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1章 回转
死到临头,他的思路反而更加清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修仙者阵营这么多神境集结起来绝非偶然,又能在这样的荒郊野地追上他,即便有怀柔上人的神通天赋,最大的可能也只有这帮家伙枕戈待旦,已经做好了反攻反杀的准备。
他想不明白的是,区区一次盟会当中产生的动荡,怎会逆转了大好局势,一下子将他、将摩诘天陷入这等万劫不复的地步?
白虎却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捏了捏自己拳头,狞笑一声:“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劳动我们亲自送你上路?”
“我摩诘天王室,从不匍匐人前!”阴生涯腰板挺得笔直,以剑尖拄地,厉声道:“阴生涯人头在此,有本事就来取走!”
这一下运起神力喝出,声震四野!
好在旱魃已经布下结界,这样的声量并没有惊动外界。
鲜血,很快就将地面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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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蛇森林的秋天绝美,山茶花和秋海棠还在巧笑嫣然,银杏和枫树已经忙着换上金装。清风送来丹桂飘香,这片山脉的两个主人却对它们视而不见。
他们从金乌背上跃下来,宁小闲赶紧去看金乌的伤口。
这头神骏的大鸟撇开嘴,有些讪讪。伤口的位置在长喙上,鼻翼同样受损。神王打伤的,不仅是它的躯体,还有它的自尊。相形之下,翅膀上那个破洞好似就不太起眼了,虽然那里头也有黑血汩汩流出。
这还是神王反击时已到强弩之末,否则不晓得能在箭上翻出多少花样来。
金乌是为救她而受伤,宁小闲替它治疗就是义不容辞。她拍了拍金乌脖颈笑道:“乖乖地,让我看一眼就好。”
话刚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平时她对待神境绝不会这般随兴,只是方才一恍惚间,她也不知怎地竟将金乌当成了七仔。
她的大白鸟……这一瞬间,她心口忽然疼痛,连呼吸都不能。
傲娇的金乌却意外地没有发怒,而是转过头来,将长喙垂到她面前。
黑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嗤嗤溅起青烟。
宁小闲赶紧收起伤感,仔细替它检查。
“皇甫铭的神力很顽固,所幸伤口里残量不多,不难祛除。”她用出乙木之力帮着金乌拔了几次煞毒,眼见翅膀上流出的血变作金色,才松了一口气,“皮肉无恙了,但桡骨一时难愈,那里面的煞毒要花点时间才能拔尽,我去取点药来。”
她的宝贝大多藏在神魔狱里,遗落在神王身上,这会儿再要拿些趁手的药物就得走一趟仙植园。
长天紧跟着她,两人比肩而行。
这一路上见着宁小闲的妖怪,先是惊愕,随后就会变作狂喜,纷纷上来见礼。想来不消两天,她安然返回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巴蛇山脉了。
她的神通尽数恢复,走去仙植园基本不花什么时间。逗留在药房里的十几名丹师一抬头见着她的身影,皆是大步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面上喜不自胜。
娘娘终于回来了!
众人嘘寒问暖,宁小闲忍不住和众人欢叙几句,越说越是欢喜。
直到长天轻咳一声。
她这才记起自己要办的正事儿,赶紧到药台去抓配药物了。
接下来就是一样一样提炼淬取。
虽然有众丹师打下手,能拿给神境服用的药物也是足足熬制了两炷香时间才宣告竞功。宁小闲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琉璃瓶子,自得道:“我在神山看过许多远古丹方,颇受启发。这方子就是其中之一,治疗煞毒比我们现今常用的手段生效更快……”
她用时越久,长天的脸就越黑,到现在终于听不下去了,夺过她手中药物扔给最近的一名丹师,简洁道:“带给金乌,让它服用。”接着目光在全场扫过,“都退下。”
他的命令从来不容置疑,何况在场每一个闲杂人等都听出神君大人语音中的极度不耐,当即乖乖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最后一人脚跟才刚刚踏出门槛,“咣当”一声,后头大门就紧紧关上。若不是他缩腿快,险些卡到他的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得窃笑。
神君大人好着急呢。
宁小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脸却不争气地红了。她也不是未经事的姑娘,自然知道丈夫想做什么。
长天抚着她吹弹可破的俏面,没好气道:“就这么着急和闲杂人等说话,嗯?”
听出他的气恼,她赶紧道:“这里不……”这里不妥,好歹回逸仙居再说。
话说不完,因为长天趁着她小嘴微张,一低头就堵上了。
这一点香甜,他已经渴望了三年。再嗅到她身上越发浓郁的馨香,他只觉一股火气从小腹直蹿上来,再难遏止。
宁小闲被他亲得意乱%~情迷,终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伸手抱着他脖子,两人贴近至严丝合缝。
一千多个日夜里,她无时不刻都想着重回这个怀抱,现在又怎能拒绝他的求%~欢?
情火蔓延。
她越吃越好吃,越啃越觉得有滋味,可是指尖忽然蘸到一点湿濡,同时也嗅到淡淡血腥味儿,抬眼一看,不由得回了神:“你的伤……”
咦,咦?
这姿势不对罢?
她都不知自己何时展开反攻,将他推坐在椅上,这会儿已经剥了他的衣服,正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呢。
她指尖沾上的,是血。
长天强健的肩背和胸膛上有几道伤口如犬牙交错,远还未愈合。宁小闲顿时想起唐努尔召唤出来的火兽,爪牙是那般坚利,他的伤可不止这么几处。丈夫为救她而去,结果她反倒着急享用他的美%~色,却忘了给他治伤。
想到这里,宁小闲有些愧疚:“慢着,我先给你治伤……”
“它们可以等。”他从来不怕带伤作战,长天咬着她的耳朵呢喃,“你先治好这个,它等得太久。”抓着她的小手,沿着平坦的小腹一直往下抚……
耍流%~氓!这一句喝斥就是说不出口,感受到他的剑拔弩张,她身体都软了,眸子也变得水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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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2章 宜嗔宜喜
长天伸手去除她衣物,才解了外衣,动作忽然一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丈夫身上,立有察觉,迷糊道:“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瞬间轻叫一声,拢紧了自己衣服。
原来抛在地上的外衣,袖子里钻出一缕黑烟,正安静而迅速地往门口潜去。
涂尽!她怎么忘了自己将魂修装在袖中带回,一直都忘了将他放出来。先前卓兰被神王所杀,附在她身上的涂尽魂体也受了伤,不得已栖在养魂木中睡觉,这会儿醒了,却刚好撞上这一幕。
糗大了,他们强迫人家听了多久的好戏?
涂尽化成的烟气头也不回,飞快从门缝钻了出去。
他俩眼睁睁看着,而屋里一片安静。
宁小闲脸上滚烫,一头扎进长天怀抱不肯起来:“完了完了,再也没脸见他了!”
“夫妻敦伦,顺应天理……”他一时情热,方才竟未注意到涂尽还在这里。才起了个头,就发现妻子用力捏他腹肌以表不满,当即改口,“好,我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再莫出现。”
她咬牙切齿:“都是你的错!”若非他此时此地起兴,她何至于这么丢人?当然,打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很投入。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是,是,都是我的错。”老婆大人丢来的锅,他哪敢不背?口中敷衍,手上又开始行动。
宁小闲期期艾艾道:“不然,我们先回去?”她现在清醒过来,忽然想起这是数十丹师工作的场所,被他们生生占了,办的还不是正经事。
现在要是能刹住车,他还算男人吗?“我身上有伤,你给我治伤,说出去有甚错处?”
这会儿他倒是想起自己身上还没好利索了?宁小闲哼笑一声,眼睛却又忍不住往下偷瞄,而后舐了舐红唇。
这动作看在有心人眼里,那是火上浇油。
“听话,我们速战速决以免落人口实。”长天一边睁眼说瞎话,一边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扶着她的细腰,声音喑哑,“来,我先让你一局。”这坏姑娘搅乱了蛮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眼看天下风云将起,她理应得到奖励。
他一向赏罚分明。
这意思是……?她的眼睛亮了。难得这家伙肯主动让步,机会难得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横竖逃不过他的掌心,色%~胆一起,她干脆把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笑吟吟地在他俊面上摸了一把。“美人儿,我要开动了喔。”能把这傲娇的郎君压在身下玩耍,那可比成神还带感。
后来的事实证明,三年不见,丈夫比她记忆中还要美味可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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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桂花枝上有鸟儿轻盈跳跃,像是打算展喉高歌,末了却被什么东西吓走,扑楞着翅膀飞跑了。
唔,那叽喳声听起来很像是圆滚滚的肥啾。
宁小闲眼皮微颤两下,慢慢睁眼,目光好半天才聚焦。
触目可见,天花板是木质纹理,因为有一块老根天然盘虬如龙凤,寓意吉祥,才被送来了逸仙居当天顶。
她目光转动,逐一扫过屋中物件。床尾地架上放着一只精巧的穷奇望天金香炉,大张的兽口吐出清淡白烟,正是她喜欢的洄龙香。
地毯看起来纯白而绵软,但那并非动物皮毛制成,而是她调制出来的、一种名作白苫的地衣植物,其绒毛细软如雪,触感柔暖,犹胜皮草。并且这东西生命力旺盛,可以依照主人心意生长,因此长度和触感时常可变,乃是隐流独有,别无分号。
花架上摆着一只灵芝盆景,她离开了三年,盆里的灵芝们却没有长大分毫,因为它们皆以宝石制成,用到了包括白玉、翡翠、碧玺、珊瑚在内的九种宝玉,色泽各异而造型玲珑。其中一只灵芝的伞盖上还趴着一只小小的蜗牛,那是蜜蜡雕就,饶富野趣。
这也是宁小闲最喜欢的珍玩之一,上面覆盖了幻阵,只要喷点清水,蜗牛就会点着触角来回爬动。
这才是她的房间,如假包换。
离开三年,这里每样东西都还归于原位,保持在她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情态,却又一尘不染。若说有甚变化,只有窗外的桂花长出了新枝和嫩芽。
这自然是长天的心意。
她轻轻阖目,不知怎地眼角有些儿潮湿。
“醒了?”外头传来长天的声音,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随后珠帘被掀起,他从外间走了进来,着装整齐,一袭黑袍像是刚刚熨过,平滑得留不下一个褶子。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进他眸子里,映出潋滟金光,明晃晃地直印进她心里去了。
只要有他在,这地方就美好得不像人间。
她愣愣看着他走过来、坐在床头,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触感好、有弹性,还是那么温暖。
她忽然坐起,搂住他脖子,将螓首埋在他怀中。
长天低声道:“怎么了?”抬指抚她脸蛋,不想抚到一抹水痕,微微紧张,“昨晚不舒服?可是我看你……”她昨晚眯着眼在他身下浅叹轻吟,像是欢喜得很。
她险些岔气,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别人是看山像山,看水像水,你是看什么眼里都只有色!”好不容易积累起一点小伤感,转眼都被他吓跑了。
他也不抽手,就这样任她咬着:“有美形美%~色,我看什么山水?”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意犹未尽。他饿了太久,三天三夜显然还喂不饱他,只是今日有些公务必办,否则他哪里舍得这副软玉%~温香?
