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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25章 放生

    晏聆雪凑近细观,微惊道:“这,这难道是?”

    “不错。”长天颌首,“这就是新的蜂王。你们遇上的这窝攒金蜂可能刚刚失去了蜂王,为了种族繁衍,窝中的幼蜂必有十只以上开始迅速发育,其中成熟得最快的那一只就会成为新的蜂王,其标志为双目变为纯金颜色。”

    大家细观之,果然长天掌上这头蜂儿,双目是纯金色的,不由得皆长长叹了口气。他们连蜂巢带人家的新王都一锅端了,这窝蜂儿不找他们拼命才怪!

    长天目光一扫青衣少女筱婉,突然道:“你们可知攒金蜂的妙用?”

    他平素寡言,晏聆雪从遇见他起,听他说过的话都没几句,现在他主动开口,她又怎会不乐意听?她努力让自己面上的笑容绽放得最美:“愿闻其详。”

    “攒金蜂喜欢将巢穴筑在裸露的稀有金属矿物附近,以便啃噬金属,它也因此而得名。”长天缓缓道,“一头普通的攒金蜂只能活六个月时间,但当它寿终之时,腹内大约会攒起豆粒大小的金属块。经过特殊的消化液消磨之后,这粒金属豆的纯度极高,近乎十成,这是任何炼器师都达不到的高度。”

    众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了然:若攒金蜂能自然提纯金属的话,那么的确是炼器师的好帮手。在修仙世界当中,金属纯度越高,制作出来的法器威力也越大,这一点乃是常识。

    “另外,也由于它啃噬金属的特性,攒金蜂的蜂蜜,人类是不能食用的。”否则就要金属中毒。

    他言尽于此,再无下文,众人却将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了筱婉:攒金蜂的花蜜既然不能食用,那你还顺手偷它巢穴作甚?最合理的解释,自然是要获取其中的蜂王了。只要有了这头蜂王,再组建一窝新的攒金蜂为自己提取高纯度的金属,显然不算难事。

    这少女顿时胀红了脸,只低头捏着衣角道:“我不知道这蜂儿名为攒金蜂!”可众人虽然口中不说,望向她的眼神却要令她抓狂。

    晏聆雪心里一酸,明白长天这又是偏帮了宁小闲。可是筱婉暗中取走攒金蜂王,还不声不响地拿大家当挡箭牌,若非遇上这几个人,他们恐怕受了伤还要被蒙在鼓里。想到这里,她轻咳一声道:“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你总归连累了大家,丁炯也因此少了一条手臂,你取五万灵石补偿他,另外进入云梦泽的获益要减扣三成。你可有意见?”

    筱婉只能摇头,低声道:“没有。”

    晏聆雪这处罚也算公正,队里气氛缓和下来,但是有长天和宁小闲等人看着,所有人一时都有些儿沉默。

    幸好正在此时,远处响起了蹄声,却是从西边儿传来。晏聆雪目光一亮:“乾清圣殿派出的队伍来了。”

    又有外人奔来,宁小闲还是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果然林地边缘很快驶出来十余骑,人人座下所骑的,正是涂尽向长天、宁小闲叙述过的巨角羊。这种羊高肩长腿,不比普通骏马更矮,并且脚趾可以张得很大,趾间有蹼,连沙漠、沼泽这等环境恶劣的地方都能去得,显然是乾清圣殿精心挑选入云梦泽来探险的座骑。

    当先一人长身玉立、唇红齿白,五官也长得十分俊俏,只是眉眼间显出几分旁若无人的倨傲和冰冷,显然是身居高位惯了。他率队向这里看了一眼,微微怔住,随后驱策座骑的速度也快了三分。

    蹄声隆隆,他直奔到众人面前,翻身下了羊背,先看了那一团浓雾两眼,转身迳直向着晏聆雪道:“聆……小阁主,你怎么又回来了?”这一开口,原本线条严厉的面庞顿时化冰。

    晏聆雪浅笑,行了一礼道:“我们追着福生子去了唐宁镇,结果遇到些麻烦,所以又回了云梦泽来,想碰碰运气。”她举手投足之间,礼仪风度都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偏偏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疏远。宁小闲转了转俏目,心下明白:恐怕她在长天面前,都会刻意疏远其他任何男子。

    这男子剑眉轩起,微微作色:“竟有人横刀夺爱?是哪个仙宗,我去替你出了这口气!”

    此言方出,晏聆雪就连连摇手道:“小事而已,桓公子不用放在心上。只是听闻异兽躁动,我们接下来要叨扰几天了。”她说得爽朗大方,明明是求人之事,反倒像要上人家里做客一般,眼角却扫了长天一眼,见他神情都没半分变动,这才松了口气。

    这桓公子当即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眼里却有光芒闪烁,他和晏聆雪相识甚久,对她也有些了解。福生子之事,看来明明是她吃了亏,居然现在提也不想提起,这已是有几分古怪。待得目光转到长天身上一转,不由得暗暗吃惊。

    这男子的外貌、气度,看起来都令人心折不已。他一睹之下,心里就微微有些发酸,幸好这男子怀中还坐着一名姑娘,状甚亲昵。他目光微微一凝道:“这几位是?”

    晏聆雪抿口笑道:“桓公子,你往日不是唏嘘,不曾见识过真正的神境大能么?这位就是了。”

    桓公子吃了一惊,转向长天打量了两眼,惊疑不定。当世仍存的神境,数量实在有限,屈起指头算也就那么几位,眼前这一位难道是?

    果然他听到晏聆雪一字一句道:“这位即是巴蛇森林之主,撼天神君大人!”她欣赏着众人骤变的脸色,不知怎地与有荣焉,又补充了一句,“千真万确。”

    桓公子面上神色也是僵住,滞然道:“什么?”

    长天突然开口道:“这里离乾清殿驻地还有多远?”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一听就知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那桓公子身后突然闪出一人来,笑道:“神君大人,从这里翻过白桦坡再往西走,还有七里即至。”

    这人面皮白净、颌下有须,正是长天等人在东阳县见过的蔚文龙。当时他邀三人同行不成,没想到在偌大云梦泽之中还能相遇。

    那桓公子只呆滞了瞬间,转眼就回过神来,向长天抱拳行了一礼,清声道:“神君大人,久仰、久仰!”旁边晏聆雪介绍道,“这是乾清圣殿的桓松玉坛主,也是桓副殿主的独子!”

    长天向他微微点头,随后对公孙展道:“收起阵法。”

    公孙展走向前去,伸手抚向阵中的白雾。

    说来也怪,这雾汽如有灵性般在他手中缠绕了几圈,似在撒娇,他口中方默念了几句,原本浓得深手不见五指的雾汽突然如沸水一般剧烈波动,随后一头扎进了丢在地上的画轴之中!

    这场雾霭离开得和来临时一样突然,约莫过了七、八次呼吸的功夫,这一片白桦林又恢复了朗朗乾坤,头顶的星光再次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反观公孙展手中的画卷,青山绿水之间,又重新有白雾缭绕了。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静伏于地的攒金蜂群和痈蛾不再受障眼法迷惑,呼啦啦一下子又振翅飞到了半空中!

    这数万头小怪物一得势,那就是遮天敝日,连头顶的星空亦盖了起来,漫天只剩黄黑一片,声势一时无俩。串联而成的嗡嗡巨响,直到数里之外仍能得闻。

    以桓松玉为首的乾清圣殿众人原以为这阵法中困着的不过是几头异兽,哪知道居然是这般庞大的蜂群、蛾群?以他们的定力也是纷纷变色,忍不住想到接下来要怎生应付才好,于是纷纷将目光转向撼天神君。

    这蜂群既是他老人家交代放出来的,想必也有解决之法?

    果然蜂群在半空中集结起来,随后盘旋了两圈,又有当场俯冲轰炸的苗头。当即有几名妖兵踏前两步,将桓松玉护在正中央。

    宁小闲睨了这位桓公子一眼,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想道,这小白脸若是被巨蜂蜇上几下子,不晓得还能不能保持这般帅气了?

    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随后她转头对青衣少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给这窝攒金蜂留条生路吧。”眼见蜂群攻击在即,她伸手取过蜂巢,冲着半空中一抛!

    蜂群立即炸开了锅,连原本齐整的阵容也不再保持,其中十余只最强壮的工蜂俯冲下来,六条钩足齐出,牢牢地抓住了这只蜂巢!它们本能地知道,这就是整个族群繁衍生息的命根子,里面新生而稚嫩的蜂王要是再挂了,这个蜂群可就再也没有半点希望了。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胜过最吝啬的商人捧着金银珠宝的德行。

    这十几头工蜂抱着蜂巢一上天,蜂群呼地一下全凑过来,密密麻麻地护在蜂巢外头,形成了一道防守严实的蜂墙,随后逐渐移动,慢慢向着远处飞去。

    它们显然是急着去安新家了,对底下的人类从头到尾都懒得理会。没了攒金蜂的驱赶,痈蛾也不再攻击人类。它们原本住在附近在水泽之中,现在四散开来,慢吞吞地飞走了。

    这场蜂祸,终于消弥于无形。

第827章 障眼法

    这些恶鬼都保持了临死前的凄惨模样,有一个全身都已腐烂,塌陷的鼻腔里还能看到蛆虫快乐地爬进爬出;另一个脑袋被砸扁,看起来头颅比常人小了一半,五官当然也被挤得好生诡异。另外几个,亦是形状可怖。

    它们飞到众人面前一阵端详,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神情,那是对血肉的极度渴望,不过在看到大家手中的问路石之后,长嘶一声,转身化烟飘飞而去。

    那一声呐喊中,充满了失望、愤怒和怨毒。

    “这也是阵法的一部分?”宁小闲不喜鬼物,此刻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错,这就是伥鬼。”公孙展道,“都是惨遭横死,不得轮回的鬼魂,它们在人间呆得越久,对生灵的怨恨就越发强烈。我们用它来作为阵法的第二重守护。这几头伥鬼身形凝炼若此,至少也有了三百年的道行,若有人看破了障眼法强行突入,伥鬼就会冲来取他性命,惟有我们手里这块问路石是通行的凭证。它们就算对血肉再渴望,也不得不放行。”

    多数修仙者都不将普通鬼物放在眼里,这几头伥鬼的道行也不见得有多高明。事实上,公孙家不敢将猛鬼带进禁地,这里可使不出灵力,一个控制不好遭了反噬,岂非闹天大笑话?可是对于凡人甚至是这里的异兽而言,恶鬼的力量已对性命构成威胁,用来守御也是一道屏障。

    “阵法师还兼职养鬼?那不是天师所长么?”宁小闲奇道:“我还以为天下阵法都像洗剑阁的护山大阵那般。”

    公孙展笑道:“有灵力、法器相佐,阵法之玄奥无穷无尽;可在云梦泽当中,受这里的世界之力束缚,我们只能布下最简单的基础阵法,这也是最考验阵法师的地方了。阵法之道浩瀚精深,每个阵法师都是所学博杂之人。”

    此时众人看清眼前景物,都不由得微微吃惊。乾清圣殿的驻地大约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外部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所包围,植被宽度至少达到了三丈(十米)。组成了荆棘墙的这些藤蔓上长有粗大的尖刺,时常蠕蠕而动。宁小闲一眼看出,这就是巴蛇森林出品的吸血藤,黑锋军每到驻营时就用它来护住大营所在!

    有这些吸血的怪物在,陆行的异兽一般就不愿靠近了。并且她还看到藤蔓之下还有处处沟壑,仔细看去,居然是筑起了凡人常用的防御工事——战壕。这里的壕沟纵横交错,至少有四层之多,每道壕沟都深达一丈(三米多),将整片驻地团团围住。吸血藤就是从这些壕沟中生长出来的。这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如今已织成了绿色的大网,几乎整片战壕地带都覆盖得密不透风。

    从驻地到众人脚下,只有一块可移动的光洁石板供人通行。若有外敌来袭,只消将这板子撤走,敌人就要先直面壕沟和吸血藤了。

    “这里的异兽,能力千奇百怪。”蔚文龙道,“我们也不能保证障眼法一定能逃得它们的眼睛,毕竟南赡部洲上的某些妖族,天生就拥有‘真实之眼’,能看破迷障,谁知道这里有没有这些古怪的东西,只好再加几道保险。”

    众人通过石板,从壕沟上头走了过去。

    现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即是乾清圣殿的驻地了。

    人在野外,最简便的居住工具就是帐篷。如果法器能在这里奏效,宁小闲等人一定会看到许多美轮美奂的琼楼玉宇,比如千金堂的藏金屋,就是空间法器的杰出代表。可惜这里是云梦泽,所有修仙者都只能使用凡人的工具,因此林立于此的,只有再常见不过的毡帐。

    乾清圣殿出入云梦泽多次,显然很有经验,这片驻地基本就是善用了毡帐的分布来勾勒基本道路。大概是事先规划得好,毡帐都排列得颇为齐整,基本没有杂乱之感。

    她一眼望过去,居然还看到了在众多毡帐中居然建有零星的竹楼,两到三层不等,窗户开得很大,没有帘布挡着,里面人来人往。再往远了看,有一大片区域都被这样的竹楼占据着。

    蔚文龙介绍道:“毡帐都是供人休憩居住,竹楼则是商用。”他指着最近的两栋竹楼道,“这两栋分别是医铺和食肆,建在出入口处方便救治伤员和补充食水。远处那成片的竹楼,则是货驿区,供大家自由买卖。竹窗没有遮拦,以示透明公正。”许多人进入云梦泽探险都有斩获,就可以来此互换有无。

    宁小闲挑起细眉以示惊讶,乾清圣殿这次只派来了百余人,然而她看这驻地里头人来人往的模样,却像是有七、八百人聚集于此,都能赶上小县镇的规模了:“乾清圣殿一家驻地就繁荣若此?”

    蔚文龙笑道:“何止。这一趟云梦泽开启,有三家仙宗驻地合一,只不过我们圣殿人最多罢了。”

    他说得谦逊,大家却明白他的意思,乃是这片驻地虽然是三家联合,却以乾清圣殿为主。

    在他的指引下,众人往驻地深处走去,很快有人过来接引晏聆雪这支小队。这位娇娇女临行前转头望了长天一眼,美目中柔情似水,几乎要淌下来了,换个男人被这样的美人含情脉脉注视着,说不定百炼钢都要变成绕指柔。

    长天面色不变,眉心却微微一跳,因为宁小闲面上虽是对着外人笑意盈盈,暗中却伸出芊芊玉指,在他肋下用力一拧!

    看你再给姑奶奶招蜂惹蝶!

    又紧走了几十步,蔚文龙就将四人引到两座毡帐前,显然这就是供众人休息下榻之处,随后恭敬告辞。看他步伐匆匆,应该是去找上级汇报了。

    这两座毡帐光从体积来看都比其他帐子要大上一倍,光从材料的质感来说都要厚重结实得多,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划分为客厅和两间卧房,以厚重的门帘隔开,帘下还加了铅块,以保证风儿不会将门帘吹起,暴露了里面客人的隐私。

    客厅的成套八仙桌椅都以楠木制成,桌子上甚至还摆着三色水果,卧房的床也是红木的,远不像黑锋军中的行军床那样狭小。这座毡帐后头居然还用布幔围起来好大一块地盘作为临时后院,以供晾晒和活动之用,保证了主人的隐私。

    这样的规格待遇,至少也是乾清圣殿的要员和贵宾才能享受。

    她巡视了一圈走回来,涂尽和公孙展已经去了两人自己的帐子,长天正要取水拭面。毡帐角落里摆着一整缸清水,应是从二里外的河中打上来的,她从怀中掏出玉瓶,洒了些粉末进去,过了片刻水质无异样,这才满意道:“可以用。”她探了探温度,就知道这水应是每日都有专人来换上的。

    见他要将软巾扔进水缸,她赶紧一把攥住了:“魂淡,把缸里的水弄脏了,后头我们喝什么?”

    “哦。”却是动也不动。

    她翻了个白眼:堂堂撼天神君变作了凡人,也就是个生活白痴啊!

    宁小闲无奈,只好取盆子打了水,将软巾浸湿、拧干,这才递给他道:“用吧。”

    长天接过软巾却不拂拭,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面庞上仔细打量起来。

    眼前突然凑过来一张放大的俊颜,她吓了一跳道:“你作什么?”不要靠得这么近,尤其不要这般专注地盯着她,她会面红心跳。长着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他难道半点自觉也没有嘛?

