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录像带
充满亮光的房间里，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明显阎律已经发现了有人在那里，只不过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走来。
尚允在漆黑的楼道内疯狂穿梭，兴许是时间晚了，这里显得愈发阴森恐怖，好像火翼城里呆了上百年的闹鬼古堡。
因为没有踏入过亮光，一直待在黑暗中的尚允倒是能看得清路，尽可能全速向着出口跑去。
可令他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是，身后的脚步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接近，好像下一个拐角就会被他缠上然后大卸八块！
尚允绝望地跑着，路过一面镜子，看到自己满带笑容的脸，诡异到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了。
终于，曙光就在眼前，估计是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刚好出门，门上开了一个小缝！
尚允笑得艰难，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就在他跑到门口看见外面情况的时候，这才惊觉——外面是一片开阔地，自己一旦出去，就跟靶子没有区别！
求生的本能不断刺激他的每一个细胞，身体似乎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一时间，原本被父母朋友当成痴傻的尚允脑中一阵思维风暴，猛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几秒钟后，一身紫衣染血的阎律飘到门口，甩了甩手上未干的血迹，看向门外。
保洁阿姨恰好回来，见到阎律后，只是恭敬地弯腰鞠躬，便目光呆滞地进去收拾残局了。
阎律扫向空旷的周围，除了一辆逐渐发动的垃圾车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皱了皱眉，只是觉得自己累了，便回房休息。
另一边，尚允捂着抑制不住笑的大嘴躲在垃圾堆中，周围的恶臭让他相当难受，但此刻保命要紧，哪有功夫管这么多？
车辆开了一会，尚允终于察觉不到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趁着车辆停下，司机上厕所的间隙，他缓缓拨开盖在头上的垃圾袋，刚想爬出去，就发现手边有一个硬物硌得慌。
仔细一看，是一盘录像带。
尚允一家子虽然穷，但好在火之国物资比较丰富平均，他们一家也有机会接触到这类产品。
小男孩发现，这盘录像带好像有些过于新了，新到哪怕旁边就是散发着臭味的垃圾，这录像带也没有沾上一丝一毫的异味。
或许是出于小孩子的好奇，又或许是刚刚死里逃生，想要随便抓住哪怕一件趁手的东西，尚允将它带了回去。
离开垃圾车，前两天刚换上新衣的尚允，现在就变得邋遢至极，被父亲看见，必定火冒三丈。
他张望了一下，感觉司机开了很久，可自己仍然在校园内，真难想象这学校到底有多大。
天色渐暗，灯火辉煌的学校更显豪华，七彩斑斓的灯光洒满天空，真不像教书育人的地方。
人们的视线都注意在灯光上，没有注意到偷偷摸摸回到宿舍的尚允。
不知为什么，自从刚才那一阵逃亡，尚允的大脑就变得非常清晰。
回到宿舍后，他没有像普通小孩那样哭闹，而是异常镇静地藏好录像带，抹掉衣服上的异味，接着洗了个热水澡。
他知道父亲说过，哪怕是玩了一下午劳累至极的顽皮孩子，骨头是不是散架，回家后也得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在上床。
就在他坐在床上愣神的时候，本来上锁的房门从外面打开了。
一双和善的眼睛在接触尚允视线的时候瞬间变得阴森，阎律没有全部打开房门，只是露出一双借着紫衣发出紫光的眼睛扫视着房内的一切。
发现没什么异常后，阎律似乎很不情愿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今晚暂时不激发力量了，明天白天我们再见。”
随后啪得一声关上房门，扬长而去。
尚允看似脸上带笑，实则内心十分惊魂未定，他知道，如果自己露出半点蛛丝马迹，阎律肯定当场暴起杀人。
现在虽然再次逃过一劫，但他知道，这位活阎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甚至他现在来“查寝”，很可能已经怀疑到了自己头上，明天所谓的激发力量，肯定就是自己的死期！
尚允越想越后怕，看了看窗外的繁华夜景，一咬牙，拿起录像带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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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开学典礼，火翼城来了一大帮家长，这些人除了极少部分是中上阶层的家庭，剩下的包括尚允父母在内，都是社会底层人员。
他们没有固定的收入，没有强大的力量，又因为家中有孩子，所以自己也不敢轻易加入当地的民兵组织，生怕自己战死在外边，孩子没人托付。
但现在，将孩子送往鸿图学校后，一些还没有被生活现实浇灭激情的家长就准备大干一场了。
其中，当然就包含了力量丝毫不差的尚允父母。
父亲挽着母亲手臂，二人位于一栋金碧辉煌的招待楼中，面前无数的人正在欢庆好日子终于来临，疯狂享用着校方提供的精美食物和娱乐设施，开心得像个孩子。
但尚允父母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尤其是父亲，对这种荒淫度日极为不屑，脸上是面对尚允时一样的嗔怒样子。
他之所以厌恶却又出现在这，当然不是自愿，而是校方这一整天几乎不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从双脚踏入校门的那一刻，校方就开始无间断地带他们参观整座校园。
从东边的游泳馆到西边的大操场，从北边的教学部到南边的宿舍楼，家长们走得腿都快要断了。
再到现在享受这顿晚宴，真不知道那些家长是怎么有这么多精力的。
父亲松开母亲，喃喃说道：“亲爱的，我去看看哪里能出去，咱们总待在这里不是个事，怎么说也得闯出点大名堂来。”
“尚允在学校，我相信他肯定能有所建树，咱们当家长的要是不做好表率，以往教训他的话可要被他当成笑柄了。”
母亲本来还有些向往玩得忘我的人群，只不过听到父亲提到儿子，眼光立刻变得坚毅起来，朝父亲点了点头。
父亲看得出来，母亲还是想体验一下难得的快乐，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柔柔道：“亲爱的，你先在这里玩一玩吧，我过会回来。”
母亲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投入欢乐的人海，而是目送丈夫离开。
父亲走出招待楼，没有碰到任何工作人员，好像校方断定他们这些家长会被这些奢侈东西钩住，不愿离开。
终于有了一身干净新衣服的父亲在校园内行走，虽说没遇到校方的人员，也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出去的路，但还是下意识地走到宿舍楼附近。
看着比国内五星级酒店还要高档一层的宿舍楼，父亲由衷露出微笑，刚想离开，就看到一个矮小的大头身影。
他本想张开双臂，但情绪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暴躁起来，最终停止拥抱的动作，怒吼道：“你个臭小子，大晚上的在这跑什么呢！跟你说了，你要是再敢……”
他没说完，尚允也根本就没听进去，一把抓住父亲的手，将录像带扣在手中，一边推着父亲一边说带着哭腔说道：“爸爸，带上妈妈和这个，快点跑！”
父亲一脸不解，他想问点什么，但那股没来由的愤怒一直充斥着脑海，让他说不出话，只是非常抗拒儿子的推搡。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殊不知，这一切，都被阎律看在眼中。
第158章 激发能力的真相
就在二人争执不休的时候，远处一袭紫衣逐渐飘来。
阎律一直在远处观察，因为天色昏暗，他没看清什么，所以决定直接现身。
尚允仍是一个劲儿的将父亲推向学校大门，不清楚周围的气息变化，而父亲则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恐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等阎律靠近后，父亲顺势轻松将尚允制服，一只粗糙大手牢牢抓住尚允两只柔嫩小手，同时另一只手趁机将来路不明的录像带藏入囊中。
他刚要挥起巴掌履行诺言，就好像才注意到边上赶来的紫衣老者，赶紧收手谄媚道：
“咦，这不是阎律大师吗？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您这位火之国的大英雄，真是三生有幸啊。”
阎律虽然心底云遮雾罩，但脸上还是温和恭谦，回应道：“家长言重了，我不过是想让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更强大一些，跟您一样，都希冀着将来能做个什么大事。”
父亲洒脱一笑，阎律趁机眯眼瞧了一下尚允，不等他回应，抢先道：“你们父子在这？”
父亲这才记起自己还抓着儿子双手，赶紧放开，一拍大腿道：“嗐，您说怎么的，我在招待楼里呆得有些腻了，想着出来逛逛，结果晚上太黑，加上不熟悉路况，一不留神就迷路了。”
“我刚想着找人问一下，就发现我这个不争气得儿子在大街上乱跑，气得我都忘了回去找妻子了，就地教训他一下。”
父亲说着说着略微弯腰示礼，灯光较浅，仍能看到脸上的笑容，“怎么样，尚允没给您添乱吧？”
阎律观察着父亲的言行举止，一时半会看不出破绽，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什么，不过现在毕竟是休息时间，小孩子还是快点回房睡觉吧。”
父亲连连称是，回头朝向不知高兴还是惊恐的尚允，怒斥他赶紧跟阎律回宿舍楼。
尚允笑着走向阎律，牵起满是老茧的手向宿舍楼走去，脸上的样子掩盖不了心中的局促不安，哪怕已经看不见父亲，小孩子仍是一步三回头。
阎律还以为尚允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不过二人回程的路上，小孩子始终一言不发，除了有时控制不住的笑声，就乖巧得很。
父亲看着二人远处的背影直到消失，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身上的录像带，回到妻子身边。
一夜很快过去，三人都以为晚上会发生什么大事，但却是意料之外的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攥着录像带前往一栋较为偏僻的楼房。
因为学校内的建筑数不胜数，难免会有校方顾及不到的地方，这里显然就是其一。
与尚允跟随阎律到达的金玉其外的建筑不同，这里从外表上看就让人难升亲近。
一些青藤爬上墙壁，裂痕像是久旱的土地，风一吹，整栋楼都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掉下好几层灰，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再用点力，就能让它倒塌。
走进楼内，更是不堪入目。
目光所及是一片废墟，房顶的漏洞几乎都从一层穿到顶层，能够坐井观到一点灰蒙蒙的天。
昨天游逛校园的时候，父亲偶然知道这里曾经是一间电子设备加工厂，接过录像带后，就想来这儿碰碰运气，看看儿子哪怕冒着挨打的风险也要交给自己的东西到底藏了些什么。
不过昨天因为是跟随家长的大部队行动，只是遥遥看了这里一眼，今天这一来，发现楼外楼内都是这种德行，才感叹了一句运气不好。
他没有轻而易举地放弃，可能是身为父亲，对儿子的奇怪情感有种特别的感应，他决定哪怕花上半天甚至一天的功夫，也要在楼内找到一件设备。
幸好命运没给他玩捉迷藏，翻找了两三个小时，还真让他从角落里找到一个盖着煤灰的破旧机器。
简单整理了一张桌子，将录像带插入，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瞠目结舌。
他一开始以为尚允交给他的东西不过是小孩都害怕的妖魔鬼怪，再黑暗一点，就是校园内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他现在看到的，是被全国人民视为救世主的阎律，对人们进行能力激发的过程的真相。
遥想两年前，就在父母二人因为国家动荡而失业，带着尚允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的时候，阎律便突然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中，声称能让人们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父母二人当时几乎不带任何犹豫，想着获得力量就能干成大事，就立刻带着尚允当了第一波小白鼠。
他们跟相当多的人一起进到一间大体育馆，被激发能力的人坐在中央，其他人好像在看比赛一样围坐在看台上。
在近千号人的注视下，他们还有些紧张。
阎律每次施法都要默念许久咒语，与此同时还要手舞足蹈跳着舞，颇有点旧时期人们所说的除妖作法。
父亲还记着，那时虽然遵从阎律的话闭着眼睛，说是可以缓解一下紧张情绪。
但据事后的旁观者说，在阎律念完咒语跳完舞后，整个运动场就被一大道火焰屏障覆盖，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
并且，父亲除了感受到火焰的炙烤外，后脖子突然传来一阵疼痛，阎律的解释是要在此处注入引导的力量，才能引发全身的共鸣。
但现在，他终于发现了疼痛的来源。
视频中的阎律，同样位于一个宽阔地方，但这次，坐在凳子的人只有小孩子。
小孩被黑布条蒙着眼睛，坐在给大人做的木凳上，还悠哉悠哉的摆着腿。
旁边一直没有传来动静，小孩天真地问道：“阎爷爷，什么时候开始呀。”
阎律阴沉着脸，缓缓走到小男孩身后，一只手按在小男孩的肩膀上，一只手成钩状，回应道：“这就开始。”
小孩感受到肩膀的压力，略有疼痛，不过还是尊重道：“爷爷，我记着上次不是要念好多咒语吗，爸爸妈妈这次还想让我背下来给他们听呢。”
阎律冷冷一笑，笑得另一头的父亲毛骨悚然，说道：“放心，以后你们在路上有的是时间背。”
小男孩只觉得匪夷所思，可接下来，后脖子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比上次还要剧烈百倍。
阎律一只手硬生生插进男孩的后脖颈，好像在里面搜寻着什么。
奇怪的是，遇到这种程度的攻击，别说是小孩，哪怕是身经百战将体魄打造的金刚不入的将军人物也要在数秒内毙命。
可那个小孩子，却好似只是感受到了巨大痛苦，一具瘦小身躯在木凳上扭曲挣扎，尖锐的求救声在密闭建筑内产生数十道回音，叠在一起，撕心裂肺。
看得出来，小孩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挣脱束缚，可阎律那只树皮大手就像一颗钉子，将他牢牢地钉死在凳子上。
屏幕前的父亲就好像有人在触摸他的脖子一样，光是看就已经感同身受，不由自主便伸出手按摩。
