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僵局
在围杀了几波党项人的游骑兵之后,黄昏时候,卢政带着得胜的新军,安全撤到金明寨。
“总算可以休息了。”安塞堡大战之后,他就没有放心地休息一下,总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总担心一招不慎,这五千人就直接覆灭。
到了金明寨,就舒心很多了。这里墙高沟深,元昊就算来了,也要思考一番。
而此时的元昊,却正在低矮的安塞堡前。
“就这么一个小城寨?”元昊看着安塞堡,心里冷笑,自己底下的人还真是有些无能。
罢了,这等废物打回沙漠对付那些沙寇去了。
“走!去金明寨。”
知晓了宋军已经往南撤到了金明寨,元昊也不再迟疑,全军向着南边的金明寨进发。
卢政抵达金明寨之后,随即也被狄青直接任命为了守将,统领一万新军,还有五千边军。
此时,在延州城内只剩下了一万五千人的边军,还有一万人的新军。
副将郭遵提醒着狄青,此刻延州城内的守军力量似乎有些不足。
不过狄青倒也看得透彻。
“延州城和金明寨互为犄角,敌军先冲击的是金明寨,我倒是担心金明寨的守军不够。”
狄青驻剑于地,凝视着远方。
元昊将欲而来,本来局面有些艰难,他正有些犯难。
不过卢政这小子倒也是给力,一战击破了敌军前锋,重挫敌军锐气。
这一战,稍稍好打一些了。
四日之后。
元昊的主力大军,慢慢吞吞地逼到了金明寨下,整齐肃然。
但前锋大军损失惨重,现在的党项人凑在一起,也不足三万人了。
可没有摸清敌人底细的宋军,万不敢轻易出城迎战。
自开国以来,宋军在北方屡战屡败,早已没有了野战的锐气,只能固守城寨。
面对这些党项人,狄青也是选择求稳,依靠这城寨优势,与敌对抗。
金明寨中,卢政没有理会元昊大军在外面零散的挑衅,而是一心一意地加固着城防。
同时也在组织安排防守部队。
他卢政能在安塞堡击溃敌军,除了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更多的是新军良好的组织能力。
这也是官家在新军中一直强调的要点。
为将者,指挥千军万马须如臂使指,这样才能将所有的战术贯彻,百战百胜。
元昊主力大军抵达金明寨的第二天,就开始对金明寨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党项人这次进攻轻描淡写,只出动了两千多人。
卢政甚至没有出动掷弹兵,就轻描淡写地将这两千人击溃。
留下一地尸体。
远处帅旗之下,元昊淡淡看着城墙之上的宋军,皱着眉头,此刻他才发现,若是想强攻下这金明寨,似乎有些难度。
而且后面还有一个延州城不得不防。
自己带的人也似乎有些少了。
“卢将军,城外来了一批难民,其中还有从安塞堡来的。”几天后,正在城内巡视的卢政,突然接到了城门指挥使的报告。
“难民!”卢政心头一紧,立即带人走向了城楼。
“这些人都是怎么来的。”卢政挥着剑指向了城楼下期望的难民,“那些党项人都是睡觉去了?”
卢政的意思很是明显,党项人是怎么放这些难民来到金明寨的。
还是说,这些难民就是党项人派来的,里面掺杂着党项人的奸细。
“大战期间,一个难民都不能放进来!”
“将军,可是这底下的百姓……”
“哪里来的百姓,这底下藏了不知多少奸细,你在东京新军军营是没听课吗!”卢政厉声问道。
在东京的军营中,赵祯就亲自给这些将校讲了古今很多军事案例。
这种里应外合,骗开城门的战例,也举了很多。
“属下明白了……”
“给他们扔下一袋饼,然后让他们直接往京兆府去!”卢政冷冷看着这些人,生逢乱世,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元昊的骗取城门的计谋没有奏效,无奈只得开始打造各种攻城器械。
他带来的攻城器具,不足以支撑他进行一场全面攻城。
“陛下,后面出现了宋军骑兵。”然而,就在这时,来自延州城的宋军骑兵打搅了他的计划。
“宋军骑兵?多少人?”元昊一愣,这宋人还真有些胆子。
“大概有八百人,只在远处,不敢过来。”
这是狄青手中的一支骑兵。
在元昊抵达金明寨安营扎寨之后,狄青很快也完全摸清了元昊此次入寇的兵力情况。
不到三万人!
这些兵力居然也敢如此猖狂!
这些匪寇也太看不起他了吧。
于是,狄青决定派出骑兵,先骚扰元昊一番。
来而不往非礼也,匪首能试探金明寨,他也能拿着骑兵试探党项军。
“将这些宋军骑兵消灭!”元昊看着远处的宋军骑兵,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些孱弱的宋人,不好好待在城池里,居然敢拿着骑兵来威吓他。
党项铁骑,又怎么怕了!
“走!”见到党项人的骑兵开始整队,宋军骑兵的指挥使看了几眼,便率军撤退。
按照狄青的意思,他的骑兵万万不可与敌人交战,只能不断骚扰。
虽然听起来有些憋屈,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这支骑兵,都是新组建的。
若真要与党项人的铁骑硬碰硬,那还是实力不足。
宋人的骑兵转眼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刚刚出了营寨的党项人骑兵,有种无力发泄的感觉。
“走!”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要追上去看看。
而在金明寨的卢政,看到党项人无奈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狄将军看来也行动起来了!”
金明寨和延州城相互配合,那只有区区三万人的党项人,攻城怕是无能为力了。
甚至,一城一寨相互配合,可能还会有败敌之击。
“耐心!耐心!”卢政盯着远处的党项人,暗暗给自己提醒。
宋军的战力不如党项人,这一点他必须承认,所有想找到制胜的机会,必须要有耐心。
为将为帅者,战争中要有恒久的耐心,遇到机会要有果断出击的勇气。
这也是官家教给他们的。
一连十天,卢政在金明寨纹丝不动,所有的将士都被安排着三班轮守。
元昊又发动了两次进攻,不过还是被卢政击退。
“这金明寨里的宋军数量颇多,而且训练有素。”元昊有些叹气。
毫无战果!
而在城外,来自延州城的骑兵不断骚扰着党项人的营寨,并试着发动了一次小规模的侵袭。
虽然宋军骑兵最后被打退,但这次侵袭还是让党项人军心浮动。
元昊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此次入寇宋境,元昊带的兵马不多,只有三万多人。
他这次进攻大宋,更多是秉持着一种向赵祯小儿表达宣战的意思。
你不是要擒杀我吗?
我元昊带着人来了!
但是,安塞堡一役,他折损了三千多人,损了士气。
现在,又在这金明寨上下不得,实在有些尴尬,士气更是不断低沉。
狄青在看清了元昊的尴尬之处,心情也愈发畅快起来。现在,似乎要开始给东京写捷报了!
在金明寨下与卢政又对峙几天后,元昊的后勤官又告诉他,粮草有些不足了。
元昊头疼。
但他们的运粮队,运粮能力有限,现在偶尔还会遭到宋军骑兵的威胁。
而在这延州之地,现在能直接满足他粮草需求的,只有眼前的金明寨和南边的延州城。
一切逼着他又组织强攻了一次金明寨。
但最后还是只留下一地尸体,损兵折将几千人。
“再这样耗在这里,恐有不妙!”终于,元昊也意识到了这次匆匆入寇,恐是要无功而返。
“只能回去休整后再来了!”
第十七章 袭扰
“将军,敌寇似乎撤了!”
这一日,卢政正在城头检查防御器械,突然,一位指挥使向远方指道。
“撤了?”
卢政顺着手指的方向遥望而去。
只见到党项人的大纛迎风飘荡,后面的步骑如一条长龙,从金明寨前穿过。
元昊即使走了,他也要走得亮亮堂堂。
作为大夏国的帝王,即使无功而返,他也不惧宋军。
要在宋人面前,大张旗鼓地撤离。
自信!
卢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
这简直不把他当回事!
“传令,擂鼓,聚兵!”
“传令!”
“将军,万不可冲动行事啊!”一边的指挥使,听到卢政要聚兵,心头一紧,赶紧劝道。
“这恐是敌寇的激将之计!”
卢政停住了脚步,看了又看远处的党项人,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元昊这次应该是真的要离开,他扛不住了。但是如果自己开门摆阵来攻击他们,元昊估计就会立即掉头,趁机攻杀金明寨。
看着元昊在他寨前大摇大摆地离开,但卢政又想了想,这一万多人,其实也不能拿元昊的大军怎样。
实力差距就在那里。
“罢了,先将新军兵士聚集起来,边军继续留守寨中。”卢政想了一会,还是冷静了下来。
“不必担心,敌我之势,我自有分寸。”
新军擂鼓聚集完毕,但卢政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看得出来,他还在思考。
这场战打了快一个月了,如果现在就这样让元昊大摇大摆地走了,他实在又有些憋屈。
总得做些什么。
校场上十分安静,所有新军都在等这卢政的命令。
“骑兵!”
终于,卢政还是决定不能这么轻易放敌人离开。
“所有骑兵,整理好刀弓箭矢,准备出寨!”卢政不可能派出步兵,直接在外面的荒野上对垒。
宋军这一万五千人在人数上,根本不占优势。
而且在野外对战,即使人数上占有优势,宋军也怕难敌这些粗野的党项人。
既然如此,只能先以骑兵出击,行骚扰之术。
骑兵的速度快,就是遭遇党项人的反击,那也能迅速离开。
“遵命!”负责统帅骑兵的指挥使神色一震,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使命。
“骚扰党项人!”卢政沉肃地吩咐着,“不能让他们走得这么轻松。”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这是官家给他们讲的,现如今他再给骑兵指挥使强调一遍。
“明白!”
“注意安全!万不可直接对战!”卢政又提醒了一下,“把边军的骑兵也带上。”
在金明寨的宋军骑兵,全部加起来一共只有五百人,看起来颇有规模。不过在党项人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将军放心!”
金明寨的大门缓缓打开,五百骑兵整齐列出。前面是新军的骑兵,战马更加高大一些,后边是边军的骑兵,骑着的马都矮小一头。
“陛下,宋人的骑兵出来了。”
金明寨的变动,也立即传到了元昊这里。
“骑兵出动,保持警戒!”元昊冷冷地看着金明寨的方向,派出了他的精锐骑兵。
宋人这些骑兵,估计也就是来骚扰的,但不得不防。
党项人的骑兵众多,宋军的五百骑兵,显得非常弱小。
“射!”
荒原上,党项人骑兵将要逼近时,宋军骑兵在指挥使的命令下,齐齐拉弓散射。
“走!”
骚扰完一波,五百骑兵转身就走,留下后面的党项人无可奈何。
“这群崽子!”只留下党项人在碎骂。
“射!”
“走!”
虽然这样战术,战果不大,但能起到一定的骚扰效果,减缓敌人的行军。
“大人,左前方出现了大批党项人骑兵,包抄过来了!”就在这次宋军骑兵刚骚扰完准备撤走的时候,大批党项骑兵从他们要撤走的方向迂回而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往那边撤!”
幸亏这里靠近金明寨,这里的边军骑兵对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很快就指出了一条撤离路。
“走!”这支五百人骑兵不敢与党项人硬碰硬,直接撤走。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五百宋骑也不再行动,全部回撤金明寨。
今天一天,党项人的撤退速度也被他们明显拖慢了。
“损失了多少骑?”卢政问道。
“八十余骑。”
“还有四百骑!”卢政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种骚扰战术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偶尔被党项小股骑兵贴上,不得不厮杀一番。
现在,他手里只有四百骑兵,更难有什么作为了。
第二日,党项人的大军继续往北行进,两边都是警戒的铁骑。
金明寨的骑兵照旧在两边骚扰。
相比于昨天,今天他们更加熟练一些,遇到想要突袭而来的小股骑兵,也能从容面对。
傍晚时分,从延州城突然来了一千余精锐骑兵。
这是狄青亲自率军而来了。
两路骑兵随即合在一起。
此时,元昊也正在安营扎寨,夜里是不能大规模行军,容易造成混乱。
“陛下,西面出现了宋人大股骑兵。”
“有多少人?”元昊有些质疑。
“一千多骑兵!”
“一千多!”元昊一听,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延州城的骑兵到了。
“所以兵士做好警戒,另外,将寨子前的壕沟挖深一些。”
“看来无机可趁啊!”看着整肃的党项人大营,还有左右两侧出现的骑兵,狄青有些犯难。
果然,西北英雄元昊,也不是简单之辈。
就算是撤军,也不给他一点机会。
“将军,敌人的骑兵来了。”此时,党项的两支骑兵,各约一千人,从两侧包抄而来。
狄青看着身后的骑兵队伍,心里颇为无奈。
“走!”