    他低声道:“这里有灰。”随后拿起软巾,在她额上轻轻拂拭。

    她心里突然柔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他这样擦了两下似乎还不过瘾,接着就以这方白巾覆住她的面庞,轻拭起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那双一施展便是惊天动地神通的手做起这样活计同样灵巧,她都能感觉到软巾温柔地拂过她的肌肤,先是带着清凉沁人的水汽,随后就传递过来他掌心的温热。

    这帐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他取下软巾的时候,她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升,颜色也好看得很,像煮熟的鸡蛋子在胭脂盒子里打了几个转儿。他正想低头亲上一口,却听到她嗫嚅道:“再,再不许这样给别人洗脸!”

    哎?话到嘴边,怎么变成这样?不过她绝对、绝对不愿有第二个女人见识他的温柔。

    他忍不住低笑:“有你这么个麻烦精就够了,我还用得着再找个添堵?”

    他这是嫌弃她?宁小闲瞪着他道:“外头有个不麻烦的,千依百顺的,柔情似水的,保证倒贴的,你怎不去找?”

    他扬了扬眉:“倒贴?”

    “对,就是只要你勾一勾手指头,她就会风一样飞奔而来,对你百般体贴的。”她暗自磨牙,忍不住补充道,“你让她做什么,她都肯的!”想起小阁主望着长天的眼神,她就心头火起:这女人,真该给她个教训。不若连夜潜入她帐中,将她暴打一顿?

第828章 云梦泽的真面目?

    哪怕同是凡人,这娇娇女的身手肯定不如她,就算再加上个瓶儿也是白搭。

    不好不好,这样太简单粗暴。不如用些赤蝎粉,令她手脸肿胀几日?可要是办得隐晦了,小阁主不知是她下的手,这还有什么意思?

    她这里正在浮想连翩,就没提防长天凑近了,伸指在她下颌上轻轻勾划,撩起一阵轻痒,声音也突然变得低糜中略带两分嘶哑:“我若是这样勾勾手指头,你是不是什么也都肯的?”

    他这样勾啊勾,快把她的神魂都勾跑了。他的眸中似有金波荡漾不休,似能令她心甘情愿地溺毙沉下,再也不清醒过来。只消定定地望上两眼,她脑海中就是阵阵迷糊,呐呐道:“肯,肯什么?”

    他唇角微微勾起,这一笑更是魅惑心神:“肯这样。”慢慢俯首,去就她的红唇。

    她如中魔咒,只能呆愣地望着他挺直的鼻梁、完美如弓形的薄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肌肤散发出来的热度。

    终于逮住她了。长天嘴角笑意扩大,吻了上去。

    他几乎碰着她的唇了,但在此之前——

    “吧”地一声,一方白巾盖在了他的脸上。

    长天的动作僵住了。

    宁小闲后跃了一大步,声音中都还留有两分颤抖:“快洗脸去!”呼,把这张脸挡住,果然她的抵抗力就大增了。

    这臭丫头,越发警觉了!他愠怒地扯下软巾,胡乱擦了擦脸,随后就听到帐外传来蔚文龙的呼唤:“神君大人可在?圣殿桓副殿主来访!”

    桓公替来了。以长天的身份,他亲自上门拜访,原也是二人意料中事。

    长天长身而起。

    掀帘走向客厅时,他身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威严和傲慢,仿佛终年不化的大雪山。

    这人变脸怎能玩得这样好?宁小闲一时无语。

    神啊,赐她柳下惠的定力吧,呆在这家伙身边真是太危险了,她真怕自己哪天一个按捺不住,直接化身为狼将他扑倒。

    此时,她耳中已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道:“撼天神君,当真是久仰了啊!”

    长天大概是回了一礼,声音依旧云淡风轻:“承蒙款待。”

    “哪里,此处得神君大驾光临,才真是蓬壁生辉!”这人又寒喧了几句,突然问起,“未知神君夫人可在?”

    这便是问到她了。宁小闲一直运起导引诀平缓奔涌的气血,此刻相信自己面上红潮已经褪尽,这才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向着桓公替点头为礼,笑道:“桓副殿主。”

    她一眼扫过,就觉得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儿子是个帅哥,老子也差不到哪里去。桓公替道行精深,看起来也是俊逸潇洒,一派儒雅,若和桓松玉站在一起,两人像兄弟多过父子。

    她这么一出现,桓公替及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在她身上。作为撼天神君身边惟一的女人,她的名声和“四十万修士性命”、和“红颜祸水”紧紧联系在一起,早成了泛大陆津津乐道的谈资。如今真人站在这里,哪个男人能抑住自己的好奇心?

    只不过他们的眼里紧接着又流露出惊异:怎和他们所想的不一样?能惑住神兽的女人,怎么能不是狐媚绝伦的、怎么能不是艳冠天下的?

    在这样审视、评估的目光中,宁小闲盈盈而笑,面色如常。若在六、七年前,或许她会局促、会不安,毕竟人类的视线其实很有杀伤力,否则何来“看杀卫玠”一说?魏晋时期,西晋美男子卫玠由于风采夺人、相貌出众而被处处围观,最终因心理压力大而病死。只不过和长天在一起久了,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自己的雍容和气度,又怎会惧怕这样的目光?

    长天却不喜众男子的眼神,轻咳了一声,面色转冷。

    众人赶紧将目光从眼前的娉婷佳人身上移开。

    桓公替的道心坚恒,只看了她一眼就回过神来,赶紧道:“未知神君进入云梦泽,是为何物而来?”

    他们的目的没甚好隐瞒的,所以长天也毫不掩饰道:“木之精。”

    “几位轻骑简从而来,莫非一开始没打算进入云梦泽?”若是早做好了准备,应该就会像乾清圣殿这般大张棋鼓了。再说现在全大陆都知道隐流、奉天府和朝云宗三家联军讨檄广成宫,这位神君大人此时不应在大军之中么,怎会为了区区木之精跑到这个禁地当中来?

    宁小闲缓缓走到长天身边,轻笑道:“不错,我们在东行途中临时得知云梦泽开启,这才打算进来碰碰运气。”

    桓公替当即以了然的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么想来几位对云梦泽并不甚熟悉?”巴蛇是几年前横空出现的,在此之前沉寂了数万年,未必就听过云梦泽的名号;而他身边这个妖女,看起来年岁尚轻,也不似经历过两三次禁地开启。

    宁小闲偏了偏头,承认得很干脆:“不错,来得突然,事先也没做甚功课。”

    桓公替立刻笑道:“既如此,神君不若与我乾清圣殿合作,共破阵法,各取所需如何?”

    长天目光闪动:“哦?合作?”

    桓公替依旧是好脾气道:“神君有所不知。云梦泽自成一世界,这里的规则之力与南赡部洲大不相同,不进来个几趟也摸不清楚。再有十余日,禁地就要关闭了,下一次再开启就要等三百年后。神君若与我们合作,互相借力,想来破阵指日可待。再说——”

    他沉吟了一下才接着道:“这云梦泽的来历,本就是个秘密。若不知晓这个秘密,破阵岂非是无稽之谈?”

    长天面色不变道:“哦,那么说来,这秘密就是贵派想方设法要破解云梦泽大阵的原因了?”

    桓公替道:“无须讳言,正是!外头那许多人庸庸碌碌,所奔忙的不过是寻常仙草宝物法器,哪怕真正的宝贝藏在云梦泽深处,也不敢染指。神君想要木之精,我们则想要云梦泽深处的另一件物事,恰是各取所需,并无冲突。桓某听闻神君一言九鼎,向不食言,想来对我们所取之物并无兴趣,正是两利之举。若诸位与我们合作,这秘密自然双手奉上。”

    长天只思忖了几息,和宁小闲互视一眼,即道:“好,请说。”

    他们是来取木之精的,如果乾清圣殿无意于此,那么双方没有利益冲突,合作也无不可。这宗派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禁地开启,对云梦泽可比他们熟悉多了。这一次他们手里人太少,若能从乾清圣殿这里借力,自然是好事。至于乾清圣殿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手段?

    当然有!可这和长天、和宁小闲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拿到木之精,这云梦泽就是坍塌下来,他们都懒得理会的。

    如长天这样的身份和修为,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掷地有声,所以桓公替也很痛快道:“好,神君真是个爽快人,既如此,我也不藏私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云梦泽世界,形成于三万余年前,恰好是上古大战中期。若说这二者之间没有关联,我们是不信的,所以乾清圣殿着人查阅了无数上古时期的资料,光是花去的功夫都有整整七十年时间,才基本可以推断出——”

    他接下来的话说得很慢也很郑重,果然令宁小闲大吃一惊,就连长天也是瞳孔骤缩,大出意料之外:“云梦泽并非天然形成的世界,它是四大神兽之一的玄武神兽在殒落之前,自行开辟出来的小世界!”

    这消息实在太耸动了些。

    厅中一时静了下来。桓公替也知自己言语的效应,当下安静地等待他们消化这个消息。

    长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盯着他道:“何以见得?”

    桓公替既说出这个秘密,就知道听者接下来会问什么,对答如流道:“众所周知,玄武是死于南明离火剑之下。这把剑现在大概也在神君手中了吧?”

    长天点了点头。

    “不过鲜少有人知道,玄武早先就受过了重伤,一直不得痊愈,才会成为在上古之战中率先殒落的神兽。而最早击伤它的人,就是蛮族的大英雄,蛮祖,他所用的武器,正是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羿神弓!这段秘史,撼天神君应也知晓吧,我说的可有错?”

    这一回,长天沉思了一会儿,才又点头:“我并不生活在蛮祖的时代,不曾亲见,和玄武也没甚交集,但它身带旧伤,始终未能痊愈,却是所有神兽皆知的事实。”

    桓公替舒了口气道:“云梦泽中的阵法实在太古怪。我们花费海量功夫搜集上古秘卷的过程中,偶然在南赡部洲中北部一家小宗派的藏书阁里,发现了一块尘封已久的玉简。根据里面的记录,这个仙派掌门当年凑巧亲眼目睹了玄武殒落的全过程。那场大战惊天动地自不必言,最关键的一点,即是他记下了玄武殒落的方位!”

第829章 各取所需(粉红票645票加更)

    “三万年沧海桑田,我们也是花了许多功夫,才调校出他在玉简中所留的方位,正是如今我们所伫立的云梦泽。”

    长天默然良久,才道:“只凭方位相同,你就认定云梦泽是玄武所化?”

    桓公替连连摇头:“不止于此。最重要的是,从上古之战后,谁也不曾亲眼见到玄武的遗骸。它殒落的地方,却突然多了个云梦泽出来,这禁地威力强大、规则古怪,连神君进入之后,也变作了凡人吧?我们都知道,世界的规则是可以打破的,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可是云梦泽的世界之力,竟连神君也无法破除。除非同为神兽的玄武所化,哪个小世界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况且,这禁地中的特产浮离膏几乎就是液化了的土系灵力,这就是佐证,毕竟玄武获得的是北方星宿之力,天生擅驭水、土。若要更多佐证,待神君见到了云梦泽深处的阵法,自然知晓了。”

    宁小闲追问道:“为何本世界的规则如此奇特,要令外来者全部变作凡人,无法使用原本的力量?”

    “这就不知道了。”桓公替苦笑道,“距离云梦泽诞生之始已经过去了数万年,谁也不晓得它当日心中所想。我们惟一清楚的是,玄武之力是构成云梦泽世界之力的基础,应该也是破阵的关键。若有神君相助,我们破阵的成功率必然大增。”最了解神兽的,应该还是神兽罢?

    长天突然道:“你们想要什么?”

    这群人处心积虑,所图的又是什么?

    桓公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认为,玄武昔年所用的本命法器——山河阵,就藏在云梦泽最深处。”

    宁小闲眨了眨眼。神兽玄武的本命法器唤作山河阵?这个新名词听着好像很牛X的样子。长天淡淡道:“乾清圣殿想要山河阵?若是料错了,这里不是玄武的世界,那你们岂非竹篮打水?”

    桓公替断然道:“相符机率高达七成,足以放手一搏。近九百年来,乾清圣殿都请来阵法世家的掌门人进入云梦泽破阵,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水磨功夫,这一次必可成功。只要神君大人肯将山河阵相让,无论我们最终是不是能将它取到手,也一定帮诸位夺取木之精!”

    长天森然道:“你就这般确信,我会将山河阵拱手相让?”

    桓公替似有成竹在胸,微笑道:“隐流踞于大陆最西部,逍遥物外。大陆上的争端,与神君何干,何不成人之美?”

    长天望了宁小闲一眼,目中精光闪动,过了很久才道一声:“好。”

    这一字如斩钉截铁。桓公替听了,也自舒了一口气,站起来笑道:“那么就请几位好生休息,养精蓄锐,我们很快就再次入阵尝试。此外,今晚我为神君摆酒接风……”

    长天摇头道:“心领了,既要入阵,今晚还是再作些准备罢。”

    桓公替也不勉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告辞而去。

    趁着他们转身,长天朝涂尽使了个眼色,后者目光闪动,点了点头。

    宁小闲待听得众人脚步声走远,这才问道:“山河阵也是神器?”

    “山河阵是玄武洞彻了星宿之力以后,锻造出来的本命法器。”长天微微抬首,眼中流露几分怀念。宁小闲并不太喜欢那样的眼神,因为那段回忆里面必定没有她,“它在四神兽中最为年长,对天道规则的领悟也最深,结果依旧没有逃过上古之战这场大劫。”

    “玄武的能力从来都以守御见长,它的本命法器也承袭了这个特点。山河阵的力量很奇特,能借用厚土之力大范围改变地形和地貌。如果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是悬崖之上,使用了山河阵之后,说不定就下一瞬就置身于河底了。”

    改变地貌么?她犹疑道:“那么,乾清圣殿寻找山河阵的原因?”

    “嗯,你的担忧没错。”他肯定道,“这件神器对付单个的敌人并不犀利,但在上古之战中,山河阵快速改变地貌的能力,却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效用。乾清圣殿孜孜不倦地寻找这把武器,必然是想运用在北方战线上,完成多年来北方仙宗攻入南方的心愿。”

    战场上制胜的要素,由来都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除了兵员素质、时机掌控、奇计巧策之外,地形地势也是关键中的关键。

    上古之战末期,蛮族五大首领之一啚伏单凭一人一戟守住铸铁关,足足坚持了两天一夜,才力竭战死。他不死,铸铁关不破。

    这其中固是啚伏神勇惊人,铸铁关险恶的地势却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正是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形,否则在大平原上,他以一己之力又能挡住几个妖员前进的脚步?

    当时若是玄武不曾殒落,能带着山河阵出现于此,妖族就不至于被啚伏殆误了宝贵的战机,令大战的胜利推迟。

    宁小闲迟疑道:“可是这样一来,乾清圣殿岂非得了一件战场大杀器,北方战线危险了。”若是北方仙宗入关,则大陆中南部恐怕面临着一场浩劫。

    长天轻描淡写道:“或许。不过那不是隐流担忧的问题了,让汨罗去烦恼吧。”桓公替说得对,隐流位于南赡部洲最西端,中土之事与他们无关。再说若是翻出账本子从前往后算,他在这骚狐狸手上也吃了不少暗亏了,若非他替宁小闲分去了七万修士性命的血债,又知机地提出三军合攻广成宫的建议,长天一从无尽虚空回来就会去找他的晦气。

    这死狐狸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又贼眼溜溜觊觎他的女人。这回给他找点事做,岂非一石二鸟?

    “可是……”她有些心于不忍。北方仙宗若能南下,势必打乱整个南赡部洲的局势,有多少人会因此遭殃?

    长天俯首凝视着她,轻声道:“你可是心疼他?”声量虽轻,语气却极不善。眼前的佳人出落得越发妩媚灵秀,他就越讨厌其他男人盯着她的目光,包括方才乾清圣殿的一众弟子,也都用那般好奇和情|色的目光打量她,若不是他如今变作了凡人,那些人就有苦头吃了。

    待得大婚之后,他一定要将她妥妥当当地藏在巴蛇森林之中,杜绝其他人的染指才好。

    “谁?”她眨了眨眼,才想起这个“他”大概指代的是汨罗,不禁好笑又好气:“胡说八道,我心疼他作甚!只是仙宗之间大打出手,百姓又要流离失所。”这等飞醋也能随时随地吃么?