宁小闲却有些怕了。这家伙的身体大概是铁打的,她先前还发下豪言壮语,哪知后面就被杀得片甲不留、溃不成军。结果她睡到日上三竿,长天却还精神奕奕。
和怪物比体力,是她的错。
“我离开三年,你撩妹的本事怎么反而见长了?”她赶紧带开话题,“大忙人,你现在怎地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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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3章 小小白龙
丈夫一向辛勤,往常日出之前就起身了,浑不似她这样懒散睡到日上三竿。何况如今南赡部洲局势千变万化,过去三年束缚隐流的限制已被打破,真正是多事之秋。
长天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轻道:“你醒来见我,才会安心。”她受了那么多苦,大半归咎于他的疏忽,为此,他自责了三年之久。
她眨眼,再眨眼。又想哭了怎么办,谁说她家长天不够贴心不会说情话?只这么一句,就让她心都化了。
她抓着他的黑发将他拉低,主动献上一个软糯香甜的吻。
他欣然受之,但不满足于此,所以一来二去,这卧房当中的气氛又渐渐旖旎。
这样阳光清暖的早晨,实在很适合荒废。他这里大施怀柔手段,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缴械,正到兵临城下的关头,外面却传来了细微的人声:“娘娘还没醒呢?”
“娘娘还未露过面。”侍卫实话实说。
两人声音都很小,显然离卧房很远。怎奈宁小闲神通尽复,这就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喜道:“花想容来了,快找她进来!”
眼看就要得手,长天哼了一声,满心不情愿。
她满面桃红,却飞快蜷起身子,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快点!”要真是惯着他、由着他胡来,她怀疑自己十天内都别想爬起来办正经事了。
看来这个早晨真地废了,辜负了大好天光。长天恨得牙痒痒地,忍不住在她细巧的蛮腰上狠狠咬了一口,在她尖叫出声的同时叮嘱一句:“穿好衣裳。”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一边开导自己,一边起身走了出去。
她一低头,发现自己衣衫不知何时被解开大半,不由得暗啐一声“魂淡”。
既有花想容来陪她,长天也就去忙自己的公务了。小白龙见到女主人时,见她衣着虽然整齐,两颊却微染红晕,眼角含不住春意,不由得唉呀一声:“完了完了,我来得不巧,坏了神君好事。大人必不饶我!”
宁小闲在她头上打了个爆栗,面覆薄怒:“当了娘亲的人,还敢这样口无遮拦!唐方真是家教无方。”
花想容撇了撇嘴:“有了孩子,他就忙着教导娃娃了,哪有空来管我?”紧接着悻悻吐槽。
原来她生下后代以后,唐方比她还激动,说娃娃教育要从小抓起,尤其要懂为人之礼。花想容本来就不是人,当即翻脸冷笑:“怎么,嫌自己老婆太粗野?”
唐方自然好生哄劝,但他说到向来做到,对孩子从此认真教导,少不得多花时间。小白龙从前都是被他捧在掌心的那一个,现在就难免有些失落。
竟有做娘亲的吃自己娃娃的醋。宁小闲也板不住脸了,往她左右看了看:“你家的小龙呢?”白龙产仔在她被俘以后,她只听过长天的转述。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讲那许多八卦,她问龙崽出生时有多重,睁眼没有,何时长角,长天的回答一概是“不知道、不清楚,大概吧”。
花想容取出一只锦囊,像倒米一样往手上甩了两下,于是她臂上就缠绕一个白色身影。“小崽子在这里了。”
宁小闲不由得抚额:“你竟然把孩子装进小世界里?”再拉货一样随身带着。
“太能跑了。”花想容一声叹息,“在他爹那里还能老实三分,到了我这里撒手没。巴蛇山脉这么大,弄丢他可就不好找了。”
她也不看看幼龙的性格随了谁。宁小闲忍笑对龙崽道:“乖,过来让我看看。”
这条小龙也是浑身雪白,身长约在四尺左右,除了头上的角、嘴边的须还未长出来以外,其他特征都与真龙一模一样,当得“粉雕玉砌”四个字。只可惜它个头太小,细部特征不易辨认,一眼看去就像条小白蛇。
真龙虽是天地灵物,但降世以后同样受规则制约,生长缓慢。宁小闲在神山看过不少龙族资料,都是远古时期的大巫凶所记载,里面就提到了龙从出生到成年体,需要花费的时间比普通妖怪更多,约莫要七、八百年。
龙崽刚掉出小世界就对宁小闲探头探脑,显出十足好奇,现在见她招手,当下迫不及待地跳下娘亲掌心,攀到了宁小闲手臂上,竟是浑不怕生。
它在宁小闲手背上舔了两口,像是感觉味道不错,于是张开嘴,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小犊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咬女主人!花想容杏眼一瞪,就要将这个无礼的家伙一巴掌扇下来。
宁小闲摆了摆手:“无妨。”小龙还未长牙,这么衔着压根儿不疼,反倒微有些痒。她知道自己身具生长之力,对任何生物都散发出友好讯号。龙崽还在长身体,对她天然就会亲近。
只不过它和人类、动物的幼崽一样,表达友好和好奇的方式就是试着用嘴啃一啃。
宁小闲仿着当初对白龙的办法挠了挠它的下巴,龙崽果然眯起了眼,一脸惬意。“可会说话?”
这话本是问花想容的,龙崽却摇了摇头。
听得懂人话,却不会说话吗?那也很了不起了,按照龙族的年纪推断,三岁大的龙崽智力发育程度还赶不上人类两个月的婴儿。
“他还太小。”花想容口气里却有着母亲的自豪,“鹤长老估算过,这小子想说人话至少还得过三十年。”
除了鹦鹉,野兽想要开口说人话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要修炼成妖。越是血统纯正、法力强大的妖怪,开口越晚。
唔,宁小闲心想,是不是该问问长天小时候用了多长时间才会说人话呢?龙崽在她身上呆得舒服,可是花想容却不想让它冒犯主上,因此小龙只好跳到地上,四处巡游去了。
不多时,后殿传来物件落地的乒啪声,看来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而后有侍女匆匆赶去收拾善后。
花想容秀眉一跳一跳地,若非碍于女主人在前,她早将儿子抓回来教训一番了。
第2684章 连环毒计
宁小闲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好笑的同时,心底也泛起几分羡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养个娃,似乎也很好玩呢。可惜她和长天道行都已精深,尤其长天即将跨入真神之境,付出的代价就是孕育子嗣的希望越发渺茫了。假若他们能从这次严酷的战争中活下来,在世界终结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养出自己的孩子。
花想容看出她面上淡淡愁怅,想念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转移话题:“娘娘的身体,可是好转了?”
“解去神王禁制,修为也就恢复了。”宁小闲奇道,“怎么这样问?”
花想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您回归隐流的消息已经传遍巴蛇山脉,但神君大人说您身体略有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会客。”
休养……一段时间?宁小闲有些脸红,过去三天长天安排她“休养”的方式真是令她印象深刻。好在巴蛇山脉风气开放,妖怪们也不觉得两大妖王重逢以后多花些时间相处有甚不对。
还有一点很重要:长天不是个荒唐的人,他散播这种消息必有用意。
“广成宫盟会的结局如何?”下半场还未结束,她就被长天救走了,并且全程还是场外观望,不知道那里面的情况,只晓得山中震动和爆炸声响频传,看来战况相当激烈了。
“您……”娘娘居然不知道。她回来三日,神君大人也不曾告诉她?唔,大概他们一直都很忙。花想容把笑意憋回去,“神君救您离开不久,广成宫里的战斗也结束了。曹牧、阴生渊和福楼安都伤得不轻,不过最吃亏的应该是阴生涯。他逃走时,身体的右半边都被炸没了。”
宁小闲挑起秀眉:“阴生渊居然没有乘胜追击?”
“自是有的。”花想容笑道,“不过最后取走阴生涯人头的,不是阴生渊。”
宁小闲不由得动容:“阴生涯当真死了!”这般首脑人物的意义还要远超过一般神境。阴生涯一死,摩诘天必乱!
“千真万确。因为取他性命的,就是怀柔上人。”
“原来长天事先通知了怀柔上人。”宁小闲恍然。这样浑水里面摸大鱼的好时机,丈夫怎么会放过?难得蛮人动乱,修仙者必要借此发难,不过对于战机的把握一定要妙至巅峰,否则反倒引起蛮族的同仇敌忾。
“不止。”花想容笑道,“其实是怀柔上人、白虎神君和旱魃一起出手。”
原来长天送给阴生涯的是这么一份豪华午餐,难怪把他吃撑了。宁小闲吐了吐舌头,字里行间听出长天对阴生涯的志在必得。
他的死,将改变蛮族的势力构成,甚至会改变整个南赡部洲的局势。
除了旱魃之外,另外两大神境和摩诘天苦大仇深,终于等来阴生涯落魄,当然要开黑下死手了,绝不给他逃生的机会。
“这消息传出去,摩诘天想必是大乱了。”
“神君大人就厉害在这里了。”花想容捂嘴一笑,“这消息传不出去,至少,蛮人不知道杀死阴生涯的真凶是谁。就算在隐流内部,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真相。”
宁小闲怔了怔,转念一想,杏眸就渐渐亮了起来,忽然拍掌道:“妙,大妙,原来如此!”
阴生涯和阴生渊明争暗斗,满天下皆知。现在阴生涯一死,王冠势必落到兄弟头上。假若这几只神兽杀掉了阴生渊的消息传回摩诘天,阴生渊正好籍着为前王复仇的名义整合势力被外敌欺侮时,自己人最容易团结一心了,这点不独是人类、妖怪,连蛮族也是同样心理。如此一来,阴生渊就很可能迅速转嫁国内矛盾,从而完成政权交替的和平过渡。
长天当然不愿让他志得意满,因此再挖个大坑给他跳:人们得到的消息,很可能是阴生涯下落不明,从此再不出现。可是广成宫内有大把目击者,都可以指证阴生涯逃走前被阴生渊击成了重伤。那么从此推导下去,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阴生渊追上以杀之!