宋军撤退的能力毋庸置疑,狄青带着所有骑兵从夹击中直接冲出。
山坡之上,看着撤走的党项人骑兵,狄青默不作声。
骑战是党项人擅长之处,在这里跟党项人面对面骑砍,不管数量还是质量,宋军都不占优势。
狄青率军被迫返回金明寨。
“分成三队。”但是狄青也不打算让元昊舒舒服服地跑了,第二日清晨,继续率领骑兵追袭。
“两队从元昊大军左右两侧北上,一队在后面盯着元昊。”
“这些臭虫子!”马背之上,元昊嘲讽地看着远远吊在后面的宋军骑兵。
不敢靠近,一打就跑!
“继续走!”
元昊没有多理会这些宋军。
而另外的两队宋军骑兵,绕过元昊的大军后,直接奔向了平戎寨。
这里元昊返回西夏经过的最后一个寨堡。
狄青率领的三队骑兵在傍晚时分,又合在一起,占领了这个空荡的寨子。
可惜,他无法派出步兵。
今夜,就先在这里过夜,明日再寻找战机。
但元昊的撤退,依然十分稳固,当见到狄青占领的平戎寨时,直接骑兵压阵,步兵逼近。
狄青即使是大宋的名将,也只得撤出平戎寨,不然就可能被元昊堵死在这寨子了。
“我军孱弱!”狄青看着自己身后的骑兵,颇为无奈。
若是大宋的骑步足够强,那他就不会如此无奈,元昊的三万人完全可以在金明寨一战消灭。
最后,狄青只得目送着元昊率领的党项人带着一些战利品,从大宋境内从容撤出。
狄青苦笑了一下!
“大宋军队还是任重而道远!”这是官家说过的话,狄青囔囔地念叨了一下。
若是还有什么欣慰的话,那就是在金明寨下,消磨掉了几千党项人。
更是在安塞堡,击溃了元昊的前锋。
第十八章 蹴鞠协会主席
宝元二年(1039)二月到三月,元昊率领三万余步骑试探性地进攻延州,最终无功而返。
边境之上,西夏与大宋依旧保持着紧张的对峙。
京兆府,知道元昊撤走的韩琦,旋即前往延州,与镇守在那里的狄青商谈后续之事。
元昊的入侵,让延州城以北的城寨几乎被一扫而净,十室九空,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
作为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肩负着守土安民之责。
这些难民的安置,就够他头疼了。延州城外寨堡的重建,也是一件大事。
另外,这元昊后面肯定还会入寇,怎样面对元昊的下次进攻,也在他的考虑之中。
这西北的事情,就没有简单的。
与此同时,正在东京城的赵祯也在密切关注着西北战事的发展。
安塞堡守卫战的胜利,让这位穿越者浑身一喜。
当天晚上用完晚膳之后,就一个人在崇政殿狂笑起来。
吓得一边的内侍要把御医叫了过来。
“官家要是迷了心,那可就是要命了!”
“快喊御医!”
“不用了!”赵祯及时喊住了内侍,然后整整了衣冠,恢复了严肃的仪态。
五千新军能够在守城战中,一战磨灭掉元昊的前锋,的确让赵祯有些出乎意料。
自己训练的新军居然这么厉害?
他不指望这些新军能立即在野战中击溃党项人,只要在守城战中能顶得住,他就觉得可以。
没想到卢政这家伙真的带着五千新军做到了。
而且战果斐然,将党项人的前锋几乎全部消灭。
这元昊叛乱后的第一战,就打得这样的憋屈。
随后一个月里,元昊在金明寨与宋军持续对峙的情况,也不断地传到了他这里。
“这才是正常的状态。”赵祯面色淡然。
随着最后元昊无奈地撤出,赵祯一直关注的心也放了下来,党项人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打退了。
“传旨,今日游幸延乐宫。”赵祯觉得自己该去郊外的行宫里放松一下了。
这些日子别看狄青和卢政在前线打得辛苦,他赵祯也在后方很是操心的。
粮草、武器、雷火弹……还有正在招募的第三批新军。
万一前线有重大不利,他必须立即组织起后援部队。
“官家,下午您不是说要去北郊看蹴鞠比赛吗?”一边的内侍提醒着赵祯。
这事都是安排好了的,也不是什么小事。
“对哦!”赵祯拍了拍头。
这个皇帝当的,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得去得去!”
这可是大宋举办的第一次全国蹴鞠联赛,是他赵官家跟着底下的众臣撕扯了两年,又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得以举办的。
这些大臣觉得官家举办这种比赛,简直就是玩物丧志,有辱国体。
从首相到参知政事,无不反对。
赵祯也耐得住性子。
最后实在不行,他就把这事交给了底下的小官马季良,这人乃是刘太后的之兄刘美的女婿。
刘太后在世时,这家伙耀武扬威,好不自在。
自从刘太后去世后,这家伙就被朝里的一群谏官屡屡针对。
日子不好过。
就在这时,皇帝赵祯伸出来橄榄枝,将他保在了东京,没有外放到偏远之地。
从此他就牢牢地跟在赵祯后面。
马季良拿着赵祯给的任务,找到手下的一群商人。既然众臣反对,官家不方便出面,那就利用这些商贾把事情干了。
于是由这些商贾在北郊搭建了第一个蹴鞠场,出资举办大宋第一届蹴鞠联赛。
诶!
这就是完全由民间自己举办的活动了。
你们这些中枢大臣,就休得再说了!
终于,去年的时候,这事开始筹备了,并决定在宝元二年,举行大宋的第一次蹴鞠联赛。
今天是第一场,开封汴河队对阵开封龙津桥队!
前面的大多来自汴河的船工,他们不仅船桨划得浪,这鞠也踢得相当精彩。
后面的来自龙津桥附近商铺的伙计,能吆喝,能吃苦,对着蹴鞠更是有着兴趣。
当然,由于是第一次举办这种大比赛,敢于第一个来吃螃蟹组建蹴鞠队的人,是一个没有。
无奈,在马季良的威胁下,这些商人不仅要建场馆,还要自己组建蹴鞠队。
自办自踢!
第一支队伍里的船工,都是自家的伙计,挑了些身强力壮手脚灵活的,就组建完成了。
第二支队伍里的商铺伙计,那也都是自家人,毕竟这些队员都是来自自己的商铺。
同时今年春天,也终于将场地建好了,铺上了来自马季良要求的“软草”。
单是寻找种植这种草,都花费了不菲的钱缗。
做了这些之后,原本他们以为这就差不多了。
但是,马季良告诉他们,这还仅仅开始,他们还要想办法在全国各个州府都组建蹴鞠队。
再建设场地!
今年至少要组建八支队伍。
开封府除了这两支,还要再建两支。
听到这话,这些商人瞬间都呆滞住了,这些哪里是他们能承受的。
“放心!”马季良神秘一笑,“这事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也不会让你们亏本的。”
“不会亏本?”
这些商人听到马季良的话,心里默默苦笑,若不是你背后站着那位,我们这些人,才不懒得理你嘞。
这些商人也不傻,都知道马季良后背站着的是赵官家,也知道这是赵官家想办的事情。
朝堂中,赵官家欲举办蹴鞠比赛,被众臣否决,他们早就听说了一些。
既然这是皇帝的意思,那即是亏点本,那他们也就忍着接下来了。
纯粹是孝敬赵官家了。
但是现在,你让我们在全国组建蹴鞠队,建场地。
这不是要我们这些商人破产吗?
“先别激动!”马季良及时安抚住了这些商人,“这是官家写给你们的。”
马季良顺手拿出了一本小书。
“官家写给我们的?”
众商人心里十分诧异,身体不由得往前一凑。
只见得封面上写着——《在蹴鞠中如何发财》
名字简单粗暴!
“发财?”
一人接过马季良手中的小册了。
“别慌,都有,每人都有一份。”说着,马季良命人抬进来一个小箱子。
里面都是这样的小册子。
“不瞒你们说,官家说了,蹴鞠可是能让大家发财的!”
“门票?观看收费?”
“广告?广而告之?”
众商贾翻着小册子,很快就明白了赵祯的意思。
“这样,似乎是行得通的!”
“两队蹴鞠比赛,还可以加点彩头,开个小赌坊,赌输赢!”其中一个开了赌坊的商人眼神一亮。
“不行!”他的话刚说完,立即就被马季良打断了。
“上面有旨,蹴鞠不可与赌博沾染。”说到这里,马季良十分严肃。
带着一股杀气!
“禁赌!”
这是官家把小册子交给他时,连续强调三遍的。
看官家的眼神,要是这些商人敢在蹴鞠上搞一些赌博,自己好日子肯定没了。
按照官家的说法,自己大概就是“蹴鞠协会主席”,自当要让蹴鞠比赛风清气正。
马季良不明白“蹴鞠协会主席”是什么差遣,他也不敢多问,但是这是官家亲自给的,那就是天恩。
可惜这是口头上的差遣。
“你们这些人,认真看看小册子,发财路子都在里面。”这个小册子他也看过了,看完之后他对这位赵宋天子的佩服又上了一层楼。
按照官家的说法,这稳妥妥就是一个能下蛋的母鸡。
“但是,一律不得涉赌。”马季良又给他们强调了一遍。
……
终于。
有了利益上的驱动,这些商人也少了一些牢骚,多了一些希望。
事已至此,那就试试吧!
第十九章 朝堂之上
下午申时整,第一届大宋蹴鞠联赛准时开始了。
赵祯的车驾也是提前了一刻钟,到达了北郊的蹴鞠场。
官家的到来,引得全场震动,没想到真的如传闻一般,皇上会来看这场蹴鞠比赛。
“皇上万福!”
“皇上万安!”
……
全场都是祝安的声音。
赵祯点了示意,然后平静地坐到了贵宾席上,同时两边的殿前诸班直警惕地看着四周。
今日官家来到这么复杂的地方,也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这个蹴鞠场在东京城的官员百姓看来,是非常大的“奇观”了。从底下到上面,层层石头垒叠,如古罗马的斗兽场一般,能容纳差不多一万人来观看。
在大宋是前所未有。
也花掉了那些商贾不菲的钱财。
不过在来自后世的赵祯眼里,这也就马马虎虎。
另外,今天现在全场也就入座了三分之一人,看衣服装饰,大多数人估计还都是那些商贾的自家伙计。
纯纯的拉人头来凑数的。
这样门票是没几个收入了。
“这些广告,卖得如何?”赵祯环视着整个蹴鞠场,然后向一边的马季良询问道。
“回禀官家……已经卖了三分之一。”讲到这里,马季良脸色有些尴尬。
官家给出了一条发财之路,可是自己却不能达到官家的要求。
实在惭愧。
“第一次,很正常!”赵祯看着全场三三两两的广告,很多张贴广告的木板都是空的,看得出来没有人愿意出钱。
他知道这种赚钱路子才刚开始,还难以为东京城的商贾接受。
马季良能做到这些,他也就满足了。
“后面你等慢慢摸索,能赚上钱,这事就顺起来了。”
“遵命!”
赵祯也不再询问马季良,端坐在上,安静地看起蹴鞠来。
两队已经踢起来了!
相比以前的蹴鞠方式,这一次蹴鞠比赛,赵祯也按照后世的足球规则,进行了一定的修改。
包括球门的大小、位置。
包括蹴鞠的一些规则禁忌。
……
不管如何,这些都是天下最大的官家定的,他们这些草民,还能说些什么。
只要官家开心就好。
看惯了世界杯和欧冠的赵祯,第一次看古人的这种蹴鞠,就有点乏味了。
没有了一点点激情。
但他也不会说什么,全程还会频频喝彩。
随着官家几次站起来加油,更是让全场气氛热烈起来。
前面坐着的东京城商贾们,看到赵祯如此“激动”,也不免有了些小心思。
他们这些商人,都是听闻自己的一些同行,花重金举办了这个蹴鞠大赛,甚至可能搭上了宫中的路子,所以今天特意花钱来看个门道的。
没想到在这里真的看见了官家,官家对着蹴鞠居然这么有兴趣。
若是自己能借此靠近官家,那岂不是能飞黄腾达……
而且,看着这蹴鞠比赛还能卖门票,卖所谓的“广告”,如此巧妙的经营手段,还真是有些意思。
对于这些,也的确开阔了他们的眼界,让他们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
嘿!今天还真学到了一手。
一个时辰后,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蹴鞠比赛也宣告结束,开封汴河队和开封龙津桥队打了个10比11。
赵祯看着这夸张的比分,看着两队惨不忍睹的后防,又想着刚才两队的互捅,只觉得蹴鞠的发展还是任重而道远。
但还好,这第一步走了出去。
“给两队的队员,都赐赏!”赵祯一直很大方。
“谢官家!”马季良替着两队谢恩。
“回宫!”
