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被堵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再不逃走,死神迟早会找上她。
石季珊执剑的右手收了回来,去揉眼睛,长天抓住机会,提醒她快点行动。“走!”
她屏住呼吸,努力弯下腰,踮起脚尖,一鼓作气从石季珊的左侧溜了出去。
成功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沉重的伤势也挡不住她的求生欲。她的动作轻快如狸猫,一溜烟儿就晃过了那个杀气腾腾的女人。
长天也忍不住呼了一口气,看这丫头犯险,比他自己受难还让人揪心。“快出去。”他忍不住催促。只要离开石季珊的视野,她就能躲进安全的神魔狱了。
宁小闲往前迈了两步,正好蹿到那女人身后。
出去?还不到时候。
她一言不发,拔起靴中的匕首,对准石季珊的后心用力刺了过去。她力气本就不大,体内还在大量失血,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须好好把握。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一刺偿一刺!
打伤了姑奶奶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
拥有神通的修士又怎样?趁你病,就要你的命!
这集中了她所有精、气、神的一击,又快又准。危急关头爆发出来的潜力,当真令她超常发挥了。
可惜呀可惜,匕首未竞全功,刚刚触及石季珊的后背,她身上就有一抹青濛濛的光晕浮了起来,轻轻巧巧地卸掉了匕首的力量。
“她身上有护身法器!你杀不了她,还不快点退出去?”长天的声音已带上了六分的怒气,剩下却是两分的疼惜,两分的钦佩。虽然惊叹宁小闲的勇气,却也纠结于她的稚嫩。石季珊是什么人?朝云宗主峰弟子、丰州郡王的独生女,这样的修士身上,能没有几件护身的宝贝吗?这种时候,这傻姑娘就应该毫不犹豫地逃走啊。
先前宁小闲撒出去的不过是辣椒粉而已,石季珊的护身法器是青濛宝甲,它还未高端到拥有器灵,也不可能装载另一个时空的人工智脑,无法判定这样的举动是攻击行为。否则石季珊若在道路上纵马奔跑,在PM2.5指数如此之高的扬尘路面,她的护身法器岂非要一直卖力工作?须知这样的宝贝使用起来,也是有次数限制的。
然而宁小闲拿匕首扎过来,那性质可就恶劣得太多了。察觉到有锋锐之物近身,这件护身法器终于记起了要英勇护主。
她这一击,牵动了石季珊的气机感应,反手一剑就挥了出来,幸好宁小闲已经俯下了身子,剑芒紧贴着她的头皮挥过,削下两缕青丝。
她心下一惊,绕到屋子正中央的圆桌后方,看到桌上的玉瓶,顺手就收进怀中。这个动作让她肩膀一阵剧痛,反而激起了宁小闲的怒气。
此时石季珊已经反应过来了,举起宝剑乱舞。她身具灵力,这一下闹腾起来,屋内顿时剑气纵横,好不危险!宁小闲却看出她另一只手沿着墙壁摸索,人也跟着走动,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她的脑筋转得很快。是了,石季珊想找水来洗洗眼睛。这也是眼睛进入了异物的正常人的反应呵。不巧的是,水盆架在她的另一侧,她得溜着墙根多走几步才够得着。
宁小闲看了看桌上的油灯。现在是大白天,油灯自然不会亮着,但黄府的仆人很勤快,灯盏里的油添得很满。
她转了转眼珠子。
既然伤不了你,杀不了你,我就只好让你多受些苦了,石大小姐!
她将油灯整只提起,冒着剑光加身的危险,往水盆边上移动了两步,然后伸长胳膊,将灯油倒了一小半在盆里。
做完这个小动作,宁小闲火速缩回桌子后面,点燃了火折子,反手一抛。
火折子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轻轻巧巧地掉进了水盆里。“噗”地一声轻响,浮在水面上的油遇火即燃,黄府的灯油质量并没有偷工减料,这下烧得好不旺盛!
石季珊,好好享受吧。
宁小闲终于转身冲向门口。她的脚步仍然很轻,出了门口一个左拐,人就此消失不见,墙根栽种的植物绿叶中,却悄悄挂上了一枚小木球。
胜利大逃亡!
门外的仆妇早被吓得跑去找黄老爷了,此时外头空无一人。
屋子里的石季珊被巨痛折磨得销魂蚀骨,好不容易摸到了另一侧的水盆,正想掏水洗洗眼睛,手中却传来了异常灼热的感觉。她有护身法器,这火焰还伤不到她,但却能令她感觉到热度。
总算她还保留有一丝神智,没有将这燃着火的油水往自己脸上泼,不然非得烫坏眼珠不可。
“宁小闲,下贱女人,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她气怒攻心,一声尖嚎满府皆知。可惜宁小闲此刻已经听不到她的咒骂了。倒是往这儿急急赶来的黄老财,闻声一脸怒容。神魔狱中的长天自然也听得到,但他可没功夫管她。
她终于想起,黄府大院中央有一口水池,水质清澈,可以洗眼。于是勉强睁开眼睛辨认了一下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口。
可惜刚刚跨过门槛,她居然脚下一滑,重重地打了个踉跄,幸好她有功夫在身,应变灵敏,伸手死死抠住了门板,这才没有摔成一个四脚朝天。
“宁!小!闲!”口里的银牙被她磨得咯吱作响。
尽管看不着,但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无耻的凡女,逃跑时居然还不忘往地上洒油!
明明身上什么功夫、什么神通都没有,为什么偏偏奸猾如泥鳅,处处拿捏不住?为什么就不能让本仙子干干脆脆地一剑杀掉了事?
眼中的疼痛已快折磨得她神智不清,浑然忘了是她先向人家下了杀手。偏偏她身上什么灵丹都有,就是没有外敷的妙药。她疾奔进大院里,终于找着了那口池塘,蹲下来痛痛快快地洗了洗眼睛。
清凉的泉水带走了入侵眼睛的可恶粉末。过了良久,灼热感才慢慢消去。她睁开惺松的泪眼,望见四周的仆妇们惊恐万状的神色。
“她们露出这般害怕的神色,看的人是……我?”她迷迷糊糊地想。此时黄老财终于在仆人们的搀扶下赶到了。
“这里伺候不起您这样的大仙,请您赶快离开!”原本和蔼如弥勒佛的黄老头子拉下了脸,冷冷地对她说。
她大大咧咧地驭剑飞进黄府,差点将府里搜了个底朝天,居然还闯入客房大肆破坏,将他孙子的心上人宁小闲砍成了重伤。黄老财没有喊她快点滚粗,已经算是修养到家了。
嗯?话说那个丫头呢?黄老财心想,下人不是说她被重重刺了一剑么,人到哪里去了?
第49章 长天生气
宁小闲此时,自然是在神魔狱里了。
她从传送阵光圈里走出来,正迎上长天焦急的神情,于是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地坐倒在地。尽管长天已知她被刺伤,但那时他是从魔眼的角度看过去的,虽然能体会一剑刺来的惊悚,却没有现在面对面相望这么直观。
宁小闲的身材原本就苗条单薄,这几日食用云香米才略微改善了体质。此时她右手抱住了左肩,却止不住血水仍在汩汩流出。事实上,哪怕是个壮汉受了这么重的伤,最好的应对方式也是原地躺下不动等待救援。可惜她没有那条件,还得忙得着从石季珊剑下逃得性命,又想要反击,后面连续频繁的弯腰、张臂、刺击、疾奔等动作做下来,气血流动更旺,莫说自动止住了,肩头的血淌成了小河一般。
长天见到时,她已经成了一个小血人儿,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并且腰部以下的粗布衣裳也在迅速地染红之中。她的手也太小,根本遮不住肩上那个狰狞的伤口。
这丫头伤得这么重,身体又这么小,她还有多少血可以流?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尖突然像被针扎似地一痛。还没等他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宁小闲偏又看着他半是讨好、半是炫耀地一笑。
顿时,一股无休无止的怒意席卷而来,在他的神识里咆哮、翻腾,想要寻找一个宣泄的突破口,可是又无从爆发,于是酝酿成一股恐怖的风暴。
宁小闲也觉得很不对劲。她进了神魔狱之后,第一眼望见那个黑色的身影,鼻子里莫名地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十几息前想反伤石季珊的悍勇劲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觉得满腹的委屈都想找他倾诉,就像小狗寻到了主人。
可是自己现在浑身是血,形象已经这么狼狈不堪,再哭得满脸涕泪,他会不会反而厌恶自己?唉,她好佩服自己啊,在伤口血流成河、痛彻心扉的关头,自己还有精神这样胡思乱想。
可还没等她开口,地面突然微微颤抖了起来,不对,是整座神魔狱都在微微颤抖。
这可是她见过的最强大法器啊,她大惊之下抬头望向长天,却看到他面色冷厉,原本清澈的金琥珀色眼眸中居然风起云涌,演绎着诸般异象,似乎有无数璀璨的星云正在不停诞生、不停旋转、不停毁灭。如此轮返往复,被毁灭的星云越来越多,临寂灭之前爆发出的炫烂光华极短暂、极灿烂、极辉煌,长天眸中神光奕奕,令人不敢直视。
若有大罗金仙在这里,必会惊呼,长天的境界居然已经到了“一念生世、一念灭世”的地步!他身上的银链紧紧绷起、如临大敌。神魔狱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害怕得簌簌发抖,整个地下层空间像被一股巨力扭曲,身处其中的人如陷泥沼,周身都动弹不得。
她害怕了,提气连唤了他的名字两声。长天这几日来一直都不对劲,今天突然爆发了么?选的时间可真不恰当,她现在伤得很重,亟需他的帮助。再不赶紧止血,她一定会死在这儿的。
她没有多少力气了,呼唤的声音不大,但仍然传进了长天的耳里。
他蓦地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他也未料到这股怒气会来得如此剧烈。须知他上一次这样大怒已经在数万年前,那时他掀起了滔天的洪水,淹没了南瞻部洲至少十分之一的土地!可是今天仅仅是见到宁小闲受伤,就让他如此失态么?
他再睁开眼,双目已经恢复了澄清,那些星云和光华都不见了。
“过来!”她是神魔狱的主人,他没法将她直接搬到自己面前。
但她还有些害怕。原来长天发起怒来这么恐怖!话说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啊,受到伤害的人可是自己啊。“我,我吃颗琼露丸就好了。”她有些吞吞吐吐。
“你受的不是致命伤,不要浪费琼露丸的药力!”他极不悦,因为她受了重伤还在磨磨蹭蹭,也因为她露出了惧怕他的神色。“快点过来!”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哦。”她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右手撑地,使了好几次力气才勉强爬了起来。说来也真是奇怪,被石季珊劈中的时候,她虽然害怕却不至于如此无力,也许是她的人体潜能已经爆发过了,现在进入了萎靡期。眼看她和长天的距离只有短短几丈,可她就是感觉到脚下虚浮,眼前发黑。
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想办法挪过去,好痛苦啊!呜呜呜……她拖着伤躯,以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往前挪动,终于接近了地上那条红红的线。
然后宁小闲毫不犹豫地抬腿,跨了过去。
她快要走到化妖泉边了,长天倏地站了起来。他身高超过了六尺,这么一站直,泉水就只及到他的小腿。神奇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也丝毫不沾水渍,看来也是件法器。
他迈开腿,大步往宁小闲这儿走来,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一往无前、惟我独尊的气势。缚龙索察觉到他的异动,恪尽职守地努力向后拖拽,长天却只是微微一顿,又继续走向泉边。他分出神力与缚龙索抗衡,后者一时拿他也没有办法。
宁小闲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近。“他第一次站起来了呢,原来他长得这么高!”在头顶不知名光源的照射下,她整个人都被覆在了他的影子里,更显小巧可怜。
她心安理得地用掉了最后一分力气,然后安全瘫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快疼死了!”她本想抱怨的,可是话说出口,就变成了软软的撒娇。
“马上就不疼了。”他低沉地安慰道。
第50-51章 疗伤
他轻呼一口气,就有一颗拇指大的金色小球从他口中飞出,轻轻降落在宁小闲的左手掌心之中。拜肩伤所赐,她抬不起左手,但好在视力挺不错的。她已经看清,这颗小球通体浑圆,呈暗金色,球身有一条紫色小蛇的虚影在不停地盘旋、吐信,灵动而奇幻。
他低头,恰好看到她唇边还未散去的坏笑。“你笑什么?”这个丫头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没什么!”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还不得把她吊起来毒打?话说他好像真的会读心术啊。她赶紧转移话题,“这小球是什么?”
“我的内丹,有疗伤作用。你得把它握在手里。”
对哈,他的真身是条大蛇,说白了本质也是个妖怪,当然有内丹了。以前看仙侠类的连续剧,里面都演到妖怪可以用内丹来救人。看来这果然是真的,难道导演们都穿越过来捡取素材,又穿越回去拍电影电视了?果然是来源于(这边的)生活又高于(地球的)生活啊。
“它真是漂亮极了!”她低声赞叹道,伸手去拨内丹上的紫色小蛇。仔细看去,这蛇的脑袋上长着几个可爱的小尖角,“你确定这是蛇而不是龙?”
真好玩,虽然是虚影,但它会在丹上游来游去,想躲开她的手指。可惜这内丹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它可别想躲开小姑奶奶的指尖。
长天沉着脸。这内丹是他的神力之源,极具神通却也极敏锐!
他将内丹粗鲁地塞进她手中,“好好握紧了,别乱动!”语气听着不耐烦,实则带着三分心火。给她疗个伤而已,她都能变出这么多花样来,不知道自己的血都快流干了么?