    “杞人忧天。”他轻嗤一声,懒洋洋道,“汨罗府主会有办法的。”

    “我是杞人忧天了。”她轻叹一口气道,“说不定云梦泽和玄武半点关系也没有,乾清圣殿打捞山河阵的野望转眼成空了呢。”

    “那你这希望才是九成要落空。”见她陷入沉思,他伸臂勾住她细腰,将她往怀里带,动作既轻且柔,“若说桓公替有七成把握的话,我还可以替他再加两成上去。你还记得我初入云梦泽便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熟悉么?”她听得仔细,习惯性地靠入他怀中,他才接下去道,“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玄武的气息无误。我和他会面次数不多,隔时又远,当时都未能想得起来。所以这云梦泽就算不是他真身所化,也必然和他脱不了干系。再说乾清圣殿花了近千年的功夫,若连这个都无法查证,还有什么脸面开山立宗?”

    她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要不,我们拿了木之精就走,也不用尽心尽力去帮着破阵。反正桓公替自己也说了,阵法不破,乾清圣殿拿不着山河阵,与我们无关。”若让乾清圣殿得了山河阵,她总觉得大大不妥。

    他低沉笑道:“乾清殿积攒千年,为的就是今朝破阵,使出来的手段又怎么会轻了?看桓公替胜券在握的模样,即使没有我们加入,乾清圣殿恐怕亦有把握解开大阵。可是拿到法器是一回事,能不能驱动它又是另一回事了。山河阵这样的神器、这样的效用,你以为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将它释放出来的?就算是当年的玄武,每改变一次战场的山川地形,也都要耗费大量神力!”见她还在凝神苦思,遂堵在她耳边轻轻道,“先考虑怎么取木之精到手罢,你有多大本事,能替天下苍生操心?”

    他将热气都喷在她耳中。宁小闲不安地扭动身体,才发现他十指交握,早就牢牢箍住她的细腰,这姿势就是想逃都逃不出他手心去,不由得心里微慌,偏偏这冤家还伸口叼住了她玉白的耳垂轻轻啃咬。

    战栗的感觉一波波传过来,她伸手去撑开他,勉强闪躲道:“别闹,还在谈正事……”

    “莫急,还有一个晚上时间可以谈。”他转攻耳后白嫩的脖颈。这里极是敏感,宁小闲嘤咛一声,知道自己危险了,双手蓦地没了力气,身体偏又违背意志,软软往后靠去,任他大施禄山之爪。

第830章 追究

    这可不妙,得赶紧想个法子,否则以这人的狼性,莫说今晚了,不出一刻钟她就会被吃干抹净!

    她强忍着身上阵阵愉悦来袭,眼珠子转了又转,却没想出什么好法子。长天吸取了前几回的教训,手掌钳住她纤腰始终不曾放开。这人有天赋加持,就算在云梦泽当中,力气至少也是她的五倍,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制住,并且现在看来,他就是这么做的。

    他连手都探入了衣袂底下,抚着柔滑的肌肤轻揉慢蹭,所触之处,轻若鸿毛又温痒难当。她正急得无法可想,冷不防一阵大风吹过,门帘子微微拂动,她从缝隙里看到了另一座毡帐外头铺着的厚厚油皮。

    有了!

    她轻轻挣了两下就安份了,似是终于放弃抵抗。软玉温香在怀,长天大为满意,正想将她抱入卧房内慢慢享用,近处却响起一声长长的哀嚎!

    这声音的主人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惊惶和不安。

    但即使他已经痛至变腔走调,长天却还是一下子听出了这人是谁,以及他在哪里——

    这一声惨嚎,正是隔壁毡帐中的公孙展发出的。

    紧接着,就有杂乱而紧张的脚步声传出,显然是往这里奔来。

    她不敢去看长天面上的神色,只感觉到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头上仿佛还传来了磨牙的声音。

    直到公孙展赶到了毡帐门口,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她,恨恨道:“你个臭丫头!”

    她赶紧低头整了整衣襟,忽视他声音中浓浓的不甘和情|欲,嘴角却偷偷勾起一抹坏笑。方才,她刻意引动了公孙展体|内的腐心蛊,这玩意儿就寄宿在人类心脏之内,听从主人意愿行事,能轻易将人整治得痛不欲生。她让这蛊虫在公孙展心上咬了一口,他猝不及防之下,当然会痛得大声嘶吼了,随后就得过来遵从她的训诫。

    长天再放得开,也万万不肯在其他男人面前和她亲热。

    门帘一动,公孙展进来了,面色苍白,衣衫胸口处还有一团水渍,显然她引动蛊虫的时机不巧,这家伙正在喝水。

    他刚迈进来就向长天恭敬行了一礼道:“神君大人。”随后才转向宁小闲苦笑道,“姑奶奶呀,我怎么得罪您了?”同行两天,他也早知道了宁小闲等人的身份。一听是隐流的两位当家,他不忧反喜,毕竟背靠大树才好乘凉。不过这妖宗名声不大好,眼前这位姑娘又被唤作妖女,只怕是个喜怒无常的性格,他也料到自己早晚会吃些苦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话音刚落,胸口突然又传出一阵剧痛,心脏强烈痉挛,如遭棰击,竟比方才还要强烈。

    他捂着胸膛,这一回连惨叫声也唤不出来,只疼翻在地蜷成一团,豆大的冷汗汵汵,从额上直冒出来。

    他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眼前的三人也只静静瞧着。过了好一会儿,心口上的疼痛才渐渐缓和下去,终于又能喘气了。

    他慢慢坐起,大口喘息,望向宁小闲的眼中终于带上了惊惧之色。

    宁小闲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方才乾清圣殿的副殿主桓公替找上门来,邀我们同进云梦泽破阵。”

    公孙展面上一喜:“好事啊,那,那您为何……?”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要进入令父亲也失踪的云梦泽大阵,这机会不经意间就来了,他怎不喜出望外?

    “桓公替还算有诚意,将云梦泽的秘密提早告诉了我们。”宁小闲慢条斯理道,“并且他也说了,过去几次禁地开启,乾清圣殿都邀请了公孙世家前来破阵。”桓公替当然不曾明言,但她这样一讹,果然看到公孙展的面色都微微泛了白。

    “桓公替对着我们都能说出云梦泽的秘密,何况是要负责替乾清圣殿破阵的公孙家主,也就是你的父亲公孙簿?”到经时,她眼中才露出了刀锋般的狠锐来,“他必然将此事记在了手卷中,你又背得烂熟于心,怎会不知?然而前日在洞中你却只字不提,可见也是多留了几个心眼儿罢?”

    她伸手指了指跟在后头进来的涂尽,轻笑道:“我敬你有几分才华,只对你用上了腐心蛊。既然你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别怪我将你交到他手中了。据我所知,还没人能在他手底下保住任何秘密。”

    公孙展骇了一跳。身后这面瘫虽然话语不多,却总令他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沾染了无尽血孽,身边常常萦绕着万千冤魂一般。想来也知,涂尽该是有甚可怕的秘术,落在这人手里,绝没有好果子吃。恰在此时,涂尽也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漠然中又带有一点点兴奋,像是望着即将送入屠宰房的猪仔。

    他生生打了个寒噤,赶紧对宁小闲道:“小姑奶奶,我说就是,何须如此!再说前日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我怎敢尽吐真言?”

    她轻哼了一声道:“你这人不老实,若非涂尽救你脱困,此刻早进了异兽肠胃,却还对我们不尽不实。”

    “不敢,再不敢了!”他苦笑一声,赶紧道,“家父在手卷中,的确作过关于云梦泽大阵的详细记载,将他的心得尽收于其中,并且还将这阵法命名为‘固隐山河阵’。”

    宁小闲和长天互视了一眼。公孙簿果然也知道了云梦泽的秘密,否则怎会给阵法取这样的名字?

    “大阵所依循的规律,和南赡部洲上的阵法截然不同。家父琢磨多年,才推敲出这阵法的一点奥妙来。首先是云梦泽虽然内部也形成了五行的循环,可以令生灵自行繁衍,然而每三百年必定要开启一次。从乾清圣殿收集的资料来看,玄武与蛮祖大战在前,又被南明离火剑斩落在后,身负两次重伤,所以这应该是由于玄武殒落之前,力量已经大幅度削弱,构筑的小世界也必须吸取南赡部洲的灵气来补充自身消耗的缘故。从这一点来说,玄武构筑的世界并不完美,因此这里的规则之力,也并不完美!”

    “不完美就代表有破绽,这即是家父所着力研究的切入口。”公孙展说到这里,胸膛不自觉也挺了起来,“固隐山河阵每过十二个时辰,即会将阵中人传送到下一个地点中去,这是法则之力生效,任何人也抵抗不得。目前所有人,包括前辈大能,都只摸透了前两个地点的规律,因为有人活着从那里出来了,将破阵的关键一并带出。至于后面的阵法……”

    宁小闲替他接下去道:“没人活着出来过,所以也没人知道后面的地点是什么模样、什么规律?”

    公孙展点了点头:“后面的阵法只有死人和失踪的人见过。家父也只能靠着已知的事实,推断固隐山河阵一共分为五至七幕天地。每一幕自成一阵,所以固隐山河阵其实由五至七个阵法拼接而成,毫无疑问,后面的阵法应该是一个比一个更难。并且这每一幕天地中,都有活生生的异兽、妖怪,甚至人类!我们入阵之后,不仅要与阵法本身相抗衡,还要防备来自这些东西的威胁。”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若按照难度的梯度来看,越往后的天地当中,出现的生物也会越发强大,想以凡人之躯闯过这些障碍,恐怕是千难万阻,莫怪许多大能进入之后再无音讯,大概是葬身在云梦泽深处。这几年愿意去探索固隐山河阵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大伙儿若能在外围捡些宝物仙草回去,也当可交差。又有不少仙派将这里当作亲传子弟的试炼之地,当然更不提倡他们去大阵里头玩命。”

    宁小闲拧起黛眉,总觉得有些儿不对劲。

    她细细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这种怪异的感觉由何而来:“慢着!你说,到目前为止,修仙者也只破解了头两个小阵法?”

    公孙展傲然道:“这是家父手卷中所载,已是六百年前的记录。但就算禁地又开启了两次,我也不信有大能的水准可以这般远超家父,连接破解掉几个阵法!”

    他的骄傲自有道理。公孙世家的战力不强,但若说对于阵法之道的理解,南赡部洲上的确很难有人能够凌驾于其上。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由衷想念宁羽。这个认下来的干弟弟得了龟仙人的传承,于阵法一道原本也是天赋过人,不知现在达到了什么水平。若有他在这里,长天又得一助力也。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固隐山河阵当中的阵法至今也没被破掉几个,为何乾清圣殿居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似乎这一回必能破阵取器?”这个妖宗要用什么办法来弥补好几个阵法的鸿沟,破掉大阵?

    “那我便不晓得了。”公孙展偷眼看宁小闲的脸色,小声道,“不过,当年随同家父两次进入大阵的秦素霞秦长老,就当真在固隐山河阵当中见过木之精的身影,据说在阵中见过它的人不少……”

    话音未落,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却是涂尽蓦地伸手捏住他肩骨,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秦素霞’?!”

第831章 始知故人讯(为无心夕颜和氏璧加更)

    公孙展回首,顿时吓了一大跳。这面瘫男惯常没甚表情,现在脸部肌肉竟然扭曲起来,眼角跳个不停,眸中也透出暴戾的光,好端端一个人,竟在转眼间变作了择人欲噬的野兽。见他不答,涂尽收紧五指,急道:“是也不是?”

    “是,是!”公孙展只觉肩骨欲裂,迭声应道。

    “涂尽!”这回却是长天开口了。他的声音中正平和,短短两字却带着无可争议、无可抗拒的威严。

    涂尽在他手下做事已久,深受他积威影响,心里虽然急切,手头却是不由自主放开了。

    公孙展赶紧活动了一下膀子。幸好涂尽的麒兽肉身只有凡人之力,又没存心捏断公孙展的肩膀,他虽觉疼痛,活动两下也就好了。此刻再去看涂尽,他觉得这人还是维持原来的面瘫脸顺眼得多。

    宁小闲原本只觉得“秦素霞”这三字略有些耳熟,见着涂异超乎寻常的反应,这才凝神想了想,终于从记忆深处将这个人物、这段历史给挖了出来。

    素霞仙子!

    她是云霄殿昔日掌门秦时雨的女儿,本名秦素霞。

    既是涂尽年少时的情|人,亦是为他种下魂毒,一手将他关入了“上天梯”秘境的元凶。

    若没有她当日之举,这世上也不会有“上天梯”秘境;若宁小闲不曾从这秘境中夺出月光杯,亦收服不了涂尽,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月光杯积攒月华的效力,神力得不到补充的长天也许早就殒落在西行路上,她也做回一个汲汲无名的凡人,又怎会有后头这许多恩怨、许多精彩、许多痴缠?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在她眼前真正出现过,然而秦素霞的存在,却真正拨动了长天、宁小闲和涂尽的命运。这其中奇妙的因果链条,现在她回想起来仍要发出“造化弄人”的感叹。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就在她几乎要忘记了这段往事的时候,素霞仙子的名字却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再次突兀地出现在涂尽的视野里。

    宁小闲担忧地望了涂尽一眼。尽管仍然对他下毒手杀掉小象妖一事心存芥蒂,但他毕竟是最忠诚而得力的属下,陪她走完了漫长的西行路。印象中,她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大概,对于这个前半生最爱也最恨的女人,他其实从未忘记过吧?

    她暗叹了一口气,出声安抚道:“稍安勿躁,南赡部洲何等广大,名为秦素霞的人不知凡几。问清再说罢。”冥冥却觉得,这或许就是涂尽要找的人。

    公孙展看出涂尽和这往昔的客卿长老或许有些瓜葛,正要开口,涂尽已经上前一步,突然将手按在他太阳穴上,竟是不愿费劲询问,要直接读取他的记忆了!

    公孙展不知他这动作何意,但下意识地觉出不妙。宁小闲已是面色一沉,抢先叱道:“胡闹!放开他,对同伴岂能这般行事!”公孙展既站在他们这条战线上,就不是神魔狱里的那些牢犯,她怎可由得涂尽这样侮辱于他?

    涂尽手上一颤,搜魂之力吐而未发,转头看向了长天。

    长天正凝视着他,沉声道:“放开!”

    涂尽重重喘气,胸膛几次起伏,这才将手拿了开去。

    公孙展也不知怎地,竟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后背沁出了冷汗。大家都是凡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独怕这家伙怕得要命,耳听涂尽一字一句道:“把秦素霞之事如实说来,若再有半字虚言……”

    “你放心,我和秦长老没甚交情,也没帮她保密的必要。”公孙展打断他道。这人情绪激动,他当然无意招惹他,竹桶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秦长老离开公孙家时,我还不到二十岁,对她的印象不深。只记得那是个罕见的大美人,把公孙世家那么多天胄贵女都比了下去。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几个妇人妒忌她的美貌,言道这秦素霞也不像名门世家里出来的。”

    “她来自哪里?”

    公孙展道:“她未明说,只晓得是南方的一个小小仙派。既与公孙家不可同日而语,我们也不会费事去问这宗派的名字。”

    越听越像了。涂尽咽了一下口水才道:“她在你家可有,可有婚配或情人?”问出这句,他的神色尤其紧张。外来美貌女子嫁入仙宗、世家之事常有。

    “那倒不曾听说。”公孙展想了想道,“我听家母讲过,家族中有不少俊彦追求于她人,但秦长老自视甚高,将人都拒于千里之外了。她自身又是强大的结界师,谁也勉强不得。”说到这里,看了涂尽一眼,吞吞吐吐道,“家父在手卷中说过,自己也追求过她,秦长老对家父虽然和悦些,却也,却也不是那类关系,不过是惺惺相惜罢了。”

    “她为何在公孙家任客卿?”最重要的是,她怎么肯抛下云霄派?这女人当年为了云霄派的安全,生生将他关入了秘境之中,可见在她心目中,情郎的份量还无法与宗门相比,她又怎愿意放开云霄派,到数百万里之远的公孙世家去当个莫名其妙的客卿长老?

    公孙展老实道:“这我就不知了。她在我家任客卿六百多年后我才出生,对这段过往不甚了解。家父手卷中着重阵法研究,也不去记这等小事。”

    涂尽喉结上下动了动,才问出了最最关键的问题:“她离开公孙家,又去了哪里?”

    公孙展瞑思苦想了好半天。涂尽知道他要从记忆深处去挖取秦素霞的言行,也努力沉住了气不去打扰他。若非两位当家的不允许他用搜魂之术,现在公孙展脑海中的一切他都尽知矣。

    “秦长老来找家父辞行那一天,我恰好也在他书房里。”公孙展终于想了起来,“家父再三挽留,她也笑称非走不可。我记得……秦长老没有明确说出下一个目的地,却分明道出,她要前往‘日出之地’。”

    日出之地……东方?涂尽突然闭起了眼。

    宁小闲见他这模样,说话都轻细起来:“你能确定是她?”