他看得有些困了。
在殿前诸班直的保护下,赵祯直接出了蹴鞠场,车驾摆起,朝着皇宫而去。
不过心里又在琢磨着,明日如何在朝堂上跟那些谏官撕扯。
今日他跑到蹴鞠场的事,明日必会被御史台和谏院的官员,拿出来做文章。
可惜,他这大宋皇帝还拿这些人没什么办法。
第二日。
果真。
一上朝,御史中丞庞籍立即就怼上了赵祯。
“官家,臣惊闻昨日北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蹴鞠比赛,陛下也冒险前往其中,伏望陛下注意龙体,此等之地,恐有不法之徒……”
庞籍很是“诚恳”地关心着赵祯的龙体安康。
“爱卿大可不必担心!”赵祯摇了摇头,“朕也只是听闻北郊有此等趣事,一时欣喜罢了。”
“再说,朕的大内禁卫,也不是任何宵小之辈能敌。”
“官家,此事已经引起了东京城内外的议论,陛下之举,恐有损皇家威严。”一边的包拯也怼了过来。
作为权知开封府事,他在蹴鞠比赛前就打听到了赵祯要来。
但是他也没拦着赵祯,而是在北郊布下了众多衙役。
赵祯对蹴鞠比赛之事一直挂着心上,他包拯也不是瞎子聋子,又怎敢拦着官家。
还得认真地保护赵祯的出行。
不过,事后他还得说一说,不能就这样让官家这样过关了。
“皇室威严?”
“朕也是借此体察民情,与百姓共乐,又何来有损皇室尊严。”赵祯心里还有话没说,有你们这些士大夫,哪里还有什么皇室威严。
隔三差五能跟自己作对,自己还拿这群家伙没办法!
“好了,今日休再提起这蹴鞠之事。”赵祯看着后面跃跃欲试的谏官,及时打断了所有人的话。
“今日跟大家再说说这西北之事。”
“陛下,臣还未说完。”赵祯想直接跳过蹴鞠一事,但是谏官们总有要刚到底的。
“西北战事刚刚结束,民饥兵困,国之大事,在之西北!”赵祯瞪目而视。
“其他之事,暂不必提。”
“爱卿,对西北之事,可是有话要说?”
“官家,西北之事,臣未有良言。”
“那就先退下吧!”
这是给脸不要脸了吧。
“官家,元昊此次入寇,仅一月,就被我天兵击溃,损兵折将,我大宋天威大振!”首相张士逊及时出来解围,缓解了一点尴尬。
他这个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有时候就是来缓和一下朝堂的气氛。
那些谏官,有时候他也要提醒一下。
什么事情都不能做过了。
官家毕竟是官家,真要将你流放到岭南吃荔枝的时候,别抱怨水土不服容易上火了!
“的确,西北这一战,我军将士有勇有谋,元昊小儿只得望墙兴叹!”知枢密院事的王德用,也是一直注意着西北之事。
如今,西北重挫元昊,他这个总管天下兵事的,也是非常荣耀。
“其中安塞堡大捷,更是重挫了元昊的兵锋,打出了我大宋天兵的气概。”刚刚从并州回来的兵部侍郎、知并州事的杜衍也笑道。
“哈哈!朕初闻安塞堡一战时,也是乐不能寐。如今元昊完全败退,更是增了朕的脸面。”
“如此叛逆之徒,定要让其授首悬于宫门之上!”
“官家,如此,是否要对众将领予以封赏?”这时同知枢密院事的张观站了出来。
说向了另一个话题。
他是知枢密院事王德用的副手,也就比王德用多了一个“同”字。
“哦!封赏?”
赵祯将目光投向了底下的众臣。
朝堂之下,听到此言,立即安静了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就连刚才吵吵嚷嚷的谏官,也不敢发一语。
朝堂继续安静。
“怎么不说话了啊!”赵祯平静地扫视着众臣。
几个大臣瞥了瞥张观,似乎在问他为何如此多嘴。
“官家,西北之事,复杂多变,这元昊恐是会复犯。封赏一事,影响甚多,还须从长计议!”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章得象站了出来。
第二十章 急流勇退
一讲到封赏,特别还是给那些武夫封赏,这朝堂之下就有些不对了。
文人和武夫,自古就尿不到一起来。
这大宋乃是文人士大夫掌控天下的时代,到了澶渊之盟后的宋辽和平期,武人更是没有了地位。
仗都不打了,放马南山,哪里还有你们武人什么事情。
要不是这些年他赵祯在拼命把武人往上拉,那他们更是没有存在感了。
朝中群臣也感受到了赵祯对武将的重视,但是只要这些武将不威胁到他们的地位,这些文官倒也给皇帝面子。
“从长计议?”
赵祯重复了一下章得象的话,一脸质疑的样子。
“到底要多长时间来商量?”
“此事还需朝臣共同商议。”章得象回禀道,他拒绝得十分干脆。
“张相,你说呢?”赵祯又问向了老成持重的首相张士逊,至于章得象,他觉得可以让他罢相了。
不过,罢相一事牵制甚多。
而且,这些文官好鸟不多,走了章得象,还有李得象。
“官家,西北之事,刚刚开始,若现在就大加封赏,恐怕也为时太早!”
张士逊同样也拒绝了对西北将官的封赏。
说到底,他也是文官。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这西北之事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大战,现在就封赏,恐怕是早了些。
“哦!”赵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下。
“此事,还需慎重!”朝堂之上,随着张士逊的表态,很多官员也跟着表示反对。
吵吵闹闹又起来了。
“肃静!”
“朝堂之上,成何体统!”御史中丞庞籍怒目而视。
纷乱的朝堂,安静了一些。
赵祯看着这些人,感觉心烦意乱。
“官家,诸位臣僚,西北艰难,敌寇猖狂,兵将刚刚取得如此战功,若是一点都不表示,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关键时候,刚刚从并州回来的杜衍提出了抗议,他很不满这些朝臣的做法。
武将怎么就碍了他们的事了!
要这样对待他们。
“如若如诸位所言,有功不赏,等元昊再次犯境之时,又有何人能安守驱敌!”
“杜大人,何来有功不赏,只是赏赐不能操之过急!”章得象回怼道。
“罢了!”赵祯及时止住了众人的议论。
“西北之事刚起,封赏之事,的确要行慎重,若是无度,必会乱了军营。”赵祯很肯定地看了群臣。
“但是若是不赏,也会引起兵士们的乱议。”
“西北大捷,宜赏不宜封!”赵祯说完,又看向了底下的众臣。
“尔等有何意见?”他又问了一下。
“宜赏不宜封?”
众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官家的“宜赏不宜封”的确是个合理之策。
底下的张士逊和杜衍等人,听罢,沉思了一下,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官家之策,全盘考虑,臣无意见!”张士逊表示肯定。
“无意见!”杜衍也不反对,当下这应该是最好的方案了。
“妥当……”章得象两边看了看,也不再反对。
“那好,此战西北众将,皆赏。”
“卢政赏黄金百两,良田百亩,丝绸若干。”
……
朝堂之上的又一个小小争执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
赵祯也是颇为无奈。
若是这安塞堡保卫战,或者说延州之战是文官领导打的,那这里给有功之人加封,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恰巧,这一战的领导者是狄青和卢政,两人都是武将,都不为朝臣所看得起。
而后方的韩琦,的确是正儿八经的文臣,但是这战的功劳不在他。
议论完此事,赵祯也没有什么好心情,直接离朝。
“准备去延乐宫!”出了垂拱殿,赵祯对着旁边的内侍吩咐着。
在这里心情有些压抑。
昨日看球,没去延乐宫,今日吃了一肚子闷气,也该去那里消遣消遣。
“官家,您不是说今日要见杜衍杜大人吗?”内侍在一边小心地提醒着赵祯。
看得出来,官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杜衍?”赵祯停下了脚步,今日,的确要见一下杜衍。
他刚刚从并州回来,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跟他说一下。
“罢了!”赵祯摇了摇头,还是见杜衍重要。
……
一刻钟后,集英殿中,赵祯见到了刚刚还在朝堂上为西北将士说话的杜衍。
“参见官家!”
“免礼!”
“爱卿从并州奔波而回,辛苦了。”
“陛下,老臣虽然不再年轻,但是这点路程,还是无忧的。”杜衍摇了摇头。
“只是不知官家召老臣回来,有何要事?”
杜衍在接到赵祯的诏书之事,说实话,还是有些纳闷。
但是西北战事正起,作为北方重镇的并州,随时都要向西支援。
他这个主官,又怎能轻易离开。
“召爱卿回来,是想着让爱卿回东京。”
“入朝!”
“入朝?”杜衍心里一惊,官家又要将自己召回了。
真有些突然!
如此,还真是喜事!
当初被朝廷中的大臣排挤到并州,他一直都有些怨念。
而这次回东京,昔日排挤他的人也已经致仕。
“那并州?”
“并州不用爱卿操心了。”赵祯微微一笑,作为穿越者,他还是知道一些大方向了。
并州那里,不是元昊的进攻方向。
一切无忧!
“这次回来,可与范仲淹同位,任参知政事。”
赵祯话一说,旁边的杜衍惊讶住了。
“参知政事?”
这已经算得上是拜相了。
“是的!参知政事!”
“老臣惶恐!”
……
第二日,从大内之中传来一份诏书,在所有朝臣中引起一阵激荡。
杜衍被官家任命为参知政事。
又加龙图阁学士!
“看来,朝中又有风浪起了。”张士逊悠悠一叹,他这个和事佬的日子越来越难受。
既要照顾这群文官,也要照顾官家的感受。
有时候他真的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但是官家就是要把他摆在群臣之首。
“若是我如章得象一般,那该舒服很多。”
“现在……真折寿!”
章得象就是整个士大夫文官的代表,他只需要考虑自己后面的文官就行。
就算官家不喜欢他又如何,没了章得象,还有章得驴。
“罢了!官家是个好官家!”他还是老老实实替着官家负重前行就行。
章得象府邸,得到消息的这位末相,默不作声。
又看了看墙上的一幅字,久久凝视。
“急流勇退!”
“哎!这相位不做也罢,那并州也是好去处。”
他还不算老,算起来刚过六十。
没必要在这里做这个出气筒。
不过坐在书房中,思考了片刻,他又冷静了下来。
“罢了,官家需要我!”
“哎!”
的确,他赵祯既需要张士逊,也需要章得象。
有和事佬,有文官集团的话筒,还有范仲淹这样的拥帝派……
各种朝臣在一起,才能形成一个平衡。
若是朝堂之上,都是他赵祯的人,表面看起来很好,但是这样极端做法之后,就是士大夫与他完全分道扬镳。
这是很危险的。
若是朝堂上一个他的人都没有,那他还做这个皇帝干啥呢!
……
同为参知政事的范仲淹,得知老臣杜衍又回朝中拜为参政,一个人站在花园中,静静地思考着。
他清楚,自己是赵祯的人。
但他也感觉得到,自己不是官家的心腹,或者说,官家就没有心腹。
他走得太远了。
即使自己自诩为革新派,可是在官家那里,还是走得太慢了。
可是,谁又能跟得上官家呢!
第二十一章 军工复合体雏形
“老爷,大爷来了。”一位仆人匆匆而来,打破了范仲淹的沉思。
仆人口中所说的大爷,就是范仲淹的大哥,范仲温。
早年,范仲温也是想求功名,走仕途,但是天意奈何,一直不中进士。
后来范家的商行建起,自己二弟在朝中为官,不便搭理,那他这个老家伙就替二弟管理起商行来。
虽说范仲温也是个读书人,但是他做生意的天赋明显比读书天赋高。
商行的生意路子是官家给的,范家出了点本钱。
官家赐,不敢辞。
本想着这也就是随便打理打理。
只是后来哪里又知道,这商行越做越大!
“大哥,请坐。”范仲淹就在花园里招待着自家大哥。
“今日来我这,有事吗?”
“呐,商行有一些情况,还需与二弟商议,所以特来打扰二弟了。”作为参知政事,事务繁忙,他也是知道的。
“嗯。”范仲淹点了点头,示意范仲温接着说。
“不知二弟对西北战事如何看?”范仲温慢慢地吐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西北战事?”见自家大哥问到这里,范仲淹微微一呆,怎么大哥提及这个了。
商人议政?
“大哥何故问此?”范仲淹疑问道。
见到二弟如此见怪,范仲温稍稍停滞了一下。
“二弟难道不记得范氏商行在做些什么吗?”范仲温觉得自家二弟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商行。
虽然明面上自己是话事人,但是谁都知道,自己二弟这个参知政事才是范家的族长。
“商行?是贩卖木桶吧!记得前些日子你说这几年生意买卖还行!”
“二弟还记得呐!”范仲温摇了摇头,“当初这可是官家给你的生意。”
“你是一点都不操心。”
“哎,政务繁忙……现在木桶卖得如何?”范仲淹微微笑了笑,商人之事,他是不操心的。
作为参知政事,乃是国之重臣,又哪里有心思放在赚这一两个铜钱上。
“一直都还行。”范仲温点了点,“前些日子西北大战,对木桶的需求量大。”
生产火药的木炭粉、硫磺粉、硝粉,以及火药本身的运输保存,按照要求,都是得用密封的木桶盛装。
“另外,商行也在给火药厂供应木炭。”范仲温很有能耐,除了制作售卖木桶,还将手伸到了火药原料的供应上。
当然,这也多亏了自己二弟是参知政事。
“木炭?”