没过一会，阎律便拔出一根手指粗细的乌黑铁棒，与此同时，被抽出铁棒的小孩好像丢了魂魄，头一耷拉，再没有挣扎尖叫。
父亲原先以为小孩死了，可随着阎律说了一声回去吧，便乖乖答应了一声自己起身离开了。
他仔细观察所有人的情况才发现端倪。
原本小孩们坐到这之前都是一脸笑容，跟尚允可能是类似的症状，但所谓的“激发力量”后，整个人就变得无精打采，像具行尸走肉。
父亲喘着粗气，没有再去看屏幕里的凄惨画面，只是玩命回想着昨天晚上找到的离开学校的路。
他攥紧拳头，想着还不知实情的妻子和被阎律带走的儿子，心里一阵发冷。
猛然窜起身，刚想抽出录像带，就听见视频中传来一阵与阎律一样被人们尊为火之国英雄的声音。
“这些小孩子的情感力量，真的完美啊！”
父亲如此尊敬那个人，甚至就连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也会从牙缝里抠出一点钱来跟随那人的动向。
在父亲的心中，那个人是火之国的领袖和象征。
但现在，他只能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火之国国王阮绯，跟老道士阎律是一伙的。
第159章 笑着哭了
父亲惊魂未定地抽出录像带，小心翼翼将其揣入内兜，这辈子没有收到儿子礼物的他，居然第一次就拿到这样“贵重”的东西。
父亲咽了咽口水，要是在儿子面前，肯定要破口大骂他有多“孝顺”。
但现在，他可没功夫干这档子事了。
因为十多名不掩杀气的刺客，正在门口站成一排，一身漆黑，像是地狱而来索魂的黑无常。
父亲知道热刀，也知道触及底线的人的结果，他没有试图狡辩，只是弯下吃痛的腰，缓缓系紧鞋带，然后将衣服的灰尘掸落，像是要参加某个仪式。
热刀的人要是真的猎杀目标定然不会这么磨磨唧唧，都是连照面的功夫不到便人头落地，现在能让父亲做出这么多动作，显然还有事情可说。
为首一人迈出一步，语气冰冷道：“上头说了，只要你能交出录像带，我们可以暂且保你一命。”
父亲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实力天壤之别的热刀强者，好像还期待他说些什么。
那人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同伴，期间一阵窃窃私语，时不时望向乖乖站在前方没有一点小动作的男人。
小队队长冷哼一声补充道：“还有你妻子一命。”
父亲掏了掏耳朵，心不在焉道：“没了？”
队长勃然大怒，叫道：“你别得寸进尺！要不是凌旭让我们找到完整的录像带，再加上其他录像带都被阎律销毁了，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我们讲话！”
一身宽松大衣的父亲身边扬起熊熊烈焰，强硬还击道：“那你们还他妈废什么话，要想拿到东西，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不知天高地厚！”
热刀众人如扇面一散而开，父亲哪怕有六只眼睛都没办法面面俱到。
这一批刺客显然都是组织内的上游实力，双方相距近百步，仍然眨眼便至。
他们在东部诸城呆得久了，往常都是接受任务才会刺杀一些人，结果后来因为太无聊，便开始主动寻一些高手的麻烦。
渐渐地，有些名望的高手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剩不下什么乐子了。
这次被凌旭调到火翼城，还想着能跟老大一起去绞杀那六个高手，结果没成想窝在这么一个破烂地方，还要跟这么个看面相就像个乞丐一样的家伙讨价还价，想想就来气！
但很快，他们就被面前这人的气势震惊了。
只见他们刚刚冲到身边，十多把短刀朝着各个要害同时劈下的瞬间，父亲全身上下爆发一阵宛如岩浆一样的火焰，要不是这些刺客都是老手，指不定就要被这火焰化成灰烬。
刺客迅速侧身闪过火焰，脸上的惊讶也随之消失。
他们可都是跟真正的高手对战过的人，知道正儿八经的强者该有怎样的实力。
这老男人那招不过是透支生命的一击，每用一次就会削减几分寿命，很可能打着打着自己就先暴毙了。
他们一阵狞笑，刚想趁机讥讽几句就发现情况不对。
父亲那一身火焰愈演愈烈，好像将生命的水龙头开到极限，这样将所剩无几的生命用在虚张声势上，是不想活了？
随后他们才恍然大悟，这家伙聚集这么多力量，是想借助这份力量逃跑！
身处火焰中的男人哈哈大笑，只骂了一句便冲出大门消失不见，“没有值得珍视的人，怎么舍得拿命来拼呢！”
体外体内如刀割的父亲一开始紧闭双眼，只是心中那份坚强让他艰难睁开血红的眼，看着眼前如同遮了一层红罩子的宿舍楼，咬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就好。
可等他飞速靠近时，猛然看到门口走出一脸愤怒的紫衣道士。
父亲这个时候脑子好像上了马达，一瞬间就想通了缘由，一个就连军中高手都难以做到的锐角转弯，拐向家长们的休憩地。
阎律本来想一大早抓住尚允盘问一番，结果却落了空，这会瞧见昨夜还彬彬有礼的父亲现在这么猴急，肯定让他知道了什么，赶紧跟上。
父亲舍命爆发出来的速度，一时就连热刀高手都没有跟上，转眼就到了房间。
母亲拉开房门，看见满脸憔悴的父亲，眼睛瞬间就红了起来，小手摩擦着苍老了十多年的脸颊，嘴唇情不自禁地颤动。
父亲抓住一身睡衣的母亲的手，顾不得冒着黑烟干燥至极的嗓子，飞快地将来龙去脉讲清楚。
接着，一把将录像带塞到母亲怀中，让她赶紧跑，自己去吸引火力。
长发如瀑的母亲含着泪摇了摇头，对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父亲说道：“反正尚允已经逃了，我再没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一身衣服被火焰烧的七零八落的父亲没再多话，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十多道烈火声，拉着母亲夺窗而出。
二人笔直地向着学校大门冲去，场面的浩大引来不少家长围观，只是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后面嫌挡路的热刀刺客给砍成碎片。
一见血，整座学校可就炸了锅，很快，身怀绝技的家长们就冲了出来，想着自己这一身武艺终于能够发挥威力了。
尚允父母自然不会去管这些人如何想如何做，他们只要儿子和对方都能安然无恙就好。
随着警铃大作，再加上家属区距离校门口当真太远，等他们望到门口时，就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实力不俗的保安了。
就在他们刚想绕道而行时，猛然发现一个渺小身影。
他们自从两年前激发能力后，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厌恶起这个身影，无数次当着他的面说这种笨孩子，自己真想将他扔的远远的，这辈子再不见。
但只有他们内心知道，自己那么说，分明就是言不由衷。
心中所想，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变成相当粗鄙的骂人话，甚至还会操纵他们的身体去鞭打，要不是自己回回都尽力控制，可能真的要让尚允身上留疤了。
但现在，父母二人均是心里由衷念了一句，“快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好。”
尚允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学校，却被突然响起的警铃吓了一跳，然后被打起精神的保安发现。
一脸笑呵呵的尚允还打算装傻蒙混过关，却没想到这些立刻就下了杀心的保安瞬间就被冲过来的两人卷成血河。
尚允先是怯生生后退了两步，等看到那两个跪在地上连连咳嗽的人影，才突然睁大水灵的眼睛，大叫了一声狂奔过去。
可是当他越靠近父母，就越发现两人的状态不对。
他们看上去好像都老了几十岁，脸上斑纹横生，头发也已经白了一半，另一半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白色吞噬。
其实若是父母保持劲头，立刻冲向别的校门，兴许老化的速度还会慢一些，这样突然截断力量的流出，就像是水锤效应一样，给身体带来极为巨大的反噬。
但他们看见的可是深陷危局的儿子啊，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用尽全力杀掉那些人后，父母痛苦地跪在地上，恐怕再也没法像先前那样爆发逃跑了。
不过他们嘴角皆是露出一丝微笑，觉得临走前能见到儿子一面，就够了。
小尚允踩着泥泞，走到父母身前，颤抖地小手尽可能轻轻地擦掉嘴角的血渍，再拭去脸上的污垢。
他还想说什么，被母亲突如其来一阵怒斥打断。
“你这臭小子，还不快跑，看我们这样很好玩是吗！”
母亲的骂声中带了些许哭腔，尚允反而又不听话地往她面前站了站。
父亲一把揪住尚允一领，他可以站起来，也只要轻轻一抬就能将尚允拎起，但整个人却保持了相当难受的半跪姿势。
“没听见你妈说的话吗？赶紧滚，听见没有！快……”
父亲边说，手边情不自禁地往腰带上伸，他全力抗拒这份冲动，甚至放开拽着尚允的手，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才停下。
他撇过头面对妻子，将昨夜尚允才交给自己的录像带往他怀里使劲儿一拍，做了个赶紧走的手势。
尚允傻傻笑着，只是笑得不那么自然，还想摸摸父亲的脸颊，就看见远方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紫衣阎律正在慢慢靠近。
他的身后，一条紫色巨蟒从天而降，再如潮水起起落落，每一次起伏均能扬起无数血花，看样子那些刺客和家长之所以没追来，都被他杀干净了。
父亲回过头，狰狞地看着所谓的道士，再次不顾全身疼痛推了一下尚允，骂道：“你这混账，快走啊！”
他的全力一推，尚允却只是上半身晃动了一下。
看着父母渐白的头发，尚允只是心中有些触动，但这看似用尽力道的一推却没能推动他分毫，却让小孩瞬间明白，父母老了。
他极其难受地压抑住笑声，疯狂地摇着头。
父亲忍无可忍，终于再次燃烧所剩不多的生命，汇聚最后的力量，朝着尚允踹上一脚。
尚允这辈子，第一次被父亲揍。
这一脚势大力沉，一瞬间就将尚允轰飞出去近百米，快要落地时，母亲又发出一连串火焰减缓势头，让尚允安稳落地。
他还想跑回去，可看到远处的阎律运气作势，双腿抖似筛糠，动弹不得。
父母没有去看儿子的胆小模样，转过头来望向准备毁尸灭迹的阎律，笑着聊了起来。
“真可惜，没机会看咱们儿子得第一的样子了，我还想着以后数奖状数到手抽筋儿呢。”
“你这个糟老头子，就别操这份心了，谁都知道你智商不高，尚允这么聪明，肯定是遗传我的。”
“你？你除了会做皮球打扫屋子，还能干什么？干脆啊，这孩子谁都不随得了。”
“哎…尚允他，会打扫他的卧室么，这么大，收拾起来很费劲吧。”
“哎…尚允他，现在还不会做饭呢，有一天要是饿着了该怎么办。”
父母一边想着，一边身体化为鲜红的火焰，织成一道吉祥结一样的天网。
这网中间满是漏洞，但气势汹汹冲过来的火焰，没有一丝一毫能够穿透。
尚允看着火幕下，逐渐消失的两个身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笑了两年的他，随着刚才那一脚，终于冲破了桎梏。
脸上流下久违的湿润，城中的暖风打在脸上，格外的冷。
尚允一只手紧紧攥着录像带，一只手凌空抓向前方，笑着哭了。
第160章 千步飞狐
杨阳向来醒得很早，今天也不例外，太阳刚爬了半个竹竿，有张俊俏的脸却不愿外露的他就在街上晃悠了。
只不过今天有三分是生物钟的缘故，剩下七分倒是因为左臂的伤一直不安分，就好像自己是一条枕边鱼，动不动就要被这只半睡半醒的老猫咬上一口。
一身舒适黑袍的杨阳在街上姗姗而行，昨天那场开幕式，虽然没有察觉到阎律阮绯有什么诡异动作，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晚上跟同伴商量之后，都决定趁着这两天鱼龙混杂，各自在各自区域好好探查一番。
本以为炎琢灼会有所阻拦，却没想到这小子破天荒地没有反抗，不仅如此，他对武者村众人的态度都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不再说些不过脑子的讽刺言语，而是对师妹一样对待他们。
可能经过这几天的纠缠，小啄木鸟也逐渐明白，热刀的行事手法实在不像正常的刺杀行动。
哪怕是作恶多端的司广仁，手下的暗杀团也不过盯梢一些重要人物，对与平民混合作战这种没品的战术嗤之以鼻。
一个刺客，却需要与目标堂而皇之正面对抗，这不是侮辱这两个字的精髓了么？
杨阳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头目凌旭到底是什么安排，也不知道这家伙存的什么心，只是希望早点查到秘密，然后去东边找邓文清汇合。
杨阳脚步不快，但大概是以前经常在林间行走的原因，走在宽敞的大道上，就明显比周围人快出一截。
他本想着偷偷去阎律的宅邸逛上一圈，却突然听见学校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响声之大，震得周围的楼屋都抖了三抖。
沙土肆虐、颗粒飞扬，干燥的季节里，以学校为中心，迅速向外挂起一阵遮天蔽日的沙帘。
杨阳右手挡住土之国高手都难以制造出来的招数，遥遥望去，发现给世界染上一层黄的沙尘中，隐隐飘起一道乌黑紫烟。
紫烟如同提线木偶，在空中时而化龙，时而为蟒，每一次坠下升起，捂住口鼻的杨阳都能清晰闻到空气中的一股血腥。
他猛然想起，阎律的衣服，便是紫袍！
在尖叫逃窜的人海之中，体格健壮的杨阳好像湍急深海中的游鱼，激流勇进，迅速游向学校。
只不过，在离学校两公里左右的地方，就被一群早已恭候多时的黑衣人拦下。
杨阳眼神清朗，面色沉着，根本不理会全国各地调过来的高手，直勾勾盯着远处的黑烟。
其实如果让他以一敌多，负伤的他胜算真的不高，能保住性命已经实属不易。
杨阳嘴角一翘，可惜面巾加沙尘挡住了英俊面庞，不然边上只顾着逃窜的路人都得停下来多看几眼。
刺客刚想动手，周围凌厉的招数就已后发先至。
两道烈火，两发剑气，以及一尾吐着信子、脑门上悬着白剑的响尾蛇。
五名同伴与杨阳一样，在听到学校方向传来的异响后，都不约而同地朝这边靠拢。
这十几天的并肩作战，让他们的默契早已超过武者村出来的任何一支队伍，都不需要有任何交流，顶着泼洒如瀑的黄沙也能汇合。
那些原以为能立功封赏的刺客，没两下就被六人剿杀干净。
杨阳撇开右拳的血迹，边跑边靠向脸色不那么好看的炎琢灼问道：“喂，啄木鸟，那团紫烟，是阎律的招数吗？”
因为没舍得用秘制药膏，导致伤势恢复得很慢的炎琢灼摇摇头，回应道：
“我没见过阎律出手，甚至就连他激发能力的过程也都是道听途说，不过紫色的攻击，我生平真的没有见谁用过。”
接着，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阴戾，和善的神色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低吼道：“但是蓝色的攻击，我可见过不下数百次了！”
杨阳还没反应过来，炎琢灼便突然靠向只顾着前进的暮荷，双手倾力将其推开。
在后者的一脸茫然中，小啄木鸟一个拧身，宛如一个斗大陀螺被鞭子抽动，旋起飒飒飓风，将周围阻挡视野的沙尘刮开。
杨阳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天空，有一颗蓝色彗星从天而降。
无数飞扬的尘土临近彗星时，就好像坠入冰窟，瞬间包裹一层冰霜。
那是一只通体晶莹的雪狐，明亮的毛发穿过沙尘不沾染分毫，晶莹的宝石眸子让世界上任何一位女子看了也要自惭形秽。
