
他侧过身子,左臂撑住楼梯,右臂紧缩蓄力,随后右手掌使劲向上撞去。
“嘭!”
舱门直接飞了起来,紧接着被一个浪头打了出去,消失在四人的视线中。
乔木活动着略微发麻的右手腕,又抹了把被打进来的海水糊住的脸,看向三脸呆滞的三人,高喊道:“这门质量不行啊!意大利的吧?”
043.不要随便登上没有人的船
四人完全没心情讨论这个舱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尼拍了拍乔木,示意他赶紧上去。
没了舱门,外面的海水更是蜂拥往船舱里灌,乔木扛着“瀑布”试着起身,脑袋刚探出舱门,环顾了一圈,立刻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还拽住了同样试图往外爬的唐尼:“浪!外面有浪!”
“我知道,再不出去就要淹死了!”唐尼一手拽着身下萨莉的手,扭动着身子,边试着挣脱他边解释。
乔木依然死死拽着他的救生衣:“是巨浪!”
唐尼停止挣扎,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没理解。
“你一出去就能把你拍飞!”
唐尼还没做出反应,巨大的轰鸣声就充斥了他们的骨膜。
与此同时,船身直接向一边猛地侧翻过去。
海水犹如万钧之势,从一人宽的舱门口轰了进来,将毫无防备的乔木和唐尼直接拍了出去。
乔木只来得及死死拽住唐尼的救生衣。唐尼则下意识地死死攥住萨莉的手。
船舱中的玻璃瞬间破碎,汹涌的海水形成了一道激流。
猝不及防之下,萨莉另一只与希瑟紧握的手,竟然被巨大的力道挣开了!
她被汹涌的水流打了个跟头,又被唐尼狠狠拽进怀中保护起来。
勉强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希瑟的身影在了船舱的窗户处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消失在漆黑的海水中。
肝胆欲裂的萨莉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又一个人影从她身边闪过。
那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出,精准地穿过希瑟消失的窗户后,四肢用力划了两下,也从两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乔木并没有试着对抗水流,而是紧闭双眼,任凭这股激流带着他前进。直到感觉周身的水流逐渐放缓,他才稳住身体,拍着水试着一点点睁开眼睛。
他此刻所处的地方并不深,虽然能见度不高,但也能勉强视物。回头仔细看的话,还能隐约看到水中倾覆的翻船。
不过那边乱糟糟的,打量的气泡四处涌动,什么也看不真切。
大致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后,他判断希瑟应该没有自己这种水平的水性,大概率是在毫无意义的胡乱挣扎中,被卷到更远的地方了。
好在这股水流不是往海底深处去的,不然他也只能放弃了。
想到此处,他感受着周身的水流,沿着那个方向加速游动。
化了十几下,他就隐约看到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中上下翻腾。心中大喜的他,立刻使劲蹬水,加速划了过去。
但距离几米的时候,他就开始减速了:虽然很模糊,但可以确定,拿东西方方正正的,根本不是人。看那个尺寸,倒略显眼熟。
没再理会那个开始一点点上浮的东西,他继续沿着水流游动。肺部开始出现灼热感,但他知道,这只是二氧化碳不耐的表现,并无大碍。从下水后,他就一直大致计算着时间,截至目前为止,他也只憋气了不到两分钟,时间还很宽裕。
想到此处,他决定冒险下潜一段距离。如果希瑟的水性很差的话,她大概率没办法保持这个深度,肯定会在胡乱挣扎之中,被卷进更深的地方。
一弓背,一蹬脚,他就向更深的地方游去。随着深度的增加,周围的环境也迅速变暗,能见度越来越低。乔木感受着周身的水压和水流,心中默默计时。最多一分钟,如果他还不能找到对方,他就必须放弃了。
他要给自己留出充足的上浮时间,否则很可能会在上浮过程中呛水。
就这么边游边找了了几十秒,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前方的昏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扑腾。
他还没细看,扑腾就消失了,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应该只是一股小湍流。这么想着,他只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决定尽人事听天命,再过去看一眼。
乔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这么强的身体协调性和这么好的水性。近十米的距离,他两次蹬腿就到了,定睛一看,顿时大喜:
刚才看到的,哪里是什么湍流?分别就是最后一哆嗦的希瑟。此刻的对方,应该是呛了水,已经失去意识,正无力地向大海深处沉去。
乔木一翻身追上去,一把拽住对方无力上垂的手臂,将对方拽进自己的怀中,一手卡住对方的腰,剩下的手则使劲划动,开始上浮。
浮出水面后,乔木没有立刻去搜寻其他人的身影,而是任凭希瑟头朝上漂在海面上,解开对方救生衣的下摆。随后他一手撑住对方的背脊,一手手从下面探进去,正面按压对方的胸口,为对方做人工呼吸。
不知是呛水并不严重,还是她的气管不怎么长,几十次按压后,对方的口鼻中,就开始喷出一股股海水,并逐渐出现了明显的咳嗽反应。
不到分钟,希瑟就恢复了意识。
发现自己还没死,身边竟然还有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抱住乔木,嚎啕大哭起来。
乔木隔着救生衣拍着她的背脊安抚,一边四下打量周围。
视线之内,哪还有帆船或同伴的身影?就连残骸之类的东西都不存在。
刚才的上浮让他彻底失去了方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不过幸运的是,那个“罪魁祸首”暴风雨并未消散,而是在他的视线中,向远处缓缓移动。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转向,但与它往反方向游,总比漫无目的地乱逛要好。
“我们……我们还能找到他们吗?”
“现在没有风,海水也没有明显的流动。咱们游出的距离不算远,只要他们还停留在海面上,咱们就能找到他们——除非他们扔下咱俩,自己驾船跑了。”
乔木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最后看到的景象显示,帆船大概率是没救了。
拽着平静下来的希瑟游了十多分钟,他就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略显嘈杂的呼喊声。
他回头和希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视线中看到了惊喜与庆幸。
除了他俩,其他人都有惊无险地从倾覆的帆船中逃了出来,并在风暴离去后,第一时间爬上了倾覆的帆船底部。
远远看到两人略带悠闲地游过来,萨莉激动地捂着嘴失声痛哭。男士们将希瑟拽上船后,两人更是相拥而泣。
情绪平复后,众人相视无言。
“海岸警卫队会组织搜救的,我上报了咱们的坐标。”格雷格的承诺让他们好受了不少。
他们此刻才想起来要安慰痛失爱船的格雷格。
“你有买保险吧?”唐尼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格雷格强笑道,“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虽然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金,但陪伴了他数年的三角洲号这次是彻底毁了,他心中也很不好受。但好在朋友们都平安无事,这也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哇哦,乔,你还真是深藏不漏……”
身后萨莉的惊叹让格雷格回神,他扭头看去,所有人都盯着站在船中央的乔木,目不转睛,一脸欣赏。
而乔木则正脱掉自己湿漉漉还在滴水的上衣,露出了衣服下线条分明的有型身材。
“我都不知道你的身材这么好!”唐尼也一脸嫉妒地感慨,“你竟然还有六块腹肌!”
“腹肌?我也有,”一旁的维克多立刻插嘴,“你要试一试吗,萨莉?”
“闭嘴,船精灵!”唐尼立刻呵斥,还用上了乔木起的外号。
众人笑作一片,极大地冲散了不安感。
乔木坐下后,希瑟小心翼翼地朝他这边蹭过来,蹭到他身边后,竟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肌和腹肌。
七个人挤在倾覆的帆船上,漂了近一个小时,被太阳晒得七荤八素。这期间,乔木甚至还睡了一觉,直到被维克多的喊叫声吵醒。
巨大的游轮换他们缓缓驶来,很快就遮蔽了炎炎烈日,不仅带来了清凉感,还带来了希望。
但看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半个人影的巨轮,乔木却感到一阵不安。但他还是跟随众人登上了这艘游轮。
“海上的生活非常枯燥,他们经常几个月都上不了岸,所以会抓住每一个娱乐的机会,”空无一人的走廊内,格雷格解释道,“他们肯定躲起来了,藏在角落里,等着看咱们的丑态。”
在大海上,格雷格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说法,哪怕这个说法乍一听上去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到船长,让他们把我送回去。我还要接汤米放学。”杰西搓着胳膊,略显不安地抱怨。
“放心好了,”格雷格温声安抚,“不论怎么恶作剧,驾驶舱都一定有人值守,到了那里就可以了。”
远远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维克多突然高喊:“嘿!快过来看!”喊过后,他还回身兴奋地向众人招手,随后就跑出了他们的视线。
众人相视一眼,连忙跟上,直接冲进了宴会厅。
“好家伙,这是要办宴会?”唐尼看着宴会厅正面摆满长桌的珍馐美味。
“他们可真是够下血本的啊,”早就冲到长桌前的维克多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为了戏弄咱们几个,连宴会都顾不上了?”
格雷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显然也有些疑惑不解。
“他们不该派个人来关心一下咱们吗?”希瑟一针见血地质疑,“比如是否有人受伤、是否有人失踪、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我不知道,”格雷格摇头,继而又笑道,“说不定船上其实没有人,这是一艘幽灵船?”
乔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1932年的船,能运行到现在吗?”
“一般来说游轮的服役期不会超过40年,”格雷格想了想,半晌后才说,“但各国法律都不同,一些国家并不要求强制报废,只要保养得当、船况良好,就能继续运营。”
唐尼笑了:“啧,看来这艘船的老板对它一定有很深的感情。”
“说真的,”萨莉略显不耐烦地抱怨,“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尽快抓出个船员,胖揍他一顿。”
“哇偶,有人开始出现暴力倾向了,”维克多吃着苹果笑道,“你猜怎么着?乔不是前来调查超自然现象的异世界调查员吗?说不定这艘船就是超自然现象。”
“哦?”萨莉强忍着不耐,假装认真地问,“一艘船,能有什么超自然的?”
维克多也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不定这艘船会吃人!所有登上它的人都会与它融为一体。这个怎么样?”
“我受够了!我去找船长,让他立刻想办法送我们回去!”话音刚落,杰西就烦躁地大声抱怨了一句,紧接着就向宴会厅正门大步走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格雷格则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一路小跑着跟在杰西身侧安抚她。很快,两人就消失在了正门处。
维克多一脸无辜地看着其他人,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我就说过,我不喜欢她,她配不上格雷格,”此刻的萨莉反而不烦躁了,一脸的“我就知道会这样”,“希瑟……”
“嘿!”她刚开口,希瑟就举起双手打断她,“别把我牵扯进去,好吗?”
“别这样,萨莉,”乔木也劝说,“格雷格会难过的。”
“好吧,”萨莉将双手举到肩侧,歪头耸肩道,“我不多嘴了。”说着就去找吃的。
那边的唐尼已经吃了不少东西了,不仅双手拿着食物,嘴里也塞得满满的,以至于说话都说不清楚。
“他们为什么不往桌子上摆刀叉?”他含混不清地说着,随即又朝周围大喊,“伙计们,我需要一副刀叉,谁能扔一副出来?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你们!”
等待了片刻,他才在萨莉好气又好笑的视线中,遗憾地摇头:“看来他们宁可坐视咱们糟蹋这桌佳肴,也不打算终止这个恶作剧了。”
“嘿,有人吗?我们需要帮助!”乔木也高喊起来,“一位女士需要立刻回去探望她生病的孩子!拜托,能不能出来个人!”
这一次,依然没人理会。众人面面相觑。
“我不管了,我需要食物。不过我可不想他们把我徒手吃羊排的丑态上传FB,”唐尼摇头道,“我要去厨房找刀叉,你们随意。”
萨莉犹豫了片刻:“我也去,我需要感冒药,我喉咙不太舒……”
“砰!”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遍了空旷的宴会厅。
044.游戏开始
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个机灵,众人紧张看去,维克多正一脸无辜地看过去,他的手中,香槟正从瓶口汩汩涌出。
“哈!”萨莉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没再说什么,向走廊走去。唐尼也紧跟过去。
“我要去顶层,”维克多说着就灌了一口酒,又抄起另一瓶香槟,一手一瓶,“我还没享受过豪华套房呢。既然他们不出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希瑟?”走到走廊口的萨莉回头喊自己的闺蜜。
希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乔木,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邀请。
萨莉的视线了然地在两人间徘徊了片刻,又给了希瑟一个暧昧的笑,转身走近了通道。
“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唐尼跟在她后面,“你们有事瞒着我?”
“白痴……”萨莉的嘟囔声若隐若现。
乔木带着希瑟漫无目的地在甲板上闲逛,先一步出来的杰西与格雷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
“听说你还在读大学?”希瑟问,“是什么专业?”
“古典文学。”
希瑟有些好奇:“为什么会选这个专业?因为你的文学梦?”
乔木正要回答,却愣住了。过了好久,知道希瑟奇怪地扭头看他,他才笑着回答:“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更多还是想从事一个不用上班的自由职业。你呢?”
他不想在讨论自己,将话题转向对方。
希瑟的问题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记忆存在严重缺失,根本无法细究。他知道自己就读古典文学,在写一本小说。但继续细想下去,他根本没有任何与课程和小说有关的知识或记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就好像……给自己编造记忆的人,偷懒了,只做了最基本的设定,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填充和拓展!
脑海中的信息、自己莫名其妙的身体素质,再加上此刻的记忆漏洞。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越来越像真的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无意中来到舰桥,但驾驶室却空无一人。
乔木略微蹙眉:格雷格说驾驶室必须24小时有人值守的时候,可是非常认真和笃定的。
希瑟似乎并未意识到事态的诡异与严重性,竟然还试着操控船舵。
乔木由着她摆弄操作台,自己则四处翻找起来。
“这样好吗?”希瑟有些担忧地问,“会被船长骂吧?”
你乱动操作台就不怕被骂吗?乔木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我可是来自异世界的调查员,”他笑道,“我有权搜查这艘船上的一切。”
很快,他就从一个柜子里找出了一本古旧的硬皮笔记本,这是船长的航海日志。
希瑟也凑上来看。他随手翻了几页,就很不耐烦地直接往最后面找,发现笔记本只被写了很少的一部分。
翻到最后的记录,乔木很快就眉头紧皱:航海日志的最后一天,竟然是1932年的某日,和走廊中游轮的服役时间是同一年。
就如同这艘船只服役了不到一年,就没有人再记录航海日志了。
两人不自觉地对视一眼,希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略显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好吧,现在这事儿终于有些诡异了,咱们要怎么办?”“再找找。”乔木说着,将航海日志扔在一边,又继续翻找起来。这一次,希瑟也加入其中,但两人没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希瑟咬着上嘴唇,不太自信地问,“这里……没有任何与个人有关的物品。”
“也许这艘船在搞5S管理体系?”乔木说了个冷笑话。
对方显然不知道什么是5S管理,但冷笑话是不能解释的。
乔木正想说去找其他人,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两人心中一喜,连忙起身去查看,发现来人正是格雷格和杰西。
“你们还挺快的,”格雷格见到他们,略显惊讶,“其他人呢?见到船长了吗?”
“他们四处溜达去了,”乔木侧身让开门,做出请进的动作,“空无一人。”
听到这话,格雷格和杰西的脸又拉下来了。
整个驾驶室一团糟,像是被洗劫过一般。
“别看了,我干的。”乔木有些难为情地避开格雷格疑惑的视线,解释道。
“还有我!”希瑟笑嘻嘻地举手自首,仿佛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什么也没找到,只有小半本航海日志。”
“驾驶室不留人值守,安全设施严重不到位,”格雷格眉头紧蹙地打量着房间各个角落,“就凭这两点,就能狠狠敲他们一笔了,这个玩笑过火了。”
嘴上说着,他还是来到操作台前,摆弄起无线电。
乔木将航海日志递给他:“这个更过火,这艘船的船长从八十年前就开始戒日记了,海员会日记过敏吗?”
格雷格快速翻阅着日志,脸色越来越难看。
“会不会是提前准备好的恶作剧道具?”他的身后,杰西小心翼翼地问。
乔木摇头:“你觉得一艘船一年能遇到几个落水者?他们还不如多准备几个杰森面具。”
说完,他拍了拍格雷格的肩膀,示意对方回神:“先去找其他人吧,然后去宴会厅集合怎么样?”
格雷格点头:“我要去一趟底层,那里应该还有一台无线电。”
“那我去厨房找萨莉他们。”希瑟主动揽活。
乔木嗯了一声:“我去顶层找维克多,希望他没不省人事。”
“我……”杰西愣了愣,好像没自己什么事?
“你就在宴会厅等着,”乔木直接给她安排,“如果有人先回去了,就留住他们,别让他们再乱跑了,等所有人汇合再说。”
乔木在顶层很是放声大喊了一通,都没有人回应。他很快就发现,所有房间都没有上锁,干脆就一间一间看过去。
每一间豪华套房都收拾得很整洁,丝毫没有入住过的痕迹,这也让他越来越不舒服。
直到他打开一个房间门,正对着门口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一瓶香槟,他才松了口气。
“船精灵,我发誓,你要是敢宁酊大醉让我扛回去,我就把你扔到海里。”他威胁着走进来,却发现整个房间空无一人,无论沙发还是床,都同样整洁,丝毫没有被使用过的样子。
“维克多?”乔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们必须立刻返回宴会厅,如果你不想格雷格生气,就马上出来!”
等了片刻,房间内依然只有他活动的窸窣声响。
“好吧,你这么想玩儿,我就陪你玩儿,”乔木的行动越来越谨慎,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但他嘴上依旧状似满不在乎地说道,“等我找到你,就把你吊在桅杆上!”
他一点点挪动着脚步,将一路上的所有房间和角落都搜索了个遍,最终,在主卧豪华大床内侧,紧贴阳台的过道上,看到了满地的碎酒瓶,和已经被染成深色的地毯。
而玻璃门外的阳台护栏上,则有一抹刺眼的血红。
乔木的呼吸一窒,他重重地吞了口口水,确认了窗帘后没有人,这才警惕着身后的动静,缓缓蹲下身,在地摊上一抹。
再抬起手时,手指上已经多了一缕红色的痕迹。
他走进阳台,抹了一下护栏上的红色,凑到鼻子前,淡淡的铁锈味。
没有干涸,甚至都没有氧化,很新鲜的血迹。
向下看去,突出的阳台下并非甲板,而是大海。此刻的海面上异常平静,除了偶尔落下的海鸥,空无一物。
“维克多?如果你能听到,就发出些声音让我知道。”乔木缓缓回到卧室,说完停止了一切动作,聆听者屋内的东西。
再次失败后,他干脆蹲身,从角落里扣起地毯,使劲一扬。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险些让他作呕!地毯下的大片地板,早已被浓郁的血水浸透。
这个出血量,显然是伤到了动脉,已经足以致死了。
真的出事了……乔木扔下地毯,缓缓走出卧室后,才使劲呼吸,将鼻子与肺里的血腥气都挤出去。
他反手抄起维克多留在桌子上的酒瓶护在身前,再次谨慎地向房间外走去。
船上有凶手,他必须马上找到其他人!
离开顶层后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干脆一路狂奔,冲回了宴会厅。
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坐在里面的杰西看到他的样子,愣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人回来过吗?”乔木急切地问。
杰西摇了摇头,立刻反问:“维克多呢?”
“死了,”乔木打着招呼,“你跟我一起,这艘船有危险!”
“死了?什么意思?”杰西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乔木重重吐出一口气:“我没发现他的尸体,但他待过的地方,有人刚刚失去了几十盎司的血。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其他人!”