或许阴生涯的至亲和心腹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感知老王之死,但他们也必不对外声张。这么一来,阴生渊继承王位的合法性必遭质疑,短时间内他就只能为“下落不明”的兄弟代行王权。摩诘天王室可是格外讲究血脉和王位的流传有序,在阴生涯还未再次露面之前,阴生渊想要断然宣布他死了可得冒很大的风险。
亲政和摄政,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代表着大一统,而后者却不能令国民归心。阴生涯在国内还留有大量拥趸,现在他“生死不明”,死忠粉必然抱有一线希望,不肯真心归顺于阴生渊。想对付这些人,阴生渊只能用铲除异己的手段,而那需要筹划、需要时间。
毕竟,把刀尖对准自己人,通常比抵御外敌还要艰难,一不小心就容易变作千夫所指。
取阴生涯性命而不声张。只用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招数,长天就轻轻巧巧地给阴生渊下了一整套连环毒计,由不得他不中招。
说起心狠手辣、算无遗策,她还是比照自家郎君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宁小闲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才明白旱魃为什么不曾出现在长天和神王的战斗现场原来是被长天安排着赶去阴生涯那里兜底了。
为了新纪元的开启,阴生涯必须死!这一着棋的重要性,甚至被排在了长天和神王的对战之上。
她怔怔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轻声道:“南赡部洲又要风起云涌了。”这一次,势必要打破蛮族称霸天下的格局!
两女又聊了一会儿,青鸾也赶来了。她今日有要务在身,看望女主人的时间就比白龙要晚一些。
她知道女主人最想看见什么,因此带来了自己和七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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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5章 忌讳与隐忧
小青鸾是青色的,小重明鸟则披着一身火羽。它们与龙崽不同,虽然降生得晚,但个头却长得更快,如今已有孔雀大小,毛色油光发亮,一望便知不是凡鸟。
同龙崽一样,它们向宁小闲表现出亲近孺慕之意,这不全是因为母亲教导之功,也因她身具乙木之力。青鸾望着女主人抚摩重明鸟头顶,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眼角不由得微微湿濡。
小家伙个个看起来都活泼可爱,宁小闲逗了它们好一会儿,就降下丰厚的赏赐。
青鸾和白龙代孩子们谢过,宁小闲却抚着小重明鸟的羽毛,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可惜,若有一头白色的就好了。
可是大家都明白,白羽在重明鸟族群中属于天生异变,出现的概率实在是小之又小,强求不得。
总有一些遗憾,终生难偿。
……
这天夜里,长天归来。
宁小闲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怀里,问了他三个问题:
“你用了什么法子反制唐努尔的领域?”活火炼狱可是个极具特色的领域,又融合了令修仙者闻风丧胆的煞气为领域之力,就算是长天对付起来也要难度加倍吧?
可他破去这个领域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可没有拿到过关于唐努尔领域的任何情报。
长天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待到有机会时,会说与你知。”
她不满地嘟起嘴,却见长天抬头望了望低垂的夜幕,向她一笑。
他有忌讳,不能明言。
在他的地盘上,还有什么东西能令他不好说、不能说?
有的。
她与丈夫心有灵犀,一下就明白了:
他忌讳的、防范的,只有天道!
难怪上次她通过转轮王去问天道,长天的领域是什么,对方却不给答案。
大概,天道也不知晓答案呢。郎君实在是太阴险了,不过,她好喜欢!
她放过他了,开启下一个话题:“神魔狱丢了。”
说这话时,她无限失落也满怀歉疚。神魔狱是陪伴她最久的神器,给了她强大的自信、为她提供最坚实的庇护。没有神魔狱,就没有今日的宁小闲。
结果,这件宝物被神王夺走了,她心下一直不安:“神王为什么夺它?”她经营神魔狱多年,那里面积累了数也数不清的稀世奇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关在里面的各式囚犯。就像她和长天刚刚相遇时说过的话:囚徒,才是这座监狱最宝贵的资产。
“穷奇还在里面呢,还有息壤。”她唉声叹气,“幸好春华秋实树很早就被移到巴蛇山脉种植了,否则……”
长天抚着她的秀发,并没有出声安慰:“将这细节前后再说一遍。”
她细细讲述完毕,才诶声道:“我始终觉得奇怪,神王既有魂灯在手,就知道涂尽附在卓兰身上、潜入到我身边来,为何一直不下手拿他?”她顿了一顿,“他杀害卓兰的时机又很突兀,甚至还说涂尽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他已经将涂尽利用完毕。
这可奇哉怪也,神王和涂尽之间从未有过正面交集,神王能从涂尽那里得到什么呢?
“我想来想去,神王从涂尽手里拿走的东西就只有一样了——”
“神魔狱。”长天点头,接起她的下文,“他处心积虑、甚至不惜放走了你也要得到的东西,是神魔狱。”
宁小闲不由得瞪大了眼:“不惜放走我?”有吗,有吗?难道不是她历尽千难万险,才从皇甫铭手里逃出来的吗,难道还有第二套剧本?
“傻丫头。”长天的声音没有宠溺,只有凝重,“他放任涂尽呆在你身边行事,承担的最大风险就是魂修可能助你成功逃跑。事实也正是如此。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预估到这样的结果,却依旧任它发生。就此推断,在如今的神王心目中,神魔狱被摆在了第一位。”
宁小闲不由得苦笑:“这话听起来怎么这样让我欣慰呢?”
“不止是你。”长天的笑意也没有到达眼里,“还有南赡部洲眼下的局势,在他看来也比不上神魔狱。”
宁小闲逃走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就是神王手里再也没有了制约隐流的筹码。这个强大妖宗出山,势必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大陆格局造成强大冲击。要知道,在眼下的局势中,圣域可是占了绝大优势的,是既得利益者。
那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必定引发一连串不可预料也不可逆转的后果。从这个角度分析,神王为了抢夺神魔狱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惊人——如果长天的前设推断都是正确的话。
但宁小闲知道皇甫铭不是疯子,至少在对待非情感问题的时候不是。也就是说,在他的天秤上,一定有什么东西的价值比她、比整个南赡部洲的战局、比圣域目前取得的优势都重要,他才敢作出这样的取舍。
“他想要什么?”
长天摇了摇头:“不知。”
这秘密,大概也只有神王一个人知道。可是她和长天都心知肚明:神魔狱的丢失,势必引起可怕的后果。
两人修为精深,这一点心头感应还是有的。
她心底沉甸甸地,满满都是不安,忍不住就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一回,长天的回答言简意赅到只有一个字:
“等!”
急也急不来呵。
……
时间过得飞快。
出乎很多人意料,从契约限制中被解放出来的隐流,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入战场。
事实上,关于那份至关重要的神境协议已经被打破的消息,并未向全大陆广泛流传。对蛮人而言,他们不愿意自曝其短,也不愿逼迫隐流出山;而包括隐流、奉天府和朝云宗在内的几大宗派,也并未将这消息对外传播。
哪怕有蛛丝马迹在坊间悄然传开,却也只能说是捕风捉影,并没有得到官方的承认。
这段时间内,隐流又在做什么呢?
它在慢腾腾地治军。
第2686章 内战开始
因为军队已经“荒废”了三年,重新整合起来总要花点时间罢?后勤总要先忙活起来罢?
厉兵秣马,但只在巴蛇山脉的掩护下进行。长天下令对外封锁一切消息,因此对于这片大陆闻名的禁地上正发生的事,外人了解得少之又少。
而蛮人的世界,却已经天翻地覆。
摩诘天之王阴生涯下落不明。目击者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在广成宫身受重创,几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正是他的兄弟阴生渊。这场震惊南赡部洲的神境大混战结束以后,阴生渊第一时间赶回摩诘天,而后果断发表声明,称阴生涯死于己手。
把凶手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这一着十分高明,能让民众快速死心塌地,顺服于他。不过阴生涯死不见尸,阴生渊又无法拿出确认阴生涯死亡的证据,大量拥趸就始终怀有一线希望,认定阴生涯还会重返摩诘天。这部分人都是虔信徒,无论阴生渊怎样威逼利诱都不肯改信。
阴生渊却明白自己所面对的环境何等险恶、局势又是何等紧迫,这会儿就没有功夫再施展怀柔政策了,只得以各种名目拔除异己、清洗阴生涯的残余势力,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为刀下冤魂,其中就包括一批又一批名臣、大将。
摩诘天国内,一时腥风血雨。宁小闲隔三岔五就要见到一大串处决名单,饶是她处变不惊,也看得连抽冷气,暗赞这人真是好酷厉的手段。
那都是摩诘天的国之栋材,换作是她,必定下不了这般狠手。
聪明如阴生渊,何尝不知这是对摩诘天国力的严重损害?可是他必须施展雷霆手段,方能在最短时间内清洗完毕,令上下一心。
可这样一来,也代表着他一脚踩进了长天给他挖的大坑里,使得摩诘天国力大受损害,不知何时才能弥补起来。
广成宫群神混战过后仅仅十五日,阴生渊就接连完成了登基为王、整顿王廷、集结大军这三件大事,而后挥师南下!
宁小闲接到之消息的时候就乍舌不已,而后叹了一口气:“阴生渊的行动力远非阴生涯可比,如果死在广成宫外的是阴生渊多好。”他们今后就少一强劲对手。
“阴生涯养虎为患,非一夕所成。”长天的话却一下切中要害,“阴生涯要是早些对付他,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连自己女儿都赔上性命。”
阴生涯有三个女儿,除了二女儿阴素霓还留在神王领地,大女儿连同附马都被阴生渊所杀,并且脑袋还被高悬在城门上示众,以断了保涯党的最后一丝执念;至于阴生涯的小女儿阴素裳,也是许久不见下文,隐流和奉天府这两天才接到消息,称她悄无声息地和侍女一起死在广成宫外的荒废庄园里,竟然还是被活生生扼杀,凶手无从追查。
当然,宁小闲能猜到凶手是谁。对于她的下场,她早有预判。乌谬对于娜仁之死有近乎疯狂的执念,与之相关的人、事,他都要追究,脱离了阴生涯保护的阴素裳多半也是逃不过的。
这一点,从她递出改颜丹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阴生渊可太着急了,国内局势未稳就出兵。”宁小闲把手上简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在大清洗当中杀人太多,必留后患。”
“不得不为。”长天笑道,“好不容易圣域这头猛虎暂时被拔了爪牙。摩诘天想要雄起,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错,督促阴生渊雷厉风行的根本原因不在国内,而在境外。
在广成宫盟议前,蛮族就隐隐分化为阵营,阴生涯通过结姻,与圣域达成一致;阴生渊则拉拢沙度烈,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去。现在形势突然急转而下,神王重伤闭关、唐努尔被捕,圣域力量大减,并且与它结盟的阴生涯已经身殒。如此一来,这个联盟还未构建起来就宣告瓦解,圣域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单独面对沙度烈和统合以后的摩诘天了。
糟糕的是,再刨除掉夺舍到蛮族少年身上、战斗力暂时只有五的广德真君,圣域能上战场的神境只剩下一个拓朴初。
如今的圣域,国力空虚。力量的天秤,忽然就倒向了阴生渊和乌谬这一边,虽然他们在大战中也是人人带伤,但至少没有神境殒落,不需要强行闭关。
与之相呼应的是,沙度烈境内也出动大军,与摩诘天一南一北,夹击圣域!