四蹄交错，仿佛踏着空中楼梯，与沙去归蓝的天空融为一体，只留下一连串轻快的咚咚声。
放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这等画面将会是人间独一份的绝美珍馐，这辈子再见到任何美丽的景色，都远没有其来得回味。
但炎琢灼当然知道，见到这只雪狐意味着什么。
凌旭，人送外号千步飞狐。
满脸狰狞的炎琢灼攥紧双拳，胀如西瓜，接着向前一冲，一只发出滔天怒吼的烈焰狮子便向弱不禁风的雪狐扑杀过去。
红蓝之争，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成为一段佳话，当然不是在平民百姓的饭桌上，而是在刺客和亲卫们的暗中较量中。
凌旭作为天生便能精准操纵火元素的天才，小小年纪就登顶热刀组织，随后更是领悟了似火非火的玄妙境界，可望而不可及。
而出身平平的炎琢灼，则是靠着后天努力，一步一步成为亲卫团的中流砥柱，循规蹈矩的修炼下，一招烈焰狮子则让所有刺客都有去无回。
两个组织虽然国王有令，不得擅自私下战斗，但大家都期盼着这两位能够真正较量一番，看看谁才是国王手下的第一！
后来的叛乱，终于是让这帮家伙随了愿，以至于每次凌旭跟炎琢灼对上，总能引来一群亲卫刺客在旁边围观。
这帮家伙前一秒还在相互厮杀，只是看见这两人对抗，好像老天给他们一人发了一道圣旨，让他们看完了战斗再打，便纷纷停下手来作壁上观。
要不是各自的领导打碎梦境，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以后就重归于好了。
只可惜，不少人死前都没见到二人分出胜负。
先前那伙拦路的刺客，如果见到接下来那一幕，没准都会说一句此生无悔入热刀了。
飞狐轻灵踏空而至，烈焰狮子张开大口奋力咬下，好似咬到了一团硬度不输金刚石的冰块，传来一阵咔吃咔吃的碎裂声音。
一身不知是火还是寒气的飞狐仅仅被拦截了一小会，便将口吞太阳的狮子炸碎，向着炎琢灼坠去。
飞狐距离众人还有近百米，后者猛吐一大口血，之前被夏冰打破的伤口齐齐裂开，全身上下宛如一个人端着一盆盛满血的壶，从头上浇下。
暮荷跌在墙边刚刚踉跄起身，就看到这辈子也不愿见到的一幕。
眼泪炸开，涂抹了药膏恢复奇快的她想冲来帮忙，却被师兄示意退下。
蓝色的光芒越来越近，炎琢灼露出一个灿烂微笑，但在暮荷眼中却难看至极。
“我说过，到死都会护着你的。”
第161章 不知火
雪狐四蹄所至，如同一个听不见声音的炸弹，瞬间就将周围夷为平地。
凌旭飘然落地后，缓缓掸开肩上的冰碴，脸上却没有半点刺杀得手的样子。
方才炎琢灼已经缴械投降，那招踏雪飞狐不出意外就能将其搅成碎片。
只可惜另外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在这招蓄势良久的突刺爆发前将其带离危险之地，逃过一劫。
凌旭冷冷一笑，向来都是他追杀别人，别人只顾着逃命，这几个人可倒好，安置了炎琢灼之后，居然还自不量力地隐藏在暗处准备对自己下手。
凌旭一身妆容好像雪地而来的蛮族壮士，微闭双眼，脸上的刀疤抖了几分，身旁旋即凝聚五枚大小一致的薄片，随后隐约变成了大如鹅毛的湛蓝雪花。
雪花四周不是清晰可见的棱角，而是宛如火焰一般徐徐跳动的模糊轮廓。
而每片雪花传来的幽幽寒气，则更让人不清楚这到底是火化成的雪，还是雪凝聚的火。
这便是凌旭的看家本领，不知火。
都说元素之力基于万物本源之气，不过世间所有练武习武的人都摸不到这层门槛，只得凭借着人与自然先天而成的通道学到一些皮毛。
真正能掌握气息感知的，都成了超人一头的高人。
武者村有幸在丁魏然的指导下，出了丁晓丁姚这些以一顶百的年轻人，而五大国里，自然也不缺风华绝代的强者。
凌旭小时候，就偶然遇到一位对气息掌控十分在行的世外高人，并且那人也对他青睐有加，便收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
只不过那人怎么料也料不到，当时也就不到十岁的凌旭居然趁其不备，用自己教他的手段背后捅刀子，随后更是将整个村庄屠戮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
师父要是知道，自己当初遇见这个灵窍天赋均举世无双的弟子，是被当时已经声名鹊起从而颇有崇拜的阮绯刻意安排，肯定要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凌旭在阮绯的安排下，学到师父的招式后，又挖地三尺，将其中的气息流转参得通透，并且对火的运用逐渐臻于巅峰。
火是五大基本元素之首，这一点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都毋庸置疑，哪怕是其余四国的顶尖强者，遇见火之国的强悍将士也要敬让三分。
毕竟，神火之力，取得便是那个火字。古往今来取得力量的人，也只用过这一种元素。
这也是凌旭决定在这方面大做文章的原因。
既然是元素之首，其招式变化自然也最多最杂，相应的气息流转方式就更是五花八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一些没有背景的人只能从驳杂的修炼道路中挑选几个看上去宽阔的阳光大道，但往往越走越狭隘，最终被困死在牛角尖里。
而像凌旭这样，不仅有高人指点，同时还自身聪颖的人，走向顶点简直如履平地。
可到了顶点，他依然不满足现状。
想起人们通常说的物极必反，他就想这元素之力会不会也是如此？如果将火元素的提炼达到一种极端，能不能开发出一些独一无二的招法？
带着这种平常人只敢做做梦的想法，凌旭开始每日每夜地凝炼火元素。
就在他登顶热刀的前一天，终于成功了。
与前一任热刀头目的比试中，当凌旭祭出这招似火非火的招数时，在场所有的热刀高官全都瞠目结舌。
那些人有的都比凌旭高出十几二十岁，有的人更在血水里摸爬滚打过大半辈子，可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高谈阔论炫耀资历。
在后来人们的交谈中，就给这招匪夷所思的招式命名为——不知火。
凌旭闭上双眼，长舒了一口浊气，身周的五片燃烧的雪瓣如飞羽剃刀，各自冲向蠢蠢欲动的武者村众人。
还好炎琢灼提前给他们介绍过凌旭的招式，都没有硬碰硬。以前没少有家伙敢尝试，只不过应该已经在黄泉路上投胎了好几次了。
众人辗转腾挪，虽说是躲避，却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好不容易耗到招式散去，纷纷大口喘着粗气。
丁晓体型最小，相比其他四人来得更加轻快，再加上丁魏然没少给他讲述气息流转的关键核心，对这一招比其他人见解更深。
作为率先脱离雪瓣纠缠的人，丁晓压根没有犹豫，脚尖点在墙根，随着身后身前地面猛然裂出一道深沟，小个子不再隐匿身形，率先冲了进去。
白剑如同一根崭新灯管，无数气息凝聚其中，猫鼠的处境一瞬间就发生转变。
可当身体疲惫却不露表面的小个子冲过去的同时，他就看到边上一抹鲜艳到可怕的火光比他更快。
那火，仿佛更像是绵延成沟壑的血槽，在空气中掘土前进。
暮荷面对这名在她心里留下阴影的怪物，初见的恐惧远远大于殊死一搏，只是看着师兄遍体鳞伤，那份作威作福的恐惧瞬间就被拉下了马。
红衣女孩甚至不等雪瓣消散便冲了过来，以至于那道亦火亦雪的攻击在她腰部刻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血网，若不是全身穿着红衣，再加上爆发出来的火焰显眼明亮，暮荷此时在丁晓眼中就成了被渔网捕获的大鱼。
面对暮荷的凌厉流火，凌旭根本不以为意，只是看着手提白剑平地飞行的小个子，身上才再次爆发杀气。
根据情报，他已经知道了夏冰的真正死因，正是这个看上去最弱不禁风的家伙。
凌旭微微扰动身躯，躲开暮荷的流火，接着右手成拳，拳锋先是一阵星光点点，再是幻化成飞狐的一蹄，与白剑硬生生对撼到一起。
作为一个刺客，明明该更加注重暗杀能力，可凌旭正面与丁晓对峙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有余力处理回身冲来的暮荷，可见热刀头目的水平达到了何种恐怖程度。
丁晓深陷局中，他很暂避锋芒，用师父说的迂回战术来跟他消耗。
但他能察觉得到，凌旭已经在周围撒下密密麻麻的陷阱，自己但凡后退半步都要万劫不复。
面前，凌旭一改杀多了人的麻木模样，转而是一副怒不可遏的姿态，说道：“丁晓是吧，我会在夏冰的墓前捏爆你的头颅！”
凌旭脸上的刀疤张牙舞爪，而一道从右脸划至左下颚的深深刀疤，随着愤怒的表情更加不安分。
这道刀疤，是夏冰留下的。
热刀的头目，极少是根据组织成员票选出来的，往往都是实力强大的人担任挑战者，胜利之后走个过场便可当选，凌旭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夏冰，正是挑战凌旭的人中，唯一一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对手，也正因为如此，成为了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虽说那家伙平时一脸正经，干什么事都必须追求精准无误，死板得很，但在凌旭看来，这种人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凌旭不仅没有仇视他，反而宠爱有加，让他进驻古堡，给他安排许多下属，甚至私下亲口承诺，只要自己死亡，他就可以立刻上位。
这么长时间以来，凌旭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阮绯，就只剩夏冰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结果，他也死了，而且连尸体都没见到。
凌旭早已不管跟暮荷的种种恩怨，此时此刻的悲愤，全部都转化成对丁晓的攻击。
后者全身上下阵阵麻痹，如同无数小蛇咬在皮肤上，但打小就在丁魏然磨练下长大的他，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放弃。
几乎已经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整个人只是重复着过去十多年中做了无数遍的挥砍动作。
剑招，剑势，气走，气停，所有的一切，渐渐从他的脑海中剥离。
剑掌交汇处冒出的火星逐渐变为五颜六色的蝴蝶，就连那只冒着热腾腾“寒气”的蹄子都隐约生出了鲜花。
丁晓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战斗中用出了凤舞。
从第一次误打误撞领悟凤舞，直到刚才，丁晓一直以为凤舞是需要静等与天地达成共鸣才能用出，所以与夏冰对战才需要靠其他人打掩护。
也就是丁魏然不在，不然又得让他跟高级精灵对峙，再治好满身伤疤，一边喝着酒解愁一边揉着他的小脑袋道：
“我们研究那些套路招式，开发五花八门的流派，其实都无外乎人们不会，或者说不懂如何直接利用自然之力。”
“自然之力，只有真正将自己看作与世界同为一体的存在，才能发挥它最本源最强大的力量。”
“所谓我不就山，山在眼前，我不踏水，水在脚下，就是这个理儿……”
类似的话丁魏然说了不少，丁晓哪怕全都听了进去，后面日子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相比之下，面前狰狞如野兽的凌旭看着曼妙的景色，好像突然明悟一般，兴奋道：“这就是那个余孽的招数嘛，原来如此。”
说罢，只见原本掩盖在花丛中的雪蹄逐渐恢复原型，甚至寒气还有延伸到丁晓身上的趋势。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着谁，恰在此时，似乎被人们忽略很久的远方，织起一片血红天网。
这边焦灼的两人没功夫看，另外一侧的杨阳可就相当焦急了。
他喘着粗气，抵挡凌旭五分之一力量的不知火就几乎虚脱，但看到学校方向的异变，还是强撑住精神，询问旁边的两名大汉道：
“我们不能被他纠缠太久，学校那边出大事了，必须要派人去帮帮忙啊！”
薛灵满脸紧张，却语气平稳道：“你去吧，我们几个给你拖延时间。”
杨阳不管什么儿女情长，也没有说什么临别感言，仅仅点了点头，便飞奔向学校。
尚允，可别出什么事啊！
与此同时，原本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的老人猛然睁眼，缓慢起身的同时关掉身旁的老式收音机，走向门边，披上象征着一国之君的鲜红长袍，嘟囔道：
“他那似乎出了点麻烦，还是过去一趟吧。”
第162章 阎律的算盘
杨阳在路上飞速奔走，路边被沙子压得歪七扭八的绿植，再被一阵不讲道理的飓风无情的拔出根须，在空中咔擦折断，四散飞舞。
之前面对凌旭，杨阳没功夫分心查看那层血红的网状物到底是什么，现在脱了身，总算有机会一探究竟了。
只是经过探查，情况或许比他想象的更糟。
这网并没有蕴含多少杀气，反而携带了满满的爱意。
武者村出征前的那场测试，考验的就是人们能不能精准的判断情况。
杨阳当时可是力压群雄夺了魁，对这种气息简直不要太熟悉。
都说两军交战，士气为先，只有在气势上压倒对手，甚至是震慑对手，才能确保临战士兵将布置的计划完美执行，而不至于怯战而逃。
所以，通常来讲，两拨人对战所爆发出来的气息属性，都是戾气凶气居多，哪怕丁姚保护李涯的时候，也会将注意力大多放在对手身上，伺机反攻。
那条时隐时现的紫色巨龙不必多说，肯定是阎律这老东西的手笔，而如果那张网也蕴含杀气，杨阳大可认为是阎律与一些战士斗在一起。
但现在，网上的状况只能让他认为，施展出来招数的人是在尽全力保护着什么，根本就没有与对手殊死一搏的哪怕丁点想法。
想到这里，杨阳突然打了个冷颤。
昨天，可是无数家长才带着孩子入学啊！
杨阳攥紧右拳，拳套上的皮囊已经能看见缺口，只是丁魏然的特殊手法，让其不至于像破了洞的气球一样泄气。
眼看临近事发地，杨阳一脚猛踏地面，力道由平向转垂直，如一只黑色羽箭扶摇而上。
登高望远，他就算忌惮对手能打他一个无处可藏，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丹凤眸子微微凝望，看到那条欢脱的紫色巨蟒正像一把剑一样，摇曳着尾巴刺向某个小玩意，只是蟒头地方迸射出激烈火花，如同电焊，晃得人看不清对手。
不过看阎律的狰狞表情，显然那个体型估计不足他三分之一的玩意儿超出了他的预料，哪怕已经全力出手也撼动不了分毫。
再等杨阳仔细观察，才发现这紫衣老人的身上，有深一道浅一道的红印。
杨阳对什么都可以陌生，只有对血不会陌生，尤其是人类的血。
咽了口吐沫，视线稍微移向远处，就看到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那是尚允父母的衣服，却看不见人。
他不再缓缓前进，而是猛地窜了过去，这才看清跟阎律对阵的人。
正是不再傻呵呵直笑的尚允。
尚允重获表情的那一刻，全身上下爆发出了一股绝对纯粹的磅礴力量，居然能与阎律正面硬抗。
要知道那老家伙来的时候，一些人不信邪，纷纷找他挑战，虽然将级水平的人没那闲工夫，但往下所有水平的人，阎律都战了个遍，并且未尝一败。
而被同龄人一直骂作废物的尚允，现在能跟阎律平分秋色，战斗力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存在了。
杨阳看得惊讶，再瞥向阎律的眼神，又读出了一些耐人寻味的兴奋。
世人都不知道他跟阮绯的关系，自然就更不知道他们掌控火之国的权力到底要做什么。
阎律知道，所谓能力激发的好坏之分，光看明面上的火焰威力大小，太肤浅，真正重要的，是体内能贮存多少元素之力。
威力大小，那只能是你一次运用多少，这个根据后天修炼，每个人都能有所长进。
而体内的力量，那就是一间宝库了，只要宝库足够大，你就是再怎么糟践，早晚也能有一番作为。
经过他的调查，现在人们体内的力量都不容小觑，只是由于不再是战火纷飞的时代，导致这些玩意被“锁住”了。