他说着话,杰西已经跑了起来,当他说完后,对方甚至没有等他,就念叨着“格雷格”,自顾自地冲进走廊。
乔木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是该跟上对方,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找距离更近的唐尼三人。
最终,他还是决定按照先后顺序来,少走冤枉路,节约时间。
但他很快就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了。
厨房内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任何正在准备的食材,甚至所有炊具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和顶层的豪华套间一样,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这显然与宴会厅的状况严重不符。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一条过道上密密麻麻的血滴,但有些已经凝固发黑,有些却还很新鲜。这让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也意识到:唐尼夫妇,大概率也被人袭击了,而且还受了伤。他只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条过道上,反复来回地走,就好像鬼打墙了一般。
他四下张望,没有找到任何刀具。别说刀具了,就连叉子都没有,仿佛是被故意藏了起来。最终,他只能继续攥紧手中的酒瓶,顺着血迹的方向一路来到虚掩的冷库大门前。
掺杂着白雾的冷气顺着门缝缓缓外溢,若是刚上船的他,可能还会觉得很舒服。但此刻,他只感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推开冷库门,并没有钻进去,而是侧着身子卡在门口,向里面探望。
映入眼帘的第一幅景象,就让他浑身如遭电击、汗毛直竖!
冷库的地上,东倒西歪着十多具唐尼夫妇的尸体!
乔木瞬间向侧面一跳,闪出了冷库,又紧张地四下胡乱张望。
警戒了好一阵,他才确定:偌大的厨房中,此刻只有他自己。
但现在的他,宁可有别人在他身边,甚至是那个凶手,他都愿意,只要对方是人!
不!只要对方是活着的有实体的生物,哪怕是什么猛兽怪物外星人,他都会感到安心!
他在冷库门外站了很久,才逐渐冷静下来,说服自己再进去认真查看。
强忍着恐惧与恶心,才走进去,他的腿就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动不了了:里面所有的尸体,都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其中一些,甚至已经被冻了起来,但还有一些,只是皮肤青白,显然是被扔进来不久。
而从大门到里面的地上,更是已经被擦出了无数条凌乱的血痕。这些血痕,也同样或是陈旧,或是新鲜,有着明显的差别。
看着看着,与唐尼和萨莉相识以来的一幕幕,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乔木就感觉恐惧在迅速消退,鼻子反而越来越酸涩,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终于待不下去了,大步走出去,从外面将冷库大门关上,就抬起胳膊用袖子使劲擦脸。
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格雷格、希瑟和杰西还下落不明,自己必须找到他们才行。
想到此处,他使劲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在走廊内穿梭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也会有那么多尸体?
还没细想,他立刻摇头将这个念头赶出去。
最底层空无一人,他喊了无数遍,都没人回应。这么找总不是个事儿,他必须,找个高点才行。想到此处,立刻加快脚步,向高层冲去。
来到五层外甲板上,他立刻绕着甲板,边跑边向下方探查。绕了小半圈,他就再次僵立住了。
视线内的一层甲板尽头,两个衣着和发色一模一样的杰西正打成一团,二人不远处,格雷格则捂着自己被鲜血浸透的腹部,艰难地向后挪动,想要远离二人。
乔木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两个杰西已经分出胜负:一个杰西将消防斧狠狠砍进对方的脖子。后者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攥着斧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后,从护栏的缝隙中,摔进了海里。
胜利的杰西立刻跑向格雷格,但后者却恐惧地加快速度。
杰西似乎意识到什么,停住脚步,双手焦虑地挥动着,似乎在解释什么。
可从她时不时烦躁地拽着头发的动作,就能看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在此期间,已经退到护栏处的格雷格没有再犹豫,翻身从呼兰的缝隙中,主动跳进了大海。
上一秒还在挥动双手来回踱步的杰西,猛地冲向护栏,向下张望。之后,她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很快,她似乎又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甚至恐怖的事情,踉跄着向后连退几步。在试探着凑上去又看了几眼后,就仓皇地转身逃走了。
045.假货质量总比真货强
乔木在五楼朝着杰西喊了两声,对方似乎是听到了,身子顿了一下,却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留。
从刚才的情况,尤其是格雷格的反应来看,船上的凶手,似乎就是另一个杰西?
但活下来的,是哪个?他一时无法确定。不过考虑到对方最后面对格雷格的反应,大概率是和他们一起的那个杰西。
虽然他很好奇对方到底看到了什么,也很想搞清楚这艘船上的超自然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依旧下落不明的希瑟。
乔木仔细思考:以希瑟还活着,且能够自由行动为前提,对方发现不对劲后,会躲去哪里?
如果是他的话,大概有两个选择:一是随便找个房间躲进去,这么多房间,对方一时也很难挨个搜查。二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如果按照后一个选择,他恰好知道那个地方,而且那个地方还足够偏僻,没什么人会往那边跑。
想到此处,他争分夺秒地拔腿就跑。现在,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凶手,是活下来的杰西,或者另有其人。
乔木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速度竟然能这么快,仅仅一分多钟,他就穿过无数走廊和楼梯,来到舰桥。
但他并未急着冲进驾驶室查看,更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停住脚步,等待了十几秒,调理好呼吸后,才悄悄地向驾驶室摸过去。
驾驶室的门外,仅仅一眼,他就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凉:希瑟躺在角落中的折叠床上,似乎是晕过去了。而不远处的座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只看侧脸,那个人不仅与自己有着完全一样的衣着,就连容貌和发型都完全一致。
非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比起自己,对方的衣服显得破烂不堪,还站满血渍;而且他的身上,也遍布伤口,其中一部分做了简单的处理,但大多数都置之不顾。
对方似乎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乔木的大脑已经彻底乱套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艘船上截至目前发生的一切。但有一点他很确定: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是真实的!
他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真的是来调查超自然现象的。
他与格雷格等人的友情,自然也都是假的……
但此刻不是伤怀悲秋的时候,他还有一个好消息:自己的那些能力,恐怕也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那个神奇的【geass】要怎么使用,但仅凭他过人的身体素质,就有足够的信心制服任何人了。
想到此处,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各处关节,没有任何迟疑,身子一弓,双腿用力一蹬,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里面的冒牌货。
与此同时,他双手伸出,左手抓向对方的脖子,右手则抓向对方的右臂,打算一击将对方制服。
但就在他即将接触到对方的瞬间,那个冒牌货竟一瞬间从眼前消失了!
乔木心下大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就在同一瞬间,他感觉身子一轻。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如同幽灵一般,漂浮在“自己”的上空,而周围的一切,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
‘这就是……思维宫殿?’想到笔记本中的大致介绍,他立刻反应过来。
向四周看去,那个冒牌货,竟然已经出现在自己左后方的视线死角中。而他完全没看到对方是如何移动的。
‘被说中了……’乔木苦笑着,忍不住看了一眼仍然昏睡在床上的希瑟。
在帆船上时,对方就猜测,笔记本中的“他”拥有那么多能力,是不是代表着后面要有战斗剧情。
没想到,他还真遇到了看上去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
心思一动,退出【思维宫殿】状态后,他猛地收回左臂,手肘向身后猛击。但身后之人似乎早有防备,“啪”的一声,他的手肘直接击打在对方的手掌中。
他也不气馁,手肘继续挤压对方手掌,以此借力转身,左手顺势抓向对方大臂,右手也憋足了力气,砸向对方侧颈。
但对方却没有和他比力气,而是选择再次消失。
手肘处的阻力突然消失,让他的身体趔趄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
他顺势右脚向后,直接踹向对方刚刚站定的小腿。但对方再次“预判”了他的行动,右腿同样向后抬起,让他的踢击落空。
一连串的攻击失败后,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失去平衡。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再给他机会,手刀狠狠砸在他的侧颈处。
巨大的冲击力让乔木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即便他勉强维持着意识,但身体也维持不住,直接瘫倒在地。
对战之时,乔木就已经意识到,对方至少战斗经验在自己之上,但他也不气馁,因为他还有着最后的底牌。
在连续几次使用【思维宫殿】后,他已经大致推断出【GEASS】的使用方法了!
就在瘫倒的瞬间,他的左眼之中,一道泛着红光的印记一闪而逝。
【GEASS】!
【GEASS】!
身子还有些发软的乔木,略显僵硬地翻过身,怔怔地仰视着对面的冒牌货。
冒牌货也同样有些发懵,低着头俯视着他,良久,才对他伸出手。
乔木犹豫了片刻,还是抓住了对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我似乎……出了点问题……”他眉头紧皱,不知该说什么。
“想要攻击我,又想要保护我,”冒牌货准确描述出了他此刻的状态,但他还没来得及点头或惊讶,对方又继续说,“我也是如此。”
说着,不顾他惊愕的眼神,对方笑道:“看来这就是GEASS对‘自己’使用的效果了,在生效与失效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平衡,还蛮有趣的。”
对方的这话,就好像……
“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是你一样,对吧?”冒牌货再次猜出了他的想法,替他开口。
乔木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从战斗开始至今,一切迹象都在从各个方面印证这一点。但他就是无法接受……
“每个乔木都认为自己是真实的,但每一个都没有真实的记忆,”冒牌货自顾自地说道,“偏偏笔记本上有写了不要相信其他自己,这个局还真有趣。”
乔木沉默着,不知是该强驳还是该认同。笔记的最后一句,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他一开始完全不理解;见到这个冒牌货后,一度一位自己理解了;现在,他又有些不理解了。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对方的一个词。
“每个……乔木?”
“嗯,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冒牌货不甚在意地坐回椅子上,“上一个比我早上船,不知发了什么疯,一言不发冲上来就和我玩儿命。我的战斗经验,全拜他所赐。当然了,还有这些。”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痕。
“你真的有笔记本?”乔木的脸色很难看,“拿出来我看看!”
冒牌货瞥了他一眼:“得了吧,咱们的笔记本都在帆船遇难的时候丢了。别告诉我你不是啊,不然你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他想了想又说:“上一个疯子多少也说了一些事情,我猜测,咱们登船之前的所有经历都一模一样,区别来自于登船之后,上一个乔木的决策。比如上一个选择了暴力,而我选择藏起来,你则选择了满地乱跑。不知道下一个会怎么选。”
“下一个?!”乔木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然,有上一个,就得有下一个,”冒牌货似乎很享受他的震惊,“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最后一个?”
乔木铁青着脸:“下一个……是什么时候?”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冒牌货得意地仰着头,“别忘了,在我看来,你才是假的。”
乔木沉默了很久,他打不过对方,知道的也没有对方多,实在没什么条件能让对方开口。
“我们可以合作……”
“得了吧,”冒牌货一脸的不屑,“别忘了笔记本上的警告,我才不信你呢。”
乔木沉默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还有一件事情:“希瑟呢?你为什么劫持她?”
椅子上的冒牌货扭头看了即将完全苏醒的希瑟一眼,又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说:“别着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乔?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那边的希瑟终于睁开了眼睛,略显不适地边说话边打算起身,但紧接着,她就僵住了。
希瑟的呼吸开始粗重,脸上的惊愕也逐渐转为恐惧。
“我……我死了吗?”他呢喃道,“我记得要去厨房找萨莉他们,但路上被你喊住了,然后就……”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语气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为什么死后要有两个乔?明明一个就够了……”
乔木正要上前安抚她,一直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的冒牌货却动了。
一眨眼,他就阻拦在二人之间,一只手抵住乔木的胸膛:“她是我的,退后。”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是你的?”乔木有些茫然,又很不满,“你没发现她状态不太好吗?你对她做了什么?”
冒牌货既没有放他过去,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就是字面意思,她是我的,你不能接近她。否则,咱们就继续。”
乔木看出了对方的决心,但他反而更加不安了。对方比他更早登船,还见过别的冒牌货,一定掌握了他不知道的情报。
希瑟,似乎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为什么一个乔木的身上会有伤?”萨莉似乎还有些昏沉沉的,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不要吵架,要和平相处……”
“萨莉……”乔木隔着冒牌货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直接打断了。
“没事的,萨莉,你再休息一会儿,”冒牌货嘴上说着,但背对萨莉的脸上,却满是得意的表情,“等你休息过来,咱们就去找格雷格他们。”
“格雷格?他也死了?也在这里?”这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这才开始努力集中注意力,观察起场上的情况,“萨莉呢?唐尼呢?他们还好吗?你们……”
问着,她愣了愣:“乔?你是乔,那……你又是谁?”
“我也是乔木,”冒牌货笑道,“有可能的话,我也很想解释清楚,但咱们的时间应该不够了。”
“时间……什么意思?”乔木和希瑟都没理解。
“还有最后一件事,”冒牌货依然没有解释,而是对乔木说,“我给你一个机会,立刻结束项目,否则你就会死。我是认真的。”
虽然不明白对方到底怎么回事,但凭借对自己的了解,乔木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对方真的是认真的。不按照笔记本上所说的方法结束项目,他就会死。
想到此处,他不再迟疑,集中精神决定强制结束项目。但连试了几次,都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结束项目?什么会死?”希瑟惊愕地问,“咱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乔,还有另一个满身是伤的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你坠海了?”
“果然如此,”冒牌货依然没有理会希瑟,将她拦在身后,等待了几秒,轻笑起来,语气中满是轻松,“你也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啊……”
“我不明白……”乔木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但不知为何,他竟如同逃避一般,没有去细思,而是选择了提问。
“想不明白?还是不敢想?”冒牌货讥笑道,“如果笔记本上说的都是真的,那退出项目的方法也不会假。这就意味着,不能离开这个世界的,就是冒牌货。”
“真的乔木只能有一个,”他指了指乔木,又指了指自己:“而你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咱们都不是乔木。”话音刚落,一片飞灰扬起,从冒牌货的眼前飘过,越飞越高。
乔木还没反应过来,冒牌货已经连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
一片,一片,又一片……越来越多的飞灰,从他的衣服、皮肤甚至伤口表面出现,并四处飞扬,但又很快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随后,他又猛地抬头看向乔木,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凶光。
046.我们该如何为多重影分身命名?
片刻后,还没等心下一惊的乔木采取行动,冒牌货整个人再次放松下来,重新瘫坐回椅子上。
“原来如此,只抢到希瑟还不够,还要得到她的认可才行,”身后的希瑟趁机跑到乔木身边,他抬了抬眼皮瞟了对方一眼,“那个混球故意没说,我就觉得奇怪,他死得不明不白的……”
他化作灰烬的速度越来越快,漫天的灰烬甚至迅速遮蔽了乔木和希瑟的身影。
他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不知是放弃了,还是已经出不了声音,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几秒后,残存的冒牌货瞬间崩解成无尽的灰烬,摊落在椅子和地面上,随后又如同升华一般彻底消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躲在乔木的身后,希瑟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安地压低声音,凑在乔木耳后轻声问道。
乔木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冒牌货之前还坐着的椅子,心跳快到了极点。
这个伪装成自己,怎么看都是反派的家伙,竟然就这么轻易死掉了?太莫名其妙了!
他本以为接下来他们之间要有一番斗智斗勇,现在算什么?字面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但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没有说谎,对方之前还遇到过一个“乔木”,那个“乔木”哪里去了?
他之前还认为是被对方干掉了,但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乔木”,也和眼前这个遭遇了相同的结局?
所以眼前这个在最后时刻,才能这么镇定自若,才能如此……解脱?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冒牌货最后的那句话,就是非常关键的情报了……
“乔木!”正在思索的他,立刻被身后希瑟惊恐的声音惊醒。
他转身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希瑟的身体,也开始扬起一片片飞灰。
“乔木……”对方夹杂着哭腔的话语中满是恐惧,“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乔木试图去触碰对方,但他碰到的位置,却加速浮现出一大片灰烬,吓得希瑟连连后退,他也不敢再靠近对方。
“我要死了,是不是?”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希瑟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我还活着,咱们都还活着,是不是?这真的是超自然现象,现在我要死了,是不是?”
乔木想要说什么,却完全不知从何说起。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毕竟他们见面至今,也才相处了几个小时。
十几秒后,在乔木无助的注视下,希瑟也化为灰烬,消失在空气中。整艘船上,都没留下丝毫她存在过的证据。
不知过了多久,乔木才回过神来。他没有继续恐惧或伤感,现在的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一路返回宴会厅,还没到大门口,他已经听到里面传出的熟悉对话。
“1932年的船,能运行到现在吗?”
“一般来说游轮的服役期不会超过40年,但各国法律都不同,一些国家并不要求强制报废,只要保养得当、船况良好,就能继续运营。”
“看来这艘船的老板对它一定有很深的感情。”
“说真的,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尽快抓出个船员,胖揍他一顿。”
“哇偶,有人开始出现暴力倾向了。你猜怎么着?乔不是前来调查超自然现象的异世界调查员吗?说不定这艘船就是超自然现象。”
他小心翼翼地露头瞥了一眼,就立刻缩了回去:里面一共七个人,包括“自己”。
看到这一幕,他的脑海中彻底将那个冒牌货所说过的话串了起来。
这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轮回。
似乎只要满足某个条件,就会开启新的循环,有新的一船人登船。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是杰西死亡,还是格雷格死亡?或者是别的什么?
此外,每一轮循环结束时,只有获得希瑟认同的乔木才能存活。
每一轮循环结束后,希瑟也会出意外,同样机制不明,也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避免。
船上还同时存在复数个杰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们似乎有互相残杀的习惯。
【思维宫殿】中,推论出这些规则的乔木意识到,这个诡异的规则,导致了船上在有两个乔木的同时,却只有一个瑟希。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一刻不停地自相残杀,争夺那珍贵的唯一生存权。
现在与其说是他来调查超自然现象,倒不如说这个超自然现象就是为他而设的!
既然隐藏于幕后之人想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遂了对方的愿?!
回到现实后,乔木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犹豫,大步走进了宴会厅。
几秒之内,惊呼与尖叫此起彼伏地响起……
……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乔木向他们解释了除了自己与希瑟会“灰飞烟灭”之外的一切,至少是他知道和推测的一切。
他又对众人的提问对答如流,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即便如此,众人还是花了很久,说了很多悄悄话,才勉强相信自己进入到了某个诡异的轮回之中。
“如果你们还不相信,”乔木挣扎着说,“我可以带你们去看唐尼和萨莉们的……尸体,那也是我唯一知道位置的……”
“不!我们相信你!”唐尼和萨莉异口同声打断了他,唐尼又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只要告诉我们需要做什么,才能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就行。”
“我不会杀人的!绝不会!”一旁的杰西则态度坚决、情绪激烈,“我根本没有理由杀人!”
乔木立刻安抚道:“我知道,我没有指控你的意思。除了两个很想你的人发生打斗,一人受伤坠海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你伤害他人的场景。至于格雷格的坠海,当时我距离太远了,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你杀人,我只是尽可能如实地描述我看到的一切,我不是警察,更不是法官。好吗?”
杰西并不领情,直到一旁的格雷格也加入了劝说。好半天,她才安静了下来。
维克多却没打算维持团结:“那凶手是谁?按你的说法,似乎所有人都死了,我甚至如同一头待宰的猪,被人放干了血。现在你告诉我,只有你和杰西活了下来,如果凶手不是她,那是谁?”
所有人的视线又投向乔木,尤其是新登船的乔木三号,眼神中满是警惕。
乔木无奈:“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凶手是谁,我早就找到他把他干掉了,根本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把我捆起来。”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希瑟却站出来为他开脱,“他没有躲藏在暗处加害咱们,却选择站出来说明一切,我觉得这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清白了。”
“是吗?”维克多将吃剩的苹果随手一丢,苹果在地摊上滚了两圈,滚到了被桌布遮挡的长桌下面,他嘲讽道,“变态杀人狂似乎都有一些独特的嗜好吧?”
“嘿!”乔木三号立刻高声抗议。
“我没有说你,兄弟,”维克多摊手辩解,“我是说这个冒牌货,你肯定是正常人。”
“谢谢!”乔木三号有些恼火地重重说道。
“话说回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可不是什么冒牌货,”唐尼打量着乔木,啧啧称奇,“复制体?克隆人?或者是不同时间线的自己之类的?我也搞不清楚了。”
希瑟的视线在两个乔木之间来回徘徊:“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做好标记的话,我完全分不清他们两人的差别。除了超自然现象,恐怕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说起来,如果循环这的存在,”唐尼看着长桌桌布的下摆,若有所思道,“理论上,咱们现在的对话也是循环的一部分,之前发生过多次的那种……”
“所以呢?”萨莉有些不耐烦地让他快点说。
“只是一个不成熟的猜想,”唐尼边说边走到长桌边,犹豫了片刻,一把掀起了桌布下摆。
死寂瞬间充斥了整间宴会厅。
长桌下面,凌乱地堆满了数不清的被咬过的苹果,其中一些,甚至已经腐烂了!
