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你说不结就不结?
宁小闲回到下榻的客栈,天已经黑了。
金满意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喝客栈赠送给每一位客人的红枣乌糖姜汤。
“金大小姐,稀客啊。”她小口啜饮着盏中的糖水,毫不意外金满意能找到她的下榻之处。红枣乌糖姜汤本不是什么贵重的汤水,不过她手中这一碗倒是放入了老姜,又刻意地熬得很浓,饮进口里甜得很也辣得欢,哪怕是原先手脚有两分冰凉,喝下去之后也觉得口鼻间顿生暖热,不一会儿浑身都要微微冒汗。这道糖水本来就有暖心的作用,对女子和胃寒者尤有奇效,厨子为了口感起见,还在糖水里抱了个鸡蛋,倒是和她在华夏吃的广式糖水有几分相似了。
“我便知道你离开镜王府之后,必定要来白玉京涨一涨见识。”这话中的刻薄之味,连金满意自己都皱了皱眉,她原本不想如此说道的,哪知话到嘴边就成了这样。
再说,对方见她上门,连碗盏都没放下来,显见得心态放松得很,一点儿也不像她自己这般忐忑不安。她心里不禁有几分气恼,又有几分好奇:她是富贵场中养出来的女儿家,自有一股娇傲之气,可是对方凭什么呀?原本背景后台全无的一个女子,怎么就能养成这般淡然自若的气蕴?
她自不知道,若要时时刻刻面对一头威势强大的神兽长达三年之久,换了哪个女子也能有这般淡定的。
宁小闲头也不抬道:“金大小姐来中京的目的,难道和我一样?”
和她一样?金满意一愣,才反应过来宁小闲问她是不是也“来白玉京涨一涨见识”?面上不禁一红,不过她心里有事,也没有拌嘴的心情,只微一撇嘴道:“这白玉京每一届我都来,什么宝贝没见过……”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语了。
她等着对方开口来问,偏生对面的女人只顾着喝姜汤,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这房间里顿时沉默下来。
她忍了忍,又忍了忍。
对方手上那碗盏也不大啊,怎么这碗姜汤就像是永远喝不完的样子?
就这样过了十几息,还是金满意先沉不住气,开口道:“宁小闲,我今日有事找你。”
宁小闲终于将碗盏放到桌上,双手微垂搁在膝上,露出了侧耳倾听的模样。
金满意面上微红,咬了咬牙才道:“你可是很喜欢汨罗?”
宁小闲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跳。仔细打量面前的金满意,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未带侍女。这便说明,她找上自己,为的是极阴私之事,连贴身婢女都不可知道。唔,宁小闲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和金满意之间,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分享什么重大秘密的地步吧?再说以她金大小姐的身份,能令她开口请求自己的,必不是小事。
“何出此言?”她挑起一边黛眉,露出几分惊讶,“我和汨罗公子不过是见过了几次面罢了。”她说的是实话,和汨罗的见面次数确实不多,这三年加起来也就是见过了四、五次罢了。
金满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他看着你的眼神,终究是不同的。莫以为我不知道,我……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她跟在汨罗身边,几次发觉他见着了宁小闲,眼中的那种欣赏和喜爱,都与望着别的女人不同。金满意自己也是个女人,对他的反应自然很是敏锐,更令她气恼的是,汨罗毫不掩饰这种情感,竟然不忌讳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他根本就是视她如无物。这一点,哪怕是她对这大妖怪没甚感情,都觉得无法忍受啊。
宁小闲摇头道:“如果你今日登门是找我问罪,那很抱歉了,我可不会为不存在之事而觉得理亏。”她中意的又不是汨罗,金满意几乎将对她的厌恶都写在脸上了,难道她就喜欢这个娇纵轻狂的女人?惹恼了她,也别怪她将这女人直接丢出去。
“我不是来问罪于你的。”金满意咬住红唇道,“你知道么,再有三个月我就要嫁给汨罗了……”
“我已经收到奉天府主发来的婚柬了。”宁小闲出声打断道:“恭喜,届时我定会备上厚礼。”汨罗和金满意结婚,关她P事。
金满意一噎,气道:“你听我说完。”她高高昂起了头,突然以大施恩惠的口气接着道,“我,我愿意将新娘之位让给你!”
纳,尼?
“……”这一记惊天雷劈下来,宁小闲知道,自己的嘴一定张成了O字型。
咳,镇定功夫还是学不到家啊,她真是愧对长天。
金满意看她杏眼圆睁、小口微张,还以为她欢喜得说不出话,赶紧打铁趁热接着道:“汨罗是何等身份,何等才貌?若你嫁得他,天下女子恐怕都要妒忌死了。只要你说得动汨罗悔婚,我就去劝爹爹同意下来……”
这厢宁小闲回过神来,把嘴合上了,不得不再次打断她:“等一下,金大小姐缘何如此慷慨?既是人人艳羡的夫君,为何舍得割让给我?”
金满意冷笑道:“我是人类,不喜欢妖怪。汨罗长得再好也是变化而出的妖身,我对妖怪没甚兴趣。”
她这话倒是脱口而出,想必是早在腹中过了几遍罢?宁小闲很干脆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人是谁?”
金满意一怔道:“你说什么?”
“我说——”宁小闲抬头望她,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一字一句道,“你中意的那男人,是谁?竟能令你舍得不嫁汨罗。”
这句话的份量很重!金满意顿时气得身体都轻微颤抖起来:“胡说八道!我何曾另有中意的男人,我只是不愿意嫁给妖怪!不愿意和没有情分的男人联姻!”
联姻?在镜海王府,汨罗倒是也曾提过,他和金满意的婚事,不过是奉天府和济世楼的联姻罢了。他对待这桩婚事的态度,的确是很随意。以婚姻来巩固两大势力之间的关系,不独是在华夏,这里也一样盛行。
若从这方面来说,金满意不想嫁给汨罗,倒也在情理之中。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看不对眼的,哪怕对方长得花容月貌,或者玉树临风。可惜,宁小闲对她的了解,远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深入。
宁小闲望着她,不接话。金满意知道她正在评估这些话的分量,却莫名地有些忐忑,可是想到此事若能办成,以后天高地远,再也无须避讳,心中就是一片火热。
大小姐,您那陷入热恋的眼神,真当旁人都是瞎子么?宁小闲暗中冷笑,却悠然道:“你既不想成婚,怎不去说服汨罗,倒跑来我这里下工夫?”
金满意将唇都抿成一条直线道:“若是我开口请求,他,他不会同意的。我爹曾说过,济世楼的势力对汨罗来说很重要。”
宁小闲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惧意。她很害怕汨罗?
好吧,这问题真蠢。那么阴险工心计的一个妖孽,谁人不怕?她似笑非笑道:“你既知这桩联姻对汨罗来说很重要,为何又要我找他退婚?”见金满意惊讶得小口微张,又接着道,“汨罗若去退婚,自然就得不到金家的支持。”
金满意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你身后不是有隐流么?他若得了隐流的支持,想必不弱于金家的帮助。再说女子若是爱极了一人,无论如何也会愿意为他付出所有……难道你不是如此?”隐流是妖宗,奉天府里也是妖怪的天下,两家若是联姻那就是妖怪一家亲,多登对啊,这女子还在考虑什么?
想不到金满意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宁小闲一时哑然。的确为了心爱之人,她愿意倾己所有,可是这人并不是汨罗啊。金满意这话,也再一次暴露了自己的心事。
她竟说,爱极了一个人。宁小闲对她的厌恶感终于去了三分,以她的身世和容貌,若非心里极是喜爱,又怎会做出那种事来?
她垂下眼眸,终于不再逗弄她了:“我自是如此,只是我所爱之人并不是汨罗。”她在金满意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继续道,“就算我喜欢的是他,像汨罗这样身居高位的男子,也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而作出轻率之举。金大小姐,你这门亲事恐怕是退不得了。”
金满意大急,迭声道:“你不试试怎知?”
“试什么?”宁小闲微微笑道,“让你失望了,我心仪之人并不是他。所以,我爱莫能助!”这最后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她提高了音量:“青鸾,送客。”
金满意气急,但终于还是满面失望地走了。谁也没提出过,为什么金满意不去找自己老爹哀求退婚。执掌一派之尊,多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宁小闲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若换成她是金满意,早就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了,哪还会有闲心在都灵之城与别人争螺珠、置闲气?看看她,再想到皇甫铭,同是仙二代,怎么智商和情商上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第575章 穿小鞋
青鸾将金满意送走,返回来见到宁小闲的脸色,好奇道:“长老,金家小姐不是来撒泼的?”
宁小闲笑了笑道:“不是,是来送男人的。”
青鸾瞪大了眼,奇道:“您还缺男人?”见宁小闲突然黑了脸色,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咳了一声道,“我找七仔去。”一溜烟儿跑了。
缺,她怎么不缺?正主儿元神一跑大半年,都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有这公费旅游的机会怎么不带上她?她进入神魔狱的时候,兀自恨恨地想着。
昏暗的灯光勾勒出此间主人刀削斧凿般的俊美侧面。长天即使是沉睡的模样,紧抿的唇线和淡漠的脸庞看起来也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只是闭上眼之后往昔的威严大减。她呆愣地看了很久,手指突然痒得难以抑制。
就摸一下。一下就好。
她磨蹭到他面前,跪到黑石椅上,伸出手指抚着长天脸庞,轻得像是怕吵醒他。手底下的温度有些冰凉,他就是这点讨厌,幸好肌肤仍然是光滑而有弹性的。
看吧,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嘛,那他为啥还说闭关期间不可触碰他呢?他是不是怕她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才故意这样说的?啧,长天真是过分啊,居然这样揣度她,真是,真是太……了解她了。
她撇了撇嘴,指尖轻轻划过他斜飞的长眉、深遂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然后在他脸颊上用力戳了戳:“又骗我!”平时做出这动作,那是形同挑衅,会被他修理得不轻,不过今时嘛……
她笑吟吟地伸出爪子,用力捏住他颊上的肌肉往外拉,直到将好端端的一张俊面拉得完全变形了,才松开手。美男子也不经这么一拉!
哎呀,这动作,她老早就想做了。咦,弹性真好。她学着长天以往的做法,捏着他坚毅的下巴往上一抬:“美人儿,来,给姐笑一个。”
美人儿这个词,可不仅止用在女人身上。
“……”长天自然是面无表情,全不理会,四下里一片静悄悄。被她这么用力地一拉,他的面庞仍如冠玉,没有变红。
“脸皮真厚!”她咕哝着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姐给你笑一个!”
灯光下,长天的脸庞有些发白,连嘴唇的颜色都较以往更浅了。她这才想起来,以前他每晚都要用月光杯接引月华的,现在一走大半年,就算肉体陷入了沉睡,神魔狱每天仍是要抽走神力的。
她有些心疼了,执起月光杯,到月光下呆足了三个时辰。
待她施施然走回来的时候,杯中已经凝满了新露,被她含在嘴里,假公济私地一口一口以唇渡给了他。
是错觉么?总感觉他气色略有好转呢。宁小闲眼波流动,兀自含着他的唇不肯放开。这家伙,全身上下也只有嘴唇最柔软了,和棉花糖差不多,啃起来极是有味道呢。她轻轻沿着他的唇线一路啃咬,又用力吮了吮,舌尖顶开他的牙关,轻轻伸了进去……嗯,尝到了月光杯凝露淡淡的香气。
她的手也没闲着,从他黑袍中探入,不安分地到处抚摩。手下这具身躯虽在沉睡,弹性十足的皮肤底下却是坚硬的肌肉,像是睡着的猛兽,空有强大的力量,隐而未发。
她往下探,摸到了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笑得眉眼弯弯。
再往下,嗯——这是人鱼线么?人鱼线的学名是男性的“腹内外斜肌”,一向被认为是男子“美”与“性感”的指标呢。他成天这样坐着,是如何练出这么明显人鱼线,真要羡煞广大宅男了。
再往下,呃,还要再往下么?两人关系中,以往一直是长天主动的,又不太允许她碰他,她以前可从未瞄过他腰部以下的部位呢。可是这样大好的机会难道就平白放过?等长天回来,她可休想再这样太太平平地偷窥了。
看一眼罢,就一眼!她很好奇,身外化身和普通人在这方面有区别么?
她一手捂脸,一手去解他的腰带。训练多年的手指本该很灵活,现在却有些儿颤抖,居然花了老半天时间都没成功。
气氛突然有些胶着,连这里的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终于解开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
嗯,小长天果然……很可爱也很干净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也不大么。她莫名地松了口气,啃着手指陷入了下一个难题:
要不要伸手去碰一碰呢?这里是没有骨头的,又据说这里不受男人控制,只受本能指使。
心中的小恶魔举着叉子高喊道“你个色女”。呃,可是她好奇嘛。
幸好她不必纠结于这个问题了,因为长天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宁小闲大惊,急急忙忙一个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我不是故意……”
说了几个字,她就闭起了嘴。
原来他还是闭着眼,根本没有醒来,只是肩上的缚龙索习惯性地收缩一下,带得他的身躯略微震动。
“哈……吓死我了!”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抚了抚狂跳的心脏。
附近那种奇怪的氛围不见了,她正了正心神,帮他把衣服重新整理好,又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自己也有些乏了。
外面的夜色一定已经深沉如墨。她很不淑女地打了个呵欠,钻进他怀里趴好,呼吸间顿时充满了他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气息。
“没回来,这样也不错。”她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上,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沉沉睡去。
#####
第三日,白玉京。她仍是到了包厢内,才将面具解了下来。
第十三层今日主拍的仍是“奇物”,呈上来的都是已被探明了效用或者干脆就标着“未知”两字的奇物,从这里买东西就很像在云缅赌石,运气、眼力缺一不可。不过好几千双眼睛盯着,若想从这里低价买进好东西占点便宜,考虑到天上居的鉴定师们也不是吃素的,多数人还是实实在在地掏钱,不作拣漏的想法。
此刻送上拍卖台的,是一件叫做“地心”的拍品。这东西生成的原因不详,却能像生物一样对外界作出反应,是傀儡师梦以求的宝物,可以充作最高阶的傀儡兽、机关人的中枢核心。通常来说,傀儡兽的中枢核心都是由傀儡师抓来的人类或妖怪的魂魄充当,可是生物的魂魄性质不稳定,远不如这“地心”好用。拍卖师最后一句话将她惊得怔住了:这东西三千年孕育,三千年成熟,再过三千年则可化为生灵自行破石而出,所以又被称为“石抱胎”!
她眨了眨眼,才想起来,孙猴子是不是就这样出生的咩?所谓天父地母、天生地养,不外如是,这个世界真神奇。
可是,她明明记得无论是先前的大殿预展,还是手中的拍品图册里,都绝对没有这样“地心”啊,为什么台下的人还出价得那么踊跃,那么顺口,似乎早已是有备而来?
莫非是她记错了?可是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再没信心,也该相信自己的见微知著心法才对!
她神色一动,唤过小厮道:“这件‘地心’为何没有出现在预展之中?”
小厮恭敬道:“这件宝物是昨日才有客人拿来参拍的。白玉京发卖会的规则是,今日送拍的东西,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上台。”
“你倒是记得清楚。”宁小闲皱眉,摇了摇手上的图册道:“就算如此,这里怎么没有‘地心’的介绍?”
小厮摇头道:“所有拍品都收于其中了,请您仔细翻阅。”
宁小闲冷笑道:“你觉得我的记忆力有问题?目前在拍的许多东西,这图册里根本不曾出现过!”
小厮一怔,接过宁小闲手上的图册,细细看了两眼,面色突然大变道:“请您稍候。”打开包厢门,摇了摇外面的一串绳铃。
十几息后,有一名圆脸侍女走了进来道:“什么事?”