她依言握紧了左手,瞬间感到一股暖意从手心蔓延而上,飞快地行遍全身,又有神奇的力量积蓄在左肩的伤口上,正在努力地促成伤口的愈合。她自失血以来,身体就渐渐发冷,这会儿有暖气补充,顿时感觉到自己好像坐在温泉之中,舒畅温暖,
长天正在检查她的肩伤。石季珊下手太狠,拔出剑时也毫不留情,这伤口巨大狰狞,皮肉外翻,像一张正在无声嘲笑的大嘴。若按凡人的治疗方式,不养个两、三个月,都不可能初步痊愈,中间也许还要忍受脓疮的折磨。
长天见到这伤势,双眼间闪过的杀意更重了。那个女人,来日一定要好好招待她,将宁小闲所受的苦,百倍回报之!
“忍一忍,就快好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的伤口已经止血、结痂,并且还在快速愈合中。她也有所感,心道长天的神力果然厉害,比朝云宗的灵药还要神异得多,那药物还得好几个时辰才能治好她的轻伤。她这想法若让长天知道了,保准会气坏:她居然拿不入流的朝云宗药物与他的神力相比!
“不会留疤吧?”女人一定要保持皮相的完美。
“你血都快流干了,还担心留不留疤?”女人真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啊,真心不能理解。
她很认真道:“当然了,我可不希望未来的相公会心存芥蒂。”
他不会的!这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让他给压了回去。“能不能活着走完西行之路都不好说,你还考虑相公的想法?”
“你真恶毒啊!给点做梦的机会都不肯。”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会留疤,你满意了吧?另外,你不是都没力气了么
“你有说这么多话的精力,不如好好养神,恢复得还能快一些。”他教育道。于是这一层空间终于安静下来了。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这样靠在他身上,似乎一点儿也不陌生,一点儿也不难为情,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上辈子、上上辈子都如此。可是他已经活了这么久的岁月,她就算投抬转世,恐怕也遇不到他吧?
他也浮起了这样的念头,有她在侧,一种熟悉的喜悦在他心中淡淡蔓延开来,似乎他的怀中有她,自来便是天经地义的事,自来就该互相依偎。
长天的脸色渐渐变了。他与宁小闲这样的凡人不同,神通修为如他,心中每一个念头的来与去,生与灭,都有迹可寻,都有因果可证,可唯独他和宁小闲之间的这份奇异的羁绊,真如羚羊挂角,凭空出现,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
修仙修魔修妖,都要相信机缘,他当然也不例外。无论这是人为安排还是缘由天成,他都不应回避,不应躲闪。
他低下头看着宁小闲。这丫头一旦闭嘴就会很快睡着,现在也不例外。她看起来不像是有心机的人,那么她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那一日她能在河滩上捡到开启神魔狱的戒指,看来也不是偶然。因为他还牢牢记得那人狞笑着对他说过的话。
权十方因为她身上的谜团太多才对她动了心,自己难道也是?
===========
长天的神通果然了得,昨日她还伤重垂死,今天伤口的皮肤就宛若新生,光滑无痕。没有留疤,长天很守诺,只是她心头总感觉有点乏力和无神。他用神通治愈了伤口,但她的生命力已经受到损害,需要时间和补品来恢复。
“石季珊后来怎样了?”那个凶女人给自己的一记重击,总有一天要回报给她。
“冲到大院的水池里洗眼睛了。黄老头子对她很不客气,把她赶跑了。”昨天他已经分神看了看现场直播,“全府的人都在找你。你最好想好了说辞再冲出去。”
瞅着四下里无人,她出了神魔狱。理由她也想好了,就推到权十方身上吧。权师兄给的传送符,她被刺伤之后就用符传送离开了;权师兄给的灵药,受了重伤之后就服用,现在伤势痊愈了。老实说,这理由烂渣到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结果黄老财只是笑眯眯地,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叮嘱她必须在府上休息好了才可以动身启程。
四平县内有妖作怪,权十方放心不下外祖父。他虽要返宗,不能在黄府照看,但已向地头蛇赤霄派修书传音。
今日之内,赤霄派将派出一名筑基期中期的修士前来坐镇。知道这个消息后,宁小闲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黄老财是多么可爱的老人家,他能阖家平安是最好了。
第51章 天生就该这样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这样靠在他身上,似乎一点儿也不陌生,一点儿也不难为情,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上辈子、上上辈子都如此。可是他已经活了这么久的岁月,她就算投抬转世,恐怕也遇不到他吧?
他也浮起了这样的念头,有她在侧,一种熟悉的喜悦在他心中淡淡蔓延开来,似乎他的怀中有她,自来便是天经地义的事,自来就该互相依偎。
长天的脸色渐渐变了。他与宁小闲这样的凡人不同,神通修为如他,心中每一个念头的来与去,生与灭,都有迹可寻,都有因果可证,可唯独他和宁小闲之间的这份奇异的羁绊,真如羚羊挂角,凭空出现,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
修仙修魔修妖,都要相信机缘,他当然也不例外。无论这是人为安排还是缘由天成,他都不应回避,不应躲闪。
他低下头看着宁小闲。这丫头一旦闭嘴就会很快睡着,现在也不例外。她看起来不像是有心机的人,那么她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那一日她能在河滩上捡到开启神魔狱的戒指,看来也不是偶然。因为他还牢牢记得那人狞笑着对他说过的话。
权十方因为她身上的谜团太多才对她动了心,自己难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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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的神通果然了得,昨日她还伤重垂死,今天伤口的皮肤就宛若新生,光滑无痕。没有留疤,长天很守诺,只是她心头总感觉有点乏力和无神。他用神通治愈了伤口,但她的生命力已经受到损害,需要时间和补品来恢复。
“石季珊后来怎样了?”那个凶女人给自己的一记重击,总有一天要回报给她。
“冲到大院的水池里洗眼睛了。黄老头子对她很不客气,把她赶跑了。”昨天他已经分神看了看现场直播,“全府的人都在找你。你最好想好了说辞再冲出去。”
瞅着四下里无人,她出了神魔狱。理由她也想好了,就推到权十方身上吧。权师兄给的传送符,她被刺伤之后就用符传送离开了;权师兄给的灵药,受了重伤之后就服用,现在伤势痊愈了。老实说,这理由烂渣到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结果黄老财只是笑眯眯地,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叮嘱她必须在府上休息好了才可以动身启程。
四平县内有妖作怪,权十方放心不下外祖父。他虽要返宗,不能在黄府照看,但已向地头蛇赤霄派修书传音。
今日之内,赤霄派将派出一名筑基期中期的修士前来坐镇。知道这个消息后,宁小闲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黄老财是多么可爱的老人家,他能阖家平安是最好了。
第53章 好聪明的娃子
到了现在,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眼前这两位,就是做下了四平县东和县南两起命案的正主儿——两只小蝠妖是也。可气他俩现在年龄尚幼,周身一点儿妖气都释放不出,就像凡人的孩子一样。强大如长天,事先居然也未发现他俩的异常。
这小蝠妖将尖指甲抵在她的手腕上,口中却是大声恳求道:“姐姐肯定不想让其他大人过来打扰对不对?跟我们一起玩吧,我们这两天也想念姐姐了。”这话显然是讲给几丈外的两个门僮听的,那两人往这里扫了一眼就未再注意这儿的情况了。
小小年纪,鬼心眼儿就这么多!阿福的年龄比这两个孩子加在一起还大,若能赶上这俩孩子的一半聪明,她也别想套出他的话来。
话说她也真是倒霉,都快离开四平县了,这两个小煞星居然能找上她。
宁小闲抑住心头的惊慌,小声道:“你们想要如何?”这两个小鬼若想杀她,以它们灵活的身手,见面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
右边小蝠妖嘟嘴道:“姐姐好无情,要不是我领着权真人进了小巷,你早被阿福杀掉了。”
她闻言一怔。权十方什么都好,就有一样:他是个大路痴。原本拜托这童子去寻权十方的时候,她心中也曾想过,万一权大真人在小巷里面迷了路怎么办,可是当时形势紧急,她就未再往深了考虑,只猜权十方必定有些仙门手段,比如放出传音的纸鹤来带路。
没想到,却是眼前这只小蝠妖领的路。它年纪虽小,但身为妖蝠的本能健全,听力、嗅觉都是上佳,有心跟踪她和阿福也不是难事。如此说来,它果然可以算是救了她一命呵。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就更加笃定了这两只小妖不是来寻她的晦气。
右边小蝠妖又道:“看来姐姐已经想明白了呢,心跳平复了好多。既然这样,请姐姐到我们家里做客吧。”
去妖怪巢穴里做客?怎么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啊,尽管面前这两只妖怪还小。可是她能说不去么?
只听长天在她耳边低声道:“莫怕,跟去就是。看来他们有求于你,不会轻易对你下手。”
她无奈极了,只好冲着黄府外的两个门僮笑了笑,转身跟着小蝠妖走了。她的手腕被小妖扣住,刚才又见识过小蝠妖手脚的灵活,此刻就连长天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是要进龙潭虎穴的节奏啊。唉,她若有权十方十分之一的本事,这两只小妖怪别说要挟她了,躲她都惟恐不及。果然老实人易吃亏啊,她何时才能打开通往修炼神通的大门呢?
古怪的是,这两个小妖并没领她到荒郊野外去,一路上见到的居民反而越来越多。
“这是往县东去?”她忍不住问道。
“对啊,我们和娘亲原本就住在县东呀。”左边小蝠妖回答道。两妖一人已经走到了目的地,他推开一间平房的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不大,连窗户都很小,若想把室内看得八分清楚,大白天也得点灯才行。房中有一榻床,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你们和娘亲所住的地方?”没有锅鼎灶、没有各式瓶瓶罐罐,甚至没有补好的衣物。这地方一点儿也不女性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女人,不,女妖能带孩子住的地方。
结果左边的小蝠妖作了一个“你真蠢”的表情给她:“当然不是了!这是一个秀才的家。我们和娘亲住的地方早就暴露了,不能住人了。”
左边的小蝠妖道:“我叫白景。”
右边的小蝠妖道:“我叫白洪。”
两人一起道:“我们今年十一岁,宁姐姐可别把我俩认错了。”在蝠妖族中,十一岁的小妖,年龄相当于人类的五、六岁孩童。
不认错就怪了!她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天生演双簧的好料子!
“等一下。你说这里是秀才家?莫非就是县东遇害的那名秀才?”两只小妖点了点头。
天哪,他们不杀仅了人,还把人家的房子给占了!胆大包天哪。不过她细细一想,这秀才孤家寡人,死了之后房子暂时空下来,他俩只要进出之时小心一点,也没人来查看,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难怪驻扎在四平县的大蝠妖们到处都找不着他们,原来他们躲在受害人家里了!好聪明的两个妖娃子!
可是不对呀,宁小闲皱了皱眉,很快又发现了疑点。“若你俩真这么聪明,为什么会吸干两个人的血,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白景和白洪对视了一眼。白景开口道:“宁姐姐,阿福没将所有实情都告诉你,对不对?”
实情?又有什么八卦可以听?她最喜欢听八卦了,只是她不希望是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听妖怪说八卦!
白洪道:“我们从明霄城一路往东走,走了好久好久才到这四平县。族长说要在此长住,娘亲就在县东的李家找了一份洗衣服的差事。李家的小公子今年十六岁了,很快就成了我们的血牛。他的血,好甜好甜。可惜现在喝不到了。”说着舐了舐唇,似乎在回味那鲜血的美味。
白景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吃!宁姐姐,李家给小公子请了个西席*,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家的主人,张秀才。”
听起来简单的事情,其中果然都有内幕啊。
在两只小妖你一言我一语的介绍中,她把这个故事拼出了一个完整的大概。
他们的娘亲在蝠妖族中,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宁小闲私下表示,对这个种族的审美观不敢苟同。看这两只小妖的模样,他们的母亲能漂亮到哪里去啊?——化成人形之后也很漂亮。她频繁进出李家,不知怎么就和李家的西席张秀才对上了眼儿。
张秀才的妻子几年前就过世了。没人约束之后,他很快变得好赌成性,连宅子都输光了,只好搬来这小平房里住。他从此未再续弦,今年三十出头,正是男子精力最旺盛的时候。雌蝠妖化形所变的乃是一名少妇,体态婀娜,眉目清秀,自有一股成**子的风韵。这张秀才偶然见了她,不由得怦然心动,对她展开了君子之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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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西席*:即教书先生,古时富人家中的私塾老师。
第54章 两个小家伙
他有功名在身,也是读书多年的人。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他学到的居然是追求颜如玉的本事,其言辞谈吐当然与雌蝠妖平日里见到的雄性蝠妖和人类男子不同。两只小蝠妖的母亲哪里听过那许多甜言蜜语,何况这秀才还三天两头带点小东西送给她,当下只觉得这人类男子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妙人。就这么相处了一个多月,她竟然真的喜欢上了这名张秀才。
“我们妖蝠族的族长涡钭对大家很严厉。”白景攥紧了拳头道,“娘亲在这里找了男人,就必须跟族里有个交代。二十天前,娘亲回去坦承此事,要求自己搬离出去,与张秀才住在一起,可是族长不肯!”
白洪小小的眼睛中露出了仇恨的光芒,哽咽道:“娘亲是要强的脾气,涡钭不肯放我娘走,两人就撕打起来了。他的妖力比普通族人强大好多,我们赶去的时候,娘亲……娘亲已经被丢到高庄外头,她伤得好重,见着我们一面就死了!”
这两只小妖怪的娘亲,居然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死去,真是出乎意料,阿福果然没有说出实情。
不过,他们娘亲的死,与张秀才及县南的女子有何关系?