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也理不清这一幕所代表的恐怖意味。
最先回过神的萨莉,一如既往得烦躁:“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在这里大吃大喝等待这个循环自己结束,送咱们回码头,顺便帮咱们叫一辆优步?”
乔木也立刻回神,他为难地摇头:“船上还有一个杰西……我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和我一起的。我建议我们先找到她,只有所有人都在一起,才能减少意外的发生。”
众人齐齐看向杰西,后者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低下头。
众人又齐齐看向乔木三号,他有些头疼地眯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提高搜寻效率,也为了保障安全,他们决定两两一组。唐尼和萨莉自然不会分开,格雷格也要和杰西一组,维克多又坚决不与乔木同队,最终反而是希瑟同意和乔木一队,乔木三号则和维克多一队。
“记住,所有人都必须成双行动,”乔木严肃地叮嘱道,“如果有人是单独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一定要保持警惕。”
这艘船上大概率只有复数的杰西,但他没有点杰西的名字。现在已经够乱了,再惹毛极度烦躁的杰西,不会对局面有任何帮助。
但其他人显然不觉得乱。
维克多直接举手:“如果其中一人受伤了,另一个人需要单独求救呢?”
希瑟也紧接着举手:“你确定凶手是独自一人的吗?”
唐尼顺势举手发问:“如果我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两个萨莉,我该怎么区分她们?”
乔木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萨莉已经抢先一步:“我们可以定个暗号,只有咱们八人知道的暗号。”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除去他们在选择暗号上用了十多分钟一事。
“真不可思议,咱俩竟然又走在一起了。”搜索中,乔木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领先希瑟半个身位。
希瑟好奇地问:“上一轮……咱们是怎么一起行动的?”
“算是个巧合吧。”乔木笑着讲述着当时的情况。当听到自己拒绝和萨莉一起去厨房时,希瑟的眼神闪烁了片刻。
“那上一轮,我也落水了?”
“是的,我为你做了心肺复苏,”乔木说着,立刻又解释,“但没有做人工呼吸。”
“没关系,”希瑟噗嗤笑了一声,“我倒是希望你做了。”
乔木嘴巴微张,一时说不出话。对方的直接与热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希瑟则立刻辩解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个乔……”
她才说了半句就停住了,好一阵才苦笑着摇头:“太怪了……”
“是啊,太怪了。”乔木认同地感叹。
乔木和希瑟有说有笑地搜寻着每个房间,而在顶层豪华客房的走廊内,乔木三号正与维克多的行动就无聊了很多。
每次乔木三号打开一个房间,小心翼翼地进去查看,维克多也不等他,就径直走向下一间,推开门或是随意瞟一眼,或是突然“哇”的一声,没吓到不知藏在何处的另一个杰西,倒是经常吓乔木三号一跳。
“咱们应该去找唐尼他们,他们太弱了,如果我是杀手,肯定先拿他俩开刀。”乔木三号从一个房间中走出来时,维克多正一边说着,一边随意推开下一个房间门,朝里面瞟了一眼就算是查过了。
但他刚转过身,似乎要继续对乔木三号说什么,乔木三号敏锐的听觉中,他身后的房间中竟响起了踩在地毯上的急促脚步声。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已经刺进了维克多的后腰眼。
维克多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从自己侧腹刺出的红色刀尖。直到剧痛沿着神经抵达大脑,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强行转身,揪住还藏身在房屋中的行凶者,凭借强大的力量,硬是将对方狠狠甩了出来,撞在房间对面的走廊墙壁上。
而他自己,则在惯性的作用下,摔进了房间中。
已经冲向他的乔木三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向试图制服那个带着头套的行凶者。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乔木三号挥舞的拳头,不仅没有击中对方的脸,竟然穿过对方的头部,狠狠砸在墙壁上,将石膏墙皮硬生生砸得皲裂!
这诡异的一幕,伴随着锥心的疼痛,让乔木三号一时手足无措。就连那个行凶者,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贴着墙,任凭乔木三号的拳头停留在自己“脑袋里”,不敢动弹。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乔木三号。他收回的右手抓向对方的脖子,左手则抓向了对方一直死死攥着的剔骨刀。
行凶者下意识地抬胳膊阻挡,但这一次,乔木三号的右手再次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胳膊,又穿过他的脖子,按在了皲裂的墙壁上。就仿佛他本人只是一个全息投影一般。
但乔木三号很清楚对方并不是,原因很简单:对方刺伤了维克多,此外,他的左手,竟与对方的右手重叠,毫无阻碍地握住了剔骨刀的刀柄!
手上传来的带有体温的塑料质感,和对方下意识争夺凶器所产生的力道,都在向乔木三号传达这一诡异的事实:他能够抢夺对方的武器,却触碰不到对方,甚至对方那个丑陋的头套
没有丝毫犹豫,他凭借力量的优势,一把夺过对方的凶器,并朝着对方的腹部狠狠捅去。但毫不意外的,刀身透过对方的身体,直接扎进墙中。
此刻行凶者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不再理会他,而是一挺身,从他的身体上穿过去,冲进了对面的房间,甚至在他抵达之前,从里面锁上了房门!
乔木三号将随手拔出来的剔骨刀扔在地上,后退到皲裂的墙边,一个助跑冲过去,竟直接将门撞开了!
但当他冲进传出声音的卧室时,只来得及看到维克多被扔下围栏的身影。
行凶者转身看着他,没有动弹。他这才得以打量起对方:对方除了临时制作的头套之外,还穿着大概是这艘船床工的同一长衫长裤制服。
但对方脚上的鞋子却没有更换。
“杰西……杰西?是你吗?”乔木三号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双略显熟悉的鞋,不知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关注过对方的打扮,此刻却对那双鞋印象无比深刻。
他不愿相信这个杀死维克多的凶手就是杰西,但真正的行凶者,换上杰西的鞋来嫁祸她,尺码还正好吻合……这个概率能有多大?
“你不是和格雷格在……”才问了半句,乔木三号立刻反应过来,“你不是杰西……不,你是之前的杰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047.唐尼只能和萨莉在一起
头套凶手沉默不语,片刻后,她没有再理会乔木三号,而是再次冲了出去。乔木三号连稍微阻止她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穿过自己的身体,向门外跑去。
但他立刻就决定,就算无法触碰到对方,也必须死死盯着她,搞清楚她的目的!
想到此处,他立刻转身,到屋外时,对方已经重新捡起了地上的剔骨刀,见到是他,下意识一挥。
当两人都反应过来这没个卵用时,划到事物的触感,和被利器割伤的痛感,分别先后被传递给两人的大脑。
乔木三号脸色巨变,向后猛跳一步,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小口子,又谨慎地盯着对方。
自己碰不到对方,对方却能碰到自己……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对方似乎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她愣怔了许久,才逐渐挺起腰板:虽然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似乎占据优势?
“别跟过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从头套下发出,“不然我就杀了你……别逼我杀了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不会错……即使对方刻意伪装,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确定,那就是杰西的声音。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从她上船至今,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必须找到其他人,提醒他们。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他碰不到对方,但维克多他们却可以。
只要其他人聚在一起,就完全有把握制服这个杰西。
想到此处,乔木立刻向另一侧的楼梯通道跑去。
他首先来到最近的格雷格与杰西的楼层,边跑边喊,却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来不及多想,他又狂奔下楼,去了唐尼和萨莉的楼层。
这里同样没有人回应,但尽头通往甲板的铁门还在微微晃动,好像刚有什么人从这里通过了。他又喊了一嗓子,见没人回应,就立刻追了出去。
等他再次看到人影时,三个人影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唐尼从身后死死勒住行凶者的脖子,双腿则锁住对方的腿。但行凶者依然死死攥着剔骨刀,朝着自己身前一阵乱捅。
很快,试图抢夺对方凶器的萨莉,就在唐尼绝望的吼叫声中,无力地瘫倒在地。
行凶者喘着粗气起身,察觉到有人靠近,全身立刻紧绷着戒备,还谨慎地后退了几步想要逃跑。但当她看到来者是乔木三号时,立刻止住身形,再次向唐尼走去。
她来到唐尼身前,一刀刺下,唐尼伸手格挡。
自上而下的巨大力道,使剔骨刀刺穿了唐尼的手掌后,又带着他的手掌,刺进了他的左肩。
此刻的乔木三号将将赶到。他再次故技重施,一把夺过了行凶者的凶器,顺势从唐尼体内拔出,狠狠砍向对方。
果不其然,这一次,剔骨刀依然毫无阻碍地从对方身体中穿过,没给对方造成任何影响。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浑身是血的杰西手握着一把枪管被折弯、已经完全无法发射的老式来福枪,满脸憎恨地冲了过来。
这一次,行凶者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杰西跑到乔木三号与唐尼身边时,没有丝毫停顿就继续冲了过去,死死追着行凶者,很快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萨莉……萨莉?萨莉!”彻底安全后,唐尼爬到不远处萨莉身边,将对方抱入怀中,悲痛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此刻的萨莉,早已没了气息。她那依旧张开的双眼中,依然残留着恐惧与震惊。
唐尼绝望地轻抚着对方的脸颊,将她的双眼合上,继而抬头看向乔木三号:“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乔?”
“那个凶手是杰西……她穿着和杰西一样的鞋,应该是之前的杰西……”
乔木三号的口中满是苦涩,心中更是撕心裂肺。
他与唐尼夫妇相视近一年的时间了,虽然现在看来,这份记忆大概率是虚假的,但这份记忆所带来的情绪,却是真实存在的。
而现在,萨莉,就这么死在他的眼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说,我看到了,你用刀砍她,却……”
“我不知道,唐尼,”乔木三号的脸几乎拧成一团,“我不知道……她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杀死了维克多……我想来通知你们,但……”
“是吗……”唐尼双眼无神地呢喃着,“看杰西的反应,维克多恐怕也……”
乔木三号没有接话。
“这么说,那个乔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循环,是真实存在的?”唐尼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低着头为萨莉梳理着头发,手上的鲜血,却弄脏了对方的脸庞。
乔木三号有些艰难地回答:“应该……是真的。”
“那么,会有新的我们登上这艘船,”唐尼喃喃自语,“在他们中,萨莉还活着……”
听到这话,乔木三号产生了极度不祥的预感:“唐尼!”
“乔,”过了很久,唐尼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坚定地重新开口,“我不在乎你是我的朋友乔,还是外星人乔。答应我,阻止那个疯子,阻止她伤害萨莉!”
乔木三号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死了一般,发不出半个音节。但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还是缓缓地坚定点头,双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
“唐尼只能和萨莉在一起,”唐尼满意地笑着,重新低下头,温柔地对怀中的妻子说道,“没有了萨莉,唐尼也不会苟活的。”
说着,他轻轻吻了吻萨莉的额头,将她向上拽到自己怀中,让对方的双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两人抱在一起。
他看向乔木三号,见对方早已泪流满面,便自己伸手,将对方手中的剔骨刀夺了过来。
“抱歉了,我的朋友。”报以一个满怀歉意的笑后,他深吸一口气,死死闭上眼睛,随后双手用力,将剔骨刀狠狠捅进萨莉的背后,刺入自己的心脏!
“唐尼,住手!”
“拦住他!”
远处传来两人为时已晚的叫喊声。
唐尼已经没有力气看向那边了,他紧紧抱着萨莉,倒在地上,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其他人呢?”乔木面色严峻,“格雷格他们呢?你不是和维克多在一起吗?”
“都死了,”乔木三号没理会他的徒然变色,“那个杀手,应该是杰西。我触碰不到她,你知道这件事吗?”
乔木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叫触碰不到她?”
“就是字面意思,”乔木三号说着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乔木的肩膀,指尖传来清晰的触感,这也让他暂时放下心来,“我的身体会直接穿过她,就好像我们两人中,有一个不存在。”
乔木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但他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
“我……我没碰过她……”他想了想,摇头道,“在帆船上的时候也没有。”
“我也是……”乔木三号面沉如水。
两人相顾无言,希瑟则跪坐在地上,悲伤地看着身边两位好友的尸体。
很快,船外远处若有若无的呼喊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三人脸上皆浮现出一抹喜色,趴在栏杆上向外望去。很快,似乎是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更大了。
但三人的脸色却瞬间惨白:背对太阳光,他们清晰看到,发出声音的,是正聚在帆船底部的……新的自己!
乔木一个哆嗦,瞬间反应过来:他知道上一轮的杰西看到的是什么了!他也知道开启新一轮循环的条件是什么了!
他立刻扭头对一旁的希瑟说道:“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希瑟愣了愣,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情。
乔木三号倒没什么反应,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下面那群兴奋地朝他们招手的人。
希瑟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甚至有些刻意讨好我?”
她没有注意到乔木逐渐冷峻的神色,自顾自地问:“和你一起经历一切的那个希瑟,并不是我啊……”
乔木三号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但他只看了两眼,就看到乔木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飘了起来。
另两人很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乔木看了看自己身上越来越密集的飞灰,半是无奈半是解脱地叹了口气。
“如你所见,当格雷格五人死亡后,新的循环就会开启。此时,只有得到希瑟认同的乔木,才能活下去。如果我没猜错,希瑟也会随另一个乔木,一同消散。”
“什么……什么意思?”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希瑟吓得连连后退;但听了他的话,有忍不住问道,“什么消散?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一来,每一轮的船上,都会出现两名乔木和一名希瑟的现状,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吧?”乔木没理会希瑟的问题,继续对乔木三号说道,“虽然在我眼里,你也是个冒牌货。但既然运气站在你那一边,那你就努力活下去吧。”
乔木三号想要说什么,但乔木已经转身看向希瑟:“抱歉,欺骗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彻底崩散成满地的灰烬,随即又化为乌有。
“啊——!”希瑟没能忍住地发出一声尖叫,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求助地看向乔木三号,“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木三号依然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希瑟,或者说,是看着希瑟的身体。
希瑟若有所感,低头看去,就看到一片灰烬从自己腹部位置凭空出现,随即消散在空中……
游轮之下,倾覆的帆船上,人们依然在讨论客轮上被光线干扰而看不清楚的三个人是船员还是游客,乔木四号却将三人那惊悚的相貌,与那完全违反常理的一幕尽数收入眼中。他的嘴巴下意识大张,一脸的难以置信。
……
乔木三号带着新登船的七人来到他之前所待的地方。唐尼夫妇的尸体成功打消了所有人的怀疑。
看着这一幕,萨莉脸色惨白,死死攥着唐尼的手,颤抖着问道:“他们……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
此刻,她的手是如此用力,竟将唐尼的手攥得发青,但两人却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直勾勾地瞪着甲板上两具诡异无比的尸体。
乔木三号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萨莉为帮唐尼而死,唐尼则为萨莉殉情。
这个故事彻底驱散了一切恐惧与不安,所有人都满是敬意地看着地上的唐尼夫妇,或身边的唐尼夫妇。
萨莉缩在唐尼怀中,轻轻啜泣着。唐尼轻抚她的脑袋,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的“自己”。
那是自己,那又不是自己……他也说不清此刻自己对这个故事究竟是什么感受。
格雷格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放任他们在这里风吹日晒……唐尼?”
唐尼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下意识知会了两声,才真正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妻子:“亲爱的?”
“嗯。”萨莉发出一声带有浓重鼻音的回应,这才从他怀中钻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头,就牵着对方的手,壮着胆子上前。萨莉还为另一个自己整理了一番遗容,随后,两人一起用力,将这对绝命鸳鸯送入大海。
“接下来要怎么办?”乔木四号主动问乔木三号,但他的眼神中,警惕之色丝毫不减。
“依照我的猜测,他们五人全部死亡,就会触发下一轮,”乔木三号叹气,“虽然不知道那些杰西为什么要不停地开启新的循环……”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船上应该同时有两个杰西,一个是新上船的,”他指了指一直沉默不语的杰西,“另一个则是和我一起的。”
“等等等等,”维克多连忙制止他,“你的意思是,每一个杰西,都会在自己的轮次,杀死上一轮的杰西,然后又在下一个轮次,化身新的杀手杰西?她疯了吗?”
“维克多!”格雷格警告地喊了声对方的名字。
维克多没看他,只是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依然盯着乔木三号。
“我不知道,但这也是我的计划的根本目的,”乔木三号摇头道,“一个……乔木,带领两名男士去搜寻上一轮的杰西;另一个乔木,则带领其他人待在一起,避免再像之前两轮那样,被对方找到破绽,逐个击破。”
“需要这么多人吗?”格雷格看了一眼不安到了极点的杰西,蹙眉问道。
“我碰不到,我猜……你们的乔木也碰不到她,”乔木三号叹气,“我只能保证第一时间夺取对方的武器,但抓住对方,只能靠你们,我帮不上忙。”
格雷格想了想,这样一来,确实需要三个人才更保险,就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
维克多又问:“但是为什么要抓住对方?为什么不直接……”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投来责备的目光。
“按照……乔……这太别扭了,”希瑟龇着牙说,“按照乔的说法,对方除了干掉了再上一个凶手外,还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我们有什么理由伤害她?我们不能为了阻止一个杀人狂,就把自己变成新的杀人狂!”
048.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自己
“好了!让我们开始行动吧!”格雷格轻抚着杰西的背脊,一边安抚,一边强行结束了这段对话。
他又低声对杰西说:“只要抓到对方,就能真相大白了。放心,我们都相信你,你什么都没有做过。那个人,就算是真的,她也和你不一样。”
杰西勉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很快又低下头,沉默着跟在队伍最后方。
队伍前面的萨莉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还想要说什么,但立刻就被敏锐的希瑟镇压了。
搜捕工作,最健壮的维克多自然不可或缺。至于另一个人选,唐尼自告奋勇。这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此刻,除了格雷格,没人愿意和杰西待在一起。
他们挑了距离宴会厅最近的两个房间。格雷格与杰西一屋,萨莉与希瑟则在他们对门。这样一来,双方都不需要开门,就能从猫眼查看对方房门口的情况。
乔木四号则拽了一把椅子,独自坐在楼道中,既保护他们,又监视宴会厅的动静。如果对方要来寻找食物,他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
乔木三号坚持将房间和门窗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又将阳台门彻底封死,以防哪个作死的家伙不当回事,害了所有人。
确保万无一失后,他才带着早已不耐烦的维克多和唐尼出发。
严谨的搜索,远比他们想象的耗时更久。四个小时后,他们才在三楼某处隐蔽的露天甲板中发现了躲在此处的杰西。
三人毫不犹豫地围了上去,将对方逼进角落。
维克多表现出了少有的靠谱,温言安抚对方:“杰西,我不知道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了解事情的真相,然后想办法让所有人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杰西显然有些意动,她犹豫着,缓缓朝三人走去。见状,唐尼还向维克多竖了个大拇指。
但就在这一瞬间,之前还犹豫不决的杰西,猛地启动,扑向唐尼的同时,从身后拔出一把餐刀,狠狠刺向对方。
但一旁的乔木三号早有防备,他两步上前,一掌下去精准地打在刀身上。巨大的力道之下,餐刀竟脱手而出。
维克多趁势将杰西扑倒在地,但他一时也制不住拼命挣扎的对方。
唐尼显然被这一幕惊到了,直到维克多气急大吼,他才反应过来,略显狼狈地上前,帮对方压制住杰西。
乔木三号立刻递过他们路上用床单临时制作的绳子,直接将杰西五花大绑起来。
直到此刻,彻底绝望的杰西,才终于停止了挣扎。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开始,”维克多将她拽起来,固定住对方的脑袋,自己凑过去,几乎是脸贴脸地警告对方,“接下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相信我,这对你很不利。”
杰西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杰西……”乔木三号面色复杂,“你是和我一起的,对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杰西的身子轻轻一颤,依然没有抬头,而是以近乎呢喃的声音低声说道:“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回到汤米身边。她说了,只有这个办法……”
乔木三号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有想过这个理由,但为了这种毫无可信度的理由,就要杀死五个人……
他甚至觉得,对方已经疯了。那个理由,只是疯子发疯时的借口,只是她的心魔而已。
维克多反而有些恼了,他粗暴地向下拽杰西的马尾辫,让对方被迫仰起头:“汤米汤米汤米,你想告诉我们,你谋杀我们,谋杀格雷格,就是为了接汤米放学?”
