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8章 蛛网迷宫
并且，水针不停地在有限的范围内左突右撞，看样子是想离他越远越好。
解药果然有效，大家这才放心。宁小闲所想的却是另一码事了。
此时长天也通过魔眼观察这里的情况，当即提醒她一个极重要的细节：
皇甫铭拿出来的颅骨法器，居然可以盛装活物！
要知道南赡部洲上的储物法器虽多，却无一例外只能装放没有生命的物体，否则将活物硬生生装进去了，出来就是死的。就连宁小闲当初用海纳袋盛装噬妖藤，也只是因为这个种族很特殊，可以迅速进入假死状态，那就几乎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可是皇甫铭手里这件颅骨法器，却可以装进数百万活跳跳的水针！这些生物集群起来的威力大得变｜态，可是单论其个体，却是脆弱渺小得不值一提，连这样脆弱的生命也可以在那法器当中存活下来，并且健康硬朗，可见皇甫铭这件法器从本质上就与普通的储物法器截然不同。
宁小闲本身用神魔狱运过兵，当然知道一件法器能盛放活物意味着什么：颅骨也许没有神魔狱那么强大，然而却也具备了它的基本特征：给主人提供常人难以想象的便利！她更没忘记，曾经呆住了长天和阴九幽的上古神器“血肉熔炉”，正是蛮人模仿神魔狱炼制的。皇甫铭正是出身这个悠久而伟大的种族，他手里还有多少宝物？拿出来的这件颅骨，说不定就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更重要的是，这法器到底是用什么生物颅骨做成的？见多识广的长天都没能辨认出来。
皇甫铭不知道几息之间，她心中就转过这么多念头。此时渊善军要害被拿捏，自然是疯狂地进攻，却不敢用上炮车、撼天雷这样的群战利器，只怕一炮一雷轰下去将坑道也炸坏了，所以单以人力攻击的话，竟是奈何不了隐流、朝云宗和蛮人组成的精锐。
宁小闲等人被护在正中央，团团围住了极是安全。三十息计时一过，她和白擎、皇甫铭就带着近百人轻轻一跃，跳入了坑道当中。
这底下原本不被天光照亮，大水又得泥沙翻滚，水体里面昏暗一片。幸好大家都修仙者，哪一个眼力都很不错，并且预先料想到这种情况出现，宁小闲也放出来十条怪兽，这回令皇甫铭也是啧啧称奇。
这东西形如鳄鱼，口中无牙，长约两米左右，周身发出闪耀的强光，在这昏黄的水中至少能照清前方五丈距离。宁小闲令它们排成口字形游弋在众人周围，递送光明。这是她在乌赤尔山的火山内湖里面使用过的千金堂巧器“光鳄”，虽说是巧器，但其实却是被公输昭培育出来的特殊生命，只不过有魄而无魂，可以依照主人意愿移动，却没有普通生物的想法和情绪。
这东西发出的是纯白的光芒，在黑暗中照得最远，又能自由移动，不像明珠灯那样必须手提，人类遇到危险即可全力应对。
值得一提的是，众人入水之后，无数水针立刻聚拢上来，不过发现这些人身上有自己最讨厌的气味时，厌恶地转身离开了。药效可以持续两个时辰，所以大家暂是还是安全的。等宁小闲祭出光鳄之后，这些家伙又围上来，有几头试探性地钻进宁小闲面前那头光鳄的身体当中去。
光鳄的身体并不由纯粹的血肉构成，这种味道对水针来说也许太糟糕，并不是它们感兴趣的食物，所以这几头小家伙很快钻出来，头也不回地游走了，看样子不屑得很。它们一钻出来，其他水针也立刻掉转了方向，再也不理会这些光鳄，飞速地游走了。宁小闲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懔。
对于未知生物，只有几只水针打头阵，并且试出这不是可口食物之后，所有水针都放弃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些小生物之间，彼此都能够互相联系、传递和共享讯息。再进一步说，这就是生物拥有智能的证据啊。
她原先以为这些嗜血的小生物，只像水虎鱼那样凶猛有余，智商不足。现在看来，这些水针至少也是像蜜蜂那样，拥有群体智慧。比凶残的生物更可怕的是什么？那自然是拥有智慧的凶残生物了。
踏入坑道之后，水一直淹没到宁小闲胸口位置。在这样的水深当中很容易受到伏击，所以众兵卫立刻四散开来，将首领围在中央。
结果他们一下来就犯了难：己身所处，居然是个宽敞的石洞，有许多通道与之相连，每个通道的壁顶都刻着一个数字：“一”、“二”、“三”……一直到“廿四”！
也就是说，他们面前，一共有二十四条通道可以选择！
饶是如白擎、宁小闲这样镇定功夫过人的，也忍不住紧紧皱眉。
二十四分之一的机率才能追上卓尔秀，这概率也太低了！她抬头看了壁顶两眼，就遵从着长天的指示，指着编号“廿四”的地道：“走这里。”
皇甫铭走在她身后，奇道：“为什么选这条道儿？”
长天只开了声，她就想明白其中因由了，当下她头也不回道：“若我是卓尔秀，事先决不会料到有人会追杀到这里面来，所以挖这地道、做这些标记并不为了阻敌，都只是方便自己人寻宝不会混淆而已。可见这里的地道是从编号一开始挖起的，一直挖到了编号廿四。也就是说，前面二十三条通道都没有收获，才有这最后的‘廿四’号通道诞生，因此走这条路乃是最可能追上卓尔秀的了。当然，不排除其他通道最后挖出了宝物的下落，只是廿四号通道最有可能而已。”若有那几率，她也认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是目前辨识的最好办法。
这样往前走上几丈后，前方水中就有水草一样的东西随波逐流。不过这是十丈深的地底，并且没有地下暗河，哪来的草本植物？
第1179章 推论
所以隐卫立刻警觉起来，有一名手里执的是长刀，此刻斜掠而过，眼看就要将这东西劈断，他却突然“咦”了一声，改劈为撩，将这东西从水里捞出来。
哗啦啦一声，这东西浮出水面，众人这才看出它的真面目：哪里是什么水草，分明就是一绺绺人发！
头发主人的面庞也暴露出来。宁小闲这辈子见过的死人也不知有多少，她自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可是看到这人的面，还是忍不住错开了眼。
这人嘴眼歪斜，嘴巴大张，显然临死最后一秒还在无声嘶吼，那样的惊怖痛苦就被定格在脸上。可是他全身的骨骼、肌肉、筋腱和内脏已经全部消失了，眼睛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两个大洞，皮肤却很完整。
这么个大活人，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连隐流最好的刑讯官，都不一定能将人皮剥得这样完美无缺。
这张人皮的诡异和邪恶，令隐卫都一时无语，还是白擎出声道：“水针？”看这人凄惨的死相，谁都能猜到他是被水针吃掉了。
皇甫铭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知道他未说大话，并且对水针的描述还是太轻描淡写了些。这种生物若在南赡部洲其他水域出现，对那里头的生命体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啊。
连带着，众人也对能够豢养这种生物的皇甫铭有了敬畏之感。
敬畏这种情感，时常尾随在恐惧之后。
皇甫铭望见宁小闲的脸色，高大的身形微动，顿时挡住她的视线，柔声道：“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这样走过了三、四条甬道之后，周围静悄悄地，始终没有敌人来袭，一路上见到的死尸却越来越多，看服饰是广成宫及盟军修仙者的尸首，死因无一例外，都是被水针吸成了人皮口袋。
众人又经过一处坑洞，这里有七、八人具尸首，都挤在了一块儿，可见是为避水针慌不择路而逃，结果跑进了这个死胡同，最后也没能幸免。
连挖地道的人自己都跑错了路，何况他们这些外来者？众人面面相觑，在地面上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个坑道居然如此复杂，从众人跳下来开始一直到现在，每经过六、七丈都会遭遇一个十字路口，也就是说，众人在每个路口都要面临另外三条路的选择……每隔六、七丈就随机选择一个路口，鬼知道这里有多少个路口，这样逮住卓尔秀的机会，实在是很小很小。
此刻，每个人都在心里暗骂这货太缺德，哪有人在地底挖东西居然挖出了一座迷宫出来的！
步天成望着周围千篇一律的景象，忍不住道：“这里地形复杂若迷宫，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找到卓尔秀？搞不好他都逃到入口处跑掉了。”
宁小闲摇了摇头：“我留了守卫在那里，若他逃走，就会有哨声传过来。这里的地道虽然曲折，却挡不住声音传播，并且因为是封闭的环境，所以声音不仅很难衰减，而且还有回音，我们断不会听不到。所以至少到此刻，卓尔秀还未曾离开。前途未知，不过我相信大家都将回路记在脑海里了。”她望了望前方道，“诸位还未觉出这地下迷宫的形状？”
众人摇头，只有白擎蹙眉：“形似蛛网？”
“是。”宁小闲立刻道，“卓尔秀也没打算在这里搞行为艺术，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寻宝完成任务而已。这个通道虽然复杂，却依稀能看出来从中心位置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换作是你，如果接了上峰命令来荒郊野地找东西，偏偏他又语焉不详，只知道就分布在这一片区域，你会怎么搜挖？”
步天成想了想道：“将地皮翻过来，尽量碰触到这片山坳的每个角落。”
“幸好这个山坳实在算不上大。”这是长天的发现，不是她的，天知道她的方向感有多差，连普通阵法也整不明白，别说是地下迷宫了。长天的神念太强大，只消在脑海里将众人走过的路途构建出来，立刻就能发现出其中的秘密。不过横竖他本人也不在这里，宁小闲也是毫无不客气地贪他之功为己有，有模有样地当一个传声筒，“他只需要像蜘蛛结网一样，选取一个中心点，唔，坑道入口正好位于山坳正中央，从理论上来说，无论宝物藏在哪里，从这里开挖都是最容易碰到它的。他要先将经线织好了，再去编织纬线就可以了。”她指着众人眼前的又一个十字路口，“从这个方向就可以一直走到底，这就是经线，也就是被编上了号码的通道，在此基础上编出来无尽横向的通道，其实都不过是纬线而已，所以会组成无数的十字路口。现在问题就在于，我方才跳下来就数过了，这里一共有二十四条可以一条道儿通到底的经线，哪一条是卓尔秀所在之处？”
步天成忍不住道：“我们不能一条一条找过去么？”话刚出口，就觉出自己问了句蠢话。卓尔秀又不是死人，人家有脚能跑，这种迷宫里面要逮住他简直难比登天。
“桑琅河的洪水冲进这里，居然没淹到坑洞顶部，说明地底被挖开的范围很大，至少有十亩。要知道渊善军约莫是六天前抵达这里开始挖掘的，这也符合渊善军的效率。”
其实据宁小闲预计，这地宫应有万余平米：“并且他要找的东西体积不大，否则地道不会挖得这样密集。”说罢她看了皇甫铭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不过推论到这里，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皇甫公子想必还有后手，现在可以用出来了。”