别人不知内情,隐流却明白,这是因为乌谬和宁小闲交换过条件,隐流不会出兵沙度烈,因此后者免去边境之患,可以放开手脚去对付自己的同族同胞了。
还有关键一点:神王夺去神魔狱的消息也被“不小心”传入了乌谬和阴生渊耳中。那里面关押着蛮族大能,不仅是阴九幽,还有上古幽魂都伏末、阴生渊的死对头、神境素赤铜。
可想而知,神王有神魔狱之助必定如虎添翼。两强若不趁他闭关时打下圣域,待得日后神王腾出手来,还有沙度烈和摩诘天的好果子吃吗?
这笔账,乌谬和阴生渊都会算。
所以,轰轰烈烈的蛮族内战,突然就在所有人的一头雾水中拉开了序幕。
宁小闲实是好奇:“乌谬和阴生渊怎么知道,神王闭关去了?”
“皇甫铭与我一战以后,再未公开露面,但圣域却开始往边境调兵遣将,加强巡守。这些风吹草动瞒不过我们,也同样瞒不过沙度烈和摩诘天。”长天淡淡道,“退一步来说,即便皇甫铭没有闭关,经广成宫一战后圣域实力衰退已成事实,已经无法阻拦另外两大势力的野心。”
这也是摩诘天着急出兵的原因:此前因为神王施加的压力之故,阴生渊一直受制于阴生涯而施展不开手脚。如今他好不容易掌权,像阴生渊这样经验老道的战略家,绝不愿给圣域留下一点生息休养的时机。
趁它病,就得要它命!
第2687章 旧时代的终结
至于大陆上剩下的几大仙宗,蛮人却未视作重大威胁,理由也很简单:
天下大势已成,时局不同了。
早在一年多前,蛮族就基本取代仙宗成为这片大陆的主宰。隐流再强大又如何,奉天府、朝云宗还能负隅顽抗又如何?作为基础力量的广大中小宗派已经被扫荡完毕,他们注定只能孤军奋斗。
孤狼再狠勇,能改变一整个地区的生态吗?要知道,这里可是无比辽阔的南赡部洲。
所以沙度烈和摩诘天当前最紧要的任务,就是打垮圣域,抢夺它的地盘和资源,为下一轮势力洗牌积蓄力量。
当第一道战报从圣域边境传来,宁小闲狠狠亲了丈夫两口,笑逐颜开:“终于开始了!”
她在神山中度日如年,长天和隐流在大西南蛰伏三载,承担天下多少骂名,不就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强大的圣域,本就该由同样强大的蛮人去对付。
“希望当年蛮祖身殒前的那一幕还能重演。”她向往道。就算她熟识远古历史,也说不好蛮祖到底死在了谁的手上。是天道,还是他的王室子孙呢?
无庸置疑,蛮人的同室操戈也起到关键作用。
时隔数万年,这一回历史会不会再重演?她看着沙盘上的南赡部洲地图:“如果神王闭关,你猜他在哪里?”
“不知。”他据实以答,“皇甫铭从广成宫大战后就消失不见,连天道也捉摸不到他的行踪。对于此人,万不能掉以轻心。”
“趁着他还未出现,将圣域拿下最好。如若不然,也要把圣域的爪牙拔净。”他沉吟道,“我们不妨配合乌谬,与他一起捕杀圣域强者。这行动越快越好,因为——”
宁小闲明白他的下文:“是了,素赤铜和阴九幽原本被关在神魔狱里,现在很可能为神王效力。”
长天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这两人能不能用、怎么用,倒要考较神王的本事。素赤铜原本与阴生涯走得最近,或许愿意为他报仇而投入神王麾下;可是别忘了,素赤铜毕竟是摩诘天的神境,在本国上下一心的时候会不会摒弃前嫌,和阴生渊走到一处去?这并不是多余的担心,沙度烈的古尔登就是如此作为,啚末大势已去时,他就果断投向了乌谬,反给啚末致命一击。神王若想用素赤铜,就要承担相同的风险。在我看来,在他闭关未出之前,大概不会放出素赤铜。”
神王必须出场看住素赤铜,否则这人若是和压境的阴生渊大军一起,来个里应外合,圣域岂非要倒大霉?
“阴九幽呢?”长天的分析,一向都能令她心服口服。
“阴九幽……”长天深深吸了口气,显然这名字也令他有些烦躁,“他是个变数。如果神王聪明,就不该放他出来。”
“他会站在哪一边?”宁小闲托着下巴,“他的分身给神王打工一千多年呢。”
这一回,长天只摇头不说话了。
魂修的分身,每个都是会独立思考的个体,有能力在结合自身环境做出最优选择。或许去往天外世界的阴九幽分身认为追随神王是最优出路,所以才作此决定。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除了阴九幽自己,谁能说得准呢?
长天缓缓阖目:“我早该杀了他,以绝后患。”
她好心给他开脱:“你答应过天道,不取他性命。”
不过是君子协议。神魔狱原本就在他们手上,长天想绕过对天道的承诺弄死阴九幽,不过小菜一碟。
宁小闲也知他内心纠结,抱住他脖子,将螓首埋在他颈窝里:“何必自责?说不定阴九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儿的。”
长天想说点什么,然而欲言又止,最后只抚着她的秀发道一句:“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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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南赡部洲无数人心中的疑惑:神王在哪?
将时间倒回十六天前,天外世界,圣域旧都。
圣域大肆入侵南赡部洲,已将子民基本都通过天隙运了过去,在天外世界的旧都只留下基本的守备力量。天外世界已经破败,仙宗没有跨界争夺它的必要,因此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安然无事。
城市里基本没有人了,街道上空空荡荡,说不尽的萧瑟之意。
当然神王的宫殿始终有人悉心打扫,依旧保持着巍峨壮丽,不见一丝颓败。
皇甫铭寝宫外头的城墙上有一只巨大的狮形兽首雕塑,离地千尺。现在他就坐在狮头上,倚着狮耳,双手枕在自己脑后,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
从这里可以饱览整个旧都的风光。
昔日车马如龙的壮丽,如今却只剩下满眼荒败。
旧时代,已经结束了。
皇甫铭的伤势很重,经过了一整天的紧急处理,也不过勉强止了血。属于乌谬和巴蛇的神力还在他的伤口里生龙活虎,他离康复还有十万八千里。
这种情况下,他最该做的事的确就是闭个死关,尽快疗伤。
之所以选择圣域的旧都,仅仅因为从广成宫通过天隙抵达这里的路程最近。他现在神力见底,不能再浪费在划破虚空返回神山的术法上。
而想要自己的行踪和进展不被天道发现,最好的疗伤圣地就是天外世界。
蛮祖觉得他从广成宫大战以后,一直就有些反常,几次问他,他都不理。这会儿蛮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这地方有甚好看,远不如神山壮观。”
“说的是。”皇甫铭这回却有了反应,居然唏嘘道,“旧东西再好再美,也是无用了。”
有些物事就应该扔进历史的废墟中,让它消逝得无声无息。
蛮祖奇道:“这是何意?”
皇甫铭不答,蛮祖却察觉到他竟有几分伤感,不觉古怪。“宁小闲逃离广成宫,你放水了吧?”
别人或无所觉,蛮祖却明白皇甫铭的手段,这家伙并没有抓住时机把她抢回来。
皇甫铭嗯了一声。
“为何?”蛮祖最想不通这个,“你原本恨不得把她绑在身边,天长地久。”
第2688章 想开了
别人或无所觉,蛮祖却明白皇甫铭的手段,这家伙并没有抓住时机把她抢回来。
皇甫铭嗯了一声。
“为何?”蛮祖最想不通这个,“你原本恨不得把她绑在身边,天长地久。”
“我快要闭关了,这一回用时颇长。我不在神山,她安全难保。”皇甫铭这回要闭死关,不能受打扰,横竖也是见不着她,神山里却还有权贵恨她入骨。神王闭关不能护佑于她,宁小闲就有些危险。
“还有呢?”蛮祖嘿地冷笑一声,“恐怕没有这样简单罢?”
皇甫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丹田当中的怪力日益鼓胀,我下在金环上的禁锢已经限制不了她太久。你也清楚罢,她神力增长过猛却无可疏导,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致丹田炸裂。”他低低叹气,“就算我将她留在神山,最多也不过半年……何况我闭关在即,不能照看她,还不若让巴蛇将她带回去,或许另有解决之法。”
说到底,这小子还是为了她。“你对宁小闲太善太软,否则圣域不至落入眼下境地!”蛮祖严厉道,“你受重伤闭关,唐努尔被擒,阴生涯多半也是死路一条。嘿,只怕不等仙宗动手,乌谬和阴生渊就急不可待来打前锋了。”他重重哼了一声,似是怒其不争,“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巴蛇还在一边虎视眈眈!”
“你说得是。”出乎意料是,皇甫铭却不反驳,只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再也不会心软,无论是她还是……如此,方能成就不世霸业。”这一回,真地要放下了。只要变得强大,比巴蛇强大,比蛮祖强大,比任何人都强大,他想要的一切自然就都有了。
广成宫一役,让他再度真切无比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蛮祖先是一怔,继而大喜:“你真地想开了?”
可是好像不对,这小子心中的执念并未化解掉。看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皇甫铭轻声道:“拖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放下了。”声音中有疲惫,却也有不舍。
蛮祖陪他千余年,其实最能理解他对宁小闲的感情。这小子将爱变作了一种信仰,如今要它幡然倒塌,当然心如刀割,情难自已。
这时皇甫铭从怀中取出一枚木质戒指,托在掌心。它制工粗朴得像乡村木匠的手艺,他看它的神情却很用心,如同欣赏稀世珍宝。
这也的确是不世的奇珍。
蛮祖当然认得,这是神魔狱。可是皇甫铭现在这么盯着它看,有甚用意?
皇甫铭看了它好一会儿,目中神情变幻,才将它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又扎破右手食指,将血滴在木戒上。
血滴转眼消失,认主成功。
他轻轻下了命令:“进。”
周围熟悉的景物迅速被取代,他进入了一个黑沉而压抑的空间,到处是巨大的栅栏、囚笼,只有壁上的明珠灯散发微弱的光晕。
皇甫铭沿着足下黑石板路往前走,那样重伤放在别人身上大概早就倒地而亡,他兀自健步如飞,腰板挺得笔直。
连蛮祖也放开神念,尽情饱览这传说中的神奇空间。
皇甫铭还未走完半条路,前方就响起了晃当晃当金属敲击的声音,而后有个长着腿的丹炉一路小跑过来,欢天喜地:“女主人,您终于来了,穷奇等得炉盖都要烧穿了……啊,你你!”它突然一个急刹步,还带倒溜两步。
它的语调惊骇欲绝,结巴了两回才终于顺畅了一点点:“你是那个小犊子!”
最近穷奇大爷的日子过得太不顺了,先是无缘无故和女主人断了音讯达三年之久,他也只有找找牢犯的麻烦、照顾五层的药田,再顺便把女主人的小屋打扫得一尘不染来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大门重开迎了个人进来,却是涂尽附身的卓兰。穷奇望见蛮女面孔时,心里可是有一百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的,幸好涂尽立刻表明了身份。
不过他进入神魔狱有急务要办,紧接着就去了第五层找孟婆汤了,哪有功夫和穷奇细说经过?