小厮指了指案上的图册道:“怎么放了过期的图册给客人?从前几日到昨日新增的拍品,这里面都没有收录进去。”
这侍女长长地“哦”了一声,向宁小闲鞠了一躬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换。”伸手将图册抱在怀里,就要往外走。
宁小闲一直眯眼看着她,突然出声道:“站住!谁允许你将它带走的?”
这侍女堪堪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去扶门,鸠摩已经闪身挡在她面前,正反手两记耳光扇了过去,淡淡道:“贵客说话,你敢当耳边风?”
这侍女娇嫩的脸蛋立刻又红又肿,她既羞且痛,抱住双颊嘤嘤痛哭起来。宁小闲也不理,转头问小厮:“她原是谁的手下?”
小厮愣住,支吾了两声,在宁小闲转冷的目光中才咳了一声道:“是一等执事娟娘手下的,原先七百三十二号包厢是娟娘负责,所以……”
她淡淡道:“我不知情、没交代,所以娟娘的侍女就留在这里给我下绊子使坏了,是么?”
第576章 清算旧账
她就说娟娘受了她的羞辱之后,转身走得太痛快了,不符合她的本性,原来一早就安排了小鞋在这里,打算替她不知不觉地硬穿到脚上去呢。发卖会的资讯对买家的重要性无庸置疑,娟娘这一手不知道要令宁小闲错过多少宝物。
幸好她发觉得还不算晚。
小厮垂首,低声道:“是我们疏忽了。”
“去将吴管事找来,再将最新的拍品图册拿给我。”宁小闲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厮计较,“把这侍女留下,我要天上居给我一个交代。”
一刻钟后。
吴管事果然匆匆而来,进门刚要说话,眼看那名侍女站在包厢中不敢吱声,于是指了指她和小厮道:“你先出去。”
将他们支开,吴管事才低声道:“你掌掴侍女的事,娟娘已经知道。”
宁小闲玩味道:“便是要让她知道。那么,她打算怎么对付我?”不过是个小小侍女,鸠摩掌掴她都嫌掉了自己身价。宁小闲要她打的,其实是娟娘的面子而已。
吴管事无声地笑了笑道:“她个人在你这里讨不了好,必然要请背后那一位出面使力了。如今发卖会已经进行到第三天,如果我没猜错,也该有人来问难那事儿了。”
天上居是个很庞大的机构。这种庞然大物有个特点,就是一旦遇上意外事故,由于本身的机制僵化,所以对外界作出反应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在她的耐心等待中,足足两刻钟之后,才有另外一名中年男子敲门走了进来,自我介绍说姓顾,在天上居任“司库”一职,负责的是中京地区大宗货物的采买和流售。
“顾司库前来,有何指教?”她面带微笑,心里却暗道,果然来了。
这顾司库只是向她点了点头算是行过见面礼,随后就是眉头紧锁道:“宁长老,宁远堂三日前入库的那一万斤灵茶已经消耗完毕,天上居的灵茶库存也已经告罄,我问过宁远堂的杨掌柜了,他说此事已经由您全权负责。我这一次来,便是请您按照协议,将剩下的九万斤灵茶交给天上居。”
宁小闲面上神色一惊,脱口道:“什么九万斤灵茶?我怎么不知道?”
顾司库沉下了脸色道:“宁长老,可不好拿天上居开玩笑,已经有不少贵宾抱怨包厢里灵茶供给不足了。”
宁小闲奇道:“什么一万斤灵茶、九万斤灵茶?顾司库,三日前,宁远堂可是按协议将所有灵茶都已经送到天上居的仓库里了。如果现在有人抱怨茶水不够喝,大概是天上居买得少了罢,那与我有何关系?”
顾司库一呆道:“什么,三天前就已经全部送到?可是三天前,明明只有一万斤入库了。”
宁小闲也拉下了脸:“顾司库!说话还是谨慎点儿好,我的十万斤灵茶明明已经交入了天上居的库房里。那真叫做货至银未讫,我还没找你要钱呢,你倒好意思说我的货没了?就算天上居买卖做得这般大了,也不能这样仗势欺人!”
说罢,她手里亮出了一张单据。
在场的目力俱佳,立刻就看出这是一张入库的物料单收据,上面果然清清楚楚地写道:“宁远堂十万斤灵茶入库已收讫”的字样,并且下面还有两个红彤彤的印章,一个属于库房管理人,另一个鲜红的印章上篆写的落款赫然是“贺紫娟”,时间果然便是三天之前!
贺紫娟就是娟娘的本名。
顾司库原本是受人嘱托而来,向宁小闲发难的,他算准了她必定拿不出这九万斤茶叶,原想着迫她写下欠账的白条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哪知现在剧情奇峰突起,一时作声不得。
过了良久,他才道:“我要将这收据带回去验一验。”
“验一验?”宁小闲指了指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侍女道,“有这前车之鉴,我现在很担心手里的证据交出去了,就被无声无息地销毁啦。”
顾司库忍气道:“但这收据还需验过之后方知真假……”
她立即出声打断道:“这物料单收据向来都是一式两份,买卖双方各执一份的,天上居这里必须也有保存,一查便知。顾司库何不看清楚了再来计较?”
经她这么一说,顾司库也只好道:“我这便去查,宁长老请稍候。”转身就要离去。
他才走了两步,宁小闲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道:“娟娘指使侍女怠慢贵宾,此事还要请顾司库一起上报了,给我个说法。”他脚步一顿,赶紧离开了这个包厢。
他匆匆赶回了摘星楼内的库房重地,这里分为文书、档案、物料三处仓库。其中物料仓库最大,文书仓库最小。当然,大小都是相对而言的,文书和档案仓库里的资料繁冗庞杂,只有记性极佳之人,方能在这里工作。
顾司库走到存放文书的那一间仓库里,对当值的人道:“将三天前宁远堂运货入库的那件物料单,找出来给我看看!”
这人抬头应了声“是”,果然走近货架找了起来,约莫十几息后就拿着一张封存起来的卷轴走了回来。但凡是运送完毕的货单,都要这样封存。
顾司库瞪着这张卷轴,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当他打开来一看,瞳孔都忍不住收缩,因为这上头的文字和印章,与宁小闲手中那份一模一样!
他捏着这卷轴的手指都泛了青,半晌才问道:“这卷轴上的内容,从入库那一天便是这样了?”
“是!”他面前这人毫不犹豫道,“每一张入库的文书我都会亲自过目、检查。这一份收据从三天前送来便是这样的内容。上面的印章,我也检查过了,无论是暗仓的守护者还是娟娘的,用的都是我们天上居的金红泥。这上头娟娘的印章也断不是作伪。”
天上居管事和执事们的印鉴经过秘法处理,又被称为“断言印”,其问世的目的,在于防止各种文书在盖印之后又被人为涂改。盖上了“断言印”的文书就得了秘法加持,上面的文字都再不能被改动半个,所以顾司库压根儿不认为,有内贼偷走了文书然后在上面动了手脚。
他是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人,知道这份收据当中必有蹊跷,可是这关他什么事呢?他暗暗恼怒,忍不住在桌上重重一捶,心道:“要不是戚长老出面来求,又说这事儿十拿九稳,不会出半点错,我何必要来趟这浑水?现在倒好,平白得罪了隐流的客人!”戚长老是天上居长老议席的大长老之一,也是娟娘背后的力量。至于顾司库为这事收了什么好处,此时他自己却忘在脑后了。
可是九万斤灵茶毕竟兹事体大,若在平时倒不难想办法,可是现在白玉京内贵宾云集,天上居又夸下海口说无限供应,现在大家都等着天上居端出灵茶孝敬自己呢。他身为司库,这个时候上哪里弄出九万斤灵茶来?!再不设法解决,天上居的板子可就要打到他身上了。
他在向长老议席上报和向戚长老问责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毕竟是拿了人家的手短,还是长叹一声,先去找戚长老了。
#####
娟娘被喊去见戚长老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激动。顾司库应该已经找上宁小闲了罢?天上居的买卖,也是她能拖欠得的?真想看看那女人此刻的脸色啊!
方才她手下的婢女被打脸,她也知道对方意在杀鸡儆猴,偏偏不接这个茬儿,只是直接找上戚长老。放在她暗仓中的灵茶也消耗殆尽,正好借此事向这小贱人发难。
不知她要如何应对!想到这里,娟娘心里就觉得解气。
哪知她先见着了戚长老的脸色:铁青铁青的。娟娘惯会察颜观色,心里顿时喀噔一声响。
果然戚长老将一张收据丢出来,几乎是甩在她脸上,咆哮道:“这份收据怎么回事,这个印章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
娟娘接过来凝神细看,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住。她纤长的手指簌簌发抖,几乎要捏不住这张薄薄的纸帛。
她满脑子只回荡着三个字:“不可能!”这张收据哪来的,这印章又是怎么盖上去的?
她心乱如麻中勉力抬头,正好看到戚长老择人欲噬的目光,立刻打了个寒噤,神智突然清醒过来:“长老,此事与我无关!这必然是那姓宁的小贱人捣的鬼!”
“你说是那姓宁的捣鬼?”戚长老胸膛微微起伏,显然郁怒满怀,“这纸笺和两个印章都检查过了,尤其是你的印章,更是千真万确!你说,她要怎么捣鬼?”
娟娘此刻脑筋转得比任何时刻都要快。她方一思忖,即失声道:“吴管事和卞长老!一定是他们在暗中动了手脚。吴管事这几天一直在包厢里服侍那姓宁的。若是知道他手中暗仓是被我烧毁的,说不定他们就会密谋对付我们!吴管事自己反正也犯了大错要遭罚,若不拖我下水,他怎么能甘心!”
第577章 要你双手奉还
---水云DE话匣子----
我知道乃们都想念长天了,我也想挖。不过该走完的剧情还是要走完。嗯,水云考虑再选个三更的时间,加快一下进度。接下来的剧情很激烈,乃们到时候不要哭晕过去哈~
难怪宁小闲丢了灵茶交不了货之后,居然不去报官也不去寻找,这几日反而悠哉自得地游山玩水,原来她玩的这一手!原来她根本没打算要出手去找回失窃的货物,而是打算让抢走灵茶的人再亲手送回来给她!
亏得娟娘为了藏匿这批灵茶,当初绞尽了脑汁。
戚长老树敌不少,她也有自己的难处,不敢将灵茶藏在天上居的任何货栈仓房之中,唯恐被人发现了、检举了,然后吃不了兜着走。
十万斤灵茶哪,那可是能装满数十辆大车的货物,哪是那么好藏的?可是人家苦主根本不屑去费劲寻找这批灵茶的下落。
不,那女人要的不是这批灵茶了。娟娘将牙咬得咯吱作响,宁小闲要的是货款,即是那六百万灵石,反正收据在此,天上居抵赖不得。灵石一到手,这批茶的下落就成为天上居要和娟娘、戚长老清算的内容,是天上居内部的事务,和她宁小闲再也没有半点关系,她只管安心数钱就是!
怎能让这小贱人如此逍遥!明明是对方先来招惹她娟娘,明明是对方先坏了鸣水宗的生意,令她和戚长老的进项大减。
戚长老冷笑道:“证据呢?此刻人家手里有证据,我们手里呢,只有人家的证据!”
这般行事,怎可能半点破绽不留?娟娘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道:“不对,送货入仓的那名车夫自然知道货物的数量,四车和数十车差距如此之大,将他找来一问便知!”
戚长老摇头:“你当我像你这般后知后觉?方才顾司库来找过我之后,我就令人去寻那车夫问过了。他也一口咬定,无论是物料单收据上填的,还是押运的数量,千真万确都是十万斤灵茶!”
娟娘一呆,尖声道:“不可能!这等刁蛮奴才,不好好拷问可不说实话!”
她声音太过尖厉,戚长老不悦地皱了皱眉,森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将她后几个字给生生瞪没了:“你怀疑我的手段?”
她一时噤若寒蝉。
“无论怎么威吓,那车夫都不改口。”戚长老显然很是头疼,在屋内来回走了两个来回道,“这人和秦长老还有些关系,当初他的差事还是秦长老帮他谋的,这是能够随意抓来拷打上刑的人吗?你嫌我麻烦太少,想让我在这里头陷得更深?”
听了这话,娟娘只得忍气道:“小人错了。可是,可是三日前得到的通知,只有一万斤茶叶入库。”
“说这些又有何用?这话轻易就可以不认。你那暗仓里偏又基本是空的,的确能装得下这十万斤灵茶。”戚长老像是头有些疼,抚着额际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想来是老卞用了手中的权力,将你的印鉴偷出来盖在那收据上了。嘿嘿,断言印虽然有秘法加持,却不是全无漏洞。只要在盖印之前先改掉了收据上的内容即可。你那处西北暗仓的守门人也是凡人,肉眼凡胎,能从收据上看出什么纰漏?恐怕他当时看到的,和盖了印之后的内容已经全不一样了。”
“然后他们用秘法将收据上的字句改动,再加盖上你的断言印。嘿嘿,天衣无缝!收据上要加盖两重印章,后一道是执事的断言印。这本是为了防止错漏,哪知竟给这几人钻了空子!”
娟娘听得声音都有些哽咽,激动道:“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戚长老看了她一眼,长叹道:“可是,就算我们猜出来了又怎么样?你的印鉴早被放回原处了,这张收据上也没甚破绽。你说这是伪造的,证据在哪?我告诉你,我都派人去督务局查过了,三天前甚至都有两支城防巡守队伍亲眼目睹,看到有数十辆大车往你的暗仓方向开去!其中一支队伍上前盘问,并查看过物料单才放行的。”
娟娘无言以对。她深知眼前这位长老气量狭小,此事虽非她的错误,但总是因她而起,他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隐藏得很好的不快了。只消再办砸一、两桩事情,恐怕这堵靠山就没有了。
她这几年在戚长老手下做事,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若少了戚长老的支持,她今后在天上居岂非是举步维艰?
就听戚长老阴沉地敲一下桌子道:“方才顾司库来找过我,说他顶不住了,再寻不到灵茶,就要将此事上报给长老议席。哼,当初收下那几枚鹿胎洗筋丸的时候,他怎么没说顶不住药效?我已经答应他,今日傍晚之前就会将剩下的九万斤灵茶送到他手里。”
娟娘一惊,抬头道:“您,您是要将灵茶拿出来给他?”
“不然呢?”戚长老冷冷道,“白玉京发卖会期间,一切以贵宾需求优先,这是天上居的规矩。六百万灵石我拿得出,但是此刻要在中京再额外拿九万斤灵茶出来,隐流不行,我也一样不行!这个亏,我们只能自己先吃下了。”
他终于放缓了语调道:“那些灵茶呢,还藏在那里么?”
“……是!”她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戚长老就算撕掉了这份收据,对方手里还有一张呢。上面的一切都是真的,除了过程里面有猫腻之外。
可是天上居向来只重结果,不看过程。这种连戚长老都办不到的事,她要跟谁申诉去?
戚长老抚着自己眉心道:“如今商会的灵茶已经供给不上了,连长老议席的老家伙们都在问是怎么回事!我已经令人先去搜集灵茶了。偌大中京城里,九万斤灵茶谁也拿不出,但从各处凑个几千斤还是有的。先应付到今日傍晚再说。行了,你下去吧。”领导是那么好当的么?有时下属捅的篓子,就得领导出面来擦P股。
娟娘知道他心情恶劣,不敢多说,行了一礼就想赶紧退下去,可是走到门边,又被戚长老叫住:“对了,你那侍女给宁小闲放了一本过期的图册,她经由吴管事往上告了。这种小事就不用去麻烦长老议席了,我帮你截住,但你这一次要罚薪二个月。”
娟娘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却只能低首,语带感激道:“多谢长老。”
这一次,居然又被这小贱人化解了。娟娘将拳头捏得发白,只觉得心中一股愤懑无处可泄,直想尖叫几声。下一次能够再对付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
因此这一天下午,宁小闲接到的反馈,是给她放错了图册的侍女直接被免职,而一等执事娟娘因为驭下监管不力,罚薪两个月。
“倒也差强人意。”宁小闲笑道。原本就不是天大的事,她不指望天上居据此就对娟娘严加惩罚。不过没关系,她不介意送出更好的理由,让天上居不得不处理她。
至于灵茶之事,天上居没人再来找她。吴管事告诉她,这件事暂时还没捅到长老议席那里去,所以必然是娟娘和戚长老正在着手解决。“戚长老必然要去想办法调些灵茶来解围,免得贵宾和长老们的怨言越来越响。他们大概以为,撑到今日下午就算过关了吧?”