激发能力，就是用那些嵌入身体的黑棒打开那些枷锁，让人们能够真正直面这座宝库。
不过阎律先前没有料到，在这个过程中，有一部分人居然因为情感与强大的力量产生冲突，从而抑制了能量释放。
人体是一个完善的整体，一旦某些地方出了问题，对全身都会有影响。
而这些无处可逃的力量，便害得那些人损失了部分感情。
当阎律找了几个小白鼠，印证这一点后，便开始确定，那些所谓激发能力后没有产生力量的“普通人”，才是他们真正寻找的目标，而那些损失了情感的“傻子”，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所以，他才专门办了一所只为普通人提供的学校，他相信，这些人因为生活遭受排挤，一定会不假思索地蜂拥而至，到时自己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提取力量。
只是事与愿违，那些傻子中，居然有个人会对他产生抵触情绪，这无疑不让阎律怀疑自己的想法被暴露，所以便告知阮绯，让他派一些热刀刺客提前清理掉。
虽然多次的行动都被一些人搅黄，但好在这人路上没干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甚至还到了学校，自己可以亲自料理他了。
阎律的眼睛渗出血丝，整张脸更是胀成一张茄子，与衣服一起浑水摸鱼。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已经近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那个名叫尚允的小屁孩，现在几乎已经哭不出来，只要再耗一点时间就可以大功告成。
事后甚至连毁尸灭迹这种事都不必做，只要让国王安排那些打杂的热刀砸碎就可以了。
阎律一门心思放在未来，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仅仅数十米外，一袭黑衣像一枚炸弹，轰向这里。
杨阳早已看清了尚允的渺小身影，一瞬间就分析出来发生了什么的他，已经不去想这全力一击会给自己造成多大反噬，也不再考虑身上的伤口能不能在精灵大战前复原，他只想将这短短十几天积聚的怒火全部释放，释放到这个家伙身上。
一拳砸下，地动山摇，整个城市久久才降下的灰尘，在一瞬间仿佛腾云驾雾飘摇而起，只是色如黄昏，没有半点人间仙境的意味。
这一拳正中太阳穴，紫衣老人脑袋随着拳头而动，身体却来不及反应，脑袋与身体几乎都不在一条直线上，斜飞了出去。
偌大身躯在地面上割出一条鸿沟，好像一只铁铲推过，尽头处如小山一样的瓦砾堆中，阎律耷拉着脑袋，鼻歪眼斜，已然看不清人模样。
杨阳右手虽然戴着拳套作为缓冲，但那招为了宣泄愤怒而没有刻意控制气息流转的攻击也让他右拳皮开肉绽。
压下喉咙中的一口浓血，杨阳将早已经失去意识的尚允靠在墙边，正如自己在土之国的医院时，认为甘童薇已经丧命的无助姿态一样。
那时的自己，好赖还有脑中的空灵声音相伴。
可尚允呢？
杨阳不敢想，不敢想他清醒之后的样子。
戴着拳套的他一句废话没有说，只是眼神怜悯地看了一眼小男孩，然后缓缓起身，顺着沟壑走向没了人样的阎律。
穿过街道时，他看了一眼四周，因为身处沟壑中，视线都低了不少。
杨阳这才感同身受——尚允的世界，一切都是这么高大的吗？
杨阳的双脚已经被凌旭打伤，血流汩汩，但他仍然暴足而冲，奔向不知怎么没有身首分离的阎律。
一拳又是结结实实砸在身上，即使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杨阳还是感觉到一阵异样。
平时与人或者精灵对打，手感好说歹说都是偏软一些的，哪怕是撼地者这种靠肉体吃饭的傻大个，也有皮肉裂开的感觉。
但阎律的躯体，简直比自己还要钢筋铁骨，铁板一样硬邦邦的，生生挨了自己两拳都没有支离破碎。
就在杨阳准备靠近一下，观察其秘密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百米之外，站着一个人。
他压下好奇，跳出沟壑，看着满脸笑容的白发老人，感受到与情报半点不差的强大气息，眯眼咬牙道：
“阮绯，你果然有问题！”
第163章 没有血肉
拄着拐杖，头上如同落着鹅毛的阮绯眉目开朗，假模假样地笑道：“原来，这段时间一直在火之国胡作非为的，就是你啊。”
杨阳右拳抑制不住的颤抖，左臂伤口也血流如注，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跟国内的宣传如出一辙。
国王身后，一些衣着年龄各异的人看见这名凶手，都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道：“原来就是这个混蛋！杀害了好几任功勋卓著的守城将！”
他们有的是注意到学校的声响过来凑热闹，有的是在街上溜达，碰巧看到国王，便兴致勃勃地跟上，哪怕没机会说上几句话，能近距离观赏一下，回去跟亲朋好友吹牛也是极好的嘛。
不过更多的，杨阳也察觉得到，则是城中数一数二的民间高手，这些人与民兵不同，没有编制没有义务，纯粹靠着一腔热血维护城内治安。
火之国，尤其是火翼城，古往今来都是正义感爆棚的地方，人们常说在这里，哪怕没有热刀这样的组织，人民的凝聚力也都不会让敌人轻易瓦解。
只是这些信念，随着一波又一波的精灵冲击，貌似敲到了根基上，摇摇欲坠。
之后几任君主都试图挽救这种颓势，但不管他们穷尽什么办法，都像是一场劫难一样在所难免。
直到现在，阎律才用一种前无古人的方法逆转颓势。
这些原本就实力超凡，由于激发能力更上一层楼的人，目光穿过逐渐消停的灰尘，看见一堆废墟中，身体歪斜躺着的阎律，纷纷燃起怒火。
放在平常，他们兴许还会有点小心思，在国王面前显露一下，随后被一些大户人家看上，之后过着衣食无忧的欢乐日子。
但现在，所有人的眼中，只有一个字。
杀。
面前的国王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很贴切地拄着拐杖后退半步，更是下了道无声的圣旨。
杨阳全身绷紧，对这个故意做作的人再恨一分，不过也没有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想法，而是立刻转身就跑。
当然不是害怕，而是身边还有昏迷的尚允，自己跟阮绯打个你死我活无所谓，被这些群众以卵击石也不在意，但这孩子可是无辜的。
杨阳抓起衣衫破烂的小孩，瞬间爆发力量，转眼就甩掉后面自以为一击就能得手的高手。
趁周围没人，杨阳将小尚允安置在一间隐蔽小屋中，顺手还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
换衣服的途中，发现衣服内侧揣着一盘录像带，刚将衣服换下，准备大致看看的时候，好似睡梦中突然惊醒的小尚允突然伸出手夺了过去。
杨阳吓了一跳，还想问问小孩这是什么，可再看到尚允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死死抓着款式并不昂贵的东西，也就没有自作主张叫醒他。
杨阳用干净毛巾擦掉尚允额头滚下的汗珠，给他盖上舒适棉被，一声不吭地奔走出去。
他已经想好去哪与阮绯决战。
学校外的大广场，就是绝佳的地点。
因为学校的变故，整座城几乎都刮起了沙尘暴，现在好像都挂到了万里高空，让今日的黄昏格外阴沉。
杨阳在途中刻意留下踪迹，绕过藏匿尚允的地点，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学校。
他自己倒没有多劳累，以前不管是在山里独自生活，还是跟着丁魏然修炼，体力的掌控可是重中之重。
黑衣黑袍男子站在白绸缎一样的广场上，茕茕孑立，好像他的身边已经提前入了深夜。
那些早先还气势汹汹的高手们已经溃散了十之七八，他们哪里经受过专业训练，光是体力这一条，武者村出来的五十多号人个个都超出他们一截。
更何况杨阳在上一座城已经经历过与民兵的战斗，知道他们的弱点，再加上他也不想滥杀无辜，就用了这么个方法。
当那些人气喘吁吁来到杨阳面前，不等他们开口嘲讽，只见后者如一只洞穴中的蝙蝠，在众人头上煽动翅膀，所有人耳边只听见一阵刺耳轰鸣便当场昏厥。
轻而易举解决这些人后，杨阳看着不气不喘一脸微笑的国王。
头发花白，如同一只电灯泡，黄昏的照射下有些隐约光亮。
杨阳刻意远离倒下的民众，国王也不紧不慢跟上。
广场之大，那些人可填不满，二人很快就到了一处空旷地界。
看着有口皆碑的国王半点不怒，杨阳瞠目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激发人民的元素之力，使出诡异手段的阎律，还有那些无辜的孩子，到底为了什么！”
“还有，精灵不到十天就会进攻，你他妈到底在想些什么！”
面对比他小上六七十的年轻人一连串的质问，阮绯轻轻点了点拐杖，质量上乘的白瓷砖发出清脆声响，下一刻就寸寸断裂，崩出无数碎块。
老人只身站在瓷片雨中，朗声回应道：“谁来都无所谓，精灵也好、人类也罢、光卫也是如此，只要有这些激发能力的人在，就都不是问题。”
说着，老人全身一个抖擞，宛如身子骨不耐寒的打了个颤。
被敲起来的瓷片不知受到了什么作用，骤然提速。
杨阳早已绷紧精神，冷冷嘁了一声，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迎难而上，双腿一踏，地面猛然塌陷一个深达十米的圆洞，整个人凭空消失。
再一见，就是阮绯破绽百出的面门。
杨阳没有出拳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招姿势，好像一只蛮牛，准备用强壮的犄角撞碎拦路的家伙。
让人奇怪的是，纵使那些瓷片被突然卷起来的狂风甩向四面八方，可偌大广场上，风声、瓷片声、心跳声，通通钻入了一个静谧空间，没有逃出来半点。
再看阮绯，一身袍子瞬间开始剧烈震荡，头顶束缚白发的发带被真空中的巨手夺走，发丝张牙舞爪，如同一只长了无数个脑袋的蟒蛇。
杨阳嘴角一翘，身形距离阮绯不到半米时，后者好似撞在了一堵墙上，整个人砰得一下倒飞出去。
杨阳的新绝招——音爆。
当一个人的速度接近音速时，会有一股强大的阻力，使其产生强烈的振荡、速度衰减的现象，俗称为音障。
突破音障时，由于其对空气的压缩无法迅速传播，逐渐在迎风面积累而终形成激波面，面上的能量高度集中，这些能量传到人们耳朵里时，会让人感受到短暂而极其强烈的爆炸声，还会伴随音爆云。
杨阳先前面对那些群众，就是用的这招的简化版，一是为了热热身，二是为了练练手，毕竟丁魏然讲完这招之后，自己一直没功夫操练。
因为要将能量聚集在身前，所以他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击，算得上是伤敌一千自损四五百的路数。
不过大的风险也通常伴随着大的收益，据推算，要是面对撼地者，这道音墙能让近百只大家伙瞬间毙命，更别提其他身板不如的砸碎精灵了。
现在阮绯正面硬生生吃下这招，不说灰飞烟灭，至少也得是九死一生。
可就在杨阳咳出浓血，准备欣赏胜利战果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老人已经起身。
杨阳眼睛胀如鹅蛋，惊讶地看着皮糙肉厚如怪物的老家伙。
阮绯扭了扭脖子，问道：“就没了？”
周围的瓷片噼啪坠下，杨阳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面前那人，整张脸已经掉去了一半。
皮下面的东西，在落日最后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让人寒冷的银光。
血肉变成了金属。
第164章 他们，都是智械！
杨阳哪怕心中一万个不相信，现在结果就摆在眼前，也不得不接受。
阮绯不再掩饰，伸出手缓缓撕下人类外皮，露出如水墨一样的金刚躯壳。
两只眼睛如两枚蓝宝石，在逐渐暗淡的环境下，发出清澈纯净的光芒。
杨阳盯着人间灵犀不过如此的眼眸，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可不料阮绯收敛了外泄杀气，机器人没有衣兜，便做了个假模假样的插兜动作，望向蓝天，问道：
“你知道，智械为什么会离开这里么？”
蓝光划过杨阳衣衫，这才显露出因为天色昏暗而看不清的褶皱破损，杨阳回应道：“难不成，也是智械的计策？”
阮绯冷冷一笑，智械的技术让即使是金属构造而成的脸，都表露出只有精通察言观色的人才能读懂的鄙夷。
“六十多年前，人类和智械可是和平共处的，相互之间没有半点秘密芥蒂。”
“金之国作为地势奇高的天然国度，更让智械青睐相加，在国内修筑了无数汲取光能的建筑，带来的能源极大程度促进了一些关键技术的研究和突破。”
“因为光的能量实在巨大，所以我们在那边建立了无数贮存能量的能源库。”
“后来为了节省地方，干脆将其融合成一颗珍珠一样的能源核心。为表与人类的诚意，我们并没有刻意隐藏地点，而是安置在公开区域供人们参观。”
“那些没用的能源库，之后也被我们改造成适合居住的地方，毫无保留地让人们住进去。”
杨阳若有所思，堡垒城的那些长方体块一样的建筑，原来之前都是汲取能量的玩意。
可当他还在想，智械凝聚而成的能源核心会不会像人类世界的古老文物一样，被安置在博物馆的透明小盒中，就听见阮绯道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后续：
原本作为友谊的象征的能源核心，居然有一天离奇失踪，让当地的能源设施大幅瘫痪，过了许久才逐渐恢复。
在智械的调查中，发现罪魁祸首不是某条程序执行错误的变异机械，种种线索都指向人类。
它们向当时的金之国国王发难，声称如果不找到能源核心，那智械与人类的合作不仅到此为止，同时还会撤出人类世界，让他们掌握的所有科学技术都成为一张废纸。
彼时的人类世界，上到君王下到百姓，都不认为在智械的层层保护下，还能有人不出半点破绽的将能源核心偷走，于是纷纷怀疑是不是智械方监守自盗，只因为人类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回报，所以才做出这种举动。
智械方勃然大怒，干脆履行诺言，在金之国的智械带头下，五大国的智械全数离开。
讲到这，阮绯呵呵笑了两声，夹杂着混叠在金甲之下的颤动杂音，听着瘆人，“人类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直到我们快要走了，他们才痛哭流涕地哀求，真是有意思的物种。”
杨阳不清楚事情经过，对这个“人”的话将信将疑，不过还是降了几分声调，问道：“那你现在卷土重来，是要对人类进行报复？”
阮绯没点头没摇头，接着上面故事继续讲着：
虽然智械方口口声声说要全部撤离，但私底下还是留了两只，编号为X的阮绯就是其中之一，另外那个，则是同一批中构造最精妙、算力最强大的Z。
它们偷偷留在人类世界，也是要暗中调查到底何人所为，毕竟智械方也不相信人类小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整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况且能源核心也需要智械的技术才能读取能量，就凭人类的手段，哪怕得到了也无处下手。
只可惜在调查的途中，Z因为出现故障，对人类产生不该有的情愫，脱离了X的合作，导致X不得不化名阮绯独自搜查线索。
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调查，它将目标锁定到了火之国，而最可疑的对象，就是当时还尚未功成名就的仲星火。
杨阳听到这猛然一惊，瞪大眼睛道：“仲星火？怎么可能！当时的他别说去偷能源核心，据人描述，实力连一些荒野村夫都不如！”
阮绯双瞳颜色逐渐转为漆黑，如同坠入深海，回应道：“你知道什么？那时候的你连出生还没出生，就凭一些闲言碎语，就敢妄下决断？”