“娘亲死了之后,我们就躲了起来。”
白洪补充道:“在明霄城破之时,城外进来的妖兵见到城主府的人就杀,娘亲说那叫‘斩草除根’;现在娘亲死了,族长一定也不会放过我们。”
“我们在外面躲了几天,每个晚上都不敢睡觉,很累很累啊,就想到张秀才家里来借住一段时间。”
宁小闲苦笑。这两个小妖说是借住,可到时不知道要怎么胁迫人家。莫非张秀才不肯同意,所以才命丧蝠口?
白景接口道:“娘亲那么喜欢他,我们以为好好求他,他必然可以让我们住下。可是十几天前,我们潜到他的窗下时,听到房子里传来响动。白洪扒到窗口去看,张秀才竟然压在一个人族女人身上,正在做很快乐很快乐的事!”
很快乐很快乐的事?宁小闲眨了眨眼,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满面红晕!
“你们怎么晓得那是很快乐很快乐的事?”这两个小妖怪才多大啊,说话就老气横秋的。哎呀,话说她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谁知白景白洪相视了一眼道:“当然知道了。娘亲和张秀才也经常在这房子里做很快乐很快乐的事。原本我们以为张秀才打她了,正想给他一点厉害瞧瞧,哪知道娘亲让我们不要管!”
明知道自己的孩子耳力好能听到,妖族的雌性居然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她以手抚额,不知怎么掩盖自己的尴尬。要知道,现在在这里听故事的,可不只有她一个人哪!
“可是娘亲才失踪了几天,张秀才没去找她,还拉着其他女人做这件事情。娘亲说过,这件事情张秀才只能和她一个人做。所以,他对不起我娘亲!”白洪气愤地握紧了拳头,“最可恶的是,我们告诉他想在这里住几天,他居然不同意,还威胁要去报官!”
人类威胁妖怪?怎么听都像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哪怕是两只小妖怪,也不可能受此威胁呀。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又杀了他的……那个女人?”
两只小妖同时点头:“嗯,我们也饿了!”
“……”她该说点什么好?这是狗血的妖族恩仇录么?“好吧,现在转入正题。你们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白景白洪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娘亲临死前,要我们不要报仇,要我们快跑。”
白洪接着道:“我们跑了,但娘亲的仇,一定要报。可是我们只是两个最没用的小蝠妖,根本打不过涡钭和他的手下。”
“这件事,我们自己是办不了的。所以……”
她心中一动,接口道:“所以你们就杀了两个人,这才能引修士来四平县调查,最好修士们还能杀了涡钭,给你们报仇,是不是?”福蝠一族能在赤霄派的眼皮底下活动了好几个月还不被发现,就是因为他们只吸血不杀人,不会惊动修士。
可是现在有了命案,死者还是被吸干全身血液而亡,这怎么看都像妖怪犯的事儿。只要修士肯来调查,蝠妖族躲在高庄的事实就会暴露,而两只小蝠妖有天赋保护,不会泄露妖气,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都找不到他们。
这两只小妖年龄不大,竟然如此工于心计,懂得“借刀杀人”之法。
白洪冷冷道:“宁姐姐真聪明。我们就是这样做的,只是赤霄山上那个门派太差劲了,这儿死了两个凡人都不派人来查看一下。如果你们不来,我们还要再咬死一、两个人提醒提醒他们呢。”说完嘟起了嘴,很不满的样子。
听完这话,宁小闲觉得心里一阵冰冷。毕竟是妖怪啊,哪怕外貌是五、六岁的孩童,也很自然地不把人族的性命放在心上。
“权真人带人去了高庄,可是没有杀掉涡钭。他逃掉了。”白景道,“所以,我们想求姐姐,帮我们杀了涡钭,给娘亲报仇!”
纳尼,她没有听错吧?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的孪生子道:“你们是说,想让我,替你们报仇?”
两个小妖一致点头。
她苦笑:“我就是个普通凡人,落在你们手上都变不出花样来,拿什么去杀比你们强大了十倍还不止的涡钭?”
白洪白景嘴边突然挂起一个诡异的微笑,看得她心里直发虚。这两个小家伙莫非察觉到她身上背负的秘密了?不应该吧!
“从姐姐拜托我们去找权真人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姐姐不是普通人。你有好多办法,又认得好多真人。而且涡钭现在过得也不比我们舒服!只要姐姐肯帮忙,我们一定有机会弄死他!”
那雌蝠妖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他俩居然连“弄死”这两个字都会用。话说现在修士们都离开了,她也没什么凭仗,这两个小孩子知不知道呢?
白景道:“涡钭被打断一臂之后,一直没有远离四平县。”
白洪道:“他就躲过真人们的搜查,却躲不过我们的鼻子。他就躲在四平县南门外的荒林里,而且!”他加重了语气,“刚刚我们离开时,另一个修士大姐姐正和他打在一起!”
第57章 收
她这显然是要偷换概念了。
两个小妖想了想,点点头。娘亲待他们自然是极好,那张秀才对待娘亲,也确实称得上“口蜜腹剑、背信弃义”这八个字。
宁小闲又叹了口气道:“哎,想来她是个容貌又漂亮、对待孩子又亲厚的母亲,可惜我见不着她啦。”也是个YIN荡的娘亲啊,可是这话不能说出口,两个小妖怪被她触动了心事,眼圈儿都红了。“现在你俩已经没有娘了,接下来难道打算在四平县呆上一辈子么?这里有妖怪的风声已经走漏,你们再躲藏下去,也终归会露出马脚。”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与其如此,不如跟我一起往西走吧。我们路上互相照应,也算搭个伴儿。”她这话说得极是诚恳。从昨晚到今日,三百年人参的效力都在她体内缓慢运行,此时满面虔诚,看起来仿佛有一层圣洁的光芒,把白洪都瞧呆了。
白景却比较沉着,闻言将白洪拉到一边,两个小妖怪窃窃私语起来。
“那枚种子我认得,结金丹和它相比简直便是废物。你莫激动,待此间事了,我再与你细说。”趁着他们低头商议的功夫,长天在她耳边说道,“石季珊的修为比起涡钭应该还要差上不少,不过她有许多法器在身,未必就不能斗赢他。这场战斗,你有混水摸鱼的可能,但须注意自身安全。”
他在担心她!宁小闲心中微微一甜,反倒对那枚种子的秘密没有那么迫切了。
两个小妖商量好了,一齐返身回来,他俩道:“好吧,我们可以跟你一起走。但你要如何帮我们报仇?须得让我们看得明白!”
许多孩子都愿意耍赖,他俩也不例外。事实上,他们刚才商量的内容是,一旦大仇得报,就把她甩在一旁好了。反正他俩没有妖气,届时往荒郊野外一躲,修士们难道愿意陪着她漫无目的地满山乱找?作为支付的酬劳,她可以得到桌上这两样东西,外加保住自己的小命一条。
他们的如意算盘怎么瞒得过长天,他原原本本地地告诉了宁小闲。她心头气恼:“姑奶奶花了这么多口水、这么大力气想要劝降你们,结果你们居然打算在背地里给我玩阴的!好罢,你俩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于是她答道:“自然是有办法的。你俩若想见识见识,就先把眼睛闭上,须得心甘情愿地看姐姐的展示。”
白景狐疑地打量着她。她激将道:“怎么,你俩怕我一介凡人将你们吃了或是剁了?”
这儿是他们的地盘,边上也没有修士虎视眈眈。两只小妖互视一眼,点了点头,闭起了眼。
宁小闲将手放在他们额头上,问道:“你俩可是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是!”
下一瞬,三人置身神魔狱中。
要将活物带入神魔狱的途径,一曰心甘情愿,二曰无还手之力。
四平县的杀人凶手终于入狱了。
后面的事不用细说了,两个小妖见到长天就吓得跌倒在地,不敢动弹。
长天不理地上的两个小家伙,只是凝视着她,半晌,唇角才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你做得很好。”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她的确做得很出色,许多地方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可是他第一次当面夸奖她,她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长天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他薄薄的唇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似乎将他眉眼间一贯的冷峻冰寒,都化作了三月温煦的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也吹乱了她的心。
他满意地看她进入了石化状态,转头对两个小妖说:“立下心盟血誓,即可免于一死。但你们从此要听从她的吩咐,稍有违抗,我就让你们尝遍搜神锁魄的七十二种酷刑!”
他甩了甩袖,“叮叮”两声轻响,两支细小的血红色匕首就落在了白景和白洪的面前。
这对孪生子显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它们的性格倒也光棍,对视一眼即拿起匕首,口中发誓道:“我白洪(白景)尊宁小闲为主,从此听凭她的差遣,赴汤蹈火,绝不违背。她伤即我伤,她死即我死!”说完,反手将匕首直直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适时地一闭眼。
虽然知道立下誓言的仪式肯定不会闹出人命,但匕首捅进心脏的情景还是太惊悚了,不适合她这个地球人观看。
神异的是,孪生子只是痛哼了一声,胸口的匕首却无声无息地慢慢消融,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之中。两人的胸口莫说冒出血渍了,连衣服都未破损过。
“这便是心盟血誓立誓成功了。你只管下令,他们不敢违背。只要你心念一动,他俩就会心脏爆裂而亡。”长天懒洋洋道,“领他们出去吧。既收了他们的东西,就得想办法把涡钭杀了。”虽说两个小妖是立下了心誓,可到底是忠心还是敷衍,关键时刻也许就显露出其中的差别了。
他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还不知道县南的打斗进行得如何了。她在心底默默地支持石季珊:“你可要多撑上一会儿啊,至少等我赶到了。”其实对她来说,打架双方都不是好东西,她还巴不得双方两败俱伤。只是石季珊打赢也许就跑掉了,她宁小闲半点好处捞不着;如果是涡钭打赢了,那她或许还能收点渔人之利。
两只小妖怪出了神魔狱,领着她就往南边赶。
她跑得没有人家快,白洪就伸出手来轻轻搭着她的胳膊,宁小闲顿时觉得身体轻快了很多。
这小家伙,也是有点儿神通在身的嘛。白洪笑道:“这是蝠妖的本命之法,名为乘风术,能令自己或他人跑得更快一些。”
两只小妖对她的态度反而好像亲近了很多。她奇怪道:“难道你俩不恼恨我给你们下套,让你们上当吃亏了?”
哪知白景大摇其头:“宁姐姐,你如果早点告诉我们要追随的是长天大人,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了。”
“你们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但我们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无比强大。”白洪接口道,“我们蝠妖一族,愿意追随比自己更强大的妖怪,何况长天大人是我从未见过的最恐怖、最吓人的大妖怪!”他不知道世上还有神兽之说,只当神魔狱里的黑衣男人是个巨妖。
最恐怖、最吓人的大妖怪?别说神魔狱里的长天一脸黑线,就连宁小闲都哭笑不得。
好吧,就当这是夸奖吧。
他们一路向南的路上,遇到不少惊惶失措的居民正在急急逃离。宁小闲心想,看来快到了。她拉住一位大叔询问,对方只回了句“南边有妖怪”,就扯回自己衣袖,继续逃命去也。
看来县南的打斗还没结束啊。两妖一人赶到溯河边上的林子,果然看到开阔处有两个身影正在交锋。其中一个身影窈窕,自然是宁小闲的老熟人石季珊了,另一个显然就是涡钭,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涡钭已经现出了原形,面若雷公,身高超过七尺,肋下的翼膜呈青灰色,手上的尖爪有黑芒闪动,看来不仅仅是附有昏睡之毒那么简单。若说阿福在暗巷中抓捕宁小闲的速度快逾奔马,这涡钭出招和挪腾的速度,就赶得上马力全开的劳斯莱斯“幻影”了。
幸亏它的右臂已经齐肩断去,涡钭只能用左臂和石季珊打斗,看来极不习惯,否则石大美人早已落败了。
现在场上的情形,却是宁小闲最愿意看到的。处在筑基期初期的石季珊已经落了下风,正在涡钭的攻击下左右支绌。好在她在朝云宗内打下的根基十分牢固,虽露败象而不太惊慌,看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她为什么不驭剑逃跑?”宁小闲偷声问道。这里离打斗的场地有二十丈远,那一人一妖激战方酣,听不到这儿的窃窃私语。
长天还未回话,白景就抢答道:“她剑上有血。”又细细闻了闻,才道:“而且是黑狗血,可破许多法器!她的宝剑被污了,已经没了神通,飞不起来啦。”
宁小闲听完一阵恶寒,黑狗血居然有破除法器神力的能力,看来涡钭被众修士偷袭了一个出奇不意之后,这回总算是有备而来。长天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不屑道:“黑狗血只能破低级法器,你不要把它看得太有用。”
她猜得没错。涡钭前日老巢被端之后,一直游离在四平县郊外,没有走远。它认得这是朝云宗的修士,而非地头蛇赤霄派的人。过江龙总要离开的,它还有机会混迹四平县。
都说狡兔有三窟,它也在县南溯河边上的小农庄里设了一个据点,这却是蝠妖族内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地点。受了伤后,它就逃来这里,休养生息。
福蝠一族的恢复能力甚为强大,只要让它有足够的时间缓冲,除了断臂之外,身上的内外伤是可以康复的。
第62章 努力吧,为了修炼
而宁小闲之所以知道这车厢内确实有女人,是因为第一日张生端饭菜上去的时候,她听到了摔盘扔碗的清脆声响,还有一名女子很尖锐的骂声:“你敢给老娘拿这种破烂东西上来?”