宁小闲和吴管事相视一笑:怎能让这两人轻松过关。
他们特地选在今日午后发难,正是为了让对方措手不及。她这一路走来,深知打蛇不死随棍上的恶果,当年在阿泰丽雅雪山放跑了一个闻人博,回头这白玉京里就有人暗算她,端的是防不胜防。若非她还有两分气运,这一次少不得要因为灵茶被盗而焦头烂额了。
所以,她这一回必须将娟娘拿下,至少下了她的权力,让这个女人再构不成威胁。至于娟娘背后的戚长老,那就是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罢。
吴管事看了看包厢内精致的水漏,又看了看水月镜,突然道:“时间刚刚好!好戏快要开始了。”
第十一层刚刚拍完两棵龙血树,正好中场休息一刻钟,台上清场,拍卖师也趁机换了一个。白玉京发卖会每个白天持续四个时间,连着七天不间断,所以每拍七、八样拍品,都要换过一批拍卖师,否则这样精神紧绷、节奏极快的高强度工作,连修士都难以忍受。台下和包厢里的客人,也都喝茶吃点心,略事休息。
这也是灵茶消耗得最快的时刻。想到娟娘和她背后那位戚长老此刻面上的表情,宁小闲就觉得心下舒畅,连念头都通达了不少。
清脆的玉磬之声响起,标志着发卖会继续进行。众人陆续归座,下一件拍品也端上桌了。
在强光的照耀下,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那是三枚嵌满了宝石的金戒指,然而宝石排列得并不规整,毫不具备应有的美感,外表看起来很恶俗,也不知道原主人是有着怎样的恶趣味,才能将它们铸成这般土豪相。原本金银珠宝于修仙者如粪土,不过这几枚珠宝戒指能摆在这里,还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只有一个原因:它们是大容量的储物戒,其容量分别是六万斤、四万斤、三万斤!
第578章 灵茶的下落
储物戒虽是修仙者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物,不过许多仙宗的初级、中级弟子分到的储物戒都只有几十斤的容量,通常修仙者手里有个几百斤容量的戒指就不错了,能达到数千斤就很了不起。这三枚储物戒的容量,已经足以让很多人眼馋不已。
长天曾经告诉过宁小闲,要铸造容量巨大的储物容器,光有高超的炼器手法还不够,还需要一种极稀有的金属,这种金属本世界并不出产,只能从掉落在地上的流星里面提炼出来。上古时期由于频繁的战争,炼器手法被开发到极致,这种贵重金属也被搜刮一空,铸成的储物空间越来越大,终于出现了像神魔狱第五层保管的那种容量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万多万斤的“海纳袋”。
这种储物袋是运送军备物资所必备,否则在神魔战场上,珍贵的军用物资难道靠驮兽去拉去载?既不隐秘也不安全。若装载个人物品,肯定用不了这么大的空间,然而若是运送军队所需的物资,那么神魔狱里的储物袋,其实还远远不够用!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三万年。这几枚戒指放在上古时期,当时的修仙者或许都不稀罕。然而储物袋也是法器的一种,同样熬不过时光的摧残,除了海纳袋能得到神魔狱的滋养而不损坏之外,人世间的巨型储物容器多半损毁了,除了那些一活数万年的巨妖手里或有留存,人类修士和普通的妖怪是休想碰到这样的宝贝。
她在拍品图册里看到,关注这几枚戒指的人有三千多人,其中容量最大的那一枚,预估价被抬到了二十二万灵石,那么预计将它们全部拿下,要花费的灵石数量大概是五十万枚之内。关注的人多,价格却不高,这是因为每次出价都只叠起了一点点。
说到底,眼馋这三件容器的不是修仙者个体,而是仙派或妖宗,乃至实力强大的商会。那么问题又来了,相对于大型宗派来说,这几枚戒指无论从数量还是容量来说又太小。比如隐流的灵茶园,每年都会往南赡部洲输送大约十五万斤灵茶,其线路也分为十余条,就算宁小闲入手这三枚戒指,也不过就是节省了三条线路上的人力运力,从整个运输格局来说并无改变。
能坐在白玉京里的客人,哪一个不是人精?所以,这三枚戒指正是关注的人多,看热闹的人多,真正愿意出大价钱买的客人却是少之又少。
刚上台的这位拍卖师,大概心里也将这情况分析得十分透彻了,只求将它卖出个实价来,所以开口介绍的语气就十分平缓,不像前一任那般慷慨激昂。
宁小闲和吴管事却笑了。他们等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三枚戒指上场呢。
白玉京的规矩之一:四个时辰内就要上拍的宝物,必须锁在大殿内直至进入发卖场,除非在长老议席过半数同意,否则谁也不可接近、触碰拍品。
这三件东西上场,他们便算是赢了一半,因为——
失窃的灵茶,八成就藏在这三枚储物戒之中。
宁远堂的灵茶失踪,有诸多疑点,其中最重要也最显眼的一条,即是茶叶几乎是出了参药行的后门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要知道这不是几十斤、几千斤,而是足足十万斤灵茶!茶叶轻质而巨量,能装满数十辆大车,却连城防巡守都没见到那运送灵茶的大车影子。
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两个可能:
一,娟娘在药参行附近买了个院子,就近装卸。也就是说,车子从宁远堂才驶出来没多久,就开进了不远处的宅院里,然后劫匪就布下疑阵,将宁小闲等人引到李宅去,然后他们留下一部分人,在新购的宅院里悠闲卸货、储藏起来。
由于花在路上的时间很短,这个方法的确有可能避过城防守卫的耳目。不过此时中京内城的宅院,像李家这等中富之家一般也只有不到四百平米。这是由地价决定的,就好像水云现在居住的厦门岛,房屋均价都快达到一平方米三万了,在这买个一百平的房子所花的钱,都能在乡下盖起两栋楼还有剩余。
而一般的私宅可不作装货的设计,李家的后院还是经过了特别的改建,才能装下天上居的部分货物。所以娟娘或者戚长老就算在中京买了宅子,也要先经过特别改装之后,才可能勉强塞得下这体积巨大的十万斤灵茶,所以决计不可能藏在什么秘室或地下窖子里。
宁远堂这批货是天上居半年前就订下了的,若从时间上来看,半年时间的确足够让娟娘改装宅院的,不过,为了坑宁小闲一把,她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儿么?
即便如此,宁小闲还是派出了几名精于遁匿之术的隐卫,在药参行附近的宅院里逡巡穿梭,寻找可能的疑点,她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游山玩水,做足了姿态的同时也将暗中盯梢的人引开。
但凡是被改建成货栈的院子,必然和普通人家的庭园格局大相径庭,倒是不难判断出来。虽说这附近居住的修士不少,隐卫们藏匿行踪的本事倒是很了得,这样寻找了两天都没被发现。不过,药参行方圆六里之内,都没有异样的宅院,所以这个可能性基本是很小了。
第二种可能,是娟娘的手下使用了大容量的储物容器,当灵茶运出门之后就将它们全部装了进去,如此一来,无论是城防守卫也好,随后追来的隐卫也好,都休想再寻到这几十辆大车的影子了,真是方便快捷。
最妙的是,无论是隐流还是天上居的其他人,都不会想到这三枚戒指里躺着价值数百万灵石的茶叶。卞长老和吴管事这几天也暗中追查过了,发现除了那一万斤灵茶之外,戚长老和娟娘手中的仓库根本没有再装进灵茶,可谓查无可查。
等到天上居和宁小闲因为灵茶供给的事而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戚长老只需要安排专人将这三枚戒指拍走,就能平白赚到了十万斤灵茶!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划算至极,因为通常情况下买入这三枚戒指的钱不会超过六十万灵石,付六十万赚六百万,这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什么,你问戚长老为何能将这三枚拍品从白玉京里面取出来,交给娟娘去行窃?呵呵,那就要牵涉到一个使用率极高的词汇了:以权谋私。吴管事背后的卞长老,都能从监管严密的监印司将娟娘的印鉴弄出来,戚长老从远远还未发卖的拍品里面暂时挪用三枚戒指,又有什么稀奇的?大组织向来都有大组织的烦恼,越是豪华的楼宇,潜藏的白蚁、蚂蚁和蟑螂及各式小寄生虫也就越多,这是自然界的生态,也是社会生态。
近二十年来,天上居一共经手了三十二枚储物戒,扣掉容量太小的,剩下的容量在三万斤以上的储物戒一共是二十六枚。卞长老去查过了账本,这些戒指的下落都不指向戚长老。也就是说,戚长老本身拥有这样大容量储物戒的可能性,是极小极小的。
不得不说,娟娘玩的这一手称得上高明。换一个对头,或许都想不到她用的是这种方式,可惜她遇上的是宁小闲。作为神魔狱的主人,作为手里常年握有海纳袋的人,她在李宅外头发现疑点时,第一时间盘算的,就是娟娘用上了大容量的储物容器来运走灵茶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并且她还记得在白玉京的拍品预展上,的确看到了这三枚戒指,它们的容量合起来达到了十三万斤,正好连茶带车一起装进去,毫不费力。
这便是长天经常反复提起的,眼界上的差距了。许多时候,人们想要的豁然开朗,只需要电光石火间的一个念头闪过。而人与人的差距就在于,你的脑子里,到底有没有可能产生这样的念头。
她和吴管事反复商议,都觉得娟娘利用这三枚戒指的可能性,至少占到了八成。这样的机率,已经足够他们放手一试,并且在尝试的过程中,甚至都还能确定剩下的两成机率。
出价开始了。由于卖家坚持,所以这三枚戒指捆绑发卖,恕不零售,起拍价为十万灵石。
“十二万灵石!”
“十三万五千灵石!”
“十五万!”
“十五万五千灵石!”
果然如她事先预料的一般,起初出价的人还真不少,包厢外的黑石板闪个不停,拍卖师只觉得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但是每次叠加的金额都只有两、三万灵石,显然大家都比较谨慎,也不愿在戒指上花费太多钱。毕竟,这只是辅助法器,远不如宝甲、武器那般事关己身生死。
当她慢慢啃完一枚鲜嫩多汁的桃子,戒指的价格正好抬到了五十万灵石。
她刚舔了舔纤细的指头,立在一边的小厮就赶紧地取来喷香雪白的帕子,让她净手。
第579章 天价=猫腻
“这桃子果然好味,可是传说中的西蟠桃?……嗯,这三枚戒指,给我出价五十五万灵石。”
七百三十二号包厢的黑石板上,立刻亮起了“五十五万灵石”的红光。
她看得清楚,价格一超过五十万灵石,参与竞拍的就只剩下五家了。
好戏,从现在开始。
二百一十一号包厢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六十万灵石的价格。
她继续道:“出价,六十五万。”
对方继续跟进:“七十五万。”
宁小闲笑了笑,目光一闪,居然不再吱声。
“储物戒目前已经拍至七十五万灵石!三枚合计一十三万斤的巨大容量,再也不必为身外之物无处可装而发愁!有没有嘉宾愿意出价更高?”台上的拍卖师,精神倒是为之一振。原本以为能拍出个五十万就不错了,哪晓得现在的身价都超过了七十万。东西卖得越好,他的提成越多,所以声音中都带出了激情来。
她要笑喷了,这个拍卖师的台词也忒恶搞。
台上的拍卖师喊了两遍,于是开始倒数。数到“三”的时候,才有一个包厢亮起了牌子,他目光一亮,宏声道:“九百二十七号包厢,出价九十万灵石!九十万灵石!有没有更高的?”
二百一十一号包厢似乎很愤怒,拍卖师话音刚落,就索性翻出了一百三十万的价格。这和宁小闲头一天拍下刺龙戟的策略一样,想以突然拔高的价格,来吓退其他竞争者。
可惜,对方并不中招。
九百二十七号包厢外的黑石板闪动:“一百三十五万灵石!”
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三枚戒指原本的身价一倍之多。
……
戚长老休息的静室。
戚长老正在闭目调息。虽说久沾红尘,但他毕竟还是个修士,道行是根本,赚灵石的同时也不能落下了自己的修为。长老议席的所有长老,在白玉京发卖会期间都必须到场,以应对随时可能遇到的重大情况。
门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近,他微微皱眉。果然下一秒,敲门声响起,婢女惶惶然的声音传了进来:“长老,长老!”
“进来!”他不悦地低喝一声,待到婢女走进来垂手侍立,才接着道,“不成器的东西,说了多少次,天上居的婢女随侍的时候不许这般慌乱!”
他威严厚重,被他这么一瞪,婢女一窒,才细声细气道:“小四要我赶紧来报告长老,那三枚储物戒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一百七十万灵石了!”
什么?戚长老双目圆睁,怒道:“你再说一遍!”
婢女吓得腿软,咽了口唾沫道:“在婢子过来之前,三枚储物戒的价格,已经,已经抬到了一七十万灵石。”
“不可能,那几个戒指的身价根本不会超过六十万!”戚长老再坐不住,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了下来,面上若有所思,“若非是她发现了?如此隐蔽之事,怎么可能?”
他沉声问道:“可是七百三十二号包厢顶价?”
“七百三十二号出过一次价就不跟了,后面的价格都是九百二十七号包厢顶起的。”
戚长老怔住了:“九百二十七号?难道不是她?可是这事儿除了我和她,又怎会有第三方知道?”
他也不愧是多年生意场上打滚的人,“第三方”这个词才刚出现,脑海中就有灵光一闪,顿时想起,“是了,是了,这事儿可不就是有第三方?该死的卞京善!你和宁小闲联手起来对付我了,是不是?”
他所处的斗室,方才还让他觉得静谧无比,现在却只觉出了烦躁。戚长老再也呆不住,抬腿走了出去道:“随我前去一看!”
……
发卖场上,三枚戒指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二百三十五万灵石!
这个价格对储物容器来说已是不折不扣的天价,轻松刷新了历年来该类拍品的最高纪录。是以不独是第十一层的看客,连其他楼层的贵宾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一样东西突然能卖出原来四、五倍的价格,这里又采用了全封闭式的发卖方式,不存在什么争风置气的因素,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其中有些猫腻。
戚长老赶到二百一十一号包厢观看的时候,拍卖师正好喊出了二百九十五万灵石的价格。这个数字如同巨石,砰然一声压在他的心口上,饶是他自负修养过关,也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更要命的是,这个价不是他的手下小四所出,也不是所谓的九百二十七号包厢所出,而是另一个包厢的贵宾抬起来的。
无庸置疑,储物戒的异常发卖,使得很多人兴致大发来参与这场角逐。这样的人抱有的心理多半是:既然其中有猫腻、有好处,何不由我买下来看一看究竟?说不定我也平白大赚一笔呢。
他们若买下这几枚戒指,也许还真能大赚一笔。
宁小闲坐在软榻上,从头到尾静观这场发卖,此时也忍不住乍舌:“中京的有钱人真是多啊,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兴趣,就能随手砸出两百多万灵石来听钱响!土豪,真是土豪!败家,真败家!”