等涂尽离开以后,神魔狱又陷入一片与世隔绝当中。
再进来的人,却变成皇甫铭了。
穷奇跟在宁小闲身边太久了,它见到皇甫铭的第一面,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因此“小犊子”这称谓可是保有了数百年,一直延用到今日。
皇甫铭额角青筋一跳,伸手打了个响指。
“嗒”一声轻响,丹炉如遭重击,蓦地被击飞出去十余丈,落地后滚了十来圈。若非它质地坚硬,这会儿应该已经磕出了一身凹陷。
皇甫铭这才悠悠道:“认错主人可是要受罚的,若非你还有点用处,我早将你神火重铸。”他拥有神魔狱,就对这片空间内的一切有生杀大权。穷奇的典狱长之职是宁小闲给的,皇甫铭要剥除也是轻而易举。
穷奇简直想吧嗒吧嗒掉眼泪了,这些主人们怎么都喜欢把它回炉重铸?
它爬起来,垂头丧气站在一边:“新主人,穷奇要怎样为您效劳?”神王有多厉害,它见识过无数回了。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被人家轻轻一拗就折了,更别提神魔狱里的法则之力它根本违抗不得。
唉,人在屋檐下,赶紧低头吧。
皇甫铭嘴角勾起来的笑容让它不寒而栗,只听这魔王道:“素赤铜可在这里?”
“啊,在,在的!最重要犯人都关押在一层。”穷奇委委屈屈迈动小短腿,“请主人跟我来。”
它领着新主人走下石阶,再经过长长的甬道。这里的牢房与上面几层都不同,格外宽大。它走到一间前方站定了:“大人,素赤铜在此。”
素赤铜被长天从极北之境捉回以后,很快就被转入神魔狱关押,直至今日。多数修仙者被捕入神魔狱以后都无法选择闭关调息来渡过漫长的牢狱生涯,因为这座大狱在子、午两时都会降下刑罚、抽取灵力/神力,令犯人吃些苦头。
第2689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素赤铜自极北之地大战以后,神力始终不得恢复,脸色本就不好看,这时一抬头望见眼前人,不由得吃了一惊:“神王?”
神王走到牢前,很干脆道:“神魔狱已为我所有。你想出来,就转投我麾下。”
素赤铜眼中有讥讽之色:“你要我背弃摩诘天?”
“阴生涯和我结为同盟,却于日前死在阴生渊手里。”神王一边端详他,一边扔下这个炸弹,“你可愿为他报仇?”
阴生涯已死!素赤铜脸色慢慢变得铁青,厉声道:“我怎知你所言属实!”
他激忿之下,浑身气劲鼓荡,穿在他琵琶骨上的链子顿时铮啷作响,将他猛地勒到墙面上。素赤铜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显然神魔狱加大了抽吸神力的力度,要令这狂躁的犯人顺服下来。
神王见状打了个响指,链条闻声乖乖垂下,不再施刑。
“阴生渊已向摩诘天认罪,承认弑君之名,同时杀掉阴生涯长女,自立为王。这件事,泛大陆皆知,你不难求证。”他没有放下手,而是割开指尖,立了个血誓,“我向你起誓,所言皆属实。”
饶是素赤铜心硬如铁,这会儿也有些茫然起来。阴生涯在位数百年,一直将自己的江山经营得铁桶一般,怎地说垮就垮,说死就死了?
神王观其形、知其想,遂接着道:“阴生渊与沙度烈合谋,在广成宫围杀阴生涯。他一死,摩诘天就为阴生渊所窃,如今阴生涯旧部或归顺或被杀,已经七零八落。”
素赤铜脸色发青,眼睛却慢慢变红,好一会儿才道:“我早和他说过,阴生渊不能留。”
他的语气复杂。
神王笑了笑,不说话。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素赤铜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你伤从何来?”
只是这一阵走动,让神王伤口又渗出血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漫不在乎道:“巴蛇和乌谬。”
听到前两个字,素赤铜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他在极北之地中了埋伏,虽然白虎和虚泫参与战斗,但真正将他拿下的却是长天。
神王低声道:“沙度烈和隐流有些暗中交易,乌谬出卖了我们。”乌谬自诩行事隐蔽,却又怎么瞒得过他?沙度烈和隐流之间,一直有些难言的默契,无论是蛮族刚刚入侵大陆时沙度烈的拖延增援,还是乌谬先前在广成宫暗助巴蛇。
素赤铜脸上神情变幻,良久才道:“我要细细思量。”
神王后退一步,宽容道:“正该如此。为你自己,也为阴生涯父女,相信你会想通。”就他所知,素赤铜和阴生涯远在未成神之前即成知己,交情很深。阴生涯的大女儿降生,还是素赤铜亲自给她作的洗礼。
如果素赤铜不肯松口,就要把牢底坐穿;如果他归降于神王,即可离开这座关押神魔的牢房,为阴生涯报仇。可这样一来,他就要站到如今的摩诘天对立面去。
换作他是素赤铜,也会觉得难以取舍。
不过,他相信这人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唐努尔被抓走,诃罗难还未能回归自己本体,圣域即将陷入低谷,需要新的神境来补充战力,素赤铜是必须争取的对象。
办完此事,他即对脚边的丹炉道:“当初在白柳山庄,宁小闲从我这里分走一只蛮祖的断手。此物现藏于何处?”
穷奇想了好一会儿:“被神君大人拿走了,下落不明。”它见神王目光转厉,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我发誓这是真话!”
神王眼中阴云密布,但还未等他发怒,已经有个飘飘忽忽的声音接下去道:“它说的是真话。蛮祖的断手与您之间必有感应,巴蛇可不敢让娘娘拿着它。”
神王不由得微怔,转头望见一缕幽魂飘来,由远及近,在他面前化作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你是谁?”
这老头子骨架很大,虽然瘦骨嶙峋,依然显得魁伟,沉着脸时不怒自威,显然曾经身居高位。魂魄具现出来的都是生前模样,这种特质、这种倨傲,都应属于蛮族中的强者。
幽魂向他行了一礼,声音宏亮,眼中不掩激动之色:“蛮王阴无殇座下大巫凶都伏末,愿为神王效劳!”他被宁小闲关在神魔狱数百年,虽说平时可以在狱中自由走动,但是出不得外界,和囚犯有多少区别?原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得天日,哪知道命运就是峰回路转,在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着蛮祖!
这可是蛮祖,族中的千古第一神人。他活着时无缘亲睹,反倒死后能一睹风采。
幸甚至哉!
蹲地的穷奇险些跳了起来。
它望望神王,再望望都伏末,心里暗骂不已。这老货面对娘娘时都从来没有这么恭敬过,看那双快被褶皱盖住的老眼,里头闪着的都是崇拜的光。
明明他住娘娘的地方,吃用的还是隐流摄取的亡魂。
呔,墙头草,两边倒,好生不要脸!
不行,不能让他将新主人的注意力都夺过去了。炉子谄媚道:“对,那只断手应该是被神君大……被巴蛇收起来了!”
“都伏末?”神王将这名字念了两遍,识海波澜轻起,已将此人生平翻出。他快速读完,不由得眉头舒展。
意外,宁小闲在神魔狱里还藏起这么个有用之才。上古大巫凶的生平事迹也是波澜壮阔,神王没少听闻他的大名。
都伏末说的有理。神王与蛮祖残骸之间有特殊的感应,哪怕神魔狱也不能完全隔绝。宁小闲将它装在大狱里随身背着,不是给自己招煞星么?长天的确不会让她惹上这种麻烦。
神王点了点头:“自现在起,由你代领狱内一切事务。”
话音刚落,穷奇浑身一紧,再不复先前松快。与此同时,都伏末身上有一道血光闪过,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神王现今为神魔狱之主,就这么轻飘飘一个指令,都伏末就取代炉子成为了这座大狱的牢头。后者垂首,谨慎行了一礼:“谨遵法旨。”
第2690章 我是皇甫铭
“神、神王大人!”穷奇一蹦三尺高,“小的打理神魔狱三百多年,一切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为何将这重任丢给一个牢犯……”
神王森冷的目光在它身上一转:“聒噪!”
他在狱中掌管一切生杀大权,心念一动,炉子的嘴就被神魔狱合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穷奇大惊,同时也不由得大悲。
这位太上好生凶残,话都不让人说!相比之下,神君大人也骂过它聒噪,也嫌过它碍事,甚至动脚踢过它,但从来没有封住它的嘴哇!
呜呜呜,今日方知旧主多好。它好想念温油善良的女主人,好想念高深莫测的神君大人!
都伏末垂首,瞥了它一眼,却见穷奇恶狠狠盯着他,炉身都被怒火烧得通红。
这个傻蛋,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神魔狱里都变了天,神王又怎么会留着服务过巴蛇的炉子继续当差?没有将它熔火重铸,只能说明它还有炼制神丹的作用。
这时,神王下达了第三个指令,却是对都伏末说的,“乾坤壶可是收在狱里?取来给我。”
“啊。”神王怎么对这座大狱了若指掌?穷奇委委屈屈站在一边。它已经被罢职,在神魔狱中没了权限,这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都伏末飘了出去,过不多时带回一只壶子上交:“乾坤壶在此。”
皇甫铭摇了摇壶子,听到里面汩汩水声,露出满意的神色。三百年前,宁小闲以一截蛮祖残肢为代价,从他这里换走了乾坤壶,以作为入侵巴蛇神国的资本。没料到隔了这么久远的时间,它终又物归原主了。
几乎搁置三百年,乾坤壶里自然酿饱了酒液,这种奇酿能令神魂的运行速度显著提高。乾坤壶在远古时代出自蛮祖之手,原是他试验造物之能的辅助工具,在宁小闲那里倒发挥了奇特的作用,当年它就帮助宁小闲在巴蛇神国里逃过了阴九幽的追捕。
而后,皇甫铭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带我去找阴九幽。”
就算他一眨眼将息壤上的灵宝都收走,穷奇也不会这样吃惊,这煞神找阴九幽作甚!
就连都伏末,目光都为之一凝。
皇甫铭目光一下转为森厉:“他不在这里?”
“在的。”都伏末正要继续说道,却见丹炉蹦跳得铮铮有声,满面焦急,显然有话要说。
神王打了个响指,炉子嘴上一松,又能说话了。
“那小子奸猾得很,他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不能信啊。神王大人,您可不要被他骗了……”它有心说谎,可是神魔狱都被神王掌握在手里,就算它将阴九幽藏起,皇甫铭想知道他的下落也不过是打个响指的功夫。
皇甫铭似笑非笑:“你能替我主张?”