这可是生产西北需要的雷火弹的原料。
……
“大哥问西北战事,且这又关于商行,莫非想问的是,西北还需要多少雷火弹吗?”范仲淹此时大概也明白了自己大哥今日来找自己的原因。
利益牵扯!
“是极!是极!”范仲温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他们一家的疑问。
整个火药厂,及其下面的商家都想知道。
这西北的大战还能打多久。
这可是关系他们钱袋子的事情。
现在听说西北大捷,党项人被灰溜溜地赶走了,似乎西北已经平静下来了。
“不清楚!”范仲淹直接对着大哥摇了摇头。
“西北还需要多少雷火弹,你可以去西北问一下,可以问韩琦。”范仲淹不是陕西经略安抚使,也不是边疆将领,西北需要多少雷火弹,哪里是他能估计的。
他现在对这位大哥一些不满了。
商人又怎能随意涉政!
“但西北有战打,自然会要雷火弹的。”范仲温坦明道,“咱们范氏商会也会跟着兴盛。”
“大哥,你这……”看着眼前有些急切的大哥,范仲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初他也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现在,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气质。
一脸“好战”的样子,生怕大宋不打战了。
等等……好战?
范仲淹仔细看了看自家大哥,又想了想官家曾经给自己这些大臣的“生意”。
突然……只觉得……心头发寒,身体生冷。
无数的画面,从眼前飘过。
好战的商人……家族……大大夫……
他有些悟了!
“这都是带毒的蜜饯啊!”范仲淹不由得看向了赵祯所在的皇宫方向。
“官家,真是布局深远……”
范仲淹这一刻,有些理解了官家当年为何将诸多生意赐给他们这些大臣的意思了。
“二弟,你咋了?”范仲温看着有些发呆的范仲淹道。
“唔,无事!”范仲淹缓过神来,这事太过于惊悚,他还要想一想。
“西北战事,说结束还为时尚早!”范仲淹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然后说道。
“那怎么说?”
“此次元昊反叛入寇,却被西北将士重挫而逃,以元昊的性格,定不会轻易认输。”
“他还是会继续在西北作乱!”
“后面又不知要打多久!”
想到这里,作为参知政事的范仲淹就替官家忧愁。
这西北的事情,还会一直下去,下一场仗,估计会更难打。
“哦!”听到这里,范仲温的嘴角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神情和范仲淹完全相反。
“那如此,火药厂还是要生产更多的雷火弹了。”
“大哥!”范仲淹洪声道。
他很不满大哥如此,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格局。
不过,他也忘记了,他的大哥,早就跟他不一样了……
“二弟,是我……失态了!”范仲温也清醒过来。
“大哥,这商行的事,可以匀出去,给其他人吗?”突然,范仲淹话锋一转。
“匀出去?”范仲温扭头看着自己的二弟。
“二弟,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把商行卖了,可行?”想到官家的意图,范仲淹浑身都不舒服。
官家是将所有人都套路住了呢!
作为传统的文人士大夫,他一直自诩为清流,这些牵扯过深之事,他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不如……将商行转给别人吧。
“卖了?”范仲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二弟。
“二弟,你是参知政事,是朝廷的宰相,你管的是整个大宋!但你也不要觉得整个范家就容易管!”范仲温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要不今天你去商行看看,你这范家这一大家子,可都靠着这个商行呢!”
“当然,除了你这个参知政事。”范仲温说的是事实,现在范家能在东京城站稳脚跟,全靠着这个商行在支撑着。
他们的这群子孙,都靠着商行养活。
“哦……”范仲淹想了想,自己这个家族能挤进东京,似乎真的没那么容易。
大概……全靠着这商行。
“也罢!今天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范家的商行。”范仲淹突然就兴致来了。
他对商行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今天突然想多了解一下了。
“去商行?”
“行!”范仲温惊异地看向了自己的二弟。
“走,今天带你看看。”
“不过商行在城外,二弟今日可有空?”
“今日刚好有些空闲。”
“那走!”
随即,范仲淹和范仲温便乘坐马车,朝着城外的西郊而去。
马车穿过东京城,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城外了范家商行。
商行坐落在一条小河边,一栋栋房屋遮掩在葱郁的树木之下,四周都是高大的围墙,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庄园。
四周还有三三两两的带刀家仆巡视。
“哟!范兄,你来了啊,我们正在找你呢!”
马车刚停,就见得迎面走来几人。
“咦!这位是?”
“嗯,这是我二弟!”
范仲温话刚说话,几人一呆。
“参加范相!”几人赶紧拱手致礼。
这位范仲温的二弟,那就是朝堂上的参知政事范仲淹了。
范相!
“不必多礼。”
“你们是?”
“范相,我们都是伯玉兄的朋友……”范仲温字伯玉。
“二弟,这些都是商行买卖中的合作朋友。”范仲温向着范仲淹介绍道。
“这位是吕家商行的吕夷明。”
“吕家?吕夷明?”范仲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穿紫服的贵气老者。
“家兄正是吕夷简!”
“哦,原来是吕相之弟!”
第二十二章 火药厂的利益捆绑
范仲淹口中的吕相,就是他的前辈,曾任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吕夷简。
只是后来因为朝堂之争而被官家罢相!
吕夷简出身仕宦之家,伯父吕蒙正也是太宗和真宗时期的宰相,父亲吕蒙亨官至光禄寺丞、大理寺丞。
其子也多出仕任职,其中三子吕公著后来更是开启了吕学端绪。
吕家在东京城,或者说整个大宋,都算得上是豪门大族了。
“正是小人!”吕夷明也很自得,自己乃是豪门大族,其兄更是官家登基之初的宰相。
当初官家年幼,刘太后临朝称制。
刘太后不明习国政,但朝政非经她批准不可。其兄一方面要细心处理国家大事,一方面还要小心翼翼地约束太后的放纵和独断专行。
世人皆赞“太后临朝十余年,天下晏然,夷简之力为多”。
现在虽已罢相,但是自己大哥的影响仍在。
而且听说,官家有将大兄复相的想法。
“不知来我范家庄园,又有何事呢?”范仲淹问得很是严肃。
他也好奇,自己大兄跟吕家又怎么有联系了。
“二弟,此事……”范仲温走到了范仲淹身边,然后贴耳小声道,“这吕家商行与我范家商行有合作!”
“吕家商行?合作?”范仲淹瞥了一眼吕夷明,然后又看向吕夷明。
“咱大宋生产雷火弹,我们范家不是提供木炭、木桶吗,他们吕家提供硫磺,还有一些杂物。”
“都是一起生产雷火弹!”
吕夷明将情况直接跟自己大兄说清楚了。
“如此?”范仲淹这也懂得了自己与吕家的关系。
自己跟吕家或者说吕相都不是很熟,但自己大兄却将范家与吕家捆绑起来了。
“今日你问我西北之事,也是吕夷明要问的?”范仲淹很严肃。
范仲温听罢,赶紧将自己二弟拉到了一边。
“二弟,吕家确实有问,不过……这不也是咱范家需要知道的吗?”
“好了!”范仲淹摇了摇头。
这事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回头,我再问你。”
说罢,范仲淹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走进了自家庄园。
“怎么了,范相似乎有些不高兴?”吕夷明问向了范仲温。
“可能吧!”范仲温无奈地微微摇头,他虽是大兄,但在二弟面前,地位还是矮了一截。
毕竟大宋是士大夫的天下,不是商人的天下。
“今日,也不方便接待吕兄了,还请见谅。”今日自家二弟情况不对,自己也不能再跟吕夷明论事了。
“那西北?”
“西北之战,停不下来的。”范仲温轻轻地直接向吕夷明说道。
“怎么,你在吕相那里一点话都没得到?”
“嗨!大兄在洛阳玩花弄草,根本不见我!”吕夷简罢相之后,没有待在东京城,而是去了西边的洛阳城休养。
“西北之事,是范相亲口说的吗?”
“是的!放心好了。”范仲温给了吕夷明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就好!那今日就先不打搅范兄了,回头再续。”吕夷明也很知趣味。
“回头再续。”
“诸位,今日家中有事,也不能招待各位了,还请见谅!”随同吕夷明而来的,还有其他一些小商行的人。
……
吕夷明送走了范家商行的朋友,然后径直走进了庄园。
“都走了?”范家庄园的池塘边,范仲淹正在欣赏里面的锦鲤。
“走了!”
范仲温点点头。
范仲淹看了自己大兄一眼,又沉默住了。
范仲温也没多言。
“范家与吕家合作得多吗?”思虑很久之后,范仲淹悠悠叹了一口气。
“不多的。”
“不多?”
“也就是在火药厂的事情上有所合作?”范仲温如实道。
“不过这也都是两家最大的生意。”范仲温继续道,“咱们范家主要就这么一个饭碗,吕家虽然涉猎得多,但这却是他们最大的生意。”
军火生意,哪有不暴利的!
范仲温又沉默住了。
看来两家的利益牵扯还挺深的。
“火药厂到底是谁的?”这个时候,范仲淹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火药厂,原来他以为只是一个向军队供应雷火弹的大作坊。
现在在他看来,里面牵扯的事情和人实在太复杂了。
“谁家的?”范仲温这时却是苦笑起来,自家大兄对商业之事,是一点都不关心呢!
“哪有谁家的之说?二弟你是有所不知,这是大家的!”
“哦?”范仲淹好奇地看着自己大哥。
“东京城的证券交易所知道吗?官家设立的!”
“你是说……”范仲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交易所的简单情况,他还是懂的。
“对的,火药厂是所有人的。”范仲温肯定地点了点头,“东京城这些大小家族,应该都有火药厂的股份!”
“这!”
范仲淹竟然有些无话可说。
这些事情他以前都是没有在意到的。
“我的范大人,你平日里忙碌的都是国之大事,眼睛又哪会注意到这里。”
范仲温有些戏谑。
“不过听说,火药厂持有股份最多的是官家哦!”范仲温小声跟自己二弟提醒道。
又是在二弟面前爆出了一个惊雷!
“官家?”
“当真?”
“十之八九!官家的事,又哪能说完全确定!”
“哦!”范仲淹缓过气,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思绪已经飘到了皇宫里的那位官家身上。
范仲淹觉得自己这个参知政事,是不是当得实在太不称职了,这些重要的事情居然都不知道。
“二弟,股份第二多的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范仲淹摇了摇头。
“张相!张士逊!”
听到自家大哥的话,范仲淹虽深吸了一口气,但也不觉得太震惊了。
官家老大,他老二,也挺合理。
“看来,这火药厂,大家都是有份的!”到这里,范仲淹也都是清楚了。
这些前所未有之事,大概都是那位官家做的。
这大宋朝的士大夫们,不知不觉都被官家捆住了手脚。
“嗯,朝中众臣的家族,都是有的,范家也有。”
“哦……”范仲淹看了一眼自己大兄。
“不过,咱范家在里面也说不上话,火药厂现在明面上主事的是张家。”说着,范仲温对自己二弟,还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张家在里面是大股东,自然就能主事。
哪日自家二弟在朝堂上水涨船高,那范家的生意,也能借着更上一层楼。
“罢了!罢了!我回去了!”范仲淹也不想再看自己的商行了,也不想听自家大哥唠叨了。
好与坏,一切随缘了。
“二弟,你怎了?”
“乏了!”
范仲淹说完,就朝着庄园大门外走去,后面跟着一脸尴尬的自家大兄。
这事,在范仲淹看来,也哪有那么简单。
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
这是他那个大兄所不具备的。
一个火药厂,牵扯出了这么多家族,又通过证券交易所捆绑了不知多少人。
这一切,都是来自官家。
但大宋朝可不仅仅有这么一个厂子。
“天变了,人还不知!”
“大兄,以后每月,我都要听听商行之事。”临走之时,范仲淹又让车夫止住了马车,然后朝着庄园门前拜别的自家大兄招呼道。
说罢,马车朝着东京城疾驰而去。
第二十三章 招募三万新军
火药厂还是一如既往地生产着雷火弹。
没有增加产量,也没有减少。
范家还是按照往常一样,提供着木桶和木炭,吕家也还在提供着硫磺。
这一日朝会,宰相章得象拿出了一份从京兆府递过来的奏章。
“官家,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上奏,陕西军备长期松弛,久不经战,希冀能增加西北地区的军防,以抗元昊犯境。”
西北问题,继续成为着朝堂的热点。
“章相,你如何看。”赵祯倒是看起来很悠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官家,陕西之地不同河北。河北之地,面朝契丹,而西北久无强敌,武备松弛,也是惯然。”
“那该如何?”
“臣以为,需继续增强西北军备!”