“嘿!”这个无理的动作让唐尼很不满,他立刻上前阻止,“你冷静一点,维克多,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维克多瞪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半是恼怒半是悻悻然地松开手,举着双手向后退了两步。
唐尼接手了杰西的押送工作,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先回去吧。”
说着,他就轻轻推着杰西,示意对方走在前面。
维克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唐尼的背影,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乔木三号,最终也只是略显恼火地挠了挠头,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就向门口走去。
队伍的末尾,乔木三号刚一起步,就一脚踢在餐刀上。餐刀直接划出去,从甲板与护栏间的缝隙掉了下去。
乔木三号也没有在意,继续向前走。但才走出一步,下面就传来叮铃咣当的一连串清脆撞击声。
察觉到声音不对,他下意识来到护栏边,向下看去。
下方一层的甲板角落中,竟落满了数之不尽的刀叉和消防斧!甚至还有十多把枪管被折弯的老式来福枪!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菜刀和餐刀的刀身,泛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
对俘虏杰西的审讯毫无进展。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都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偏偏他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事实上她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她只是谋划要这么做而已。
他们甚至在新杰西的强烈建议下,安排两人单独相处,但也毫无用处。
“她恨我,恨我和她是同一个人,恨我和她一样无能。”新杰西从房间中走出来,一脸憔悴地说。
她的身后,被捆缚在椅子上的俘虏杰西,则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依然一言不发。
这个诡异的世界没有白昼之分,太阳永远挂在同一个地方,懒得动弹。他们只能依靠手表来判断时间。
之后的几天,格雷格成功掌控了这艘船,并尝试驾驶它朝某个方向前进。但这毫无作用。
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多久,他们都丝毫看不到陆地的迹象,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片大海,整片大海只有这艘游轮,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八人……
这期间,随着希望一个个落空,杰西也越来越烦躁。
格雷格一边掌控着游轮的方向,一边努力尝试安抚她,两人却依旧发生了多次口角。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格雷格的耐心也在逐渐耗尽。再这么下去,他们之间就彻底没可能了。
但之前对此事最热衷的萨莉,现在也不再关心了。
希瑟整天都和乔木——准确地说是乔木三号混在一起。
乔木四号依然不信任乔木三号,这种怀疑之下,他几乎承担了所有的执勤任务。
这导致这些天,乔木三号顺理成章地陪伴在希瑟身边,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希瑟听着乔木三号的经历,听着唐尼在殉情前,将他们的安危托付给他,整个人泪眼朦胧,看向他的表情中,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含义。
乔木四号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毕竟对他而言,希瑟也只是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罢了。
乔木三号知道,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移情现象。唐尼夫妇的故事,对他们这群朋友而言,确实很震撼很感人。那么,深度参与到故事中,甚至到最后一刻都得到唐尼信任与托付的他,自然也是值得信任、值得依赖的了。
希瑟对唐尼夫妇的情感,不自觉地影响到了她对上一任唐尼夫妇的观感,进而又影响到了她对乔木三号的看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桌上的食物无论怎么吃都不见丝毫减少,总会在人们一个不注意就再次补满。
他们倒是每天都老实地将残羹剩饭扔进大海,甚至都懒得想这种行为是否环保了。
在船上唯一能见到的动物——海鸥,倒是对他们的这一举动颇为欢迎。
数天以来,他们的处境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遭遇任何危险。他们越来越烦躁的同时,也越来越散漫,渐渐失去了警惕之心。
不知几天后,从舰桥返回的格雷格,简单地吃了些东西,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杰西从关押犯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愣了愣,下意识向里面看去,发现另一个杰西还在,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杰西的背影,也看着他,这才松了口气。
“有什么进展吗?”他随口发问作为开场白,这也是两天以来他们第一次说话。
“我要去吃点东西。”杰西低下头,没有回答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就侧身避过他,向餐厅走去。
格雷格微微张了张嘴,最终既没有出声,也没有跟上去。
这次出游的本意,是将杰西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并且拉近双方的关系。
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一次简单的出海,却遭遇了如此诡异的事件,两人的关系还越来越差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发呆,他突然注意到,对方穿的,不再是那双凉鞋,而是船上的工装靴子。
这个变化让他有些愣神,一时没想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是鞋子坏了吗?
正想开口询问,后心窝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他的嘴巴就被人从后面死死捂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疯狂挣扎着,有那么一两次,甚至就要成功了。但体力却迅速流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没过多久,格雷格就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宴会厅,送走格雷格的维克多,正坐在椅子上,双腿搭在餐桌上,无聊地喝着酒。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头朝后仰,看到走过来的是杰西,醉醺醺地问道:“格雷格刚过去,你们没遇到吗?”
“遇到了,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杰西的声音很低沉,却又并非难过或尴尬,“唐尼和萨莉呢?”
但此刻的格雷格完全没有任何戒心,背对着对方自顾自地笑道:“我以为你们能够走到一起呢……”
“唐尼他们呢?”杰西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再次问道。
“顶层天台晒鸳鸯日光浴呢,你最好别去打扰他们,萨莉可是个醋坛……”他的语速越来越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挪动着身子想要起来。
下一秒,“嘭”的一声闷响,一个红酒瓶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连脚都没来得及放下去的维克多,无力地瘫软下去。
杰西四下打量着,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就直接拽着维克多出了宴会厅,直接将他抛进海中。
刚一转身,就看到另一个杰西正愕然地瞪着自己。这诡异的情景,即便是她,也一时有些难受。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一个尖叫,转身逃走了。
她瞬间就意识到,对方竟然是最新的杰西……嘴上骂了一句,她就急忙追了上去。
一口气追到通往五层的楼梯后,她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之后,她挨个搜索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唐尼夫妇的尸体分别被从楼顶天台抛下去,直直坠入大海,彻底失去踪迹。
她从窗户探出头向上查看,就看到上面的杰西也探出头,正向下查看。
两个杰西四目相对,没有任何言语,又各自缩了回来。
杰西转身向房门外走去,路过卫生间时,她无意中注意到里面不知何时被打破的镜子,与地上零星的玻璃碎片,随手抄起一片尺寸合适的,又继续向外走去。
就在她来到另一侧楼梯拐角处时,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餐叉突然刺出,直取她的脖子!
但她对此早有防备,向后闪身一躲,抓住对方的胳膊使劲一拽,藏在拐角另一侧的人就被拽了个踉跄。
她左手攥着玻璃碎片,毫不犹豫地刺进对方脖颈中,又立刻拔出来,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不顾手中的刺痛,攥紧碎玻璃,在对方的脖子上狠狠一划!
另一个杰西再也顾不上反抗,扔掉手中的叉子,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在她的怀中剧烈抽搐起来。
她也支撑不住,贴着墙面缓缓坐下,但依旧死死勒住对方,不让对方挣脱。
几十秒后,怀中的杰西彻底没了动静,她拖着对方的尸体,进了最近一个房间的阳台,试图将对方扔下水。
但刚才对方的挣扎,已经让他的胳膊彻底乏力了。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她就干脆将尸体丢弃了阳台上。
转身打算离开时,她的视线似乎扫过了什么东西。
她停住身子,视线重新移向之前的位置,紧接着又猛地回头,看向相反的方向。
同层视线之内的十几个阳台,每一个阳台上,都躺着一具或数具自己的尸体……
……
“什么人会把留声机随便仍在甲板上?还好没坏,不然就太可惜了。”
乔木三号正捧着一台留声机,和瑟希一起有说有笑地向宴会厅走去,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希瑟的身上,开始浮现起熟悉的灰烬。
希瑟也注意到了那些不断飘起的灰烬,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身体:“这是什么?什么时候沾上的?”
乔木三号下意识向四周看去,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强烈的无力感瞬间侵蚀了他,让他有那么一刻,想要直接放弃,找个地方等待最终必将来临的命运。
此刻,他用仅存的意志,一把搂住希瑟,也顾不得这一举动会加速对方的消散:“没事,没事的,一点也不痛,别怕……”
希瑟也紧紧搂住他,没再说什么,就一点点崩溃成漫天的灰烬,最终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乔木三号无力地看着什么都没沾上的双手,对船外越来越清晰的呼喊声听而不闻,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如同一根木桩。
许久之后,他就向记忆中堆满刀具的角落大步走去,任凭留声机被遗弃在地上。
……
“我受够了!我去找船长,让他立刻想办法送我们回去!”
宴会厅中,杰西说完,就烦躁地向大门走去。格雷格正要追过去,就和她一起呆立当场。
门外,一个乔木正一手一把刀,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人群中的另一个乔木。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突然启动,向另一个自己扑了过去……
049.循环之外的新循环?
一望无际的漆黑,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四下望去,不见边际。
悬空之处,立体投影之中,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正战作一团。周围的人早已如鸟兽散,偌大的宴会厅中,只剩下他们。
赤手空拳者暂时居于下风,身上有不少伤口,但他的进步速度非常之快,没多久,就渐渐和对方势均力敌了。
投影映出的光芒,只照亮了漆黑之中的一小部分,在它不远的地方,漂浮着一把椅子,正对着投影,上面还坐着一个人。
仔细看去,椅子上的人,与投影中互相为敌的两人,长相与衣着也完全一致!
“和你的那次比起来,他们的表现如何?”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椅子上的乔木扭头,他的身后,凌空站立着一个中年白人男子。
这个瘦高的白人男子身着黑色商务T恤和黑色西裤,左手腕上海戴着一块黑色的手表。他如履平地地在虚空之中行走,来到椅子侧面。
“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你不停地给我看这些,有什么目的?”乔木紧张而畏惧地看着他,但依然强忍着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这样聊天真是没意思啊。”白人男子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抬起左手,在虚空之中点了一下。随后,记忆如潮水般汹涌灌入乔木的大脑中,头部炸裂般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一分多钟后,叫声才逐渐平息,但又过了许久,他才喘着粗气,逐渐缓过劲来。
此刻投影之中已经分出胜负,但他并未关注,毕竟这个结局,他已经看过几十次了。
他依旧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吞咽着口水,仿佛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会牵动出之前那足以令人自我毁灭的痛苦。
白人男子却并未催促,只是百无聊赖地站在他身边等待着。
有过了不知多久,乔木才发出心有余悸的叹气声。他缓缓抬头看向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问:“死神?”
白人男子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是这个,颇为意外地打量着他,但很快就笑着摇头:“我不是他,我只是借用了他的形象。他也并非死神,他只是负责带领人间的亡魂穿过厄瑞波斯,抵达地狱门而已。”
“你可以叫我衔尾蛇——当然这不是我的名字,只是我给自己起的代号。不过也用了有些年头了,轻易不会更换的。”
刚做完自我介绍,他就想到了什么,好奇地打量着乔木:“你并未见到杰西死亡的场景,是怎么猜到这个形象是赫尔墨斯的?”
“赫尔墨斯?”乔木呢喃着,听上去像是欧洲神话里的名字,不过他对那个不了解,“你能够操控我的记忆,为什么还要问我?”
“操控你记忆的人不是我,我可没那个能耐,”衔尾蛇否认道,“杰西违背了对赫尔墨斯的承诺,因此要遭受来自冥界的惩罚。为了更好地执行循环,她每一次登上帆船后,都会失去与循环有关的记忆。我只是利用了这个机制罢了。”
“在你们降临的瞬间,我会赋予你们类似于主角的身份,这样一来,这套机制就会自动在你们身上生效,你们也就顺理成章地失去了一切能够帮你们看破这个循环的记忆。”
“很巧妙,对吧?”他的语气中,满是小孩子般不加掩饰的炫耀,“说到底,这不就是人类最具魅力的地方吗?借助外力,轻松突破生物难以企及的极限。比起你们那些一面提升身体极限,一面又受限于身体极限的能力强化,我觉得这个才是最酷的。”
乔木无言以对,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某些措辞:你们、降临、主角、强化……
半晌后,他才略显艰难地开口:“你……知道我的身份。”
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他用了肯定句式。
项目中的人,竟然知道现实中调查员的情况,甚至还能对此加以反击……这个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超出了他的理解与认知极限。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衔尾蛇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你们肆无忌惮地入侵别人的世界,扭曲他们、伤害他们、折磨他们、毁灭他们,现在却反过来问我的目的?真的?”
乔木消化着对方的潜台词,又过了好一阵,才再次开口:“你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但这一次,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不知为什么,整个人反而都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和他们一样,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啊,”过了不知多久,对方才懒洋洋地开口,“真可惜,又白期待了一场……真应该添一套设备,即时筛查你们的记忆,也省得我多费口舌了。”
乔木叹气:“你就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衔尾蛇斜着眼睛打量着他:“你看我就这么像喜欢炫耀的反派吗?”
“确实像,”乔木只犹豫了一瞬间,就诚恳回答,“不仅行为像,代号也像。”
衔尾蛇不知发什么神经,听到这话反而很开心,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放心好了,让你们死个明白,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了。你不提,我也会解释清楚的。”
他冲着3D投影抬了抬下巴:“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
要是按照原著来说,他们就是自己,但真正的乔木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如果他们是自己,那自己是谁?
而且,没进入项目之前,他还觉得无所谓,亲身经历后,怎么想怎么别扭。
现在再让他说一句“他们都是我”,打死他都不愿意,太膈应了。
“……复制体?克隆人?”他老老实实地反问。
“嗯——”衔尾蛇没给出答案,而是接着问,“那你觉得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乔木之前就想了很久,但一直没想出一个靠谱的答案。此刻,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再次反问:“对我进行道德指责,敦促我反思人性?”
那些导演们都喜欢这么干,一个个自己吃喝嫖赌五毒俱全,闲下来还要操心全人类的德行。
“给你个提示,”对方摇头道,“你看了这么久,每一次循环,他们的决策总会有细微的差别。和最初相比,最近的这几个,你觉得他们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乔木蹙眉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奈摇头。就算有思维宫殿,他也实在不擅长这个。
衔尾蛇直接走到他侧前方,看了看投影,又打量着他:“你不觉得,他们的决策,越来越像你了吗?”
乔木愣住了,一时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几秒后,一股寒意顺着他的尾椎骨直蹿向后脊梁,他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向后躲闪,后脑勺却碰到椅背上。
下一秒,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瞬步来到对方身边,双手抓向对方的右臂和脖子。
但他的双手却诡异地径直穿过对方的身体,带动着滞空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就犹如他最一开始,在那艘船上试图攻击杰西一样!
彻底失去一切可以借力的物体后,他整个人,终于向下,坠入那漆黑一片的深渊之中……
周身没有哪怕一缕的光线,他如同盲人一般,什么都看不到,甚至连风声和气流流动的感觉都没有。仅存的,除了他自己清晰而急促的心跳声,就只剩下自由落体的下坠感。
渐渐的,他不再感到慌乱,甚至有些适应这种感觉,还尝试着调整身体朝向。他甚至还暗自揣测,要下坠多久才会落地。
但还没想完,他的身体就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股光线就刺入他的眼睛,让他的大脑险些宕机。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坐在一张椅子上!而他的对面,赫然是那个熟悉的全息投影!全息投影中,两个和自己拥有相同长相的复制体,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
他还完全没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和你的那次比起来,他们的表现如何?”
这话太耳熟了!乔木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扭头,就看到衔尾蛇又施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依旧站在虚空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乔木呆呆地看着对方走到自己身侧,嘴巴大张着,完全说不出话。
这一幕,十多分钟钱,刚刚发生过!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的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他心中一动,佯装镇定地露出不屑的笑容:“衔尾蛇?”
这一次,轮到对方愣住了,半晌后,对方才压制着慌乱问:“你怎么知道我的代号的?你还知道什么?”
乔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不敢使用思维宫殿。这个地方太诡异了,他也不知道使用思维宫殿,会不会让对方察觉到不对劲。
他现在只后悔,自己“自杀”得太果断了,没有沉下心多套取一些情报。
但他又怎么会知道,会出现这种诡异的现象?这算什么?新的循环吗?
就在为难的时候,他余光瞟到已经结束的战斗,猛然想起对方最后那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话,心中一动,不再犹豫。
他脑袋转向投影,学着对方,用下巴点了点投影,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还有多久完成?”
衔尾蛇愣在那里,看看他,又看看屏幕,再看看他。
乔木瞥了对方一眼,一脸的不耐烦:“我的复制体,还有多久完成?”
衔尾蛇的嘴巴张着,一脸呆滞,竟然说不出话来。
就在乔木一脸不爽,一副“我要爆发了”的架势之时,对方才小心翼翼地问:“您是……监理?”
监理?那是什么?项目监理?但不管是什么,地位似乎都在这个衔尾蛇之上。
他记住了这个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暧昧不清,既可以解读为承认,也可以解读为不满,就看对方此刻的心态了。
没想到衔尾蛇的腰弓得更厉害了:“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会以这种方式……”
他边语无伦次,边偷偷抬头瞟乔木。乔木依然是一脸的不耐烦,手指也敲打着椅子扶手。
笃、笃、笃的声音,似乎让衔尾蛇更加慌乱了。
他这才想起乔木的问题,慌忙解释:“您的复制体……这一轮其实已经完成了……不过,出于谨慎考虑,通常都会再进行一轮,作为确认……”
说着,他立刻反应过来:“当、当然,这是误会。您的复制体,怎么可能用得上呢?我这就销毁他!”
说着,他的左手凭空一抹,又凌空又是划动又是点击的,似乎他的面前,有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面板。
就在他食指伸向最下面,似乎要点击最后一下时,却突然停住了,又回头疑惑地打量起乔木。
本来无比期待的乔木,此刻心渐渐下沉。
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对方只要有丝毫的怀疑,他都得倒霉。
看来,又要跳一次了吗?赌这一次依然会是一个循环?
“那个,监理先生……”对方一开口,他又愣住了。
“您的复制体还和您连接着呢,现在销毁,会连带着您一起……”衔尾蛇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看,要采取哪套方案?”
什么哪套方案?我怎么知道有哪套方案?你说清楚行不行?
乔木心中苦叫,表面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他又冷哼了一声:“你说呢?”
“是,是,我明白了,”衔尾蛇立刻又换上卑躬屈膝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乔木心惊胆战,“我这就连带您一起强制销毁。”
乔木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扑向对方。
自然而然的,他又什么都没抓到,再次摔了下去。
这一次,没下落多久,他就又一次出现在椅子上。
但不同的是,衔尾蛇没有从他的身后出现,而是一如他跌落时,站在他的侧前方。
对方一脸的心满意足,开心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就是这个反应,玩多少次都不腻啊。”
从对方说出一起销毁那句话,他就明白,自己被对方耍了。
什么循环,都是对方安排的。对方就是在糊弄自己,把自己当猴耍!
“你真的很不错,我已经有些舍不得你了,”衔尾蛇依然很开心,“你是仅有的几个我还没往下说,就自己猜到真相的人。”
050.该如何逃离这个世界?
“你不可能用它来取代我!”乔木咬着牙,色厉内荏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衔尾蛇挥了挥手,乔木的对面,他与投影之间,又多出了一把椅子,对方直接坐在上面,面对着他。
“因为你们那个智脑?还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脖子,“那个简陋得像产自石器时代的芯片?”