这种情况的出现,倒是大出宁小闲的意料。她原来以为这场发卖到了后期,就只剩下卞长老和戚长老手下两方在寂寞抬价,哪晓得有这许多惟恐天下不乱之人会入局捣乱。
嘿嘿,乱吧,越乱越好。她眉开眼笑。
那小厮站在一旁恭言谨行,连脑袋都不抬,心里却是默默吐槽道:“姑奶奶,您过去三天里挥金如土,连乱七八糟的矿石都买了一大堆,难道就不算败家了?”
时间就在她的冷眼旁观、吴管事的拭目以待,以及戚长老的度日如年当中过去了两刻钟。
此时,这三枚戒指的价格已经抬到了三百八十万灵石!
戚长老手下的小四本身也是个拍卖师,经验丰富,到了此时都有意拖价,直到拍卖师开始倒数了才喊出价格来。这一方面是让戚长老拿主意,一方面也给对方造成一些心理压力。这个方式还是和宁小闲原先采用的毫无二致,也是要令对方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撒手不管,拍价过高的话很可能就烂在对方手里。
他终归不清楚这几枚储物戒对戚长老的重要性,否则就会知道,这几枚戒指,戚长老是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里的啊!
到了现在,那几个玩票性质的大富豪已经撤出了这场发卖。毕竟再败家也有个限度,拿着三百多万灵石买什么不好,这几个戒指的出价现在已经超过了众人的兴趣所能承受的范围。
不过现场的气氛倒是被完全引爆了。第十一层的中央大厅里议论纷纷,并且宁小闲都可以想象其他楼层的贵宾会是如何兴致勃勃地观看这一场好戏。要知道,发卖会头一天那件珍贵的“混元绡衣”,也不过就是卖出三百七十万灵石的价格,这三枚破戒指何德何能,竟能超越了人家?
戚长老坐在二百一十一号包厢里,捋着胡子的手暗暗发抖。此事已经彻底闹大,恐怕天上居其他长老都在关注,事后少不得追查这三枚戒指有什么特殊之处。虽然有信心不让人发觉他曾经“借”出戒指,但这不代表他做过的事就喜欢被窥探了。但凡心里有鬼的人,多半都是这样的。
眼看着第十一层发卖场上经常性地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只有小四和九百二十七号包厢你来我往地出价,戚长老心知此事难以善了,他强压下奔腾的怒气,咬牙站起,临走出去前哑着嗓子道:“将娟娘喊进来,让她看看她做了什么好事!”
#####
“好腻害,已经四百一十二万了。”宁小闲以手托腮,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旁边的吴管事倒是笑得合不拢嘴。
九百二十七号包厢里坐着的,的确是卞长老的手下。她猜测,说不定卞长老本人也在那里呢。
这场发卖进行到这里,基本已经不关她什么事了,剩下的就是卞长老和戚长老这一对仇敌的角力。她只管坐山观虎斗,实是说不出的悠闲。
此时,门上传来轻轻敲击之声,小厮走过去应门儿,回来低声对宁小闲道:“是长老议席的戚大长老来了。”
“哦?”她顿时来了精神,坐正道,“快请。”
戚长老走了进来,目光在她和吴管事身上一扫,面色略有些僵硬,不过转眼间就堆起了笑容道:“宁长老!”
“竟然是戚大长老亲自光临,蓬壁生辉啊。”她笑吟吟道。他也该来了。
这里又不是她家,“蓬壁”指的是白玉京的包厢么?她可真不客气。戚长老腹诽了一句,向站在一边的小厮冷声道:“出去!”再转过来,面上却是如沐春风,“宁长老,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正在发卖的那三枚储物戒,您可否高抬贵手?”语气竟然极是诚恳。
这老家伙,不简单。他这话一说出来,宁小闲立刻对他刮目相看。
第580章 我要她死!
世人多喜欢凭个人好恶行事,只有最聪明和最奸诈的,才知道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什么恩怨情仇都是可以丢到一边去的。戚长老明知道她和自己之间结了恁大的梁子,却还能亲自登门来伏低作小,这样柔软的身段正说明了他是个就事论事的人,眼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决不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
这样的人最明智,这样的人也最可怕。
宁小闲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戚长老说笑啦,现在出价的又不是我。”反正着急的也不是她,时间拖得越久,戚长老越是烧心。她欣赏这人,不代表就想让他好过。
戚长老沉声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宁长老,你想要怎样才能停手?请开出条件来吧。”
他这一路走来,已经想得清楚无比。第九百二十七号包厢的卞长老和他是仇敌,就算他拉下老脸去求,说不定人家出价之心反而愈加坚定,所以此事还得着落在宁小闲身上。
如果他不放下身段来找她,这三枚戒指的出价可真要突破天际了。
莫以为到了六百万就能刹得住,参与局中的三方都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不是灵茶的价格,而是十万斤灵茶本身,是天上居急需的茶叶本身!最糟糕的可能,是这批茶叶落入了卞长老之手。那么当贵宾无茶叶可用、他戚长老被天上居责罚的时候,卞长老却可以拿着灵茶出来邀功。这一上一下的差距,真是傻子也算得出来。所以他再不来找宁小闲,这批茶叶的价格很可能就被拍到七百万、八百万灵石,因为他是必须要买下来的!
这里的前因后果。宁小闲也想得十分明白了。他既然开门见山,她也收敛了脸色道:“好吧,我的要求很简单:你替我杀了娟娘和闻人博罢。”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态度也是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杀气、血气十足浓厚的语句。
杀人有时候不需要自己动手的。到了现在,她终于也学会了借刀杀人、借势杀人。
对于她这个请求,戚长老不置可否。只是沉吟道:“这个嘛……”
他这是想讨价还价了。宁小闲盯着他,微笑道:“戚长老,你方才都说了要开门见山、坦诚相见了。怎能掩着捂着?你也对娟娘起了杀心对不对?”她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道,“我这要求,岂非也是正合你意?”
戚长老这时心里才懔然:她竟连这个也猜到了。
她说得不错。
当戒指的价格被推到超过三百万灵石的时候。他就对娟娘起了杀意。毕竟那收据上加盖的印章是她的。她是最直接的负责人。只要将她杀了,尸体随便抛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说是娟娘卷着十万斤灵茶畏罪而逃,他也就此脱身。以他的手段,要令娟娘从人间蒸发,连尸体都不见,岂非再容易不过?
这样做的好处,是他在本场发卖可以就此撤手。灵茶让卞长老得了就是,他一毛钱也不用再出了。然而这般作为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是卞长老拿着灵茶给天上居解了围,少不了要得到许多夸奖和好处。
与之相对的,就是身为娟娘顶头上司的戚长老,要担当起驭下不严的罪名和巨额的罚款。以他对天上居的了解,这笔罚款少说也会超过一百万灵石。
如今宁小闲给他提供了一个选择:杀掉他自己本来就不想留的人,从而保下这批灵茶。
若是两害相权非取其轻者不可,戚长老宁可选择同宁小闲做一笔交易,就算付出了这几百万的灵石,也好过让天上居记下自己的无能,让自己的死对头站在高处嘲笑自己。
然而此时,戚长老心中却突然浮起几分不舍。娟娘毕竟是跟了他十年的老人,智计多出不说,一向忠心耿耿,办事得力。兼顾着聪明与忠诚的属下,一向是最难得的。若没了娟娘,他从此有许多事情都不好办了。
他转动目光,正好扫过墙面上的水月镜,上面显示第十一层的拍价,已经到了四百五十万灵石!
如果他现在同意,那么就能以四百五十万左右的价格拿下这批灵茶,比原本预料的七、八百万灵石,已经是节余了许多。
他手里也不富裕。最重要的是,当他看到了这个惊人的价格时,胸中突然涌出一股暴戾之气:“若不是娟娘接连办砸了这两件大事,我何至于此?!这个贱人坏了我的事,难道我还要替她的性命惋惜?区区一枚棋子算什么,只要假以时日,再忠诚的手下也能培养得出来。”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是不可遏止!
戚长老也是当机立断之人,并且此刻的局势于他而言的确也很危急,因此想通了这一层,即干脆道:“好!不过……”
这一次,宁小闲又抢在他面前:“不过,这拍出价的数百万灵石,恕不退还。”她冲戚长老眨了眨眼,“你知道的,这钱不归我所有。”
不归她所有,那就是归卞京善这直娘贼所有了!戚长老一噎,一股怒气冲天而起,却又被他强自压了下去。
“好!交易达成,那你们莫再出价。你要的东西,我随后奉上!”他从牙根里恨恨挤出这几个字。既已达成了协议,他也就不作这表面功夫,大袖一甩,阔步离去。
“戚长老慢走。”目送他离去,吴管事不待宁小闲开口,已经站了起来道:“我去交代一声。”也急急走了出去。
吴管事一定有其他更简便的联系卞长老的办法,因为一刻钟之后,场上的竞价终于停止了。
拍卖师也已经很累了,精神却还亢奋,几乎是哑着嗓子道:“四百七十万灵石!还有没有出价?”
连问了三声,九百二十七号包厢终于沉寂下去。拍卖师立刻抖擞精神,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举棰、落下!
一棰定音。因此,这三枚明显一看就归暴发户所有的戒指,终于被戚长老以四百七十万灵石的价格买走。此刻全场一片安静,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表示很兴奋,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眼看着吴管事走了回来,她轻笑一声道:“恭喜卞长老了。”
吴管事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卞长老说,与宁长老的合作十分愉快,若有机会,期待再度携手。”
她笑而不语。
这数百万灵石,卞长老又怎会平白无故便宜了戒指的卖家?他是天上居的大长老之一,自然有权去翻阅卖家资料。所以早在发卖会之前,就已经派人去找到了这名卖家,言说打算在发卖会上替他抬一抬戒指的价格,并保证最后价格一定会超过一百六十万灵石,但前提是,最后所得进项须两方平分。
这类“假拍”之事其实常有,白玉京已经运作了数百届,天上居许多位高权重之人手里也不甚干净。所以这人听了之后也觉得此乃互利之举,因此欣然同意。此刻,他估计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吧,四百七十万灵石的巨款啊,扣掉天上居分走的百分之十二佣金,也还有四百一十三万多,他只分走一半也能拿到将近二百零七万!他原来的心理价位,可只有六十万不到呢。
剩下那一半,自然是卞长老得了。这一次反算计戚长老和娟娘,他和吴管事不遗余力,除了要修理对头替自己出气之外,也盯着这份大利。这份钱,宁小闲一分不取,她不是看不得别人拿好处的人,目的也明确得很:杀了娟娘和闻人博,替自己出气,替自己绝了这个后患。
两方各有所得,所以她和卞长老于此事一拍即合。
戚长老得回了灵茶,办事的手脚自然是加倍快了起来。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所有贵宾的包厢内都重新注上了免费的灵茶。宁小闲知道,属于他的危机终于过去了。
……
二百一十一号包厢的门打开,有个婢女走进来道:“贺执事,戚长老唤您去他的静室。”
娟娘瞪着水月镜,浑身直似摇摇欲坠,久久不曾应声。这几枚戒指竟然拍到了四百多万灵石,她几乎都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戚长老要见您,催得有些儿急。”这婢女又轻轻唤道,娟娘这才如梦方醒,魂不守舍地“啊”了一声。
她才随着婢女走没几步,门外就有两名戴了面具的黑衣人紧紧跟了上来。
这两人是……娟娘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声音都哑了:“是戚长老命你们跟着我?”
两人沉默不语。
娟娘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他们,厉声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气势,那是令娟娘从内心都恐惧的强大。她虽然也是修士,但在天上居任职已久,修行疏习,此刻只知道自己绝非这两人对手,不由得退了一步,面上变色。
这人开口了,声音如败革喑哑:“娟娘,戚长老很不满,你还是走快些。”(未完待续。。)
第581章 走狗烹
他这般一说,娟娘就明白了,这两人真是戚长老派来的,否则还有谁会知道戚长老对她的不满呢?可是戚长老为何要派这两人前来?为何?
她心乱如麻,僵在当场。两名黑衣人互视一眼,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挟住她往前走。娟娘待要挣扎,却是始终挣不脱了。
这几人走路的姿势很怪异,一路上虽然招得旁人频频回头,但他们都戴了面具,身影模糊,谁也认不出他们来。
一刻钟之后,她终于站在了戚长老的静室之中。那两名黑衣人关好了室门,就静立在她身后不动了。
娟娘紧紧盯住戚长老的眼睛道:“长老有何吩咐?”她虽不知道戚长老和宁小闲达成的协议,但从包厢中看到那几枚戒指的成交价,隐隐就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戚长老看着她面色灰败,想起这个下属跟了自己十来年,平素克尽职守,此刻却要拿她的人头去换自己的名声,心里终是有些不忍。
娟娘看出了他的不忍,心里却更是冰凉一片。上一次戚长老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也是个跟了他多年的老人犯了错,他虽然面带惋惜之色,但下起手来却丝毫不曾留情。
她识得戚长老太久了,深知这人天性凉薄,纵有不舍不忍,也只是片刻之事。
果然戚长老道:“娟娘,你知道外头那批灵茶的抬价为什么停止了?”
娟娘张了张口,这一瞬间心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越想越是心惊,最后颤声道:“你,你和她定了什么协议?”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用上什么敬称了。
戚长老沉默半晌,才摇头道:“你也莫要怪我。你真不该为了一己私仇,拖我下水。”
鸣水宗生意受损,在这件事上戚长老和她可是同进同退,偷盗宁远堂的灵茶也是得了他的首肯,这叫做“拖他下水”?这个男人想杀她,还要给自己找个理由。果然是凉薄至极!娟娘想冷笑,扯动面部僵硬肌肉作出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你真要我死?”这静室中的人。她一个也打不过。可是要她引颈就戮,她做不到!
戚长老偏过了头,不看她表情,却低声道:“念在你跟我多年。我也不想让别人动手。桌上有一封鸠毒丸。你自行吞了吧。”鸠毒丸可以毒杀修士,尤其她修为不高。
娟娘面色青白,嘿嘿地笑了:“好,你真是我的好长老!可是戚留仙,我这些年也没少帮你办事吧?你那些收拾不干净的小尾巴,就不怕有人泄露出去?”
戚长老冷冷道:“你只管放心上路,无须替身后事担忧了。”
他是执意要她死了!娟娘紧紧握拳,指甲都刺入了肉里。却不觉得疼痛。她不甘心哪,她恨戚长老。但更恨的是宁小闲!凡事都因她而起,倘若没有这个女人,她和闻人博的采艳团生意还是做得好好地,她也依然在戚长老手下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她就要死了,那个女人却活得滋润,凭什么,凭什么!
娟娘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被那姓宁的小贱人这般摆布,你难道不想出气?”
戚长老警惕地望着她:“你想做什么?”人之将死,其言未必也善,这女人自来心眼儿极多,他不得不防。
“你放心,我只不想让那姓宁的小贱人好过而已。”她走到书桌后面,取一张白纸,唰唰唰写了几行字。
到了此刻,她握笔的手反而很稳,随后就将这墨迹未干的纸张扔到戚长老面前道:“这是我今日中午才得的消息,你拿我的印鉴盖上,必有说服力。”
戚长老往纸面上扫了一眼,神色微变道:“这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娟娘咯咯笑道,“最重要的是,你和我一样,都不想让那小贱人省心吧?只要能妨害到她,我就舒坦了!”
她看了一眼戚长老。且让这老男人得意一段时间罢,这么多年来她手里握着他的证据,难道还少了?不急,不急,她遭了意外,也自然有人会替她报仇!