“嗯!”赵祯点了点头。
“张相,你觉得该是如何?”赵祯问向了张士逊。
“臣以为,自当依陕西之具体情况而定,若是缺兵少将,自当要补上。”张士逊沉着想了想,缓缓道。
“若是武备不足,怕是有不测之状况。”
“西北之事,当初就议定了以防御为主,应该还不至于艰难危险吧!”赵祯反问着。
“官家,那倒也未必。”这时,作为知枢密院事的王德用又站了出来。
“防御之策,注重全局守备,以静制动,若是要西北沿线稳固,自当要处处防备,处处派兵遣将,所费自当会多。”
“当然,若是以守代攻,所费兵员当然可以大为减少。”
“罢了!”赵祯阻止了王德用的话,“防御之策不可变。”
“如此,西北之地,需要什么,先让韩琦列个明细出来,诸位爱卿共同参详一些。”
“晏殊!”赵祯点名三司使晏殊。
“其中钱财费用,还辛苦你多审视一番。”
“遵……旨……”晏殊看了看赵祯,又看了看朝堂群臣,点了点头。
“庞籍!郑戬”赵祯又点名御史中丞庞籍,和右谏议大夫、判大理寺的郑戬。
“臣在!”
“西北之事,尔等多加监察,若有不法乱纪之徒,不得留有任何情面。”
“遵旨!”
朝堂之上,诸位大臣,包括范仲淹均对官家的安排并无异议。
“官家,臣以为,上次安塞堡之战,新军表现坚韧机敏,训练有素,顽强勇战,乃是不可多得之劲旅。西北之地,可再派遣一批新军前往驻守,相信定会有奇效。”
就在这时,刚上任的参知政事杜衍站了出来。
杜衍直接要求再往西北增派新军。
“新军?”赵祯摇了摇头,“现在两万新军全都在西北,还有一万刚招募的新军,正在训练。”
“已是无兵再派!”
赵祯拒绝了杜衍的想法。
“官家那一万正在训练的新军,可以加快训练速度!”杜衍继续说道。
“不行!”讲到这里的时候,赵祯非常严肃,“这不得商量,这批新军刚刚入营,不可揠苗助长。”
“那如此,还请官家再招募一批新军。”
“新军勇猛,西北之地,若是再有十万新军,必将固若金汤,元昊小儿安敢犯境。”
“当那时,或许可以直捣敌巢兴庆府!”
杜衍理直气壮道。
“杜相,十万新军,是否太过夸张了!”这时,同知枢密院事的张观站了出来。
按照韩琦的奏章,以及大家的估计,西北的确需要增派兵力,但是上来就是十万新军,有些太过于夸大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枢密院,管不到新军啊!
新军是官家一手操办的,从兵员到将校,都是官家在安排。
本来三万新军就已经让他们枢密院很不自在了,现在还来十万?
“是啊,杜相,按你所说,还需招募九万新军,这也太过夸大了!”章得象也出来指责杜衍。
“况且,新军的战力,也还需要多检验,安塞堡那一战,也说明不了什么。”
“新军好坏,的确是需要多考量。”章得象刚说完,赵祯突然就插了一句。
不过语气听起来相当僵硬。
底下众臣也明白了章得象说错话了,新军是官家招训的。好与坏,官家都还没发话,你又能怎么肆意指责。
“官家,臣以为,再增加十万新军,的确困难。”这时,三司使晏殊也站出来回应着。
“物资钱粮供应,新军比之禁军,耗费甚多。”
要再招募九万新军,他晏殊也不乐意了,这得花费多少钱缗啊!
“官家,臣以为十万太多,不过可再招募三万。”这时,工部侍郎梁适站了出来。
“三万?”赵祯点了点头。
“三万新军,钱粮物料可行?”赵祯又直接问向了三司使晏殊。
晏殊听到赵祯的问询,稍稍沉默了一下。
“回禀官家,可行!”这些年大宋的财税收入节节攀升,再增三万新军,可以接受。
“官家,新军战力形成较慢,如今西北边庭日益紧张,远水解不了近渴。”
见到晏殊同意了三万新军的计划,知枢密院事王德用却是立即起来阻拦。
在他这里,一万新军都不能再招募了,除非官家能把新军划归他枢密院管辖。
看到王德用站了出来,赵祯就明白了这家伙要干啥。
“哦,远水解不了近渴,爱卿以为该如何?”
“臣以为,还是速速从各地调遣禁军,然后加以整训,再派往陕西,交由韩琦调遣。”
“可!”赵祯却是出乎意料地点头认可了王德用的建议。
“新军战力的确形成缓慢,现在西北还是要禁军加以增援。”
“既然如此,王爱卿可以拟定一个章程。”
王德用看了看赵祯,觉得有些奇怪,官家居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的建议。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真给他这个臣子面子。
真不对劲!
除非,后面……
果然!
“但新军也不能停止招募。”
赵祯看向了王德用,虽然我是同意了调遣新军,但也没说不增加新军。
但话已至此,王德用也不敢再顶撞赵祯,落了官家的面子。
“官家,新军表现世人皆知,臣以为,可多招募。”
“三万亦可,若是不行,也可增至五万。”
“除却西北防线,大宋还有河北防线,也可适当增派新军。”
就在王德用欲言又止之时,首相张士逊站了出来,这一次,他完全地站在官家身后。
一通利索的话,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
众臣震惊!
杜衍说要增加十万新军,他们不以为奇,这些刚回东京的官员,为了表现自己,说什么话的都有。
但是,现在这位群官之首,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居然提出要多招募新军。
完全不符合他平日的风格。
看着同僚对自己异样的眼神,张士逊却毫不理会,只是等待官家回话。
“张爱卿也同意朕的想法了。”赵祯淡淡地回应道。
“如此,就再招募三万人,五万人也太多了。其他人,可有意见?”赵祯继续问向群臣,眼神最后落在了掌管枢密院的那几个大臣身上。
王德用和张观想再说话,可是又看了看张士逊,还是把自己的话给憋住了。
既然这位文臣之首都支持招募新军,那他们也先不说了。
这一日朝会,赵祯又和群臣又达成了一个妥协。
随后的日子,大量的军事物资将会调往京兆府,其中包括各种武器、棉衣、粮食,以及雷火弹。
另外,从各地调遣的禁军,也将在开封府进行整训,由枢密院和开封府共同负责。
最后,新军再次招募三万人。这样,除却两万已经在陕西的新军,还有四万人在东京郊外进行严格的训练。
一切大吉,众臣退散。
第二十四章 元昊南下
宝元二年的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今年夏天天气有点热。
以前赵祯会让内侍在晚上去宫外的夜市买点冰镇圆子。不过时间久了,这些御厨也都能做这些小吃了。
郊外的延乐宫,是整个盛夏避暑的好去处,巨大的地窖里深埋的冰块,保证了他夏日的舒爽。
秋日降临,大宋又进入了收获的季节。
西北边境,元昊已经整顿好了兵马。
趁着秋高气爽之时节,这位西北雄主从兴庆府发兵,举兵向着延州进发。
从哪里摔了一跤,就必须从哪里爬起来。
这次他点齐了步骑兵马,合计六万余人,又有后勤辎重兵近十万。
号称“三十万”大军。
这次南下,元昊将后勤物资已经准备妥当,他不会像上次一样,无功而返。
元昊的动静很大,他也没有打算遮掩什么。
这次就是以堂堂正正之兵,彰显大夏之气概!
大军刚出兴庆府,大宋的暗探就立即将这一消息向南传了过去。
看得出来,大宋的情报能力相比之前有了很大的进步。
至少在西夏人的地盘埋下了一些暗探。
消息是同步传到京兆府韩琦这里,还有狄青所在的延州。
作为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也早就猜到了元昊在秋冬之际会卷土重来。
而且,元昊的兵力,也与他猜测的相差不大。
“命令各州府,做好应战准备。”当此之时,也不是一两个州县的战事了。
整个西北都要动起来。
“让种世衡、狄青做好准备。”元昊的大军从兴庆府出发,可能袭击离他最近的环州。
但也有可能报春季那一仇,还是攻击狄青所在的延州。
两州都要做好准备。
“立即传令给府州的折继闵,让他找到机会,就袭扰元昊的后方。”
府州的折家军也归他指挥。
简单安排好了一些重点之事,韩琦又开始部署安排各类物资的运送。
从春季延州之战开始,大量的军用物资就从东京转运过来了。
包括雷火弹在内,还有大量的兵甲、床弩。
听说后方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东京城的一些库房里,已经堆积满了。
韩琦也不禁感叹,在官家的治理之下,大宋已经达到了从所未有的富裕。
转运到京兆府的各类物资,大部分已经分发到了各州,特别是环州、延州两地。
另外,属于河东路的府州,韩琦也派送去了几批物资,毕竟折家军现在还是要替他做事的。
如今,元昊虽未至,但边境各州,各种应战物资已经基本准备妥当。
现在还囤积在京兆府的物资,他也打算赶紧分派下去。
“大人,这些雷火弹,都派往延州吗?”负责监管库房的主簿有些疑问。
“都派去延州。”韩琦很直接道。
“京兆府不需要留一些吗?”一边的高级幕僚,经略安抚使司判官田况也有些疑问。
“不必。”韩琦看了一眼田况,摇头否定。
“那京兆府的安全?”
“现在每月从东京转运来的物资,只会更多,不会少!”韩琦已经将元昊再度入侵的消息,传给了东京大内。
走的是八百里加急。
官家很快就会收到。
他还请求官家将东京城外的那四万新军也调遣到京兆府来。
虽然枢密院已经派遣了一些禁军到西北,但是他也还想从官家那里,再薅一支队伍过来。
人多好办事!
等到赵祯收到了韩琦的加急奏章时,想了一想,直接下令将四万新军派到京兆府,归由韩琦调派。
当然,赵祯也叮嘱了韩琦,非战之时,这些新军还是要军营里训练。
这也要求韩琦要立即给这批新军营建一个超大军营。
当然,有判陕西工程事的滕子京在,加之水泥相助,这些事也都不是问题。
“韩大人,从东京城发来了一批稀罕物,您要不去看下?”这天,田况找到了韩琦。
“稀罕物?”韩琦疑问道。
“从东京转发来的,说是从占城运来的。”
“占城,那可是比琼州还远的地方。”韩琦是知道这些化外之地的。
特别是南边的蛮荒地。
毕竟在大宋,官员犯事,最容易的就是发配到南方。
“到底是何物?”
“其实就是占城的稻米。”田况嘿嘿一笑,“都是稀罕物,听说吃起来,味道可是鲜美。”
“鲜美?”韩琦不以为然,这化外之地的稻米,大概更是苦涩吧。
两人很快就到底了仓库外。
“这些就是从占城运来的稻米?”韩琦问道。
“正是!”田况点了点头。
“田判官,要不今晚我们试试!”看着饱满晶莹占城稻米,韩琦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样的稻米,一看就是上等货。
官家果真会体贴人!
“可以!”
这些年,赵祯已经开启对航海事业的全面支持。
特别是对东南亚地区的友好交流。
当然,也只是现在是友好的,在赵祯看来,东南亚就是他赵宋的大粮仓、殖民地。
当今还没收下这个粮仓,只是还没准备好罢了。
现在,大宋的精美瓷器,优质茶叶,还是通过各个港口,输送到南边的各个小国,再换回大宋需要的各种资源。
随着航海的发展,赵祯也在莱州(后世的青岛)、明州(宁波)、广州建立超级造船厂。
这三大造船厂,为大宋的商人提供着各式船只。
也在建造着大宋的战舰。
当然,这些造船厂也不是他一个人独占,一部分都分给了朝中大臣,或者地方大族豪强。
一些有想法的商贾大族,也在港口处,建立了自家的造船厂。
“若此大计不成,定成南北朝世家大祸!”
赵祯高居宫中,也在谋划千古之事!