乔木不再说话了,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配合对方。反正对方炫耀欲爆表,自己什么都不做,对方大概率都会将一切秘密和盘托出。
“你们的智脑在这里并不好使,”果然,对方跷起二郎腿,开始自顾自地讲解起来,“你可以这么理解,每个世界的外面,都包裹着一层膜。像你们这种进来就进来,出去就出去的个体,还算简单,硬挤就行了。”
“但智脑想要为你们提供持续的监督和服务,就需要将一根连着网线的摄像头送进来。摄像头进来了,可网线一直卡在那层膜上,会引起这个世界的排斥反应。
“所以智脑不可能一刻不停地盯着你们,它也只能时不时将摄像头送进来瞟一眼,在排斥反应出现之前,赶快缩回去。
“当然了,理论上智脑可以准备无数个摄像头,以实现无缝衔接。但事实上做不到,或者说你们的世界还做不到,因为那需要天文数字的消耗,你们撑不起的。”
他的话中,满是得意。但乔木关注的,还是他对于智脑的熟悉。
对方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解释:“我所做的非常简单,就是在这层膜的后面,与真实的世界之间,再加上一层膜。所以你们进入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两道膜之间,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舞台。”
乔木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抖,彻底被对方所说的内容吸引,再也顾不上揣测对方为什么会对智脑那么了解了。
“当然了,”对方察觉到他的反应,更加兴奋了,“为了避免被智脑察觉,我将所有角色的复制体都做了出来,陪你们演这场戏。为了你们,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对方一脸的“快点感动吧,你们应该知道感恩”。
乔木已经被他所说的内容惊呆了:在世界之外,搞一个假的世界?这是什么科幻手段?换成公司背后的主神,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们的一切记忆,复制体也都拥有,包括智脑为你们伪造的记忆,和那些项目信息。那东西看着玄乎,说白了也只是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植入记忆罢了。
“至于结束项目的选项,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单向的发报器,智脑收到信息,就会来接你们,就这么简单。
“当然啦,智脑不傻,接你们离开前,会对你们进行检查。懂了吧?”说完,他摊了摊手。
因为智脑可能会察觉到复制体的破绽,所以才需要这么一轮又一轮的循环,就像是训练AI一样。
“训练复制体,需要本体的我活着,对吧?”乔木问出了他早就有答案的问题,加以确认。
“当然,复制体训练过程中肯定要不断评估和调整。如果本体死亡了,只以拷贝下来的信息作为参照,结果就会逐渐偏离,最终失真。毕竟还是活人最好用。”
乔木看着投影中正在努力营救其他人的复制体:“他、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吧?你要怎么说服他们听从你的指挥?”
“呵,”衔尾蛇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么多人里,你是第一个想到这个问题的人。”
他身下的椅子自动旋转,让他同时侧对着乔木和投影。
随后他看着投影说道:“他们不需要知道,他们自始至终都坚信自己就是你,哪怕‘返回’你们的世界后,也是如此。”
他的语气愈发得意了,但面对乔木进一步的追问,他却伸手阻止:“有问有答,礼尚往来。”
见乔木默认了,他就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的笔记本上,为什么没有任何与项目有关的情报?”
乔木沉默地看着对方。
他之前最大的疑惑就是,那么多调查员,竟然都无法统一这个项目的剧情走向。现在他知道答案了: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对方的提问,让他进一步确认:所谓“可以将个人物品带进去”这一条,也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对方无法翻阅他们的记忆,就通过这种方式,借助他们双手奉上的、记录了他们最重要个人信息和对项目的推断,反过来了解到他们的情况;再以此为基础,为他们分别准备合适的剧情。
“这算什么?你的恶趣味吗?”乔木质疑。
“当然不是,”衔尾蛇乐呵呵地解释,“我只是觉得,这种方法说不定能吸引更多更具实力更高地位的人前来。毕竟都是菜鸟的话,也太没趣了。”
说完他又催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快点快点,不要违反规则。”
乔木没有记录任何和剧情相关的情报,原因很简单:这个项目的特殊,让他很不安。
于是他多了个心眼,不仅没有记录其他调查员提供的剧情情报,甚至没有记录自己熟知的剧情情报。
他的本意是防止自己在失忆状态下,被那些失真的情报干扰。
“原来如此,很大胆啊,”衔尾蛇满意地缓缓点头,“你是唯一一个敢这么干的家伙。看到你的笔记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剧情了,很是苦恼了一番呢。”
说着,他微微扬起下巴,一脸难以抑制的自得:“后来我灵光一闪,就为你安排了这场和真实项目高度相似的循环。可以说,你是你们所有人中,最接近真实剧情的人了。怎么样,还满意吗?”
不,一点都不满意!用不着你安排,我知道真实剧情是什么样的!
乔木自然不会把这话说出口,他继续之前的问题:“轮到你了,你要怎么隔着一个世界,操控那些复制体?”
“那个啊,很简单,我一说你就懂了。给你个提示,你再猜一猜。”衔尾蛇说着就抬起左手,但抬到一半,手就停在半空中,眼睛也在有规则地平移,仿佛在那个只有他能看到的面板上阅读着什么内容。
数秒后,他收回手,略显无奈地说道:“我出去一趟,尽快回来,你自便。”
没等乔木说话,他的身影就消失了,只剩下身下的椅子,还悬浮在乔木面前。
乔木终于能够在获取情报后进行全神贯注地思考了。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两秒钟后就回来,他毫不犹豫地进入思维宫殿状态。
这个地方和对方的手段已经远超出他的认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使用能力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当务之急不是继续套取情报,而是想办法逃离这个地方。
反正只要他能逃走,公司那边得知此事后,自然会有人处理这件事。天塌下来,也不用他顶着。
他仔细回顾着进入这里以来,尤其是和那个乐子人见面后的一切,并详细地罗列出一切可疑的点。
首先,就是这个空间。
没有光源的话,伸手不见五指也是正常的。
但他不相信这里真的没有底,这是违反常理的。除非这里是太空,可他又能自主呼吸,重力也正常。
那么按照常理推断,所谓的“深不见底”,就不可能是客观事实,一定是某种特殊的效果导致的。
其次是记忆赋予。
这个理论上科技和魔法都能做到。按对方的说法,这不是魔法的作用,而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某种规则,那样的话就能归因于科技。
既然是科技,总应该有某种设备连接、至少也要触碰一下他的头吧?
但是没有,就好像对方将他的所有记忆都化作某种无线传输的信号,直接传到他脑子里。
可他脑子里又没有收发装置,怎么接收?
再次是对方悬空站立,椅子悬空放置,他却不行。
对方可能借助了某种反重力装置或魔法效果。
从次是对方凭空出现和消失,并凭空变出一把椅子。
如果是空间传送,倒也有可能。但是真的有必要吗?
对方连翻阅记忆的设施都没有,说明对方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还没实现“技术与物质极大丰富”呢。这种情况下,为了一张破椅子搞个空间传送,是不是太奢侈了一些?
如果是为了震慑他,这个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点了。
最后是他无法触及对方。
对方能安稳坐在椅子上,说明对方是有实体的。
而这种现象和之前的杰西一样,他碰不到杰西,杰西却能伤害到他。
而且他还注意到了,他不仅碰不到杰西,更碰不到杰西的衣物,却能碰到杰西手中的多个凶器。
这说明,这种效果一定存在某种并不简单的判定机制。
杰西显然不可能强化某种奇怪的能力,没有强化就能做到这一点,那个衔尾蛇自然也不需要强化。
所以这应该不是个人的能力,而是这个地方独有的现象,类似于管理员权限之类的特殊现象。
将这一点一一列出,乔木仔细审视它们,又反复推敲。
他发现,只要一句“这里是科幻/魔法的世界”,这些问题其实通通都能勉强解释。
毕竟这个项目,或者说这个世界中,既有衔尾蛇这样玩高科技的,也有死神那种神话存在。
但这么想,对他毫无帮助,倒不如说能有效帮助他躺平、放弃。
如果这些都是魔法,那衔尾蛇玩儿得这么溜,怎么也得是什么魔导师、大巫师、金袍、法皇之类的起点古早存在了。
他像吗?半点都不像。那厮就是个痞子,哪有半分泰山北斗的样子?
如果都是科技与狠活儿,那如此花样繁多的科技,肯定需要大量完全不同的设备,以及对应的能源和维保设施。
不管对方处在什么时代,只要不是文明的极限,那“为了吓唬人投入这么多钱搞这么大的阵仗”,任何时候都是不现实的。除非他自费。
但他都说了他在这里很无聊,明显这就是一份工作或职责。花钱上班?谁信?
既然“魔法说”和“科幻说”都不现实,那他就必须考虑另一个可能性了:这里压根不是现实!
某种梦境的世界、精神的世界甚至潜意识的世界,等等。
他在鲁路修的项目中,不就被C.c.拽进过C的世界嘛。
如果是虚拟的世界,就能解释一些很小的疑点了,比如他下坠的过程中为什么没感觉到气流,又比如他自由落体了那么久,摔坐在椅子上却毫发无伤,甚至都没感觉到疼。
这些都是因为,虚拟的世界,没必要完全模仿现实,而且模仿得越逼真,工程量越大、系统越复杂、能耗也越高。
简单来说就是,对方没这个需求。
这也解释了对方为什么能随意做到那么多神奇的事情:毕竟梦里啥都有。
对方所说的“在膜与真实世界之间,再加上一层膜”的说法,很可能并非字面意思,或者说就是字面意思……
对方并不是真的围绕一颗星球制作一层巨大的膜,不然一个陨石不就砸穿了?而且这个世界怎么发射火箭?
就像他们这些调查员,也肯定不是被智脑从外太空穿过大气层扔进来的一样。
那艘游轮,并不在真实世界中,而是在一个虚拟世界里。只是那里比这里更加精良罢了。
对方的说法,大概率只是为了方便他理解,而采用的替代表达。
这甚至能解释他为什么能够使用能力,却无法结束项目:使用能力,只是一种“拟真”,而结束项目,按对方的说法,需要他向智脑传信。
那个发报器的,大概率存在于他的脑子里。他的意识和大脑暂时隔离开了,自然无法传信。
这个假设之下,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而且比“魔法”和“科幻”假设更通顺,更舒服。
乔木又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第四种自洽的假设,那他就只能暂时按照“虚拟”假设来行事了。
既然这里是虚拟世界,他的本体就肯定在外面,这里只是他的思维。
他没指望出现什么“意识到这是梦,我就无所不能”的狗血设定。
那个衔尾蛇不是傻子,这里肯定有“权限”之分。对方肯定是管理员,他就是个未注册的游客。
身为游客,要怎么逃跑?
051.给我个痛快吧
只要是虚拟世界,就一定有逻辑漏洞。
比如,一把椅子,为什么可以漂浮?
乔木掰下了一只扶手,朝下面扔了出去。扶手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又掰下另一只扶手,朝上面使劲甩出去。不多时,扶手又掉了下来。不过他扔得不准,落点离他有一段距离,他没接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次跌落无底深渊。
他又拆下了椅子靠背,将靠背掰成几块,分别朝四个方向扔出去。它们在消失在投影的光线尽头之前,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之前的椅子,此时已经变成一把破烂凳子,但依旧稳稳地悬浮着。
他弯腰下去,一把掰下了一条凳子腿……看来,三条腿的凳子,也是凳子。
第二条腿……两条腿的破凳子,也是凳子。
他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
第三条腿……
凳子依然纹丝不动,他甚至举着双手抬着双脚在凳子上乱晃,险些将自己晃下去,也没让凳子有一分晃动。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一条腿也算凳子?太勤俭了吧?
不再犹豫,他弯腰顺手就将最后一条凳子腿给掰折了。
几乎是一瞬间,坠落感传遍全身!
这个突然袭击吓了他一小跳。就在这一瞬间,他支着凳面的手用力,整个人向上一跃,将自己所含的灵子凝聚在脚下,一个借力,跳到了衔尾蛇所坐的椅子上。
幸运的是,那家伙并没有设定连椅子都不让自己碰……乔木转身瘫在椅子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一块儿破木板,确实不能再算凳子了,不然满世界就都是凳子了,肯定会出很多BUG:比如游轮宴会厅的圆桌旁,一把椅子都没有,反而整整齐齐码了一地的木板。
这里,确实是由代码组成的虚拟世界。这次尝试,大获成功。
游轮所在的虚拟世界,应该是很重要的地方,毕竟那里是复合体的训练场,属于工作范畴。
所以那里搞得非常严谨,即便此刻回想起来,他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而这里,如果他没猜错,完全就是那个衔尾蛇出于自己的恶趣味搞出来的地方,属于摸鱼范畴。
所以这里才这么简陋,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到,连“气流”都没做出来。
没错,无论是椅子浮空,还是无底深渊,都不是因为这里更神奇,而是因为这里更简陋!
这地方,根本就是个半成品!
大概率连现有的代码都是从游轮那边复制粘贴过来的!或者这个空间就是最初的练手之作,被他废物利用了。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这里的BUG相对而言一定不会少,对方能划拨给这边的资源也一定不会多。
这也是他逃生的基本思路。
他不是地狱霹雳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探索BUG,只能从运算资源方面入手。
这个破地方,为啥没边?很明显,因为没模型;为啥没光源?自然是因为没贴图。
省成这个样子,它的渲染功能是个什么水平,也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空谷中的苔藓、山脚下的虫迹,青石板·红木梁·古铜钟,雾笼瘴林,展杯静待、扼死梦中。缚道之二十四·刻镜!”
刻镜,在目标周围制造出如同迷宫般的大量镜子,对对方的视觉进行干扰,使其一时无法准确做出方位判断。
数十面镜子凭空出现,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将全息投影围在中间。
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即使考虑到光损失,也会产生少则几十次多则数百次的镜面反射和成像。
几十面镜子,产生的像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这还没完,“破道之三十一·赤火炮!”
舍弃咏唱的中位破道,完全超出了乔木的能力范围。
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从镜子的空隙间,准确落入全息投影中。
“轰”的一声闷响,火球在投影中,如同劣质烟花一般炸开,化作无数火星,向周围散落。
里面的火球刚炸开,又一枚火球飞了进去……
连续五六次施展“失败”的赤火炮后,乔木果断转变思路。
千手之涯,无法触及之阒暗尊手,无法映及之苍天射手,光辉洒落之路,煽点火种之风,“相聚而集之时,无须迷惘,谨遵吾之所指,光弹·八身·九条·天经·疾宝·大轮,灰色的炮塔,引弓向远方,皎洁地消散而去。破道之九十一·千手皎天汰炮!”
就如同舍弃咏唱的赤火炮一样,完成咏唱的九十一号破道,对乔木来说,也完全超纲了。
数之不尽的粉红色光锥密密麻麻射向不远处的镜子和投影。
一部分光锥砸在镜子上,只发出了“啪”的一声,就炸成无数光点。看得出来,这一招别说镜子了,恐怕就连蚂蚁都炸不死。
还有一部分光锥,成功穿过镜子间的空隙,或是在全息投影之中炸开,或是撞到后面的镜面后炸开。
一时间,漫天的光点,几乎盖过了全息投影的光芒。
就在此时,乔木注意到,全息投影中,复制体绑架去厨房寻找唐尼夫妇的希瑟的画面,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他心中大喜,立刻再次咏唱,打算故技重施。但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完成咏唱,就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全息投影消失了!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他脚下一空,竟开始坠落:身下的椅子也不见了!
坠落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施展舍弃咏唱的赤火炮。小巧的火球向上飞去,他本人则向下坠落。
刚刚隐约看到赤火炮炸开,他的意识就中断了。
……
睁开眼时,乔木立刻发现,自己应该是漂浮在水中。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试着屏住呼吸。但同一时间,他也产生了一个疑问:自己之前是怎么呼吸的?
想到此处,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吸了口气,竟发现,这液体中,自己是能够自由呼吸的!
这个发现顿时惊呆了他:这是什么高科技?咋没见公司有这个?
此刻,他才敢睁开眼睛,眯了条缝偷偷观察四周。
自己身处一个科幻电影中常见的立式透明培养仓,仓内充斥着完全透明,但比水略显黏稠滑腻的液体。
他身上的衣服都完好,除了太阳穴和后脑勺被一个发硬的环状物箍住之外,全身上下都没被插入电极之类的奇怪东西。
也不知道那个衔尾蛇是怎么抓安保的,察觉到他苏醒后,培养仓不仅没有发出警报,甚至还主动排水,并贴心地出声告知请在舱门完全打开后再离开。俨然一副要放他走的架势。
他打量着仓外的环境,这里是一处典型的实验室,这个房间内,只依次罗列了二十多台培养仓,剩下的什么都没有,应该是在别的房间里。
他耐心等待了几分钟,水排空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像是长时间失重的那种感觉,不过也不影响他的行动。
培养仓又用清水将他淋了一遍,接着用不知什么手段将他快速烘干。直到舱门彻底打开,他才一把扯下后脑上的硬物。
仔细一看,那东西成弧形,整体泛着金属光泽、两头则是两个类似电极片之类的东西。就是那两个东西,之前贴在他的太阳穴上。
离开培养仓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径直走向大门。
现在他已经彻底自由了,想走走,想留留,没必要再顾忌什么,可以尽可能多收集一些情报。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穿越至今,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所以在他结束项目之前,总要找回场子。
房间门是感应开关的,他可以说是毫无阻碍就走了出去。
离开房间没多久,他就在走廊内找到了整个实验室的平面图,上面标注着各个房间的名称,重点标注了逃生通道的位置。
从这张图来看,实验室只有一层,而且不大,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房间,这还包括生活区在内。
不过他完全不理解那些标注的涵义。
卧室、餐厅、盥洗室、健身房、娱乐间、能源室、工具间、车库这些都没什么疑惑。
但标本间、模型间、打卡间、车间……这些是什么鬼?
他心中一动,转身向来路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离开的那个满是培养仓的房间,对开门旁的墙上插着一块铭牌,上面清晰地写着“标本间”。
乔木差点被气得笑出声来:那个混球,直接将他当成标本了?
他没急着去找对方,而是按照地图一路走下去,很快就来到模型间外。
房间门畅通无阻地打开,他就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占地数百平方米的房间内,没有培养仓,也没有桌椅板凳或实验台,更没有通讯设备,自然也看不到什么高大上的高科技仪器。
这里只有一大一小两套模型。
距离他最近那套较大的模型,赫然是一座小镇。
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房屋、道路和树木,还有沙滩和海水。在远处的边缘,甚至还有一座小型码头。
乔木走近查看,顿时惊呆了:这座小镇的微缩模型中,不仅有死物,还有活物!
道路上车水马龙、空地上人来人往。当他凑近后,甚至还能看到在自己院子里割草的居民,乃至于空中比灰尘大不了多少的海鸥!
他们都在动,而且是灵活地动!
他甚至在沿海公路上,看到了一起小轿车和大货车的车祸!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周围围观的人们明显在窃窃私语。
而在车祸十余米外,一个一头金发的女人,正跟着一个男性司机,坐进对方的计程车!