    “是她!”涂尽连话音都有两分抑不住的颤抖,“昔日相伴时,她就和我提过,要同去日出之地一游!”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连指甲都已经刺入掌心,他却浑不觉疼。

    他怔怔凝立半晌,久得公孙展都以为这人要变作化石了,涂尽才蓦地转身,对长天行了一礼,深深低下头道:“神君,待广成宫一役结束,我要去寻她下落,请您首肯。”

    长天没有多作考虑,即点了点头:“可。但若你影响了接下来的行动,我必责罚。”声音冰寒无比,闻者如在数九寒冬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都是一个激灵。

    他已无神力,现在动用的不知道是哪门子秘法。

    涂尽也自一颤,立刻深吸了口气,强自平抑心情道:“必不敢尔!”

    他毕竟是魂修,于情绪掌控极有心得,又得长天点醒,知道此事要从长计较,急切不得,因此这片刻之间居然也冷静下来。

    接下来,众人又议论阵法之事。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公孙展才告退而去。

    宁小闲瞄了长天一眼,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出去逛逛。”掀了帘子,缓步走了出去。

    长天知道她害怕与自己独处一室,也不阻拦,只低笑一声,就着莹光草的光芒取出纸笔,开始推演固隐山河阵的阵法奥秘。若是龟仙人在此,说不定得了公孙簿的见解之后,很快就能推演出其中道理。可是长天虽然于阵法一道也有涉猎,却不如他精深。

    固隐山河阵对于阵法师来说,也是全新事物。为何乾清圣殿一定要招揽阵法大家?那就是根底深浅的问题了。就像是参加奥数大赛,同样面对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古怪题目,像水云这样的数学白痴一定是枯坐百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而学霸说不定咬咬笔头,不出三两刻就解答完毕,这就是对事物本质和规律洞悉程度的差别了。

    #####

    桓公替回到自己毡帐中,脸上笑容早已消失,久久不语。

    蔚文龙紧跟在他身后,见他挥退了闲杂人等,面上才露出了忧色道:“没料到连撼天神君也出现在云梦泽中。只希望他不要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才好。”

    桓公替摇头道:“明日入阵探索,有巴蛇同行,或许能更顺利些。这个小世界是神兽所开,也许同为神兽的巴蛇会更了解。”

    蔚文龙讨好道:“桓副殿主真是心怀仁泽,还要派人再探固隐山河阵!明明我们都有了破阵之法。”

    桓公替缓缓坐下道:“那法子牵连甚广,万不得已才能动用。明日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吧。”

    另一名心腹问出了各人心中的担忧:“若是这一次再破阵不得,我们又要拿撼天神君等人怎办是好?”

    他们这计划一步一步实行到现在,突然多了个传奇人物牵连于其中,想起巴蛇的威风,众人心里都有些惴惴。

第832章 织蚕锦

    桓公替冷笑一声道:“你们是被他的名声吓破胆了?他在外头是能够只手遮天的神兽不假,可入了云梦泽,和你我一样都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流血,也会死!只要是凡人之躯,又有何可惧!”

    这名心腹道:“桓副殿主的意思,莫非……”

    桓公替笑了笑道:“大阵若是破不得,最好他就失陷阵中。嘿嘿,以往消失在固隐山河阵之中,境界最高的不过是个真仙,还从未困过神兽呢。”他长长吸了一口气道,“若是他脱离大阵回来,那于我们反倒更有利了,活了数万年的大妖,神魂之力得有多强悍?若说原本破阵只有五成把握,现在只添他一人之力,估计也能涨到了七成!”

    蔚文龙惊笑道:“副殿主妙思!竟是想连将这大名鼎鼎的撼天神君也一起计算在内!此事可成!”

    桓公替阴沉道:“只能说他这时机赶得不巧,巴巴地来给我们做垫脚石!”

    帐中一时沉默下来。包括桓公替在内,虽然这般放话了,但想起这头神兽以往的凶名和手段,虽知他现在亦是凡人,却总觉得心中极不踏实。

    众人又商议片刻,这才散去。

    没有人注意到,适才发言的那名心腹低着头走出帐篷的时候,眼中突然有紫光一闪。

    #####

    云梦泽中没有日出日落,所以这个驻地随时都很热闹。

    行人往来匆匆。

    每个人出现在驻地的目的,都不是为了闲逛,除了宁小闲。距离云梦泽关闭日期越发近了,众人都忙着做最后几次探险和寻宝。那一片竹楼划分出来的货驿区,也是车水马龙。

    她刚刚经过医馆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了癫狂而熟悉的吼叫声。竹楼的窗户大而方正,她略抬头,就看到里面有个人被紧紧缚在墙上,口角流涎,双目赤红,正是被惑心虫所控的表象。屋角放着大木桶,医馆内还传来了熟悉的草药香气。

    看来这人是进入了驻地后才发病的,目前在这里应该可以得到有效的治疗,并且她闻这药香大概就能判断,这家医馆用的法子就是她说过的“三蒸三煮”。

    自惑心虫大面积爆发至今,已经过去了数日。进入云梦泽探险的修仙者,也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变为沉著应对了,毕竟他们虽然没了灵力,但眼力、胆魄都非普通人能比,一旦反应过来,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奇招了。

    而在货驿区,这里也称得上供需两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云梦泽当中寻到自己想要的物事,所以来这里淘一淘宝也就很有必要。宁小闲才走了几步,就被几对儿小虫吸引了目光。

    这种虫子和蚕宝宝很像,只是体型要大上两号,肥胖可爱,颜色也自不同,两头是青色的,两头是大红的,还有几头居然是深紫色,此刻正伏在草篓子里安静地啃噬树叶,她几乎都能听到这几只小家伙进食的沙沙声。

    这几头小家伙无人问津,想来是识货的人太少了,就连捉到它们的卖家,都只将它们随意丢在草蒌里。这种生物名为“织锦”,她只在言先生的书里见过,这般活生生的还是第一次目睹。“织锦”也是蚕类的一种,然而用它的茧子抽出来的丝,被称为天灵丝,制出的缎子,称为天灵缎,除了水火弗加的功效之外,这种布料的颜色如霞如雾,丝毫没有人工印染的痕迹,在巧手匠人手中可以变作仙女天衣般华美的服饰。

    只不过这小东西在外界基本是看不到了。倒不是它们不好养,而是它们所食用的并不是桑叶,而是被称为箩桫树的植物叶子。箩桫树也被称为五色树,天生就有赤、橙、黄、绿、紫这五色叶子,织锦虫吃了哪种颜色的叶子,就会吐出哪种颜色的丝,不过它们不大挑食,所以结出来的茧子一般是五色俱全,色彩之间的渐变可谓是天衣无缝,过渡得极其自然。

    箩桫树快要在南赡部洲绝种了,以其叶为食的织锦蚕,也几乎没了踪影。不过宁小闲倒不担心这个,因为号称植物宝库的巴蛇森林中就有箩桫树生长。

    她停住了脚步,俯身撩拨这几对蚕宝宝,看看它们当中有无病弱。才伸手抚弄了两下,旁边就有个温柔软腻的女声道:“宁姐姐,原来你也喜欢这些虫儿。”

    这声音,她现在已是很熟悉的了。宁小闲心里吐槽几句,抬起头来,面上也已是温和的笑容:“小阁主,你对这几头织锦也有兴趣?”

    果然晏聆雪和瓶儿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这里,身边还跟着一个桓松玉。她此刻仔细打扮过了,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愈显娇俏。一袭白衫滚了银边,外罩飘花粉色褙子,腰封宽大,勒得细腰纤素。

    玉人如是,桓松玉的眼神几乎都没离开过她。像是感觉到身边男子的目光,她轻抬皓腕,将青丝捋到耳后,露出白嫩的耳廓,形状若水滴的耳垂缀着一枚鸡血红的宝石环子。这动作轻盈柔和,尽显女性之美,桓松玉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更加炙热了。

    宁小闲也暗自慨叹,晏聆雪此刻的发型正是她原来最喜欢的,可惜和长天在一起之后再非完璧之身,她也厚不起脸皮去梳这云英未嫁的女儿家才扮的发髻。

    “聆雪怎敢?”晏聆雪幽幽道,“如是宁姐姐喜欢,聆雪又怎敢夺您所爱?”声音柔弱,似是含了十分委屈,桓松玉站在边上,面色微动,已经看出两名女子有些过节。

    她意有所指,宁小闲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自己强抢了她的福生子之事,却是佯装不明,只挑起黛眉惊讶道:“那小阁主三天两头上巴蛇森林里作客,莫非喜欢上那里的景致?你是隐流的贵客,我早该吩咐他们在驿馆区专门建一栋小院给你。”

    晏聆雪顿时气结。宁小闲一张口就讽刺她“敢”贪恋撼天神君,又说要在驿馆区建小院给她,这暗示再明白不过:她一辈子也只能是隐流的客人,休想做当家的主母!

    她心口烦闷,脸上却微笑道:“那倒不必。驿馆区的景致,聆雪已经看得多啦。巴蛇森林如此壮阔,只盼以后有机会遍览更多美景。”

    想看到巴蛇森林深处的景致,除非是隐流中人,这女人在向她下战书?宁小闲笑嘻嘻道:“好教小阁主得知,巴蛇森林的美景,一天两天可逛不完呢。”亏她还救了这女人一命,真是个白眼儿狼。嗯,大概这女人将救命的大恩记到长天身上去了,与她无关。

    此时桓松玉也不能再杵着装木头人了,他踏前一步礼貌道:“宁园长。”

    伸手不打笑脸人,宁小闲也回了一礼道:“桓公子,这么巧?”这里是乾清圣殿的地盘,桓松玉要查清她的身份再简单不过。她可没忽略桓松玉眼里的探究和好奇,毕竟她名声在外么。

    巧么,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边上多久了?桓松玉道:“陪聆雪妹妹来挑些货品,不想能遇上宁园长。”

    宁小闲笑了笑道:“桓公子真是有心了。”他既直称小阁主的闺名,两人之间自然关系匪浅。她不喜欢晏聆雪,自然对这姓桓的小白脸也不会有多少好感。当下妙目在晏聆雪和桓松玉身上各自一转,轻轻道,“既得小阁主谦让,这几对织绵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我手中还有事,几位自便就好。”

    小阁主都说了,“不敢”和她争,那她还客气什么。再说天凌阁地处北方,箩桫树根本种不活,这几对蚕儿去了也是要死的。晏聆雪这样说,不过是挤兑她罢了。她也不理这几人,转身和卖家讨价还价一番,就以两千灵石的价格将这几对宝贝收入囊中。倒不是卖家不想出高价,而是这几对织锦蚕在他手里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南赡部洲上,箩桫树数量很少。

    她买这几对蚕宝宝,却是想将它们在民间推广开来。隐流控制的地界中,有好些地方的环境也适合箩桫树生长,若用息壤对其改造,令它的存活能力提升,天灵丝缎重新问世的机率就很大,以现在富人们的购买力,银钱自然源源不绝而来,并且她手下的齐三胖子也是做惯了绸缎生意的,于这方面买卖行销自有一套。莫以为凡人的银子无用,积少可成多,正是凡人进贡的仙银,才供养起奉天府、朝云宗和广成宫这样的庞然大物。

    作为掌管了隐流大后勤的人,每天一睁眼就有几十万头妖怪嗷嗷待哺,她怎会放过任何一点儿攒钱的机会?

    唉,持家真难啊。

    待她收好织锦蚕,恰好见到晏聆雪主仆和桓松玉的身影没入人海之中。他们并不知道她耳目远比常人灵敏,所以走开后的几句交谈还是被她听到了:

    “聆雪妹妹怎生与她结了仇?”这是桓松玉的声音。

    “从我们在巴蛇森林作客起,这女子就妒忌我家小阁主才貌,处处为难我们!”这是瓶儿气咻咻的声音。

第833章 流言(为247862038和氏璧加更3/7)

    宁小闲心道,唉,她是不是也该放个忠心耿耿的侍女在身边呢,可以帮着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根本都不必她自己动口呢。

    桓松玉“哦”了一声,安慰道:“我道是什么大事。聆雪妹妹不必理会,这宁小闲据说是撼天神君心头所爱,可依我看,她不及妹妹甚多!”

    晏聆雪低婉地应了一声,瓶儿却不依不饶道:“桓坛主,您也看到了方才她对我家姑娘是如何羞辱!那头福生子就是被她在唐宁镇抢去了!”

    桓松玉脚步一顿,沉声道:“此事当真?是她抢去的?”

    瓶儿冷笑道:“千真万确!她仗着……仗着……自己神通厉害,逼着我家姑娘将福生子拱手相让!”她本想说“仗着神君威风”,又怕长天的名号将桓松玉吓着了,临时改了口。

    “瓶儿,莫要再说!”晏聆雪适时开口,打断了瓶儿的话,“背后议人是非,岂是君子所为?”

    瓶儿撇了撇嘴。桓松玉恍然:“我道是谁有恁大胆子来抢你的东西,原来是她。嗯——”

    瓶儿满心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结果这男子似是犹豫了几息,才接下去道:“聆雪妹妹莫恼,你还要什么,我自去帮你弄来。”

    此话一出,瓶儿张了张口,蓦地说不出话。晏聆雪咬了咬唇,美眸中忍不住透出两分失望,心里暗道:“亏我原先对他还有两分好感,竟然、竟然这般软弱!和神君大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我是瞎了眼么?”若论外貌,桓松玉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也是难得的美男子;若论身家,乾清圣殿势力广大,他是副殿主独子,与她也算门当户对,又同是北方宗派,加上桓松玉一直对她便是温柔小意的,所以她对这男子还真有些相得之情。

    只有正在挑选东西的宁小闲“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两个女人莫非以为桓松玉见到心上人郁郁寡欢,就会想方设法对付宁小闲来给她出气?他又不是见着女人就腿软的愣头青,若在南赡部洲上,要找宁小闲晦气就要考虑得罪撼天神君和隐流的后果;而在云梦泽当中,长天马上就要与乾清圣殿同进大阵了,此时找她麻烦又是有多不明智?这桓松玉看着也不是个梗直的,说不定也知道自家老子的计划,怎会在这个当口玩一把坑爹?

    不过桓松玉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敛起了笑容:“云梦泽中惑心虫作乱,防不胜防,聆雪妹妹若无其他要紧事,最好早些回返。我差人护送你出去。过上两个月,我再去陪妹妹散散心。”

    晏聆雪奇道:“怎了,不是已找到惑心虫的解治之法?”

    桓松玉压低了音量:“你有所不知,被惑心虫控制的异兽,最近都往这里聚集……”

    想是说到敏感话题,他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絮絮之声宁小闲已听不到了。不过仅凭这几句,她至少得到了几个信息:

    首先,就算修仙者对于惑心虫有了应对之法,然而现在外头被惑心虫感染的异兽数量呈爆发式增长,野外行走已经越来越危险。多数修仙者要么赶紧离开云梦泽,要么就被迫往大型聚集地,如乾清圣殿这样的驻地靠拢,以寻求团队和阵法的庇护。

    其次,宁小闲自己也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桓松玉对晏聆雪的情意。谁都知道,危机关头挺身而出的英雄行为最容易俘获美人心,然而他反倒要劝晏聆雪尽快离开云梦泽,可见他心底认为乾清圣殿的驻地不安全,又或许这里有些秘密不适合让她知晓。

    她心里头想事儿,手里就捏着人家的货品翻来覆去地揉捏。那卖家见她貌美,身上衣料又好,想来在外面混得开,一直不吭声,现在终于忍不住道:“这碧罗果,你买不买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掏出灵石道:“买!”