皇甫铭眨了眨眼：“姐姐都找不到路，我怎么就能找着呢？”
“你对那物的了解，远胜于我。”宁小闲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再说，你那些水针难道就只有咬人吃人一个功能吗？”皇甫铭是个大活人，不可能亲自控制多达数百万的小生物，所以……
第1180章 新出路
所以水针大概是类似于蜂群这样的种群结构，彼此分工合作，头顶上有个共同的蜂后（蚁后），他只要控制了位于种群金字塔顶端的首领，也就控制了整个族群。水针的传讯方式也佐证了这一点，但凡是集群智慧的生物，个体之间一定有互相通联的方式。
居然被她看破了。皇甫铭不由得伸手摸了下鼻子：“好犀利……好吧，刚下坑道的时候我已经传出去消息了。它们身体太小，这里地方又太大，传递的速度慢了些儿，估计还要再过一小会儿才能将卓尔秀等人的下落传回来给我。”
有人就忍不住道：“你豢养的水针，能识别修士的修为？”
皇甫铭翻了个白眼：“当然不能……你真当他们是妖怪么？”
“那他们要怎样才能辨认出卓尔秀？”
“认不出。”皇甫铭懒洋洋道，“不过卓尔秀是待到挖掘进度有了眉目才下来的，可以说离那东西近在咫尺……”这时他脑海里的声音怒道：“什么叫‘那东西’，你这小鬼说话客气些！”皇甫铭并不理会，接着说：“所以他所在的位置，人一定最多。我养的这些小东西认不出他，但找猎物的本事却是一流，哪里人群聚集，哪里就是卓尔秀所在了。”
他说得在理，也就无人辩驳。
众人又默默地行走了二十息左右，皇甫铭才突然站定道：“找到了。”
这三个字顿时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就见皇甫铭指尖有一颗小水球袅袅浮起在半空。在光鳄的照明下，能够望见水球里头有一只巨型水针，块头比普通水针要大上七、八倍，通体呈现玛瑙红，更显狰狞。它趴在水球当中，由于肚腹鼓胀有碍行动，所以只是临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会掉转一下趴卧的方向。
这显然就是水针王了，并且它脑袋朝向哪个位置，皇甫铭就带着大伙儿走去哪个方向，中途绝无停歇。
这样走了小半刻钟，宁小闲估摸着自己这一行人又回到了廿二或者廿三号通道并且持续深入，走到这里也没人质疑皇甫铭所指示的方向是否正确了，因为一路上遇到的死人越来越多，先前还是三五具皮囊浮在水面上，后面干脆就是数十个扎堆。他们走过几处坑洞，洞顶都被炸塌下来，显然是渊善军用这种法子来略微阻挡水针的进攻，为逃命争取时间。
随后经过的两处开阔水面，死去的人至少都在四、五百之数。看着这么多具胀鼓鼓的皮囊在水里默默无声地龇牙咧嘴、载浮载沉，当真是令人毛骨怵然。宁小闲有洁癖，此时更是想到自己与这好几千具尸体都泡在同一汪地下水里头，浑身鸡皮痱子都爬了起来，硬生生打个寒噤。
“姐姐可是觉得冷了？”偏偏皇甫铭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时就低声问道。
“魂淡！”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杀人手段高明，一路走来少说有几千号人都被吞噬于无形。可就是场面太邪异太可怕，正常人看到了胃里一定会痉挛吧。皇甫铭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抬眼看到她脸色立刻省悟过来：“姐姐别生气，下次我让他们死得好看些。”
她忍不住轻轻呸了一声。
站在身后的白擎微微皱眉，心道这妖女已和撼天神君结成道侣了，却又不知怎地勾得皇甫铭这个蛮人的小魔头大献殷勤。幸好自己的徒儿已经决定对她挥慧剑斩情丝，一心证道，不然这女子桃花运如此旺盛，十方沾染了她，下场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时前方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一听就是有人涉水急奔，因为搅起的水花动静，与水波拍打地道沙壁的声音截然不同，随后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怒斥声：
“啊……啊！这帮狗｜娘养的，疼死老子了！”
“师弟快跑，快跑，不要回头！”
“你回来干什么，滚，快滚上去！”
……
宁小闲等人加快脚步，转过一处弯道，果然望见前方有三、四百人正受水针追捕，疯狂逃命，同时也看清了方才有人喊话道“滚上去”当中，“上”指的是哪里了：
原来地道挖到了这里，居然是继续朝上开挖！因此这群人只要迅速朝上走，远离水面，就可以避过了水针的威胁。可惜的是，这里的地道实在算不得宽阔，最多只能容六人并肩而过，想从这里爬上去的人总会有先有后。
可想而知，先上去的有命在，后上去的……还上得去么？有一句老话叫做被老虎追的时候不需要跑得比老虎快，只消跑得比同伴快就行了，现在情况也是一样，谁垫后谁倒霉。
宁小闲终于亲眼见到了水针食人的场景：有个倒霉蛋就被叮上了，熬不住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于是腿脚一软仰天跌入水中。随后这一处水面就像被薪火煮开一样沸腾起来，那是不知道多少条水针扑上前来，戳进口器往他身体里头猛钻！他张大了嘴惨叫，可惜声音传不出水面，只看到无数泡泡和着血丝冒了上来。
他也没有扑腾多久，以宁小闲的眼力都可以看到他浑身的皮肤底下有无数鼓包突起移动，如走珠，如鼠窜，血管青筋更是鼓胀得快要爆裂，随后整个人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似乎一戳就破。这种场景，她曾在隐流的刑讯官用水银活剥人皮时见过，却绝没有这样迅速。
这时，此人已经动弹不得了，惟有圆睁的眼睛爬满了血丝，四下转乱，似乎随时都会瞪得掉下来。她晓得这该是水针注射的消化液正发生作用，将他体｜内的一切都快速溶解为液体。
果然又过上十几息，这人的身躯再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像是身体里面有个水泵正在不停地抽啊抽，很快就抽成了一张又轻又薄的人皮，只有临终前痛苦而惨烈的表情留了下来。
第1181章 阻截（求月票）
幸好水针这种生物身形虽小，胃口也和体积成正比。这地下河里虽然被倒进来数百万只，但吃了数千人之后也渐渐地饱了，对修仙者的攻击就不似先前那样猛烈，并且能留到最后的人，道行更高，神通更加强大，此刻就见到几名修士在后方压阵，周身烈焰腾腾。不消说，这使出来的都是本命真火了，遇水不灭，将身边的水针都烧得七零八落，还有一人取出青玉葫芦对准了怪物肆虐的水面，喝了声：“收！”
这葫芦当中顿时传来隐隐风雷之声，随后大量水针连同水流都被青玉葫芦吸了进去。不消说，这种容器里面是负载不了生命的，果然也是消灭这种小生物的有效手段。
有道是渡河未济，击其中流，这样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怎能错过？所以宁小闲轻轻挥了挥手，身后数百员修士、妖兵和蛮人就抢上前去，对准广成宫修士亮出了屠刀。
一边如狼似虎，一边苦不堪言，这战况顿时一面倒。站在通道上的几名大修士一边怒喝一边施放神通，可是一枚炎火弹才刚刚出手，瞄准的宁小闲已经不见踪影。她身形快若轻烟一般，在原地都留下一个虚影。还没等修士回过神来，她已经一脚踹在他后腿上，直接将他踹进了水里！
这人只觉一股狂猛的力道涌入体｜内四处肆虐，五脏六腑也不知道伤了多少处，一口血混合着内脏碎块噗地一声喷出来老远。待得落水后要施展神通驱赶水针，宁小闲打在他身体里的力量仍顺着经脉乱窜，所到之处连他的灵力都驱得一干二净。
可怜一个炼虚期大圆满的修士，居然连半点神通也没用出来，就被水针啃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再转头看去，白擎已经一剑削掉了另一名首脑的脑袋，皇甫铭则是将一人也丢入了水中，随后拍了拍手。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都抢先动了手，带来的人也是有样学样，放着水里的人多半不管，只去追击上了岸的修士，拉住了就往水里拽，交给水针对付。
这小得可怜的“河岸”一时打斗声、斥骂声、呼喝声四起，足足过了小半刻钟才慢慢沉寂下去。
剑脊上最后一滴鲜血落到水面上，白擎立在通道上道：“方才有几人长啸示警了，卓尔秀等人必定知晓我们追来，会提高警惕。前方的战斗不会再这样容易。”
皇甫铭微笑道：“只望这里没有其他出路，莫要让他们逃走就好。”
果然接下来，众人又遇到了两波阻击，对方都是有备而来。没有了水针的助攻，战斗比水里那场遭遇战要激烈得多，幸好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发生的战斗，一般都是真刀真枪地干，说得好听一点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在兵员素质上，宁小闲这一方明显是要好上一大截的，加上宁小闲、白擎都是渡劫前期的修为，进到这地道里面简直就是欺负人，满场可见白大剑仙的凌厉剑光，每次出现必取人性命，宁小闲以神力催动的神通又是群攻之法，恰适合这样扎堆掐架。若再加上一个道行不明、手段诡异的皇甫铭，基本就能主导了战斗的节奏，因此来自广成宫方面的第一波阻击，虽然人数都是宁小闲一方的三倍以上，却都被击溃。
然而时间毕竟被拖得久了。第二波来袭的敌人虽然亦是顽强抵抗，却做了一件出乎意料之事：
他们居然出手，将通道炸塌了。
这坑道就是他们挖的，自然对于爆破角度和力道掌握得精准无比。这一回双方甫一遭遇，隐流妖兵刚刚冲上前去，渊善军最前方的修士手里扔出几个圆圆的玩意儿。宁小闲一眼望见，顿时厉喝道：“退！”她手中獠牙和白擎的长剑如闪电般飞了出去，瞬间穿透了数人胸口。
然而其余人已经将手里东西掷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几声轰然巨响，一片地动山摇！
以白擎等人的修为，一时也立足不稳，正在卓尔秀大营里头互搏生死的敌我双方，也感觉到了脚下地面的巨大颤抖，可见这一次爆破威力之大。
巨大的气浪带着滚滚沙尘呼啸而来，掠过数十丈距离。这被气爆正面冲击的若是凡人，此刻都已经被轰出去五、六丈，落地后最正常的结果是当场毙命，运气好点也要内脏破裂大出血。
宁小闲支起护身罡气，虽然身体不受伤害，却也被这狂暴的力量冲击，往后摔跌出去。她手中惨白的光芒一闪，獠牙瞬间刺入岩壁当中，稳固了她的身形。
此时有人从后方贴上来，随后她后腰上一紧，却是有人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向前冲去，居然无视爆炸带来的巨大气浪！
她没有挣扎，因为此时这人的侧颜已经露出来，正是皇甫铭！
他周身包裹着淡淡的黑光，速度甚至比她还要快。