接着，那副金属壳子朝向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人类就是这样，从来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只要周围的人说了，三人成虎，自己也就相信了。”
杨阳察觉到他的情况不大对，紧了紧拳套，道：“我们武者村的人现在不就是在纠正这种错误？”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武者村这三个字，代号X的智械猛然挪回仰望星空的视线，像只响尾蛇死盯着不知哪里说错话的黑衣男子。
“武者村，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跟Z纠缠的对象，就是建立武者村的家伙！”
“孟凡，哈哈哈哈，仅凭一句话，就让整个人类世界自相残杀十多年！”
“这个人，最该死！”
杨阳瞳孔骤缩，心升不妙，即使对方没有动弹，他还是下意识的向旁边闪避。
身子刚刚倾斜，他就看到原先站立的地面猛然塌陷，还没落地，就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仿佛这黑夜都是从坑里吐出来的雾，一瞬间，天上再无半点黄晕。
X号智械看着满脸惊恐的杨阳，露出这辈子最后的一点凄笑，说道：“哼，让你死得明白点吧，那个罗熊之所以死后会爆炸，是因为他是我激发能力的第一批实验品，因为手段还不成熟，所以不想被别人发现端倪，便设置了死后自动销毁。”
“而至于夏冰和阎律嘛……”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只见深邃瞳孔逐渐亮起血红色的光芒，全身的机甲外壳嗡嗡作响，体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大。
并且，金属制作的外壳开始流淌乳白色的数字和字母，如同流水一样稍纵即逝，眼花缭乱。
片刻之后，阮绯的体型膨胀到足足有杨阳十倍高，哪怕撼地者来了，也要被当成大头儿子。
周围的路灯灯泡嘭得一声炸裂，让如同恶魔降临的老天爷更加大军压境。
碎片没有坠到地上，而是好像卷进一个漩涡，盘旋在阮绯眼前。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只有两道贯穿黑夜的红光闪烁。
借着红光，杨阳才注意到，不止灯泡碎片被吸了过来，还有两具本该是尸体的“人”。
被两拳揍到不省人事的阎律，和大战中没有留下尸体的夏冰。
两个躯壳在空中支离破碎，分解成无数沙尘一般的晶莹颗粒，如同星辰汇成银河，嵌入到阮绯的偌大身躯中。
后者眼中红光陡然加强，火之国的天空如墨纸泼血。
再无半点感情的声音低沉入耳，更像是一只沉睡了多年的钢铁巨兽，准备好好享受这第一顿美餐。
“战争模式，启动。”
第165章 遗憾
杨阳从来没对阵过智械，也没有听丁魏然讲过什么要领，不过已经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纵使知道对手强大，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没等阮绯率先出手，杨阳便化身一只夜鹰，侧身甩开两盏红色聚光灯的聚焦，于阴影之中突刺而来。
夜色渐浓，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终于赢过了不讲道理的两只探照灯，周围的黑已经变成了一个色调，没有哪哪加深哪哪回浅的变化。
可视野中根本没有一物的阮绯却是斜着后跨半步，步伐轻盈，让体重得有一栋楼的它连半点地面震动都没造成。
因为体型膨胀太多，原先的蟒袍早已撕成碎片，如今只有几片碎布挂在犄角旮旯，突然一阵强风掠过，猎猎作响。
只听得原先站定的地面，突然崩来一股磅礴气流，就连刺入过去的红光都像竹子节节断裂。
杨阳原本料定这大块头必然跟撼地者一样不擅躲避，于是没有考虑什么奇淫技巧，而是打算正面直接毁掉双脚，可没想到阮绯挪动步伐的时候居然没有半点凝滞，甚至还有些得心应手。
融入夜色的男子咳出一口积压体内的瘀血，拳套抹干嘴角痕迹，终于是回归了几分本色。
杨阳再度发力，身体弯如满弓，在空中一个燕子回旋，空气中传来一陈闷响，再如炮弹一般轰出。
这次他没有采用让敌人陷入地面从而限制行动的策略，而是拔地而起，目标直指机械巨人的头颅。
不管哪个种族，核心必定都在头上，干脆来一招擒贼先擒王！
杨阳于夜空中急掠而至，粗如树干的红光也没能锁定在它面前犹如蚊子大小的对手。
可当杨阳来到金刚头颅旁边，递出一拳，以为万事功成的时候，却听见面前没有直视他的机械巨人冰冷地说道：“资料库已读入。”
原本重拳离太阳穴的位置不到半米，机械巨人却突然恰达好处地一个侧头，动作相当精妙的与拳臂相差一定距离，刚刚好躲开杨阳习惯性裹在身周的气刀。
杨阳倒吸一口凉气，或许是剧烈的运动已经血脉喷张，才不至于冻彻心神。
他不信这个邪，左脚凌空一踏，身体凭空借力折出一道圆弧，再一次直奔巨人而来。
阮绯又一次轻而易举躲开，有了前一次作比较，这次显得更加闲庭信步。
杨阳再次折返，瞬间突刺数十次，恐怕就连丁魏然都要赞叹一句青出于蓝，可这个机械巨人居然游刃有余地全数避开，没有半点都多余动作。
一只蚊子去叮一个巨人，巨人却一次次地闪躲，这上哪说理去？
拳套如口器的杨阳几乎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他相信，如果自己停下攻势，阮绯一定会瞬间让他灰飞烟灭。
机械脑袋好像没有安插在脖子上，前后左右扭动的如同陀螺，甚至阮绯躲避的同时，还一个语调淡定回应着杨阳埋在心里的疑惑：
“夏冰之前派蹩脚刺客追杀你们时，给了他们一些与寻常款式的纽扣。”
“这其实是我做的，是一个超出人类科技范围的传感器，能够记录对手的动作参数，将数据远程送回来。”
“而之后夏冰与你们对战，他的眼睛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型号更新，速度更快。”
“现在，你明白我们的差距了吧，你的一切攻击，哪怕是先前的新招，现在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堆堆数据而已。”
“只要是数据，就一定有可以算出来的解。”
杨阳越听越心虚，他是个不愿意战斗中跟别人废话的人，但阮绯的动作无一不在向他展示，自己已经无法触碰到他分毫了，很明显这个钢铁巨人不是在故弄玄虚。
该怎么办？
杨阳扪心自问，他想起脑海中的空灵声音，先前的战斗已经证明这家伙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可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唤醒她，以前也不是没用过故意愤怒然后等她现身平静，结果迟迟等不来，反倒自己伤心了好几天。
而轻柔的女声？
一脸惨象的黑衣男子苦涩一笑，堕入愤怒引她出来，无异于引狼入室，自己可还没掌握送走她的本领，哪怕真的借助她的力量击败阮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凶性大发，连累周遭的同伴又该如何？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机械巨人突然抓住思绪飘乱的一瞬，一记势大力沉的摆拳如同重锤，将杨阳砸钉子一样锤到地里。
得亏苍骨送入几分力量，不然现在自己早就成了一滩肉泥了。
黑衣男子浑身如血瀑，一身黑衣已经染成殷红，尤其在聚光灯下，更加血腥。
机械巨人一脚一脚踏到杨阳身边，后者好像颠锅上的圆饼，被一次一次颠起。
杨阳已经没有起身的力气，跪在深坑当中，听着对手发出死刑宣告。
“骨骼密度与力量已测定，增强输出功率，杀拳。”
他用尽浑身力气将右拳颤抖抬起，做出出拳的姿势，师父说过，不管战力如何悬殊，自己也不能胆怯。
只是现在的垂死挣扎，让他多半有些遗憾。
遗憾没能为妻子朋友报仇，遗憾没能取得神火之力，遗憾没能对雨露说出那句她最想听的话。
他闭上双眼，血流如同胶水粘在眼皮，仿佛就想让他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
再度睁眼，周围如同天人罩下一盏灯，亮如白昼，不见半点阴霾。
都说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可杨阳环视周围的一切，都没见到一丝一毫的阴影。
全身的疼痛纷纷消失，他匪夷所思地捏了捏手又揉了揉脸，确认自己没有上天堂，也没觉得有多高兴，望着不知远近的光芒怔怔出神。
只是片刻，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笑声，宛转悠扬，犹如天籁。
一身白衣再次跟环境融为一体的杨阳转身望去，看到那人头戴兜帽身披蓑衣脚踩布鞋，皆是乌黑。
她踏着光款款而行，直到相距半米，仪态万方地抬起纤细手臂。
杨阳下意识略微弯腰，将脸颊凑近，几缕被阮绯打散的发丝好像重焕生机，垂在脸颊两旁，飘曳如柳。
心中笃定是名女子的黑衣人在脸上轻轻摩挲，凝脂皮肤如一枚温玉，暖中带凉，附有淡淡的梅花清香。
杨阳瞬间热泪盈眶，颤抖地咬着嘴唇，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我好想你。”
黑丝面纱遮住的脸庞下，一张举世无双的美颜嫣然一笑，杨阳看不见，只是听到一声年轻不过二八韶华的银铃笑声。
后者抚摸脸颊的玉手往前一伸，再向后一拉，杨阳瞬间被带到女子身后，跌坐“地上”。
女人面对着前方逐渐清晰的高大黑影，声音逐渐转为熟悉的空灵。
“愿以玲珑镜，不愧有心人。”
“散。”
一个散字，瞬间将杨阳拉回现实，白昼坠入深潭，变成无法挣脱的墨黑。
杨阳模糊的双眼前，一道透亮如湖水的镜子在不到半米的地方傲然竖立，另一侧则是全力撞到好似不堪一击的微薄镜子，却半点不能前进的机械巨手。
暴起的怒风四散奔溃，周围虽不见景观，但地砖爆炸的声响如同千万颗黄豆爆裂不绝于耳，让杨阳知道这绝非阮绯的手下留情，而是这镜子委实异乎寻常。
镜子两侧，须臾之间便成了地狱与人间。
就在杨阳疼痛逐渐加重不知所措时，听见远处细微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黑衣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导致整件衣服沉重如铅，又难忍似胶。
杨阳刚想庆幸同伴来了，却看到令人绝望的幽蓝光芒，那光芒好似一道鬼火，萦绕在那人周围，衬得满是刀疤的脸更如孤魂野鬼。
颓坐在地上，藏在镜子后面的杨阳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份希望，低下头，露出大限将至的苦笑道：“果然，还是遗憾啊。”
第166章 空间折跃，再见祭坛！（3.8k）
凌旭慢慢悠悠走到杨阳身边，后者注意到他身上少得可怜的伤疤，垂下头，仿佛脑袋上有一把大闸刀，随时都会坠下。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原本以为的杀招没有出现，反而是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我先处理点私事，如果你不想现在死，就不要来打扰我。”
杨阳抬起头张大嘴巴，连半点质疑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凌旭一脚踹飞。
又一次重重砸到地上，杨阳猛吐了一口血，至少知道了那人并不是对自己网开一面，而是真的跟阮绯有些过节。
他虽然想跑，但双脚由于先前的爆发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木木地趴在地上。
现在的他好像街上行乞的乞丐，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打扰热刀的头目？
杨阳苦笑一下，反正不管最后谁活下来了，自己也逃不掉，干脆自嘲道反正死前能白看一场大戏，也还不错。
好似高了几节台阶的前方，数十枚蓝色火焰在凌旭身旁轻灵环绕，每绕一圈就会膨胀一分。
他的面前，能映出来狰狞面容的清澈镜子已经出现了许多裂痕，裂纹急剧扩张，马上就要延伸到角落。
凌旭冷冷道：“我还以为，你跟我师父一样，是个不愿意透露行踪的世外高人，因为一些事情跟他解愁，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玩意，真是藏得深啊。”
机械巨人看换了个敌人，力度更强了几分，机器的声音也掩盖不了讽刺的语气，“果真是个傻子，在你面前显摆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
围绕凌旭的火焰瞬间静止，接着全部砸向脆弱不堪的镜子，低吟道：“哼，无所谓，早晚我都会将所有的智械全部消灭。”
透明镜子被凌旭这么一波火上浇油，瞬间四分五裂，只不过不像普通镜子一样碎片飞溅，而是遁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火焰与巨手对撞在一起，看上去没什么力道的火焰，居然能硬扛下连杨阳都不敢正面对轰的机械臂。
也不知道机械巨人能不能感受到冷热，反正凌旭这边都已经快被自己提炼的不知火冻得没有知觉了。
眼看着向前节节推进，对手仍然没有回应，凌旭嘲讽道：“怎么，害怕了？钢铁做成的废物。”
阮绯好像突然泄了气，让凌旭数发火焰毫无保留地穿过机械长臂，流窜到巨人的每个角落。
整片废墟被幽蓝光芒照亮，尤其是阮绯的身躯，上面更是凝结了无数冰晶，闪闪发光，如同一颗圣诞树。
“不知火，爆！”
凌旭大吼一声，可预料当中的爆炸没有来临，那些常人一发都承受不了的火焰冰晶，在阮绯的外壳上真的就像一片雪花，化成水缓缓滑落。
凌旭眼神杀人，死死盯着他最厌恶的种族。
这么多发火焰砸在躯壳上，居然没有一发按照自己的意愿爆开，真是不知道对手用了什么诡异手段。
热刀头目咬紧牙关，嘴角渗出无数血丝，可哪怕倾尽所有气力，黏着在机械块头身上的火中之冰依然没能爆炸，逐渐化为蓝色的水。
凌旭嘁了一声，迅速拉开身位，虽然他没跟智械交手过，不过身处火之国的权利巅峰，能获得大量的情报，而他对智械比精灵又加倍厌恶，自然将过去记录的应对方案背得滚瓜烂熟。
可是对面那只巨人并没有像资料里一样甩出什么招数，而是站在原地，发出机械一样的嗡嗡声：
“凌旭，今年43岁，7岁从师，8岁屠村，同年加入热刀，于12岁成为热刀的首领。”
凌旭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从四面八方召唤无数蓝火，星辰点点，轰向不做防守也不做进攻的智械。
阮绯面对声势凌厉的攻击，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化解掉头目的攻击，继续喋喋不休道：
“在热刀的三十年间，围剿精灵刺杀人类无数，只要是被凌旭盯上的家伙，都会被各种残忍的手段击杀。”
“人们只知道凌旭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却不知道，这个人加入热刀的真正原因。”
听到这里，凌旭突然血脉喷张，远处已经放弃抵抗的杨阳都能察觉到这位首领的勃然大怒。
凌旭各种招数轰向口无遮拦的机械脑袋，烈焰轰鸣，也没能堵上他的嘴。
“5岁的时候，一间大型机械加工厂的设备发生故障突然爆炸，使得包括男孩父母在内的95人当场死亡。”
“而机械加工厂的最早的主人，就是智械。”
凌旭被对手勾起这份回忆，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连半句嘲讽话语都不想说，只想将这些破铜烂铁赶紧扔进垃圾堆。