    这般游逛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心头突然生出警兆,那感觉就像是附近似乎有人正在窥伺她一般,极不舒服。宁小闲举目四望,可是看了半天,却望不到可疑的人。

    虽然神力不再,但她对自己的第六感仍有信心。既生出这份不安,也就不再流连,拿了碧罗果就转身往回走。

    待她离开之后,十丈开外一处拐角才有个黑衣女子站了出来。她朝宁小闲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盯住了自己手中的一副画卷。

    那上头绘着一名少女,明眸皓齿,看起来虽有些愁苦之色,却不减其清丽。

    宁小闲若在这里,必会发现画中人与自己面貌竟然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的气度宛若小家碧玉,已与她截然不同。

    “果然是你。”这名黑衣女子嘴角绽开冷笑,眼中闪过一抹怨毒,转身缓缓走了。

    ……

    宁小闲回到自己毡帐的时候,涂尽正站在案前,与长天交谈。

    “出了什么事?”她直觉有些不对劲。

    “我将魂魄分身放在桓公替的心腹身上,在他们密议时探听到一点消息。”见长天低头啜了一口茶水没有表示,涂尽道,“他们打算在固隐山河阵中将我们当枪使。”

    她忍不住笑道:“意料之中。这不算是什么新消息了,还有么?”他们和乾清圣殿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有。”他仍是言简意骸,“乾清圣殿果然另行准备了破阵之法,听桓公替的语气,这法子成功的希望很大。”

    她转了转眼珠子:“明明固隐山河阵中还有好几个阵法未破,他就敢夸口能将整个大阵一锅端了?”恁她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乾清圣殿会用什么办法。暴力破解么?可是他们若有奇招,前几次进入云梦泽为何不用出来?

    “正是。桓公替颇为谨慎,未实施之前都不曾将这计划明说。这心腹的脑中也只知他有破解之法,却没有详细的内容,但他已经明说,若将神君大人算计在内,成功率还会再增。”

    她微微噘唇道:“你不能使分身侵入桓公替的脑中?”

    “不能,他身上似是被下了禁制。若我想强行附身,这禁制必被触动。”涂尽目光闪动,“阴九幽和北方仙宗往来密切,或许是他与这些重要头目之间有些协议也未可知?”

    长天倒是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宁小闲嘴角虽绽出笑容,眼中却露出点点寒光来:“长天,看来你的名声也吓不倒别人嘛。”居然算计到他们头上来了,这是欺负他们现在也是血肉之躯,没神通护体?

    长天这才搁了笔,慢条斯理道:“莫要气恼。他们若有破解之法,那才是最好。”

    “你也猜不透他们的办法?”

    “猜不透。”他懒洋洋地,看起来反倒并不生气:“我现在不过是个凡人。”

    ……

    时间很快过去了七个时辰。

    宁小闲毡帐中迎来了一名客人。

    “请坐。”她没有婢女,因此亲自倒了杯茶水放在来客面前,笑吟吟道。

    坐在她面前的姑娘有些局促不安地望了案后的长天一眼。这种眼神中带着两分倾慕,更多的却是敬仰和害怕。

    “灵云姑娘,身体可是已经恢复了?”

    “托福,俱已痊愈。”这姑娘原本是爽朗的,现在却面露犹疑之色,说话也吞吐起来:“敢问,你,您可是隐流的宁小闲宁姑娘?”

    宁小闲一怔,神色不变,笑道:“你怎么知道?”她和青涛阁众人在山洞中相遇,只说过自己姓宁,却从未暴露过自己和长天的真实身份。

    灵云这才偷偷瞟了长天一眼,压低了声量细声细气道:“那……这位就是,巴蛇大人?”她原本就是心中存了倾慕之情,现在也终于烟消云散。身份地位上的云泥之别,有时真能让人绝望。

    她坐在四丈开外,不过长天埋头绘写,似是不曾听闻。

    宁小闲好笑道:“莫理会他,他一直便是这副德性。”

    她这便相当于默认了。灵云缩了缩脖子,似是感觉到压力很大,然后才轻轻说了几句话。

    话音刚落,宁小闲面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连长天都停住了笔,抬头望了过来。

    灵云咬唇道:“我师傅听了这消息,就要我赶紧来知会你一声,让你早作准备。”

    宁小闲蹙起细眉道:“那么,连我们的住址也是……?”

    灵云轻轻嗯了一声。

    “此事当真有趣。我们进入驻地才几个时辰而已?”宁小闲想了想,突然笑了,“青涛阁还打算在云梦泽中停留多久?”

    “今日便要走了。”灵云答道,“灵山师兄有伤在身,我们又折损了功力,师傅和师叔本就无意久留。昨日终于在货驿区换到了浮离膏,也算可以回去交差,所以此间任务已了。”

    宁小闲点了点头:“这个情,我和长天承下了。如青涛阁日后有求,隐流必会回应。另请帮我带话给令师,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无论再有什么消息传来,请你们尽速离开才好。”

第834章 补偿

    灵云应了,然后道:“我和师傅前几日又出去了一趟,不过走了数十里地,就遇上好几波被惑心虫感染的异兽,以及往这里奔逃的人类。师傅说,异兽会顺着人类的行踪往这里走,再这样下去,通往出入口的道路很快会被堵上了。”惑心虫的本能,是追捕活物以繁衍下一代,当然会操控异兽追捕人类。乾清圣殿的驻地离云梦泽的入口很远,若这一路都被狂暴的异兽堵上了,那人们要出去就越发艰难了。

    估计这才是闾丘夏等人打算尽快离开的理由。

    宁小闲直到她的脚步声都消失了,才转头对长天笑道:“我们才进入这驻地几个时辰,就有麻烦找上门了?看来,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了。”

    这人面色沉凝得可怕:“将涂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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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圣殿驻地内,有一家小小的茶舍。

    这里提供的,当然是真正的茶水,只不过价格不菲,小小一盏就要二两银子。通常来说,返回驻地的修仙者之所以来这里,除了要放松解压之外,还要从这里打探各种小道消息。

    长天的毡帐中,此时有乾清圣殿的来客。宁小闲自己走出来,才坐在这里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听到了七、八条小八卦,当然众人议论最多的还是惑心虫的祸乱。就有一人叹气道:“曦和宫和玄清观的据点也被异兽攻破了,至少又有七、八十人要向这里转移了。”偌大的云梦泽当中,分布着零零星星的据点,是给过往修仙者休息和补充食水之用,规模只相当小型的营地。这种据点的守卫力量虽然比较薄弱,但它们的失守,也说明了惑心虫的影响正在扩大,已形成了暴动的兽潮。这种情况下,人们当然会往防御力量更强大的聚集地,比如以乾清圣殿为主导的这个驻地迁移。

    接下来就是各种寻宝消息了,比如某某人又拣到了什么宝贝,出了云梦泽之后鉴定为玄级、地级的法器之类。老实说,若无仙草灵物和这些意外所得,修仙者在面对异兽暴动的压力时,早就出了云梦泽溜之大吉了。

    过了不久,又有人道:“乾清圣殿已经放出消息,这两天就会运来解药,服用之后无惧于被惑心虫控制的异兽咬伤。”

    她听得挑了挑眉。这和疫疾的防治有些相似,能预防在前,总好过临时补救。只是乾清圣殿费这么大功夫做甚,赚口碑?

    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消息是几个时辰前才传播开的:隐流的妖女宁小闲,也进到了云梦泽当中来。

    这大概是无聊又紧张的寻宝生活当中,罕见的、令人愉快的谈资,话匣子一打开,茶舍中的氛围就火热起来,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在座的几乎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发挥想象力,将她描绘成倾城的妖孽一般。有个青衫男子方自冷笑道:“这样为祸人间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任她在外头神通了得,进了这里也不过是凡人,若让某家遇上了,一刀杀之!”旁边就有人嘿嘿道:“真是不解风情!连撼天神君都舍不得呢,我可也舍不得”。

    男女之事是永恒的话题。修仙者虽然平时道貌岸然,但在这云梦泽之中都变作了凡人,那样克己自律的德行就没有了。更何况人们早已好奇,她是如何将当世大妖迷得神魂颠倒的。所以接下来的话风就渐渐带上了桃色和淫|邪的色彩。

    宁小闲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自顾自地轻晃盏中茶水,俏面上平静无波,称得上也无风雨也无晴,惟不带半点羞怒,仿佛这些人想象的、取笑的、攻击的、谩骂的、扭曲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她。

    这样的场景,她在很早之前就明白自己早晚会遇上,这是和长天在一起所要承担的后果之一。人类真是很奇怪的生物,总是迫不及待地加入到传播谣言的大军当中,哪怕这事情跟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这一幕也许在南赡部洲各个角落都发生过无数次了,她在不在现场,其实又有什么要紧?

    她慢悠悠地细啜清茶。这里提供的茶类似于华夏的毛尖,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茶水清冽微苦,入了喉间却是回甘芬芳。

    她闭目品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一道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抬头看去,四丈开外坐着一名客人,长剑放在竹桌上,一臂齐肩断去,另一只完好的手攥着茶盏。

    这人面色沉郁,隔着好几桌茶客紧紧盯住了她。

    这张脸庞,她还是熟悉的,正是前几日晏聆雪队伍中被攒金蜂蜇了手臂的黑衣男子丁炯。

    最重要的是,桓松玉同长天的对话,他在当场全听进了耳里。由长天的身份,实在不难推导出她的身份。

    丁炯现在的神态,也说明了他已认出来,她就是宁小闲。

    宁小闲收回目光,老神哉哉地低头品茗,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正是当下话题的中心。丁炯从她面上神情中看出了真切的闲适和淡然来,不由得微微怔住,不知道这个女子怎能在这般环境中犹自安坐。

    他同样明白,只要自己站起来一口喝破她的身份,她的处境就会变得极度尴尬,说不定还会陷入危局之中。这样的局面,想必她也是一清二楚的,却又怎样能表现出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

    他一口喝干了盏中茶水。作出这动作的人,多半是心里有些决断。

    宁小闲抬眼看去,只见丁炯向她点了点头,紧接着转身大步下楼了。

    这人还是承了她的救命恩情。她撇撇嘴,看来也不是每次好心救人都会遭遇白眼狼嘛。

    一次小小的危机就此过去。她又垂下头,在嘈杂的环境中仔细倾听。果然过不多时就找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邻桌有两个男子窃窃私语道:“千真万确,这消息卖给你,我要一万灵石。”这茶舍面积不大,茶客之间挨得近,她和这两人也就是半臂距离,只消螓首微微后靠,就能听到他俩的对话。

    另一人冷笑道:“想的倒美,一个虚无飘渺的消息要拿走我一万灵石,除非眼见为实。”

    先前说话的男子身材矮瘦,面貌平平,穿一袭蓝布裳,只有眼中精光闪动。进了云梦泽,原本再喜欢宽袍博带、大袖飘飘的修仙者也必须换回窄袖窄身的衣着,甚至有许多人不计形象地穿了短褐,只为行动更方便些,否则以凡人之躯再着广袖长衫,那是嫌跑路的时候不够碍手碍脚吗?

    蓝裳男子闻言一哂:“这木之精可遇不可求,我也就是昨天见过这么一回。但据说它常常在相同地点出现,我倒是可以带你去那里碰碰运气,就不知它下一次什么时候露面。”

    听得“木之精”三字,宁小闲手中茶盏一顿,随后又从容饮下。

    这两人叽咕了一阵子,却是在讨价还价,最后以七千灵石成交,并且议定看不到木之精露面就退还五千灵石。商量好之后,蓝裳男子喊来伙计付账,两人就起身走了出去。

    宁小闲又坐了一小会儿,这才站起来结账走人。

    她虽未见着那两人往哪里去,举步却毫不迟疑。若有人见着她此刻笼在袖中的手,当会发现她指尖伫着一只小小的蜂儿,体型比起攒金蜂要小上十余倍,甚至比蜜蜂还要小上两号,但颜色却是赤中带黑斑,颚上有巨螯,蜂尾的红针闪着淡淡的光。这正是原先养在神魔狱第五层的叮咛蜂,息壤被移栽到巴蛇森林的仙植园,她这趟出来只带了十来只。这蜂儿胜在飞起来无声无息,除了蜇人是一把好手之外,也有追踪之能,所以这次也被她随身带进了云梦泽当中。

    她在那两人身上都悄悄各放了一头叮咛蜂。这小可爱先天就有短距离内感应同伴位置的本能,因此这蜂儿趴在她手指上往哪一侧靠拢,她就知道被追踪的两人去向哪个方位——正北方向,也是固隐山河阵入口的方向。

    她看起来闲庭信步,速度却着实不慢,只用了二十来息就赶上了前面两人,离他俩只有两步之远,然后突然开声道:“木之精的情报,我也买。”

    这两人愕然回头,将她打量了一番,买家才老实不客气道:“姑娘,这情报是我先得的。”

    她莞尔:“你以为他只会卖给你一个人?待做完你这单生意,他必然还要去找别的买家。我不过是省了他再去茶舍窃窃私语的一番功夫。再说,那木之精机灵得很,就算见着了,难道你就能捉住?”

    买家动了动嘴,大概很想反问她“你能捉住”,不过到底没问出来,只哼了一声对蓝裳男子道:“你要是再搭个人,我就……”

    话音未落,宁小闲就竖起两根手指,笑眯眯道:“我出两万灵石。”

    这人立刻哑火了。他若不去,这卖家也不会有损失,反倒自己平白少了木之精的线索,算来算去都是自己亏了。所以他恨恨地盯了宁小闲一眼,只好改口道:“若是见着了木之精,各凭本事。”

第835章 埋伏

    她含笑道:“那是自然。”

    这般又走出二十余步,路边渐渐靠拢过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也和他们走在一起。宁小闲没有说话,目光微动。

    买家回头看了她一眼,强调道:“这些都是我师门中人。我没有姑娘你这般大胆,去寻木之精那等宝物还得人多势众的好。”

    宁小闲轻轻“哦”了一声,放缓脚步:“是么,那我也回去再找些人,你们等等我……”

    蓝裳男子顿时气道:“我会那般不讲究么,一个人骗你们这十几号人?”

    这里是云梦泽,单挑的确不容易干过群殴的。买家干笑一声道:“说的也是。”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犹豫着抬步继续跟来,目光正好与他对上。

    这女子的眼眸若秋水长空,明丽透亮,说不出的灵动,再多瞧几眼,简直神魂都要被她吸进去眸中。他不敢多看,赶紧扭过头去,心下却不知要怎么嘀咕。

    至于旁边那些人不时偷眼来看她,那目光绝称不上友善,她恍若未觉,只是眼里隐约露出两分冷意。

    这一路,却是出了乾清圣殿的驻地,而后照旧是笔直往北。路上往来的人皆是行色匆匆,只有她脚步放缓下来,仿佛悠闲散步,卖家催了几次她也不管,只说要养精蓄锐,中间还停下来两次,绕到了大石柱后头去。凡人都有三急嘛,这十来号人只得等着她,毕竟出了大钱的是金主,卖家也不便得罪,只得由着她了。

    见到蓝裳男子再度看了看天色,她微笑道:“你急什么,这里又不分白天黑夜。”

    这人道:“只怕错过了木之精下次出现。”

    她好奇道:“哦?木之精的出现频率很有规律么?”

    蓝裳男子赶紧摇头道:“不,不是的。只听说木之精有时十个时辰之内就出现两次,有时候半月才出现一回。我上次见着它不过是六个时辰之前,说不定这趟运气好呢?”

    越往北走,奇岩峭壁也就越多,被风刀霜剑划割出来的地表裂出了无数沟壑,仿佛老人面上数也数不完的皱纹,只是不晓得是不是靠近大阵入口的缘故,这里的灌木丛明显是增多了,又有许多矮树顽强地生长在石缝之间,放眼望去,绿意倒是越发盎然。

    这里,基本就没有人烟了。她跟着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道:“木之精在哪里出现了?”

    蓝裳男子指了指前方云雾缭绕之处:“再往里走,就是云梦泽深处了,我就是在往里头四百丈(一千三百米)之处,看到了木之精。当时它离我只有十来丈远。这东西动作迅快无比,等我要扑击前去,它已经钻进洞中,跑没影子了。”

    他指向的地方,乃是红谷上的一处峭壁,云遮雾绕,只有风儿吹来之时,浓雾才会散开一丝。只那么一瞬间,她不消细数都看出峭壁上至少有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岩洞。

    她微微皱眉:“就这样?”

    “往前走,它就出现在最大的岩洞洞口。我跟着往里面追了三百多步。”蓝裳男子做了个请前进的手势。

    她往前迈了两步,却犹豫道:“人嘴两张皮,我怎知你说的是真的?”那买家也在一边附和道:“不错!”

    蓝裳男子笑道:“我自有证据,否则怎么敢带你们来?木之精停留过的地方,那里的植物长势都特别旺盛。莫说山洞里头了,我看这附近还有矮树灌木能活,估计也是木之精的功劳。”

    她轻轻“嗯”了两声。

    这一处雾汽实浓,再往前多走几步,就看不清六、七丈之外的动静了。她脚步又慢慢停了下来,似是犹豫道:“这里的植被确是茂盛些,我知道啦,不必再进。”

    天色一如既往地黑沉,前头还有浓雾弥漫,蓝裳男子更是要邀她进个山洞……明眼人都能看出,姑娘家进到这般环境是本能地有些害怕了——不害怕反倒不正常了好么?