爆炸引发的塌方正在进行时，数百吨沙土石块坠了下来，可是他快若白驹过隙，居然在通道尚未完全堵住之前就迳直冲了过去！
这时，她耳边才响起了修仙者的怒吼声、塌方的轰隆声，还有来自渊享军的欢呼声。
她觉得，自己面上的惊讶估计不输给对面的渊善军修士：皇甫铭平时在她面前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的修行方式又与正常人截然不同，长天上一次给他的评价是“已然不输于她”，鬼知道他的速度居然能快到这个地步！
沙尘飞扬当中，左手边有人影晃动，随后白擎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二人无妨？”
他也过来了。
宁小闲并不意外，白大掌门以剑入道，凝练的乃是剑心，这一生中经历的战斗也不知道有多少场，其战斗意识早已千锤百炼。莫说区区塌方，就是比这凶险百倍的情形，他也应付自如了。
“无妨。”她答了一声，才发现皇甫铭的右手还紧紧揽住她后腰，两人行止亲密。
第1182章 各展神通
她甚至能感觉到皇甫铭暖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当下啪一声拍掉他的手，走开两步。
他遗憾地噘了噘嘴。
长天透过魔眼，低低地哼了一声。
宁小闲却没时间责骂皇甫铭。对面二百来号渊善军修士愣愣看着冲过来的三人，几息后才反应过来，顿时运起各式神通热情招呼。
这时三人身后的沙砾仍在簌簌掉落，不消转身就知道整个通道都被堵塞起来，半点缝隙都不留。要知道到了这里就再也不是迷宫了，大家都是一条道儿走到黑。这惟一的去路被截，妖兵们就要再花费点功夫将通道打通才可以。
这一下，连皇甫铭脸色都渐渐变得铁青，倒不是因为敌众我寡，而是由于一个糟糕的推断。
局势有些出人意料了。
渊善军的举动显然出自卓尔秀的授意。这人当然不会失心疯到将自己的退路一并炸断，所以他此举代表的含义至少有三个：
一是他有把握拿到宝物，并且准备离开；其次，则是他并不打算从这条通道离开，否则怎会把自己的生路堵死？
最后，他需要一点时间逃离，所以炸断了通道给自己争取时间。
因此，要么前方还有出口，要么他另辟蹊径。
宁小闲板着脸，神念扩展开来，果然感知后方地道至少被堵塞了二十余丈，并且地道原本就是临时挖掘的，并没有经过特别加固，这样强大的爆炸引起的塌方，就算将土岩挖开了，难保不会再发生二次塌方。被隔在后方的隐流妖兵中不乏身具驭土天赋之人，可惜十二里乡对于土系神通有强大的抑制作用，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用人手开挖了。
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那一头传来的挖掘声，显然手下也在清理通道，可是要边挖边防止新坍塌，这工程就没有那么快捷。她朝着白擎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没有众卫守护，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幸好渡劫前期修为虽然不像仙人之境那般是以寡凌众的变｜态，但战斗力指数对上普通修仙者还是爆表。
倏忽之间，斗室内一剑光寒，正是白大掌门抢先出手，他的罗霄神剑在九天雷狱中日夜经受考验，其上早附着了雷霆之力，不仅专破邪异，连修仙者的护身罡气在它的攻击下也成了纸皮，一戳就破。宁小闲一眼就看出来他用的是雷霆剑法，乃是最正宗、最有代表性的飞剑，讲究的是剑随心走，每一剑必能取走一名敌人性命，并且受雷电之力所击，连元神都逃不出来。
雷力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罡，佑其不受外敌滋扰。这剑法由他施展出来，大有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从容不迫，当年权十方在四平县救她时也用过，却是难以望其项背了。
借着他的手段掩护，宁小闲不动声色地伸手入怀，随手抛洒出数十枚圆溜溜的物事。
这些小东西每个都只有核桃大小，倒是长得和渊善军方才甩出来的撼天雷很像，所以当即嚇得他们连退了十几大步，结果地上并没有爆炸声响起，这些小球在地上滚了两圈，突然伸展出了手脚，不过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已经从核桃小球变作了张牙舞爪的怪物，它们长相像陆地上的八爪鱼，触手即是各色藤蔓，只是无一例外布满了尖刺。
这些东西显出真面目后，在地上几个弹跳即冲向人群。地道再拥挤，这些身形更小巧的家伙也是活动自如的，扑到人体上即像抱脸虫一样用藤蔓紧紧缚住，上头的尖刺更是立刻刺穿皮肤，开始吸血，不少人甚至可以看到被吸入的血液在藤蔓当中运输，将这种诡异植物的表皮都变成了暗红色。
“噬妖藤”，已经有人认出来，大声喝道，“用真火烧灼！”能躲过水针一路避到这里来的，都是修为相对深厚之人，多数已经修出了本命真火，此刻哪里还敢吝惜，纷纷放了出来。
问题在于，肉球的这些表兄弟们长久地居住在阔木台的木系之力滋养了的土地上，身体已经产生了相当的异变，并且在巴蛇森林当中吃饱喝足气力大增，因此遇上真火灼烧之后，体表迅速分沁出粘稠的树汁，将火焰和表皮阻隔起来。遇水不灭的真火，遇到这层粘液居然也烧之不尽，只将它越烧越硬，到最后居然如瓷片一样碎裂开来，可是真火也已经熄灭。
宁小闲随手劈断了一人的脖子道：“卓尔秀要逃，须得通知地面上的人拦截。”
她这话其实是说给长天听的。她自己暂时受困于地下，无法与统领联军的赤必虎取得联系，但是长天可以啊。赤必虎手中有神君大人发放下来的神使，可以接收长天的指令。
白擎摇了摇头，只有皇甫铭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奇异，似是知道她的作为。
这时他手中突然有红光一闪，快到连她也未看清，前来拦截的渊善军最后方就有一人突然顿住。
宁小闲这才发现，此人手里握住了三颗撼天雷，想来是正要往地上丢的，结果被这红光击中，所有动作全部停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也露出了呆滞的神色，随后如同被打烂的镜子，先是皲裂成无数片，随后哗啦一声散落地上，形如沙砾。
看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血肉？
再过得几息，地上的沙砾变作了淡淡的雾气，被周围人拳打脚踢产生的劲风吹散，消失不见。他手里的撼天雷还未启动就掉落地上，未能引爆成功。
皇甫铭用出来的是什么法器，居然如此诡异而邪恶？宁小闲心中正惊疑不定，白擎已经传音过来道：“他以指力射出一支红色小箭。”
小箭，红色？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宁小闲心中一动，隐隐有些念头要成形，可惜战局纷乱，一时把握不住。
红光又闪动了两次，这回击中的却是潜藏在人群当中的两名修士。
第1183章 木遁之术
小箭的速度连宁小闲也看不清，这两人自然无从避起，一被当胸透入，一被从眼部扎入，无一幸免。
这种时刻，皇甫铭杀人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这两人一死，敌人立刻就乱了阵脚，显然被杀掉的乃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也不知他是如何辨识出来的。
渊善军的修士也觉出这三人难以匹敌，正等待首领下令，哪知被皇甫铭抢先一步干掉了。要知道这地道毕竟狭窄了些，被挤在后头的许多人动不上手，只能眼看着同伴被砍瓜切菜一样收拾，内心是崩溃的，偏偏首领又被干掉，所以有三个人站在原地迷茫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下内心的恐惧，随即转身往来路狂奔而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趋利避害、贪生怕死乃是人的本能，有这几个人带头表率，余下的修士也无心恋战，很快就要溃逃。偏偏这时在两百多丈外，突然又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巨大的气浪冲到这里，依旧掀起了无数沙尘，并且众人所立通道也是一阵摇晃，显然广成宫挖的坑道再结实，也禁不起接连两次巧器的爆炸了。
这一下渊善军众修士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深深的绝望和愤怒！
能修出这等道行的哪个是傻子，怎听不出最先逃跑的三人居然抢先引爆撼天雷，堵住了身后的地道？这三人想必是逃出了百多丈后突然清醒过来，记起卓尔秀驭下最严。他们没有成功阻住敌人，反而逃了回去，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了。
这三人中有人立刻就道：“方才头儿不也是命令王胡儿启动撼天雷么，显然也是要炸断通道阻住那几人，只不过被对方识破了。他｜娘的，当时要是爆炸，我们所有人都得死！现在又有机会了，不若将身后通道给炸了？回去也好交差。”
他们自然是记得清楚无比的：上峰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后头的敌人。这个“不惜一切代价”，自然也包括了同伴的性命。反之若他们成功阻挡了敌人前进，就算同伴全灭又如何？回去报给卓尔秀，不但无过，反倒立功了。
这笔账在三人心中一过，谁都是立刻算得明白，凑巧身后的同伙里头也没有斩过鸡头拜过把子的好兄弟，所以他们一合计，干脆掏出身上所有撼天雷，将通道给炸断了。
身后剩下的近百渊善军怎么办？凉拌呗！这群倒霉蛋被困在两截塌方中间，和那三名虎狼似的敌人困在一起。现在逃走这三人反而希望，宁小闲等人为了泄忿而将这百余同伴都杀了，否则日后若是大家都得见生天，那就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不过面对着渊善军众修士绝望的眼神，白擎三人反倒收了手。
困兽犹斗，这近百人的生机退路突然被断绝，他们再步步紧逼，很容易就激得对方以死相搏。他们倒不怕，只是没有了必要。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和这些倒霉蛋同样被困在通道里了，前后都是塌方，正是进退两难。而趁此机会，卓尔秀说不定都已经逃走了。
白擎铁青着脸缓缓抽出长剑，对面的渊善军修士顿时如临大敌。不过他只是往剑中灌注灵力，于是罗霄剑光芒更盛。皇甫铭皱了皱眉道：“你想往上挖个出路？”
白擎道：“是。”
这里离地面不远，以他之能，要挖条生路出来实则简单。
皇甫铭下巴朝着通道一点：“你就算出去了，却又要如何查知这条通道的走向，追踪卓尔秀的位置？”
白擎反问他：“你还有甚好办法？”
皇甫铭摇了摇头。
宁小闲突然道：“我可以。届时你们追踪我而来就行……你肯定能找到我的位置，对吧？”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皇甫铭说的。