机械巨人的表层只是盖了一层蓝薄膜，并无大碍，继续道：“而当时机械加工厂的厂长，却因为跟当地官员有勾结，只是受到一些从轻的处罚。”
“不仅如此，那些坚持上诉控告厂长的人，之后都渐渐闭上了嘴。”
“因为热刀的小家伙们，去照顾了他们一下。”
凌旭嘴唇发青，他突然回忆起当时自己是为何得知这份情报的：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颓然走在大街上，边上有两位警察牵着他的手。
他们要去的是一家孤儿院。
因为工厂的事件，这段时间有许多孩子都被送进这里。
只是凌旭与他们不同，别人都是哭哭啼啼大喊大叫的，而他则是一声不吭，好似认了命。
在孤儿院呆了两年，一个名叫阮绯的人走了进来，衣装革履的他找到自己，对自己说知道父母遇害的全过程，问他想不想报仇。
时间能冲淡许多人心中的许多事情，却冲不淡凌旭想要报仇的心。
这两年期间，只要是能用手完成的工作，他从来不会借助机械的帮助。
甚至当他见到身边孩子享受机巧的玩具，或者一些大人使用机械装置做事时，还会二话不说的大打出手，以至于整座孤儿院都将他当成一个小阎王。
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带他走，当然乐意双手奉上。
凌旭这才想到，这么一桩一箭三雕的事情，怎么就会恰到好处落在自己头上。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他大声喊道，声音颤抖无比，没有热刀头目的半点风范，只有失去双亲时的无助和愤怒。
机械巨人抖了抖身上的冰碴，“热刀这个组织太庞大了，对于掌控火之国又尤为重要，所以需要有个人来好好整治一下。”
“性格冷血、手段残忍、实力强大等等，你绝对是这个位置当仁不让的人选。”
“虽然你上台之后，第一时间只顾着处理那些跟工厂事故相关的人员，导致计划有些耽搁，但后面嘛，干得还不错。”
凌旭露出一抹野兽狰狞，身旁点燃一排排蓝色灯盏，只是在这漆黑的夜空下，像深海中的一只灯笼鱼，只能照亮自己的周围。
阮绯摇摇头，脖子上用来束缚的冰晶瞬间断裂，“你的所有招式，都已经在资料库里记录了，不然你以为夏冰在古堡里装那么多电器是为了什么？你偷偷摸摸在古堡的练招，早就是透明的了。”
凌旭瞪大眼睛，踉跄又退了半步，低沉怒声连说了三个好字，“还有什么是你的手笔？”
不料阮绯不再健谈，冷冷道：“没必要都告诉你。”
一发重拳呼啸而至，那些蓝色灯火还没有发射便向蜡烛一样熄灭，凌旭身体硬抗这记重拳，砸出百米之外，方圆数公里的地面都抖了三抖。
杨阳瞪大眼眸，看着比他的身世好不到哪去的凌旭头目，怜悯算不上，只是多了几分尊敬。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他没力气回头看，却通过气息感受到身份。
那是五名本以为已经阵亡的同伴。
暮荷他们本来跟凌旭激战正酣，可那家伙听见学校方向传来的异响就突然冲了过去。
他们知道杨阳就在学校，所以才马不停蹄跟上，不过到这一看，场面实属匪夷所思——为什么凌旭跟杨阳倒在一起了？对面那个大家伙又是谁？
凌旭爬起身，咳出一大口血，对着脸上写满问号心里不敢懈怠半分的暮荷说道：
“这是，我的恩怨，你这臭丫头别来捣乱，要是你敢插手，我绝对会先灭了你。”
暮荷警惕地与凌旭拉开一定距离，丁晓则视若无睹地跑到身边背起杨阳。
凌旭喘着粗气看向擎天立柱一样的黑色巨人，不甘道：“暮荷，告诉那个被我一招就击败的炎琢灼，这次是我输了。”
暮荷依然没有回应，只是背着昏迷不醒的师兄，眼神示意同伴们赶紧撤离。
凌旭捂着胸口遥望天空，好像看到了先前放飞的鸟，自言自语道：“你当初跟我说，我这辈子不可能有知心朋友，我还不信，便跟你打了个赌。”
“后来我找到了夏冰，你偏偏死活不认账，说你跟师妹才是真心朋友，我跟夏冰算个屁。”
“那张对谁都温醇的笑脸真的欠打，我真想看看，你要是失去了师妹，到底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杀人，杀精灵，似乎从加入热刀之后，这些事情就变得像淡到半点盐不放的一日三餐，食之无味，却又不得不做，渐渐地，对这种事越来越麻木了。”
凌旭右手掌心朝上，一只蓝色飞鸟逐渐成形，缓缓道：“报着报着仇，就把自己给报进去了啊…”
“原来，我也成了别人的棋子。”
“呵，我就说，发出暖风的机械，也比我的火焰还要冷啊。”
凌旭右手往上一抬，那只飞鸟刺向天空，之后迅速膨胀，几乎盖住了整个城市。
“炎琢灼，这一招，原本是给你和你师妹留的。”
“小个子，你杀了夏冰，但让这一招锦上添了花，这笔账就算两清了。”
暮荷丁晓和薛长虹各自背着一个人在街道上奔逃，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地震，纷纷驻足回望。
天上拉下一道黑色帘子遮住了视线，朦胧月色让人恍惚，众人仿佛看到一株蓝色的海棠花飘摇而起，在空中如羽毛悬浮，而那只庞大到连天空都盛不下的飞鸟，不舍地盘旋了几圈后，缓缓落在海棠花上，随其一起消逝。
暮荷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那只机械巨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她不得不跑。
阮绯在满目疮痍到认不出是广场的地方颓坐着，凌旭的最后一招不容小觑，整个机身裂纹连连，依稀能看见里面冒着火星的电路。
而双脚部分更是不堪入目，这种程度的机体损伤，让智械这边几百号维修机器人来修理都得花上十天半个月。
如果不是自己这些年来不断改造精进，或许真要被他摆了一道。
机身探测到远处快速远离的六个红点，阮绯没办法增强动力追过去，而是发出一道许久都没用过的命令。
“启动折跃装置。”
一身漆黑的甲壳猛然闪出金黄，密密麻麻的数字字符在空气中亮起又消逝。
而距离机身转眼就千米之外的六人周围，也同样被无数鬼画符包围。
天空裂开一个缺口，降下一道强光。
只是一瞬，光芒便暗淡下来，世界再次回归黑暗。
周围的一切不再是各种坍塌的楼房和歪曲的树木，而是略有柔软的草地。
暮荷薛长虹面面相觑，但丁晓和杨阳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离他们不远处，就是象征着人类历史上的至高力量——神火祭坛。
第167章 它掌握了空间
除了杨阳丁晓四人，其他人都没来过这个地方，哪怕是道听途说，也被一些有心人士渲染得登峰造极，什么血流成河浮尸百万，能多恐怖就多恐怖。
现在伴随着一点点月光，看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面前数十米的地方有一个论神秘论力量都不输传言的祭坛，再加上杨阳丁晓不由自主说出神火祭坛这四个大字，都不敢相信自己一下就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
除了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地方，更诡异的是自从进来，身上那股疲倦就好像被人偷走，精气神全都盈满溢出了。
薛灵跳下徒弟的坚实后背，炯炯目光被那柄神剑散发出来的浑厚剑气吸引，好像饿了大半辈子的人见到了一席国宴一般。
只是还没等他上去尝试一番，就被更远处的两道红光锁定。
阮绯将这些人带到这里，自然不是心存怜悯，不想搅得火之国一团糟，正如凌旭所说，一个机械造物，怎么能懂得人类得情感呢？
他来到这，主要是为了汲取神火之地的微妙力量。
他当初是建造围墙的领导者，都说工头带领工人做事，大部分都是只出声不出力，少有的愿意跟工友打好关系的，也只会带着那份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做派稍微动动手。
但阮绯可跟一般领导不一样，建造围墙的时候，他总是不辞辛苦、亲历亲为，巴不得这一圈都让自己来盖让下属歇着，这也是后来他被人推崇的原因，这么一个不摆架子事必躬亲的领导，谁不喜欢？
世人虽是这么说，也没让阮绯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他是个机械，是个纯粹的机械，不会像Z一样觉醒了什么情感之后就畏手畏脚的。
城墙既然出自他的手笔，自然也附带了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力量。
原本这座高大如山的躯壳已经被凌旭的蓝火烧得缺口连连，但在神火区域中，这些甲壳就好像精灵细胞一样，正在肉眼可见的恢复原状。
对面精神抖擞的六人见到这种情景，肯定不能让他安心恢复，没有闲情雅致去讨论神剑祭坛的材质构造，纷纷绕过，如六头野狼奔向猎物。
杨阳率先发难，一招音爆凝聚身前的同时，也做好了在周围甩下浮游雷的准备。
黑衣男子身前透明如肥皂泡的气团轰向机械巨人，后者出乎意料的没有闪避，硬生生挨上这一击，身前铁屑肆虐。
杨阳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还是赶紧撇开身位，给后面的攻击让出道路。
后面五名同伴鱼贯而入，毫无保留地将各自的看家绝活都甩了出来，剑刃狂舞烈火轰鸣，与人们所说的进入神火之地必见战斗一样。
可是等他们纷纷归位，才发现那名机械巨人并没添新伤，甚至缺口愈合的速度又快了几分，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阮绯方才就像雕像一样，任由这些不讲道理地顽皮孩子在身上乱涂乱画，现在则是“冬眠”归来，迈了迈两只三层楼高的机械腿，关节处发出人类骨骼摩擦一样的嘎巴声，如同活动了一下筋骨。
两只宝石眼睛射出的红光照在六人身上，六人瞬间消失，代号X的顶尖造物讥讽道：“人类简直自以为是到一定程度了，真的以为‘看’不见你们就没有办法了？”
说着，他挥起比千年老树还要粗壮的机械臂，地面上骤然挂起一阵陆地龙卷，让寻找角度的杨阳暮荷根本无法立足，只好悻悻撤退。
阮绯再将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直面后方，把吐出信子嘶嘶作响的响尾蛇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身形藏入阴影。
与此同时，胸前突然露出十几个窟窿，从中喷出熊熊烈火，将剩余三人的正面冲锋击退。
这样的攻守战，持续了不知多少次。
一次又一次化解六人的飞蛾扑火，阮绯玩得乐此不疲，衔接部的摩擦交错发出孩子般的欢乐呵呵声。
机械本来就没有疲劳值，哪怕阮绯潜伏人类世界的时候尽可能伪装成人类模样，也不会傻到给自己配置疲劳度。
只不过虽然没有这个概念，但机械跟人类一样，往往也有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情况。
主要原因是智械的算力会收到各种程度的限制，机体温度、数据交换、存储容量等等，都会让运算变得越来越迟钝，从而无法应对持久不断的高速攻击。
所以在人类与智械还没有一刀两断的时候，精灵方也没说忌惮他们双剑合璧就不来骚扰，反而都比预想中的攻势要来得迅猛。
那时的对手主要都是突袭者这种高速刺杀的战士，直到后来才逐渐演变成以撼地者和祭司为主导的混合部队。
当时没少有造价低廉的探路机械被精灵缠上收割，败因都是跟不上攻击节奏，然后被突袭者的利爪划开机体。
但现在，阮绯已经跟众人混战了数十轮，不仅没有些许反应迟钝的现象，反而还能提前一步反应过来进行阻挡，让众人匪夷所思。
丁晓白剑缠绕百花，身披绿蓝纹路交替的长衫，只是个子样貌实在不能让人称为儒雅文士。
双方交战没过一会，他就祭出了凤舞，只可惜与薛灵分析的一样，先前对战夏冰的时候，对手已经把这招记录了下来，再被阮绯吸收后，已经不能再伤它分毫。
原先师父对自己说过，兽型剑法的最后三招每一招都威力巨大，极其耗费精气神，哪怕自己都不敢一天用超过两次，就更别说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小个子了。
他现在不顾师父的教诲强行运转心脉气血，是有赌的成分，不过战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副作用，本来脑子就不够用的他就没再考虑这个情况了。
他看着如山恢宏又如鸟轻灵的巨人，虽然攻击招式屡屡被它闪开，但三大招式的奥妙不仅在于与人对敌，更重要的则是人与万物之间的玄妙感应。
这自然也让他察觉到了智械的端倪。
气乃基石，在上面繁衍生息了无数生灵，不管是人类还是自然界中的一切，都在这棵参天大树下蒙荫。
智械的科技再有多先进，其材料最终还是从自然界中取得，自然也逃不过与气的相连。
而现在与气已经融为一体的丁晓发现，以阮绯为圆心，四面八方一直源源不断地飘来淡薄如纱的白雾。
与焚烧炭火的烟不同，与寒冷时节呼出的白气相比更飘渺一分，这白雾如同携带了生命，密密麻麻，好像有着自己的想法在空中飘着，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微生物”每汇聚一波到阮绯身上，这家伙的行动就会愈发超前，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更加步履维艰。
丁晓想不明白，但估计就算阮绯告诉他其中的秘密，前者也要连连摇头翻白眼。
围绕神火之地，半径足足都有近百公里的城墙上，被阮绯安放了无数超高精度的运算部件，现在他位于中心祭坛处，将所有的算力化为己用，对众人的一举一动掌握的就更加精准。
六只地上的蝼蚁咬牙切齿，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比单纯的实力不济还要难受不少。
可紧接着，阮绯的行动就让他们几乎快要放弃抵抗。
他们都觉得，阮绯将他们从火之国千里迢迢带到这里就耗费了大量能源，那招空间折跃再也不能施展出来了。
可之后阮绯的攻击，已经不见其挥动手臂腿部，而是如同一个灵魂一般蓦然消失又悄悄出现在另一个角落的怪物。
这一刻，众人终于领略到了智械的恐怖。
它已经，参透了空间。
第168章 我有一剑，可贯长虹！
移形换影的身法，金刚不坏的体魄，还有算无遗策的果决。
哪怕是薛灵这种浸淫乱世许多年的老狐狸，也不曾遇到这样棘手的敌人。
一人一剑都被刷上了一层红漆，只是神火之地的神秘让本该疼痛难忍的他没有即刻倒下。
薛灵找了个机会撤出攻势，又招了招手将徒弟呼了回来，后者身上同样伤痕累累，不过因为战斗中这个总是动手教训同伴的师父护在左右，才让他的伤痕比师父少了许多。
薛长虹不像丁晓面对什么大事都是一副神情，虽然常年习武让他的面色神色都带了不少威严，可现在看着拿剑的手不停颤抖的师父，还是露出了担忧询问。
薛长虹也不是在官场里需要察言观色隐藏心事的文员，这种神情外人一看便知，只是因为早些年的嚣张做派，才让真正见过的人屈指可数。
薛灵看着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机械巨人，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名同伴被击飞。
他一手撑着插入地面的重剑，一手依附在徒弟的坚实臂膀上，说道：“长虹啊，这个大家伙，你打算怎么办？”
薛长虹原本算不上气喘吁吁，只是当师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局促不安道：“我从一旁辅助丁晓他们，总能捕捉到对手分心的时候。”
听到这种回答，师父惨笑了一下，让本来就没什么城府的徒弟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欲言又止。
这倒也不怪徒弟将这种重担放在小个子丁晓身上，当年武者村的老怪物薛长虹，以几乎无敌的姿态横扫所有人，只可惜因为他的跋扈样子，让人们私下都不敢说一句木秀于林，只是腹诽一句不好不坏的“奇葩”一词。