    所以这蓝裳男子轻轻咳了两声,随后道:“你不来看也行,但灵石却要满额照付。”

    她很干脆道:“没问题。”手中扔出一个锦囊,身形却往后退去。

    蓝裳男子没想到她拔腿就跑,赶紧喊了声:“且慢!”

    她果然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她不想走,而是身后的雾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好几个模糊的身影,从四面八方缓缓包抄而来。

    原先站在买家身边那七、八个人,也不怀好意地迫近,要将她围在中间。

    她咬了咬唇,声音中带着两分惶急:“你们要做什么!灵石我已经付了!”她微微眯眼,眸中就布上一层润泽,更显晶莹。原本是从容娉婷的佳人,这一下黛眉紧蹙,当即换作了三分楚楚可怜。围住她的众人当中也有女人,见状就在心里暗骂一声:“狐媚子!”

    蓝裳男子突然冷笑道:“宁小闲,莫要装腔作势了。你敢只身一人跟到这里来,莫非无所凭忖?只是没想到我们人这样多罢?”

    她面上露出迷茫之色道:“胡说八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宁小闲!”

    “妖女还敢狡辩!”这蓝裳男子厉声道,“你是撼天神君宠姬,他为你杀了多少人!若没有你,南赡部洲怎会这般动荡!”大概是这话引动了旁人火气,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怒恨之色,又向前走了两步,将她紧紧围在中央。

    她气结道:“你这是含血喷人。你说我是宁小闲,那拿出证据来!”她就想知道,这群人靠什么来判定她的身份?

    蓝裳男子嘿然道:“我名方行舟,乃广成宫执法长老座下弟子。昔年南宫掌门的传位大典,你不仅去到了现场,还拿着李建明给你的白花蛇舌草前来多宝阁,在众位前辈面前将裴于远师兄羞辱一番,那时我便清清楚楚记得你的名字——宁小闲!”

    这人竟然是广成宫门下!宁小闲神色不变,仍显委屈,心里却微微一惊。难怪这人胆敢出手对付自己,不畏惧事后长天的怒火——横竖隐流和广成宫已经进入了互嘲模式,马上要撕破脸开干了。反倒方行舟若将她抓在手里为质,说不定长天还投鼠忌器。

    她俏目流转,向着聚拢过来的二十人大声道:“大家在这禁地中不过萍水相逢,你们竟然信了他的话?”

    方行舟忍不住笑道:“昔日在多宝阁内,看你还有三分灵巧,怎地跟了撼天神君竟然蠢笨如斯,莫不是以色侍人惯了?”他指了指围抄过来的众人道,“这几年隐流没少造杀孽,这些都是被你那情郎灭了宗派的可怜人。你是宁小闲最好,大家就算报了仇啦;你若不是,在这云梦泽中杀错一人如屠鸡,又有什么打紧?”

    这些人打的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主意,但这与她想知的不符。宁小闲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想要我的命?西南各仙宗被灭时,我兀自沉睡,这一切与我何干?”言下有不愤愤不平之意。这却也是她的心声,毕竟那数十万杀孽她真正犯下的又有多少?凭什么要顶着这红颜祸水的名号?

    她这就是承认了。人群中一阵骚动,一名大汉当即上前几步,仰天大笑两声道:“好,好,果然是你!待我一刀一刀活剐了你,我地煞谷七千兄弟可以瞑目了!”说到最后几字,语含哽咽。

    受他感染,群情顿时激愤,许多人大概是想到大仇得报,面容都扭曲了起来,更是将她越围越紧,有几人暗自都擎出了武器。

    方行舟却大声道:“且慢!先拿下她再从长计议!”

    冒充买家那人却摇头道:“方行舟,你是想将她拘起为质,逼着隐流从广成宫退兵吧?可是据说这女人身上神通了得,你带她出了云梦泽,说不定再制不住她,不如一刀杀掉了事!”

    这些破家灭派之徒都想将她就地正法了,以免夜长梦多,广成宫几名弟子却另有打算,两方隐隐有些互别苗头了。

    这时一名面白瘦削的汉子笑得邪气:“先拿下她再说,是杀是留是玩可以再议!嘿嘿,她不是巴蛇爱不释手的禁脔么,我也想开开荤,尝尝什么味……”

    最后一个“道”字还咬在嘴里,先前开口的那名地煞谷大汉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厉声道:“住口!杨老五,要杀人就痛快些,一刀解决。莫要对一个女流之辈做这等下流龌蹉之事!”

    杨老五讪讪道:“反正也是要死的,玩玩有甚不可以……”

    话音未落,宁小闲突然双手轻扬,已冲着他前方的人群撒出一捧白色粉末。

    对于这样的偷袭,众人忍不住退了一步,方行舟才笑道:“妖女,以为我们会毫无准备来对付你么?”在众人想来,她凭着血肉之躯要以一敌二十,最大的可能就是施毒了。是以他们人人口里都含着辟毒丹,未雨绸缪。

    不过隐流以丹道见长,亦以毒物闻名,谁也不知道她会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害人,所以他说得好听,心里还是惴惴。宁小闲却不耽误,身形一展,已顺着粉末飞扬的方向蹿了出去。

第836章 1V20?

    这一下真真称得上静若处|子、若如脱兔,她面前两人几乎是眼都还未来得及眨一下,就被她欺到近前,纤纤五指弯曲若钩、坚硬如铁,陡然一记狠抓在咽喉上。

    她下手极狠,只“啪”地一声轻响,这两人才刚刚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暖,喉结就被齐齐捏碎!

    这两个倒霉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宁小闲顺手提抓住他们的脖子,将偌大的身体打横着甩飞出去!

    她此时力气不足,扔飞这两人用的巧力,自然有先有后,可是前后衔接一气呵成。第一人被丢飞出去,横着压得几名同伴踉跄后退,她身边原本狭窄的空间立刻变得宽阔。此时有个赤发男子拦在她面前,蓦地张口,双目变成竖瞳,然后喷出一口黑色的毒砂!

    这家伙肯定不是人类,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天赋。赤发男子离她不过是三尺距离,毒砂来得又迅猛,像是变色龙捕猎时伸出的舌头,从弹射到着物都只有几十分之一秒。这些黑砂细碎如盐粒,被这口喷在脸上,她一定会毁容。这真是任何女子都绝无法容忍之事。

    幸好手里拎着的第二个人是个大胖子,按她掂量的感觉,这家伙体重至少超过了二百五十斤,她抓在手里都很吃力。不过挥舞重物总是这样的,第一下特别艰难,待入了正轨也就轻松得多。这死胖子的身体已经被她抡了起来,超人一等的体重使得加速度更大,面对着飞袭而来的毒砂,她只做了一件事:放开手。

    随后这具沉重的身躯斜斜向前飞出,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那一口毒砂全喷在它后背上,接着余劲不减,像一口人形大沙袋将赤发男子连同身边三人一起砸倒。

    她如影随形,又冲上前两步。现在,她和那白面汉子之间再也没有障碍了。

    她对着这人笑了笑。

    白面汉子不知怎地,突然感觉到后背沁起一阵刺骨寒意。他还未定神下来,已经本能地提刀横斩过来。这武器刃宽而厚重,刀背上还刻着一只小小的鬼头,显然在外头也是自有妙用的法器,但在这里也只能当作普通的砍刀来使了。

    他这一刀劈出去势大力沉,带动着呼啸的刀气,宛若鬼哭。可是眼前女子的娇躯突然向后轻摆,柔韧却又飘浮不定,似是被刀风带动的一秆轻苇,只往后这般轻轻一荡,那凌厉的刀锋就连她的发丝都触不着。

    这是她身为凡人时,长天教会她的天狩之舞。

    然后她的身体如弹簧般往回弹起,在白面汉子刀势已经用老之际,再度站到他面前。

    这一回,两人只相隔一尺,若在华夏,这是舞伴之间的距离了。

    紧接着她膝盖屈起,以能够撞碎肉体的力道从他腿间向上一击!

    喀啦,双方似乎都听到有物碎裂的声音。

    要害骤然遭受重创,这白面汉子耐力再好,身体也本能地像虾米般拱起,头颅前伸,张大了嘴惨叫!

    可是他第一声还未喊出口,口里突然一凉,似是有物划过,随后更加剧烈十倍的疼痛紧随其后。这一回,他连叫唤一声都未有,直接昏死过去。

    却是宁小闲伸出两根玉指捏住他下颌关节微一用力,獠牙不知何时已经擎在手里,就这么轻轻一刮——

    这人方才用污言秽语侮|辱她,她就生生割掉这人舌头。

    她还是凡人时就做过不知道多少次酱香口条了,对于猪牛羊解开之事其实熟练得很,只是以前都把活计做在死猪身上。以她现在力道角度之精准,用在活人身上也毫不拖泥带水。

    可是她偏不让这人死得痛快。

    宁小闲下手这般狠辣,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不过是两呼吸的功夫,方行舟这一方就死掉两人,重伤一人,还有四、五人被撞跌在地。

    众人皆惊。

    大伙儿原以为她在以多凌寡的情况下,会施展小巧身法逃离,尤其自身又是个女子,哪晓得她竟敢悍然出手杀人,并且速度其快无伦!想到这女子鬼魅般的身法,毒辣的手段,有几人下意识退开一步。

    方行舟也回过神来,大喝道:“莫上当!她体力有限!”话音刚落,已有个沙砵大的拳头从侧面击出,直她小腹。这一拳虎虎生风,若打实了,包准她支不起腰。

    宁小闲拼斗中闻得拳风微响,来不及转身,左手伸出,和来袭者结结实实对了一拳!

    “砰”地一声轻响,她倒飞出去两丈开外。

    对方这一拳力道实在大得出奇,远非常人能击出。两拳甫一相交,她就觉出一股沉沉劲道从对方臂中透了过来,直侵入她左手。

    这人的力量远比她大得多,若非借着对方拳势退出两丈,她这只胳膊说不定都废了。

    是妖怪的巨力天赋?她心下思忖,已指挥叮咛蜂在这人臂上咬了一口——方才那一拳,蜂儿已经遵从她的命令,钻入了对方袖里。

    可是这一次叮蜇若石沉大海,叮咛蜂反馈:这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百忙之中抬眼,见到这人面色呆滞若木,虽然是瞪住了她,却连瞳仁都不会动的。

    僵尸!

    有人操控着这头僵尸来偷袭她,难怪她觉得对方力量之大,难以力敌。僵尸又不是外来“生”物,不受这云梦泽世界法则的影响,它在南赡部洲能发挥多大能力,进来就有多大力气。只不过越强大的僵尸,主人就需要越高强的控制力,如若不然,反噬其主。所以进了禁地的人,最多也只能带些低级的僵尸进来。

    宁小闲也在阴无殇的地宫里头,见过天师所炼的僵尸,知道眼前这头正是银僵,其骨骼转为银白色,身手灵活,可如人类一般施展拳脚,半点都不会有僵硬之感,也难怪她适才都未发觉。

    她现在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与银僵硬拼一记,左臂极是疼痛。最糟糕的是,她先前发动突袭换来的优势没有了——她又被逼回到众人包围的中心!

    她方才下那般狠手,不过也是为了震慑敌人,好借机突围罢了。

    就在动手时,众人耳中突然听到了奇异的声响。

    这种声音乍听起来“吱喳”作响,像老鼠叫唤,可细细听去,竟然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

    只几息过去,还越发显得鼓躁,显然声音的主人正在快速靠近中。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就蓦地瞪大了,手指抬起来道:“看,快看!”

    这里到处是断层和崖壁,上头有着数不清的坑洞。可是现在云雾掀起一角,离他们最近的一处红土石壁上就露出了些端倪:

    一个黄色的小点在崖上迅速跳跃,后头跟着一片灰蒙皮毛的生物。这种比女人尖叫还要锐利的声音,就从这些状似暴怒的家伙们嘴里发出来。

    “鬼狒狒!”

    这种生物比普通猴子要大上几号,体型更像猩猩,马脸凸鼻,血盆大口,吻部也同样突出,但鼻骨两侧有纵向排列的脊状突起,将狭长的脸颊划分为六条长沟,每一条沟的颜色都不一样,从蓝到青、到红,依次排列,鼻头却是血一样的红。

    这种生物就像在脸上打翻了调色盘一样,色彩鲜艳而诡异,尤其当它们咧开大嘴露出上下犬牙的时候,脸部肌肉扭曲,看起来就是十二分的鬼脸,所以被称为“鬼狒狒”。然而宁小闲知道,这东西还有另一个更威风的名字:

    山魈。

    云雾只撩开了一星半点,可是四下狂躁的声音却足以让他们推断出,这里恐怕都要被山魈包围了!以多数人的眼力,并不能看到这些山魈嘴角流出的黄涎和变得血红的小眼睛,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心生恐惧。并且那个黄色的小点飞速往他们这里移动,显然是要将山魈都带过来。

    方行舟大吼一声:“抓住她,快走!”鬼狒狒的脾性原本就凶猛好斗,胆大暴躁,能与猛兽搏斗,发起怒来,连狮豹也要敬畏三分。无论它们是不是被惑心虫所控,暴怒的山魈都可以撕碎抓得到的一切活物。

    何况这种东西跑起来也是四足着地,虽说赶不上前头那个飞奔的黄点儿,可其实一点儿也不慢啊!听周围喧嚣的响动,这群山魈至少有上百只,此时他们统统从猎人变成了猎物,再不走,难道等着被撕成碎片吗?

    他话音未落,一张大网已经向着宁小闲兜头撒下,覆盖了她周围四丈范围。执网的三人显然经过了事先排练,撒网时间极为精准,正好是她被迫得弹回了中场的时候,立足还未稳。

    用网对付身材小巧灵活的猎物,正合适不过。此刻众人已感觉到宁小闲身若游鱼,滑不溜手,在这浓雾漫天的环境中反倒自在起来,尤其他们在这浓雾之中挥舞武器,还容易伤着了自己人。

    这张网是用了人发、天蛛丝、软钢等等材料混合织成的,又浸泡过桐油,可以说除了怕火之外,刀削斧劈都不惧怕。修仙者带这种网进云梦泽追捕各类异兽,就是为了弥补凡人能力的不足。

第837章 反埋伏

    她身形就是再灵活,被这大网缚住了,以单体的力量也绝对挣脱不开。眼看着这巨网兜头罩下,场地中央的女子柔弱无助、形单影只,像是落入渔网的美人鱼,周围仇敌的眼神都变作火热!尤其方行舟,更是激动得快要仰天长啸。

    他终于逮着她了,这狡猾而狠毒的妖女,终于就擒了!不久之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广成宫手里一定可以再添一枚重要筹码!

    而对其他人来说,只要赶紧料理了她,此刻山魈还没有围拢,他们还有时间突围。

    宁小闲黛眉紧紧皱起,望着从天而降的大网,突然清叱了一声:“动手!”

    她孤身来此,一路上没有接触过其他任何人,现在却又要叫谁动手?

    听着这记清喝,方行舟心中闪过警兆,可是还未来得及吭声,离他最远的执网人后方突然闪过一个身影,紧接着寒光一闪而过,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起!

    这家伙手里还拿着大网,冷不防脑袋突被削飞,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拽住大网用力下压的动作也立刻涣散。

    大网这一角,立刻就露出了破绽。

    宁小闲等着这个机会很久了,他这里才一凝滞,她就足尖轻点,轻灵地掠了过来。此刻网已迫近地面,她腰身弯得极低,几乎贴着地上的红土,动作看起来都不像两足生物能做得出,却是夭矫如雌豹。奔到大网的角落中,她两手在地上轻轻一撑,胸口几乎蹭着地面,随后就是引体向上,这一下姿势极尽优美,如人鱼出水、如乳燕投林,轻轻巧巧地从最后的缝隙当中钻了出去。

    大网在她身后闭合,却已走空。此时,无头尸身才刚刚落地,发出了噗的一声空响。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面无表情,刀尖上的血珠还不断滑落下来,冷漠的眼中却有紫光一闪。

    这人当然是涂尽。

    从宁小闲方才被围困开始,他就放出分身,操控了其中一人的意识,随后静静等待用武之时。

    宁小闲身手灵动,涂尽则不惧受伤,两人甫一会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身边两人。那具银僵再次受控扑来,这一回涂尽拼着这具偷来的肉身被漆黑尖利的指甲捅过肩膀,奋然举刀,在它脖项上同一个位置以极高速度连剁三下。

    人类的颈骨承接活动,本来就相对脆弱,即使最强壮的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也很容易折断颈骨。银僵这个部位哪怕强化过,相对身体其他部位也仍是薄弱些,被他这么卖力剁砍,终于喀喇一声断作两截,头部和身体之间只剩一层干瘪的皮肉相连。

    哪怕是僵尸,没了脑袋也接收不了指令啦,终于扑倒在地。不过涂尽手里这把刀同样被劈卷了刃,可见这银僵炼制时真没有偷工减料。

    谁也不知道他的魂修身份,见这人突然倒戈,而且如此奋不顾身,都是吃惊不小。就这么会儿功夫,山魈群奔得愈近,那样漫山遍野的尖叫咆哮声刺得人耳膜发疼,奔在最前方的鬼狒狒,嘴里泛黄的四颗锋锐犬牙已经清晰可见。

    妖女突然多了个帮手,眼见得要再抓她已是难了,方行舟咬牙喝了一声:“撤!”