“是。”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旋即道，“你能越过这段通道去找卓尔秀？”
宁小闲指了指三人头顶：“说不定能的。”
皇甫铭抬头，望见通道顶部有几条弯曲若蛇的树根透过土层垂了下来。这里约莫是地下五丈深处，树木的根部延伸到地下五、六十丈，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广成宫挖这条地道，也不知凿断了多少树根。
宁小闲微微踮起脚尖，纤长的手指抚着其中一条树根，笑道：“作为后援，你们最好来得快些。”
皇甫铭还想说什么，可是口舌方动，她却突然消失！
两个男人俱是长眉一挑，未料到她还有这一手。
“木遁之术！”白擎说出这四个字，就听到皇甫铭兴致勃勃道，“我还以为人类天生不会拥有这等遁术呢。”
白擎淡淡看了他一眼，原地候了十余息左右，随后掌中罗霄光华大作，剑尖上挑，已刺在了头顶土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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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毁了通道的那三人发力急奔，半是愧疚，半是邀功。
只要赶到卓尔秀那里去，他们就是拒敌有功。
不过他们才刚刚转过一个弯道，眼前突然有身影凭空浮现。
这身影纤细婀娜，哪怕只从背后看都令人遐想无限，不过她却是从土墙里头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恰好就挡在三人面前，如鬼似魅，谁也没心情欣赏，再定睛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这不是方才杀人如切菜的三个煞星之一，又能是谁？
尼玛，不是说好了这里不能够土遁的吗，那么这女子是怎么绕过塌方反而赶到他们前头来的？这是BUG，重大BUG！
宁小闲刚刚遁入地道，就觉出背后有人。她转头一看，都不由得好笑。这三人当真是时运不济啊，坑队友救自己，好不容易心狠手辣一把，还以为逃出了生天，结果转眼又撞在她手里。
她在这通道内通行的办法，其实简单得很。地道挖到这里，已经是明显往上走了，离地面越发近。要知道这里还算深山老林，林木为了争夺阳光雨露，不仅要尽力长得高，地下的根系也特别发达。
第1184章 报应
树根深入土里又深又广，所以土墙里头经常有各棵大树的根须冒头。
她自吸收了木之精之后，将它遇木即遁的天赋也一并接收过来，目前虽然不像它能一遁百里，但作个近距离的位移却不成问题。巨木之间彼此交叠的树根，让她能够在林木之间自由切换。
直换过了第四棵大树，她才又绕过塌方，回到地道当中。
收拾掉这三人对她来说不要太轻松，惟一费心的是好不容易掌握了一点主动，怎样不让他们发出警报来。眼看这几人目光闪动，她嫣然一笑，若百花齐放，身畔突然光华大作，却是祭出了一头光鳄，将这原本昏暗的地道都照亮。
这三人微微一怔，不知她捣的什么鬼。他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却没提防三人中有一个突然挥出长剑，直取身边人首级！
他所站位置离同伴只有三尺不到，这一剑刺出太过突兀，兼之蓄力凶猛，竟然是举全身之力而为。身边的倒霉蛋只觉眼角捕捉到一抹寒光掠过，随后颈上微凉，这时才听到出剑的同伴嘶声道：“让开！我被控制了！”声音里充满了惊惧。
受护身罡气所阻，这一剑去势略缓，最后却还是砍进他脖子根里，鲜血不要钱似地喷出三尺远，溅在偷袭者脸上。
趁这混乱，宁小闲身形微动，对方连她人都看不清，只觉有影子闪动，那出剑伤了同伴的元凶就被她掌中长剑斩下了脑袋！
目睹这一连串变故的第三人终于想起来要长啸示警。可是嘴巴才刚刚张开，就有一团泥巴飞过来，其准无比地将声音堵在他的喉咙里。紧接着眼前一花。眼睛感受到一阵冰凉，就仿佛是孩提时代和小伙伴一起打雪仗，雪球砸在眼框上的那种激灵冰沁的感觉，甚至都有两分舒服。
随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宁小闲凌空伸手一勾，从他眼部扎入直至没柄的匕首獠牙，就重新出现在她素手之中。
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就是方才被同伴所伤的修士。他自然不知道宁小闲发动了獠牙上面所附着的“控影特效”，通道里面本来是昏暗难辨，博泽之力无法生效。可是光鳄一旦出现，有光的地方自然也就有了黑暗，有了影子，也就有了獠牙的能力大收奇效的机会。
修仙者生命力顽强。他脖子被砍掉一半都还未断气。只是气管被撕裂，喉间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响声。此时他勉强倚壁而坐，眼见这女子一身素净，眉目如画，却比修罗鬼煞还要恐怖，也知道今日万无幸理了，强提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就要抖手打出去。突觉手腕一紧，积攒起来的那点力量当即消失。
他艰难转头。才发现身后墙壁里那些毫不起眼的树根，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三、四根破土而出，蛇似地缠绕在他手腕上。
宁小闲走到他面前，从地上拣起他方才正要打出去的物事。这只是一枚普通的响箭而已，但他以指代弓，甩出去就能发出尖厉的响声，只消被卓尔秀的人马听在耳里，当知这里又有变故。
宁小闲也没有再折磨他，很干脆地扭断了他的颈骨，给这倒霉蛋一个痛快了事。
这通道终于安静下来。
她走到死人身边，将他轻轻提到一边。
这人倚墙时，恰好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呈标准的椭圆形，有两个西瓜那么大，入手圆润，可以见到被打磨过的痕迹。死人身上淌下来的血将石头染得通红，正好显出了其上凹陷的纹路。
这纹路看起来像一只竖直的眼睛，宁小闲估摸着传说中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大概也就长这样了。可是这只眼看起来没有角膜和虹膜，于是瞳仁就呈完全放大状态，兼之雕工生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这只眼睛都在瞪着你。眼睛周围，还有些细细的波浪纹，看起来也抽象得很。
这样深入地下十余米的地方还有人工雕琢过的东西出现，显然也和卓尔秀要寻找的物事有关。其实这种圆石出现了不止一次了，方才与渊善军交手的时候，她就在墙根儿见过两块，只不过彼时忙着杀人，顾不得这个。
有趣的是，这图案明显就是异教的玩意儿，明明看起来应该很邪恶、很阴诡的，可是她偏偏反而感觉到温宁祥和，似乎这瞳中带着笑意，并且释放出莫大的善意。
她还没端详出这是个什么图腾标记，魔眼中已经传来长天的轻咦声，并且非常难得地充满了惊讶：
“竟是此物！”
她翻了个白眼：“现场解说，快点！”
“竖瞳代表什么，不用明说了罢？旁边的波纹代表了风的走向，这即是千里眼、顺风耳。这两样合在一起，就代表了眼观天下，耳闻古今。”长天的声音中充满了奇怪的意味，“你没有联想起什么来？”
宁小闲脑中立刻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无所不知？”
“不错。这记号即代表了能知世上一切事的意思。”长天很满意她的反应速度，“这就是谛听一族的标记，哪怕是我也有数万不得见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臆叹：“谛听在观望世事时，于额上能张开第三只眼。不过这一族早已绝迹，这个标记也就罕为人知，未料到居然能在这里见着。再看看这里的地面，恐怕在数万年前，这里是谛听的聚居地。”
实际上，自从地道向上开挖之后，众人所走的地面就再也不是沙土了，而是时常能踏到一种奇特的质感，仿佛踩在天鹅绒上面，厚实、柔软。她撬起一块来看过，居然小小吃了一惊。
宁羽依托隐流，在南赡部洲办起许多商号，递送到她这里的珍贵宝物数不胜数。所以以她目前的眼力见识，当能认出这墨绿色的石片居然是暖玉，“暖玉温香”中的暖玉。
在华夏，暖玉指的是硬度不高的玉，因其质感温润如脂，就给人一股温暖之感。(未完待续。。)
ps： 今日继续出岛练车，又是要练上全天。不过水云会带上本本，尽量抽空码字，争取12点前后能把第二更码出来。
第1185章 想不通（求月票傍身）
可是在南赡部洲，是当真有这样一种玉，它天然的温度就是温水一般，宁小闲估计大概在四十五至四十八度左右，入手微烫，握久了熨贴又舒服。
人体和这种暖玉亲近得久了，就会收到心宁气和之效，尤其适合长辈使用，所以深得南赡部洲上的权贵富豪之家青睐。别的不提，镜海王府里专供老祖宗疗养休憩的“暖香阁”她是进去过的，那里头的地面也是直径至少一丈的暖玉铺设，常年融融暖暖，堪称奢华低调有内涵。
可那是人间少有的锦绣之家，这里却是鸟不生蛋的十二里乡，怎地也有暖玉铺设的地板？并且看起来这原本还是一片巨大而平坦的场地。
以她的眼力，实不难看出这地面的碎裂都是受了重击造成。她俯下身，轻抚脚下这一大片暖玉地面破碎的边缘。
哪怕过去了无数岁月，她依然是一眼能看出，造成这一道裂口的应该是沉重的钝器。并且被钝器重击过的裂痕一般呈蛛网状，越往外扩散，裂痕之间的间隙也就越大。宁小闲所立这块暖玉地面，长度足足延伸出三丈（十米）开外，又有一大部分被埋在土墙里，不复得见，测算起来应是距离当年那一击落下来的中心点颇远。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当年那一击的威力大到了什么程度。
通道弯弯绕绕，看得出是沿着谛听一族的标记出现的位置来挖掘的。这也不奇怪，渊善军总要得了线索，才知道该往哪里继续努力。她又往前走出去三十余丈，这回见到的另一块暖玉地面却是被整整齐齐地切割作两半，当是锐器所为。可是时隔数万年之后，还是能从这道痕迹上体悟出这一击的凌厉凶狠，那是一种狂傲无俦，似可与天地试比高的桀骜。
宁小闲第一次在器物上见到剑气，乃是在岩城之外，清虚门掌门留在界石上的手书。那时觉得这位掌门真是铁钩银划，气蕴悠远，可是拿来和留在暖玉上的这一道厉痕相比，无论功力还是意境，真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她不由得喃喃道：“可惜了，白擎也该在这里，看一看这道痕迹的。”白擎以剑入道，已到了返璞归真之境。百尺竿头，想要再进一步谈何容易？可是他的剑意原本也是肃杀凌厉，若能揣摩了地上这道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来的痕迹，与生平所悟互相印证，想来还能有获益。
宁小闲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是谁留下来的？”