然后呢?她对夫妻之间的口角最感兴趣了。她想听细节,于是呼唤起自己的御用顺风耳。结果长天大人只开口说了句:“那男子正在赔礼道歉”,就紧紧闭起了嘴,不肯再说了。不过据好奇的白景白洪观察,那车厢后来很有规律地震荡了好一阵子……
唉,为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还是赶紧修成神通吧!耳不聪、目不明的宁大小姐仰天长叹。
为了掩人耳目,她通常带着小蝠妖们打好饭就返回车上。幸好此时女子吃饭本来就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观瞻,何况周围全是大老粗,她的举动并不显怪异。
回到车上之后,她将手中的饭菜交给孪生子打扫,自己进神魔狱去烹煮云香米了。
倒不是说她傲娇,不肯与商队众人同甘共苦,只是她现在正值淬体的要紧时期,三顿都必须进食云香米。对她这样仙灵根全无的废材来说,要改变体质本身做的就是水磨功夫,当真要从细节开始抓起。
宁小闲表示,每天都处于严重的睡眠不足状态,她好困啊!
不仅是因为骡车行走时车厢内会十分颠簸,也因为这十几天里,她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在同商队的其他乘客能够好命地抱怨旅途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却忙得要断气了。
每日卯辰交替之时(凌晨5点),待刘一面发完早点后,她就要闪进神魔狱,老老实实地进行强身健体的训练,为的不是中华之崛起,而是将来遇险时活命的机会能再大几分。
从上车的第一天起,长天就将结金丹拿走了。他将这枚丹药分成了若干等份,每一份都以清水匀开,并加入了包括三百年人参精粹在内的诸多药材进行调配,然后要求她每天都要喝上一份。
长天告诉她,结金丹本来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冲击修为壁障所用。既然是“冲击”,那么它本身就是虎狼之药,药效极霸道凶狠,,才能帮助服用者一举突破桎梏,冲入金丹境。
可是筑基期修士的五脏六腑已经修炼得挺坚固了,不怕这横冲直撞的药力。而她宁小闲呢?只不过是个连炼气期都未进入的凡人,冒然吞服结金丹,比起吃一颗炸药进肚子也没多大分别了。
因此长天动用秘法,均减了结金丹的药效,中和了结金丹的霸道,又将它分成了细小的等分,让宁小闲采用多次吞服的办法,慢慢调整身体的机能。此事难就难在,他居然能用普通药材来中和结金丹的药性,这还是他这样活了几万年的怪物才拥有的手段,其他修士哪怕有结金丹在手,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因此,她每天进入神魔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吞下一杯结金丹药水。她想,长天以前对饮食一定很不在意,因为这药水实在不是普通的难喝啊。那种带着酸腐的味道,好比前些日子经过的沼泽里的烂泥浆!当然,她没有亲自去试过泥浆水的味道,不过想来也相差无几。
这种抱怨,她自然不敢在长天面前说,所以只好问:“这药我还得喝几天?”
“一共需要九九八十一日。”他的回答真是无情得很,“我已经计算过,一颗结金丹让你分服八十一日,是你身体能承受的最大极限,并且每日需要运行特定的功法来舒缓药效,催发药力。”看着眼前的丫头愁眉苦脸,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样天大的机缘令哪个凡人不妒忌到发狂?偏偏她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服食完毕之后,你应该可以开始尝试站入化妖泉了。”他忍不住将这好消息告诉她。唉,也当作一种奖励吧。
宁小闲果然如他预料般,惊讶得将小口张成了O型。也就是说,八十一日之后,她就可以打开神通的大门了?她终于可以不做一个处处听天由命的凡人了?她激动得满面通红。
长天莞尔道:“你先莫得意。这八十一日可没有那么好过,你要完成的事有许多。”
“我不怕!有什么折磨,尽管来好啦!只要八十一日之后可以开始修炼!”被美好的前景冲昏了头,她犯二地发下了豪言壮语,浑然不觉长天的俊目之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丫头,又说大话了!三日之内,一定让她明白何谓语出如风、覆水难收。
她又想起一事,问道:“如果没有这结金丹,我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巩固体质,开始修炼神通?”
他沉吟了半天,才悠悠道:“如果只服食云香米,大概需要五百天左右吧。”喜欢看她备受打击的样子,成为他最近才养成的恶趣味。
一年半?!她的体质有这么废材吗?息壤种出的云香米,质量可是赤霄派种出的十倍啊!每天食用这样极品的灵米来打底,居然还要五百日,苍天哪!
她愤懑地望向长天。这人的心肠当真是坏透了,若早早告诉她要五百多天才能踏进修炼的门坎,她敢不敢去西天还是另外一说。毕竟还要当上五百天凡人,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如何应付?聪明和运气也有用完的时候哪。
他显然很明白她在想什么,轻轻啜了一口茶:“若我早告诉你,你还敢上路么?你若不走,如何会遇上柳暗花明的转机?”这茶的味道不错。凡人的眼光和寿命都短得很,可他们的创造力也真惊人,比如手上这杯茶水。三万年前,他只有酒和水可喝,还不曾出现这么棒的饮料呢。
茶叶是南瞻部洲东南沿海的特产,面世不过两百年,就已经被凡人之中的特权阶层指定为雅士必备、送礼首选,此后消耗量巨大,就连许多修士和妖族也愿意细细品尝这种清淡回甘的醇久之味。加上茶叶制作之后重量轻、体积小,便于携带,因此一直都是商队携带的重要货物之一。
此时在长天耳里听来,营地内传来了呼喝之声,显然今日的行程就要开始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商队的惯例是每日天不亮就拔营上路,入夜之后再寻驻地休息。邓浩是经验丰富的领队,赶夜路这种冒险的事,他一般是不肯做的。
伙夫们将马和骡都套上了车,跟上前方的队伍。车厢一如既往的颠簸,不过宁小闲已经感受不到了,她身处神魔狱之中。
陶锅盖上水汽蒸腾,溢出阵阵米香。她计算了一下时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用荷叶包裹得很严实的物事——做熟了的野鸡。这只鸡却是昨日早晨白景献来的野味,血自然早被吸干了。野鸡的个头很大,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收拾干净。
这种野味和家养的土鸡不同,由于未经驯化,腥味较重。除腥的第一步本该是放血,不过小蝠妖已经在无意中替她完成了,可就是这样,她还是用白酒、茶叶和姜片把鸡肉浸泡了一整天,才勉强去了腥味。昨夜将它先淖了两遍水,才有一锅鸡汤可以喝,而今日清晨,她打算换个方法来整治这一大块鸡肉。
吃得好,心情才好,这是宁小闲认准的死理。
她将整鸡放进大碗中,又舀进满满的山泉水,传送到了神魔狱的最底层。
长天正在煎茶。
与现代地球不同,南瞻部洲的文人雅士此时饮的主要是饼茶。为了运输方便,茶叶一般经过“采、蒸、捣、拍、焙、穿、封”共七道工序,成品是圆饼状,具体形状可参考今日的普洱茶饼。就是说,在饮茶前先得将茶饼碾成细末,方可浇入泉水细细煎煮。
茶叶和茶具都是从邓浩那里买来的。这个中年汉子嗜茶,有一日入夜扎营之后忍不住煮起了茶喝,却让宁小闲看着了,也受邀去喝了一杯。煮茶的工序看着既繁复又讲究,让长天对这样的新奇事物产生了浓厚兴趣,偏偏又喝不到嘴。
宁小闲心思细腻,见他在邓浩煮茶时破天荒地问了好些问题,就知道长天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于是向领队提出了购买意向。这些天来,她和邓浩也混得很熟,最后几乎以成本价拿下来两斤,居然也花掉了五百两银子,单价即是每斤两百五十两!对普通百姓来说,两百五十两已是巨资,足够一家五口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安生日子,因此茶叶之珍贵、之奢侈,可见一斑。
长天只看邓浩演示了一遍,就将煮茶手法学会了八九成,这几日自己反复研练,倒比这个领队更显娴熟。宁小闲就看他挥了挥手,用橘木制成的茶碾子自行运动起来,把饼茶碾作粉末,他又用红纱茶罗细细过筛一遍,才入茶铫煎茶,最后注入茶碗,终成清香美茶。
他做这几个步骤,看起来都是全神贯注,竟已经捕捉到了一丝韵律的美感。宁小闲知道,自从坐进大牢以来,能令他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已经不多,这煮茶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受她影响,长天此时养成的乃是“品茶”的习惯,而非这片陆地上极流行的“吃茶”*。人们在喝茶之前,还要先进行调茶的步骤,即是先将茶末放入另一圆肚高颈的容器内,加上葱、姜、盐、椒等佐料,然后用沸水连茶带调料都冲成糊状,最后再调成茶汤供人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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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茶这种东西很早就被神农氏发现了,起先是当作药物来使用的。这里为了情节需要,设定两百年前才被人类发现。
另据三国魏·张揖《尔雅》记载:饮茶时,先要将加工好的饼茶,“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桔子芼之。”此外,也有用椒、桂、盐等作佐料的。所以最开始人们喝的不是清茶。
只是到明代后,由于茶类加工方法革新,条形散茶在全国范围内兴起,除边陲部分兄弟民族外,在茶中不再有人放任何佐料,重清饮雅赏,追求茶叶香真味实的“本色”,以领略饮茶的真趣。
第63章 补气,炼体
作为一个喝清茶喝惯了的人,宁小闲表示,大家喝茶的口味真重啊!
她二话不说,把大碗往长天面前一递。
他挑起一边长眉:“做什么?”
“帮我冰镇啊。”她理直气壮地使唤面前的人,“要足够冰、足够凉,但不许结成冰块,不然鸡肉就不嫩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大碗,一手托住碗底,运起玄冥神火。玄冥神火是他从天河河底、赤焰山等绝地取得六种神性不同的火焰锻炼而成,哪怕是大罗金仙招惹上了,也会被烧得神魂颠倒。可怜这法术伴随他纵横上古时还有毁天灭地之能,现在居然被宁小闲拿来当冰镇的工具,只因为玄冥神火可以极炙热也可以极冰寒。
他控温的能力自然是一流,宁小闲接回大碗时,已经满意地看到碗身上开始挂上细细的水珠——果然够凉呀。
一刻钟之后,陶锅中的米饭已经煮熟,鸡肉也已冻好。她娴熟地将鸡肉剥下撕成细丝,把它和生抽、藤椒油、红油辣子一起搅拌,又撒上事先油炸过的花生米碎和洗净切好的芫荽,调好味一阵揉拌,这道下饭的凉菜就做好了。
此时外头正值八月,仍是酷暑难耐的时节,这森林中水汽又十分充足,人若整日在林中行走,免不了就头晕发闷、昏昏欲睡。这道手撕鸡却是应景的佳品,经过冰镇之后的鸡肉不复涩味,反倒十分爽滑,鸡皮也不再油腻,而是富有弹性和嚼劲。以拌食之法来佐饭,当真有提胃口、生津液的好处。对旅人来说,更是对腰膝酸痛、气血亏虚等有极好的疗效。
她每次做饭都要费一番功夫,长天却从不阻止。一来是这丫头做出来的东西确实十分好味,他口中不说,心里总是对下一顿的伙食满怀憧憬。有时他也暗自感怀,以自己堂堂神兽之尊,居然被她惯得对口腹之欲越来越重视;二来,她此时体质正在迅速转化,需要更多肉食来滋补自身,以前的清粥淡饭,已经满足不了她的身体所需。
长天一直没有告诉她,以宁小闲的体质,只能以妖修之法打开神通大门。而妖怪的修行,本来就不似人类修士那样要清心寡欲、清淡薄味。以肉食来补气养体,正是妖怪们最基本的修行手段之一。
他命两只小蝠妖在每日早饭之前,都要去林中为她打一只野味回来。蝠妖速度极快,尖爪又有眠毒,两妖捕获小型猎物还是不成问题的。此时哨兵已经落地吃饭,警戒不如夜里森严。它俩身形矮小如童子,在林中倏忽来去,一直没被人注意过。然而退一步来说,即使被发现了又如何?白景白洪身上没有妖气,就算拣只野兔回来,别人也只能当他们运气好,走在林中都能遇到撞树而死的笨兔子。
知道长天的这个要求后,她可没有把这对儿孪生子当童工使的罪恶感,小蝠妖本来就得吸血过日子,不吸人血就要去捉动物来填补,他俩不仅要负责自己的伙食,还要负责给神魔狱中另外两只蝠妖捕猎,不能使它们饿毙。她不过是跟着打打牙祭而已。
愉快的早餐时间结束了,接下来,是受苦的时段喽!
喝过了结金丹汤,又吃过了丰盛的早点,接下来要做的事当然是运动了。
离开四平县当天,她还是很黯然的,因为没有时间去拜别可爱的黄老财。不过这种离别的感伤情绪,很快被好奇所取代了:长天从怀中取出的一本薄薄的册子,看起来也是非金非玉的,质料和神魔狱的狱书目录很相似。
“你身体仍然虚弱,可以暂歇一日。”他只批准她一天的假期,“从明日起,你要学习这本《导引诀》。待你的身体逐渐熟悉之后,练习的次数需要再加倍。”
“哇!这么快就有修炼秘笈可以学了。”她笑得嘴都合不拢。果然功夫在手、心里不慌啊,如果对上石季珊之时,她就已经身负绝学,哪里会被捅成重伤呀?