他眼中露出来的残忍,让穷奇生生打了个寒噤。原本它以为神君大人的冷厉已臻极致,哪知道天外有天,这位神王看起来更加残暴啊。“不敢,不敢。”它赶紧打了个哈哈,“阴九幽在第五层,都伏末可从未去过那里,您得跟我来。”
“这边儿路不太平,请慢点儿走……”
第五层的药田永远种着天材地宝,蜂飞蝶绕中一派春和景明。穷奇呐呐道:“这都是娘娘的一片心血。”也是它的心血,希望神王不要把它们都卷跑了。
皇甫铭却对满园春景视若无睹,目光只盯住了田边一排小屋。
准确来说,他盯住的是屋子前方、田园边上立着的一只花架,架上托着一具水晶球。
都伏末低声道:“镇魔球中关押的,就是阴九幽了。”
水晶球中有细密的黑雾飘荡,待神王走近即纠拢起来,幻出一个人形,长发过肩,身材清瘦,面庞俊雅犹胜女子,只是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些。
他自然也望见了神王,面上神色几度变幻莫测,末了轻叹一声:“你终究拿到了神魔狱啊。”这座大狱一向是宁小闲压箱底的宝贝,神王却出现在这里,出入自由。
有趣,真要教人浮想联翩。
神王站定,抱臂,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才笑道:“蛮祖的子孙当中,总算又出一个像样的了。”
对他来说,这算是很高的评价了。阴九幽却像没听见,只问他:“上一任狱长怎样了?”
神魔狱一直都在宁小闲手里,秘不示人,现在却易了主,他就格外好奇她的下场。
神王嘴角轻扬:“你希望她活着还是死了?”
阴九幽脸色微显阴沉:“她折磨我三百多年,我倒希望她生不如死。”他略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长天呢?我看你这一身伤,大略也有他的功劳?”
神王挑起了眉。这家伙困在牢里不闻外事,居然知道他伤在长天手里?
阴九幽善度人心,不待他问就道:“你伤口当中,有他的神力气息。”作为数万年来的大敌,当世比他更了解长天的应是寥寥无几了。
“他还活着,活得很好。”神王微笑,眼里却有刀锋般的尖芒,“你想不想报仇?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阴九幽啧啧两声:“你伤成这样,还能对付他?”
“只消有你相助。”神王不接他的嘲讽,心平气和,“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助我胜过他、杀掉他。我要什么,我想做什么——”
他拖长了语调,一字一句:“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阴九幽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是皇甫铭?”
蛮祖立刻注意到他的说法很有问题,不提神王,而是直接问出了皇甫铭的名字。要知道,连神王最亲近的心腹典青岳,也是将蛮祖和皇甫铭合作一人来对付的,甚至不唤他少爷了,改口为神王大人或者主上。
阴九幽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皇甫铭一双眸子浸满冰寒:“我是。”
这两个字很有一种千逾千钧的感觉,在这宽广的空间中居然隐隐带出一片回音。
掷地有声。
他是皇甫铭。不是神王,不是蛮祖,而是皇甫铭。
成为神王这么多年来,他还是首次为自己正声。
第2691章 被算计的蛮祖
不知为何,蛮祖忽然很是不安,似有危机临头。可是神魔狱已归神王所有,这里一切都听他吩咐,危机又能从何而来?
阴九幽却笑了,懒洋洋应了一个字:“好!”
他居然说好。
穷奇说得无错,他一直都不是个按理出牌的人。他也不问交易的条件是什么,也不担心自己为虎作伥,站到全天下的对立面去,只简简单单地应承了神王的要求。
就连蛮祖都觉得此事有些不可理喻了。“你要他做什么?”
这话自然是问皇甫铭的,后者却不答他,只是叹了口气,而后拿起了镇魔球,托在掌心细细欣赏,一边惊叹道:“这东西做工真是细致。”
穷奇在他脚边谄媚道:“这是娘娘、呃,这是前女主人委托千金堂做的,里面还特地掺入了地狱道的镇魂铜,才不会被这个……被阴大人打碎!”它小心瞥了阴九幽一眼,硬是把“这个魔头”四字咽了下去。
看来新主人和阴九幽……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一腿?那它岂非要完蛋!娘娘讨厌这家伙,所以它这几百年里可是没少折腾阴九幽。
忠心的穷奇一定要给主人出气嘛。
可是现在阴九幽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它,穷奇腿都软了。这可不是个脾气好的,要是能从球里逃出来,第一个寻的会不会就是它的晦气?
啊,还是娘娘宽厚仁爱,它好想念她啊!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蛮祖听到“打碎”两字,忽然狠狠打了个冷颤:不好!
他终于知道那种深沉的不祥感来自哪里了,也终于醒悟过来皇甫铭的言行为什么这样古怪。
这个小王八蛋,竟然敢算计他!
蛮祖的咆哮声回荡在神国当中,拼尽全力去争夺神王之躯的主导权。
平时为了节约力量起见,也因为皇甫铭还未被他从神国的“天人合一”的状态逼出来过,主导神躯言行的一直都是皇甫铭。蛮祖出来活动的次数很少,皇甫铭从前弱小时,蛮祖出来救他性命、替他挡刀;近年来却只有宁小闲在观明峰上点出他对皇甫铭的险恶用心时才怒不可遏,出来给她一个教训。
这会儿他却不管不顾,再度出手了。
可惜,他终是慢了一步,因为皇甫铭手上骤然用力。
他重伤之下,神力大不如前,这一下竟是聚起全身劲道,连指尖都捏得发白。
只听“喀喇”一声,这颗强度远胜过世间多数金属的镇魔球被他捏爆,很干脆地炸成了一地碎片!
与此同时,他也将一直拎在手上的乾坤壶甩了出去。
仰视这一切的穷奇,惊得炉盖都掉了下来。
碎片飞溅中,却有一缕黑烟蹿出。
关在镇魔球中三百余年、神魔狱里的头号囚犯阴九幽,逃出来了。
然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飞快地扑向皇甫铭!
无论从谁的角度看过去,他都是来势汹汹,绝不存半点善意。
蛮祖大吼一声:“竖子敢尔!”疯狂去夺神躯的控制权。
神魔狱认主,认的是这具躯体。如果他能及时控制神躯,就能制止阴九幽靠近自己,毕竟这里还在狱内,此中一切都要听从神王的命令行事。
然而无论他这一回威势有多凶猛,整个神国又是如何因为他的怒火而动荡不安,皇甫铭却紧紧守着自己那一点本心,决不动摇。
他的神魂对比蛮祖,就好像惊滔怪浪中那一叶小舟,在风浪中摇摇欲翻。可是无论大海如何暴怒,一时却也掀它不得。
咬牙坚持下去,只要撑到阴九幽动手,他就能见到胜利的曙光!
阴九幽的行动力果然值得称道。几乎在镇魔球碎裂的同时,他就侵到神王面前,卷住乾坤壶,将里面的酒液喝得一滴不剩,而后从神王的七窍当中钻了进去。
从头到尾,半秒钟也没有浪费!
神魔狱第五层,穷奇和都伏末只见神王站在原地,忽然敛去怒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不消说,这具躯体内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要知道,现在里面可挤进去三个魂魄,每一个都是惊天动地的强大啊。
都伏末想也不想,一把抓着穷奇退出了数十丈外,炉子卖力挣扎:“你要带我去哪里!”
“此地不能留。”都伏末飞快离开了第五层空间,才紧声道,“三强相争,万一哪个穷途末路引爆了神魂,要与对手同归于尽,你打算留在那里陪葬吗?”
“好,好有道理!”穷奇还未从这突发变故中清醒,一转念又高兴起来,“最好他们打生打死、同归于尽,我们就可以脱离神王魔爪啦!”
都伏末垂首不语,目光却在闪动。神王若是死在狱里,则戒指自动掉落,谁能戴得起来呢?目前能在这里行动自如的只有两个人,可是穷奇没有手,而他不过一缕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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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神境一样,皇甫铭的神国已经自成一界,幅员辽阔。
神国是信民的理想国,一向以美好天堂的姿态出现,却不想皇甫铭的神国却陷在一片深沉的黑暗当中,天空已经很久没有透下光了,谁也见不到这片大陆的本来样貌,因为空中弥漫着黑雾,只有丝丝缕缕的金线从浓雾中飘出来,而后一分为二,分别去往两个方向:
黑暗已经吞噬了神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地盘,却有一处始终攻坚不下。
那是一座通天的高塔,厚重的长石砌成的墙身浑圆而无一丝缝隙,半空中点亮一盏明灯,而塔顶却隐在云上。
蛮祖就站在地面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力攻击灯塔的厚墙,每一次次重击都引发整个世界震颤不已。若是抬头仰望半空中的灯火,相隔这么远,它看起来就像萤火虫的尾灯那么微弱。
那一点光和整个漆黑世界相比,实在太渺茫也太单薄了,像是风一吹就要熄灭。可是蛮祖知道它远比看起来更坚强,这一千多年来他用尽各种办法,也打不灭这盏明灯。
第2692章 1200年前种下的协议
从万千子民那里传递过来的信仰之力,每一道都要不偏不倚均分为二,一道送给蛮祖,一道送入灯塔,化为灯光的燃料,助它继续绽放光明。
无尽黑暗中透出来的这一点光,就是让人心生温暖和希望,哪怕它所照亮的黑暗有限。
这座灯塔,就由皇甫铭心中那一股执念化成。整个神国几乎都被神王吞并,只有这一个角落依旧坚定。
蛮祖想要逼迫皇甫铭掉出“天人合一”的状态,取其天道地位而代之,就势必要打破这座灯塔。可是塔下并没有门,除非他能直接击穿厚重的石壁。
而两边都知道,墙的厚度和硬度并非目测可得。皇甫铭越坚定,则塔壁就越发坚不可摧;反之,说不定蛮祖一拳就能击穿。
这就是皇甫铭的心防,也是神国对抗蛮祖的最后一道防御工事。
双方优势之高下,一目了然。
这一次,蛮祖使出了全身解数。在他恐怖的巨力之下,灯塔颤抖不已,几乎每一块巨大的石砖都发出支撑不住的哀鸣。
可是灯塔毕竟没有崩溃。
紧接着,东边的天空泛出了一点紫气。
起初在黑雾的衬托下,它是那么不起眼。可是紫气的增长速率实在惊人,它飞快蚕食着黑雾,不一会儿就渲染了半边天空,连天幕上透下来的光都带出了同样的颜色。
浓重、妖艳而不祥。
蛮祖气得面部肌肉都扭曲起来,怒吼道:“皇甫铭你疯了么,你引阴九幽进来,以为他只对付我一个吗?”
那疯狂扩张的紫光,自然就是阴九幽了。他正在重走蛮祖的老路,鲸吞蚕食这整片陆地,不过作为资深魂修,他对于神国、对于魂魄的了解远胜他人,这也包括了蛮祖,因此这速度比起蛮祖还要迅猛得多。
然而这片领地的主人其实是两个,除了蛮祖自然还有皇甫铭自己。他允许阴九幽进入自己神国,难道不是驱虎吞狼之计么?就算阴九幽替他消灭了蛮祖又怎么样,这家伙奸恶之名满天下,会乖乖退出去、放过了皇甫铭不吃吗?