魔眼那一头沉默了一会儿，长天才沉声道：“或许是蛮族。谛听这个种族原本就很神秘，被灭族之事更加隐蔽，又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所以当世知道真相的，可能只剩一个人了。唔，如果不算上你遇到的那个自称天道化身的女人。”
不过是地道经过的两道痕迹，却显出了截然不同的风骨，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再联想到这里可能曾是天之宠儿、谛听一族的聚居地，她都可以自动脑补起许许多多的画面和细节来。蛮族再强横，难道谛听全族就束手就戮，不会反抗了么？这么一想，似乎当年的血、火、战斗、怒吼，此番都在眼前历历闪过。
“大概是有了这些线索，卓尔秀才找到挖掘的方向。”宁小闲幽幽道，“我现在真是好奇，皇甫家的传家宝，怎会被埋在谛听的古居所里面？莫不是当年入侵这里的蛮族留下的？时隔这么多年，阴九幽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东西的位置？”
长天冷笑一声：“那小子满口胡柴，没有一字能信。无论卓尔秀所为何物而来，都必事关重大。这东西，你要掌握在手里。幸好目前你比白擎和皇甫铭都早了一步。”
宁小闲脚下不停，却轻轻咕哝道：“只怕比卓尔秀晚了一步，他若是先逃走了……”
“卓尔秀既是派人拦截，正说明他要取得这件宝物需要消耗时间。如果他已经取在手里，何必徒送手下性命？”长天打断她道，“你现在赶得快些，或许还来得及。”
自从踏上了暖玉地面之后，通道又恢复了水平方向的挖掘，她又走了一小会儿，让长天测算了一下方位，这才道：“其实不须顺着这地道走，我也知道它通向哪里了。”
“哦？”这倒是出乎他意料。
“那棵巨柳杉，也就是凡人口中的神树。”宁小闲知道他不可能时时分神盯住这里的情况，因此解说道，“罗浮村村长说，先人曾得神仙指点，在神树下找到了西红花，这成为村庄赖以为生的财源。现在若从地面位置测算，那棵巨柳杉恰好就紧挨着暖玉广场的边缘，也正对着地道前进的方向。”
长天道：“卓尔秀生性沉稳，怎不会事先彻查这棵大树？”
宁小闲耸了耸肩：“或许他查过了，只不过从地面上当真看不出什么端倪，并且这里又行不了土遁之术，想把大树从上到下看个透，除非将它连根掘起……估计地面上的部分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卓尔秀也没这份闲心。不过柳杉这种树很有意思，老躯若是枯死老死，会在上头再萌发生长出新的树干，这就可以活得很久很久，所以整棵树最苍老的部分……沉在下面。不过柳杉耐不得寒，在北方是见不着的，我猜卓尔秀和渊享军对它并不了解。”
有时细节就决定了成败，她是仙植园的园长，自然对植物了解极深。长天“嗯”了一声，显然是赞同她的观点了，所以她接下去道：“我现在还怀疑，当年指引罗浮村先人到这里采摘西红花的神仙，就是言先生。嘿，又是穿着白衣，意态潇洒，又是非得吃人家的饭食，才肯指点迷津，这和那老神棍的作为简直是一模一样。”
长天低笑道：“勿须如此义愤填膺，你反过来想想，显然他这几千年来都没半点长进。”
第1186章 人口管控
她咭地一下笑出声来，随即正色道：“既然是这家伙，为什么要特地吸引人类到这里定居？”什么仙风道骨，什么神仙指路？说白了，罗浮村的先人就是被言先生骗过来的，后面又有其他人闻讯而来，长住于此。言先生游历大陆多年，深知人类本性，只要在这里寻到了生财之道，必然就是住下不走了。
她沉吟道：“这村子的历史浅显得几近白纸，近千年来都没甚大事发生，但也并不是全无马脚可查。罗浮村几乎与外界隔绝，离最近的县城都有八、九百里地。这里可不是世外桃源，所以他们采摘的西红花想要卖到外面去就不可能是个人行为，一定是将摘来晒好的西红花集中起来让村子拿出去代为销售，待卖掉之后再按货量分钱，因此村子里面一定有个账簿，记录多年以来的收支润项。我令管事将这个村子的历年进账都翻出来查过，发现了很有趣的现象。”
“哦？”魔眼那一头不再传来嘈杂声，显然长天钻进了车厢这类相对静谧的空间。
宁小闲道：“十二里乡原本只有罗浮村一个村庄，后来外人进得多了，村中又分出去一些人，所以建起了另外两个村子。然后分别在八百七十年前、八百三十年前，和六百二十年前，这里都出现过人口暴涨的情况。”
她边走边道：“你也知道，人类的繁衍是极其迅速的，只要没有天灾人祸，若在这种荒郊野外的村落，没有妖怪野兽为患，那么凡人的数量在百年内也能翻上好几番。”人口是什么？对乡镇中的凡人来说，人口就是劳动力，不断出生的新丁就是日后供养家庭的基础和保证，所以越穷的地方人就越能生。这点不独在华夏，放在南赡部洲也是一样一样的，“有趣的是，十二里乡原本并不是那么宜居的，然而罗浮村人到来之后，这里莫说妖怪了，连大型的猛兽都很少出现，凡人性命也因此有了保障。当初迁到这里发现西红花的罗浮村先人，据说只有六十多人，现在三个村庄的人数，都达到千余人了。”
长天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八成是姓言的家伙捣鬼了。他虽不能亲自出手，但有的是办法令这里妖兽不扰。”
宁小闲知道他虽然神通广大，但毕竟从未将凡人放在心上，对这个物种的繁殖能力并未真正了解，就像人类成天都能看着蚂蚁，但除了动物学家之外很少有人成天研究它们。所以她笑了笑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十二里乡的居民数量不是太多，反而太少。”
“太少？”他的话里有奇异的不满。不到一千年就衍出近千之数，这还少了吗？莫说是巴蛇这种珍兽了，即使普通的妖种都办不到！
“自从知道十二里乡的特产居然是西红花之后，我就觉得奇怪了。以人类的繁衍能力，哪怕最初只有六十来人，但已经过去了千年时光，就是自行繁衍到万人都不稀奇，更别说领地还有吸引新居民到来的这种效应。十二里乡既然不受妖兽侵扰，本身又出产这种珍贵药材，在这里的生活就可以算作是衣食无忧、安全无虞，为什么至今人口也只有千数？”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养不起。”宁小闲道，“三次人口暴涨，居民数量都翻了至少三分之一上来。可是在那之后的十几年里头，最多不超过二十年，罗浮村每年的西红花采摘数量却是急剧减少，六百多年前最惨，人口增长了一倍，可是那几年西红花的数量却几乎绝收，这里的土地本身又种不出多少庄稼，三个村庄之间因为借粮、抢粮还发生过纠纷，流了点血，死了死人。村落之间的矛盾就是那时种下的，到现在也一直没有解开。后来青壮年几乎都离开十二里乡外出谋生，人口花了五、六十年时间这才慢慢恢复到原先的水平。”
听到这里，长天已经明白了：“姓言的在控制十二里乡的人口数量，不令它增长？”
“应该是。”宁小闲徐徐道，“只不过他用的法子很高明。十二里乡面积很大，然而出产西红花的地方却不多，这东西对环境要求很高。据村中记载，西红花的柱头采下来晒干之后，整个十二里乡一年的产量也只有三百斤左右。这里有三个村庄，罗浮村当然不可能吃独食，并且这当中还要受到年份、雨水和虫害的影响，会有些上下浮动。产量固定，而居民数量增长，那么每个人分到的钱款就少了。主事递上来的好几本账簿里头，都记载着人口暴涨周期内，西红花贩售回来的个人所得均是快速减少，有几回甚至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并且人口数量增多了，基数变大，还会出现一个必然现象——不听话的人变多了。我尝闻十二里乡的祖训，就和近江河的渔夫一样，讲究不可涸泽而渔，也就是不要将药材全部发掘出来，为将来留种。可是当人挨饿的时候，哪里还会管得了这许多？能挖就挖，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现象就和地球上非洲国家的局势很像，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偷猎不好，偷猎违法，可是当地人穷啊，穷就会铤而走险，就要偷猎动物换钱吃饭啊。在饥饿面前，你跟他谈环保主义有用么？“西红花柱头本就是招蜂引蝶、繁殖后代之用，如果被全部刨光，这种植物自然无法繁衍下去。所以那几年的大绝收，也就在所难免了。”
“那几年的减收、绝收之后，十二里乡的人口都减少了一半，有的是饿病而死，有的是外出谋生路，后面才又渐渐恢复，却都保持在千人左右。”她耸了耸肩，“言先生这一手自然调控很高明啊，只要他控制了西红花的数量，也就控制了当地人口的数量。”
第1187章 树洞（月底求月票喽~）
“那么问题来了，他吃饱了撑的，将人类引到谛听的故乡来定居，然后又限制人类数量，使之不过千人，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长天接着推导道：“无论他做了什么，应该都与藏在这里的蛮人遗宝有关。有趣的是，法宝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主人的滋养，一般是熬不过千年就受损伤，上万年就会腐朽。谛听被灭族都是数万年之前的事，如果真有宝物自那时遗落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怎不会化为尘土？唔，如果这样东西真是蛮人所有，姓言的可不会耗费自己的神力去保养它。”
她立刻想起了那无名山谷当中阔木台的遗骨，就是握着一柄巨剑的。以他地位，能随身佩带的必非凡品，可惜在无数年时光的洗炼中，那件法器也已经腐朽不堪，再也救不回来了。哪怕是南明离火剑的前任主人将它温养在火山当中，三万年后长天也必须用金之精将其焠炼，才能重焕其光彩。
所以，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怎能抗得住腐朽万物的时光呢？
此时前方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往这里急奔而来。显然派出去阻截追兵的修士虽然没有递来警讯，但也没有传出回音，所以卓尔秀仍然派人前去查看。
此时她就怀念涂尽啊。魂修的本事真是高妙，若他在此，只消用分身控制一名渊善军回去报告，就能卸下卓尔秀的心防了。
不过这种好事现在只能想想而已。她叹了口气，伸手捏住了土墙上透进来的大树根须，在那几人奔过来之前就已经从通道当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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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息后，她就站在巨柳杉高高的树梢上。
这里离卓尔秀的大营很远，自然没有渊善军守在这里。周围静悄悄地，只有夏虫的呢喃声。
从这里，也可以看到远处的刀光剑影，两军对垒中，每分每秒都有鲜活的生命消逝。
不过那不是她现在关心的。
宁小闲轻抬素手抚上树干。