他没有马上递给她,而是伸手轻轻抚了抚这本书的封面,像是有几分不舍:“这本书于你目前最是合适,你要勤快些练。我会仔细盯住你的。”
瞧他的动作,有内情哦!她突然问道:“这本书原本是谁的?”他很少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举动,女性直觉告诉她,这书的来历有些问题。
“故友所赠。”他仍然没有明说。
越来越可疑了。她压下心头的疑惑,接过书来翻看。册子果然很薄,只有区区十五页,主人公都是一名清秀女子,她在每一页都做出一个不同的动作,每一页左下角都附有小字注释。
这十五幅图用墨不多,寥寥几笔就勾出女子的衣着、神情、姿势,笔法生动传神。而每一幅图所配的注释,都透着古风古韵,显然是十分古老的语言了。她看不懂文字的内容,但她能看出,其字体绢秀、笔力柔顺,乃是出自女性之手。
他身上居然藏着其他女子相赠之物。宁小闲心里突然有点儿酸酸地,可是为什么是“其他”呢?长天举目望来,她赶紧收敛了心神专心看图。
算啦,反正都是陈年旧事了,就算真是一份女子所赠的礼物,那也该在漫长的三万年之前了。再说,他肯拿出来给她宁小闲使用,岂非表明了心无芥蒂?这么一想,她又有一丁点儿开心。
长天又开始闭目养神了:“你明日只要能完成前三式就好。每一式须胶着九十息。”意思是让她每个动作要坚持三分钟。
很瞧不起人呀!尤其是想到这册页上的每一个姿式,那女子肯定都练过,她潜意识里就不服气了。
可是这些动作,不做不知道,一做才吓人一跳呢。第一式看起来很简单,要求她将双手分别从肩后、肋下伸出,然后反握在一起,然后全身向后仰,一直到不能再压下为止。图上这女子看起来做得轻松自如,但宁小闲亲自试验之后,才知道这姿势的难度有多大,图页要求双手须在近肘处相握,而她很可耻地只能勉强握住手掌,并且下腰得特别痛苦,尤其只坚持了二十息之后,就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只觉得两股战战,支撑不住。
貌似她刚才翻看的时候,还看到后面有“一字马”的姿势!再往后,还有边做“一字马”边将头部抵到脚心的姿势!对她这样从小韧带就拉不开的女生来说,那不就是真正的酷刑么?!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满嘴发苦,人生大不易,修仙更艰难啊!
“你现在每天服结金丹汤,吃云香米,很快又会有野味的元灵之气滋补,体质虽然提升很快,但如不恰当引导,却容易导致积郁难消。这本导引诀的功效,几乎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甚至能帮助你探究体内气机的流转,为日后灵气运行摸好根底。”
懂了,大概是指姑奶奶的营养摄入过多,所以要加强运动来帮助消化吧!作为一个地球人,她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长天似乎能听到她心内所想,嘴角微弯:“这套动作重在练体,最适合你当下的处境。你现在还没摸到神通的大门,但以这套动作来打基础,可以促气血、提心神、锻肌体、炼筋膜。”他的声音悠悠在她耳边响起,更衬得她现在的姿势好不狼狈,“你不要小看这些动作。这些姿势虽然看起来古怪,却是上古仙人为凡人特地留下来的炼体之法。你反复勤习之后,必有所得。”
“同商队那姓言的小子不是说过么,有名医华佗模仿虎、鹿、熊、猿和鸟的形神而创五禽戏。”在他口中,言先生三十好几的人了,都被称作“小子”,可奇怪的是,她总觉得长天对这人的态度有些不同,“华佗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他不过就是个凡人,还要努力研摩,所求不过是舒展筋骨、畅通经脉。你现在手里拿着的,就是真正的仙家秘术,居然还不肯努力用功么?”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都带上几分严厉!
这个丫头是聪明人。可是聪明人的毛病,往往就是不肯用功。她做事一向投机取巧惯了,但修行一途凶险无俦,真正是“道海无涯苦作舟”,她若不沉下心来刻苦努力,这西行之途多半就要成黄泉之路了。
唉,尽管他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面上却一定要装作疾言厉色的:“每日清晨饭后都须在我面前运行这套《导引诀》,不许偷懒!”
他这是要亲自监督!宁小闲还没做错事,就被斥责了一顿,顿时觉得好不委屈,眼眶都有些发红,可是偷瞄了瞄长天微微蹙起的眉头,又知道他真心实意是为了自己好,当下颇感矛盾,无意中居然又多挺过去了二十多息。
不得不说,这套《导引诀》的动作,做起来虽然**地难,但效果却当真不错。
练习二十多天,她已经能摩习到第八式了,感觉浑身的韧带筋骨,都被细细地舒展、调解了一遍,身体更加轻盈、动作更加敏捷,连脑子似乎都更加灵光了。这在以前,她可根本不敢想象。
第70章 灵药
宁小闲在旁边看着,点了点头。邓浩果然是个经验丰富的领队,居然能想到用洗胃的办法来帮何小九排毒,这比单纯地喂他药丸要提效得多。
待何小九吐净,邓浩又喂了他一粒地骨丹。这药的品级还在前一颗百解灵丸之上,效果自然也更好些。邓浩对手下人可当真不错,若要何小九自掏腰包来买这两颗药丸,只怕两个月的薪酬就去了一小半。
可惜喂下去半晌之后,何小九仍然昏迷,没有醒转的迹象,一身的水肿也未消去。过了一会儿,何小九喉间突然咯咯作响,眼皮也动个不停,看来又有并发症出现了。
这毒,怎的如此厉害?邓浩皱着眉,一时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好古怪,这两种药丸不应该无效啊。宁小闲忍着酸臭气味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到何小九的呕物,心下顿时一惊。
这小子,偷吃的何止是熊肉?他还顺手割走了一大块肝脏!妖熊的皮很硬很厚,不过剥掉之后肉却很柔软,毕竟哪个妖怪也没本事把五脏六腑练得像铁桶一样。何小九是个吃货,知道肝脏处理得好,味道其实最鲜美,于是忍不住顺手切了一块。
宁小闲却是清楚,肝脏是生物排毒的器官,但若中了毒,这儿就是首当其中。妖熊中毒已久,又和商队大战了许久,血液带着毒素流遍全身,它的肝脏自然超负荷工作。可以说,除了右腿之外,就数它的肝脏中毒最深了。
何小九将熊肉熊肝都放在溪水里浣洗,原本这样做也没错,能将肉质中的毒素尽量排出,但肝脏里的毒可没这么容易就被洗掉。所以他还是不幸中招了。也幸好他是从口中吃进去的这毒,若是身上有伤口遇到,那不消几刻钟就毙命了,也不用等大家来烦恼。
然而这毒的毒性却很猛烈,还带有惊痹的副作用,一般的解毒丸竟然拿它没有办法。
她正思忖间,长天说话了:“你制的药可以救他一命,还不快去?”
宁小闲心中其实早已跃跃欲试,苦在没有几分把握,可是长天既说能救得,那就肯定能救得。于是她踏前一步道:“邓大哥,可否让我一试?”
邓浩心中正在烦恼,倒不是因为大庭广众下救人失手没了面子,而是怕何小九的毒伤再度恶化。此刻听她毛遂自荐,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就道:“好。”此时束手无策,若她有什么办法也不妨拿出来一用。
就见眼前这个姑娘拿出两个药瓶子,倒出来的药面熟得很,却是最基础的丹药“解惊丸”和“渠黄散”。
旁边就有和何小九交好的汉子忍不住了:“宁姑娘,就你这药能管用么?邓老大使的两种好药都不起效果。”吃了无效不是问题,问题是耽误了救治,他这朋友就得去黄泉报到了。
宁小闲不理他,只望向邓浩道:“管不管用,一试便知。”
邓浩却是知道这丫头身上很是有些神秘。从上次出售灵玉到现在,她跟队都十分老实本份。回想起第一次交谈时她的机灵劲儿,他甚至觉得这一路上小姑娘低调得有些过了头。
于是他点了点头,伸手分开了何小九的嘴巴,帮着她把药塞了进去。
随后大家便静静地等着,然而又等上了一刻钟,何小九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转。于是大家也知道她的药依然是无效的。
宁小闲皱着眉,心中波澜四起。
她对自己炼出的药自然是有信心,并且对长天的判断无比信任,可是何小九的毒偏偏就真的没有解开。这却是怎么回事呢?
长天似乎也在凝神思索,两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
那与何小九交好的几个汉子叹了口气,转头央求邓浩道:“邓大哥,再喂他一点灵药吧。好歹让他的毒缓一缓,大伙儿再想办法。”其中一人探了探何小九的脉搏,惊道:“他身上都僵硬了!”
邓浩“嗯”了一声,正打算再解囊,宁小闲听闻“僵硬”两字,脑中却有灵光一闪而过!
是了,必然是这个原因!
“等一下。”她开声道,“不是我这药丸没效果,邓大哥,你帮我检查一下他的舌根。”
旁边就有人道:“宁姑娘,你的药已经喂过了,小九没有起色。现在还请邓大哥帮他续一续命吧。”言下之意是你赶紧一边儿自己玩去,别耽误人家救人,只是说得很婉转。
这种亏,她却是不肯吃的。此刻她已胸有成竹,蓦然回头转向那人,笑吟吟道:“常陵,若我九十息内救活了他,你却要如何?”三分钟时间已经足够让药物见效了。
她这一路上尽量低调,只不过为了掩盖神魔狱的秘密,却不是她本性如此。现在居然有人质疑她的丹药,质疑长天的判断,这却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就是个炼丹师罢了,恕她没有医者的父母心,也别怪她喜欢与人斤斤计较!
常陵面上一板,不理边上有人拉他袖角,直道:“你若能救活他,我便把明年一整年的薪饷都给你!”为何不说去年、今年的薪饷呢?他从事的是高危行业,一年的薪饷倒也也不少,可是这种时常刀口上舐血的人,今朝有钱必然今朝就花干净了。
他在商队中已经混迹多年,何小九去年走商时救过他一命。人生有四种关系最铁,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他俩扛枪、分赃、喝酒都一起干过,除了没有同过窗之外,最后那一项有没有一起做过也不晓得,关系自然要好。他见何小九快要丧命,心中焦急得很。
其实此时人群里有一个人也在瞪大了眼睛观察情势,此人就是曾经输了十两银子的老郑了。他一见常陵与宁小闲打赌,心中就是一跳。他知道这姑娘很少做没把握的事,既然她敢赌,多半就有办法救醒何小九。不过他可没打算提醒常陵,输得连**都要输掉的那种火烧火燎的滋味,凭啥只有自己一个人尝啊?
“好,一言为定。”救人如救火,她也不再耽误:
“邓大哥,小九的喉肌已经僵硬了,无力吞咽。这药丸多半就卡在他舌根后头,你能帮我一把么,让他吞下去?”
她想明白的道理,说穿了也是简单。无论是丸是散,都是固体状的药物,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何小九中毒已久,喉咙间的肌肉慢慢僵硬,已经吞不下药物了。此时如果没有外力帮忙,这药就只能卡在他的喉咙里,谈何起效?
邓浩眉头一掀,大概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伸手在何小九喉间一拍、一捋、一顺,这小子咕噜一声,果然就作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这下子总该有效了吧?宁小闲呼出一口气,安静地等待着。她总算理解了等在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的心情,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极难熬啊。
果然六十息后,何小九面上的紫气开始有了消褪的迹象,脸上的肿胀亦在极缓慢地消除之中。这药物终于见效了!
一刻钟后,他虽还未睁眼,但已经能发出微弱的**声了。他这几声蚊子叫般的哼声一出,旁观众人都是一片欢呼。
接下来自然有人将他抬进车厢照顾。宁小闲的药虽然好用,但毕竟不是仙药灵丹,何小九接下去说不定还会头疼欲裂、高烧不断、胡话连篇、如厕偶尔**……但至少他身上的毒性正在缓慢解除,康复指日可待。他违令偷吃了熊肉熊肝,这番惩罚却是免不了的。
宁小闲悄悄走到人群外,这才轻吁一口气,感觉到浑身轻松起来。救人一命的感觉,真是很不错。
她这才想起:“长天,你为何要我救他?”神魔狱大总管草菅人命惯了,怎会把区区一个商队伙计的性命放在心上?
“你不是正想试试自己丹药的效用么?”他悠然答道,“再者,今日你救活了他,这场上的人都是见证,你的药还愁卖么?”他已经看穿了银子之于她,好比蜜糖之于小蝇、烛火之于飞蛾,那是发自神魂的无可抗拒的吸引力。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希望宁小闲通过此事对自己的药物能有些自信。炼丹术炼到后面越发精深不易,失败乃家常便饭,他可不愿这丫头受了点儿挫败就灰心丧气。
她就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不为救人!不过长天对人情世故的把握越透彻,就越显出他的聪明才智。最开始,她还以为这家伙只是个单凭蛮力办事外加爱摆酷的英俊莽夫呢。毕竟他的真身那么强大,在上古时期不都喜欢直接冲上去干架么?
她正想开口,邓领队却走了过来,看样子已经将何小九的事情都安顿好了。
“宁姑娘,多谢了!”邓浩真心实意地道谢。今日他已经损失了一个兄弟了,若是平白无故再损失一个,叫他如何承受?
“客气!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必须试一试。”说客气话她最拿手了,“这一路上邓大哥对我多加照拂,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浮屠是什么?邓浩一楞,但未细想,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72章 人人可食
几百两银子而已,还用不上银钞,所以这回邓浩给的是金锭子。五百七十两雪花银换算成金子,装在袋子里也是沉甸甸地,极有质感。
“啊,我的宝贝啊!”宁小闲将这袋银子紧紧抱在胸前,连小白兔也惨被压扁,尽显财迷本色。
这是她在异世凭着自己的能力,赚到的第一桶金!此前出售灵玉虽然得了几千两银子,但那东西却是石季珊的,卖了也没有多少感觉,怎及得上自己双手赚来的钱抱着舒服?