“宁小闲,你厉害,我的确弄不死你。可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你安生!”她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毒丸,吞了下去。
……
又过了不久,七百三十二号包厢的门,再次被人敲响。这一次敲门声轻而缓,极有礼貌。
小厮开了门,外头站着的婢女自然是已经换过人了,此时捧着个锦盒走了进来道:“这是戚长老送来的礼物,请您亲自验收。”她将“亲自”二字咬得很重。
宁小闲会意,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了,才将锦盒慢慢打开。
她、鸠摩和无面,都将目光投了进去,随后默然。
除了那件物事,盒中还躺着一张血迹斑斑的字条:“闻人博此刻不在中京,容后补上。”
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了。宁小闲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盖,将这件战利品收进储物戒中。
小厮重新走了进来,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注上了一盏热气腾腾的清茶。她神色如常地轻轻啜了一口,就望着发卖会的水月镜出神。
论心智,论计谋,娟娘也是个人才,值得她佩服。
不过,这一番暗斗下来,她还安然坐在这里,而娟娘却已经……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她手中始终握有来自隐流的主动权,而娟娘不过是戚长老手下的一条走狗而已,她就算再聪明,也难免被人在心中论斤称重。而走狗最可悲也最逃不脱的下场,就是随时可能被主人抛弃。
长天说得对,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权势最大的作用就是保命,保住自己不会被旁人摆布,保住自己不会像路边的野狗一样死得毫无价值。
她拿起茶盏,向虚空遥遥一举。
身死债消。娟娘,这一盏茶,我敬你。
#####
日薄西山,白玉京内一曲暂了。
宁小闲往回走的时候,中京已是华灯初上,满城灯火闪耀,万千华光冲天,映得天上星河都黯淡了光芒。这是当世最繁华之地,南来北往无数人梦想着腰缠十万贯之后的必来之地。
解决了一个隐患,她自然觉得心头舒畅。所谓好事成双,她才出了白玉京就接到宁羽的来讯,他已经从外地返回了骈州,因此阿离可以动身前去找他了。
听到这个消息,阿离顿时紧紧咬住了唇,眼中有雀跃之色。宁小闲逗她道:“可以去找宁羽,你可欢喜么?”
“欢喜!我好想他。”阿离大大方方,毫无扭捏之态。宁小闲一怔,才想起这小姑娘从来不是人类,自然没有凡俗女子的羞意。
她既已使用了粗浅的魂修术,从她的真身金之精剥离出来,宁小闲再没必要将她困在神魔狱中,所以甫一抵达中京就将她带出了,令众隐卫带这个小姑娘游览上都的繁华,也给她买齐了漂亮衣裳和首饰。
阿离如今的肉身换成了一具雌性禽妖的身体,化成人形身材娇小,面貌也有十五、六岁模样,和她的本来年龄有些儿不符,要等她心理年龄成熟至少还要五、六年左右。不过,妖怪的寿命悠长,她不计较这点儿时间。
人家的好日子就在前面了,而她自己呢?宁小闲心里暗自叹气,笑着拍了拍阿离的肩膀:“你想现在便走,还是明早再启程?我让隐卫送你去骈州。”
这话本是玩笑,哪知阿离双眼一亮道:“宁姐姐,我,我可以现在就动身去找他么?”
“……自然是可以的。”阿离留在她身边这么久了,一听到宁羽的名字却恨不得飞奔而去,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阿离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急迫了,脸上一红。护送阿离的隐卫也是一只禽妖,夜间视物能力甚好。其实夜间赶路对于修仙者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从中京取直线飞到骈州,不过是半个月路程,宁小闲却和这名隐卫细细交待了一番,阿离这时清晰无误地感受到分别在即,心中突生不舍,连眼眶都微微发红。
“方才恨不得马上离开我飞扑到宁羽怀里,现在又作这小儿女分离的情态作甚?”宁小闲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我辈修仙,当趁意才是。去吧,宁羽也想你了。”
阿离突然张开细瘦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她,细声细气道:“宁姐姐,也祝你和,和他早日结成神仙眷侣。”“他”是谁,在场的心知肚明,只是此地人多口杂,阿离也就不说出那个名字。
她原本早熟,又在慢慢长大,当初被她撞破的宁小闲和长天亲热那一幕,现在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想起来每觉面红心跳。
宁小闲嘴边缓缓绽开了笑意,温柔道:“去吧,帮我向宁羽带声好。”
这小姑娘点了点头,在众人目送下走远了。她虽然频频回头,但脚步却始终没有停下,因此很快就连同身边的那一名隐卫一起,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之中。(未完待续。。)
ps: 12月18日
粉红票致谢:杨晔、霏霏baby(2票)
打赏致谢:纯白薏仁水1(平安符)
第582章 死讯
宁小闲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长天还没有回来,陪伴了她一年多的阿离又已经远去,连鹤长老发来的讯息都说,涂尽还在隐流闭关未出。
她突然觉出了三冷清,两分意兴阑珊,这偌大的中京逛起来也觉得没甚意思了。众隐卫察颜观色,知道她兴致不高,却不知要怎么出声逗笑。他们妖力深厚、道行精纯,却不是伶俐的解语之人。
过不多时,宁小闲才返回了下榻的客栈,才喝了半碗店家煮好的肉桂南瓜牛奶羹,青鸾就急匆匆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长老,傍晚刚刚得了个重要消息:济世楼的大小姐金满意,今日午后被发觉曝尸荒野。”
宁小闲手中端着的白瓷碗顿住了。
青鸾见她不言不动,只是樱口微张,似是受了惊吓,忍不住又低低唤了一声。
宁小闲这才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思绪,急声问道:“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青鸾摇头道:“听说昨日就已经失踪了,但是尸体今天午后才被发现曝在中京北郊的一户农庄里,死的时候全身衣装整齐、神态安详,不似受过什么苦……”
宁小闲突然打断她道:“伤势呢?致命伤在哪里?”
“这个就不清楚了,据说没发现什么伤口。”青鸾看宁小闲面色不好,担心道,“要不要我去督务局,找汨罗手下那录事问一问细处?”
此话刚刚说完。宁小闲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瞪了她一眼道:“胡闹!”
青鸾怔了一下,暗道去督务局找人问。怎么就是胡闹了?不过看宁小闲得知这个消息后神态有些不安,她也不敢多说。
她不晓得,宁小闲一听到金满意的死讯,心里立刻就是一凉,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事儿,东窗事发了。”
昔日她和皇甫铭在都灵城南的枫林谷看到的那一双偷|情男女,其中的女子。就是金满意。第一眼望见真相,她心里五味掺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直到前日金满意找上门来,她才稍微了解了这个天之娇女的心事。
金满意有了心上人,这才一门儿心思打算悔婚。
世道多艰难,哪怕是豪门贵胄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所以到了此时。她反倒不是那么讨厌金满意了。
偏偏在此时,金满意却曝尸郊外。
有关于这个女子的私情,宁小闲谁也没告诉,想来当日偷窥到此事的皇甫铭也不会对旁人提起。那么,是谁杀了她,还用猜么?
宁小闲略一抬头,看到青鸾正担忧地盯着她,不由得笑道:“你先出去罢。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仔细想想。”
青鸾只好为她斟了杯清茶,轻轻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宁小闲轻轻摩挲着青瓷杯口,自言自语道:“汨罗,你好狠。”
惟一有理由杀掉金满意的,在她想来,只有汨罗了。如他这般骄傲的大妖怪,又是奉天府的府主,即使对金满意没有多少爱意,又怎能容忍未婚妻在外面偷|情,给自己戴绿帽子?
可是,只是偷人罢了,他大可退婚,犯得着杀人么?
宁小闲蹙眉,耳边顿时响起金满意的原话:“若是我开口请求,他,他不会同意的。我爹曾说过,济世楼的势力对汨罗来说很重要。”
如果济世楼的支持对汨罗来说,真的很重要的话,那么他绝不会轻易退婚,偏又不愿忍受绿帽加身,那么解决的办法只剩下一个:杀人。
只要金满意身死,济世楼和奉天府的联姻虽然无法完成,但原有的协议也还在,也算退而求其次了。即使双方都不说,宁小闲也知道,以汨罗的本事,顶多再过半年左右就能牢牢稳固手里的权力,届时济世楼的支持虽然宝贵,却再不是不可或缺了。
可是,他和金满意的婚事,偏偏就在三个月后。他怎能娶个不忠的妻子进门?
她低低叹了口气。怪不得,汨罗选择了镜海王府老太君的寿辰前去参加,想来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秀一秀和金满意的恩爱相;怪不得,这四年一次的白玉京盛会,他反而未临现场,大概要的是个不在场的证明——他人都远在奉天府呢,济世楼掌门人死了女儿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回想起镜海王府中,汨罗对这桩婚事的漫不经心,回想起老太君寿辰当天,他对金满意露出的温柔之色,宁小闲就觉得不寒而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金满意在外面偷人了吧?却一直隐而不发,忍到了现在,才派人在中京杀掉了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
汨罗始终是汨罗,就算这两年来对宁小闲态度极好,本性却一直便是那个凶狠残忍的大妖怪。
回想起汨罗在镜海王府之中对她说过的话,宁小闲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客栈外头传来了喧哗声。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宁小闲才刚站起,青鸾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济世楼掌门金无患带人来了,言语强硬,和兄弟们起了点争执。”
济世楼的掌门人?她想起镜海王府老太君寿辰当日,站在金氏姐妹身边那名黑髯文士金无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金无患难道知道了她和金满意的会面?可是金满意前日明明说过,金无患被外务拖住,要迟到两天才会抵达中京,算起来也就是今日才赶来参加白玉京的发卖会,怎可能知晓前事?
隐隐地,她只觉得金无患此来不存善意,于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请他们进来罢。”
堂堂济世楼的掌门,也没打算带人杵在门口让围观群众看戏,所以隐卫一放行,他也就只身走了进来。
“宁长老。”他只微微颔首,面色铁青。
这人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宁小闲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也低声道:“金掌门,请坐、请节哀。”
她不说还罢了,讲出这几个字之后,金无患就低低叹了一声道:“宁长老,金某此来是想请你给我解惑:前日小女来找你,到底说过了什么?”
听出对方的问责之意,宁小闲不悦道:“金掌门这是登门问罪来了?”她在这中京之内就代表了隐流,怎可能任金无患这般质问?
金无患也知道自己着急了些,他缓缓坐下,平复了一下语气道:“恕罪,金某方寸大乱,还请宁长老为我解疑。”
宁小闲神色淡然道:“金小姐前日的确来找过我,然而听说金掌门今日方至中京,这消息却是听谁说道的?”
金无患沉吟了一下,也无心绕圈子,右掌已经取出了一张纸笺,平平向她射来道:“我两个时辰前才到中京,就有人送来了这张纸。”
她接过来一看,白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金小姐遇害前所寻最后一人,为隐流长老宁小闲。”字里行间,笔意凌厉张狂、张牙舞爪,像是书写者胸中怀抱着无尽的怨恨、眦怒。
她立刻知道这是谁写的了,因为后面的落款赫然是“天上居 贺紫娟”,末尾一个鲜红如血的印章,正是她的执事印鉴。金无患淡淡道:“我已经找天上居的人核实过了,这个印鉴是真的。所以,宁长老,请你告诉我罢,小女前日到底为何寻你,又和你说了什么?你是见过她的最后一个外人。”
宁小闲阖起了眼,心中不知是气怒还是佩服。
前一段时间由于灵茶事件,娟娘想必是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于是看到了金满意来客栈寻她。娟娘临死前刚刚接到了金满意遇害身亡的消息,立刻就将这二者联系起来,向金无患发出了最后一封指向性极明确的遗言。
哪怕是死了,娟娘也还要实实在在地坑她一把。见着这张纸笺的时候,她耳边几乎都回响起娟娘得意的笑声。
娟娘自然不知道宁小闲心中的秘密,也许她只是不想让这个仇人舒坦,想给她泼一盆脏水,然而这一手却误打误撞地玩得实在漂亮。
宁小闲难道能对金无患据实相告,告诉他“你的女儿在外头偷人了,奉天府又不想和济世楼解除联姻,所以汨罗杀了他”?死者长已矣,她何必要去毁人家女子的清白名声?此事又牵涉到济世楼、奉天府两大势力的关系,金无患哪里会轻易信她?
退一步来说,金家女儿干的好事被她这个外人知道了,恐怕她从此要成为金无患心里的一根刺。
最关键的是,她就算知道此事是汨罗所办,难道就能将他供出来?这一路上,包括在中京之中,汨罗对她的相助都是不遗余力,若无他的势力相助,灵茶失窃一事现在就该轮到她焦头烂额了。现在这个大人情还没还清,她能出言坏了他的计划,让他和济世楼反目成仇么?
在这个世界游历越深,她就越明白正与邪、对与错、是与非之间,哪里有什么泾渭分明的界限?是非对错,不过是存乎一心耳。(未完待续。。)
第583章 娟娘的报复
无论是金满意还是汨罗,那般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因,她也深深同情老来丧女的金无患,然而这还不足以令她将汨罗供出来。
她同样知道,金无患也是个聪明人,因此她和金满意的对话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否则金无患单凭这几句对话,就能推断出凶手的真面目了。
所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金大小姐前日找上我,不过是两件事,一来是求购一枚返颜丹,二来,也是想邀请我三个月后去参加她和汨罗的婚事罢了。”
金无患神色一凝道:“哦?愿闻其详。”
宁小闲道:“金掌门该知道,我送给镜海王府老太君的寿礼中,有一枚便是返颜丹?”她看金无患点了点头才接着道,“金小姐前日才抵达中京,就来寻我,想以二十万灵石的价格购买一枚返颜丹。我原也好奇,她这般年轻貌美,返颜丹又要留给谁。听她语气,似是要送人之用。不过这丹药的数量太过稀少,我已然婉拒了。”
“她也提起三个月后的婚事,顺便送来了这个。”她伸手入怀,取出一份大红色的描金请柬。这是她刚刚抵达中京时,汨罗差人送来的婚柬,此刻正好拿来骗人。
物是而人非。金无患看到这份婚柬,神智略有两分恍惚,不过马上便回过神来,正色道:“小女找你,便只有这两件事?”
宁小闲耸了耸肩膀道:“给你寄这字条之人,没说我们会面的时间长短么?不过是一刻钟左右。能说多少话来?”她轻轻咳了一声,“况且,你也知道。我和令媛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她也无意在我这里久留……”
金无患看了她一眼。两个女儿都不喜欢这位隐流长老,平日里没少抱怨,他这个作父亲的当然知道。可是女人之间的那点儿矛盾,也不足以让她对金满意下狠手啊,除非……
他又问了一次:“当真没有别的了?”
宁小闲斩钉截铁道:“再无其他!”
金无患站了起来,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好。金某信过宁长老,那不再叨扰,告辞!”随后大步走了出去。
宁小闲将他送出了客栈门口。才返身慢慢走了回来。
七仔站在她身后,忍不住道:“这老头子气势汹汹而来,难道以为是您杀了金满意?”
“未必。”她摇了摇头,“但他心底一定认为。我和金满意的死脱不了干系。至少,我也会知道一部分内情。”她长长地出了口气,金无患的登门太过突然,她仓促间也没想起太好的借口。她方才说的话里,三分是真,七分是假,盖因谎言里总要包含一部分事实,这才听起来像真话。她不说金满意想买返颜丹要送谁。便是让金无患自行脑补了,因为她知道金无患的夫人修为并不精深。如今看来也是四十许人的模样,她这般隐隐约约地一带,反而比直说出来效果更好。
七仔道:“那么,您已经说服了他?”
宁小闲轻轻咬唇:“不。金掌门决不会轻信他人言,就算我这样说了,他也只会信我三分而已。换了我是他,也理应如此。毕竟,此事查无实据。”
“那……?”