……
充沛的物资,让宋军在这个秋天,有足够的信心,跟元昊打一场消耗战。
身在前线的狄青,手持长刀,骑着骏马,在延州城内外检查着城防。
自知道元昊从兴庆府发兵后,他就断定,这家伙就是朝着自己来的。
他知道元昊是个英雄人物,作为英雄,就必须去洗刷他留在延州的耻辱。
检查了两天之后,狄青又带着一队骑兵,开始巡查整个延州的寨堡。
特别是金明寨和平戎寨。
金明寨是延州城的大门,与延州城互为犄角,上次元昊入侵,就是被死死地挡在了金明寨下。
平戎寨是整个延州的北大门,延州北境第一寨,元昊上次入侵延州,第一个攻击的就是平戎寨。
这大半年来,狄青也一直在重点督建这个平戎寨,延州城的水泥,大都被运到了这里。
如此,半年之后,一座坚堡就出现在了延州北境。
同时,由卢政率领的三万大军,就屯住于此。
三万大军,包括一万新军、一万边军,还有刚从东京调来的一万禁军。
三万人全由上次安塞堡大捷的功臣卢政亲率。
远在东京的赵祯也同意了韩琦和狄青的安排。
赵祯一点都不担忧卢政的能力。
毕竟,他赵祯不管战术,只管战略。
他赵祯只管着从后方爆出更多的兵员,派遣更多的良将,运去更多的武器粮草,做好大的规划……
除了平戎寨,作为延州城门户的金明寨有一万人驻守,由狄青的副将郭遵统帅兵马。
至于延州城,由狄青亲自坐镇,也驻守有三万兵马。
狄青其实还是最担忧平戎寨的,毕竟他的延州城和金明寨互为犄角,能够相互支援。
而平戎寨孤悬延州北境,又要首当其冲地直面元昊大军。
但平戎寨是门户,必须要守,这关系脸面。
在狄青的计划中,其实平戎寨就要像激流中的一块硬石头,去直面党项大军的正面冲击,然后磨掉他们的锐气。
这样,延州才可无忧,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但这样,平戎寨也是最危险的。
第二十五章 帝国的诞生 一
元昊未到,整个西北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边境上肆虐的斥候探子,也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九月初,元昊的党项大军前锋,缓缓出现在了延州北境的平戎寨下。
飘扬的旗帜,迎着肃冷的秋风。
此时也正是黄昏时分,和当初那支党项前锋出现在安塞堡的时间一样。
这次党项人没有急匆匆地发起进攻,他们的探子早已将平戎寨的大致情况传了回去。
当然,狄青和卢政也没想过能完全瞒着党项人。
毕竟,平戎寨半年来的扩建加固,又怎么让党项人忽略掉。
只不过,在平戎寨的驻军,他们稍稍掩饰了一番,所以现在党项人估测这个寨子只有一万宋军。
实际却是已经驻守了三万人。
但是即使是一万人,那也是相当大的一支部队了,党项人的前锋丝毫不敢冒险进攻。
大军停留在平戎寨五里之外。
夕阳正好落在平戎寨城楼顶端,如一顶圆盘搁在架子上,它散发的余晖将城楼和城墙的轮廓勾勒得简单明了。
整个寨子,如一只伏在地上的虎豹,其状威武异常,给人以不小的压迫感。
城墙上的宋军森然不语,在夕阳下静默的宋军旗帜和兵器泛着寒光。
他们的身体线条,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光辉。
最恐怖的是那些架着的床弩,它明确地向着底下的党项人宣告着想要攻下平戎寨绝非易事。
夕阳之下,两支军队对视在荒原和城墙之上。
“寻地,扎寨!”
黑夜将至,党项人选择安营扎寨,同时等待后面的主力到来。
得到命令的党项人,摆开阵势,开始忙碌。
党项人将士掘土为沟,构建营墙,设置拒马,搭起箭楼,各部分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真正着手构建军营的军士,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军士,在营前列阵。
因为大军新至,路途劳顿,而此时立足未稳,又要分兵扎营,加上其兵力不足,因而是宋军最佳的袭击时间。
虽然他们也知道宋军没这个胆量,但是行军之事,不可马虎,党项人还是防备着宋军。
这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
作为平戎寨的主将,卢政也不会轻易冒险。
他只要能一直守住平戎寨,就是这场大战最大的英雄。
在一片肃杀中,两军对峙了三天,直到元昊率领着党项人主力到来。
“到了!”
远远地看见了元昊的大纛帅气飘扬在山坡上,卢政知道,这场大战要开始了。
避无可避。
元昊也没打算绕过这个挡在他面前的大钉子。
他要摧枯拉朽地拔掉这个不知好歹的钉子。
第二日,黎明的霞光穿透云层,照耀大地。
平戎寨外党项人军营,众将士经过一顿饱餐,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在附近伐木,打造攻城器械。
从兴庆府出发的时候,元昊带了些攻城器具过来,但这些并不能完全满足需要,毕竟党项人大军有六万人。
缺少的还需要就地取材。
……
两日之后,一切准备妥当,军威隆盛,器刃充足。
元昊没有再有任何犹豫,伴随着太阳从东方的升起,党项人踏着草叶上的露珠,向着平戎寨缓缓推进。
然后到达指定位置后,就开始列阵。
元昊本着一击击破的想法,直接抽调了四万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带着攻城的器具。
俗话说人一满万,无边无际,何况是大军之阵,士卒间本就有严格的间隙,这会儿摆出来,阵势更是壮观。
四万人分为四个大方阵,每个大方阵一万人,分为前军、左军、右军、中军。
元昊就亲自骑马立在中军之中。
大方阵中,还有小方阵,每一指挥使带领一小方阵,二十个五百人的小方阵组成整体大阵,占地好几里。
庞大的党项军队,气势逼人!
如此一场大的战役,也给平戎寨中的卢政以巨大的考验。
况且,他现在面对的是党项人的雄主元昊,更是让他紧张。
“希望狄青大人能早日做好应对。”即使手握三万大军,卢政心里有些不稳。
自己钉死在这里,只希望狄青在外场能扭转乾坤。
号角声重,鼓声起,若雨落乌啼,响彻天地。
元昊也不拖拉,攻城开始!
一骑手持令旗自中军出,跨到前军。
“前进!”
“咚!咚!咚!”前军的鼓声急促起来。
所有将士都深呼了一口气。
“前进!”
前军如海浪一般,开始向着平戎寨的城墙靠近,整整一万人的兵力,直接冲击着宋军的防线。
大军之中,十架轒轀车巨大的木轮在滚滚作响,轒轀车两边的大盾方阵中,传来党项将士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响声,所有的将士都闭口不语,一动一静之间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战场特有的气氛,在开战前,一切都沉重而且压抑。
这是在死亡与战功之间跳舞,是在生与死之间掷骰子!
“冷静!”城墙之上,卢政不断提醒着自己,也提醒着城墙上的士兵。
城墙上,卢政也只放置了一万五千人的士兵。
其中新军五千、禁军五千、边军五千,处于一种混合搭配的状态。
还有一万五千人做着预备队的职责。
“床弩手,等我号令!”现在敌军刚刚跨入攻击范围,但明显还不是好的攻击时分。
“七百步了!”一边的副将提醒着卢政。
“不急!”
“六百步了!”
“等下!”
他这个平戎寨整整配备了五十架床弩,这等数量的床弩,已经占到了整个延州床弩数量的一大半。
狄青很大方地将这等重要战略武器,都摆在了平戎寨这里。
除了惊讶狄青的大方,卢政更是震惊这些床弩的数量。
五十架!
单是操作这些床弩,都要三千人。
这还只是他一个平戎寨,整个西北千里防线,那么多寨堡州府,这等杀器,也不知囤积了多少。
卢政不知道的是,现在东京的仓库中,堆积的床弩已经快到千架了。
赵祯有时候也挺发愁。
这玩意不是雷火弹,雷火弹的一些原料难以采取,同时技术也不成熟,所以产量一直不高。
但这玩意,技术已经相当成熟。
以前没有大量装备,只是没有人愿意推动罢了,毕竟无利可图。
现在,随着西北防御政策的出现,加之赵祯将这种床弩的生产,外放给了大族商人。
床弩的产量就爆发起来了!
“一部分送到西北,一部分送到河北、河东。”赵祯吩咐着。
这些床弩防御党项人和契丹人都是非常好的武器。
“另外,送一批到水军那里。”大宋的水军战舰也都是加装了床弩的,赵祯干脆就把多余的一部分床弩给他们备用好了。
军用物资太过于充沛了。
“妈的!军备膨胀!这该不是要走上军国主义的道路吧!”想到这里,一贯优雅的赵官家,不禁带出了一句脏话。
“大宋军国主义?”
“东方列强?”
崇政殿中,赵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特么也太搞笑了吧!
自己能把大宋玩成这样?
“暂时不能要床弩了,这样下去,是要把大宋掏干呢!”赵祯决定暂停床弩的订购。
第二十六章 帝国的诞生 二
“五百步!”
“放!”党项人已经到了床子弩的有效射程。
主将的令旗挥动,所有紧张等待着的床子弩的兵士浑身一震。
来了!
来了!
兵士们齐齐看向了自己手中束缚的巨蛇,这些森寒的长箭,将会残忍地刺穿党项人。
不论人马,皆是不可挡。
“放!”
兵士们发出了对党项人的闷吼,低沉而残酷。
所有扳机几乎同时捶下。
“咚!”
五十柄长箭,带着巨大的尾音,脱弦而出。
城墙之上,所有兵士都盯着这窜射而出的钉人神箭,期待着它的爆发。
卢政也在等待着。
五十架床弩,他没有任何保留,全部放在了城墙之上。
力求一波杀寒敌人胆气。
箭出!
箭落!
带起一阵阵呼啸之声。
这是与空气摩擦的寒音!
也是索命使者的呼唤声!
“砰……砰……砰……”
五十柄长箭,划过半空,深深地没入了敌人前军大阵中。
这床子弩发射的长箭,威力惊人。
擦之即伤,碰之即死。
一朵朵血花,在军阵之中炸出。
有不幸者头颅被射中,当场炸出可怕的红白血浆,溅射在四周同袍脸上。
恐怖如森罗地狱!
有的挨着相近的兵士,被长箭一箭连串,然后痛苦地靠倒在地。
还有一两个骑兵,连人带马被射倒在地,雄健的战马,在荒原上发出了痛苦的嘶鸣。
“嘶……”
党项的前军中,统军的前军大将往利山刀也是感觉死神在旁边飞过。
刚才自己若是偏点,怕是要直接以身殉国了。
五十柄长箭,造成了一定的杀伤,但更多的是给前军士兵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慑。
看着那粗长的弩箭,还有各种惨状的同袍,党项人的军阵,瞬间起了各种骚乱。
一些士兵停住了脚步,犹豫起来,不敢再向前。
“继续前进!”
“前进!”
“不进者斩!”
“后退者斩!”
一位骑兵小将,当场格杀了一个混乱的党项兵士。
前军的将校,一开始也是被震住了,但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就缓了过来。
这些将校及时稳住了士气,然后督促大军前进。
……
“上弦,继续!”卢政大声命令着。
刚刚第一波的齐射,不仅有效杀伤了敌人,还给敌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慑。
把敌人的锐气挫了下去。
“这种好东西,早知道多要点了!”
床弩一直在宋军中有装备,但是如此大规模的生产装备,也才是这几年的事。
而集中几十架床弩齐射,整个大宋,也还是第一次。
操作床弩的兵士,立即重新给床弩上箭,然后转动绞车,给弩箭上弦。
气氛热烈而紧张。
“四百步!”副将向卢政大声报告着。
操作床弩的士兵,堪堪给长箭上好弦。
“放!”
相对上一次,这一次放箭更加匆忙一些,一些兵士没有瞄准好就捶动了扳机。
但只要方向大致对的,问题也不大。
况且,床弩的震慑作用远大于他的杀伤作用。
这些兵士,看到同袍的惨状,很多都会失去搏杀的悍气。
又是五十柄长箭飞出了城墙,射向了敌人前军。
“上箭!”
这次,负责床弩的士兵也没一丝丝空闲,所有人立即重新给床弩上箭。
城墙之下。
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党项兵士,忽然,又听见了熟悉的呼啸声。
“这是?宋人的长箭!”
这声音,就是刚才让他们同袍惨死的长箭之声。
“砰……砰……砰……”没有时间给他们多想,这五十柄长箭,就猛地在军阵之中炸开!
其中一名指挥使,从马上直接被射钉到了地上,胸腔炸裂,怒目而亡。
沾染着血浆的长箭,还是“嗡嗡”颤动。
“指挥使死了?”
两边的兵士,一脸恐惧的样子,特别是看到指挥使那破碎的胸口。
惊惧!
“这是哪一组床弩?”卢政也看到了那位党项人指挥使的阵亡,心中大喜。
“好像是甲营八组的!”
“好,先记下来!”
五十柄长箭,又带走了一波党项人,而且以各种惨烈的死法。
直接震慑着周围的党项兵士。
战场上,一些士兵已经闻到了血肉的味道,神经绷紧!
有些士兵呆呆地看着那些惨死的同袍,对死亡的恐惧冲上大脑。
“怎么回事!”中军之中的元昊,也发现了不对劲。
自己的前军,还未靠近城墙,也发生了两波大骚乱。
“皇上,那是宋贼的床弩!”
“床弩?”元昊有些疑问,“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元昊中军之中,党项人的将帅,都对宋军大量的床弩产生了惊讶。
“传令前军,不可犹豫半步!”当此时,不管宋军整了什么幺蛾子,他的党项儿郎,都要勇敢地向前冲。
自古以来,胜利都是勇敢者的。
……
“前进!”
党项人的大军,在元昊的统帅下,还是相当有韧性,没有人敢抱怨一句。
前军的将官,也在拼命地维持着大军的稳定。
“向前!向前!”
大军已到城墙之下,这个时候是不存在往后退却的。
“咚……咚……咚……”
鼓声雷动!
骑兵上下穿梭!
战场的气息更加急促!
“三百步!”
“放!”