至于为何不和邓浩讨价还价?她已经跟了商队快一个月了,对这位邓领队的为人不像一开始那般陌生。再说,后面还有大把的合作空间,大家都客气一些,以后岂非更好来往?生意生意,谈得越欢才越有得赚啊。
“知道炼丹术的好处了?”他一定是史上最悲催的神兽,居然要用利诱的方式来哄人学习炼丹。
“知道了,知道了!”她点头如捣蒜。
“那还不赶紧进来。今日的晚课还没有完成。做完之后,明天才能开始练习小培元丹。”
她笑嘻嘻地回了神魔狱,毫无怨言地开始炼起第二炉渠黄散。这药的存货已经基本售给邓浩了,她又得重新炼一些来用。
有银子大爷在前方招手,她的注意力史无前例地集中,无论是用药的精确度,还是成丹的机率都大了很多。长天看得抚额不止,不知神魔狱为何会选了这样一个主人。“多亏我打算让她修行妖炼之术,否则以她比常人丰沛十倍的七情六欲,练起人族的修行之法,恐怕不出两天就要走火入魔了。”
“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时辰之后,丹药全部炼完。她举着常陵赠送的项链问道。
“雾隐鼠的牙齿。而且是被祭炼过的。”他知道她必定满面茫然,因此又开展了长天式的解说,“这是非常奇特的妖怪,长相犹如豚鼠,生性胆小怯懦,从不与其他妖兽争斗。”
妖族里还有这种奇葩?不与其他妖怪相斗,那怎么能活得下来?这个恐怖的世界可不是说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会放过你的。
他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雾隐鼠有一种奇特的天赋——浑身的妖气可以收放自如,如果它愿意,妖气都不会泄露一星半点。”妖气是区分妖怪强弱的标准。哪怕有心相瞒,一般来说妖气是无法完全隐藏的,只是等级越高的妖怪,收敛气息的本事越好,部分巨妖、大妖站在你身边,就和普通人类看起来毫无二致,像长天这样炼出了身外化身的更不必说了。
雾隐鼠和小蝠妖一样是例外,它的天赋即是敛息。只要它愿意,它就能扮作泥沼里的一只普通老鼠,而不引起任何强大存在的注意。
“所以说,这枚牙齿也具有这种功能?能让配戴者不泄露妖气?”她举一反三,“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再过些日子,你就完成体质蜕变,可以开始吸收神力了。但作为初学者,你不可能做到收发自如的境界,所以必须使用它来隐匿你的气息。”
“带着这东西,别人看我就如同凡人了?”这东西这么好用?可是这些妖怪留下来的器官怎么都是怪异的部位,不是眼睛就是牙齿?
“凡事都有限度,它也不例外。这枚雾隐鼠的牙齿被人祭炼过了,但手法不是太好,所以只能瞒弊炼神期以下妖怪的五感。”相比之下,他更好奇这人是怎么寻到雾隐鼠的,一只妖气不外露的妖鼠。这样的东西虽然算不上昂贵的法器,却也是颇具实用价值的小道具。它既然能流到市面上,那么持有者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炼神期?我记得妖怪修行是按照聚气期、化形期、大成期、炼神期、返虚期、渡劫期、合道期来计算的吧?能骗过炼神期以下的妖怪,已经很了不起了。”她还从来没见过炼神期的妖怪呢。
“井底之蛙。”他已经懒得表现出自己的不屑了,“明早你记得在商队出发之前,将那具熊妖的尸体收进神魔狱。它的妖力,比关在四层那只蝙蝠还要丰沛些。每让它在外面多呆上一个时辰,妖力就会减弱一分。”言下深表惋惜。
“呃,被剧毒污染过的,没关系么?”前车之鉴正躺在外头的某个车厢里。
“无妨。神魔狱和息壤都不挑食。”他闭起了眼,“夜深了,你快些休息去吧。”
神马,你问宁小闲为何不趁着夜色去掘尸?真拿守夜的哨兵不当人看啊,尤其今晚何小九已经出事在先,现在无论谁接近那具妖熊尸体,都会受到严密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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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商队照常出发。当然,宁小闲赶在哨兵结束守夜任务后,找机会溜了出去。一个女孩子大清早要走远一点,没有人会说什么的,毕竟女孩儿也需要一点儿隐私时间不是?幸好熊妖并不埋在商队前进的方向,不然大家会愕然看到埋尸之地突然现出一个大坑。
这一路走去,就发现昨夜的雷电和暴雨果然威势十足,许多大树从此倒伏下去,再也无法屹立。并且这一片深林中并不只有他们倒大霉遇上泥石流。当然,商队管这种天灾叫做“岩崩”,每走上两三个时辰,就会看到新一处岩崩造成的破坏,轻者树倒路堵,重者山形易变。
最麻烦的是,原本走惯了的商道也被岩崩破坏了。邓浩不得不下令绕远道而行,这就要比原定计划再多走三天的山路,才能赶到下一个驿站。
惟一的好消息,是葬身于崩岩中的野兽着实不少,商队这一天内经常从岩崩现场找到各式野兔、野鸡、山猪……他们发现的最大野物,是一头至少有八百来斤重的野牛,当时它全身都被埋在泥里,只露出一只尖角来。商队从它身侧走过,还以为地上露出一截木头,多亏白景白洪的嗅觉敏锐,这才没有错过。
这些猎物一被发现,何小九立刻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他昨晚冒着生命危险去偷吃熊肉,结果搅得整个营地鸡飞狗跳。今日倒好,满地的天赐野味享用不完,那他昨天又是何苦来着?
何小九今天已经清醒过来了,也知是宁小闲的药救了自己一命,感激得不知如何言语才好。他也是穷光蛋一枚,嗫嚅了半天也只好像常陵一般说道:“但凡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宁小闲听后一笑置之,这世上真的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又有几个?关键时刻不要插朋友两刀就好了,此话只能姑妄听之。
她自己也未意识到,和长天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对人类的防范之心也就越重。
野牛一从地上被挖出来,邓浩即下令原地休息。此时已到未时末(下午3点),眼看着还要多走三天的山路,邓浩也没那么迫切想赶到驿站去。去了驿站所为何事?还不就是补给么,现在老天送来这么大一头野牛,正是所谓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老天想给你,结果你还矫情不收,那老天爷反而会怪罪你嘛。
这一日,营地最欢快的一件事就是“人人有肉吃”,这生活水准瞬间就超越了华夏的某个小邻国。刘一面吩咐商队的伙计一起动手,将野牛洗剥了一番,削下前后腿肉,又做起了拿手的汤菜。
野牛肉十分筋道,他将肉剁成小拇指大小的块粒,丢进深锅中炖了一个半时辰才勉强煮烂了,于是又削了些山上找来的山药、萝卜和大枣与牛肉同炖。因此这一日吃上晚饭的时间,倒比平时更迟了一些。
不过大家没有怨言,因为他这回倒是超水平发挥了。其实牛肉这种东西,无论怎么做都很香,好久不曾大快朵颐的众人吃得眉开眼笑。宁小闲却不一样了,她打了一碗汤才喝了半口,就发现这汤水有些腥臊味儿。她略思忖就明白了,必然是刘一面洗净了牛肉就直接下锅炖煮了,没有事先淖水。这样一来,血沫子和腥味儿就都留在锅里了。并且漫山遍野的芫荽其实都可以入汤,这东西和牛肉的味道简直是绝配。
不过野牛肉对她来说也是大补之物,这一碗无论如何不可浪费了。
说来有趣,自从昨日与大家一同遇险之后,几位男客都喜欢坐在营地上吃饭了,大概对男人来说,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最牢靠。
她本想回车上去,结果昨天所救的那个胖行商拉住她,一边道谢一边东拉西扯地聊家常,最后才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原来渠黄散和金疮药,他也打算买一点,并预订她接下来将要炼制的小培元丹。这种丹药虽然在修仙门派中用处较大,但因其特效,民间富贵人家也趋之若鹜。据说他最后将回到北部的刑州去,那里草原部族兴旺,民风剽悍,但炼丹师稀缺,药物极是好卖。
宁小闲心中一动,这个圆头圆脑、其貌不扬的小商人居然也拥有储物袋或储物戒,真是令她略感惊讶。他这回却是贪心了一点,订下的药物数量光凭双手无论如何也是拿不走的。此去刑州么,又是路途遥远,他若无这种宝贝,哪敢再负重物?
她再次提醒自己,日后绝不可以貌取人。随后两人议定了价格和数量。
这碗汤,她一边吃,一边还得防止自己皱起眉头,忍得好不辛苦。
--------------上架通知-------------
明天(6月1日)起上架,十连更求粉红票。若0点之后就成功上架,水云会马上上传4章。明天9点左右再上传3章;最后3章于明天下午2点送上。敬请期待!要投催更票的朋友,请在今天投给我,因为催更票是隔天才生效的。
另,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打赏致谢今后一律移到“作品相关”区,谢谢大家!
第74章 一场定(上架十连更2)
“这群傻瓜!”邓浩看着手下人惊讶至极的面色,忍不住闭了闭眼,“摆出这种脸色,就是向狼行商队承认这熊是我们杀的了!”
“不知道。”他强抑怒气道,“即便熊是我们杀的,那也是我们的猎物。你们又待如何?”
罗佑微笑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我们还是按照商队的规矩来吧。”
商队的规矩?宁小闲眨了眨眼,心里嘀咕道,莫非……
旁边的言先生转头看到她一脸茫然,低声道:“商队之间在难以决定货物或猎物的归属时,可以通过比斗的方式来进行,只一场,定胜负。赢的人拿走货物和事先定好的彩头,这就是所谓的规矩了。”
“太不合理了!”果然和她想到的差不多。争吵无效就要比拳头大小么?这规矩字里行间就透着一股匪气,堪称liu氓逻辑。这时长天的声音传来,掩不住三分笑意:“原来这规矩,人类也学会了。”
看来妖怪们平时也这么干。
言先生温言接着道:“规矩本由人定,只服从最强者的意志,无所谓合理与否。”这话不知是回答她,还是回答长天。她只觉得心里一跳,极不舒服。
邓浩板着脸道:“我们何须与你谈商队规矩?请回吧,否则五息之后兵戎相见!”邓领队、邓好人终于打算翻脸了。云虎商队的人们本来也不是什么良民,已经憋住一口闷气很久了,此刻终于可以挽起袖子开打,于是锵锵锵都抽出了随身武器。对面又哪里肯示弱?
一时之间,明亮的月光照得这营地上的武器光华闪烁,好不抢眼。
“领队好大的火气啊,何不看完彩头再决定?”罗佑说完,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都说“莹火之光怎可与皓月争辉”,可是他手里这样东西,圆润、圣洁、皎白,焕出来的光彩却不输给天上的明月。
夜明珠,并且足足有鸽子蛋大小!在他手中滴溜溜转了几圈,牢牢吸住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的人走商多年,一眼看出这珠子是稀罕之物。云虎商队的人更是知道,他们已经至少有两年没有运过这么好的货了,要是赢了这场比斗,整个队伍的装备和阵容都能再提升些,手里的武器会更好,甚至能换个不会天天做汤菜的厨子来顶替刘一面,让这厮滚回去做他的伙夫……
罗佑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云虎商队的人已经心动了。这珠子实在太贵重,边上有人想劝阻,却被他抬手制止了:“这是东北部的碧波群岛所产的夜明珠,不仅有辟尘辟邪的功效,且死者含在口中能保尸身不腐,是真正的宝物。我便用它来当彩头,跟你赌熊妖身上取下的东西。”
他又补充上一句:“一场定胜负,生死勿论!”他手中明珠转动,光芒照到邓浩面上,令后者不禁觉得有些刺目。
邓浩行商多年,鉴宝的眼力很好,只一眼就看出这东西的身价至少也在九千两银子以上,如果拿到中部内陆地区去卖,售价还要再高出四成左右。而自己手里的熊皮破损严重,熊丹又只有筑基期的水平,倒是熊爪完好无损,三样合起来最多卖个六千两。对方拿出这枚明珠来当彩头,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他看到自己手下人的眼神,已经完全被这明珠吸引了。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他明白什么时候要独断专行,什么时候却必须顺应人心,因此只好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们比!”当下从马车上解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熊皮展开来,顿时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四周。
这几日天气不好,他还没机会处理熊皮,只好仔细包起来,免得血腥味儿引来其他妖怪。他又自怀里取出内丹、熊爪,摆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说道:“都在这里了。”
“就这么两样?”罗佑一怔,显然被这两样东西的寒碜程度雷倒了,声音都拔高起来。
邓浩没好气道:“你们那公子的剑上喂了剧毒,除了这三样东西,其他的都被污染,根本不能取用!”云虎商队才是苦主啊,付出与收获根本不成比例!对面这帮人自己干下那等好事,还好意思来责问,真不知道脸皮是如何练到这么厚的。
罗佑一时语塞,心里暗自懊恼。这样一只成年熊妖的身价可达上万两,但那是将皮肉、熊胆和内丹等统统计算在内。没想到散修的毒剑如此厉害,竟然将一整只熊污染到身价大跌的地步,早知如此,不该拿出这样珍贵的夜明珠当赌注!