后来丁成天等人接二连三的横空出世，更让人们评论薛长虹是被枪打的出头鸟。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人中唯独丁晓，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在公开场合跟他一决高下，而是找了一个荒蛮之地简单地过了几招，事后也只是稍微透露了一点口风，并没有到处显摆的意思。
但因为前边几人已经给众人打开了话匣子，这种“锦上添花”的事自然传得飞快。
丁晓打败薛长虹后，看着后者郁郁不得志的状态，虽然嘴笨脑子更笨，不过一些好听的话还是能信手拈来，让薛长虹心情缓解了不少，之后更是一起执行任务，二人的关系几乎能说是情同手足。
这里面当然也有师父刻意撮合的意思，他也看得出来，丁晓不像是高人一头就落井下石的卑劣高手，更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厚道高人，于是便心甘情愿让薛长虹跟在他身边低人一头学习武道。
可是这一来二去，徒弟觉得什么事情都能交给丁晓处理，自己只要能给他打好下手就够了。
现在，似乎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观念了。
薛灵想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长虹，我之所以让你总是以辅佐的姿态跟随丁晓，当然有学习的意思，不过这个学习，一是学习武道，其二则是学习如何做那定乾坤的收官人。”
“战斗的精髓，也是收官的艺术。”
“你与别人对战越久，出现的变数就会越多。支援也好、气力耗尽也罢，古往今来的战斗中这类情况比比皆是。”
“而越快将敌人斩杀，就能得到更多的缓冲时间。所谓兵贵神速，既是行军速度，也是战斗的速度。”
“丁晓的兽型剑法，每一招都别具一格，面对敌人时，都能发挥特殊的作用，从而终结战斗。”
“而凤舞，更是将所有玄妙都融会贯通，对战任何敌手都没有败绩。想必丁魏然压箱底的剩下两招也决然不简单。”
“可是这么多次的围攻，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的凤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对手的体力或者说是算力好像半点没有下降。”
“丁晓肯定也能察觉得到战况，但他仍是没祭出后面的两招。”
“先前我就了解过，他对后两招还没有什么领悟，现在足以说明，他已经没有办法做那定海神针了。”
说着，师父看着愈来愈近的高大身影，提起鲨齿剑锋，稳住呼吸说道：“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能接替他的位置。”
一记重拳破空而至，师父阴沉下脸，站在怔怔出神的薛长虹身前，将重剑一横，剑气四溢，形成宛如天宫一般的云雾楼阁。
楼阁竟然比阮绯还要高上一头，气海翻涌肉眼可见，势如破竹的一拳砸到上面，感觉像是白云一样的楼阁也没有立刻溃散，不过很快就有了气势渐消的颓势。
机械巨人传来一阵电子音：“更新薛灵参数，提高功率。”
薛灵双手持剑弓步扎根地下，但仍然抵抗不住越来越重的钢铁之躯，双脚在地上向后推移，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痕迹。
他仍然强撑住痛苦对着薛长虹吼道：“以往都是别人将后背交给你，可说到底，你不是天生的影子人，也不适合去做影子人！”
“重剑，如果不搬到台面来，当真是辱没了这个武器横扫千军的威名！”
“自从收你为徒，我就励志要教你一招惊天地泣鬼神的收官手，要让世间所有的剑客都为之动容！”
薛长虹死死攥着挥动了十几年的锯齿重剑，仍然看不清有什么动作。
阮绯的一只拳头仍然与薛灵对峙，另外半截身子却突然消失。
薛长虹的背后，威力速度再上一筹机械巨手呼啸而至，漆黑的夜色都仿佛扭曲了几分。
“薛长虹！这次，你的背后就交给我吧！”
丁晓一声呐喊，往常都是薛长虹负责清缴拦路杂兵给小个子开道，今天换成丁晓来祝他一臂之力了。
衣衫尽破露出枯瘦骨骼的丁晓左手画圈，右剑飞舞，来势汹汹的重拳面前便绽开一道百花拥簇的鲜艳城墙，一拳砸下，空中挂满了五颜六色。
丁晓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凤舞已经不知用了多久，现在早该筋疲力尽了，可那位少有的朋友在身后，不知怎得，自己居然多了几分力量。
薛长虹缓缓抬起重剑直指天空，身前的师父已经被拳头推到不足五米距离，身后的城墙也传来一声声破裂声响，其他同伴也都被神出鬼没的智械造物折腾得喘不上气，可他一点没有惊慌。
一身腱子肉的薛长虹缓缓呼出一口气，气息绵长平稳，形色如白绫，缓缓缠绕在偌大的剑锋之上，很快，剑便入了微白的透明剑鞘。
四周被节节阻拦的阮绯如临大敌，顾不得机械不可扭转的超负荷运作，硬是突破了所有同伴的封锁，从四面八方直轰过来。
薛灵被击飞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合上双眼前欣慰道：“既然我出不了惊世骇俗的一剑，那就由你来继承我的衣钵吧。”
丁晓缠绕周身的花瓣尽数消失，像个纸风筝一样被砸了出去，同样脸带笑容，“这次，该交给你了。”
阮绯将所有资源集中在运算核心中，疯狂地在资料库里寻找这个人的数据，只要能找到这人的类似招数，就能举一反三算出这招的端倪，可他的每一次扫描，最终都换来一条“没有此人用剑记录”的回应。
情急之下，阮绯将数十米高大的巨人化作无数细小的金属块，每一块都分配了空间跳跃的相应能源和算力，只要这名大汉用力不均，必然就会顾此失彼，被其他逃出生天的小武器给活生生肢解。
面对这些如骤雨轻撒的超高级造物，薛长虹微微闭眼，身旁浮现出五名同伴的身影，他感叹道：
“师父总让我去信任同伴，原来，被别人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缠绕重剑的白绫如同万马撕扯，横飘向四面八方，与此同时，整片神火之地都好像入了蒸笼，地面逐渐浮起白烟，滋滋冒气。
温度更是骤然升高，就连耐得住超高温的智械内部都发出了警报信号。
魁梧的大汉再次睁开眼，怒声道：“我有一剑，可贯长虹！”
大地撕裂，空间撕裂，就连坚不可摧的机械外壳也四分五裂，白雾所及之处，没有一处得以幸免。
半径近百公里的神火区域，顷刻间没有一块完好之地。
第169章 胜算：未知
阮绯起初还妄想将机体传送到一些角落规避伤害，却没算到这人居然能将方圆百公里的区域全数覆盖，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薛长虹倾尽毕生精力甩出来的一招，让哪怕已经从城墙处吸收了无数能源的坚硬外壳，仍然被凌厉的剑气剥橘子一样剥开。
还好阮绯提前准备了临时的空间跳跃，将机体的核心部件传送到维持时间极短的超空间而非人类世界当中，这才逃过必死的一劫。
剑气流窜至天穹后，整片大地逐渐拼凑回归成了一览无余的贫瘠样子，这种诡异现象，人类的学者钻研几辈子都不一定研究的出来。
阮绯将分散各处的机体块收回，重新聚集成巨人的模样，从内部结构来看，这次的破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智械在维护机体的时候，不是一股脑的哪个单位哪个部件需要维修就蜂拥过去简单修理或者干脆以旧换新，
而是首先要评估一下破损的机体的价值，只有当价值高于一定阈值的时候，才会调动维修机器人处理，至于调动多少，就又是一番复杂的算法了。
如果将机体换成人，哪怕明知这人已经救不活，出于人道主义，人类也会将其送往医院的同时尝试各种方式，姚兴安是如此，所有战场上受重伤的战士们也都一样。
这是人类的情，也是所有种族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所以对于机器这种单单以价值衡量“生死”的算法，不少人都嗤之以鼻。
阮绯测算了一下机体受损程度，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99%，这种程度的损伤，几乎跟一辆车只剩了个方向盘一样，肯定是没救了，只不过它套上了一层还算像模像样的漆黑外壳，让其表面上仍然颇具威严。
它如此狼狈，对面六名人类同样站不起身。
薛长虹自不必说，这种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的招数，已经耗尽了他攒存数年的剑意剑势，没气绝身亡就不错了。
剩下众人因为阮绯那一通无法还手的攻击，也都没有半点人形。
杨阳趴在粘稠血泊中，虽然感受不到伤痛，但四肢百骸感觉被打了无数剂麻药，完全没有知觉。
看着伤口处还在不断地渗血，他已经做不出来表情，心中苦涩道：
“原来，神火之地并不是能让人免疫伤痛疲劳，而是跟手术台上的医生一样，让你在不知疲倦中渐渐沉沦，哪怕能在迷离中清醒，也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命丧黄泉。”
阮绯似乎读懂了杨阳的心声，表面并无大碍实则已经是破铜烂铁的他歪歪扭扭站起身，体内传来一系列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甚至一些不安分的，已经突破了黑色躯壳的遮掩，在表面形成一条条手指粗细的黄线。
杨阳感受到前方的地震，虽然没有直觉，仍是颤抖着爬了起来，空洞的眼神盯着阮绯，举起拳套。
阮绯一步一步踏来，钢铁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道：“告诉你吧，制造城墙的材料，是智械制造的特殊物质，可以一定程度减缓区域内物种的疲劳度。”
“以往这些材料都是用来做盔甲或者避难所的，上层单位离开后，给我留了一部分，用于调查用。”
“原先我还计算了一番，到底要不要像Z一样，谄媚哪个人物来获取人类情报，可没想到精灵突然来袭，让整个世界破烂不堪。”
“智械里面的每个高等单位都拥有一些特殊技能，我嘛，对建筑的空间解析能力屈指可数，便自然而然算出了一个对策。”
“孟凡这个老东西，搅乱了我的调查节奏，但实话实说，让我有机会能执行更重要的计划，也还不错。”
“那些人类的情感力量啊，啧啧啧，恶心归恶心，但是能巩固神火围墙的结构和能源贮存，也还不错。”
杨阳原本已经站立不稳快要跌倒，只是听到情感二字，便拖着逐渐感受到疲惫的身躯冲了过去。
阮绯全身上下嘎吱嘎吱响了几声，估计是对杨阳自不量力地不屑。
因为构成双臂的部件已经被打得报废，阮绯便摆动钟摆一般的大腿，与体积云泥之别的拳套砰然对撞。
杨阳知道，这副拳套已经风烛残年，他还想留在跟精灵的最后决战中，亲手摘掉殓魂甚至是精灵之主修罗道的脑袋。
但阮绯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机械，居然敢玷污人类的情感！
喜怒哀乐，唯有拥有这些情感，人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如果抛弃掉这些，跟精灵那些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妻子的微笑、雨露的娇羞、王慧的惊恐、甘童薇的懂事，还有小尚允脸上的泪痕……
一切的情感力量，被杨阳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拳套当中，西瓜大小的拳套骤然膨胀数十倍，如同一只表皮坚韧怎么吹都吹不爆的气球。
“一堆破铜烂铁，能懂什么情感啊！”
杨阳嘶吼着，一拳与钟摆大腿悍然相接，二人周围窜出一条条陆地龙卷。
杨阳咬紧牙关，双脚如树根扎入泥土，纵使神火之地疯狂地给他注射麻药，他仍能感受到右拳周围的刺痛。
嘴角渗出血丝，眼睛也充满血迹变为一片腥红，让那双异常好看的桃花眸子也失了神韵。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丁魏然亲手精心制作的拳套，炸裂成无数碎片。
伴随着拳套的破裂，阮绯轰出的腿不翼而飞。
没了一只腿，高大巨人平衡也难以维持，如同一座巨山缓缓倒下，挂起一片沙幕。
杨阳被沙子眯了眼，一边捂着嘴一边擦拭掉眼角泪痕，然后扑通一下再次倒在血泊中。
真的累了。
他抓了抓地上难闻的血迹，腥味、泥土味、杂草味、还有一阵阵焦糊味。
每种味道好像邻里串门，时不时就闯入他的鼻腔溜个弯。
杨阳闭上眼睛，尽可能将其想象成雨露身上的淡淡清香，低吟道：“结束了吧。”
可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对面的一阵地动山摇就立刻让提起心来。
阮绯被打断的一只脚，似乎是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全身上下的计算单元开始胡乱传输数据，让剩下的手脚各动各的，好像初次下水的旱鸭子，被教练抱着甩动四肢。
代号X的智械脸色萎靡，跟人类功亏一篑的颓废样子如出一辙。
它最后检测了一遍机体情况，如同人类失望之后浑身上下坠入冰窟一样，流窜全身的电流都变得寒冷无比。
自从它留在人类世界之后，就从来没有半点懈怠，每天都勤勤恳恳计算着计划成功的概率。
智械从不信巧合偶然能够改变事情的走向，世间的一切全都由数据构成，而通过这些数据算出来的，便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它算过自己能否抓住仲星火，算过自己能否找到被偷走的能源核心，无一例外，皆是必败无疑，哪怕到了开办学校的那天，结果也没有半点变化。
电流涌动，自知翻盘无望的阮绯在内芯中传输了一串命令，这串命令是当任务彻底失败后，才会解锁并且生效的。
冰冷的电流脱离机体，刺向四面八方的城墙，高耸入云的城墙表面顿时亮起无数字符，在附近的人们看到无不高声惊呼。
而火之国内部，所有被激发能力的人，体内那根乌黑的金属棒都开始剧烈颤动，与城墙上面浮动的字符交相辉映。
不止如此，所有城池内的碉楼，也突然接收到了命令，将内部贮存了数十年的能量直冲高空，继而如江河汇入到城墙上。
阮绯当初制造这些碉楼，除了最基本的抵御精灵的功能，更重要的，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中吸收士兵们的力量。
它本来盘算着这些力量要用来对付精灵，但现在，也不想管这么多了。
数百万的气息汇入城墙，即使是趴在祭坛周围快要失去意识的杨阳，也能察觉得到。
阮绯终止所有维持机体运转的计算，包括几十年来分析计划成败的模块。
它将所有的一切都用来调度城墙上的能量流动，通过一条命令。
【命令：毁灭祭坛、同归于尽】
【胜算：未知】
第170章 诸君，且听这龙吟
周围的能量逐渐汇聚到祭坛上空，天空像一座逐渐注满银色液体的水缸。
司广仁的银河，栗光远的天罚，在这种程度的攻击面前，都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随着城墙上的能量逐渐被剥离，杨阳也逐渐感觉到了身上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不敢相信，自己先前到底受了多少程度的伤，要是一开始就是这种感觉，他怎么也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温水煮青蛙，最可怕的便是等你反应过来后，已经到了死期。
他撕心裂肺地吼着，其他几名同伴也同样剧痛连连，在血泊里垂死挣扎扭动着。
杨阳倍受折磨的时候，突然听见身边有一道道踩水声。
每一踏，都会让浓厚的血液高高飞溅。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神仙一般的白衣村长，也不是总隐藏在层层衣服下的丁魏然。