卢政一声令下,准备好的床弩瞄准着底下的党项人,然后又窜射而出五十柄长箭。
一如既往,在敌军之中,炸出一朵朵血花。
这一次,党项人的忍耐度明显高了很多,稍微惊慌了一下,所有党项人继续往前冲。
那些被钉死在地上的同袍,也没有人愿意去理会。
“两百步!”党项人已经迫在眼前。
“床弩,射!”卢政发令。
这是床弩的最后一射,再近的距离,就没必要用床弩了。
一阵呼啸声中,操作床弩的三千兵士,将最后一批长箭送了出去。
长箭冲入半空,没入敌阵,惊起一阵烟尘,串杀着一队队兵士。
任何盔甲,在如此近的距离内,都会被这床弩直接洞穿。
党项人脆弱的铠甲,丝毫没用。
“弓箭手!准备!”
床弩之后,准备好的弓箭手已经抬起了长弓,刚刚在操作床弩的兵士,也拿起来手边的弓箭。
敌人在远的时候,他们是索魂的床弩手,敌人靠近,他们也会飞起三千箭雨。
宋军的指挥系统相当有序,所以这些士兵能站好自己的位置,在各个时间做好自己的事情。
这也是卢政带兵以来,一直训练的重点。
当然,他这也是受训于官家!
“官家,乃是有经天纬地之才!”
第二十七章 帝国的诞生 三
“放箭!”卢政脸色沉肃,此时也没有了一丝紧张,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大战场。
令旗一挥,箭如雨下。
面对着近在眼前的党项人,边军和新军倒是无所畏惧。
这些边军长期在这艰苦之地,早就适应了这残酷的环境。
这些新军基本都是和卢政参加过安塞堡和金明寨之战的,对于这样的战场,也不是很害怕。
只有刚从东京整训调遣过来的禁军,才比较紧张。
“稳住,羽箭要平稳地射出,这样才能射得准!”卢政在城墙上快速地巡视着,同时也在提醒着这些禁军士兵。
各个指挥使,也在紧盯着自己手下的士卒。
这几天,卢政已经给他们认真地提醒过了,一定要监督安抚好这些兵士。
秩序一定不能乱。
“挡!”箭雨落下,城墙之下的党项军也同时顶起了盾牌。
“当……当……”
一个个盾牌上,发出了猛烈的撞击声。
还夹杂着一些痛苦的嘶喊声!
“哎呀!”
“啊!”
这是被羽箭射中的哀嚎。
党项前军的最前面部分士兵拿着的都是较大的盾牌,这完全可以抵挡宋军的箭矢。
而后面的士兵,盾牌越来越小,甚至有些兵士根本没有一片小盾。
例如那些抬着云梯,推着冲车的士卒。
这些没有防护的士兵,也是伤亡最大的。
但不管如何,不管倒下了多少同袍。这些党项士兵都要往前冲。
后退者,只会被后面的督战将校斩杀。
“一百步!”卢政紧紧盯着楼下的党项人。
双方最激烈的时候要来了。
“大人,该避一避了!”一边的副将提醒着卢政。
“不必,这里有盾牌,完全够了。”卢政不可能临阵消失,他必须像一杆旗帜一样竖立在这里。
这样,这些将士,才能军心一统,众志成城!
卢政话音刚落,从城墙之下,淅淅沥沥的箭矢就飞了上来。
这是党项军的弓箭手开始发力了。
从城墙往下射,两百步的距离就可以有效杀伤敌人,而从城墙下往上射,必须在一百五十步之内。
所以从五百步开始,宋军的床弩就开始压制着党项人,直到党项人冲到一百五十步的时候,才开始受到反击。
“稳住,继续射击!”
城墙上的宋军已经开始自由射击,森寒的箭头,从墙上窜射而出,无情地收割着下面的党项人。
一个又一个党项兵士在痛苦中倒下。
“大人,前面的士兵,损失太大了!”党项人的将领,挂着箭伤,向着前军统军大将往利山刀抱怨着。
“这些宋军的箭矢太狠了。”
当然,宋军的弓箭手,那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从春季以来,狄青就安排着延州所有兵将进行射箭训练。
从东京运送而来的强弓和箭矢,完全能够让他们挥霍。
按照官家的说法,这些箭矢在东京的库房都堆不下了,而且从南方的作坊里,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着。
另外,那一万新军,在东京城外训练之时,弓箭射击都是每日必需之事。
他们都有着不错的箭术。
狄青卢政的大军中,最后被选定为专职弓箭手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远在东京的赵祯,甚至有打算训练出一支赵宋版的“英格兰长弓手”!
“簌……簌……”这是宋军箭矢的死亡歌唱。
底下的党项汉子,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些宋军虽不是个个神箭手,但是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准头,不会无的放矢!
更可怕的是,这些弓箭手不仅数量多,而且射速很快!
这些日子充足的米粮肉蛋供应,已经让这群士卒,有着了强壮的身躯和肌肉。
从而能够承受速度更快、次数更多的拉弦和放箭。
那些边军,更是觉得当兵才是最值得做的事。
就连从东京城来的新军大爷们,也是感叹着最近的伙食!
简直好爆了!
当然,这能不好吗?
韩琦在京兆府伸手大要,众臣在垂拱殿中只是稍稍削减数量,赵祯在御座之上大笔一挥表示同意,然后豪门大族在后方加紧生产。
只有三司使有些头疼!
但他也拦不住!
只要财政没崩,暂时就这样吧!
整个大宋后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欢中。
……
下面的统军大将往利山刀也看得出来伤亡很大,但这些在他看来,也是很正常的。
攻城哪有不死人的。
在冲上城墙的路上,死人也是最多的。
“继续!”
“后退者,无论尊卑高低,一律斩杀!”
现在大夏皇帝就在后面看着,容不得他们有一丝后退。
“轒轀车到了!”就在双方弓箭对射,正是惨烈的时候,城墙之下,党项人的轒轀车终于推到了墙下。
这种有着一定防护的轒轀车,帮助一批士兵躲过了刚才的箭矢。
同时在这轒轀车的掩护下,十几架攻城云梯和一架攻城车也运到了墙下。
“扔!”
当此之时,城墙上的掷弹兵也毫不含糊。
几十个点燃的雷火弹,直接朝着下面的轒轀车扔了下去。
“轰……轰……轰……”
惨烈而压抑的战场上,传来了惊雷般的炸响,仿若雷神嘶吼,恶魔催命!
又夹杂着轒轀车炸裂纷飞,只叫这些党项士卒心胆俱裂。
“妖魔!”
“妖魔!”
十几个从未见过雷火弹的党项士卒,呆呆地站在原地呢喃着。
“噗嗤……”
几支羽箭,精准地收割掉了其中几个兵士。
这些呆呆的兵士,就是最好的靶子。
“轰……轰……”
平地又起惊雷!
刚才雷火弹,都是往着轒轀车炸去的,现在这波雷火弹,都是朝着人群密集的地方扔去。
“量有些大啊!”
雷火弹的威力并不是很大,但也经不起这些宋军将几个雷火弹捆扎在一起扔。
相比冰冷的箭矢。
火热的雷火弹,炸出的血花更加的鲜红,印染在脸颊之上,更显惨淡
绝望的嘶吼声,震动着附近的同袍。
“噗嗤!”
冷酷的指挥使,没有给他们任何同情,一剑结束了这嘶喊声。
“继续,冲!”拔出长剑,这位指挥使冷冷地看着众兵卒。
“冲!”
一群群党项士卒,还是顶着宋军的雷火弹和箭矢,冲到城下,然后拼着命顺着云梯往上爬。
“轰……轰……”
宋军在自由地投掷着雷火弹!
“啊……”
被炸倒的云梯上面传来绝望的呼喊声!
“砰!”云梯落地,砸起一阵烟土,然后又和那雷火弹的硝烟卷在一起。
党项人的前军,已经开始吃不住了。
第二十八章 帝国的诞生 四
“左右两军,各派五千人,登城!”眼见的前军虽未败退,但颓势已显。
元昊立即下令左右两军各出五千人。
“今日务必破城!”
即使平戎寨已经加强的了防御,但是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真正的大战,应该是在后面金明寨和延州城。
此次入寇,他打算占领整个延州,一扫上次之耻。
“咚咚咚……”宽阔的战场上,响起了党项人雄浑的擂鼓声。
令旗在中军帅旗所在挥动起来。
传令兵将元昊的命令,向左右两军的统军大将飞速传递过去。
“党项人又增军了!”城楼之上,卢政也注意到了敌人的动静。
“看来元昊是忍不住了!”卢政微微一笑,这等西北豪杰,其实也不过如此。
“传令下去,将城下这些党项人尽快击溃,不可懈怠!”
“咚……咚……咚……”城墙之上,鼓声也急促起来。
“杀!”
城墙之上,箭矢、擂木、巨石、金汁,还有那雷火弹,都朝着下面的党项人扔去。
充足的准备,将党项人砸得尺寸未进。
偶尔有一两个幸运儿,勉强冲上了城墙,也立即被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宋军兵士杀落,跌到城下,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党项人的士气在崩溃!
“将军,前面已经打不动了!”
前军统军大将往利山刀看着部将被雷火弹炸伤的手臂,默然不语。
“左右两军已经开始了!你们坚持住!”
“但是……但是士兵们真的不敢再冲了。”
一万人的前军,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人被准备充足的宋军,压在城墙之下。
前面的根本不敢再往上冲击,后面的反而开始在逐步退却。
这些兵士的锐气都已经被磨灭了。
但是也不得不说,这些士兵还没有直接溃退,也说得上是精锐之师了!
“这是我们的任务!”往利山刀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的部将。
攻城拔寨,有伤亡在所难免。自己等人即使攻不上去,那也是在为后面的大军铺路。
自己这部锐气尽丧,敌人不也是疲惫不堪。
“继续!”
……
但在战场上,党项人的前军还是磨蹭不前。即使是后面的督战将校催促,兵士们也不敢拿着命往前冲。
只有双方的弓箭手,还在隔空互射,但是明显,城墙上的宋军弓箭手数量更多。
党项大军被射得节节后退。
“告诉往利山刀,大军前进!”元昊看着前军的表现,有些不满。
也就在前军表现难以为继的时候,左右两军派遣的一万生力军也加入了战场。
前军两侧,精神饱满的党项士兵,浑身都透着一股狼气。
“冲!”
党项兵士抬着云梯,推着轒轀车和攻城车,往前推进。
两部兵士之中,还各有两架高大的巢车,上面站有弓箭手和瞭望手。
“床弩,集中射击敌人的巢车。”
如此张扬的攻城器具,卢政看着就很不舒服。
至于那攻城车,他倒是无所谓了,放在城门后面都被他用土石封死了。
这平戎寨的大门他们自己都打不开了!
又何况这些攻城车的撞槌。
卢政令下,旋即传到了城墙各处,正在搭弓射箭的床弩兵,立即换下了弓箭,跑到了熟悉的床弩边。
几人通力合作,将弩车对准了党项巢车。
宋军的信息传递速度非常快。
“砰……”这是弩车弓弦释放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几十支床弩长箭带着“嗡嗡嗡”的脆响,向着党项人头顶飞去,然后呼啸着直插进入这些攻城器具中。
咔嚓!
一阵炸裂声起!
一架巢车被七八支粗大的长箭射得炸裂开来。
但是并没有摧毁这架巢车。
“弩箭上绑上雷火弹。”看着自家的弩箭,并不能有效摧毁这玩意,城墙上的兵士,当即决定在弩箭上再绑上雷火弹。
“砰砰!”
粗长的弩箭又激射而出,上面还绑着个点燃的雷火弹。
弩箭划过天空。
“轰!”
雷火弹炸响!
“糟糕,不准!”因为绑上了东西,所以这些弩箭,并没有很准确地射到巢车上。
“抛射!”
一边的指挥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当即扒拉开一名正在操弄床弩的兵士。
然后自己亲自操作起来。
“点火!”
呲啦!
雷火弹点燃。
“砰!”长箭应声而出,飞向了三百步之远的巢车。划过一道抛物线。
然后又落到了巢车之上。
“轰!”
巢车上的党项兵士,被炸得人仰马翻,神魂俱惊!
“上弦,继续!”
很快,党项人的巢车,被宋军的雷火弹,炸得停滞在了原地,不得前进。
不过此时,左右两军的一万人,也冲击到了离着城墙两百步之远的地方。
正好也把前后摇摆的前军兵士夹在了中间,
“杀!”
前军大将往利山刀此刻也不再犹豫,纵马而起。
“不上前者,当死!”往利山刀一刀挥下,一个正在怯战摸鱼的党项军指挥使,被当场格杀。
此等败类!
往利山刀已经观察这厮很久了,简直是英勇的党项人的耻辱,大夏国的败类。
与此同时,随着左右两边一万生力军的加入,那高昂的气概,也很大地感染到了党项人的剩余前军。
夹在中间的前军将士,也再鼓起了气力,朝着城墙冲去。
“弓箭手!压制!”
往利山刀凶狠地督促着前面的党项弓箭手。
“两侧的雷火弹,不要舍不得!”卢政看着汹涌而来的党项人,倒也不是太惊慌。
他还有一万五的后备军,今日城墙倒也不忧。
“把新来的生力军炸退!杀杀他们的威风。”
“中间的弓箭手不要停!”