众止睽睽之下,他又不好毁约,只好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恭敬道:“请霍真人助我等一臂之力。”他也不傻,云虎商队只死了一个人就收拾了熊妖,这营地上看起来人人又身体健康,显然最多只负了轻伤,整体实力不可小觑。既是赌斗,肯定要请出最强力的打手来才有胜算。
人群微分,从后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此人眉目细长、双颧高耸、脸色微黑,在这山野之地仍然穿着高冠宽袍,一副修士装扮。云虎商队不知就里,但虎行商行的人却面色恭敬。这就是打伤了熊妖的散修了,如非执事公子突然昏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那妖怪无论如何逃不出他的手心。
修士?云虎商队上上下下都变了脸色。对方唤出修士和自己这帮凡人对打,就像玩网络游戏的时候对手突然开了作弊器,这是比金手指还要逆天的东西啊,这是要被虐到死的节奏啊!难怪这罗佑敢拿出贵重的夜明珠来,原来是笃定了自己不会输,当下几个脾气火爆的就开声骂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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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浩的脸色却没多大变化。狼行商行臭名在外,眼前这姓罗的显然就是活生生的代言人,就算有人告诉他这个商行的人蒙面当了盗匪,他也不觉得意外。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在罗佑不耐烦的催促中低声道:“哨子,这一场你来打吧。”
狼行商队的成员顿时就用同情的眼光在对面人群里搜索起那个倒霉蛋。在他们看来,他这一言就是定了人家的死期了。却见树梢上的背光处跳下来一个人,往这里慢慢走来。这人中等身材、面貌平庸、走起路来踩着落叶,也是沙沙作响,简直从头到脚没有半点特别的地方。“莫非这领队破罐子破摔,想着反正打不过,干脆找个没用的来送死?”
那修士霍真人脸色却微微一变。树上从头到尾都潜着一个人,他居然一无所觉,看来这个凡人手里也有两把刷子。
哨子慢吞吞地挤进人群。路过宁小闲身边时,突然感到手心被塞进了几粒东西和一支小瓶子,然后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借着人群正在议论纷纷的关头,在他耳边极快、极轻地说了一句:“药物吞服五十息后可生效辟毒,持续一个时辰;瓶中毒剂可喂在武器上。”为怕修士察觉,她的声音极小,但哨子的耳力何等之好,已经只字未漏地听了进去。
这个姑娘,果然不简单!他昨日见过宁小闲救治何小九,知道那几粒药必然就是辟毒有奇效的渠黄散和解惊丸。以此类推,装在小瓶中的毒药,想必也非泛泛。
哨子眼中喜色一掠而过,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了这几样东西,他至少可立于不败之地,连胜算都多了好几分。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此时营地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原本的火堆和大锅早已移开。几乎所有人都将全副精力投在了场中即将进行的比斗上,只有言先生趁着大家不注意,又走过去打了一碗汤。
等哨子站定,那修士肃了肃发冠,整了整衣袍道:“请!”
话音刚落,哨子已经欺身而上,手腕一分,亮出一对匕首来,往霍真人的小腹和咽喉上招呼过去。后者一边后退,一边往身后剑匣上一拍,对着敌手捏了个剑诀,轻喝一声“去!”,就见匣内长剑轻鸣一声,凭空拔出,瞄准了哨子一剑劈去。
这一招,宁小闲也见过。当时权十方诛杀阿福,用的就是这飞剑御敌之法,但她事后问起过,这术法须到筑基中期以后才可以使用。君不见石季珊跟蝠王打斗的时候,也只能拿着师尊赐下的宝剑砍削切刺,却没有权十方驭起宝剑、如臂使指的本事。
她心中暗骂:这狼行商队居然请出筑基中期的修士与凡人对斗!当真不要脸至极。这筑基中期的修士也不矜身价,居然愿与凡人赌斗,同样也是无下限无底线啊。
哨子腰间发力,硬生生扭过身去,避过了这一击。和修士对斗,他不敢像以往那样只用小巧寸挪的功夫,因为这些已经成为法器的宝剑往往带有寸许吐吞的剑芒,锋锐无比。
第81章 月之精华(上架十连更9)
“你哪回不是想方设法地磨……洋工?”这词汇还是跟她学的。
“嘿嘿,你猜不中的。”
他高高地挑起了一边长眉,看起来有型得很,可惜她正埋头苦炼看不着:“我若猜中了,你便怎的?”
“随便,你猜不中的!”
“这有何难?你这丫头,向来无利不起早。”他第一句话就切中要害。她转头望去,发现他也看向自己,金瞳中的光华流转,不容直视,“能迫得你这么努力的,不为小命就是为了银钱。眼下你小命无虞,那必然就是为了银两了。我说的可对?”
她赶紧扭过头去:“不对!”
“丫头,须知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我是女人。大丈夫是什么,几斤几两重,能吃不?”
他俩正在斗嘴,外面却又遇上了状况。
这一路走来,大家都慢慢放松起来,因为下一个驿站就要到了。为了行商便利,许多州郡会在商道上设立驿站,以便往来商队休息、补给。这种驿站能够提供有客床的房间、清洁的水、热腾腾的食物、牲口的草料,有些靠近城市的驿站甚至会为男性顾客提供某些特殊服务。商队的汉子们风里来雨里去,白天累个半死,夜里甚至连张像样的床都睡不上,早已疲惫不堪,正需要这些抚慰身心的服务,银子流水价一般花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云虎商队的人眼看着驿站快到了,身心都欢快起来。何小九甚至开始向新加入的伙伴介绍这个驿站的野猪肉做得很不错。
不过当他们走近之后,谈笑的声音却不由得小了下去。因为在原本驿站的位置,只剩下一堆废墟,还有袅袅黑烟从中冒起。就在一刻钟前,这道烟还让他们以为是驿站的厨房正在忙碌的信号。
“分散,去检查一下现场还有没有活人。”邓浩沉着脸下令,“同时,注意你们自己的安全。”
几十息后,伙计们回来了,都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这地方总共就这么大,又被砸成了一堆废木,走两圈就巡完了。
这儿也许原本有两栋两层或者三层的小楼,但现在被破坏得十分彻底,几乎连一套完整的楼梯都没有留下,断垣残瓦间只余血迹,不见人影。
人呢?这场景让大伙儿不由得想到,人是不是被抓走、吃掉了?
驿站空地上的“定安柱”,被拦腰断成了两截,放在上面的东西也不翼而飞。旁边的沙地上留下凌乱的痕迹,像是巨大的爪子留下的足印。
“这妖怪居然连定安柱都打断了!”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恐惧。
管辖当地的仙家门派为了保证驿站的安全,会特地留下信物恐吓周围的妖怪。这枚信物上通常附有仙派大能的威势和意志,方圆十几里之内的妖怪都不敢靠近。几乎每个驿站门口都会塑起有专门盛放这种信物的建筑,通常就是一根雕刻精美的石柱,上面放置小小的神龛,称为“定安柱”。
若无这信物,或者信物不足以震慑周围的妖物,则驿站不存,商人不来,这条商道可能最后会被抛弃,所以无论哪个仙派,都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到了后来,在妖属领州或领郡里,那些首领级的大妖怪也沿用这种作法,在驿站放置自己的信物,由于妖怪之中等级森严,效果倒比仙派的还要好。
云虎商队有多年未曾见过驿站遭妖怪毒手了,虽然妖物当中也有二楞子和脑袋不灵光的。包括幽州在内的五个州,都在清虚门的管理范围之内。这个仙门赶不上朝云宗势大,但对辖下州府的治理还是十分严格的。可是昨日才遇到鼓腹蛙,今天又见到驿站被袭,将这二者联想起来,只能说明一件事:最近有异变发生。
邓浩面沉如水,吩咐商队继续前行。这一路上没有多少意外损失,以他们剩下的补给推算,支撑到岩城仍绰绰有余。
可是商队才刚刚启程,天上就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唤。并且这声音中估计还使上了神通,就像在身侧响起一般,震得人耳鸣不已:“底下的凡人,站住!”
这包括了浓浓阶级歧视的七个字,立刻让宁小闲有了朝天竖起中指的冲动。不过商队其他人倒是似无所觉,他们平时也与仙派打交道,知道这些陆上神仙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早已见怪不怪。
天上飘下来四个人,都是高冠宽袍的修士打扮,左胸前绣有一枚小小的标记。这标记即使以她的眼光来看也抽象得很,是三道平行的弯曲弧线,想来是代表了“清风”之意。这几位应该就是修仙门派、地头蛇清虚门的修士了,年龄看起来都在二、三十之间,面貌不出众,但身上仍有些超然气质,一望便知要比商队里的草莽汉子们高出好几个等次。
为首一人信步走到驿站废墟中看了几眼,才问道:“可有人见到袭击的全过程么?”用膝盖想,这事情都不可能是往来的商队干出来的。
邓浩双手垂立,恭恭敬敬地将商队经过这里所见到的一切都仔细说道。那人听完,露出失望之色:“唉,原来你们也没有看到袭击者是谁。”
“这个不曾。但昨晚我们还遇到一件奇事,这条商道我十五年里走过三次了,从来没有遇到过。”邓浩源源本本将昨晚狼行商队遭遇鼓腹蛙,从而全军覆没之事说了出来。一是给这位修士提供线索,二来也在仙派这里打个伏笔,万一以后狼行商行总行知晓自己和庆州分队结过梁子,也有人明证这分队不是折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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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办完这事,也不再理睬商队众人,转身驭起法器飞走了。
他们的无礼,大家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队里耳力过人之士不少,那修士所说的“帝流浆”却挑起了大伙儿的兴趣,几名修士一走,就有人问了起来。
邓浩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我也不曾遇过,只是听家中长辈说起。行商之人最怕这个,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接下来的商路,恐怕不好走了。”
妖怪的修炼方式与人不同,最常见的方式是在夜晚对月吸取精华,以补益壮大自身。而每六十年一度的月光中就含有“帝流浆”,这是月光精华的大爆发。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承其精气即能成妖,其他妖物食之能显神通。因为草木是有性而无命的,帝流浆可以为之补命;而原来就是妖怪的,吸食了帝流浆则大有补益。
据说,妖怪吸取一夜“帝流浆”的效果,顶得上自己修炼上百年。
这样的天赐机缘,妖怪们如何会放过?因此每到一百年限期将至,无数大妖都会从休眠中醒来,等待汲取“帝流浆”的最佳时刻。它们一睡数十年,醒来第一次事是什么?吃饭呀!人间难免因此动荡不已,原本就艰难穿行于山川大泽之间的商队,更会受到致命打击。
“下一次‘帝流浆’到来,该在十一月十五日当晚,也就是近三个月后。从现在算起,最近会有很多原本蜇伏的妖怪们纷纷复苏,这几日的乱象只是前兆罢了。唉,接下去路上不太平喽。”邓浩叹了一口气,心底盘算着是不是让大伙儿歇上几个月再说。
宁小闲的心中也在大骂不已。这随随便便一穿越过来正要西行,就赶上了“百年一遇”的概率。
情绪再沮丧,这路还是要赶的。于是云虎商队又上路了,只是队里的气压有点儿低,人人心情略显沉重。
长天奇道:“其他凡人心境不佳可以理解,你为何也这般垂头丧气?”
“帝流浆现,大妖怪出。我还能有命活着嘛?”她没好气地说道。
“事有两面。你只看到帝流浆出现,众妖现世于你西行不利。但你可曾想过,帝流浆对你亦是大补之物?再有数十日你就淬体完成,可以修炼了。”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邓领队不是说过,帝流浆只有草木、妖怪可以享用吗?我身为人类没问题么?”
……是哈,一直没有告诉过她,自己打算传授她妖修之法。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只好含糊其辞:“我自有办法。你先应付眼下的三个月再说。”
第82章 相搏(上架十连更10)
幸好他爱卖关子的恶劣习惯早被她接受了,宁小闲也不疑有它。既然他说可以,那这事十成十就是可以的。风险与机遇并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心里有稍许安慰。
这一日用过晚饭,她的车厢门有人轻轻敲了三下。她踱出来一看,果然是哨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营地数十丈外的一小片空地上。哨子已将传艺的事告诉了邓浩,因此营地哨兵的目光,将不会停留在这片空地上。
“你要学武技以自保,而我专研的却是以攻代守的搏命之法,你若觉得不合适,须尽早提出。”哨子缓缓道。他从怀中掏出一对匕首,丢给宁小闲。对面的姑娘眼疾手快接住了,看了匕首半天,突然问道:“这不是伤熊妖的那一对儿吧?”
哨子一怔,脸色也不由得一红,尴尬道:“不是!”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因此接下去一句就是“全力向我出手”。他要惦一惦她的底。
宁小闲笑嘻嘻道:“好,哨子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们两人原本面对面站着,她还特地鞠了一下躬。可是说到“恭敬”两个字的时候,她脚尖在地上一勾,一捧黄沙直冲哨子眼睛而去。趁着他猛然躲避的功夫,她左手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捅了上来。
哨子身形一闪,已经躲过了沙子的攻击,反手一扭就刁住了宁小闲的左腕,再一使劲。
宁小闲才刚把“从命”两个字说完,左腕就已经被他捏住使劲了。受疼之下,小嘴一撅,轻轻唤道“好疼”!她的声音原本就很清脆,现在又加了几分情感在里面,更显委屈可怜。
哨子顿时感觉到掌中抓住的姑娘手腕是如此纤细滑嫩,仿佛一碰就要折断似的,再听到她颤着声呼了一声疼,饶是一向心坚如铁,也忍不住有了刹那的犹豫。
就这一下踟蹰的功夫,她左手一松,匕首直直掉了下来。宁小闲竟是不管自己的左手还在他掌中捏着,突然反身扭去,伸足在落下的匕首把上一踢,这支匕首临时就改换了方向,直往他面门而去!
哨子原本就拧住她的手,她这一下接着再扭身,换了旁人不啻于承受分筋错骨的酷刑,恐怕当场涕泪都要横流出来,哪里还能状若无事地勾足、踢匕?