她凝视着窗外被白雪压弯的梅花枝头,闷闷道:“无妨,他就是对我起疑,也奈何我不得,查无实据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他再怀疑我也不能直接对我开战。娟娘真是好手段,真是死了也想恶心我一把。”
她轻轻道:“七仔,这几日我心里颇不宁静,总觉得似乎有要事要发生,却始终没有头绪。”
七仔跟在她身后呐呐,不知要如何接口,只好挠了挠头道:“这个,等长天大人回来了,就好啦。或许您就是太想他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或许,但愿。”
……
走出了大半里,金无患脸色仍然是青白一片。身后一群随噤若寒蝉,他身边的亲信忍不住问道:“老爷,那宁长老可说了有用的线索?”济世楼是仙派也是世家,和金无患走得近的亲信,俱是称呼他为“老爷”。
金无患冷笑道:“有用的线索,我看她的嫌疑就很大!”
这亲信吃了一惊道:“您是说,她杀了大小姐?”
金无患缓缓摇头:“未必。不过她说的话俱是轻描淡写,恐怕从头到尾都没有几个字是真的!嘿嘿,若说我家满意找她买返颜丹,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她|娘亲修为远不如我,如今倒是需要这类灵丹。可是满意若有此心,为何不在镜海王府就问她购取,反而是早不买、晚不买,偏偏在遇害前才找上她?”
他长叹一声道:“反正满意已经,已经去了,那场会面的内容再无第三个人知道,她如何添油加醋都没人能跳出来作证。人嘴两张皮,她爱怎说,便能怎说了。”
这亲信眼中也隐见泪花:“这宁长老是大小姐出事前,所见的最后一人,事情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金无患低哼道:“嗯,她若不是杀了满意,就是知道些什么内幕,替什么人掩盖包庇,这样的行径,我看得多了。”
“老爷,我倒是想起一事。”这亲信悄声道,“南赡部洲的灵茶,不都由隐流一家供应么?可是灵茶这种东西最早是在岩城问世的啊!我记得当时奉天府最早派出去追寻灵茶下落的,就是汨罗公子!这二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金无患脚步顿时停住了。
被这么一提醒,他心中念头急转如电,瞬间有许多线索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岩城首先拿出了灵茶种子、汨罗追查灵茶下落结果不了了之、隐流约莫在大半年前开始独家垄断灵茶的销售,而宁小闲是隐流长老……他对自己这未来女婿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断然不是半途而废之人,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追查?
他在镜海王府见到宁小闲时,就已经下令调查此女背景,结果得到的线索却是模糊一片,她像是从隐流当中横空出现的。通常情况下,人活于世总会落下许多蛛丝马迹,有心人自可追查得到,除非……除非有人替她抹平了身后这许多事情。
而他认识的人当中,就有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地办成这件事——汨罗!
奉天府的情报网强大无比,可以轻易打探别人家的秘辛。而反过来说,他要凭此抹去一个人的往事,岂非也是轻松加愉快?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终于从纷繁复杂的猜测中抓到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线头,这就是:汨罗和宁小闲的关系,或许早就是非比寻常了。说不定,说不定两人从岩城之后,就一直互通有无?
他立刻便又想到汨罗对金满意那样温和却又客气的态度,想到金满意对宁小闲的厌恶,心里突然便有一把火熊熊燃烧:“莫不是,莫不是这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所以满意对她才那般讨厌?眼看汨罗大婚日期将近,这两人又不想退了婚事,失了济世楼对奉天府的支持,于是杀掉了我的女儿?!”
“若是如此,真是好算计啊,好算计!”
他胸口起伏不定,一股暴戾之气盘旋不去。身为济世楼的掌舵人,他的理智明明提醒他,这事儿如镜花水月,只不过是个臆想,是个猜测,济世楼横行多年,也是树敌无数,说不定是旁人下手暗算了他的女儿。
这些他都知道,都清楚,可是心里萌发的这个念头就像毒草一样疯长,让他忍不住就要猜测、忍不住就要暴怒!
他那亲信只提点了这么一句,见到老爷眼中露出了骇人的精光,赶紧道:“老爷,请息怒!这不过是小人的揣度罢了,或许作不得真……”
金无患阴沉着脸道:“揣度得好,很好!”看了他一眼道,“下令,彻查宁小闲和汨罗的关系,我倒要看看,这两人的行踪到底有多可疑!”顿了一顿,语气转悲,“你留下吧,让老刘代你送小姐回去……回去她的娘亲身边。”话尾哽咽,几乎吐不出字。
他是修为精深的大修士,老来能得两女,已是极不容易,因此一向都将两个女儿视若掌珠。在他看来,两个宝贝女儿就是娇纵了点又有什么大不了,女儿家不就是应该娇养的么?凶手如此阴毒,伤了他的宝贝女儿,那就是动了逆鳞,此仇不报,他誓不罢休!
亲信躬身,应声道:“是!”垂下去的双眼里,却有光芒微微闪动。
#####
当天深夜,这亲信才从外头回来,默不声响地钻进了济世楼在中京内城包下的客栈。
大约小半刻钟后,两封密报就放到了金无患的案头上。
金无患拿起来看了两眼,面色立刻就变了。
第一封密报上写的是,前一段时间瘟疫肆虐南赡部洲,亏得宁小闲研制出了真正的解药,这才活人无数。然而向整个大陆东部和南部传播解药方子的,却是奉天府。(未完待续。。)
ps: 本卷从明天起进入高|潮部分~~宁妹子开始要为放出长天童鞋而努力了~
还是那两个请求:
1,求全订用户领取风行水云间之光,也就是水云的大神之光。点书页里面作者名字旁边的小徽章就可以了,不用额外花钱。
2,将粉红票压到月底给我,因为月底可能还会开启粉红双倍活动。唉,和总榜上的大神们不能比,但水云总可以争取一下仙侠分类第一的粉红票奖励吧。
第584章 天定之人
第二封密报上写的是,在驰明城外围捕瘟妖,以及在西北阿泰丽雅雪山抓捕奉天府大公子庆忌的过程中,宁小闲与汨罗,皆是一起行动。
若是宁小闲在这里,必会惊讶这两封密报描述过程之精确,宛若亲眼所见一般。这两封密报都是言简意赅,除了阐述当初事件的过程之外,没有半个添油加醋的字眼。
可就是如此,反而会激发看信之人的无限遐想。
第二封密报的末尾,还写着一行小字:隐流在白玉京的包厢为七百三十二号。
金无患将这两封密报反复地看了又看,像是要背熟上面的每一个字,这才凝起真火将它们烧为灰烬。
“好,好。好一对奸夫淫妇。满意的死就算不是你们所为,也和你们大有关系!”他从牙缝里慢慢挤出这几个字来,又冷飕飕地看了恭立在一旁的亲信一眼,“你这回办事倒是很利索啊,这么快就将他们的消息给放到我案头上了?”
这亲信知他起了怀疑,于是躬身道:“老爷,小人惭愧。这不是小人调查出来的,而是方才有人托了个乞儿送到我这里来的。我顺着乞儿指的方向追出去的时候,对方人已经没了。”
“哦,我想要什么,居然有外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金无患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有人想拿我当枪使?”
这亲信不敢接口。
金无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手里只有这么一个有用的线索,送上密报的人摆明了不怕他不上钩。这是阳谋,赤果果的阳谋,然而他金大掌门也只能直直往里跳,因为他的确报仇心切。
亲信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了,才轻轻道:“汨罗公子若是接到了噩耗,恐怕也会赶来中京吧?”
金无患冷笑:“不错。趁着这两人没有碰面,要早些将我儿遇害的线索从宁小闲嘴里撬出来。”
#####
接下来又是平静无波地过去了一整天。
宁小闲在白玉京内,主要观看的是自家灵丹的发卖情况——天上居从隐流征集而来的诸多草药和灵丹,这一天上架发卖。隐流的丹药效用之灵,天下皆知,但这还是白玉京头一次发卖来自隐流的药物,倒是在全场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高|潮。
这一次,天上居从隐流征得的药物共有十多种,多有奇效,所以拍完所得的款项也颇可观。按照协议,这笔款子在当天傍晚就送到她手里,共计五百余万灵石,扣去了商会的佣金提成,还剩下四百余万灵石。
无论在哪个时空,搞医药果然都是大赚钱的买卖啊,她掂着手中沉甸甸的储物袋,志得意满。
这一日结完款返回客栈,月儿都已经东升。青鸾和七仔照例不在,她想了想也无意再外出,只拖着鸠摩在客栈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来,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果酒,自斟自饮。
鸠摩这几日也基本是沉默着,提不起精神。宁小闲挟了一颗话梅芸豆入口,才打趣她道:“方才鹤长老捎来消息,说涂尽终于出关了,问我们何时返回巴蛇山脉,或者要他来寻我们?”
他出来了?鸠摩“啊”了一声,忍不住抬起头来,发现宁小闲眼带笑意看着她,于是轻咳了一下道:“出关就出关,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啊。”宁小闲故意拖长了语调道,“我跟他说了,让他在隐流继续呆着吧,等我们再玩个七、八个月也就回去了。”
还要七、八个月?鸠摩面色一垮,随后反应过来,不愉地瞪了她一眼。
宁小闲仰头灌下一杯果酒,将笑意都冲进喉底。此时她灵敏的耳力却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道:“师叔祖该不会是骗人的吧。说什么我的机缘已到,可是白玉京发卖会到今日都第五天了,也没见着南明离火……唔唔!”
这声音轻软柔和,像七、八岁的小女孩撒娇,含着的抱怨听起来也令人觉得十分可亲。不过最后几个字未说完,就像被人堵住了口。果然紧接着就有另一个女声急促道:“这里人多耳杂,你连结界都没打开,就敢胡说什么!”
这两个声音又细又小,在人烟嘈杂的大厅中,几乎要被埋没,宁小闲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凝住了。
那个软糯的声音,要说的是不是“南明离火剑”这几个字?她支起了耳朵细听,可惜对方大概已经布下了结界,再也没有动静传来。
她抬眼看了看鸠摩,发现这只毒凤也是满面惊异,显然同样听到了这微弱的动静。
这两个女子的修为显然不高,因此只这么两句话,就让宁小闲和鸠摩确定了她们所在的方位。
好巧不巧,这几人居然也住在这家客栈里,所包下的房间和他们正好遥遥相对。
先前说话那女子是什么意思?南明离火剑是她的机缘,并且她的师叔祖已经推算了出来,因此让她前来中京随缘?宁小闲眼中再无半点笑意,反而挂上了几分冷厉。如果说南明离火剑是人家的机缘,那么她来中京又为了什么?
她拢手放到桌下,袖口一动,液金妖怪无面已经钻了出来,借着桌底的掩护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弹到了楼梯旁边,又变成暗黑色的液体,潜入了扶手下面的阴影当中,顺势而上。
热热闹闹的大堂里,没人发现它的存在。
宁小闲收回了目光。她历炼至今,心性修为已经大进,此刻强自压抑着郁躁的心情,和鸠摩胡乱吃了些东西,这才回房去等消息了。
此时正好店里的伙计上楼敲门送饭,所以这个房间的结界很快就撤掉了,无面顺势溜了进去。
当下这种环境对它来说,就是如鱼得水,它溜到女主人指定监视的房间里之后,发现这里的客人虽然是修士,但仍然遵从人类的习惯燃起了火盆,因此要化作杯中或者面盆里的清水都不合适,惟恐有人来饮用、洗面。想了几息,它就钻到床帷后面的阴影里躲了起来。
房中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另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等伙计布好了饭菜走出去了,她们才坐下来提箸。
年纪较小的姑娘闷闷不乐道:“甄师姐,别是师叔祖算错了吧?就算南明离火剑在这里,偌大的中京上哪儿去找?”
甄师姐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余、英、男!师叔祖神机妙算,从不出错,你敢怀疑她老人家?”
这话里就带了些儿责备了,余英男吐了吐粉舌才道:“不敢,不敢!这话你可别传出去。可是从接到师叔祖的卦象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像在梦中。南明离火剑是何等神物啊,世上高人大能这样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作它的主人?”
甄师姐漫不在乎地咬着箸道:“我哪知道呀,听说凡人里面有一句俗语,叫做‘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修仙界嘛,大概法器和宝物最怕明珠投暗了,我想这神器兴许是瞎了眼罢!”
小姑娘余英男哪里肯依,伸手就要来掐她,两人玩闹了好一会儿,甄师姐才重新言归正传道:“天意难测,神器也会择主,选的不一定就是当世的大能和巨妖。师叔祖的卦象从不出错,你就安心等待吧。”
余英男叹气道:“我就想不明白,神物问世难道不应该在深山老林里么?为什么会在这天下繁华之都的中京啊?”
甄师姐瞪眼道:“我怎知道,你咋不去问神器是怎么想的?这一次师叔祖的卦象也卜得不甚清楚,说是受到了天机干扰,只能算到你的机缘就在中京,后面的就窥见不到了。师父说了,若在中京之中,则白玉京内最有可能。”
两人又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无面躲着又听了片刻,才从家具的阴影里潜了出去,返回宁小闲那里。
这两个姑娘出身的仙派,名为九霄,也是个地域甚广、规模很大的宗派,位于南赡部洲东北部地区。虽然靠近北方战线,但它提倡清静无为,一向以消极避世为宗旨,别说参与战争了,它甚至不主张弟子下山游历或参与世事,这和原来的隐流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人家是正宗人族大派,眼里掺不得半点砂子,所以全派上下全是人类,半个妖怪也无。
宁小闲当初在言先生的书中看到这个仙派的介绍,第一反应就是,把全派的人都摁在山上修为,要求大家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个宗派一定好生无趣、好生古板啊。
不过宁小闲记得这个仙派的名字,倒是因为它正好牢牢占据九霄山,而这里盛产一种很特别的贵金属“福金”。这玩意儿本身跟金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却是炼器当中必不可少的一味催化剂,能够调和多种金属配比,起到中和、催发的特殊作用,可以说是炼器过程中的必须品,所以才被讨了个好彩头,称为“福金”。
第585章 粗……粗现了!
这九霄派的人再不食人间烟火,也总要购入灵丹吧?也总要消耗灵石吧?低级弟子也还得进食五谷吧?
别的不说,每天清晨一醒来,几千几万人都等着你来满足他们的需要,这种可怕的感觉,实际执掌了隐流的宁小闲体会得太深刻了。所以九霄派并不完全隔断和外界的联系,至少常常会将福金卖给外头的宗派、商会,再购入各种必需品。
这么封闭的一个宗派,居然派人入世寻找南明离火剑,也只能令宁小闲感叹神器的魅力实在太大,连这等大派都不淡定了。不过——
“神器择主?南明离火剑会为了她而问世?”她想了半天,只觉得此事透着玄乎。然而这个世界灵异的事情太多,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她顿时想起权十方去收取紫电宝剑的过程,那不也据说是他的机缘么?还有噬魂针,嗯,现在已经变成噬魂箭,当初箭头问世不是直奔她而来么?并且在南赡部洲如此庞大的地域,她偏偏能凑齐噬魂箭的三个部件,其中两个还是从凡人和修为低浅的妖怪手中拿到的,谁敢说这不是造化弄人?
对于身具神通的修仙者来说,天道之力也殊可怖。她自己就曾是受益人,当然更加明白这种“冥冥中注定”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可是让她放弃南明离火剑,让这小姑娘得了去,那岂非是个大笑话?长天还等着这把剑斩索出狱呢,她甚至连金之精都已经熔炼好了。
万事俱备,怎能放走了这阵东风?
再说,她也是接了卦象而来的,无论是言先生还是宁羽都说过,她的运气在东方。这是不是说,她也是天定之人,也是要得到这大机缘的人物?
到了现在,她也大致确定了,南明离火剑最可能出现的地方,的确就是在这中京之中!
这把剑,一定要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她得罪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所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有阴九幽这怪物挡在前方,再多一个顽固的九霄派与她为敌又有什么打紧?