要知道,阴九幽当初和长天斗得你死我活,为的不就是巴蛇的神兽之躯?修为到了他这个份儿上,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只有去弄来一副完美极致的皮囊。
神王的躯体,岂非正好符合他的条件?
所以皇甫铭这是出的什么昏招,要把自己和蛮祖一起坑到死吗?
对于他的质问,皇甫铭这一回终于有了反应。他的声音从塔中传来,恢宏而淡漠:“正是!”
话音刚落,紫气就飘到塔底,化成了人形,正是阴九幽到了。
他的个头比起蛮祖和皇甫铭在镇魔球里看到的放大了数倍不止,苍白的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更显诡异。
蛮祖深深吸了口气,身形一下暴涨如铁塔,每一块肌肉都如铜浇铁铸,就仿佛是洪荒里走出的巨人。
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周围的黑雾如有生命,滚滚骚%~动起来,飞快扑向阴九幽。
后者一袭紫袍,站在他面前更显瘦弱。
不过魂魄的强弱从来不以具现出来的外表决定,阴九幽望着蛮祖,眼中也有佩服之色:“久仰大名,今日终得一见。”继而又微笑起来,“荣幸之至,天道都杀不掉的人,今日竟由我来终结。”
蛮祖也不由得好笑。他纵横四海数万年,敢在他面前出此狂言的人都被碾成了飞灰。多少年后,终于又有一个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出现。不过随着阴九幽再迈近一步,灯塔的塔身上忽然浮起一个标志。
严格来说,那是个蛮文:幽。
就像是被阴九幽的到来激活一般,它散发淡淡的蓝光,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看起来犹如鬼火。
蛮祖也在瞪着它,脸色却变了,变得又是惊异,又有些儿了然:“这是……”
皇甫铭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这是豁免标记。只要它存在一天,阴九幽就不能伤害我的魂魄、侵占我的识海——请注意,是‘我的’!”
他怎会有这个东西!
饶是蛮祖拥有天塌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这时心中也是一片翻江倒海。要知道蛮祖自沉睡中苏醒时,皇甫铭只有十四岁,此前从未接触过阴九幽,此后也始终处在蛮祖的监管之下,哪有时间、哪有机会让阴九幽在自己识海中种下这个印记?
他心念电转,不由得失声:“难道是退走天外世界以后……”
皇甫铭大笑,话音带上了难得的舒畅:“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出现在天隙上一次闭合之后。彼时皇甫铭算准了时间,从长天手下逃入天隙,这过程惊险万分。那会儿他年未弱冠,绝非巴蛇对手,眼看要被这大妖一掌拍死,寄住在他身上的蛮祖也只得出力拦截,助皇甫铭逃出生天。
不过从石心中苏醒的蛮祖只是魂体,远非原身那么强大,又醒来不足二十年,还未汲取足够的力量。因此这一次出手严重透支了他的魂力,皇甫铭逃入天外世界以后,他不得已陷入了短时的沉睡。
也就在这段空档期间,皇甫铭迎入阴九幽分身,给自己种下了这个印记。
蛮祖不怒反笑:“好小子,那时就开始算计我了!”放在天外世界,那可是足足一千二百年前,皇甫铭彼时才不到二十岁,心机就已如此深沉。
“过奖,还及不上你一个零头。”皇甫铭的声音四平八稳,“夏灵姬剜出我的心脏,都没能阻止你抢夺这副神躯。”
“嘿,真不愧是我儿子!”蛮祖居然还赞他一声,蓦地跃出十余丈,比磨盘还大的拳头对准阴九幽面门砸了下去。“我先杀掉阴九幽,再来和你算总账!”
这里是神国,只以魂力强弱一较高下,法器无用。
拳风拂起阴九幽鬓角乌发,他却笑道:“在这里,可不是拳头越大越有用。”右手往前一挥,即有一头巨兽从紫雾中钻了出来,直取蛮祖。
第2693章 求仁得仁
在魂魄的战斗中,原本就无人是他对手,何况皇甫铭为了提高胜率起见,还让他喝下了乾坤壶里秘藏的酒水。这么一加持,阴九幽的本事至少提高了三成!
反观蛮祖,并非全盛。
如是昔年与天争锋的蛮祖本人,阴九幽说不定还有七分忌惮。然而斯人已去,留在皇甫铭神国中的不过一缕幽魂,即便在天外世界历经千年信仰之力的滋养,也难以再现当年的强盛和辉煌了。
英雄迟暮。
皇甫铭的声音也传了下来,悠远而宏大:“我早就与你说过,旧东西就该埋进历史里去,莫要妄想复辟了。”属于蛮祖的时代,很早之前就已经葬送了,再也不会重现。
从阴九幽进入神国开始,紫气就以几何速度吞噬天地。当年他是这样对付巴蛇的,现在也就如法炮制对付蛮祖。到他现在开声为止,紫气的规模已经相当可观,幻化出来的怪兽瞬间成形,坚鳞覆体、头上长角,又有巨口獠牙,宛然就是血肉之躯。
关键是,这怪物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尤其蛮祖和皇甫铭更对它熟悉已极。
巴蛇。
当然紫气化成的巴蛇,个头和原身不能相提并论,约莫五分之一左右,却也是罕见的庞然大物。魂修与普通元神不同的是,在神国中依旧有千变万化的本事,并且他对于变出来的物事越了解,威力也就越大。
阴九幽和巴蛇之间的仇怨纠%~缠了数万年,当世还有谁比他更了解这死对头?它甫一出现,周围的黑烟都团团避让,似是知道这货极不好惹。
蛮祖低低“呵”了一声,夷然不惧,加速跃起,和这头巨兽狠狠撞在了一起!
“轰”,震天巨响让整个神国都为之颤抖不已。
阴九幽招出来的巴蛇果然不是徒有其表,其力量和速度都与真人相仿佛,甚至用出来的神通都几乎一模一样。被它缠住的蛮祖甚至都有气短的感觉,可见其“难缠”。
激斗中,他被巨兽牢牢咬住了腰部,顿时身体就像被开了个漏斗,魂力狂泄而出——这头巴蛇到底也是阴九幽变幻而成,秉承了魂修的特性,能从对手魂体中源源不绝地抽取力量。
蛮祖一声怒吼,硬生生挣脱出来,一跃十余里,顿时和巴蛇扯开了距离。
与这种力量见长的怪物近身缠斗,实不是明智之举。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巴蛇的身形越发庞大了,由于阴九幽力量的膨胀,它比刚刚露面时又变大了一圈,厚比山岳的躯体给人满满的压迫感。
在一边观战的皇甫铭自问,恐怕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
蛮祖落地以后,却不急着上前,大手在怀里一抓,竟然抓了一具弓出来!
这弓的形状、大小,皇甫铭是再熟悉也没有了。
羿神弓!
真正的羿神弓自然带不进神国,这一把是蛮祖具现出来的,由其自身魂力凝结。
看到这一幕,阴九幽也暗自敬佩。神国的战斗方式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蛮祖这样的千古神人在这里都不一定是他对手,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术业有专攻”。
可是和巴蛇缠斗了这么一会儿,蛮祖就能化出自己威力最大的武器,可见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法则,其战斗天赋实在惊人。要知道,蛮祖虽被誉为蛮族万法之始,但他生活的年代久远,到他败于天道时,众多神通派系根本还未创立,魂修术正是其中之一。
尽管魂修术的起源也要追溯到蛮祖,可是他于此道的理解必定远不及阴九幽。最重要的是,魂修隐秘至极,世间存留的相关资料不多,更不用说修炼法了。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摸到窍门,战斗本能之强大令人惊叹。
阴九幽也收敛了脸上笑容,知道自己必然速战速决了,否则后患无穷。紫气化成的巴蛇通晓他心意,追向蛮祖一口叼去。现在它已经长近二百丈,活脱脱就是座移动的小山,每一片鳞甲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那一对金眸中放出来的精光之狠辣,令人心颤不已。
皇甫铭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以一敌二,毫无胜算,何不干脆认输?”何况阴九幽还是吞服了乾坤壶的酒液。在神国战斗中,他原本就比蛮祖占便宜,再多嗑上兴%~奋剂,算是明目张胆作了弊。
“我的字典里可没有‘认输’二字!”蛮祖厉声道,“你想独占神躯?可以,先打败我再说!”
数万年前,他和天道就是这样死战到底的;今日,历史会不会再重演?
皇甫铭叹了口气:“你上一回毙命还算轰轰烈烈、天下皆知,这回却要悄无声息死在我的神国里,何苦来哉?”
他心里却有些奇怪。蛮祖何等机警,他还怕这次暗算早被察觉、拦截,可是过程却出乎意料地顺利。
蛮祖却漫不在乎道:“多活了三年,夫复何求?”
声音朗朗,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激起无数回音。
皇甫铭心头震动,忽然道:“原来你都明白。”
三年前他抓到宁小闲,就可以夺取神魔狱、释放阴九幽了。然而,他并没有。
蛮祖何等人物,哪怕身处激战当中,头脑依旧清晰好用,一下就推敲出其中蹊跷。
他和皇甫铭的纠葛事关生死,他一日不死,皇甫铭就要在他的强力打压苦撑一日,每时每刻都有塔破人亡的危险,这从两人在神国中的实力对比就可以看出。
然而皇甫铭三年前就可以反击,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为什么?
因为他舍不得牺牲宁小闲,还是说……?
“我是你老子,有什么看不穿?”蛮祖大笑,“可是好儿子,你可能明白我的苦心?”
通天塔上的亮光仍然闪动几下。
这是皇甫铭的执念。在过去千余年来,它尽管微弱飘渺,却从来恒久坚定,不曾有丝毫动摇……不似现在。
“有何难懂?”皇甫铭缓缓开了口,声沉如水,“求仁得仁,我成全你。”
他的声音中忽然带上了说不出的情感,似是怨忿,似是仇恨,似是依恋,似是敬仰,又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
第2694章 夫复何求?
最后这一点情感掩饰得很好,却依旧被蛮祖听在耳里。
他目中顿时精光四射。
眼看紫雾化成的巴蛇扑到近前,居高临下,那张血盆大口都可以打横着吞下十几个蛮祖,他却弯弓搭箭,大笑道:“看好了,对付巴蛇只有这一着最是好用!”羿神弓在他手里就像脱胎换骨,一下子褪尽朴实,在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了惊人的杀气!
那杀气澎湃涌动,直要铺天盖地,连周围的紫烟都惶惶然四下退避,不敢轻撄其锋。若站在数十里外远眺,当能望见这里一道黑光直冲云霄,瞬间沟通了天地。
紧接着,蛮祖臂肌块块贲起,将弓拉成了满月,一箭射了出去,直取自上而下扑到的巨兽。
双方体型虽差距过大,可是没人会用蚍蜉撼树来形容,因为世上几乎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这一箭的光芒与璀璨!