随着敌人的巢车被射停,这些床弩手也又切换为了弓箭手模式。
“看见那个骑马的没有?”
“骑马的?”
“也就是那个吆五喝六的!党项大将!”
“看见了!”
“床弩能射到吗?”
“大概四百步,能!”
“好!拿出二十架床弩,干他!”
“好!”
卢政隔着四百步的距离,突然发现了敌人的大将,于是一个小心思涌上心头,
旋即吩咐副将一口气组织好二十架床弩,要将那位党项大将,留在这荒原之上。
四百步的距离,已经非常远了,宋军床弩想要射中某一个人,也全靠这运气,这也是往利山刀能无视宋军的原因。
但是卢政知道,只要能提高床弩数量,命中概率也会提高起来。
第二十九章 帝国的诞生 五
“等下,二十架太少了,全部,全部床弩!”正当副将将欲布置床弩的时候,卢政又叫住了他,
“全部?”副将一怔,“五十架床弩都瞄准一个人?”
“是!找准好时机!”卢政的心头浮现起当初在东京城外受训时上过的一节课。
澶渊之战床弩射杀萧挞凛!
当时官家跟他们说过,射杀萧挞凛是宋军的运气非常好。
但是即使宋军运气很差,只要有足够的床弩同时瞄准萧挞凛,萧挞凛都必死无疑!
今日,他就要在这里实践一下官家的理论。
“遵命!”
“不要急!一定要找准时机,至少要有三十架床弩能射到那位党项大将,才可发动!”
床弩布置在城墙的各个位置,所以每个床弩离着往利山刀的距离都不一样。
“明白!”
安排了这个特别狙杀队伍后,城墙上的防守兵力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党项人的左右两军的一万人,已经近在咫尺。
“是时候了!”微微想了一下,卢政就又从后备军中,派出了五千人。
令旗挥动,号身吹起,已经准备好的五千后备军立即从城墙下的军营中涌出。
列队完毕后,直接提着兵器加入战场。
党项人有后备军的,卢政这里也有。
随着五千新生力量的加入,双方在城墙上下,开始展开着艰苦的消耗战。
“扔!不要舍不得这些雷火弹,咱寨子里多得去了!”一名指挥使大声吼着,同时点燃了两个绑在一起的大雷火弹,然后往墙下一抛。
“扑哧!”墙下轰隆的炸响声没有先传过来,旁边的士卒反而先听到了箭矢入肉的声音。
“指挥使!”
“指挥使!”
士兵震惊。
“轰隆!”下面的爆炸声传来了上来。
这名中箭的指挥使摇了摇头,苦笑一下。
“杀!”附近的一处城墙,借着宋军的一时大意,两名党项士卒刚好冲了上来。
“拦住!”
这位宋军指挥使,提着刀就要上前,不过此时两边的兵士早已反应过来,拿着长枪将党项士兵刺杀下去了。
“稳住!”卢政冒着箭矢,在城墙上快速巡视着。
“能继续吗?”卢政看着这位中箭的指挥使,严肃地问道。
“可以继续在这里!”
“好!”卢政点了点头,值此关键之时,即使身中箭矢,那也不能退却。
箭矢在飘飞,每时每刻,城墙上都有不幸中箭的士兵。
运气好的,只是擦着手臂脸皮,或者射中大腿,不危及生命,还能继续战斗。
运气差的,直接一箭贯胸,生死未卜。
城墙之下,宋军的雷火弹、擂木、巨石在快速地收割着党项人的生命。
还有那城上飞扑而来的箭矢,更是索命的毒蛇。
党项士卒,更是哀鸿遍地。
宋军的防御强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偶有突破宋军防御,冲上城墙的党项士卒,也会瞬间被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宋兵击杀。
顶过了党项左右军的第一轮冲击后,党项士卒的士气也开始衰退。
党项人又组织一波大冲击,又被顶了回去!
只在墙下墙上留下遍地尸体。
双方开始陷入僵持!
厮杀继续……
“邪门!”前军大将往利山刀看着没有进展的战场,心里也明白,这平戎寨不是以前的平戎寨了。
这防御强度,恐怕不下于金明寨或者延州城。
刚才宋军的后备军出现在城墙上,他也注意到了。
这支宋军后备军的出现,将党项人的气势压下去。
双方才逐渐又陷入僵持。
至于宋军还有没有后备军,他不好说,但是今天想要对平戎寨一战即下,那是很难的了。
往利山刀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后面的元昊同样也注意到了。
今日攻下平戎寨,有点困难。
“让往利山刀组织起来,再冲击一次。”
“左右两军,勇猛冲杀不可后退!”
“城上先据者,立首功!”
元昊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大夏士兵艰难,墙上的宋兵,怕是也撑不住了。
……
“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时机!”城墙之上,副将疾步走到卢政旁边。
“好!”
卢政也将目光又投入到了敌人的前军大将身上。
“敌人又开始冲击了!”就在这时,卢政也看到了敌军又开始朝着城墙发起冲击。
“此战艰难!”卢政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才第一天,城墙上的宋军,就已经死伤几千人了。
而城墙下面的党项人,更是尸体层层叠叠。
如此高烈度的厮杀,是超乎他的想象。
当然,也超乎了元昊的想象。
“这支宋军,乃是不可多得之师!”元昊苦着脸赞叹着。
以往在草原的战斗,不管是攻城还是野战,在短时间内,从未有过如此大的伤亡。
现在两万人的大军冲击上去,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剩下的大概就一万人了。
他一度想放弃攻打这座城寨。
但是大夏皇帝的荣耀,使得他不愿意在面对第一个宋军城寨时,就选择退走。
“时机到了!”
“准备射!”
城楼之上,卢政敏锐地观察到了射杀往利山刀时机已到。
这位前军大将,已经靠近到了离城墙三百步的地方了。
如今战场紧急,他也选择了靠前督战。
卢政令下,攻击的令旗随即挥动。
城墙上,提着刀盾,一边等待命令,一边防备党项人的床弩手,看见了发射的命令,皆是浑身一喜。
“瞄准了吗?”
“瞄准了!”这些床弩,早就锁定了往利山刀。
“好!”
“变成红色令旗了!”这是约定好的床弩发射的命令。
所有等待的宋军床弩手,全都猛然捶下扳机。
“砰……”
“砰……”
几十支床弩长箭猛然而动,然后朝着一个位置贯射而去。
“上箭,拉弦!”一轮齐射之后,立即就是第二轮散射。
此时,正在厉声督战的往利山刀胸口直跳,冥冥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盯住了。
抬头一看。
一片长箭正朝着他刺来,愈来愈近!
那是……被死神盯住了。
“嘣……嘣……”长箭猛然落下,其中两支长箭,一支将他的战马射穿,一支将这位党项大将钉杀在地上。
四周的土地上,密密麻麻插着几十根床弩长箭。
还有两个不幸的士卒,也受牵连,钉死在地上。
此等受死惨状,让周围的党项士卒,无不惊惧!
宋人,何其残忍!
第三十章 帝国的诞生 六
“射中了!”卢政的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笑容。
一边的副将,也欣喜得拍腿大笑,这大战的第一天,就射杀了敌人的万人统帅。
城墙上的床弩手,眼看着自己瞄准的目标被钉在地上,接着也都欢呼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是敌军的大将。
这一战,他们的战绩必将响彻大宋。
“敌军大将已死!”
城墙上的床弩手爆发出连绵不断的呼喊。
然后所有的宋军将士,听到党项前军大将被射杀后,先是有些疑问,不明所以。
但很快也都爆发出了滔天的欢叫。
震耳欲聋,如波浪般在城墙上来回冲击!
宋军士气大振!
反观党项人的大军,特别是前军士卒,在发现在家的统帅好像已经阵亡之后,霎时间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
将军没了?
那些直接听命于往利山刀的各指挥使,看了看往利山刀的方向,又看了看城墙,不由得往后退去。
他们的上司居然被直接射杀了!
宋军,恐怖!
今天,这城墙是没法再上去了。
城墙上下,混乱的党项人此时也被士气高昂的宋军杀得丢盔弃甲。
军心动摇的党项人,不论是危如累卵的前军,还是受到重挫的左右两军,此时完全失去了战意。
只是在苦苦支撑。
“陛下,往利山刀被宋军用床弩射杀了!”元昊旁边,一名大将小心地禀报着。
“看见了!”元昊冷冷道。
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了。
站在中军之后,元昊也看见了被钉在地上的往利山刀,还有他的战马。
四周已经三三两两地围着了一些士卒。
这些茫然的士卒,也不知道该是如何。
“传令,收兵!”当此之时,元昊也不再犹豫,作为一代雄主,知进退,明得失。
“中军展开,接应前军!”
“左右各军,各自收整兵马!”
即使攻城失利,折损大将,但是元昊还是有条不紊地组织大军撤退。
传令兵迅速将元昊的命令传递出去。
“当……当……当……”
党项人的中军大营中的擂鼓声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鸣金收兵的撤退命令。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荒原。
也传递到了城墙上下。
前面正处于一片混乱的党项将士,闻令心中俱是一喜,这撤退的命令终于来了。
旋即,连忙与正在交战的宋军脱离开来。
即使刚勉强爬上城墙的士卒,也立即从上面跳了下来。
如大海退潮一般,党项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留下一地血肉尸体。
“跑得还真快!”
卢政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党项人的人潮从城墙下仓皇退走,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弓箭手,继续!”
“不要发呆!”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即使敌军在撤离,但卢政也不打算让他们走得轻松。
“全部给我抬起弓,不要轻易地放过他们。”
“簌……簌……簌……”城墙上,还能搭弓射箭的士卒,欣然地向着撤退的党项人的后背,射去索命的箭矢。
“床弩手准备!”待到党项人撤离到二百步远,卢政又让这些床弩手重新操弄起床弩来。
现在弓箭的已然不能造成太大伤害,还是要靠床弩收割最后一波。
今日,这守城的最大功劳,还是要归结到这床弩队伍。
……
未时时分,今天的这场守城大战也宣告结束。
元昊收拢着队伍,缓缓退出战场。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远处了平戎寨,面无颜色。
“可知宋军统帅是谁?”
“禀告陛下,宋人大将是叫做卢政。”
“卢政?上次安塞堡之战的守将?”
“正是!”
听完属下的话,元昊勒住了马,又看了看平戎寨。
“休整一天,再战!”
既然是安塞堡的守将卢政,那正好,他元昊就要将这家伙彻底埋葬在这里。
“走!”
今日这一战,他大夏国损失士卒近万人,还折损统军大将一员。
这一天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上次入寇大宋的全部损失。
而且,两次都是折损在同一宋将手中。
此时,城楼之上,被元昊惦记着的卢政,也稍微缓释下来了。
一上午的大战,不仅消耗着他的体力,也让他的神经紧绷,整个人甚是疲倦。
“从后备军里,派人下去把战场稍微打扫一番,免得起了瘟疫。”
“那些兵甲箭弓,也都收拾起来,都是我们的战利品。”
城墙上战斗的兵士也非常疲惫,打扫战场的活,都交给了卢政预留的后备军。
平戎寨的大门已经被彻底封死,这些收拾战场的士卒,只能通过吊篮下去。
然后又通过吊篮,将战利品运送上来。
清理打扫战场的活非常繁重,党项人死伤近一万人,宋军死伤也有三千余人。
大量的尸体留在战场。
党项人的尸体,全都被一起掩埋在荒原之上。宋军将士的尸骨,也都只能无奈地在城外掩埋。
不过宋军将士还是给其中认识的同袍简单地立了一些小碑,只有党项人完全撤走后,才能给昔日这些战友修坟建碑刻字。
众人一直忙碌到傍晚的时候才匆匆结束。
宋军的城墙上,已经替换上了后备军,他们将负责守夜,以防党项人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今日厮杀守城的将士,都在营帐中休息着。
明日可能还有大战,今日必须养好身体。
“可惜,今日大捷,没办法亲自传给狄大人,还有官家!”营帐中,卢政看着地图,心里微微有些遗憾。
他的平戎寨大门已被自己彻底封堵住了,根本没办法派出一支骑兵小队,将今日大捷的消息传递出去。
他今日,可是重挫了党项大军。
党项两万攻城队伍,死伤近半。
他还射杀了一名党项统军大将,虽然不知道射杀的是谁,但那也没必要知道了。
西北雄主元昊,又一次在他手里碰了一鼻子灰。
而且这次,还是他元昊亲自在场的情况。
“要是在前军中乱晃的是元昊就好了。”卢政微微畅想了一下。若是能以床弩射杀元昊,那他将立下不世之大功。
名垂青史!
说到床弩,回到营帐的元昊,看着带回来的往利山刀的尸体,心里也不禁愕然。
这家伙死的真惨。
胸口直接射出了一个大洞。
另外,宋军密集的床弩阵,也让他意识到了前线的危险。
往利山刀能死,他若是不注意,也能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