巨柳杉的树皮粗糙、皲裂，她却抚出了底下隐隐流动的蓬勃生机：这棵大树还能活很久，甚至寿命比多数妖怪还要长，这是不是宝物藏在这里的原因呢？
她深吸一口气，将乙木之力递送过去，而后沉下心去感知。
乙木之力对于任何植物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恩赐之物。于是她先体会到了巨柳杉由衷的快乐——它毕竟已经很老了，乙木生长之力对它来说，就是生命继续延续的灵药。哪怕它没有思想，也继承一个生物的本能，想要持久而健康地活下去呢——随后这株年长但是单纯的大树向她表达出了纯净的感激和善意。
再之后，她将全副心神都融入进去，再无一点保留。
脑海中嗡地一响，随后她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从未体验过的痛楚，像是身上被挖开了一个大洞。
宁小闲没有张开眼睛，却似乎“看”到了埋在地下的身躯被锹镐斧头或者别的什么工具剥走、挖开了表皮。这种感觉太可怕，她先是一怵，随后意识到自己的神识居然已经和这株巨柳杉融合在一起，正在体验到它所体验的、感受到它所感受的。
谁再说植物没有感觉，她一定要正反扇那人十记耳光，真是要疼死姑奶奶了！
不过这般融合之后，内视就变得轻而易举了。她顺着树干往下“看”去，立刻望见了深达四丈的泥土以下的秘密！
这棵柳杉的地下躯干部分，竟然是中空的！并且已经有人走进了这个巨大的树洞，它不会数数，所以不知道走进去了多少人；它也没有时间概念，所以不知道这群人走进去多久，然而它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暂时还没有离开。
其实严格来说，卓尔秀带人所挖的并不是树皮，反倒是树根，并且里里外外多达六层！包括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宁小闲如今融合着巨柳杉的神识，因此迅速了解了其中原因：
这株古木所活的年头实在是太长了，在久远的过去遭了虫蛀之后又遇上霉烂，所以中心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变成了空心树。从宁小闲的感知来看，柳杉的身形太巨大了，所以这个洞……也实在不小，至少都有接近三十平方。可是柳杉的生命力顽强，再说许多大树上了年纪都会空心，这对树木来说算不得什么重病，所以它又继续生长下去。等它年纪变得更老，这一截年迈的身躯上又萌发了新的枝干，随后越长越大，将老躯压在了下面。
这个时候，有人走进这个树洞，在里面放置了东西，而后离开。
在其后无人打扰的悠久岁月里，地形改变，这里变成了一个小山坡，而树洞也被深深掩盖到了泥土底下。新的躯干长出来的树根，将老树洞牢牢裹住，一层又一层，包裹得密不透风。
是的，这一处藏宝的所在没有任何阵法守护，因为它不需要任何人为的痕迹。这里可是森林呀，无穷无尽的林木就是最完美的伪装和掩护。就如同要藏起一滴水，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将它放入海中——谁能料到有人会将宝物藏在其中一棵巨木的树洞之中，并且有耐心等着它继续生长乃至于将这个大洞自行弥补？即便有人心存怀疑，将柳杉连根刨起，宝物也被严严实实、完完全全地守护在树心当中，谁能猜到这里面还有一个偌大的树洞？
感知到卓尔秀等人身处树洞当中，随时都会离开，她再不犹豫，手中乙木之力流转，顿时施展出了遁术。
她的身形消失不久，就有两道身影联袂而至，站到了柳杉底下。
白擎皱眉道：“你确定她到了这里？”四下里黑沉静谧，怎样看也只是普通森林里的一景。这棵柳杉是长得巨大了些，除此之外也没甚异常。
皇甫铭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就在这里。离得这么近，我的寻人秘术误差绝不会超过十丈。”
第1188章 镇魂棺
他俩不约而同地抬头扫了一眼。︽UU小说，www.uu234.com
树上枝叶繁密，但挡不住两人目力，所以他们都看出那上头没有藏着人。
既然她不在树上，那么——白擎伸手抚在树干上，闭眼感知。
他没有乙木之力，必然是无法与树木沟通的，所以他关注的是其他细节：“有轻微颤动，似是有人交手。这么庞大的树不可能因为小动物而颤抖。”他很肯定道，“她在底下！”
皇甫铭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姐姐明明已经回到陆地上来，却要一个人先遁过来，显然是惦记底下那件东西了，真不厚道哪。
可是，以他对藏宝那人的了解，这件宝贝可没有那么好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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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在树洞中缓缓显出身形的时候，这里头十余人正埋头四处翻找。
巨柳杉被腐蚀形成的洞穴虽不算小，却也容纳不了大军进入。能登堂入室搜索东西的，只会是卓尔秀和他的心腹。
其实用“翻找”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这个树洞，或者说树室，实在简单到一目了然——这里头空荡荡地，除了不请自来的人之外，只有一具看得出是几剑削平了的简陋石台，甚至连打磨都没有，粗糙的台面上摆着一个古怪的长方形盒子。
这盒子质地不明，通体黑漆漆地光滑无比，没有半点雕饰，在这祭出了明珠灯的树洞内，本身却也绽放出微微的毫光。那光芒黯淡微弱，并且是墨中带蓝。若是这样也就罢了，问题在于。它周身散发出来的那一层淡淡毫光时常如水波般荡漾，居然令整个盒子看起来都若隐若现，明明你就看到它在眼前，然而又会心生一点错觉，像是眼前见到的盒子不过是幻灯片打在墙上的一个投影，再多看两眼，心里就硌碜得慌。似乎在冰冷珠光的照耀下，这盒子里头会有什么鬼物爬出来一般。
宁小闲却觉得，这盒子的形状怎么越看越像——棺材？
长天则在同时轻噫了一声：“镇魂棺？”
这时她却没空理会长天说了什么。心已经沉了下去，因为眼前这棺材模样的方盒，盖子已经打开！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里面空空荡荡。不遗一物。
毫无疑问。里面的东西被卓尔秀得了。这家伙的手脚也真快捷，都没留给她一睹宝物真面目的机会。
这树室才多大面积？又是一览无余，她这个大活人凭空现身，自然是令在场的渊善军大吃一惊。他们是卓尔秀的亲随，临危机变的第一反应，不是上来抢攻，而是迅速护到卓尔秀身前，随后各色光芒闪动。也不知道布下了多少层结界和阵法。只有四名黑甲汉子速度极快，自卓尔秀身后抢了出去。她还未立稳，这几人就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定睛望去，这四人面貌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方头大耳、阔目宽鼻，乍一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竟是一卵所生的四胞胎！
这世上的多胞胎不奇怪，可是凡人修仙的机率很小，四兄弟全部修仙成道，机率就更小了。不过宁小闲倒未觉得多么惊讶，某些妖种也盛产多胞胎，比如奇楠象族就有这样的传统，只不过生出来的往往一是人形，一是兽亲，而诸如鼠妖、兔妖这样的弱小妖种，一窝生出来四、五、六只后代，也压根儿不奇怪。
奇就奇在，她已经感知到这四人居然连修为水准都是一样的。他们全都使剑，冲上来就是闷声不吭地攻击，四人之间却是首尾相顾、如臂使指，没有半点滞塞之处。如果闭上眼睛，只会觉得眼前若潮水般绵密的攻击就像一个人发出的。
何况这四人所运行的，乃是一套阵法，举手投足之间就令阵中的宁小闲感觉到空气凝重，像在水中游行，要做出动作就要加倍耗费力气，并且这四人无论做出来任何动作，都会引得阵中的气流走向发生偏差，如同水中突然引发的暗流，常常将敌人的姿势出其不意地带歪，原本要取人咽喉的攻击，也许就落到了肩膀上去。
阵法上空更是隐隐浮现出一个透明的幻象，乃是一名俊美的长髯文士乘在乌龟背上，手持一块刻有繁复纹路的龟甲。幻象刚一显现，文士就无声大喝，手上的龟甲朝着宁小闲狠狠砸下！
这时龟甲上泛出了强烈金光，居然和太阳真火一般浩然威烈，若从中细看，还可以看出“永镇河川”四个甲骨文来。也就在龟甲大放光彩的同时，宁小闲都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骤然大增，就像人类立在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底下，莫说要被狂暴的水流击打得跪伏在地了，就是想抬头挪肩都不可能！
她此前从未接触过渊善军的阵法，而长天对几千年来人类衍生变化而出的新神通也并不了解，两人都不知道这套阵法称为“冯夷镇妖图”，在广成宫内一直都是偏门阵法，研习的人很少，直到卓尔秀找到这四胞胎才再度传承下来。南赡部洲浩荡的河川也不知道有多少，所以被称为水神的强大妖怪很多，冯夷也是其中之一，他手中的龟甲上刻绘的则是洛书，可镇邪倿之物。莫看是幻象，这一下挥出至少有近百万斤之力，莫说是修士，就是巨力种族的妖怪也难挡一击。
这套阵法的威力极大，被圈在中央的敌人就如同立在奔腾磅礴的河底，要接受无尽狂暴水流的冲刷，想立稳都不容易了，再被冯夷幻象这样举龟甲一砸，当真就被砸成肉饼。
然而它的威力虽大，却要四名拥有水灵根、修为相近的修仙者共同使出来方才奏效，并且四人之间的衔接要达到天衣无缝、如同一人的程度，才能将其中生生不息、连绵无绝的阵法精义发挥出来。小蝠妖兄弟从前曾为宁小闲效力，所以她知道多胞胎，尤其是一卵所出的多胞胎之间，的确有些心灵上的神秘联系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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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9章 逃生手段
旁人苦练数十年还培养不出默契的冯夷镇妖图，简直就像是为他们量身订做一样。
这几个作为卓尔秀的贴身护卫，陪他几度出生入死，判断力早就超过旁人。树室也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再多人上前围攻反而束手束脚，四人组成的阵法却是有守有攻，有进有退。他们用这套阵法困死过许多敌人，从未失手。
眼看着冯夷幻象已经兜头砸下，龟甲上的金光离她螓首都不过两寸距离了，她却兀自分神观察这树室中的局面。
才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她就看到树室的角落里头，有个很眼熟的东西。