“想分老子遗产——”蛮祖仰天长啸,“——你得亲自来拿!”
话音刚落,那座关闭了千余年之久的石塔,底部厚重的高墙上忽然多出来一道木门。
木门打开,里面隐约有个身影,看起来几乎与他同等高大,却俊美而尊崇,气势迫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蛮祖依稀有些恍惚。数万年前的那个日子,周围也是这样硝烟弥漫。那时他剜心立誓,自己一定要卷土重来,无论以什么方式。
时光荏苒,当年还不及他巴掌大小的儿子,如今已经变作了英伟雄武,能够与天争锋的儿郎。
曾经飘渺的希望,在数万年后竟然成真,他纵然还有遗憾,却也欣慰满足。
他这一辈子的精彩,足以抵人千世、万世。
“我送你一程。”皇甫铭的声音低沉,目光复杂却坚定,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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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忽然没来由有两分心慌。
她正坐在桃仙殿里恶补功课。离开巴蛇山脉三年了,她需要从留下的资料里去梳理许多脉络,才好接手下面的工作。幸好修为尽复,那许多书册账表只要一眼扫过,其意自明。
当了三年的凡人,才知道这般耳聪目明的日子有多珍贵。
长天在边上给她做些解说,望见她秀眉颦蹙,不由得低声道:“怎了,乙木之力又作怪?”伸手要去抚她小腹。
这可是大庭广众,边上还有侍从!宁小闲一把按着他的手:“不是。忽然心悸,怕是有不祥发生。”她在神山博览群书,涉猎庞杂,尤其对远古大巫凶们的奇伎秘术感兴趣,这会儿就拿出一块龟甲,行卜算之术。由于站在了天道的对立面,巫凶对于天地至理的推演另有一番独特的理论和角度。
这块龟甲的来头也大,乃是昔年龙龟送给她和长天的护符。甲片来自龙龟自身背板,储在其中的神力耗尽以后,它仍然是卜卦的最好媒介。
只可惜算了半天,卦象仍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嘟着嘴道:“莫不是又涉及什么天机?”
“未必与天机有关。”长天实事求是,不把锅甩给天道,“蛮族行事不循天理,不予天知,如果他们暗中有所密谋,天道果真未必知晓,你这卦象更显不出来。”
这感觉来得凶险,或应为大灾大难。她修为每日精进,对自己的心血来潮自然信任,这时就忐忑不安。在她和长天的穿针引线之下,现在大陆局势重归于混乱,蛮族窝里斗打得不可开交,沙度烈和摩诘天对圣域可是下死手打压。按理来说,这局面正是按照他们勾划已久的剧本来走,哪里也不像隐藏了危机的模样。
唔,若说还有变数,那应该是始终都未露面的神王了。可他闭关前受了重伤,还能做出甚可怕的举动来?
他见不得她愁眉苦脸,拍拍她娇嫩的脸蛋:“莫要忧烦,当真事到临头了,见招拆招便是。”
她轻轻“嗯”了一声,想起长天方才的问话,不由道:“乙木之力……?”
她脸上未显忧虑,长天却将手头的册子“啪”一下合起:“待我再想想。”妻子被禁锢在神山三年,不得修行,妖丹中的乙木之力却一直壮大,显然是东方七宿之故。他身具乙木之力,也能察觉这一千多天里星宿时常大爆发,往他这里输送的乙木之力都有明显增长,更不用提宁小闲了。
辩证地看,她也算因祸得福。倘若不曾被神王强力禁锢了丹田,她还像原来那般勤加修习,这会儿丹田恐怕早被妖丹撑爆了。
宁小闲虽然逃离神王身边,但仍有迫在眉睫的危机亟待解决,那就是妖丹再也承载不住么庞沛的星宿之力了。把任何一个世界的星力统统灌输到一人身上,这人也受不了,何况她机缘巧合之下整整集齐了三界的?就算她体质极其特殊,也终究有个极限,不可能被无限制地灌输下去。
这三年里她和长天都保持联系,他也知道她的情况。可是这麻烦真是前所未见,连他都被难倒了。将她救回巴蛇山脉的前几个晚上,两人虽然如胶%~似漆,但他却不敢做最后一步的水乳相融,便是怕两人的合修引发乙木之力的增长,令她更添烦恼。
可是即便她停止修行,照目前的进展来看,她最多再有半年时间也一定会爆丹。除非将她送去天外世界或者华夏这种星力已经枯竭的地方。
保不济,真要走到那一步。长天在心里暗叹,却问她:“神王曾说过,他有办法解决?”蛮祖虽是敌人,见识之广博却可称天下第一。他说有法子解决,那么就是有法子。
宁小闲想了想,点头。的确,神王是有过那么一说,“可是他看起来很不情愿,也说道最好不用。并且他说有法子的时候,我倒从他身上觉出了很大恶意。”
就是说,神王想出的法子会有很大的副作用,很可能危害她的身体或者修为?长天目光闪动,眉头慢慢皱起。
她的男人陷入思考的模样真是帅爆了。
第2695章 绷不住了
宁小闲贪心地想伸指去勾画他的眉眼,长天却低下头,在她指尖轻轻一吻:“我会想出办法。在那之前,你先将乙木之力疏泄出去。”
“好难哦。”她苦兮兮道。她几次三番想将乙木之力输送给长天,毕竟他也是星光的宠儿。可事儿就是这么古怪,星力好像在她丹田里住得太舒服了,说什么也不肯搬家。她费尽力气只能渡给他些许,只是总量的九牛一毛,余下的硬是赖在她身体当中不走了。
所以,转送给长天这条路,行不通。她只能藉由施放神能,将乙木之力渲泻出去。这十几天来,巴蛇山脉核心地带的林木疯长,搅出一片鸡飞狗跳,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好可惜呀,若是能将她的星力都输送给他,这家伙想必能更加神通广大吧?
他哄着她:“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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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运气并不总站在她这一边,因为五个月后,东方七宿又迎来了一次空前绝后的星力大爆发,短短十五息内,天空亮逾白昼,偏偏东方射下来的每一丝光线都是青莹莹的,将整个世界染上了翡翠的颜色。
和前几回一样,星力的爆发毫无预兆。这时长天率军在外行动,都不必仰望星空就知道大事不妙。不过夜幕已然低垂,金乌独步天涯的神通只能在白天使用,这会儿爱莫能助。
等长天终于赶回巴蛇山脉,青鸾满面忧急前来禀报:“娘娘隐疾发作,这会儿难得得紧!”
以青鸾和宁小闲的关系,她自然知道女主人丹田里的麻烦,也和宁小闲一样以“隐疾”称之。
饶是长天心情沉重,降到逸仙居前也吃了一惊:
这处大殿原本盖在林中空地上,傍山面河,左右有琼林,近处有山汤,可谓人间福地。这也是他当初选址为她修建居所的原因。可是眼下此地哪还有什么花红柳绿,分明只有参天大树密不透风地疯长!
他久居林中,知道每株巨木之间都要保有恰当的距离,否则哪一株也长不好。可是逸仙居所在的福地,这会儿插冰棍似地挤满了大树,每一株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拔高、发枝、散叶、开花!
只有“雨后春笋”能形容眼前的景象,可是哪怕是竹子的生长也断断没有这样快法儿的。
如此迅猛的生长违反自然法则,当然不会有甚好下场。“喀吱”声不绝于耳,不断有大树被同类挤得无处容身,只得轰然倒塌。
可是它们刚刚折倒地面,躯干上就变作了绿色、杏色、红色,那是各式苔藓抢占地盘安家落户。再有几个呼吸的功夫,树干上开始长出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蘑菇……
不到五十个呼吸的功夫,倒折的大树就已经老配腐烂得像是三百年前留下的烂木头,谁能想到它在几十次眨眼前还是林中奋发向上的一员?
向来平静的山脉深处,一片鸡飞狗跳。
大大小小的野兽仓惶逃命,而隐流的大妖们闻声赶到,见着这种情况也是惊得合不拢嘴。
萦绕在腹地的气息,他们都很熟悉了,那是日夜陪伴他们的乙木生长之力,也是巴蛇山脉在整个南赡部洲都如此独特的直接原因。
但是,乙木之力的浓度从未高得这样吓人。
在它覆盖范围内,所有生物都狂躁不安。青鸾眼睁睁看着一头山魈疯狂击打周围的树木。按理说它早该骨折筋断,可是在乙木之力的催化下,这家伙好似换成了铜皮铁骨,身形平空暴涨了一倍有余,指上的尖爪足足有三寸多长,连獠牙都变长一倍有余,超过了下颚。
这只是一头最普通的动物,却在乙木之力的催发下直接成精。不过这种揠苗助长的方式搅糊了它的脑袋,让它本能地只想发¥~泄和破坏。
至于逸仙居,早被疯长的巨木扯得支离破碎。在它原来的位置,一棵巨榕冲天而起,早就突破了百丈的极限,而后是三百丈、六百丈……
在长天赶到时,它已经高达一千六百丈(近五千米),并且还在向上生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毫无疑问,她在那里了。
长天神念一扫,而后闪身飞了上去。
巨榕的树冠遮天蔽日,在森林腹地上洒下好大一片阴影,却阻不住他的视线。
但是,树上没人。
长天皱了皱眉,忽然执出南明离火剑,对准巨木砍了过去。
“哗啦”一声轰响,巨榕的主干被从中劈作两半。
他紧跟着跃了进去,在被劈开的一个小小树洞中找到了妻子。
宁小闲蜷作一团,面若金纸,满头冷汗,双眼却闭得很紧,嫩生生的柔荑捏成拳头,按在树干上,丰沛得惊人的乙木之力从此传了出去——这大概也就是巨榕生长得比其他树木更快的原因。
长天将她抱起,低声道:“小闲?”
她没有反应。他能觉察出她身上的力量混乱奔走,几近于失控。尤其丹田当中的乙木之力就像脱缰的野马,四处奔走。
这只是接引自天上星宿的力量,被封在妖丹当中的乙木之力才是重头戏。现在这些家伙蠢蠢欲动,显然妖丹已经承载不住它们的强度了。
长天从树上跃起,往外飞去,一边轻轻唤她:“丫头,醒醒。”
她的意识沉入识海的最深处了,必须被唤醒,否则她坚持不了太久。
可她仍然听若罔闻。
长天又换了好几个爱称,皆是夫妻情浓时才会唤出,可她还是没有反应。
最后他抚着她的面庞轻轻道:“小乖,速速醒来,否则大事不妙了。”
前两字说出来,她眉尖就微微一蹙,而后忽然睁了眼,一口咬在他手背上:“谁是小乖!”
她下了重口,毫不留情。长天却像觉不出疼痛,柔声安慰:“调息,再坚持半刻钟,我们要离开巴蛇山脉。”
她强行调理身体当中狐奔鼠蹿的恶客,一边吃力道:“去哪?”她快克制不住自己了,无论长天带她去哪里,乙木之地都会对当地造成巨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