乔木看得目瞪口呆:模型间,这个命名如此看来确实很形象,但他完全不理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直盯着那辆出租车看,直到那个还没他小拇指甲盖大的杰西登上帆船,帆船就这么消失在了模型边缘的大海中,他才回过神来。
他马上就想到了什么,急忙快步走向另一处小号的模型。
那个模型远不如城镇模型精细,只是一片汪洋大海上,飘着一艘半个成年人大小的游轮。
果不其然,乔木只等了几分钟,模型的边缘,一艘指节大小的帆船就缓缓出现了。他凑到鼻尖几乎贴上帆船时,才勉强看到船尾处的自己,或者说是复制体。
与此同时,帆船与游轮之间,一团黑云开始凭空出现。
乔木起身,又回到城镇模型处,仔细搜寻杰西的家,但只找了几分钟就草草放弃了。
他注视着这套比科幻还要科幻的“模型”,久久无法出声。
几分钟后,他转身离开模型间,没有去车间,而是直奔直觉上对方此刻最可能身处的打卡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结合对方那恶劣的性格,可能性最高。
“……这次失败,归根结底还是我本人犯了纪律性不强、自由主义泛滥的错误……”大门打开,里面果然传出衔尾蛇的声音。
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那家伙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看到走进来的是乔木,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醒来了啊……”再也不复之前的高高在上,衔尾蛇眼神游移地打着招呼。
“在做什么?”乔木放松地走到椅子旁坐下,跷起二郎腿。
“录、录检讨……”衔尾蛇尴尬地笑道,笑容中带着一丝讨好,“上次犯了点错误……”
录检讨……这简单的三个字,信息量却巨大无比:对方不是什么单打独斗的世界守护者,而是有组织的!有一个组织,在有计划地隐藏于暗处,狙击公司的调查员!
但此刻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录完了吗?”
“还没……完了,录完了!”他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乖巧地改口。
“那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吗?”
衔尾蛇愣了片刻,竟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下脑门:“哎呀,您瞧我这个记性。这就办,立刻就办。”
说着,他左手就在空中连续滑动、点击。
不一会儿,他放下手,又讨好地点头哈腰道:“销毁了,您的复制体一个不剩,全都销毁了。毛都没有留下半根。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陪您去车间检查。”
“说说吧,怎么想的?”乔木没接茬,起身在房间里又是溜达又是翻找。
但这边明显早就实现无纸化办公了,不仅如此,甚至还可能已经实现了无公屏办公。他愣是没找到任何本本或屏幕,似乎真的只有衔尾蛇才能看到这个实验室的操作界面。
衔尾蛇此刻则是一脸的茫然:“我……我没听懂,什么想……”
他说着,似乎又反应过来了,连忙解释:“您听我解释,这是我的工作,我本人并不是这样的……”
乔木将手中的宇宙飞船模型随手扔回桌上,摆摆手打断了他,又叹了口气:“我是问你,为什么放任我跑出来?”
对方彻底愣住了。半晌后,他才重新挺起腰杆,身上的谄媚与畏惧一扫而空。
“啧,我就说嘛,你是截至目前我最喜欢的了,真是太聪明了,总能给我惊喜。”他懒洋洋地坐到乔木离开的椅子上。
随后他又笑着说:“如果我说是因为太无聊了,你信吗?”
看着眼前这个多次在多种情绪中无缝切换,不拿影帝都说不过去的家伙,乔木感觉浑身别扭。
这家伙明显不正常,而且看这副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后手。他一刻都不想和这种人共处一室了。
“你不会说的,对吧?”他把玩着手中的工艺匕首,来到衔尾蛇面前,“包括这里的真相。”
“当然不能说喽,我确实喜欢嘚瑟,但我又不傻。”衔尾蛇瞥了他手中的长匕一眼,一脸的无所谓。
“你的复制体我是真的全都销毁了,看在这个的份儿上,能不能给我个痛快?我挺怕疼……”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就离开了自己的脖子。
乔木连续后撤了几步,躲开瘫在椅子上的无头尸体。断裂的脖颈处,鲜血如喷泉,如烟花,直直喷上了四五米高的天花板上,又噼里啪啦散落满桌满地。
伴随着喷涌的鲜血,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男性电子音:“警告!自毁程序已启动,请实验室内所有人员,务必于三十秒内完成撤离!警告!自毁程序……”
乔木本还打算好好探索一番,看看能捞一点是一点,但这个警告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恶狠狠地瞪了地上的头颅一眼。他严重怀疑所谓的自毁警报音根本就是对方在唬他,但这种事情他赌不起。
谁知道这种疯子是怎么想的……
两秒后,乔木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052.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我吗?
此刻的乔木正坐在一座礼堂中,前面台子上是一排主席台,侧面是一排书记员台,台下则是十几排数百张观众席座椅。
偌大的礼堂中只有他一人,或者说只有他一个正经的人类。
主席台两侧的两个门和观众席最后面的两个门,各站着一个懒洋洋的仿生人保安。他们有的倚墙闭目养神,有的仰着脑袋打量着天花板发呆,有的则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脑袋还一点一点地。
过去他对这些仿生人保安还只是好奇,但从上一个项目出来后,这么多天里一直和对方共处一室,现在光是看到他们、听到他们、想到他们,就浑身膈应。
他从复制游轮项目逃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向内部项目事业部发起求助。仅仅两分钟后,他就获得了多部门联合授予的最高安保权限,允许他无需警告,即可攻击甚至杀死一切他主观判断存在威胁的目标,哪怕是正给他递热茶的白大褂。
收到邮件不到一分钟,仓储机器人甚至亲自送来了他的斩魄刀。这个白大褂似乎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脸都白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跟着仓储机器人跑掉了,不过好歹还贴心地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半小时后,在整栋楼久违的警报声中,半年未见的米一,和另一位陌生男子,就带着六名仿生人保安出现在他面前。
乔木惊奇地打量着她:“你这是调岗了?”按说应该是监察、风控或安保部门派人来接他,难道米一退二线了?
米一的视线在他怀中的斩魄刀上只停留了一瞬,就解释:“临时征调,上级认为派我来应该能让你安心。”
她打着手势让乔木跟她走:“有关这次事件的任何情况都不要和我说,我没有相关权限,他才是你们事业部的领队,有事找他。”
那个青年男子闻言立刻连连摆手,苦着一张脸:“别别别,尽量别跟我说。我下个月结婚,真的,请柬都发了。”说完就双手合十,摆出哀求的姿态。
乔木见状,自然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沉默着和他们向电梯间走去。
这个青年显然是将这次任务当成了烫手山芋,不仅不愿意过多介入,甚至都不介绍自己的身份,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
乔木甚至怀疑,如果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群蒙面悍匪要截杀他,这家伙甚至可能会扔下他们自己拔腿就跑。
一路来到天台,乔木终于见到了公司的运输手段:天台上,四名仿生人保安的中间,赫然是两架自带光学迷彩的飞机!
如果不是尾门开着,完全暴露出内部空间,他甚至都察觉不到飞机的存在!而且从天台的大小来看,可以确定这架飞机是垂直起降的。
飞机中的座位都是可升降的,平时折叠缩在地板中,需要自己抠出来支好。角落里则凌乱地堆满了医疗器械,看样子是被临时推开的。看得出来,这些交通工具平日里真的就是用于转运伤员的。
他们三人和几个仿生人保安乘坐一架,人一多,内部就显得很拥挤了。而且无论是起飞阶段还好,除了左右摇晃得厉害,没别的问题。但正常飞行阶段,飞机就又颠簸又吵闹,也难怪另两人登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取挂在墙上的降噪耳机。
这些都还好,最让乔木痛苦的是,飞机的加速和减速都非常剧烈,感觉就是几乎按照人体承受加速度的极限来设定的。
大同到首都直线距离不足三百公里,两艘无人驾驶的飞机飞了二十分钟出头,就停靠在了总部内部项目事业部大楼的天台上。
飞机停稳后,乔木跟着别人起身,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打战,走路一抖一抖的,怎么走怎么别扭。
天台上已经有两男一女在等待了,陪同的男青年看到他们立刻如释重负,大步上前简单地做了交接,就像逃难一般,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冲进了楼梯间。
米一既没与那三人打招呼,也没再和乔木说什么,就跟在那个青年身后,径直走进了旁边的电梯。
接下来的一幕让乔木分外尴尬:两男一女也没和他说话,两人在他前面,一人在他后面;十名仿生人保安则将四人包在中间。这个阵型立刻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些逛个商场都要一群保安手牵手护住的十八线娱乐圈从业者。
还好大楼里响着和大同分部一模一样的警报声,一路上自然是连个鬼影都没有。不然那真的是大型社死现场了。
他就这么一路被送到一间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
房间内只有一张混凝土桌子,和一个捅型的混凝土凳子,都和水泥地面完全连为一体,显然是建造的时候一次性浇灌的,又硬又硌又凉很不舒服。
头顶上,就连顶灯都是嵌入天花板的,几束光打下来,勉强将房间照亮,但还是昏暗阴沉。
这个房间怎么看都是用来审讯的地方,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走进房间后,其他人就从外面锁上了门。但有四名仿生人保安跟着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分别立于房内四角。也不知道是来监视他的还是来保护他的,更有可能二者皆有。
不过好在没人给他戴手铐和脚镣,也没人提出没收他怀中的斩魄刀,这让他多少好受了一些。
和那些电影中的审讯室一样,房屋内,铁门的旁边就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傻子都知道试着单向玻璃,否则难不成这里其实是练舞室?
武器在手,心情稍微好一些,乔木就看东西的角度也不同了。他很快就发现了刚进来时没察觉到的地方:那个巨大的单向玻璃一角,还贴心地显示了当前的日期、时间和外面的天气状况。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玻璃中间靠下的部位,竟然有照明和除雾两个触屏开关!
难道这里也不是练舞室,而是浴室?
这几个功能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大概能猜到原因:有了这些功能,价格少说也得翻倍。而且这玩意还得接电接网,还需要不定期维护修理……
果然,生财有道,是人类的天性,哪怕是主神眼皮子底下,也不例外。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就好了很多。但逐渐平静下来后,他反而多了一丝后悔:自己的求助,会不会有些鲁莽了?
看那个衔尾蛇的架势,早就轻车熟路,干这事儿肯定不是十次八次了。万一对方在公司内部深耕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会不会拦截了自己的求助,再以公司之名、借公司之手除掉自己?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办?他可不相信自己有能力从这栋楼中杀出去,他甚至怀疑自己都打不过那些仿生人保安。
不过单向玻璃对面的人并围绕让他不安太久。坐下没几分钟,房间内就响起试麦的声音。
之后的交流很顺利,乔木如实讲述了他在项目中所经历的几乎一切。
说几乎,是因为他有一点没讲:那个衔尾蛇,是故意放跑他的。
他完全猜不出对方为什么这么做,而且对方一看就是敌非友。这种情况下,他傻了才会说出这种怎么听都会产生重大嫌疑的事情。
至于其他内容,他则一五一十丝毫不打折扣地讲清楚了,包括“对方指责公司入侵并毁灭其他世界”这种一听就很遭忌讳的内容,他都没有丝毫隐瞒。
公司一直有意无意地宣传他们进入的都是虚拟世界,是假的。但这次的遭遇证明,虽然不知道那些项目是怎么个运行机制,但它们很可能都是真实的世界。
那些调查员在项目中的盗窃、欺骗、谋杀甚至那些更恶劣的行为……都是真实的……
他说出这件事,就等于向公司坦白,他知道了公司高层苦心隐瞒的某个秘密,某个极有可能引发员工道德伦理危机、甚至导致公司崩溃的秘密……
但这反而是最保险的选择。
公司一定有无数的秘密,如果每次泄密都要杀人灭口,那公司也没必要办下去了。
因为只有最优秀的员工,才最有可能发掘出这些秘密。为了保密而无底线地灭口,就意味着公司基本要将最优秀的员工杀个遍。
真这么做,那就不是公司,而是智障。
公司设立了那么强势的风控部,又强制给所有相关人员植入脑干芯片,这反而意味着,公司对发现秘密的员工,是有足够的约束手段的。
那么他即使发现了这个秘密,未来发现了更多秘密,恐怕不仅不会受到公司的忌惮和惩罚,反而会因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得到公司的重视与重用。
当然,前提是保密措施能同步跟上,他自己也温顺懂事,没有前科。
而且,他之所以坦白此事,也是担心公司可能拥有某种手段,能发现他隐瞒的其他小细节,如衔尾蛇故意放跑了他。
到那时他也完全有的辩解:自己是过于担惊受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己对组织缺乏信心,对事业缺乏信念,要深刻检讨。
但如果他同时隐瞒了两个甚至多个不相干的小细节,那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到那时,说不定真的要被无害化处置了。
所以他选择瞒下最麻烦的一点,承担微小的风险,坦承其他一切信息。
整个“审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不漏掉似乎细节。
这期间,竟然还有一名仿生人保安,贴心地送了一大壶温柠檬水进来。
温的柠檬水?泡这个的人怎么想的?
但早已口干舌燥的乔木也不顾上这个了,吨吨吨一口气灌了大半壶进肚,舒爽地打了个水嗝。
审讯结束后,他并没有立刻恢复自由,而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他又被四名保安带到了十几公里外风控部名下的一处酒店中,还有两名保安贴身陪同。
乔木不得不给乔母去了个电话,说自己是急事出差,不知道要待多久才能回去,让他们别担心。
二老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孩子被公司重用,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躺在酒店里,无聊之余,他打开OA,发现果不其然,最新的项目记录又一次被隐藏了。不过这次可没什么人来给他开条件,双手奉上一个专属项目了。
话又说回来,他看复制人自相残杀看了大几十遍,已经有心理阴影了。这个破项目,倒贴钱他都不要。
之后,他足不出户地在套房内待了两天半。
这期间除了每半天换一批保安,让之前的保安回去充电,他也就能遇到给他送饭的酒店工作人员了。
整个楼层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没有,仿佛整层楼就只有他这一个客人。
保安们允许他开门,也允许他探身子出去,唯独不允许他的脚踩出去。
在发现这些仿生人保安竟然能正常说话后,他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拼命和对方说话,想和对方交流。
但换了几波保安,都没一个搭理他的。他们只会在他的行为涉嫌违规时,出声警告。
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事情:这群仿生人保安,竟然能够直接扣除他的积分!
这是他第四次故意一只脚踏出房间后发现的:对方直接扣了他五十积分!终端上的处分通知邮件是即时送达的!
从那之后,他就老实了不少。
两天半后,他被四名保安重新接到总部。
这一次,他既没去内部项目事业部的大楼,也没进什么审讯室,而是被送到了未知项目事业部大楼内的一处礼堂中。
这让他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领导很忙,只能抽空见他?
百无聊赖地瘫在座位上等了十多分钟,主席台一侧的门才打开,从外面鱼贯进来了十多号人!
乔木立刻放下二郎腿,双腿并拢,双手至于大腿上,抬头挺胸,正襟危坐。
为什么?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不久”之前才见过面的张世光!而且对方还是走在队伍中段的。
按国企的尿性,他前面那几个人,只怕身份低不了。
乔木心中打鼓,不明白这个阵仗是要干嘛。
褒奖他?那也略显夸张了,毕竟他就一个P3,这阵仗说实话超规格超得犯忌讳了。
十多个人,九个直接入座主席台,剩下四个则坐到了书记员台那边。
一名书记员站在位子中没有坐下,而是主动为他介绍起了主席台上的九个人。
越介绍,他越心惊:内部项目事业部副总监、外部项目事业部副总监、新项目事业部副总监、未知项目事业部副总监、监察部副总监、风控部副总监、法务部副总监、安保部副总监。
整整八名M5!
而这八人中间,则是公司M7的副总裁!
053.这就是我的未来
乔木已经彻底懵逼了。这就像你报了个公考班,去上课的时候发现老师竟然是总理,这很惊悚的好吗?
但更令他懵逼的还在后面。
整个流程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除了张世光补充地问了几个小问题,又安抚了他几句,还得委屈他多待几天之外,就没有任何人说话了。
好像他们都是过来凑热闹的,要么其实都是张世光的小号?
不过他的禁足令也彻底解除了。按张世光的说法,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可以在首都的辖区范围内自由行动,只要能联系到他就没问题。
简单几句叮嘱说完,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乔木一脸懵逼浑浑噩噩地起身,完全没搞懂这是几个意思。
张世光人精似的,一眼就看出他此刻一脑门子问题,但也没说什么,直接甩了个眼神让他赶紧滚蛋。
乔木见状,也只好转身向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观众席后面的两扇门就被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过道虽然完全能容下两个人,但有好几个人都是大大咧咧走在过道中央,完全没有错身让一让的意思。
乔木也不敢当着一群大领导的面口无遮拦,这种场合,你再吊也得乖乖装小可爱。他毫不犹豫地让到一边,让这些来开会的人先过。
此刻他也缓过神儿来了:刚才那个阵仗,哪是为了他啊?人家就是恰巧要开会,所以顺便见他一面,叮嘱点事儿。
他也忍不住苦笑,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这是无意中立下什么泼天的功劳了,立马就要飞黄腾达了。
既然和自己无关,他也就懒得想了,虽然有那么一捏捏小遗憾,但更多还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放松下来后,他才无聊地打量起这些总部的同事。但仅仅是简单的几眼,他全身的肌肉就不自觉地绷住,甚至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这群人有男有女有中年有青年,甚至还有几个明显的少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挨个往前走,然后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这群人衣着迥异,气质也各不相同,这方便来说,他们和其他所有上班族或大街上的行人没有任何区别。
真正将他们与后两者区分开的,是他们身上共有的一种耀眼的气质。
那是乔木前世和老总一起参加某个商业高峰论坛时,才远远地从那些行业大佬级人物身上见到的气质:自信!强烈的自信!
哪怕其貌不扬,哪怕衣衫褴褛,哪怕疾病缠身,都遮挡不住的自信!
这些,都是公司的高管和中管?但其中半数都太过年轻了,根本不像啊?
有的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眼神都没往这边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有的人则是简单地一眼撇过,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还有的人略显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和他们那种遮挡不住的自信相比,自己实在是相形见绌;和他们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鸡立鹤群,反向显眼。
正是这种巨大的反差,才一瞬间激活了他沉寂多年的自尊心。甚至在他自己还未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本能地昂首挺胸,做出反击。
这种明明自己没有犯错,对方也没有恶意,更什么都没做,偏偏自己和对方待在一起,就会受到伤害和打击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当这样的人有大几十个时,更是如此!
那种感觉,简直让他窒息!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出现在此地都是巨大的错误的念头。
正别扭着、敏感着、对抗着,他就在队伍末尾看到了米一。
米一显然也看到了他,还对他的出现表现出了惊讶。不过对方还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快点出去。
此刻的乔木,已经被这种无形的伤害刺激出了逆反心理,又哪里会因为这个仅有三面之缘的女人一个手势,就乖乖离开?
他继续昂首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一个个陌生的同事从他身边经过,直到米一经过他身边时,才若无其事地笑着打招呼:“又见面了,米工,你们这是开什么会啊,这么大阵仗?”
米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住脚步直视他的双眼。那眼神中的意味,似乎她直接刺穿了他的衣物、皮肤和骨骼,刺入他的大脑,将他此刻的小念头小心思看了个通透。
这种被对方一眼看透的感觉,反而令他感到羞恼。
“战斗类P10及以上紧急会议。”米一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令他瞬间回过神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就跟着传来:“还想过消停日子就立刻出去!这几天都别来总部!”
那严肃中饱含警告的语气,让乔木不自觉地一个哆嗦。
他完全不明白这个警告是什么意思,但对方的认真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他的身体完全不经大脑的同意,也顾不上什么自尊之类的事情,就径自向外走去。
或者说,并不是米一的语言有什么魔力,而是他相信了对方的警告。是他身体的避险本能,替他暂时宕机的理性思考做出了决定。
才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一个年轻、轻佻而又满是好奇的声音:“米工,什么好东西啊,这么藏着掖着?小男朋友?原来你好这口啊。介绍一下呗,也让王老师死了这条心。”
乔木心中一紧,他并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这话的语气和内容,无论怎么听也没什么恶意,仅仅只是调侃而已。
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心脏已经开始抽紧。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似乎是给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而米一为了帮自己,也被自己连累了。
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但身后米一还没说话,麦克风中,一个陌生的中年声音却响彻整个礼堂:“谷月,你又皮痒了是吧?!”