这东西像一扇巨大的拱门，石框似用汉白玉制成。门里头有幽蓝的水波荡漾，像春风吹过的湖面，只不过那里的湖水是水平的，而这里，则是竖着的与地面垂直！在它边上，有数名阵法师正将手抵在门框上，将灵力源源不绝送了过去。
宁小闲手里都有这东西，所以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大搬山阵，并且已经搭建完毕，随时可以使用！
巨柳杉身上腐蚀出来的这个树室，当然不可能像人类屋宅的房间地面那么平整，不过胜在宽敞，洞顶也高达六丈（二十米），正好能放置一具大搬山阵！
这时她也恍然大悟：难怪卓尔秀突然命人炸掉通道堵截追兵，原来是进入这里之后做好了用大搬山阵逃走的准备。原本她估计这家伙说不定是朝上撞破地面，直接冲出去呢，不过用大搬山阵无疑更加无迹可寻，相当于一个闪身就遁出去数百里之外，可以轻易甩掉追兵。
偏偏这里头通道太窄小，只有进了树室之后才能安放大搬山阵。要搭建起来这东西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无怪乎他要派人出来阻截了。
此时冯夷镇妖图的全力一击已然加身。她手中也有黯淡的光芒闪过，獠牙转眼变成了长剑的模样，被她一举刺出，正好击在龟甲之上！
这一下虽是毫无声息，给所有观众的质感却像尖锥扎在了胡桃上，两件硬物相撞，着实令人牙酸。
结果居然是后者嘎嘣一下碎作了好几块，与此同时整棵巨柳杉都大大摇晃了一下，地面更是喀吱几声，迸出好几条巨大的裂隙——莫说大树了，这近百万斤的力气，就算砸在石头地面上也能砸出好几个深坑来！
紧接着龟甲上的裂纹就延伸到了冯夷的幻象上头。这原本优雅的长髯文士形象立刻是朝天怒吼一声，似乎还有其他手段要施展，不过宁小闲身形微动，已趁着阵法露出来些许破绽的功夫，欺到了一人身旁，素手伸出，往他咽喉上按去。要知道现在阵法对她的限制的效果还没有减弱，所以她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就像常人在湍急的水流中踩着石头过河一般，给人一步一个脚印的感觉，可是她身形虽然窈窕，却是稳若中流砥柱，气流连她的衣角都拂之不动。
被她欺近那人也不是木头，剑尖一抖，分取她咽喉、胸口要害。她也不格挡，只是右手中途再次加速，在剑尖削来之前，纤长细白的指尖就捏住了这人脖子，用力一掐！此人眼前顿时一黑，立觉一股庞沛的力量冲入自己筋脉，将灵力全面压制，执剑这一手就举不起来了，这才明白自己和对方实不是一个量级上的。
她身形娇小，偏偏将一个大汉轻轻松松定在半空中，这画面充满了违和感。
四胞胎血脉连心，眼见兄弟被人拿住要害，其他三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宁小闲自不理会他们，反倒扭头冲着卓尔秀笑道：“卓大统领，好久不见。”
她的出现太诡异，打破了众人关于这片地区不能土遁的认知。卓尔秀望见她，瞳孔骤缩，突然开口道：“宁小闲？”
宁小闲挑起黛眉：“卓大统领好记性，居然还认得我？”总觉得这家伙的脸色衰败，青得要发黑，眼底更有血丝隐隐浮起。想来哪怕得了宝物，渊善军的损失仍然令他难以接受。
有道是慈不掌兵。可是他到如今也损失了众多耗尽心血练就的子弟兵。这都是北方战线上面久经考验的精兵强将，并非南方仙宗里面那些好逸恶劳、养尊处优的修仙者可以比，可是为了阴九幽分身交予的任务，居然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原始丛林里头大量折损，对他来说，这痛楚就好比钝刀割肉。
她在心中默数。大搬山阵放置的位置，距离她大约是十二步，而距离卓尔秀只有区区三步，若她下一次出手不能将这家伙成功拦截下来，卓尔秀必然就跑路了。这家伙不愧是事事皆求稳妥的性格，显然时刻提防着有外敌侵入，早做好了逃之夭夭的准备。其实无论到了哪个境界，修仙者都知道逃跑并不丢人，只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日后没柴烧吗？
可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走？
这念头只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卓尔秀也是道行高深的大修士，区区三步距离对他来说，相当于没有。因此当前最重要的是拖住卓尔秀后腿，别让他跑了。
卓尔秀目光闪动，沉默不语。昔日他带领西南联军和隐流议和时，就见过这个小姑娘，当时她站在鹤长老身后并不显眼，哪知只过了三、四年时间，她摇身一变，已是隐流的妖王。
宁小闲见他不答，随手将掌中箍住那人丢了出去。她甩人的手法和甩一支飞箭差不多，偏偏离手之后，那人身上属于她的神力还未消失，依旧是动弹不得，连护身罡气也撑不开。他那三个兄弟见他打横飞出去的气势凶猛，这般撞到墙上非得将脑袋砸成烂西瓜不可，都是脸上变色飞扑而出，将他用力往后拽去。
哪知这倒霉蛋身上附着的力量实在太大，这三人连阻住都不曾，反被他向前拖动。眼看手足还是免不了肝脑涂地的下场，另一人情急之下干脆将他脑袋抱在怀里，顶住自己肚腹。
第1190章 抢攻
紧接着几人就一齐撞到了墙上。
只听得喀喇一声脆响，却是被宁小闲甩出去那人颈骨断裂。他的脑袋虽抵着兄弟肚皮，可是撞着墙壁的力道过剧，远超出颈骨所能承受的范围，震荡之下依旧重伤。被他抵着的那人也不好受，只觉肺部、胰脏和肠胃一起破裂，忍不住呕出几口紫黑色的血来。
随手一掷之威，竟至于此！卓尔秀身边亲随望着宁小闲，无不变色。
这时她叹了口气：“你现在若肯束手就擒，我就饶过你和你手下的性命。”
卓尔秀连多看那四胞胎一眼也无，冷冷道：“笑话。某家在北方作战数度身临绝境，比现下局势更加不堪，怎能轻折于你等之手？”
他话语虽强硬，脚下却是纹丝不动，宁小闲再看他周围亲信的神情，也是瞪大了眼四下扫视，不由得暗暗称奇，口中却已经明白问了出来：“卓统领还嫌这里搜刮得不够干净？”对于广成宫这个老对手，她和长天自然都做过功课，于对方的高层修士和将领的脾性和特点都挨个儿仔细研究过。卓尔秀为人沉凝，无论是办事还是治军打仗都是稳扎稳打，这才能在北方战线坚持那么久。
按他的脾气，树室里的东西既然入手，这时早该脚底抹油而去了，却还在这里逗留个什么劲儿？
卓尔秀像是没听出她口中的讽刺，反倒“哈”了一声：“搜刮？”脸色更加难看了，突然指着那个长方盒子道，“莫非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这里埋着什么？”
她挑了挑眉。
卓尔秀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难以置信道：“你真不知道！”
宁小闲笑吟吟道：“说得对，我只是驰援云宗而已。你若想告诉我，我也不介意的。”
哪怕卓尔秀再沉稳，面色也突然变得十分精彩。原来，原来隐流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冲着那样东西来，只不过是恰逢其会！他当初为什么要打下朝云宗的飞来峰？
倘若没有引来隐流，光凭原来的七万大军，对付蛮人万余人自是绰绰有余。现在可好，他自己给自己挖了大坑，再把渊善军埋了进去！
想到这里，他郁闷得喉间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可是现在虎狼已然入室，隐流和朝云宗、蛮人联手，势力强大，妖性又本贪婪，怎会放过吞掉渊善军这块大肥肉的机会？
卓尔秀满嘴苦味，正要说话，头顶上突然传来喀嚓一声撕裂般的巨响，一道剑光如雷霆般透下来，瞬间将这幽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树室照亮得犹如白昼！
这一剑横亘了大半个树室，森寒的剑气延伸出来三、四丈，几乎是贴着卓尔秀身前过去的，直接将三名护卫拦腰斩断！
人未到，剑威先至。
紧接着场中就多出来两个身影，正是白擎和皇甫铭一齐露面。
这回渊善军的反应却是快得多。双方刚打过照面，卓尔秀就抬手打了个手势，即有十四、五人纷纷往口中塞入红色丹药，而后合身向白擎三人扑去！
室内空间有限，再多人上去也只是给同伴碍手碍脚而已。
与此同时，卓尔秀已向着大搬山阵大步迈去！
这三人里面，他至少认得两个，哪怕外头还有护卫在，他也知道这一仗不用打了。就算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没寻到，此刻也是半点拖延不下去。
宁小闲丹道造诣精深，这些修士一取出丹药，她即闻到浓烈的异香。从气味分子当中，她瞬间就能确定这丹药里面的成分博杂，炼制手法也异常繁复。成丹之后，她只能辨出其中的七、八种药材，并且有六、七味药都是所谓的虎狼之药，吞入腹中瞬间就能发挥强劲药效，然而对肌体的负载也是异常之大。剩下的那一、两种药材，居然是含有剧毒，单单吞服下去连修仙者也要沤心烂肚，可是和其他药物的效用一中和，居然起到了催化和牵引作用，敦促众药物将效果发挥得淋漓尽致，此谓君臣佐使。
当然等到药效过去之后，服药者至少要萎顿十天，道行减退五十年！
这是极大胆却也极成功的配比，若从药效来说不输给失魂引。以她现在的眼光，对这味丹药的制效也要赞不绝口。不过她现在也没空多想，因为扑上来的这些渊善军修士已然出手。能跟在卓尔秀身边的，自然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高手，又吞下了渊善军中秘传的“尽善丹”，这一下道行都是陡然暴涨了四成以上。“尽善丹”这名字取于“除恶务尽、扬善务尽”之意，除恶扬善这两个词一直都放在一起，很多情况下除恶即是扬善，所以这种搏命之药就有了这么一个浑名。
无论对谁来说，一下子提升四成道行都是极惊人的跨度，哪怕是宁小闲等人也骤感压力大增。白擎目光一转，随手一剑挥出，被他斩中那人左臂上突然凝出了一面冰盾，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沁寒入骨，并且受了这一击，居然只是裂作碎片，底下的手臂也仅是受了重伤，却未被斩断。
接连两人，都是如此，这一下连白擎也微咦一声：“冰灵根？潘涛？”
这一剑刺出去，就能觉出冰盾的强度至少都赶得上百煅的玄铁。一般的冰法神通可抵不住他的剑锋，这种强度的术法，至少也是由大乘后期修士释放出来的，并且其灵根很可能还是特殊的冰灵根。
冰由水出。冰灵根不在五行灵根之中，乃是水灵根的变种，本身就是极罕见的灵根，释放出来的寒冰神通威力远胜普通修士。这人道行如此之高，却还躲在亲卫群中暗自出手，本就是鱼目混珠，不安什么好心。问题是两家仙宗原本交好，广成宫里有这样特殊灵根的人，白擎又怎么会不知道？
像是印证他的疑问，白擎身后突然冒出一头寒冰傀儡，拳头都比常人的脑袋大三分，动作却很迅捷。
第1191章 声东击西（求月票啦~）
这寒冰傀儡先是一记怒吼，张大的嘴巴里吐出来密密麻麻的细小冰雹，有的打着旋儿、有的还互相撞击，每一枚强度都胜过透骨钉，紧接着又是一个熊抱要将他锁住。
此时卓尔秀已经迈过一步，只消再有两步就能跨入大搬山阵，远遁百里之外！他和大搬山阵周围，被忠诚的心腹拱卫得水泄不通，众人头顶上气运蒸腾，隐约显出一座云盘雾绕的华宫广厦，正是广成宫的模样。