    其实不待他开口,已有人撒开腿往来路上跑了。

    宁小闲此时却眯起了眼,轻笑道:“好戏才刚开始,大家何必着急要走?”设计对付她,结果不成功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不进反退,突如其来的浓雾就将她完全裹住,倩影很快消失不见。

    此刻奔在最前面的两人,突然发现有些儿不对劲了。

    这里是云梦泽深处的大阵入口没错,常年云遮雾绕也没错,可是他们都奔出了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以逃命的脚程来算,怎么也跑出来六、七百丈了。按理说越往外走,雾汽越薄,往常奔到这里,已经可以看到非常清晰的景物才对。

    然而诡异的是,他们奔跑了这么久,周围的白雾却越发浓厚了。前后、上下、左右都有浓雾滚滚而至,他们只来回转了两次,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们额上顿时淌下了汗。现在非常时期,现在崖上还有大量山魈来袭,若再跑不出去,惟有等死一途!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奋力奔了一会儿,身边雾汽越来越浓,很快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转头四顾,连同伴也见不着了。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无论怎样撕心裂肺地大呼,身边都是静悄悄地,好像压根儿没人能够听见!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背靠着背!那妖女布了阵法!”方行舟一声轻喝,他和两名师弟走在一起,彼此距离极近,所以还未失散。他一直不错眼地盯住宁小闲,然而这妖女到底是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现在自然无暇考虑这个问题,赶紧出去才是正理儿!

    谁也没看到,引着山魈漫山狂奔的那个黄点儿早就笔直地冲着众人而来,一头扎入了浓雾之中。紧跟在它后头的山魈群早就没有思考能力,自然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浓雾中,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然而这声音也只有被扑倒的人自己能够听闻。对其他人而言,雾中世界始终如此静谧。

    方行舟三人在浓雾中穿行,缓慢而谨慎,背靠着背,互相守望。这大雾之中发生了何事,他们自不知晓这个阵法有隔绝视线和声效的作用,可是心头沉甸甸地,却知不好。那群山魈去了哪里?

    左边突然传出轻微的响动。

    三人下意识地都转头去看,结果最右边那人不慎,露出了毫无防护的脖颈。

    细不可闻的风声响起,待方行舟反应过来,这名师弟已缓缓倒地,咽间一抹红艳缓缓绽开。

    竟是在这一瞬间就被割了喉。

    山魈进攻绝不会这样讲究,也没有这样精细的手法。方行舟知道,他被宁小闲缀上了。这个饱受撼天神君专宠的女人,居然走的是体修的路线!

    修士当中,又有几个人会特么地和妖怪一样去走体修之路?!可是在云梦泽当中,这就占了大便宜啊!他在心里疯狂咒骂。

    他当然不知道宁小闲是怎样走上体修之路的。

    她的西行路途虽长,却怀揣神魔狱的秘密,一直保持低调,知晓她的人不多;等到从无尽海眼醒来,虽然已经名动天下,而且被扣实了倾城妖女的称号,但她的案底也没多少人能看到。无论是隐流、奉天府还是镜海王府,不约而同将她的过往讳莫如深。见过她出手的敌人,不是被关进神魔狱就多半是死了,她的成名技是什么,惯用的法器是什么,喜欢使用哪种神通,这些仇人虽然恨她入骨,对她却当真没有多少了解。

    雾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大步走来。方行舟认得,这是刚才突然倒戈的男子,原本是西南一家小宗派的坛主,说起隐流也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为何突然反水。

    他正要开口,后心位置处突然一阵冰凉,紧接着泛起锐不可当的剧痛。同时五根白嫩嫩的手指也抵住了他颅骨,随后宁小闲柔和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低若耳语:“嘘。不要动。一动就没命啦。”

    方行舟大口喘息。他知道对方的短刃已经从自己后心捅了进去,他都能感觉到肌肉和神经被切断的痛苦,但选取的角度很好,冰冷的刀刃紧紧贴住自己心房,没有伤到与心脏相连的任何一条血管。然而只要她手轻轻一抖,自己就死定了。

    这感觉可怕极了。

    他还能感觉到另一名师弟站在自己身边,却对这次袭击毫无反应。方行舟勉强用眼角余光看去,师弟仍然站着不动,可是神色呆愣、瞳孔涣散,连嘴巴都是微微张开,像是正在梦游。

    宁小闲见了方行舟的动作,轻笑道:“你不用看啦,他被我的蜂儿蜇了,现在正沉在自己的幻觉当中。”叮咛蜂的尾针,毒性剧烈可以致人于死地,而腹下六足上的粉末,则有强烈的致|幻作用。蜂子轻轻停在这人手上,不知不觉地划破了他的皮肤,将致|幻药物混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卸掉了他的战斗力。

    她手指伸到他耳根后头一抹,方行舟就感觉到这一处皮肤微湿,像是涂上了什么古怪东西。

    “有了它,惑心虫就不会来找你了。”她宽慰他道。

    惑心虫深藏在人类大脑或者心脏当中,又没长眼睛,凭什么分辨敌我?其实说白了很简单,靠的就是同类散发出来的无形、无色的气味。对宁小闲来说,她直接将这种物质理解为某种信息素,这在华夏的蜂、蚁身上也很常见啊,不然不是一个妈生的蚂蚁路上遇见了为什么会打架?惑心虫不过是将这种信息素的范围,放大到自己的所有同类而已,被寄生的异兽或者人类身上散发出这种信息素的,即是自己人,不攻击。

第838章 脱困

    知晓了这个原理,她根本不必等乾清圣殿运送解药进来,自己便可以研究出预防的办法。她于丹道日益精深,从几头惑心虫身上提取出信息素,也真难不倒她。

    接下来宁小闲嘀咕了一句,“谁告诉你,我在云梦泽之中的?”

    方行舟冷笑了一声道:“没有人!我自己看到了你……”话未说完,站在眼前的男子七窍中突然冒出几股黑烟,在空中混成一团向他飘来。

    他想要躲闪,心房就传来了微微刺痛感,显然獠牙的刀锋抵住了他的心脏,只消轻轻一送,他会就此丧命。

    这般情况下还不为自己小命着想的人,实在不多。

    所以就这么一耽误,黑烟已经扑到他面前,从鼻子和耳朵钻了进去。

    方行舟的眼神立刻凝滞了。

    几息之后,他才蓦地眨了眨眼,眼中有紫光一闪。

    成了,宁小闲收回匕首,知道眼前这副方行舟的身体主人已经换作了涂尽。她诱着方行舟开口,也不过是为了勾起这人脑海中的记忆,让涂尽搜索起来方便些罢了。否则修士的一生多半漫长,在冗余的记忆中寻找要想的东西得花费不少时间。

    这时从雾中又钻出来一人,却是公孙展。他座下骑着大黄,身后还跟着一头诸犍,正是方才去引来山魈的家伙。

    “走吧。”公孙展给她让了位置,和涂尽共乘一骑,当先领路。

    这儿四下里一片白茫茫的,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公孙展驱着诸犍跑在前头。一挨近他的身,浓雾就滚滚翻涌,自动避开。

    也不知他靠什么分辨方向,三人跑了一路,居然前方的雾汽越走越淡,不出几息的功夫就出了雾阵,四下里一片清和景明,天上熠熠星光看起来如此可爱。虽说周围光线仍是黯淡,却比浓雾之中要好上了百倍。

    三个人、两头诸犍身上都涂了惑心虫的气味,因此一路上虽然遇到好几批被惑心虫控制的山魈,对方却将他们视若无睹,继续捕猎其他人类。

    乳白色的浓雾将贫瘠的红土岩壁染成了风景画,也掩盖了里面凶残的搏杀。

    “走吧。他们死定了。”公孙展缓缓收起手上的画轴,“再过半个时辰,这个阵法就会消失,不过那时候这里头也没有正常人了吧?”

    她转向涂尽分身:“你到底引来了多少山魈?”

    他竖起两根手指:“两窝,大概一百四十多头。我从十二里外将它们引过来的。”

    她点了点头。里面只有十来个活人,山魈却有一百多头,整整十倍于人类的数量。就算里头的人能够免疫惑心虫的操控,可遭受这么多山魈的攻击,那也是必死无疑。

    她和长天马上要进入固隐山河阵了,这些仇家却是他们背上的芒刺,指不定何时就动手偷袭。所以进阵之前,最好先把刺给拔了。

    至于这片鬼打墙一般的雾阵,毫无疑问是公孙展的手笔了。这群人的埋伏地点选得不好,借着固隐山河阵入口处常年不散的雾汽,他要布下这个阵法简直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她心中微微一动,询问公孙展:“凡人进了你的阵法,转眼就会迷失。为何这些山魈进去了,反而捕人是一逮一个准?”

    公孙展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对惑心虫不甚了解。不过想来这种蛊虫是以活人气息为指引,青山云水赋说穿了还是个幻阵,对于依靠听觉、嗅觉和触觉等五感的人类有用。可是受到操控的山魈根本只追踪活人,不受阵法影响。”

    她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这几人死了之后,山魈应该就会散去了,不会危害其他入阵者的性命。”

    公孙展佩服道:“您真是仁善。”

    把“仁善”这个词扣在她这妖女头上,不觉得很讽刺么?她微微一哂:“走吧……嗯,等等。”

    浓雾之中,地煞谷那名大汉正在发力狂奔,冰凉的雾汽掠过皮肤,直似要沁进心里头去。这场雾遮天盖地,无论他怎么跑,似乎都找不到出口。

    他停下来,正要感受一下风儿的流向,斜刺里突然闪出半人高的身影,朝他直扑了过来。

    山魈?他一错步闪开这次攻击,然后举起斧头,毫不犹豫地将这怪物拦腰劈作了两半,血花乍现。他很喜欢这个颜色,因为视野当中只剩下纯白的、可恶的浓雾,若能添些不一样的颜色就好了。

    倒地的山魈犹在吱吱乱叫,它的生命力比人类顽强,一时还死不掉;这汉子厌恶地伸脚,一下将它脑壳踩烂。

    声响没了,他才松了口气,浓雾一分,又有东西扑出来。

    他手上突然沁出冷汗,连握着的斧柄都觉得滑腻——这回,至少是两头山魈了,并且雾中影影绰绰,还不知道跟着多少同类!这些东西,终于还是追了上来!

    ……

    半盏茶功夫以后。

    这汉子气喘吁吁,且战且走,挥斧劈死了第七只山魈。

    杀了这么多只,他也有些经验,知道不该在拼杀中耗费太多体能,并且也不能负伤,因此每次都力求精准地一刀剁头。

    可是他每杀一头,心底就觉得更加绝望,因为前路还看不到头,而这雾中特么的还藏着多少头怪物?大概谁也不知道。

    第八只扑上来了。他再度挥刀去劈,飕地一声。

    山魈将头一矮。他这一击,竟然走空了。眼前怪物伸开长臂,一下击在他胸口上。

    鬼狒狒虽然站起来还不到人腰部高,然而它的身体构造特殊,其上臂力量约为人类的五倍。这一下击打极是凶猛,大汉踉跄退出十几步,胸口剧痛,一时不能呼吸。

    正在眼晕之际,后头浓雾中突然又扑上来一只山魈,伸口去咬他小腿。

    大汉原本以刀拄地撑住身体,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反转刀柄斩出,一下将它身体都劈开来半边。

    眼前腥风扑面,前头击伤他的山魈又已扑至。这一下他招式用老,再无抵挡之法。感觉到皮肤上传来怪物嘴里的热气,他只能闭目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不过想象中的撕扯并没有到来,反倒有两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是……血?

    他犹豫地睁开眼,恰好看到山魈的尸体跌落在地,脑袋骨碌碌滚到了一边儿去。溅到他脸上的,就是怪物颈中的热血。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才看到救他一命的是方行舟,大喜之下正欲说话,却见到左侧居然是那妖女。她乘在豹形的异兽背上,正盯住他看。

    他胸口再度怒气勃发,无暇多想:“妖女,纳命来!”迈开大步,正欲去取她性命,却听她不耐烦道:

    “你这人烦不烦,想报仇还是想逃命?”

    “能杀了你,赔上我这条贱命又何妨?”他咬牙扑出,但走至一半就被涂尽分身拦住,被两拳击在肋下,一时咳嗽不已。他先前和山魈苦斗已久,气力大减,身形也变得迟钝,这两拳就避不开。不过他最惊讶的还是:“方行舟,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鼓动大家来报仇的是他,现在挡在宁小闲助纣为虐的也是他,这是什么神转折?大汉都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他才抬头,就见对方掏出一只玉瓶,在他身上撒了两滴液体。他避之不及,怒道:“这是什么!”

    涂尽分身没说话,倒是宁小闲好整以暇道:“我看你杀不了我,贱命却要先赔上了……你看看自己右腿再说。”

    右腿?方才搏杀激烈一直不曾注意,经她这一提醒,右腿上立刻疼痛大增。他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亡魂大冒:小腿上赫然有三道爪痕,至少深入肌肉寸余!是了,方才后头偷袭的山魈还是挠着了他的小腿,若非腿肌坚硬,恐怕这伤都能见骨。

    可是又有什么用?这些怪物身上可是带着惑心虫的,他身上一见血,就已经被传染了!他不怕死,可是想到自己也会变得神智被蛊虫操控、口角流涎的可怕模样,还是不寒而栗。

    他嚯地抬头瞪住宁小闲,眼里顿时有凶光闪烁。横竖是出不去了,能不能在惑心虫发作前将这女人杀了,给宗派兄弟们报仇?

    “眼神很好。”她轻笑一声,“不过你若不打算自寻短见,我可以救你一命。”素手一抬,一粒药丸呈抛物线飞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了:“这是什么?”

    “惑心虫的解药。”

    “什么?”是他幻听了么,这妖女居然要救他?

    他惊疑不定,厉声道:“你又要行什么诡计?”

    “你吃下去不就知道了?”她笑吟吟道,“你不吃就比死还惨,吃了说不定还有活路呢。若我是你,这笔账分分钟就能算明白了。”

    他虽然恨她入骨,却也知道她说得没错。这妖女座下的异兽看起来擅于奔跑,她若想要他的命,只消骑着豹子跑开,让惑心虫操控他就好了,无须再多此一举。

第839章 幕后人(为247862038和氏璧加更5/7)

    这药若是真的,他也服下去了,岂不是欠她人情?那地煞谷被灭门的大仇怎么办?他一时有些混乱。

    宁小闲长长叹了口气:“你怎这般婆妈?我可没空陪你耗着了。”冲涂尽分身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一步,在大汉手背上一拍。他使力极巧,这样轻轻一拍,药丸就弹跳起来,直奔大汉口间。

    后者下意识地一张嘴,吞了。紧接着全身几处重要经脉一麻,手脚就动弹不得,却是被对方施了截脉手法。随后“方行舟”一声不吭将他抓起来,丢到诸犍后背上,与另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子坐在一起。

    涂尽分身跃到大黄背上,和宁小闲共乘一骑。不过他甚是敬重她,和老板娘始终保持着半臂距离。

    这条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处突然传出一阵剧痛。就像有人拿刀子在他心脏里头又划又搅,这一刻他才深切明白了何谓“剜心掏肺”!这种程度的疼痛远远胜过手脚被斩断,从他踏入仙途以来都没尝过几次,就算他是条铁汉,也疼得两眼发黑,口里呻|吟不已,额上的汗珠子转眼汇成小溪流下来,几乎将诸犍的皮毛都打湿。

    疼得几欲昏迷之际,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妖女心中记恨,还嫌折磨我得不够,要用这药弄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能就这样死掉,总好过被蛊虫控制了心神。他心下反而大呼痛快,恨不得就此死了!