乔木一把拽开门就钻了出去。回头看去,自动合上的大门内,主席台上,那位副总裁正对着麦克风,像班主任训小学生一样,训斥那个名叫谷月的青年。
关上的大门将声音彻底堵在礼堂内,也将清静还给了乔木。他使劲吐出一口气,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低头看向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那群人,一个两个还没什么,但几十个同时出现,那种令他思维都近乎停滞的压迫感,实在太震撼了。
他没在门口过多停留,而是继续遵从米一的警告,一路离开了这栋写字楼。走出大楼,才被迎面而来的风吹醒。
这就是P10甚至更高的水平吗?太厉害了!
乔木感慨着,又走出数步后,重新站住:这就是自己未来的水平吗?
太棒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意,全身都因为激烈的情绪和巨大的期待而微微颤抖。
这才是有趣的未来!这才是值得期待的人生!
……
坐上出租车,乔木掏出手机给米一发了个“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给对方惹祸了,但他还是决定遵从本能判断。
就算没有,也礼多人不怪嘛。
此刻他才反应过来,P10及以上会议?米一已经P10了?
P10探索员,至少是级别上已经相当于M5的部门副总监了,再往上一步就是P11高级探索员,就是高管联席会成员了!
之前范鸿说过,她是19年7月入职的。三年P10?和张世光同级别?
这女人太恐怖了!
但紧接着他又想起来:那群人中,还有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呢。
他们又是什么级别?又用了多久?总不可能是跟着父母去的吧?
话说回来,他们是怎么规避《劳动法》和《未成年人保护法》的?
想到此处,乔木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羡慕而自嘲的笑。
之前还担心自己表现太优秀太耀眼了不太好呢。现在看来,他之前的表现,真要是给所有天才调查员排个座次,恐怕他都不配上榜!
之后的数天,他就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除了不许离开首都之外,想做什么做什么,还有免费的河景套房居住。
这一住就是九天,直到18号接近午饭点,两名保安才将他送到公司。
等待他的,只有他来时接机三人组中的一个。那人也没兴趣和他寒暄,让他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又带他去研发部那边做了个作用不明的检查;最后告诉他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可以自己买票回家了。
那人说完就走了,留下乔木一人满脸懵逼:结束了?可以回家了?就这?
开什么玩笑啊?!后续情况不向P3透露就算了,奖励呢?表彰呢?被谁黑了?!
乔木连忙追上去询问,但对方就是一问三不知,搪塞了一路。最终,他还是什么信息都没搞到。
此刻的他甚至有个猜测:那天那群与会的高级别调查员,恐怕随便拎出一个,知道的都比他多。
这个猜测让他极度不爽。
当然,他的不爽并没有持续太久。20号周一,他刚到公司时还没察觉到什么,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四楼玩了一上午的飞驰卡丁车,被钻石段位的钞能勇士们虐成了狗。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分部的同事们全都谨言慎行,一副被婆婆欺负被男人冷落的受气窝囊小媳妇样。
整个食堂死气沉沉的,就连打饭的大妈都受到感染,说话低声细语的,再也不复往日青藏高原般的豪迈。
这就看出来办公室社交的重要性了。整个公司里,乔木就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同事,自然也无法打听具体情况,只好随大流地闷头吃饭。
整个下午,虽然和上午没有丝毫区别,依然是他独自一人在工区工位上打游戏,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偏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他一度趁着前面是大直线没有弯道,跑到思维宫殿里翻找了一通,但这种漫无目的的搜索,是最没有效率的,完全就是撞大运,就连思维宫殿也救不了他。
临近下班,准备提前溜号的他,刚关掉工区的灯,还没出门,猛地一个激灵:他想起来自己忽略掉的事情了!
他立刻重新打开灯,在工区内逛了一大圈,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所有工位上的个人物品都被清空了!整个内部项目事业部的工区都干干净净,仿佛根本没人使用一样!
他平时就不怎么来这边,也刻意和同事们保持距离,跟这群部门同事完全说不上话,关系还比不上试用期的好奇宝宝、锅盖头和金链子三人。
所以他对四楼一点都不熟悉,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就证明他已经足够细了。
他立刻掏出个人终端,在OA内打开部门群,苹果肌狠狠抽搐了两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大同分部内部项目事业部(3)】。
3?
3!
3……
他点进群成员名单,果然,里面只剩下他、徐副主任的【黄太阳】和孙朝阳的【吃胡建人违法】。
大同分部的调查员中,就只有孙朝阳没执行过复制游轮这个项目!
这一瞬间,他知道了那个高级别调查员紧急会议的议题:清洗……
对所有参与过复制游轮项目的调查员进行清洗……
不,不能这么想,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是清洗。说不定只是暂时的回收和甄别,之后就会将无辜者放回来。
但他们要怎么甄别?按衔尾蛇的说法,就连当事人自己,都坚信自己就是本体。
而且,连智脑都无法区别……
乔木重新关掉工区的灯,走进电梯,来到一楼,笑着和前台小姐姐打招呼。
随便聊了两句后,他才状似无意地问:“公司今天怎么了?大家都没精打采的。”
前台小姐姐惊奇地打量着他:“上周的事儿你不知道?不是你们部门的吗?”
听到这话,乔木的心脏剧烈跳动。他努力平复着逐渐急促的呼吸:“我上周去首都摸鱼去了,整周都不在,啥事儿啊?咋群里没人说啊?徐副主任也跑了?”
“呸呸呸!”前台小姐姐立刻骂了几句,“徐副主任人挺好的,对大家都挺照顾的,你别瞎说,让人听见了得给你上眼药了!”
乔木连忙双手合十道歉,又追问之前的问题。
“哪敢在群里说啊?”对方这才说道,“上周二还是周三来着,天台就来了一群人,将所有调查员都带走了。据项目区的人说,几个正在执行项目的,竟然被智脑强制退出,被一起带走了!”
054.新官上任三颗蜜枣
“另外,当天不在公司的调查员,之后我也没见过,据说是都给带走了,总部的人直接堵人家门口了!”
前台小姐姐小心地扫视了一圈,见没有人,就压低声音道:“据说这是赵主任那事儿,总部要秋后算账呢。
“本来大家就够紧张的了。今天早晨,人事那边就传来消息,你们部门除了你和孙哥,所有人都被公司除名了!
“是总部那边直接除名的,就发了封邮件知会了人事一声,连原因都没说。按惯例,开除员工,人事是要说明大致原因的,比如违反了什么规定之类的。”
前台小姐姐越说越起劲,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几分。毕竟她就是一摸鱼前台,天塌下来也砸不到她。
“我跟你说,咱们分部绝对有问题,要么是风水不好,要么就是大型水逆,要么就是被人诅咒了!
“先是去年那场事故,紧接着赵主任又莫名其妙跑了。调查组刚走每一周,就是上上周,项目区又出事儿了,还不知道是谁……对了,你知道是谁吗?
“你也不知道啊……就那次,医疗中心的人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特别诡异。本来大家就人心惶惶的,都有人打算辞职了,现在又出了这种怪事。”
“大家现在都吓坏了,尤其是财务和后勤,都在传赵主任身上挖出了大案子,据说是十位数的那种!说不掉上几十颗脑袋,上面已经没法交代了。过去和赵主任走得近的,一个都别想跑!”
乔木有些哭笑不得,但又理解这些人面对未知与威胁时的惊慌失措。
换成前世的自己……不,哪怕是这一世的自己,面对足以毁掉自己一生的危机,还完全搞不清状况,表现恐怕也不会比他们更好。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但还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姐姐聊着。
对方每天就对着一个除了面试者,永远不会有人来咨询业务的前台,实在是无聊疯了。
按对方的说法,那些同事最晚是周三被带走的,但除名的通知却是五天后的今天才下达的。
其中的时间差,会不会意味着,总部已经做过筛选了?
照这么说,大同分部,真的是全军覆没了?
这也太惨了点儿吧?难不成真的如小姐姐所言,是大型水逆?
大同分部的变故让乔木如鲠在喉。但他知道,真正让他介怀的,不是公司的“清洗”,而是那些悄无声息就被调包的“同事”。
如果不是他完成培训后自信心爆棚吃饱了撑的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永远也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而那些所谓的“同事”,就会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他生活、工作的地方,甚至和他成为朋友。
这些定时炸弹,必然会在某一天,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引爆,将他,和他在乎的人,一起炸个粉身碎骨。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虽然有主神,但这个主神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弱鸡样,他虽然有危机感,但其实也还好。
即使项目中危机重重,那也是他自己选的。他完全可以不去执行战斗类项目。毕竟战斗类项目其实只是少数,和平,才是文艺作品的主流。就算不战斗,他也能混得如鱼得水的同时,还人畜无害。
但现在一切都被颠覆了。危险,就在他身边,他甚至无力做出区别和判断,更不用提预警和避险了。
那种“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的朝不保夕的生活,那些饱含恶意的敌人,竟然不知不觉出现在了现实之中,出现在他的周围。
安全区就这么消失了,项目和现实,还有什么区别?
恐怕唯一的区别就是明面上的危险和水面下的杀机罢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亟需一场高质量的心理疏导。
……
两天后,乔木就收到了部门群中的消息。
一个ID【康泰】的陌生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群中。
“大家好,我叫杨海龙,是咱们分部新来的主任。明天不忙的话,大家一起见个面,相互认识一下,如何?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先紧着重要的事情来。”
这个群的人数终于回升至四人了。乔木突然有些感慨:还好徐副主任撑住了,撑到了新主任走马上任。不然他要是也没了,这群就自动解散了……
那乐子就大了。恐怕未来几年内,大同分部都将成为全国兄弟分部的笑谈。
不过哪怕是现在,大同分部大概率也是全国第一惨了。他要是截个群人数的图发论坛上,依然能让分部登上论坛热搜榜。
杨主任发完言,估计早就捧着手机等待的孙朝阳立刻回了个【OK】,又补了句“保证准时!”
想来他是觉得,反正就剩这四个了,也没必要玩儿什么矜持了。
但乔木也是这么认为的,随手跟了个“收到,会准时的”,就将手机扔到一边,顶着队友的冷嘲热讽,重开一局卡丁车团队赛。
周四早晨,他就在五楼会议室见到了新来的杨主任。
除了自成体系,一向不掺和分部事务的康复中心员工,也就是那群白大褂们,整个分部的人都到齐了。
最让乔木意外的是,失踪许久的徐副主任也出现了,而且看上去状态还挺好,似乎还胖了一圈。
不过也有可能是换季浮肿。
杨主任看着三十大几、四十出头,一头毫无特色的板寸。整个人胖胖的,但又不显得肥硕。脸上总是乐呵呵的,看着很亲近也很喜庆。
他的穿着也很随意。与前任赵主任那种无时无刻的干部姿态不同,他无论长相气质还是仪表装扮,都属于陆仁甲的那种。
在他的自我介绍中,他也是大同分部出身,一路做到副主任级别后,被一纸调令调去内蒙巴彦淖尔,这次又被调回来担任大同分部的主任。
在座的人中,徐副主任、财务经理孙姐和公关经理杨哥都和他共事过。
人事经理方姐还套近乎地说自己也算和他共事过,只不过自己当时还只是试用工,入职不到一周,他就高升了。
杨主任闻言,还饶有兴致地和对方聊起她当时的上司。
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亲和的类型,会议开始的谨慎和紧张,不知不觉间就被他驱散了。
闲聊结束,自然就要步入正题,杨主任咳嗽两声算是告知后,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咱们都清楚,咱们分部正处在无比艰难的严冬之中。越是如此,咱们就越要团结起来,一起熬过去。我确信,我也请大家相信,只要咱们熬过这个寒冬,春天就一定会到来!”
这个调门起得很不错,是鼓舞而非批评,算是个很好的信号。
所有人立刻噼里啪啦一通鼓掌,算是对对方嘴下留情的回报。
杨主任双手下按控场,止住掌声后又说:“首先,赵开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咱们自己人关上门说自己话,这事儿就是一笔烂账。上面真要细究,别说咱们,省部领导也讨不着好。”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就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生怕吵到正在说众人最关心之事的杨主任。
“所以我昨天和上面领导通了话,跟他详细阐述了咱们分部当前所面临的困境。”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他继续不急不缓地讲着。
“上面领导对咱们的情况很重视,对咱们的工作也很支持。他明确告诉我,赵开兴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彻底结束了!没有后续了!”最后三个短句,他的语气强烈而又热烈。
这一次,掌声如雷,很多人,包括孙姐在内,鼓掌鼓得手心都红彤彤的,却依旧没有停下,反而是一脸的激动,看向杨主任的目光中也满是热切。
毕竟四起的谣言都在传总部要秋后算账,而且算账的力度极大,那边事业部被一口气清空也是明摆着的事实,由不得他们不信。
这种情况下,但凡在大同分部待够两三年的,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尘不染?
就是他乔木,把他报销的发票翻出来过一遍,也能找出不少问题,上面也都有赵主任的签字。
报销单据问题这么明显,他还都签字了,你敢说你们之间没什么?
这种恐慌氛围之下,就更不用说再上面的部门经理了,肯定是人人自危。
赵主任的事情其实早就结束了,总部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追究到底。之前的“清洗”,其实和赵主任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这事儿,总部肯定不能明着说,只能保持沉默。这才导致整个分部惶惶不可终日。
乔木意识到,无论杨主任是否知道这次“清洗”的内幕,他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分部众人的恐慌心理,并成功利用信息差,仅仅动了动嘴皮子,就将本不存在的功劳,硬是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手相当漂亮,不仅上任第一天就赢得了下面人的人心,还顺便暗示了自己的背景,有效震慑了个别心怀不轨的人。
而且这一手还没什么副作用。
就算有人发现真相,又如何?他只是吹个牛而已,吹牛犯法?你还能用这件事让他名誉扫地或卷铺盖走人不成?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给领导打电话?你怎么知道人家给哪个领导打电话?
说不定人家真的打了,是给工会主席打的。
说不定工会主席确实说过:“我听说这事儿不是结了吗?怎么还有人问?”人家如实转述领导的说法,是你自己理解错了,你怎么能怪人家呢?
即使只有杨主任一人在讲话,大家也能感受到,会议室中的气氛越来越活跃、越来越轻松了。
“……一个分部的好坏,关键还在事业部。现在咱们事业部算是瘫痪了,不过别担心,”杨主任继续讲话,“我已经向总部和省部申请加大对咱们分部重建的支持力度!”
“不用等到明年,下半年开始,总部和省部会为咱们额外划拨一笔经费,并批准新的招聘计划、加派一批面试官,提升新人的培养能力。
“此外,其他部门,总部也会临时派驻一支由多部门精英组成的指导小组,对咱们进行业务培训。”
他停顿片刻,让众人吸收消化这个消息,这才又乐呵呵地说:“当然啦,人家是总部来的精英,这次是来做老师的,不是来做短工的。所以人家只负责培训,具体工作还要咱们自己抓起来,大家可别想着偷懒啊。”
所有人,无论是听懂的还是没听懂的,都跟着哈哈大笑。听懂的自然笑得开心,没听懂的也笑得捧场。
乔木躲在人群最后面,咂么着嘴品着,这番话还是有点水平的。
我不是两袖清风、白衣上任,我是带着帽子和票子来的。想升职加薪的就跟我走。
担心做不好?没事儿,我还给你们请了老师。而且不用担心,老师们不和你们抢功。
大家放心大胆跟着我走就是了!
蜜枣喂到嘴里了,接下来自然要亮一亮大棒。
杨主任对现场气氛很满意,这次没再控场,等大家实在笑不动了,才咳嗽两声,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不过我这个人,有什么丑话都是说在前面的。重建工作肯定是困难重重,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会很忙、很累。但老话永远不过时,没有付出哪来的收获?
“想要有所作为,就要能吃苦。不仅要吃苦,更要进步、要成长、要做出成绩!不能吃苦、不能进步、做不出成绩的,我自然不允许他们藏在队伍里混日子!
“我把话撂这儿:你们谁要是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知足了,我完全理解,也不为难你们。会后私下和我说一声,之后安排工作我就把你跳过去。
“也别有心理负担,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当然了,往后的功劳和奖励,肯定也没你的份儿,你也别觍着脸找我说请,小心我啐你一脸。
“拼搏的过程中,谁要是受不了了,或者有别的重要的事情了,随时都能退出,完全没问题。我也不会让你们调岗、走人之类的,那没意思。
“但谁要是藏在队伍里浑水摸鱼、鱼目混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因为这种行为,是在占我们大家的便宜。哦,我们拼死拼活,到头来你坐享其成?没门儿!”
见大家同样满脸严肃,一脸的认同,他的脸上又浮起乐呵呵的笑容:“当然了,谁要是看见别人辛勤付出、有所收获,又羡慕了,随时可以来找我,重新加入我们的队伍。我绝对欢迎,而且保证一视同仁!”
如雷的掌声穿透了会议室的玻璃幕墙,响彻整个楼层。
055.新官上任大干一场
乔木偷偷观察着杨主任身边的徐副主任,后者也是一脸的赞同与认可,带着大家拼命鼓掌,仿佛对这个领导非常满意,对未来的工作也充满了期许。
乔木一时也判断不出对方是发自真心还是演技高超。
按道理说,赵主任倒了,他徐副主任是最该扶正上位的,也该是最不爽这个空降主任的。
但从赵主任作死开始,他就神隐了,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偶尔出席项目例会,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配合着说几句废话。
赵主任倒台后,他不仅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主持大局,向调查组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决心,反而诡异地消失了足足半月有余。
这个态度和选择,实在是奇怪得不行。哪怕是一心摸鱼等着退休的老油条,也不至于躺平到这种程度。
严格来说,与其说是躺平,不如说是渎职来得恰当。
就凭那半个月的失踪,随便一封检举信,都能给他赶下去了。
他却偏偏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不上不下,不急不退,仿佛这个位置就是公司替他设立的一样。
说真的,乔木还是很好奇他背后的故事的,也不知道过去半个月,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才形成了今天这个诡异的局面。
会议结束后,杨主任直接点名将徐副主任、孙朝阳和他留下来开小会。
这也是应有之意。
毕竟事业部的工作性质特殊,不太适合在众人面前讨论。
分部主任给事业部开会,多多少少都会涉及一些犯忌讳的内容,更不适合无关人士旁听。
等其他人都走远了,杨主任才乐呵呵地和乔木打招呼。
“还在巴盟的时候就听说了,大同分部出了个天才新人。我虽然离开好多年了,但根子和心还在大同,听了也是与有荣焉啊。没想到这么年轻,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乔木立刻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您说笑了,就是运气好,凑巧了。后面的成绩也就那么回事了,普普通通,算是打回原形了。”
“小伙子这么年轻,不要急躁,也不要有包袱。静下心来慢慢积累,计算成绩一时不耀眼,但总有一鸣惊人的一天的。”杨主任像模像样地安慰、鼓励着,乔木也有样学样地点头称是。
和他客套完,小会正式步入正题:“我不会像赵开兴那样干涉你们的具体工作,外行指挥内行,这是兵家大忌。
“但我作为分部主管,也要对咱们分部的业绩负责,我想对你们提一个要求。咱们分部现在暂时还没有试用工,但很快应该就会有新的招聘指标下来。
“虽然他们各自都有面试官,但那些面试官各自性格脾气不同,咱们也管不了,培养出来的人素质良莠不齐,不见得就能当大任。
“所以我希望你们等试用工来了后,能时不时抽空去三楼待一会儿,多教教他们。”
孙朝阳自然连连点头,乔木也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任何过分之处,就爽快地答应了。
杨主任很高兴:“我知道一些面试官视新人为自己的私人专属,容不得别人染指。我会提前和他们把话说开,谁不同意的话,我也会知会你们,以免两边发生冲突。”
随后他又对徐副主任说:“老徐,你也得帮帮我。”
徐副主任笑着说:“瞧你这话说得,有什么任务尽管吩咐,我还能撂挑子不成?”