她蹙了蹙眉,转向站在一旁的鸠摩道,“我要你帮我个小忙。”
#####
东西升日月,昼夜如转珠。
神魔狱、化妖泉内,宁小闲作完最后一次调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向走了几步,在长天薄唇印上深深一吻,又将额头抵在他饱满的天庭,抚着他俊美的面庞低声道:“但愿今天能有好消息,乖乖等着,我去去便回。”
夜里下过一场小雪,鸡鸣时分却已经放晴了。所以她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东方的地平线上跃出一轮红日,瞬间便是霞光万道了,将天空的高积云都镶上了华贵瑰丽的金边。
这个颜色,倒是和长天的瞳色很像呢。她微微笑着,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无面需要的金属已经购齐,所以今日她带上了鸠摩和七仔。
整个中京上空紫气蒸腾,显然这个都城的气运已经旺到了极致。
由于白玉京发卖会已经进行到第六天了,多数买家都已经买到了,或者亲眼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被别人买走,此刻镜中世界的人数就少了很多,她走过摘星楼前方的彩虹桥时,也不过看到了一、二百人走动,和前几天动辄七、八百人的车水马龙不可同日而语。
话说,这几天来中京的知名酒楼、会馆、红倌坊等销金窟的生意如同烈火烹油,许多修士或者妖怪从发卖场归来,或者得意,或者失意,都要来这里买醉方归。喝醉了的妖怪撒起泼来也甚可怕,所以后面几天,宁小闲都没了出去玩耍的兴致。
白玉京发卖会还剩下两天时间。整个发卖会期间仍然有拍品源源不断地进入发卖场地,这些多数是后面赶来的卖家寄卖,或者是买家钱不够,直接掏了宝贝出来死当的,所以有经验又有时间的客人都会留到最后,看看还有没有中意的宝贝冒出来可供挑选。
仍然是熟悉的七百三十二号包厢,仍然是六天来看熟了的那个小厮向她微微鞠躬,然后递上来一盅清冽的灵茶。
檀木桌上,放着一本全新的拍品图册。
按照白玉京的规矩,新录入的宝物第二天才能上拍,所以这本图册也要每日更新了之后才送到客人面前。当时娟娘手下的婢女就钻了这个空子,让宁小闲看了两天的过期图册。当她拿到最新册子的时候,就发现上面的拍品果然增加了很多,并且刺龙戟的预估价其实是被抬到了近六百万灵石,关注的人也达到了四千多人。所以她最后以七百六十万灵石的价格拿下它,还算在正常合理的范围。
她悄悄作了个深呼吸,才伸手拿起这本图册,开始翻阅起来。
在昨日的基础上,今天的拍品果然增加了很多。修仙者都有过目不忘的眼力,所以她大致估出今日的新增拍品差不多有三百余件。这个数字比起前些天来虽是差了些,但也显示出此刻仍然活跃在发卖会上的买家人数众多,购买力旺盛。
可惜的是,她屏住呼吸从头翻到尾,也没看到南明离火剑的身影。
难道这柄该死的神剑被藏在中京哪个暴发户的地窖里,而不会出现在这白玉京之中了?她心头一阵烦躁。
她丢下图册看向第七层大厅,虽然坐在那里的贵宾都戴着面具,模糊了身影,但她昨日让无面将产自巴蛇森林的一种奇特植物的根系磨成的粉末洒在了九霄派弟子的鞋子上——这也是无面经验老道,没将粉末放在衣服上。它知道女子喜欢轮换衣物,但余英男等两名女弟子的鞋子却是洗得发白,显然是平时常常穿着的——而她今日出发前,特地用这种植物的汁液涂了双眼,所以现在即使是隔着包厢的琉璃镜面,她也能清晰无误地辨认出余英男和那个甄师姐。
这两名女弟子身边还挨着两个人,大概她们的师父也在其中。通过龟仙人和宁羽,宁小闲知道揣测天机并不是进便利店买东西那么随意,九霄派的那个善于占卜的师叔祖要卜出南明离火剑的下落,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神通,付出了多少代价,所以这几人既已遵照卦象来了中京,就决不会轻易罢手。
有趣呢,她倒要看看,南明离火剑要怎么飞越重重阻碍、横空出世,找到它的有缘人?余英男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别说金丹期了,连筑基后期都没到,要拿什么来保住这柄神剑?
她的眼神溜到那两个看不清形貌的人身上。这两人,莫非很强么?
此刻,多想也是无益。宁小闲暗暗运起调息之术,将一腔闷燥都慢慢地化成了虚无,这才拾起茶盏,慢慢品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水月镜中,各楼层平台上的拍品也一件一件地成交。很快就迫近了晌午,正是一天之中人最困顿的时刻。
她的一腔火气也被时间磨得几近于无了。
水月镜中倒是爆出好几次欢呼,屡屡令她打起精神,可惜都不过是些贵重的拍品被搬上了台而已。今日已是第六天,能留在这里的买家掏起钱袋也决不会再留手了,所以此时三、四百万灵石的成交价层出不穷。她倒是一眼相中了好几样宝贝,可是此刻心有戚戚焉,哪里还敢下手?
她也懒得再看,交代了七仔一声,就闭目调息去了。涵养功夫很重要,平时就要从点滴做起。她苦中作乐地自嘲。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所在的第七层大厅突然平静下来。
台上的拍卖师本来要发卖下一件拍品,结果大厅一侧的小门打开了,从里面奔出一个人来,在拍卖师耳边匆匆低语数句,这拍卖师本来已经有几分疲惫的神情就立刻为之振奋。
他直起身体,声音中掺入了神通,向着台下宾客朗声道:“天上居临时收到了一件极贵重的拍品!这件东西由于身份特殊,所以不再遵循白玉京隔日上架的规矩,而是按照卖家意愿,实时发卖!”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下来,显然是在卖关子了。
他这话果然也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众人原本昏昏欲睡,这一剂强心针打下来,台下和贵宾包厢里顿时议论纷纷:
“什么样的宝物,能令白玉京发卖会不惜打破数百年来的规矩,也要立刻发卖的?”
“以天上居的人脉、财力、手段,居然不敢让它在自己手里多留一个晚上,宁愿将它马上发卖掉,减少不必要的风险!这样的宝贝想必不凡,即使买不下来,看一眼也是回去炫耀的资本!”
宁小闲心跳突然加速,蓦地张开了眼。
台上的拍卖师也是个修士,此刻却已是额上、鼻尖上水光点点,显见得竟然冒汗了。
他也顾不得平素最注意的个人形象了,深深提气,声音几乎是震摄全场道:“这件临时参拍的宝物,就是已经数万年不曾露面的神器!”
第586章 南明离火剑问世
“——南明离火剑!”
未等听完,宁小闲就已经腾地站了起来,目中神光闪耀,竟令站在一边的小厮也不敢直视,赶紧低下头去。
她苦苦等候的,这世上唯一能助她和长天解脱的神剑,终于出现了。
她行走了数百万里路,几度游走生死边缘,为的不过就是将这柄神剑握在手里。而在她几乎都要绝望了的时候,它终于以这样突兀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此刻她胸中气血鼓荡,只恨不得嘬唇长啸,又想放声大笑,哪里还顾得着平时的涵养和气度?
眼看她身体微微颤抖,连面色都胀得通红,身边的鸠摩上前一步,捏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道:“女主人,镇定些!”
“我知,我知道!”宁小闲做了几个深呼吸,全力抑制自己心中澎湃的情绪,可是收效甚微。除了从来休戚与共的长天,又有谁能理解她这般在绝境里面寻到了生路、黑暗之中仰望见光明的那种狂喜和感恩?
这样的欢喜、这样的圆满、这样的苦尽甘来!
她微微闭眼,就有两颗晶莹的水滴滑落香腮,无声无息地落在地面上。
这辈子,喜极而泣的机会还真不多。
宁小闲气息不稳,右手中突然翻出三枚银针,在鸠摩和七仔还没来得及动作之前就扎入了自己胸口的三处位置。
那可是心脉位置!七仔大惊道:“女主人!”
宁小闲闭眼静立,只是摇了摇手,示意他们不要惊慌。
过不多时,她脸上骇人异样的潮红终于缓缓褪却,神情也归于平静,只是面色看起来更红润了一些。
她轻轻拔出银针,声音基本恢复了平静,也还隐带三分笑意:“只是舒肝解痉之法罢了,不要担心。”真是惭愧啊,长天悉心教导了她这么久,她也自以为涵养快要学到家了,可是南明离火剑一问世,这就立刻就破功了。
眼看心绪难平,连胸口都有些隐隐作痛了,她只得运行这等推针刺穴之法,将胸中臆气尽量舒导开去,否则这样的狂喜、猝喜维持下去,于她的身体有害而无益。这就像有些人在骤然遇到大喜、大悲,神智都会出现问题,严重者甚至当场猝死。
神剑不过只是问世罢了,还未入她手中,现在高兴未免太早了。然而她忍不住便要想:“长天,若是此刻你也在,那该有多好?”
此时南明离火剑也被放到了展台上。严格来说,在场谁也没看到这把神剑长什么模样,因为所有人望见的都是一具长长的藏剑石匣。这石匣呈淡青色,似晶非晶,似玉非玉,光润如沐,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众修士眼力都很不错,立刻就看到匣上刻着八个古篆字:“玄天异宝,留待余来”。
拍卖师此刻已经眉飞色舞地介绍道:“南明离火剑乃上古仙妖同铸的神物,是取西方真金、采南方离火之精融炼而成,由有质炼至无质,由无质复又炼至有质者,达十九次。自铸成起,即暗含先后天互生互克之至妙,专破一切邪魔污秽。上古之时,曾痛饮仙魔妖人大能鲜血无数,甚至亲自斩落了玄武神兽!神剑的前任主人得证大道之后,就将剑藏在南赡部洲大西北的雪峰腹内。”
“知晓这个传说的宗派不少,可是从未听闻有人能将它大雪山当中带出来,盖因南明离火剑是桀骜之剑。所幸此剑铸成之日,那位宗师就用一丸神泥同时炼成了这具藏剑石匣,重逾千斤,有五行生克之妙,正好能装入南明离火剑,外用灵符禁制即可。我们这位卖家花了多年时间寻到了剑匣,这才能将神剑从雪山腹中取出。今日无论宝剑落在了哪位英雄手里,众位与神剑有这般眼缘,也是天大的幸事!”
他在那里说得口沫横飞,宁小闲却看着匣上刻着的八字偈语皱了皱眉。大概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个“余”字恐怕有些玄机。
她的目光往看台下扫去,果然望见那位甄师姐紧紧抓住余英男的手臂,显然激动得难以自已。不过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必不敢再议论出声了。
连雪藏神剑的前任主人,都说南明离火剑该归余英男所有么?宁小闲唇边绽开一抹冷笑:法器与主人之间的羁绊极深,你得证大道之后将这神物都抛弃了,如同抛下了生死与共的同伴,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决定它的下一任主人是谁?
你说这把神剑该归余英男所有,就当真归她所有么?笑话!这世上再是天大的理,都得用拳头说出来。不仅是她这样想,拿出南明离火剑的卖家和天上居都是这样想的,否则为何这把号称能自行择主的神剑,却落到了全大陆首屈一指的发卖会上?
所以此刻台下的余英男虽然身影模糊,宁小闲却能隐约看出她在摇头,显然对于神剑能落入她手中不甚看好。这里是哪儿?是白玉京呢,天下财富云集之地,她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女弟子,就算傍着九霄派这棵大树,在这里也显不出财大气粗来。
的确,就算宝剑的真命天主当真有老天爷给她撑腰,但任谁也想不出,在这花钱若流水的发卖场上,余英男一个小小女子要如何拿到南明离火剑?
台下贵宾的面貌模糊,连拍卖师也看不见。当然就算他看见了,也不会认为余英男就是这把神剑的主人,所以他大声道:“由于神器的参拍过于突然,白玉京将于一个时辰之后开始发卖南明离火剑,请大家自行准备。”
这里毕竟还是生意场,虽然宁小闲都能猜到这当场发卖乃是卖家坚持的要求,否则以天上居的尿性,估计都恨不得推迟个大半天,让买家手里筹得的钱更宽绰些,发卖进行得更从容些。神器也的确有资格让天上居破例,但作为商会的本能还是想多捞点钱,因此天上居勉强将神剑的发卖拖了一个时辰,就是让有意购买者赶紧筹齐资金。
这么短的时间,想要从中京之外调动大笔资金进入已是不可能的了,因此接下来有志于竞拍南明离火剑的买家,比拼的就是底气、资本和在中京的人脉!
宁小闲第一时间让小厮唤来了吴管事。他赶来的时候,她面色却很不好:“吴管事,这等神物进入发卖,你怎不提早些儿通知我?”在这等重大时刻,资讯=成功率,她早一刻知道,也就更多一分胜算哪。
吴管事几乎都要伸手去擦鼻尖的汗珠了:“今日不是我当值哪,我也是心血来潮才偶来会场看看,哪知道一来就遇上了神器发卖!果然没有白来一趟。”
宁小闲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此刻时间何等宝贵,哪里有心思与他闲聊,于是赶紧将几天前已经让天上居鉴定师估过价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斩钉截铁道:“死当!”
吴管事见她这副架式,知道她也要参拍神器,自是兴奋道:“我这就去办。”接过那几件宝贝,匆匆而去。
鸠摩和七仔互视一眼,均感新奇。他们千料万算,也猜不到女主人最后竟然得用这种方式去争取南明离火剑——不是在深山老林,而是在白玉京;不是生死搏杀,而是钜万家财开道!
宁小闲现在却没空管他们怎么想的。她知道自己今日的对手恐怕不仅仅是现在在场的贵宾这么简单了。随着出去的人奔走相告,一个时辰内恐怕会有更多人涌入白玉京,在瞻仰神器风采的同时,也会有大款土豪一同进入,届时要将这柄神剑拍下来的难度,恐怕是直线上升的。
她招过七仔道:“拿我的信物去找杨掌柜,让他将中京分部账面上所有的钱都提过来。要快,尽快!”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你不要怕花时间,离开白玉京之后先将隐卫带上,再去取钱才较安全。”七仔的速度最快,此事交给他办自然是最合理。杨掌柜是宁远堂在中京的负责人,这里的生意进项统归他管理。宁远堂是她私人的产业,作为大东家要支取银钱,他自然不能有意见。
可是灵茶失窃在先,金无患找上门在后,她也不确定现在有多少人暗地里盯着隐流,所以七仔取这救命钱的时候,务必要保滴水不漏。
七仔知道事态紧急,得令后很干脆地走了。他出去之后,看到整个白玉京人声鼎沸,许多身影模糊的家伙卖力向外飞奔,估计都是像他这样赶着给主人筹钱去也。
整个中京都沸腾了!
即使是见多识广、眼高于顶的中京人,也不是那么幸运,能在有生之年见过一次神器,并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南明离火剑!
堂堂上都地域广阔,从北到南,即使骑着最快的碧水金睛兽也要花上数个时辰才能跑完。
第587章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
可是谣言再一次证明了它强大的传播能力果真跑得比好马还要快得多,不过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神器问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内城!
“居然有神器问世,还是在发卖场中,真是天下奇闻!无论如何,也要赶去看一眼啊。”
“是极是极,我这几日都泡在白玉京中,囊中财物尽散,昨日不得不退了出来,哪知道今天就出现了神器!唉,早知如此,何必花巨资买那些儿无用的东西?”
旁边就有人嗤笑道:“就你那穷酸样儿,即便是一文不花,神器也归不得你所有!”
话音刚落,激起一片长嘘短叹。修仙修仙,财侣法地,财字排在第一位啊,这等神物,普通的修士妖怪这类屌丝当然不配持了,不知道最后拿到南明离火剑的会是何方神圣。
济世楼金大掌门的下榻之处,此时已经有亲信推门进来,喘息未定,却已经抢着道:“老爷,白玉京出现了神器南明离火剑,再有小半个时辰后就要发卖了!”