此时就算是三人之中攻击最为犀利的白擎强攻进去，几乎也不可能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冲到卓尔秀面前，将他从传送阵法面前拦下！
傀儡的冰雹击打下来，自然是无差别的范围攻击。宁小闲没有硬接，反而在这些细小的雹珠砸到她所站的位置时，她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另一名护卫手中的金瓜锤则是毫不留情地砸向皇甫铭，不过锤尖刚刚落下来，后者双肩微晃，突然化作了一缕黑烟，从这人肋下蹿了出去。也不见他使了什么手脚，这名护卫的动作突然僵住，随后徐徐倒了下去。
借他身形掩护，黑烟迅快无伦地自人群中飞出，直取卓尔秀！
正在应付寒冰傀儡的白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心不由得跳了跳，暗道：“以身化虚？”
以身化虚这本事说穿了也没甚了不起，寻常鬼物也作得到，君不见许多恶鬼登场的方式都是一缕黑烟从门缝底下钻出来，然后重新呵呵笑着化成人形？关键在于，鬼物原本就没有实体，所以化作虚烟自也迅快，然而皇甫铭可是实实在在有肉身的，并且练出这一步以身化虚乃是举身入青冥的前题条件，后者就是仙境以上的大能都掌握不了的神通。
对面的护卫自然也看到了这缕黑烟，纷纷出手拦截。其中有人更是祭出一座玲珑宝塔，朝着皇甫铭兜头镇下。这塔专收邪魅鬼物，里面共分六层，道行轻浅的鬼物被吸入最下层关押，转眼就会被塔身吸收，道行越深厚者，则是被关在高层慢慢消磨。
只见这塔身上光华大作，随后皇甫铭所化的黑烟果然也被吸了进去。
塔主人正要松一口气，定在半空中的宝塔周身突然阵阵颤动，似有物要从里头闯出来。
还未等他再念咒诀，宝塔已经承受不了来自内部的压力，突然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本命法器被破，这人自然是呕出一口心头血，面色转为苍白。破塔而出的，除了皇甫铭变作的黑烟之外，还有十余道黯淡的影子一并逃出，在空中微一停顿，即扑向护卫！
这便是原本被困在宝塔中等死的鬼物了，有些是飞僵，有的却是鬼王。宝塔一时既吸收不了它们，就说明这些家伙还有些道行，此刻抱着满满的恶意去寻仇人晦气，众护卫道行精深，又有广成宫气运加身，虽然不惧却也嫌碍手碍脚，更何况有个皇甫铭已经钻入了人群当中强行突击？
他既是正面突袭，遭受的压力自然也最大。皇甫铭又回复人形，目光一扫，辟手夺下身畔一名修士的法器，周身煞气汩汩灌入。这件法器本是身狭柄短的腰刀，刃身虽然明如秋水，却是细而纤长，饶富美感，可是到了他手里骤然就变了模样。刀身急剧变短，然而刀背加厚到二指宽度、刀刃反而薄窄，已从腰刀变作了适宜劈削的砍刀！其周身隐隐有黑气环绕，刀头上还浮起了一个虚影，那是无声嘶吼的一个狼头，眼时射出红光，血盆大口里头锐齿历历可数。
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个虚影就是法器的器灵了。这柄腰刀在铸成时加入了妖狼的魂魄作为器灵，皇甫铭居然用秘术暂时改造了这柄法器，居于其中的器灵也被奴役，变作了现在这等疯狂的模样。
面对着轰来的各式神通，他踏前一步，随后就是一刀劈出！
这一下自然是刀气纵横，满室森然，先前被毁去宝塔那名护卫原就受了重伤，现下只觉眼前精光闪动，竟是被刀气所慑，一时动弹不得。
可想而知，他的下场自然是被干脆俐落地自左肩到右肋，齐齐劈成两半。这伤势虽然凄厉，却没有半点鲜血溅出来，凶器的刀身上反而镀上一层淡淡的血光，刀头上的器灵幻象更凝实了一丝，连喷礴而出的刀气都延出了半尺长度。
这把妖刀在斩断他身体的同时，居然将他浑身的精血都吸得一干二净了。
再接下来，无论来袭的修士用招如何精妙，神通如何高绝，皇甫铭也只以不变应万变，一刀劈出去就是。只不过他的刀意中已经有了舍我其谁的霸道，正面对着他的人被他气势所迫，都会觉出自己面对着巍峨高山，竟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大步行进间，他又连劈三人，手中妖刀色泽已是鲜艳欲滴，刀气更是暴涨了三尺多长，在这暗室内都可以当作长枪来使了。其势若猛虎，众人一时竟然不能近身。
若说他原本身化虚无太过诡谲的话，此刻正面硬撼众修士，却是堂堂正正、绝无花俏，举手抬足间尽显凌厉。
然而他离卓尔秀还有两层人墙的距离，而后者只须侧一侧身，就能跃入大搬山阵法之中。
若从时间上算，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了。
皇甫铭又斩下了两颗人头，突然清喝一声：“动手！”
他唤谁动手？
无论是卓尔秀，还是夹杂在人群中向白擎发动突袭那名大乘期修士，心头突然闪过不祥的预感。
这场里原本有三名敌人的，现在皇甫铭和白擎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那么——
宁小闲呢？
树室的空间不大，正中央的石台子就占了好大一块位置，大搬山阵这东西占地方也大，所以只能贴着墙根儿搭建。
渊善军众护卫将大搬山阵和卓尔秀一齐护在身后，并且大家又知道这里是土绝之地，敌人能借土遁过来抄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第1192章 抄底
所以大搬山阵边上除了阵法师之外，自然不会有其他守卫。
就在这一瞬间，卓尔秀骤缩的瞳孔里面清清楚楚地映出来一个身影。
这身影很苗条，并且是从树墙里面凭空闪现，随后一抬腿——
他突然记起了，宁小闲方才的出场方式就是这般诡异。她能这样出现一次，自然也就能依样画葫芦来个第二次，只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白擎和皇甫铭或者行云流水、或者奇谲霸道的攻击吸引去了注意力，这么混乱的局势下，这么短短的两个呼吸之间，哪里会记起要探究她的下落！
所以卓尔秀才怒吼一声：“不！”加速往传送阵内冲撞进去，冷不防一道血光、一道冷光自侧面袭来，转眼就劈到他身前两寸之处！
正是皇甫铭和白擎见事态紧急，不约而同将手中武器掷出。哪怕仓促之间，这两人选取的角度也极为刁钻，正擦着卓尔秀鼻尖飞过。皇甫铭是用出了巨力，这一刀血煞乍现，又隐隐有风云雷动之声相随，白擎的罗霄神剑上头却是雷光闪耀，银蛇飞舞，卓尔秀若执意前冲，只有被这两样打中头面。
这同时袭来的两件法器，就算是宁小闲也自忖接不下的，所以此刻卓尔秀只能往后仰头，心里剩下的满是苦涩。
时机终被耽误。只这么一刹那功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屈膝提腿、轻抬玉足，然后对准阵法师踢了过去！
她的腿力也不是谁都能耐受得起的，因此两名阵法师很干脆地飙着血被她踢出三丈开外，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从混斗着的众人头上飞过，随后才重重落地。
砰地一声，而后全场声音渐渐消失。
卓尔秀眼前水波状的传送阵法消失了，只留下白色的门框，空空荡荡。
他的面部肌肉，难以自抑地抽搐了好几下。
场中混斗的众人一时怔忡，几名修士手中的动作不由得一缓，顿时就折在白擎和皇甫铭手下。
恰在此时，树洞上方、地面之上传来了一声宛扬悠远的清唳，传至洞中仍是余音袅袅，绕室不绝。
宁小闲一听便知，这是七仔赶到了。
她在遁入树洞之前，就从魔眼当中听到了长天远程调度兵马的喝令声。以隐流妖兵的速度而言，只消几十息就能追过来，因此她所行的就是个“拖”字诀，可惜被跟踪而来的皇甫铭和白擎给打乱了计划。
重明鸟飞行速度最快，抢先赶到。可是他既已来了，那么隐流大军还会远吗？
卓尔秀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方才他离阵法咫尺之遥，身边又被团团围护，想阻住他进入传送阵法，哪有那般容易？宁小闲所行的就是釜底抽薪之计，既然大搬山阵被敌人护在最后方的死角里，那么守卫它的力量自然就薄弱了。
她有木遁之术，这里偏巧又在柳杉的肚腹之内，正是她的主场。否则在明知道敌众我寡的局势下，她为什么连白擎和皇甫铭也不等，直接就敢闯进来？
大搬山阵虽然是个便利的运兵阵法，却也有显而易见的短缺之处，那就是搭建乃至运行起来太慢，并且阵法师必须一直灌输灵力，才能维持阵法不消失。宁小闲踢出去两个人，阵法供能中断，大搬山阵自然就不再运作了。
并且这样一中止，它要重新启动又需耗费许多时间。宁小闲等三人，又怎会允许？
这时皇甫铭顺手扭断了一人脖子，转头对她竖起拇指，笑得一脸灿烂：“姐姐，好样儿的！”
宁小闲望了他一眼。这小子心思忒地灵巧，眼见她消失即上前密不透风地抢攻，将对方的注意力和火力全盘吸引到自己身上，她这遁匿偷袭的成功率才大大增加，方才又掷出了关键一刀，阻住了卓尔秀逃遁。相比之下，那厢白擎虽然出手若奔雷，转眼间就杀掉了七人，却是与他们各自为政了。
大搬山阵既然被破，外面又传来了重明鸟的啸声，显然对方又多一员猛将到场。光是宁小闲三人，在这里杀人都如虎入羊群，再多一个还得了？卓尔秀铁青着脸，两道神通轰出去，将头顶上刚才白擎斩出的一线天扩成个大洞，随后在众人众星拱月的陪护下跃了上去。
白擎已将周围敌人尽数杀伤，见此景即身化剑光，毫不犹豫地追出。宁小闲眼珠一转，并不跟出，反而快步走到石台前，低头察看。
失去了大搬山阵之助，卓尔秀想从白擎眼皮子底下逃走可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有白大掌门盯梢，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卓尔秀，逃不远了，哪怕他与地面上的渊善军主力会合。方才坑道入口的战斗趋于白热化，双方都有损伤，后来隐流得了长天的获准，干脆拉出来一门巨灵神炮，对准了坑道入口轰过去。这是连天生崖雄关都禁受不住的大杀器，渊善军偏又人员高度密集，当即受到重创，死伤无数。在这之后，渊善军的阵型就被打乱，主动权易手。
直到卓尔秀重回地面时，兵力已经不足五万之数，对上隐流、朝云宗和蛮人三家联手，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了。
身边有人靠过来。她知道那是谁，当即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开两步，随后听到皇甫铭道：“这么一具空棺有什么好看的？姐姐怎不去追卓尔秀？”
她转眸瞟了一眼皇甫铭：“说得是。你怎不去追？”
皇甫铭耸了耸肩：“他逃不远，现下不过是困兽犹斗，有何可惧？倒是姐姐有甚发现？”
宁小闲摇了摇头，突然闪身，从墙角抓住一人提了出来。
这人就是方才操纵着寒冰傀儡去攻击白擎的大乘期修士。当时宁小闲还听到白擎喊出过他的名字，乃是“潘涛”，可见二人原是认得的。不过这不奇怪，大乘期修士在广成宫当中也是头面人物，两家仙派原本交好，白擎认得他也属正常。却不晓得这是不是白擎放过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