虽然现在躺在地上，但那人仍然没有给他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寻常人家的孩子没准都比他高一头。
可是，那柄肉眼可见弯曲些许的白剑，却缠绕着就连杨阳也未曾见过的恢宏气息。
丁晓一步一步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挪向祭坛中央，平静的神色给人的感觉像是并无大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似乎手脚都有自己的想法，想赶紧离开这个躯体。
丁晓抬起头，骨头咔吃作响，看着天空的异象，不由地想到了过去。
自己从刚刚记事，就跟着师父四处锤炼，观察世间百态，从中领悟各种招式。
每次遇到奇珍异兽，师父总会让还没被传授什么的自己上去打头阵，被揍了一身伤不说，还得被师父阴阳怪气几句。
历练完成后，便开始正式学习兽型剑法，饶使头脑不好使的他也发现，虽然周游世界的几年间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玩意，但回来学习的招法中所借鉴的，都是人类世界中最常见的动物。
一次在深山中，丁晓一边吃力地挥舞黑剑，一边问道：“师父，咱们之前不是见过什么狮身人面的四足怪兽之类的物种，为什么不从它们身上找灵感啊，那样甩出来的招式，不是招招独具一格杀得别人出其不意？”
“从没什么特色的熊身上出发，感觉就是纯粹的蛮力呀。”
师父用找来的几根韧性极佳的藤蔓编了一个小秋千，此时正坐在上面摇摇晃晃，嘴里吊着根稻穗，只是荡来荡去始终都在几棵高树的阴影下，才让他多了几分高手神秘。
这不是丁晓第一次提问了，从今天一大早开始，这小家伙就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哪怕是让孟凡这古井不波的老家伙来，耳朵上也得起好几层茧子。
丁魏然伸出手，在阳光下照了一小会便快速抽回，哼了一声说道：“臭小子，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不要叫我师父，再叫的话，就多让你练两个小时。”
“另外，学那些怪物又能怎样，它们的攻击，归根结底，也是对气的基础运用。”
“眼高手低，在习武的过程中可是大忌，这个世界可没少有一些骨骼惊奇的天才，却成天因为想些天马行空的目标导致最后竹篮打水。为了让你循序渐进，才先从最基础的地方练起。”
“熊怒让你学会爆发力量，蝶舞让你能更精细地操纵气息，蛇隐则锻炼你的敛气技巧，可以说，每一种兽型剑法，都是在让你的武术根基变大变强。”
“世间习武之人创造了无数招式套路，有人说想要成为强者，务必要博采众长吸纳精髓，可在我看来，这些东西离真正的终点还差得很远很远。”
丁晓撅了撅嘴，沉重黑剑没有拿稳，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小个子委屈地看着布满血迹的双手，嘟囔道：“师父，可是你说我练的这些都是根基，那什么时候才能往高处爬啊。”
说完，他悄摸摸撇了一眼山脚，花草正茂绿树成荫，只可惜这一切全部都被一阵头晕目眩所掩盖，赶紧摇回脑袋纠正道：“还是先打地基好了。”
丁魏然叹了口气，跳下小秋千，犹豫了一下，大夏天不怕热地披上一件厚重狐裘，走到丁晓身边拍了拍脆弱肩膀，后者疲劳瞬间消失。
师父看着森林的尽头，摸了摸丁晓的头，拿起葫芦边喝边含糊道：“登高嘛，现在倒是可以先提前预告给你一下。”
丁晓眼神灵动，转身朝向整片森林，只是眼珠子里只映着师父的影子。
后者喝完葫芦里的东西，攥紧拳头皱了皱眉，继而舒展道：“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一样，每一种生灵，都是以无数种关系的集合而存在的，如果将其单独剥离，那它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我们想要借用它的力量，也必须将自己想象成它的一份子，才能使用血脉纯正的自然之力。”
丁晓一头雾水，师父简明扼要道：“总而言之，就是要化身自然，与自然共舞啊，这就是三座高楼之一的凤舞。”
丁晓更泄气了，感觉这玩意玄之又玄，自己短时间估计是成不了高手了。
师父没看小个子的丧气模样，继续老神在在道：“但是，凤舞总得来说只是化用了自然界中的许多渺小力量而已，形象一点，就像是两个大人打架，一个人叫来一个大人帮手，但咱们能叫来一万甚至更多的小孩，使用人海战术淹死他。”
一脸哀怨的小个子听见后半句比喻，这才扬起脑袋，静静聆听着接下来的描述。
“但如果对方真的是以一当百当千当万的猛将，这些小孩单独就造不成什么伤害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第二招登场了。”师父右手虚握，一片落叶飞到中间，瞬间被绞成齑粉。
身处神火祭坛的丁晓，做出了跟师父如出一辙的动作。
看着天上的银海，耳边传来隐隐怒雷声，皮包骨的丁晓自言自语道：“而当人海战术不再奏效的时候，就像人们各干各的已经做不了什么事，这时候就该有一位领导站出来，指引他们、领导他们，齐心协力地冲向目标。”
丁晓手上的白剑剧颤不止，地上的未干血迹被振动颠到空中，在小个子周围悬浮静止了一会，继而纷纷涌向剑身。
先前只是血流，继而再是杂草、泥土、地块，除了祭坛和同伴，丁晓周围的一切都汇聚到了剑上。
可如此多的物质，在距离白剑半米之处便化作缕缕青烟萦绕周围。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丁晓处传来一声声沉闷喘息，声音似千万种野兽混杂在一起，每呼吸一口，白剑上就冒出一道白色烟雾。
没过一会，地上就已云雾缭绕，从上空根本见不到一丁点人影和祭坛。
云卷云舒，似乎神火之地位于云层之上的仙境。
阮绯的数据传输装置终于报废，不过围墙的力量还是被他汇聚了十之八九，根据以往的推算，毁灭整片区域轻而易举。
确认命令一出，天空摇摇欲坠的银色容器似乎被人抽离了底盘，呼啦一下全部泼下。
与此同时，身处迷雾之中，视线被万全阻挡的杨阳，听到就在自己身边，传来一阵撼动九霄的声音。
原本还算平静的云海瞬间荡起阵阵涟漪，汹涌如江水。
如果他能看到声源的东西，绝对会感叹一句御气巅峰不过如此。
翻滚的云海中，一只“动物”裹着白云做袄，向上直奔倒泻的银海。
那是一条身长数百米的动物，蛇身、鳄首、鹰爪、鹿角，能吞云吐雾，能呼风唤雨，似乎世间的一切在它身上都能找到踪迹。
位于头部的丁晓与这只潜龙一样须发怒张，高声喊道：“诸君，且听这龙吟！”
第171章 时间的骗局
巨龙如同一柄割开苍穹的剑，在与倒泻的洪水相遇之后，便轻而易举地将其切开。
丁晓一阵怒吼，巨龙的嘴就如同一个扩音器，将声浪扩散到神火之地的每一个角落，那填满天际的银海，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软肋，悬停在空中迟迟不肯下落，任凭恶龙在里面翻江倒海。
虽然巨龙在里面左翻右搅所向披靡，可身处风暴中心的丁晓知道当中的滋味相当不好受。
光是将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汇聚，丁晓的体力就已经透支一倍还多，现在不仅要维持这个形状，更要化解周围带来的层层压力，难怪师父说这种招数一天只能用一次。
丁晓咬紧牙关，想起师父拿过许多高级精灵祭司捶打自己，那些精灵杂碎最喜欢调动人们情感的琴弦，并且总喜欢弹奏痛苦之类的音乐。
所以丁晓从小就比常人受到数量可怖的忍耐训练，起初还只是觉得师父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在战场上不至于被敌人从精神上瓦解，但现在看来，更重要的则是铸成了心灵的壁垒，哪怕面对其他事情，自己都能坚韧不拔。
丁魏然要是看见丁晓能达到现在这种高度，绝对会心满意足夸赞一句后继有人了。
只不过虽然小个子能忍受得住折磨，那柄外表同样弱不禁风的白剑就遭了大罪了。
进入火之国这大半个月来，白剑被热刀和智械连番“打磨”，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现在被自然之力包裹，再与阮绯操作的力量对撞，本来就破败的屋檐上叠了许多积雪，这再压上这么多层，可不坍塌？
随着巨龙再一次轰鸣，银光素裹的天际终于回归了本来的黑，而那柄唯一用作点缀的星光白剑也应声断裂。
丁晓这次终于力竭，随着白色的碎片自由落体，如同空中坠落的群星，拥簇着肉眼难见的神明。
快要接近没有重归平整的地面，一道温柔的火焰织成一道红网，将他拖住。
暮荷绕过崎岖的地面，顺手清理了一下因为板块移动而形成的尖锐棱角，搭出一个平整面，将丁晓和几名同伴小心翼翼放在上面。
师兄的药膏不仅有消毒止血的功效，更关键的，则是能将药效四散到人的体内，加快各种组织的愈合再生，还能一定程度上减轻人的伤痛感。
这听起来不错，但这些效用只适用于伤势严重的成员，如果正常人使用，很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
这也是炎琢灼没有将其推广，而是仅仅提供给军队或者亲卫团成员的原因。
因为暮荷先前使用了药膏，所以现在很快就恢复了伤势，这才有气力拖住高空急坠的丁晓。
暮荷穿着脏兮兮隐约见红的衣服，平时最爱干净的她这会也没功夫照顾这个，赶紧把随身携带的药膏取出，着急忙慌给众人涂抹上。
不远处机械巨人脑袋上的漆黑眼眶传入这段影像，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这种药膏，是用包含精灵细胞的成分制作的，用来修复内外伤都很奏效。”
“不过，这五个人不单单是内外伤那么简单，因为被蒙蔽了困乏感，导致频繁透支气力，这会已经命不久矣了。”
暮荷虽然涂抹的动作没停，但已经是红了眼眶，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被从血泊中移到平原上的杨阳咳了好几声，光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都疼痛至极，可他还是强行转动脑袋，盯着远方模糊的机械躯壳嚷道：
“你最后用出这种攻击，目的是什么！哪怕摧毁了祭坛，将我们全杀掉，智械也已经不在这片大陆，而精灵马上就会攻来，你们种族一样占不到便宜！”
“你最后明明可以利用技术逃跑，我们不仅抓不到你，还会被困在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什么！”
已经与破铜烂铁无异的阮绯沉寂了一会，随后机体内骤然升起一道红光。
杨阳这边只传来一道匪夷所思的冰冷电子音，随后那个高等造物就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人类早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所以我的任务也没有执行的必要了。”
杨阳咽了咽口水，不过总算这机械没有什么后手，可以稍微安心一下了。
他的边上，给炎琢灼细心擦药的暮荷噙着眼泪，安慰道：“杨阳，你们之前从这里去土之国，用了多长时间？”
黑衣漏洞百出的男子稍微回忆了一下，印象当中，他和丁晓与六煞灵交流之后，走了绝对超不过两天，可是等他们离开神火区域，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天。
他正想着该怎么表达，就见暮荷已经从炎琢灼衣兜里翻出来手表。
因为师兄不喜欢手上有东西束缚，所以每次战斗都会提前收好，这也成了在场六人中唯一一个没被战斗波及到的电器，
就连杨阳兜里的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切割成无数碎块，现在堆在内兜里，硌得他相当难受，想呜咽两声，又怕打扰了旁边那几个，像个怕招惹到街头恶霸的小孩一样委屈。
他看着暮荷拿出手表后逐渐浮现的欢欣，调了一个舒服姿势，刚想提醒暮荷，在这片区域电子类的东西会被干扰失灵，就听见红衣女孩欢喜地眯眼道：“呀，时间才过去没多久诶。”
暮荷一边掰着手指一边嘟囔道：“我记着咱们是2月24号开始战斗的，回到火之国满打满算当成三天，只要进了国内，就能联系邓文清和冉雪妹妹，相信她一定有办法处理的。”
杨阳心中一惊，为什么当时自己跟丁晓进入之后，这些东西就纷纷没了作用。随后他便恍然大悟，兴许是在阮绯将城墙的力量抽取之后，那些顶天立地的东西便轰然倒塌的缘故。
当时丁晓在天上感觉不到，自己趴在地上可是听得真真的，地面那种级别的震动，完全不亚于那只巨龙肆意狂舞带来的飓风，想来想去，也只有城墙的倒塌能有这种威力了。
杨阳心中松了口气，至少他们不用再被时间所困惑，可以按部就班养伤备战了，至于是找冉雪还是丁魏然给他们疗伤，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就不担心了。
暮荷的纤细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估摸着已经将未来几天的行程都定好了，随后没有首先想办法将众人带走，而是先想空中甩出几道火焰。
这也能理解，毕竟先前的大战，已经将整片区域弄得破败不堪，一点正儿八经的平地也没有了，摸着黑走路岂不是自讨苦吃？
暮荷精气神显然恢复得很好，火焰洒向高空，周围包括远方的一切都被点亮。
杨阳略有惊讶，自己现在这片区域已经明显比别的地方高上不少，隐隐有了点小山头的样子。
他再回头看了看充满神秘的祭坛，大概就是因为它的缘故，不管是薛长虹的剑气，还是丁晓的龙吟，都被它给削弱了威力。
伤势严重到站也站不起来的他眼神炽热，正如上一次来到这一样，他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正当杨阳脑中胡思乱想自己获得力量该是多么威风八面的时候，地面再次传来一阵阵颤动。
这种颤抖不同于地震的杂乱无章，相当富有节奏和韵律，要是被某些精通音律的人发现，说不定就能借着它写出一两篇传承百年的佳曲。
杨阳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暮荷一下子就确定，这是军队的步伐。
火之国治军之严，就连她这种常年身处国王身边的护卫都有所耳闻，军人打仗雷厉风行是基本，而平时的步行赶路也一样有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
像现在这种整齐划一的步履声，便是其中一条最能让老百姓为之称道的规矩，人们都说光是听见这种声音，都不用看那些英姿飒爽的身影，就知道咱们的军队精气神无人能比。
暮荷听着这种声音，自然而然也眉目舒展，随后便将火焰再次抛高几分，将更远处的世界点亮。
可接下来，她就一点笑容都漏不出来了。
这种漆黑的环境，又不是身处精灵腹地，五大国的军队肯定都会带上照明工具，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摸着黑前进。
再加上暮荷甩向高空的火焰，除了用作照明，也是给其他人发了个信号，他们注意到肯定也会用相同的信号回应。
可现在，除了地面的震动，一点动静也没有。
暮荷揉了揉眼，再次看向火光边缘处黑漆漆的一片，随后秋水长眸变得呆滞无光，不管旁边的杨阳怎么询问都没有应声。
杨阳询问无果，视线随之向外推移，看到那片景象，也不由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这里是五大国的中央地带，任何敌对势力想要来到这里，都要经过层层阻拦，甚至像金之国，都不惜将军队中的精锐和大量的科技武器投放到守卫城墙的部队中。
可现在，杨阳和暮荷不得不承认一个绝望的事实：
远方，那黑到与天相融的东西，是精灵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