然而于她来说,这筋骨竟能顺应心意地扭开,所承受的不过是轻微的刺痛罢了。
这就是她练习《导引诀》二十多日的成果!创作这部仙家体术的仙人,原本就是以武入道,继而修仙求长生的。他成仙之后,又反过来将最基础、最有用的炼体之法浓缩在这十五式之中。宁小闲才练到第九式,她的身体就隐隐有了柔骨、缩筋、强韧的特性。
在长天的鞭策下,她日复一日地研习,却未感觉到身体有特别显著的变化。只有到了今日和哨子动手时,身随意动,一系列动作做出来,竟然毫无生涩之感,这是在以前从未敢想之事。在地球上之时,她拌个踉跄说不定都会摔个大跟头,
辛苦与汗水,终于有了回报,她这才体会到仙家体术的好处来!
飞匕挟寒光而来,哨子又不肯放开她的左手腕,只好伸出右手去捞,肋下便露出了空门。宁小闲等的便是这个机会,蓄势已久的右手持匕斜挑而上,直指他的肋下!
这一记若刺实了,那么从脾脏、胆囊、肝脏到肺部都会被捅穿,继而破裂大失血,所受的痛苦要比心脏被刺更胜十倍!
这样剧烈的内伤,就算立刻敷上金疮药也无济于事,除非有仙家的回天药物,否则就只能是个等死的结局了。这一刺,却是她观摩了当日哨子刺杀黑熊肋下罩门时的招数。如今以彼之道,还施于彼身!
哨子目光一闪,捞住了飞来的匕首,险险往下一格。“叮”地一声细响,在宁小闲的武器扎入他皮肤之前挡了下来。
“够了,住手!”他沉声喝道,放开了女孩的手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他眼力很好,月光下依稀看到她的刃尖上蓝光一闪而过。
“这刁钻丫头,什么时候在武器上又抹了毒?!”他眉心忍不住跳了跳,以他的眼力,居然没发现她什么时候在武器上动了手脚。原本在她身上只安了“刁钻”两字,现在又多了“恶毒”的评价。
“喔!”宁小闲听到后右匕一翻,已经收了起来。她双手垂立两侧,双足并拢,低头凝视脚尖,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哪有几息之前那凶猛进攻的架式?
哨子自然不会再被她的表象所骗了。他前半生得意,后半生落魄,自揣着仇恨和秘密以来花费多年时间,才专研出这套适合自己的武技心得,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孤单。眼下测了宁小闲的反应,发现这小姑娘机敏过人,并且身体底子极好,又不知从哪里学了柔术,身体比自己这个大男ren要柔软得多。
她又是个女子。在许多场合,这就是优势,她自己早已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已经本能地运用到战斗中来了。
他下意识地感到有些满意,觉得可以将这套本事传给她,心底反倒有些儿欢喜。
他面上自然不会明言,反而严厉道:“一开始让你全力向我出手,你为何只刺我肩膀?”姑娘家终究心慈手软,这在战斗中或成大忌。“我教的是杀人之法,不是自卫之术。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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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认真地点了点头。
哨子咳了一声道:“你战斗时太过老实……”
她眨了眨眼,自己太老实?她觉得已经够狡猾了呀,人家好不容易设计了个美人计给他,并且也生效了呀。
只听眼前的教官接着道:“我只消瞧你的眼睛,就知道你要攻向哪里了,半点都没藏住秘密!”
“生死相搏,攻心为上。心计、武力、应变,样样不可少,你若不想死,首先就不可让对手看出你的意图!”
银辉般的月光下,这两人在小林地中窃窃私语,时不时还要动一下手,这却不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而是伤人、杀人技艺的传宗接代!
……
两个时辰之后,宁小闲才心满意足地返回了营地。言先生居然坐在火堆边发呆,见她从林中走出,对着她露齿一笑。
她心中发寒。这人明明什么也没看着,为何总像能够洞悉一切秘密?
长天突然说道:“拣几根木棍进来。”
她下意识地一楞:“哈?”
“拣几根木棍进来。”他的声音中有点不耐烦。在刚才的比斗中,他一直没有吱声,怕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可是他听到她那一声娇滴滴的“好疼”,虽然明知这只是惑敌的伎俩,心中就是不爽得很。
听到这两个字,他心中就像有猫爪子在挠似的,那种热乎乎、软绵绵,又带着几分隐晦不明的甜蜜,就好像她受了重伤那一回,躺在他怀中对他撒娇一般,当真令他心都要化了。
可是现在,她居然能对着其他男人说这两个字!理智正在警告他,但他很想将她抓进神魔狱,狠狠地堵住她的嘴,不许她再对外人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催促道:“快点!”随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中莫名其妙的怒气。
大半夜的,这人又发什么疯啊!宁小闲心中嘀咕不已。刚遇到他时,本以为这是个冰山男,哪知道最近越来越喜怒不定了,渐渐有转化成腹黑男的趋势啊。作者大人,你确定酱紫真的对么?
别人都驱使着器灵办事,只有她这倒霉催的,是反过来被器灵指使得团团转。所以她很快就在营地周围拣了几根大硬树枝当木棍。幸好这片林子的树木块头都大,不费什么事就拣好了。
临进神魔狱之前,她突然有个极不靠谱的猜测:“他该不会是想拿这东西来打我吧?”这么一假设,这么一情景再现,脸上就不争气地红了。随后她捧着脸轻轻啐了自己一口:“为何一想到长天拿着木棍,自己挨打,竟然就这么兴fen?宁小闲,你还敢不敢再腐一点?!”
她没想到,这些木棍真的是用来打她的!咳,只是方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而已。
宁小闲闪进神魔狱时,长天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地板上放着一样东西,她仔细辨认了很久,才试探道:“这是……稻草扎的小狗?”其实她想说木乃伊来着,可是木乃伊身上包着的布条,要比这东西规整一百倍吧?!
长天的脸黑了:“不是!”
“呃。”她端详了很久,一拍脑袋,“看出来了。是狗熊!”瞧这臃肿的、肥厚的身体,明明就是熊,刚才自己怎么会把它看成狗呢?
长天的脸又黑了一分,从牙缝里挤出话道:“不是!把木棍拿来!”
他劈手夺过木棍,那架式果然像要揍她一顿,不过其实最后只是把地上那东西用木棍穿起来而已。
第83章 一念予生
“啊!终于看明白了!”她恍然大悟,“这是个稻草人!”而且和《冰雪奇缘》里的雪人“雪宝”长得好像啊!有着浑圆的身体和三段分开的胸、腹和PP!
不过呀,长天君,你还是这么地审美无能……
长天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随后伸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地上的稻草人轻轻颤了一下,抬起了两支前臂。宁小闲可以清楚地看到,充当前臂的两根树枝上,又各长出了五个枝桠——这就是它的双手了。
随后,这稻草人很形象地以手撑地,站了起来,又从自己身上抽出两条树枝来掰短了,拿在手里。
这稻草人活过来了!泥煤呀,三更半夜的,长天这是要让她亲历鬼片么?
“从现在开始,它就是你的陪练了。”放在黑几上的水壶烧开了。长天悠闲地沏着茶,“但凡哨子在外面使了什么招式,我就会让这个稻草人重复着做。打铁须趁热,你每晚习完之后,还要到这里再接着练。”
话音刚落,这稻草人双手举起,将充当“匕首”的树枝反握,紧贴着小臂,脚下不八不丁地站着。虽然只是个稻草人,看起来却像即将离弦的箭,紧而未发!这姿势,果然就是刚刚哨子的起手式!
神哪,咱家这妖孽只看了一遍,居然就能将哨子的每一式都记住,并让这稻草人再对着她使出来!
她心里只顾着感叹,却不知道这番光景要是落在其他修士眼里,恐怕就要吓得离魂了。所谓“一念予生、一念予死”,长天居然能直接使这稻草人活转过来,这已经超出了“造物”的范围,破入“随心所欲”之境,直指芸芸众生孜孜以求的“生魂”之秘了。
不过,他只将这惊天动地的本事用来复活了一个稻草人,给宁小闲当陪练而已。并且这丫头由于夜里训练的劳累,正在想方设法消极怠工。
五十息后,她一不留神,这稻草人手中的“匕首”就削到了她肩膀上。她咬了咬牙,好疼啊,肩上恐怕要留下一道红印子了!
“方才在外面,你就被哨子这一招打中了。他翻过匕首用刀把打了你一下,现在你怎么还学不会乖?”长天眼盯着书,声音却带着几分冰寒和不满。
她委屈地抿了抿唇:“我还没完全领会啊。你真狠,打得人家好疼!”对着他就忍不住要撒娇,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跟她本人的意志无关,嗯对,就是这样!
就是这种声音!他刻意忽略心中的悸动,淡淡道:“涂上金疮药,明晨连印子都留不下。现在,接着再练!”
其实他也承认,自己心里明明是喜欢她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乐意看她吃点小苦头,甚至看着她光滑亮洁的脸蛋时,就希望狠狠地咬上一口,这才觉得出了心中的恶气。
话说,幼稚园和小学阶段的小男生,都喜欢欺负自己心爱的小女孩,并且最好欺负到对方痛哭不止。从这一点上来说,恐怖的神兽大人和人家幼稚园小男孩表达感情的方式,基本上还处在同一个等级……
直到她双手酸得执不住匕首的时候,长天才宣布今天的功课到此为止。不知疲倦的稻草人走到墙角蹲坐下来,随后就没了动静。
她可不成哪!宁小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毫不避讳地慢慢仰躺到黑石地面上,借着冰凉的石板来放松自己,反正她和长天那么熟了,他肯定不会介意她这么不修边幅。
她待呼吸平复了些,这才问道:“这稻草哪里弄来的?”跟着商队走过沼泽、土坡、森林,就是没见过稻田。
“你记性好差。”他头都不抬,“昨天你才种了一次云香米,自己就全忘了?”
“呃。”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可这两天训练排得满满地,外头事情又是一样接着一样,这等小事她哪里会记得?
“我从息壤嘴里抢下了一些稻草,扎了这个草人。”随后他才想起,“你消耗掉了息壤大部分的灵力,除了种了一点儿云香米之外,全部种成了人参、何首乌和灵芝,这是为何?”
息壤当中包含有的灵力有限,她种了一次云香米和几十株贵重药材就基本用光了。在没有逮到新的妖物补充之前,他们种不了其他作物。虽说现在手里还没有什么值得一种的东西,但她这样败家地糟蹋下去,什么时候能让息壤重新攒起灵力呢?
“嘿嘿嘿,关于这个,我自有计划!”待长天抬头望向她,宁小闲才得意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等着看惊喜吧!保证亏不了!”哎呀,卖关子谁不会啊,这感觉果然是好!
长天的浅金色双眸微微一暗,眯了眯眼,让她感觉到一股危险油然而生。结果他“哼”了一声,不再追问。
她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然自己就要提醒她,做错事可是要受惩罚的。想到“惩罚”两字,他心里微微一热,随后默默地鄙视了一下自己,埋头看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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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飞快地过去了八天。
这些天来,商队再也没有遇上奇怪的事情,一切又重归于风平浪静。只是大家心底都明白,这样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兆罢了。
顾名思义,岩城是建在山上的,因此最后的路程其实就是上山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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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还见邓浩不停地叹气。后来才知道,他交好的一支商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这支商队从来不缺席岩城的盛会,它的失踪,只有一个可能——像狼行商行庆州分行的商队一样,全军覆没了。不过干这一行的,能善始善终的又有多少人?他郁闷了两天,心情也就舒缓了一点了。
这人一多,自然就觉得山野没有那么危险了,尤其远方岩城的轮廓开始进入视野之后,大家的嘴边也开始露出了笑容。
在野外宿营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哨子传授功夫的最后一日。宁小闲的突飞猛进,令他都感觉到很满意,可惜这个汉子太久没有笑过了,此刻也扯不动脸皮。
“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哨子用一惯低哑的声音道,“该学的,你都学到了。”他顿了顿,“我能传授给你的,只有技巧。搏命之术的真义,须游走在生死边缘方能体会,我教不了你,只有靠你自行领悟。”
他转身走了两步,像是突然记起道:“你学得很好。”他别扭地赞了这一声,随后继续迈步,这回却不再停留了,走回营地,一闪身就不见了。
此后,他俩再无瓜葛。
宁小闲叹了口气,眼中略感酸楚。哨子与她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对她的教导也是尽心尽责,不遗余力。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哨子并非这样无情的人。只是这男人身上似乎背负了很多,不愿与人交往而已。
其实她哪是什么习武的天才,只不过是每晚在林地里学过之后,还要由长天的稻草人再陪练喂招而已。
长天严格而且心细,她没有参透的要领,他就指挥稻草人一次又一次重来,甚至将动作分解给她看,让她研究揣摩。若说哨子传授了心得,长天就是帮她巩固了基础。有他如此相助,她的进步怎能不快?
然而这几天来,他的脸色却越发不好,连薄唇的颜色都又褪了几分,身体似乎更虚弱了。
他趁她不注意,干了什么事?呃,也许这话有歧义,但事实是——
宁小闲曾经问过他,如果她不帮他解开束缚,他还能在狱中坚持多少年?答案是惊人的五百年。五百年啊,她都化成灰了,他却还能健在,可见神兽的生命力之悠长。当时她就觉得完全不需要担心他。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生命力却在急速透支,至少是他的神力出现了问题。是这几日疯狂的练习耗去他太多神力了么?毕竟指挥稻草人行动,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项极精细的工作。有一天,言先生“意外”地告诉她,上古真仙的确可以令死物拥有生命,比如创造出拱卫洞府的守护者,但耗费的时间要很长、很长。
否则,以长天身外化身的神通,为何面色会越来越差?
待刘一面分完了晚饭,她又闪进了神魔狱。她担心地望着长天,而他却递过来一样东西。
其实是一对东西,一对她念想了很久,但一直还拿不到手的东西。
一对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