    他这里神志浑浑噩噩,宁小闲已驱着大黄跑步向前。

    其实她定下的计划也很简单,前不久青涛阁的闾丘夏差弟子灵云来递送的,就是她的身份已经走漏的消息。云梦泽的开启时间是固定的,进来的人也是鱼龙混杂,其中少不了隐流的仇家。事出凑巧,闾丘夏就听到隔壁毡帐有人群聚集起来窃窃私语,言之凿凿她就是宁小闲,并且发誓要在这禁地当中把仇报了。这群人甚至将她所住的帐篷位置都说得一清二楚。

    闾丘夏原本只知道她是隐流中人,姓宁,现在稍一联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记挂着宁小闲等人在勃隆掌下救过自己和徒弟们的性命,于是命灵云将消息带给她。

    这种隐患,不除可不行。果然她才出了自己的毡帐,就有被跟踪的感觉。宁小闲这十来个时辰在驻地各处游逛,反复抛头露面,就是要将自己的仇家引来。在她想来,泄露自己消息那人,想必也会煽动仇人来寻她复仇。趁着营地中声讨宁小闲的声音还不响,她要赶紧将蛇头抓出来。

    不过这里毕竟是乾清圣殿等仙宗的驻地,她估计这帮人就算想对自己动手,也要找个静僻之处,所以干脆自行送上门去。但若是什么准备也没有,那就是真成了送去喂狗的香喷喷的肉包子。所以她虽然以身作饵,公孙展和涂尽却是始终跟在后头的,在茶舍里和她都只有两桌的距离。

    接下来这群人以木之精的消息为饵,将她诱往云梦泽大阵入口的方向。半途中她以解手为由,躲在石柱后头偷偷放出青蚨钱,让它去寻公孙展,令他骑着大黄提前绕去那儿布阵。诸犍的脚程很快,而她又刻意拖慢了众人行走的速度,这就有了时间差。

    涂尽此时,则控制着另一头诸犍去吸引被惑心虫控制的怪物过来。这两天乾清圣殿送来的情报里头,就提到固隐山河阵的入口附近正遭遇被惑心虫入侵,居住在这里的群居异兽也受了感染,因此要引来这些怪物,也算不得远水救不到近火。

    算起来他们虽然有三人,但对手却足足有二十来个,大家现在的身体都比较脆弱,能少受一些损伤也是好的。所以她和仇家两方面打的都是群殴的主意,只不过方行舟等人想的是设下埋伏,一拥而上拿住她,而她所想的,则是借惑心虫杀人。

    方才他们所站的位置雾汽弥漫,一、两丈外的场景都看不清楚,何况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宁小闲身上,公孙展只身走来,谁又会转头去看外围是不是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人?她在仇家包围下百般拖延,也是要公孙展顺利放出阵法的缘故。

    那么,现在这批人既然被她设计送给山魈当了晚餐(或者早餐,午餐?)以及皮囊,就有新的问题需要解决。

    方行舟又是怎么知道,她出现在云梦泽当中呢?这片驻地有两个足球场大小,说大不大,说小也小不到哪里去,怎地他能有这样逆天的运气,她才刚刚进来就被他看到了?

    她相信这世上有巧合,但更相信巧合背后的必然。

    结果涂尽搜索了方行舟脑海中的记忆,倒是先给了她一个惊喜:“这家伙还懂得骗人要七分真、三分假,所以他所说的话里有一大半是真的——昨日他的确在前方的山洞里头见过木之精。”

    宁小闲听到这里终于意动:“带我去看看。”

    两头豹子掉转过头,往方才方行舟所指的巨大山洞奔去。

    这洞口像巨兽的大嘴,乱石嶙峋如犬牙交错。不过她拿出莹光草探照,却能看到这里的石头地面上铺着一层柔嫩的绒草。在四面都是红土的岩洞中显出了可贵的嫩绿来。石缝间的泥土稀少,本来只能长出青苔,然而现在连石头表面上居然都生出了细小的草本植物。

    这地上有一条蜿蜒的痕迹,从固隐山河阵的浓雾深处一直通入了大洞当中。

    这痕迹只有说破了才觉得明显,因为这就是一条由零星小花组成的足迹。在青绿色的绒草中开出了零星而柔弱的小花,红白黄相间,煞是好看。不过这张小小的花毯只有一掌宽度。

    涂尽指着它道:“从方行舟的记忆来看,当时他看到的木之精大概有半尺高,淡褐色,看起来像个会跑动的小人,有手足、有四肢,脑门儿却是光秃秃地没有毛发,没有五官。它跑得也的确很快,至少比正常人类要快个五、六倍左右。不动用其他手段,赤手空拳怕是抓不到它。这里雾汽很大,方行舟只看到它在这里穿梭了一阵,就返回浓雾当中去了,消失不见。”

    她俯下身,仔细端详地上的痕迹。只过去了不到十个时辰,这些花儿就有蔫谢的迹象,显然在石洞中是得不到应有的养分补充的。

    这些小花是被强行催发出来的,再过不久就要去迎接黯淡的落幕了。

    方行舟说过,木之精所过之处,植物会被催生得尤为健旺。她看看这周围的环境,也明白木之精必是经常跑到入口附近来游逛,所以这里虽然是红土地,却也能有长势喜人的绿色植物。

    反过来说,木之精每次出阵都未必进这山洞里头来,否则附近的其他岩崖也不会有矮树和灌木生长了。三人细细搜索了这个山洞,未见异常。

    既然木之精的跑动没甚规律,这个线索也没有多少价值,恐怕还得进大阵里头真正探索一番才行。

    她叹了口气,心底有些抗拒这次入阵冒险。她和长天如今都是凡人,人力很难胜天,总觉得里面有甚危机在等着他们。

    翻身乘上诸犍,两头巨豹放开四足奔跑时,涂尽分身才道:“恐怕围杀您这件事上,方行舟也是被人利用了。他刚返回乾清圣殿驻地,就有个旧识来寻他,说您也进入了云梦泽。他原本将信将疑,直到这人拿出您的画像,又说出了您的住址。他来窥探一回,确认果然是您。过不多时,这流言也传开了,他原本交游甚广,很快就找到这些志同道合之人。”

    宁小闲好奇道:“居然握有我的画像?那人莫不也在这团雾阵中?”那可就不经意间被弄死了吧?

    涂尽分身冷笑道:“那人自称探险中受伤,没有参与行动,目前还在驻地之中。不过您若知道这人的身份,想来就不会惊讶了。”

    “哦?”她一下子来了兴趣。

    “鸣水宗、花姑子。”涂尽分身淡淡道,“我们剿灭鸣水宗时,这女人恰好不在宗派驻地内,逃过一命。”

    “鸣水宗”三字一入耳,她就挑起了细眉。这个宗派对她的仇怨与别的仙宗不同,如地煞谷这样的仙宗是恨隐流入骨,所以恨屋及乌想做掉她,可是鸣水宗和她嘛,双方可是实打实的结梁子、堆仇恨!

    她西行路的最后一站是在南赡部洲西北部的大雪山,赶到那里去寻南明离火剑的时候,恰好坏了鸣水宗的大事。这宗派向来捕捉美貌凡人女子,送去奴营训练之后再卖给富豪人家以牟利。结果宁小闲和胡火儿、仙匪们一道儿救下了呼连部落的女孩儿们,令鸣水宗大亏一笔,并且在后来的白玉京发卖会上,还迫使戚长老派人杀掉了副宗主闻人博。

    白玉京之战后,长天脱出神魔狱,他恼恨这个宗派给宁小闲争夺南明离火剑制造的阻挠,所以发派隐流妖军,顺手就将鸣水宗屠灭了。

    花姑子既然是鸣水宗余孽,对她自然恨之入骨。

第840章 灭口

    她偏了偏头:“有她现下所在方位?”

    涂尽分身狞笑一声道:“自然是有的!”

    地煞谷的大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载着四人的诸犍已经奔到了乾清圣殿的驻地外头。

    “我竟未死?”这是他醒转来的第一个念头。经历了那般痛苦,他以为自己这回准要去阎王殿报到了,哪知道此刻浑身上下舒泰得很,并且四肢百骸气力充足,哪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不等他再多思忖,“方行舟”就将他从诸犍背上捞下来扔在地上,又随手解开了他的禁制。

    两头巨豹足下发力,正准备离开,这大汉从茫然中醒来,喝道:“哪怕你救我一命,日后我也还是要报仇!”

    宁小闲懒懒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他实在忍不住:“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她撇了撇嘴:“我高兴。”不再理会他,双腿一夹,大黄飞箭一般冲入了驻地之内,两息之后就消失不见,只留下这壮汉在原地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为妖女这种生物,原本就不可理喻。

    进了驻地之后,涂尽看了她两眼,大概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救下这汉子,明明人家对她恨之入骨。不过他不喜言辞,也就没有问出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正是这壮汉喝斥杨老五的那一句话,救了他自己一命。她微微勾了勾嘴角:从不欺凌妇孺,这样的人要是死了。世界可多无趣?再说以这人梗直的性格,想像方行舟那样聚起人群来找她晦气,恐怕是很难了。

    倒是公孙展小声问道:“惑心虫的解药。服下去竟然如此痛苦?”他和壮汉共乘一骑,这人的惨状他可全看在眼里,除了最后保住一条命之外,当真什么折磨都受过了,血都吐出来不晓得多少斤。他不由得惴惴:若是自己被惑心虫感染,莫非也要经受人间地狱般的折磨?

    “自然不是!普通的惑心虫解药,吞下去如糖丸。只消半刻钟就能杀掉蛊虫,无创无痛无副作用。”宁小闲看他脸色铁青,好心安慰道。“不过这人是来杀我,我怎能让他好过了?解药外面裹了草乌头的根汁,这东西剧毒,吞下去之后会面色发紫、心口绞痛、肚腹鼓胀、身体振颤。只消几滴就能致人于死地。不过我特地削减了用量。他还是活过来了。”

    到了她现在的丹道境界,就会知道毒物是柄双刃剑。草乌头虽然毒性猛恶,但若是使用得当,却可以起到很好的镇痛和局部麻醉效用,尤其在搜风胜湿,开顽痰、治顽疮方面有奇效。类似于风寒湿痹、关节疼痛、中风瘫痪这样的沉疴,还要用到草乌头的凶猛药性来“开道路”才可以。

    当然,这东西毒得厉害。救人和杀人之间的药量极难控制。

    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你若服用解药。断不用受这许多苦。”

    “啊,明白了。”公孙展忍不住伸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明明要救人,还要先让这壮汉吃足了苦头。这位新认下的女主人,脾气也实在是……莫怪外头都唤她是妖女,果然行事真是非同寻常。

    接下来照着方行舟的记忆,他们很快搜到了驻地东南角落,去寻花姑子的住所。

    这儿的毡帐可比她住的小多了,占地不到十平,想来内设也没有那般豪华。涂尽摸到一顶毡帐门外,伸手指了指。公孙展打架并不在行,此刻自觉退出两丈开外给他们放风,幸好这里毡帐稀松,彼此之间距离颇远,也没什么人往这里看。

    帐里一片漆黑,连火烛都未点上。涂尽分身压低音量,轻唤了两声:“花姑子?”

    里头无人应答。

    他向宁小闲微一闪身,首先钻入了帐中。他现在还是方行舟的外表,花姑子见着这张熟面孔,或许不会太警惕。

    宁小闲等在外面,突然仔细嗅了两下,面色微变。

    空气中,赫然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莫非是?

    下一瞬,涂尽分身就从帐里钻出个脑袋来:“快进来,她遇刺了!”

    不待他说完,宁小闲已经钻入帐中,随手取出荧光草。

    这暗室中顿时有了光亮,她也立刻看到了仰面半倚在床边的女人。她看起来很矮,发丝不显凌乱,双目紧闭,胸口却斜插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伤口注出来的血液,打湿了她身下的床褥。

    宁小闲伸出食、中二指按在她颈动脉上,她的皮肤冰凉。

    良久,她才摇头道:“死了。尸体柔软,还未发僵,约莫是两刻钟之前遇害。”她很久都探不到一次脉搏。

    这帐中总该还有些线索吧?她起身搜了一下,果然在枕下搜出一件画轴。

    徐徐展之,画上女子明眸皓齿、红唇微启,看起来年纪尚幼,虽然面有郁色,却已是个美人胚子。这份画工极尽生动,真将女子眉目间不甘不愿的神色描摹得跃然于纸上。

    这时公孙展走了进来,恰好见着这幅画,咦了一声道:“她手中果然有您的画像。”

    “这画上的人不是我。”她笑着摇头,伸出纤指在画上轻轻抚过,自然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只是另一个和我很像的姑娘。算起来,也有四年不曾见过她了。”这画上的姑娘,当然就是和她长得极相似的呼连敏敏了。鸣水宗请来丹青圣手给相中的小姑娘画像,待得十五岁之后再派出撷艳使来带走。这样的画像都是一式两份的,一份在撷艳使手里,一份收在宗派内。

    当年带走她和呼连敏敏的撷艳使,身上藏着的画像已被搜出来烧掉了。这一幅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花姑子手里,方行舟就是看到了这画,才对她的话信了八成。然而现在看来,花姑子也不是最终的幕后主使呢,否则怎会被人杀掉灭口?

    那人将画卷留在这里让宁小闲轻易搜到,显然是想让花姑子一个人将锅都背了。

    只可惜,线索到这里恐怕是断了。

    正思忖间,正检查尸体的涂尽分身突然道:“她还未死!”

    宁小闲闻言一喜:“什么?”

    “她虽受了致命伤,刀锋捅入心脏,呼吸也已断绝,但魂魄却还未离体。”涂尽分身肯定道。

    宁小闲俯下身来检查,仍觉指下只是一具死尸。可是涂尽是魂之一道的大拿,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断然不会看错。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伸手去压住花姑子的眼皮,过了一会儿才翻开来看,大喜:“果然还没死!她只是休克了。”

    花姑子虽然没有了生命体征,但方才被宁小闲用手指压迫眼球致瞳孔变形,结果她松开手指后,瞳孔仍能恢复,说明她并未真的死去。

    这种状态比较少见,也被称为假死,原因多半是机械损伤或者中毒、疫症,但被捅伤了心脏还能多活半个时辰的,也真是少见。

    “我这就开始搜探,至少需要九十息时间,您得想办法吊住她的命。”涂尽分身说罢,不敢再耽误时间,重新化作一缕黑烟,从花姑子口鼻钻了进去。

    哪怕是魂修,也没办法在脑死亡的尸体当中搜寻记忆,所以数万年前,蛮族大统领阔木台才用这个办法赶走了阴九幽。

    既然没死,那就好办。她取出蚯后乳汁,沿着刀锋滴落,让它一点一点渗入伤口,随后往水囊中丢入一枚丹药化开,再拿出中空的细管,前面插上针头,精准地从颈部大动脉扎了进去。花姑子的胃肠已经不再运作,喂她吞服丹药也吸收不了药效,所以她选用的还是当初救活血梧桐的办法——打吊瓶。

    接下来她举高水囊,并指导公孙展有规律地轻轻按压花姑子的胸口。鉴于她心脏上还插着一把匕首,他的动作极尽小心,只按了几下,额上都渗出了汗珠。

    “有效。”她低声道。被公孙展这么轻按,花姑子的心脏果然略微恢复了起|搏功能,凝滞住的血液开始流通,将药力送回心脏。她这枚丹药的药力,甚至强过了青涛阁的龙虎丹,属于霸道强横的虎狼之药,原不该用在凡人身上的,但她现在需要这味猛药来充当兴|奋剂和强心针。

    果然公孙展俯在花姑子心口听了十几息,大喜道:“有心跳了!”

    她眼尖,甚至还看到花姑子指尖动了一下,因此知道这女人暂时不会死掉了。在她想来,花姑子的情况很罕见,应该是遇到刺杀后,心脏突然紧缩、心跳骤然停止导致的休克,和心脏病差不多。而且这女人的心脏位置好像也比常人偏移了半寸。

    但武器毕竟是扎在要害上了,血液都快流光,若宁小闲等人晚上半刻钟到来,她这假死也就变成真死了。

    公孙展嘀咕道:“这匕首是大路货,没甚特色。”

    宁小闲摇头:“想杀人灭口,光从这方面下功夫是没用的。这匕首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公孙展不解。

    她指着匕首道:“这就是把凡铁,但开刃并不甚锋利。”(未完待续。。)

    ps:  5月21日:

    粉红票致谢:247862038(3票)、幕止、萧萧萧

    打赏致谢:247862038(和氏璧3枚)meltaway(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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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