杨主任点了点头:“公关和后勤那边,这段时间要麻烦你重点抓一抓。等上面的支援下来了,咱们自己可不能掉链子。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分部瘫痪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咬紧牙关,撑住这口气,绝不能让人看笑话!不然咱们可就真的垮了。”
听闻此言,徐副主任面色颜色地连连点头:“你放心,别的不说,这两个部门要是掉了链子,你直接拿我祭旗。”
看着对方一脸的认真,乔木心下惊讶:这就立军令状了?看来两人私下里应该已经有过不少次接触,已经建立起足够的信任和默契了。
这应该是徐副主任这半个月的重点工作之一了。
而且这个新来的主任,看这副架势,是真的要铆足力气做一番成绩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以大同分部当下的处境,说他还没触底,谁都不会信,不敢信。
这么低的起点,又恰好到了触底反弹期。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对他个人而言,也是好事。
毕竟一个人的下限基本取决于他自己,但他的上限,则往往取决于他身处的环境。
当天晚上,杨主任宴请同事。他自然没有总部副总监那么豪横,只请了各部门的负责人和骨干,不过也顺便把乔木带上了。
这个部门就剩俩人了,哪个还不是骨干了?
一场会议加一顿饭,乔木也基本确认了他和前任赵主任的区别。
两人平时都是乐呵呵一脸和气的类型,但赵主任是那种领导式的宽容,你会为他的宽容而感激,但不会为此而亲近。
杨主任则是朋友式的宽容,很容易拉近与下属的关系,但也很难让对方觉得“欠你什么”。
这二者没有高下之分,全看个人的性格、理念与需求。
赵主任那种,更容易驾驭下属,代价就是没人会对你掏心掏肺。哪怕是你的嫡系,也可能在关键时刻弃你而去,甚至捅你一刀。
杨主任这种,则更容易让下属产生“兄弟情义”的错觉,因为“哥们义气”而对你产生超越理性和利弊判断的亲近与支持,甚至替你卖命。但他也会导致频繁的“僭越”,打板子的尺度和分寸也很难掌握。打轻了没用,打重了他立刻就“幡然醒悟”,一刀两断。
大多数人都更喜欢杨主任这种风格,但这种风格的领导往往凤毛麟角,越往上越少。
原因很简单:这种领导,要么是自己拉不下脸去管人,慈不掌兵这句话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要么就是被那些自忖和领导是哥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偷懒怎么占便宜的下属拖垮了或者气死了。
而讽刺的是,大多数人喜欢这种类型的领导,也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能蹬鼻子上脸,趁机偷懒占便宜。
这就是人性,说出来难听,但其实人人皆如此,没有例外。
一顿晚饭吃得宾客尽欢,大家从工作聊到生活,再从生活聊到国家大事,又从国家大事聊到娱乐八卦,最终又回归到工作。最后所有人都举着酒杯表决心,甚至还有上头的赌咒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气氛到这儿了,就不能只吃饭了。晚上九点多,一群人又要转场KTV,而且听那意思,唱完歌还要再去洗个澡,洗完澡还要打牌。
乔木可没兴趣和他们熬夜,就先告辞了。他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屁孩提前退场,所有人都觉得没什么。
杨主任甚至还直接点名让孙朝阳开车送他回去,丝毫不掩饰对方的亲信身份,是他在这个分部的“暗自”。
乔木看得出,早上的会议和这顿饭,都给了他巨大的信心,他已经开始将大同分部视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自己家里,自然不需要掩饰什么。
这场突如其来的“清洗”虽然将大同分部打入了万丈深渊,却也意外地将这个分部抹成了一张白纸。
现在,杨主任完全不用担心赵主任遗留下来的势力抱团和他分庭抗礼了,他可以全力以赴,尽情地在这张白纸上挥毫洒墨。
回家的车上,坐在副驾驶的乔木好奇地问:“徐副主任怎么倒向你们的?”
孙朝阳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嘛,赵主任那艘破船眼见着就要沉了,他要是连提前跳船的勇气都没有,真当M2的位子不抢手啊?”
说完,他状似无意地问:“你上周去总部,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这次这场风波,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木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我签了保密协议,脑干芯片对这个生效。”
孙朝阳猛地转过头,愕然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在他的提示下回正脑袋,用心开车。
之后的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话。
他自然可以推说自己不知情,反正有保密协议在,这三个字他说得理直气壮。但他还是决定正面回应。
因为保不准杨主任是个喜欢八卦的,会对上上周的那次伤者身份不明的警报感兴趣。
作为分部主任,他铁了心要问的话,康复中心的白大褂可不见得会替他保密。
这样一来,只要有脑子有心,很多事情就都能串起来了。
所以他决定干脆借这个话题,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表现得乖巧一些,别真像个十八岁叛逆期刺儿头似的。
毕竟领导不是你爸妈,同事不是你兄弟,大家都是混职场养家糊口的,谁都没理由惯着你忍着你,你又不给钱。
虽然不知道孙朝阳能不能理解他的示好,但对方肯定会和杨主任提这事儿,这就够了。
……
23号一上班,乔木就火急火燎奔赴项目区。
他复制游轮那个项目最终还是被倒霉智脑判定失败了,这样一来,他还得做这个月的保底。
如果今天不做拖到明天,万一再来个莫名其妙的失败,他就完全没有容错率了。
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睁开眼睛,他已经身处一处普通的出租屋内。
发现身边什么都没有,他立刻起身,四下寻找自己的道具。
随后,他就在床下找到了安检无忧行李箱。令他无语的是,斩魄刀则被当成挂饰,挂在了墙上。真不知道智脑是怎么想的。
确认道具都在,他才安心查阅起项目信息。
项目名称:超能力聊胜于无的当代社会
项目编号:DS04-201818-03-74
预估风险度:零风险
必选任务:成功入职一家生命科学与生物医药领域的规模以上企业(年产值两千万以上的工业企业或年营业额两百万以上的商业企业);或搜集可能存在的超能力群体或组织(成员人数在十人以上)的有关情报。
智脑发布这个任务,基本就是将“咱对这个项目一无所知”写在脸上了。
当然了,公司对这个项目的探索也不能说毫无进展。最起码在进阶情报中,几乎所有调查员都坚信,这个项目的破局点,就在那个贪得无厌、什么钱都赚的阿拉丁集团身上。
不过这种大集团,你从基层做起的话,不卷个七八年,甭想接触到核心层。
想空降去做高管,你也得在其他同级别企业里有相应的业绩和成就才行。
而调查员降临时都是普通人的身份,这一点没有例外。一个调查员如果有一路干到跨国大集团高管的实力,谁要用在这种项目里啊?现实里转岗不好吗?
所以这个项目就出现了很搞笑的一幕:大家众口一词说一定要重点查这个阿拉丁,尤其是他家总裁。但就是没人行动,至少行动的人基本没啥进展。
而且从项目名称也能看出来,这个世界的超能力,真的是聊胜于无,研发部根本看不上。
于是这个项目就逐渐被冷落了。
这种情况乔木也能理解:三条线的角色,一个满世界乱跑找女儿,你前脚降临到他身边,他后脚就溜了;
一个则是毫无名气的扑街啃老写手,这种影视剧里连镜头都不配有的人物设定,以两江市的建筑和人口密度,除非调查员直接降临到他床上,睁眼就看见他,否则就是降临到同一条街,恐怕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剩下的就是阿拉丁集团的总裁了,这个更不用说,不把集体无意识应激搞爆掉,根本别想接触到对方,更不可能获得对方的信任。
确认了自己在这个项目中依然是惨不忍睹的高中毕业后,乔木也只能熄了去阿拉丁装叉打脸的心思,老老实实在招聘网站上投简历。
他的求知范围很广:医药代表、医疗销售、医械销售、健康顾问、医美咨询和口腔咨询,等等一切和医疗相关、无专业能力要求、一些不正规机构甚至连培训都不做就能上岗、人员流动性极大一年四季都要不停招聘的销售类职位。
这个任务简单到令人发指。大概是平白无故废了他一次项目,所以智脑给出的补偿?
不过他可没忘了,自己选的是零风险项目,完成必选任务后,自己还得去做点作死的事情,把项目难度提上去。
为了提高求职成功率,乔木直接将期待薪资按法定最低工资来填。
反正他求职又不是真的为了打工养活自己。
吃过午饭,他就接到了第一份面试通知。
对方是一家连锁医美机构,他都是盲投,不翻找记忆的话,都不知道自己投的是什么岗位。
对面稀里糊涂地问,他就稀里糊涂地答。
最后一个问题是期待薪资为什么这么低,他的回答是自己是新人,有吃有住能积累经验就足够了,不指望挣钱。
对方一听,立刻就和他约了明天的面试。
这个回答,至少占九成功劳。
056.职场骚扰是违法的
挂了电话,他才想起自己应聘的是医美咨询助理。
工作内容很简单:招待客人、电话推广、回访客户、打扫卫生、替上级跑腿打杂等等。
面试很顺利,当他连续表示“我对这行一无所知”“工资看着给”“五险一金想折现,不交也成”“劳动仲裁是什么”“劳动局不是组织下岗再就业的吗”后,人事直接通知他当天入职。
不过他还得参加一周的培训,培训合格后才能签署劳动合同。
当然了,所谓的培训,其实就是找个人带他,有客人的时候让他在一旁学话术,没客人的时候就打杂干活。
不过作为正规的医美机构,该有的学习资料还是有的,只是需要他下班后回家自学,不能占用宝贵的上班……不对,是宝贵的培训时间。
一周的培训很快就过去了,乔木每天除了端茶倒水擦桌子扫地取外卖搬货,以及对着长长的Excel文档挨个打电话做推销顺便挨骂,这之外的零散休息时间,就是被自己的老师PUA。
说实话他前世虽然也混职场,但因为起步就跟了个领导力爆表的创业老板,所以还真没亲眼见过这种PUA达人,这类人对他而言只存在于互联网上。
算上他,他的老师一共有三个助理。这位照片挂在明星医师墙上的主治医师,真的是让他久违地长见识了。
“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是真的不理解有什么难度,真的有正常人学不会吗?”
“不要总是你认为怎么样怎么样,事实是这样吗?那么多同事,你为什么不向她们求助?”
“别人的意见就是对的?你自己的思考呢?你自己的观点呢?你把工资也分给她们呗?”
“既然有人能做到,你为什么就做不到?你要从自身找问题!”
“公司从不强求员工加班,但你要明白,你是新人,你得展现你的价值。”
“能吃苦的人苦一阵子,不能吃苦的人苦一辈子!”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不逼你,你能全力以赴?”
“这些活儿一向都是新人包,这是传统。不然同事凭什么帮你?再说了,你一个男人,多做点怎么了?能累着?”
“下班了就不能打电话?你晚上没接到过商业推销?人家为什么就能晚上打?”
“你不要总觉得咱们是普通商业行为,咱们是在为顾客树立形象自信!你不是在推销,你是在主动帮助她们!是助人为乐,见义勇为!”
“全中国十四亿人,哪个不是潜在客户?关键是怎么转化!”
“疯怎么了?就是要疯!领先一步才是疯子。等别人都说你疯了,就代表你成功了!”
“绩效完不成?完不成就对了!你才入行多久?没几年的历练还想完成绩效?我告诉你,绩效不是用来完成的,是用来挑战自我的!”
除了这种无时无刻的PUA话术外,他还首次遭遇了职场X骚扰。
自从一次被拽去库房帮忙,一不小心被这位久旱的老师看到了自己的身材后,每次两人在办公室独处时,对方都会找理由去触碰甚至直接抚摸他的身体,让他直犯恶心。
实话实说,他也不反对来一场办公室露水情缘,这位也就三十出头的老师,还没到面目可憎的程度。
但对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实在不是他的菜。
最关键的是,这种一点铺垫都没有就直接动手动脚的,实在令人反胃。
此外还有每天早晨他们这群底层员工雷打不动的半小时当街拓展培训。
十几个人人行道上站两排,在无数路人的注视下,又蹦又跳又鼓掌又喊号。
太尴尬了,太羞耻了,每次他都疯狂地脚趾抓地。他觉得自己这一周的丢人次数,已经将整个后半生都透支了。
度过了此生最艰难的一周,在他的左右催促之下,忙着打游戏追剧的人事,终于勉为其难地挤出时间,打了一份合同给他。
人事用章的瞬间,必选任务也完成了。
可选任务1:与阿拉丁集团或集团员工实现业务往来。(当前集体无意识应激0)
乔木两个指头捏着合同,翘着兰花指,哼着小曲儿离开人事办公室,一路回到老师办公室。
他进去的时候,老师正对着一位中年大姐大讲蠕形螨是如何恐怖,胶原蛋白流失是如何严重,你不在我们这里做1500一次的海菲秀和6500一次的黄金微针,你就完犊子了。
什么?就做一次?咱们这是医美,不是美容,你明白吗?
什么是医?你的皮肤病了,普通美容护肤没用了,才需要医美。医美就是给你的皮肤治病。
你听说过人生病了吃一次药就好的吗?你皮肤病了做一次医美就想痊愈,怎么可能?
海菲秀这种深度清洁,正常来说要每周一次。生命不息,清洁不止!
黄金微针则要每月一次,你这个情况少说也得五次起步,一次都不能少!
做完之后还要搭配我们医院定制的医用敷料,每天早晚各一片,五到十天。
面膜?绝对不行!面膜是面膜,医用敷料是医用敷料,它俩压根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存在。
价格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你今天可是来着了!
我们店正在搞店庆,有个很好的套餐。
会员充值满三万元可以返现,多充多返,返现比例最高可达15%;
限时享受全场98折,还是会员折扣基础上的折上折;
此外还有私人医生一对一专享服务和为你量身定制的臻享诊疗方案!
那位大姐都听懵了,扭头和一旁的老公相视苦笑。
老师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立刻拽过她的手,大谈女人要对自己好一些。
这钱不是用来消费的,不是说吃了一顿饭喝了一顿酒,花了就没了。
这钱是用来投资自己的,你花的每一分都会给你带来无形的回报!都这就是有钱用在刀刃儿上。
她瞥了眼大哥,继续对大姐说好男人怎么可能连这种钱都不舍得给老婆花?你老公挺好的,都愿意陪你一起来,肯定不是那种一毛不拔的下头男,对吧?
我跟你讲,我有好几位常客,每次来都是老公陪着,一充值就是三五万甚至十几万。老公看她们的眼神就是宠爱和欣赏。
那几位客户,都不用开口说话,往那一站,那个气质就和别人不一样,光彩夺目!
那才是被老公宠着的女人才有的样子!
今天早晨还有一位过来,又做了一次三万五的热玛吉。
紧接着她扭头对坐在一旁的助理说:“就是徐姐,你还有印象吗?”
那助力立刻点头:“记得,今天是我招待的。她那个皮肤……哎呀!五十多岁的人了,皮肤比我都好!看着都羡慕!”
乔木站在门口心中吐槽:徐姐?谁啊?你今天还没开张呢吧?
一旁的大哥脸都黑了,大姐也是一脸的尴尬。老师依然死死拽着她的手,嘴里一刻不停地叨叨叨。
又说了好半天,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的她,似乎才注意到两人身后等了半天的乔木,立刻不满地说:“杵在那儿干嘛?木头吗?还不给客人拿点水果和小吃?”
大姐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不吃。”
乔木也没说拿也没说不拿,在两位客人身后,对着老师露出阳光的笑容:“老师,我刚签了合同。这位大姐姐我来接待吧。您今天忙了一早晨,午饭都没顾得上,您休息一会儿?”
老师本能地想要拒绝。
这对夫妻连她那么明显的PUA都咬牙忍住的时候,她心里就有谱了。
充值三万对方肯定不会做这个袁大头,但那只是个价格锚点,她有信心让对方今天买下8999的海菲秀套餐,至少也能让对方买下一套5899的海菲秀+水光针+光子嫩肤的体验套餐。
这三个项目要分三次做,对方至少还要来两次,她有足够的时间把挤海绵变成泄洪。
可以说,对方已经是夹到嘴边的肉了。
一个刚进入试用期的菜鸟,还想跟我这儿抢食?
但这个年轻助力那闪耀的笑容令她愣住了:这还是对方和她相处一周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实不带敷衍的笑。
几天前,仓库中,对方脱下被泄露精华液弄脏的上衣后,露出的身材,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一瞬间,她的呼吸竟有些急促起来,感觉心里痒痒的。
这个价位的“肉”,提成对她来说颇为鸡肋。但她真正在乎的,其实是后续的细水长流。
这个月五千,下个月八千,只要见面次数多了,成功洗脑……不对,是教育消费者,提成一年下来也是很可观的。
但人活一世,不可能只考虑钱的事情,还要饱暖思**。
像眼前这块小鲜肉,和电视里那些肯定比不了,但在她的圈子里,也是稀罕物件儿了。
要是能用几个小客户搞定对方,自己的生活一定会相当解压,而且比花钱购买服务实惠多了。
想到此处,她也顾不上眼前的客户和旁边的助理,对乔木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是妩媚的笑容。
“那行,你给客人好好介绍一下咱们的技术和服务优势,我这边还有几位客户的臻享诊疗方案要做。”
臻享诊疗方案?咱院有那玩意儿?乔木心中继续吐槽,听话地拽过一把凳子坐在大姐面前。
那对夫妇似乎是有趁机告辞的打算,却又说不出口。乔木这一坐下,他们仅存的机会也一闪而逝,脸上一阵遮挡不住的失望。
乔木对对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大姐,医美项目有很多,各有各的作用,肯定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项目都做了,更不可能一口气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您现在有没有个想法,就是想优先解决什么问题?”
大姐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才说:“我也不懂这些,就是觉得皮肤不好,想着改善一下。”
这话说的,和“我是肥羊,专程来挨宰”,没什么区别。
乔木心中感慨:难怪你俩被一个小了一轮的娘儿们骑着脖子欺负。
换成是他,一句“我想年内恢复到二十岁的皮肤状态,钱肯定能行,就看你行不行?”就能将那娘儿们憋个半死。
他转过身仔细看投屏上大姐的皮肤检测图,一张张看过去:“您应该没有护肤的习惯吧?”
大姐的皮肤状态非常差:痤疮、痘印、色沉、暗沉、蜡黄、痘坑、皱纹、毛孔粗大……除了皮炎,一个人能拥有的不良皮肤状态,她都集齐了。
“……我一直在护肤,十多年了……”大姐沉默了好久,才低声说道,语气略显难堪。
大哥看不下去了,直接插进来:“她那堆瓶瓶罐罐和面膜,卫生间都搁不下了,还得专门买个柜子存放。”
这答案完全出乎乔木的预料:“能说说您常用的牌子吗?”
一连串名字脱口而出,看得出大姐是它们的忠实消费者,早已烂熟于心。
乔木不熟悉这个世界的品牌,扭头看向两位同事,两个同事也是半脸愕然半脸茫然。看到这个表情,乔木心下了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了。
大哥显然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她有个好姐妹,一开始是开美容院的,后来在神灯朋友圈卖护肤品的。她一直跟那人买,买了一大堆,用了好多年,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说完他不满地瞪了妻子一眼:“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了她几百次,她就是不听。我就直接带她过来,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身后两位同事听了,很夸张地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乔木应该一脸羡慕地对大姐说你老公真是太好了,羡慕死我了。借着老师刚刚PUA的东风,使劲给大哥戴高帽,让他心花怒放,之后谈钱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他没有任何表示,继续说:“大姐我跟您说,护肤品这个东西,大牌子不一定好用,但神灯上个人代理的那些牌子,一定都不好用。我就这么跟您说,个人代理在神灯群或朋友圈卖的产品,都涉嫌非法集资,是在打法律擦边球。正经的牌子,没有会这么做的。”
大姐似乎想要反驳他,维护自己十多年来的认知与友谊,但乔木不是来和她辩论的,自然不会给她机会酝酿发言。
“您用的产品但凡有那么点作用,您的皮肤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了,对吧?”
大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地没有说话,毕竟事实胜于雄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