金无患面上微微动容,问道:“七百三十二号包厢可有动静?”
“有!”这亲信立刻点了点头,“我们派去盯梢的人,看到七百三十二号包厢的门打开来,有一人飞奔出了白玉京,应是去筹钱了。”
金无患立刻长身而起道:“看来,她也对这神器有兴趣。走,我与你一同前往。”
与此同时,中京之中亦是处处暗流汹涌,不少修仙界的豪门巨富得了讯,天上居重新门前若市,竟然比发卖会第一天还要火爆!自然多数人是抱着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的态度来看热闹的,然而鸠摩走出来看了看这情况再回去报给宁小闲,后者心里都多了好几分不安。
人越多,水越浑!竞争看来会很激烈啊。尤其是神剑仍然不曾编入图册,也就无法由市场来预估它的身价了。现在所有买家都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这宝贝到底能拍出个什么价位来,不过手里只捏着数百万灵石的小土豪大概是不用肖想了。
她手里的钱,还是不宽绰啊。
宁小闲决意参加白玉京发卖会之前,就已经将隐流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带了一部分过来,大约有一千七百余万灵石,头一天买刺龙戟就花了七百余万,所以这几天总共花用了将近一千万灵石出去,而这几天发卖出去的隐流灵丹妙药也给她赚回了四百余万灵石。目前,她手里的现钱一共是一千一百余万灵石。
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庞大,换成绿色灵石甚至可以塞满这间包厢,然而用它来买南明离火剑?只怕还是太单薄了。
现在,每一个楼层的水月镜里都显示,大厅正中原本坐得稀稀拉拉的贵宾椅,现在已经爆满了,再进场的人无处可坐,天上居正着手加座。那么,那些包厢呢,又新进来多少人?
她揉了揉太阳穴。此时吴管事进来了,将收据和储物袋交给了她道:“方才赶着送东西去鉴定的买家实在是多啊,几乎要将我挤在后头。幸好负责鉴定的老头子们还记挂着‘惊风雨’神笔,优先给您的货品计了价。”
她接过来一看,收据上将每样东西的价格都标了出来。由于她抵的是死当,每一件均会比前几天送去鉴定的估价再高一些儿出来,所以轮回台、赤鱬肉、神笔、返颜丹,以及其他特殊效用的灵药,总共抵了一千三百万灵石。
其中,单是“惊风雨”神笔就作价五百万灵石,可见鉴定师们还是将它列入了准神器的行列。不过由于它的使用条件也很苛刻,并且这是死当价,商会届时拿去发卖时还要从中再赚一笔,所以它的抵当价比刺龙戟还要低。
她现在一共有两千四百余万灵石了。宁小闲对这个数字,也还是觉得心中惴惴然。若实在缺钱使了,大不了将这刺龙戟也拿去死当了。她心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七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他面若寒霜,见到宁小闲才解了冻,沉声道:“幸不辱使命!”
他才进了屋,一股子血腥味儿就扑面而来。
宁小闲细长的双眉一蹙,眼角隐隐有杀气外泄:“路上果然有人劫持?”灵石对她来说,再没有任何时刻会比现在更重要,想劫这笔钱的人,就是想要她的命!对于敌人,她还用得着什么客气?
七仔手里刚刚见了红,现在话里一股子血腥狠辣之气:“来人有些本事,待我们出了宁远堂不久就上来动手。我杀了三个,其他隐卫杀了七个,不过我们的兄弟也有两人受了伤,后来城防巡守赶到,对方还要缠斗,我们分兵四路,从数个方向各自散走,不知那些兄弟现在怎样了。”
隐流妖众之勇武,天下闻名,敢悍然攻击隐流的势力,必然也不可小觑。会是谁呢,是济世楼、阴九幽,还是娟娘的同党呢?她这仇家的目的也很明确,能劫财就劫财,劫不到就拖到城防巡守赶来,将众人带回城防卫所去细细讯问,这样一来,必然会耽误七仔送钱。
要知道隐流的妖怪战斗起来总要分出个胜负结果才肯罢休,对方或许就是抓住了这点想请七仔等人入觳,去城防卫所喝茶。幸好这小子跟着她入世已久,总算学得圆滑了些,居然懂得分兵之道以惑敌,不过她更相信这是青鸾在旁边指点的结果。
她只犹豫了两秒钟不到,就将这问题抛在了脑后。麻烦得一个一个解决,现在她最大的麻烦不是白玉京外头那帮居心不良的家伙。
中京分部的走货量一向在整个宁远堂遥遥领先,每年的进项都占到全堂口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杨掌柜能被宁羽派到这里来驻守最重要的堂口,自然有几分过人的本事。别的不提,只看他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款项筹齐,绝壁也是个人才。
七仔给她带回来了两百余万灵石,这是宁远堂中京分部所有能抽集调动的资金了。
他的速度原本极快,只是被半路杀出的仇家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回来时,发卖会的中场休息都已经要结束了。
此时的白玉京,已经比华夏下午五、六点钟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一个时辰够做什么?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
在众人的好奇、忐忑、懊恼、焦急甚至是幸灾乐祸中,原先那位拍卖师重新走入大厅。经过这一小时休息,他已经容光焕发。此生居然有幸能够主持神器的发卖,他情知已到了这个职业领域的小高峰了。
他走到强光之下,也走入了万众瞩目之中,才提足了中正之气朗声道:“南明离火剑的发卖,从现在开始,起拍价为——三百万灵石!”
这个价位,大家普遍表示可以接受。其实对于这把神器来说,起拍价是多少已经不重要了。
场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发卖场中的老手,谁也不愿意先发这个制人。
拍卖师也不着急,只轻轻柔柔说了两句小话,就有人忍不住翻了牌子:“三百五十万!”
众人轰然一笑!这个价,对得起神器二字吗?
果然这个价格激起了众怒,不待拍卖师再煽煽情,各个包厢外头的黑石板上开始红光闪烁,就连各个楼层大厅里的贵宾,也屡屡有人举牌——这其中有许多富豪是听到了神器的大名赶来的,只不过来得迟了租不到空闲的包厢,只好委委屈屈来挤大厅,该有的财力半点儿也不曾少的!
“四百五十万灵石!”
“六百七十万!”
“七百九十万!”
……
摘星楼十七层楼,每一层都有红光熠熠闪烁,像暗夜里蝙蝠的眼,这拍卖师当即就恨自己少生了七八张嘴。他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当即改变了策略,不管一眼望过去红光乱闪,只寻亮出的最高价格来喊。
此时,却有很多包厢外的黑石板还是漆黑一片,里面的人看起来亦是十分淡定:
“暂且按兵不动,神器的价格必不止于此。”
“此时出价的,不过是游兵散勇,不足为惧也。”
还有人睁开眼淡淡一瞥:“现价还不到一千万灵石。嗯,闭眼再休息会儿。”
宁小闲持观望态度,没有出价。有道是好酒沉瓮底,说得俗气点儿,先胖不算胖,后胖才会压塌炕,前头这些人喊价喊得欢实,其实不过是抛砖引玉、凑个热闹罢了。
只是现在上涨的势头这样凶猛,她手里这不到三千万灵石,够用么?
她皱了皱眉,对吴管事道:“隐流售给天上居的十万斤灵茶既是已经入库了,那便将货款先给了我吧?”
那笔钱,也有六百余万灵石,至少能解她一时的燃眉之急。
与规矩不符,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何况是广开大门做生意的天上居?吴管事想了想道:“我这便去办。”起身离去了。
#####
白玉京摘星楼第七层。
经过一轮此起彼伏的竞拍,场中的出价终于开始趋于平缓了。
第588章 戚长老下绊子
如今南明离火剑的发卖价已经稳稳地抬到了一千四百万灵石。这个数字已经逼近本届白玉京发卖会的单项拍品最高纪录,能有底气再往上加价的人,多半是一方巨头。
宁小闲看得心惊肉跳。
目前白玉京内还在喊价的包厢至少有二十余个,照此态势发展下去,她那两千多万灵石就算投进去了,恐怕也只能听听水响。偏偏发卖师还在台上滔滔不绝地煽动众人的情绪:“南明离火剑区别于其他神器的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并不是一把爱走偏峰的宝剑,甚至也没有多少花俏的特性。除了破除邪秽之外,它几乎只有一条特性,然而就只是这条特性就使它变得最可怕也最强大。那就是南明离火剑所具备的——无坚不摧之力!这把神剑一出世就以斩破世间万物为己任,无论是天仙的金身还是巨妖的真身,都挡不住其剑锋所向!”
熟悉南明离火剑的人,却知道这拍卖师虽然煽情,言语中却绝对没有夸大。兵器主攻,再可怕的对手,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这把神剑的特性单一,正说明了它真正是术业有专攻。这惟一的特性也就是强大无比,连玄武的硬壳也可以攻破。玄武乃是天地之间的四神兽之一,居然也伤在这把神剑之下,南明离火剑因此一战成名。
宁小闲却是对南明离火剑的这个特性抱有无比期待,因为以缚龙索之坚固,连白虎的锐齿都拿它没办法,现存的惟一希望,全在这把神剑身上了。相比之下,刺龙戟虽然特性较多,却没有哪一条能达到这样可怕的效果,所以就算嵌入了蛟珠也远远没有南明离火剑这般抢手。不过它是战场之上的大杀器,在万人浴血搏杀之中自会露出别样的锋芒。
不知是拍卖师的巧舌如簧起了效果,还是神器本身的光环太吸引人,场中的出价虽然缓慢下来,却还是坚定地往上抬升。就在拍卖师最后一个字吐出来,已经有包厢外头的黑石板上红光闪过,一下子将拍价提到了一千九百万灵石!
显然是原先看好戏的大佬们,终于要出手了。
她看着这个价,只觉得肝尖儿上颤悠悠地疼啊!对了,吴管事呢,他离开了好久都未返回,恐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在这里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包厢房门打开,吴管事钻进来,她即站起道:“如何?”
吴管事低头,似是不敢直视她焦急的眼神,口中苦笑道:“有负您的嘱托了。方才我提出了您的结款要求,可是长老议席却道,当初天上居和隐宁远堂所定的协议,是茶款在货物送到之后的七天之内结账。如今才过了六天,最后期限还未到,所以……”
宁小闲冷笑道:“所以这六百万灵石,是不肯支付给我了?”
吴管事额头上又要隐隐见汗了,他这中间人最难做,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是不给,只是得等到明儿才给。”
“明天?这把剑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可就拍完了。明日再拿到那笔钱又有何益?”宁小闲眯起了眼道,“长老议席的成员有几人?”
吴管事知道她的想法,望了一眼旁边的小厮道:“议席由六名长老组成,议事规则是过半数同意就好。但是只要有三人不同意,这笔款子就不能发放下来。”
宁小闲冷笑道:“让我猜一猜,戚长老也在这投了否决权的三人之中?”她自己也建立了商会,知道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天上居这么个庞然大物,会短缺那几百万灵石么?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在这天上居当中,最有可能给她使绊子的,自然就是戚长老了。
想到连七仔回去宁远堂找杨掌柜拿钱,都遭人伏击,她胸口就有熊熊怒火燃起。
这帮家伙,欺人太甚,待神剑发卖之事尘埃落定,她一定要和他们好好清算清算!
吴管事点头道:“戚长老和另外投了否决的胡长老、许长老有些私交,或许是他劝动了这两位长老,不将茶款提前支付给你。”
她就知道,戚长老吃了那么大个亏,几乎是自掏腰包赔出去四百七十万灵石,又被迫杀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娟娘来息事宁人。高阶修士都有自己的尊严,再以他的心性和脾气,这口气能咽得下就怪了!
莫怪这两天他都没甚动静,原来是在这等着了,明知道她缺这笔钱用,于是动用手中的权力将它卡得这么销魂。其实商会之间做生意,结款早几日晚几日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对方非要一刻一眼地照章办事,她的确无可奈何。
看发卖价格节节高升的态势,想用手上这两千四百万灵石买下神剑,岂非是痴人说梦?她心里突生一股烦躁,真恨不得打破面前的琉璃壁,将神剑直接抢走了。
可惜,她也知道那并不现实,这儿不是荒郊野地,而是无处可逃的境中世界,自己又仅有三人,对上白玉京内的遍地高手,她哪有半点胜算?
她站起来走了好几个来回,才从怀中掏出一样金灿灿的东西,递给吴管事道:“听闻拥有这枚金蚨令之人,可以向天上居提一个要求?”这即是她从那个猥琐的美男子手中得到的令牌。
吴管事讶然挑眉道:“您手里居然有这个。”接过来看了看说,“的确是真的。金蚨令的拥有者可以提一个要求,但要在合理范围内。”
她知道,“合理”这个词的含义很广,和“本店保留最终解释权”这样的霸王条款基本同义。天上居不愧是做生意的大派,就算是发派金蚨令,也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去试试吧。”她抚额。
方才发卖会上飙出了一千九百万灵石的价格之后,会场上都为之一静,大概过了几十息之后,才有人重新出价。从现在开始,涨价的幅度就小得多了,最低都有五十万一加的。毕竟谁家的钱也不白拣,砸得多了要心疼。
宁小闲坐在榻上,眯眼看着各个水月镜里的情况。现在价格已经叠加到了二千四百万灵石了,就是说,如果吴管事讨不回她的茶款,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要out了!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那六百余万茶款真的被他弄回来了,她真的能击败白玉京这帮土豪,拍得南明离火剑?
这把神剑若是让人拍走了,那从此就是浮萍归入百川,她再也休想从茫茫人海当中将它找出来。
她怎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一文钱都能逼死英雄好汉,她手里的资金缺口却是几百万、甚至可能是几千万灵石,她上哪里能弄来这笔巨款?
若用四个字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那必然是“五内如焚”!如非真一诀始终在缓慢运行,她几乎都要将这种焦虑烦躁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了。
当南明离火剑的价格被抬到二千七百万灵石的时候,吴管事回来了。
宁小闲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心情就沉了下去,因为他脸色也不好看。果然吴管事交出金蚨令,然后摇了摇头:“戚长老又投了否决,理由是这枚金蚨令只能预支一百万灵石以下的额度。您的结款达到了六百多万,远远超过了金蚨令的限度,所以……”
宁小闲叹了口气,却没有觉得多失望。
即使有这六百余万在手,她也远没有台下这帮土豪有钱啊!可是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巨款,谁会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这些人怎能就这样放手而为?
她侧了侧头,问吴管事:“这些出价的人,手里都有现成的大额灵石?”
吴管事呵呵一笑:“哪里可能!现在还能出价的买家,多半是找天上居抵押了宗派财产或者地契的,甚至是大额的货物。我方才过去,正好看到有人拿着福明州某个城池的城契去抵押!那必是宗派底下的财产了。”
她这才动容。每个城市都有城契,上面写明了归哪个仙宗管辖。对仙宗来说,凡人生活的城市就是能够源源不断下蛋的金母鸡,城契都是要放在宗派重地,用十七八重结界和阵法保护起来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将它拿去死当!
竟然有人抵押了整个城市,这才是大手笔!吴管事看她面上神色,赶紧解释道:“您也别奇怪,一州之内有数十乃至上百城,卖一个出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福明州水土还算丰茂,所以那个城池大概能卖个近百多万灵石吧。”
她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管辖福明州的仙派她也知道,只是中等规模,没想到随便拿个城池去卖,都有如此可观的进项,那么这个仙派的不动产有多少?像朝云宗、广成宫那样家大业大的,手里握有的资金又有多少?
相比之下,隐流的土包子们真是过得太不滋润了,太可怜了!
打住,她将思绪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