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1章 验证
今儿是除夕,电话很久才有人接,是个女声:“喂,这里是荔县医院总务科。”
林青洋低声道:“你好,我想查找两人,大概是十来天前你们当地下暴雨时入院治疗的。一男一女,年纪很轻,女生姓宁。”
这女声机械道:“这位先生,我们不对外透露病人隐私。”
林青洋诶声道:“那是我外甥女,到天姥山秋游时走丢了,你们当地的媒体也报道过那起事故的。她双亲早都没了,就剩我这么一个亲人,我得赶紧把她找回来!”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不吭声了。
“大过年的,谁不想阖家团聚啊?您今晚回到家里就可以和亲人围炉了,我们却还要继续找人。”林青洋声音中满是感伤,“您看,我也不干别的,就想问问她在院的情况,才知道后面上哪去找她呀。”
他又说了几句好话,声音急切,最后那女声终于道:“好吧,不过要是让院里知道我跟您说了这些……”
“绝不会!”林青洋拍胸脯保证,“这段对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会让您难办的。”
那女声沉默下去,似是查询了好一会儿,才道:“从住院纪录来看,一月十七日办理入住手续的一对男女符合你的描述。女子十六岁,名字是宁小闲,男子是外籍人士,国籍在Y国,这里留的名字是长天。”
林青洋蹙眉,那男人居然还是外籍人士?只听对方接下去道:“入住时两人身上多处瘀痕擦伤,男子左臂肱骨有轻微骨裂,女患者小腿伤口溃烂红肿。两人无内伤,身体虚弱,出院时间是六天以后。”
伤情和时间,似乎和丫头说的话都对得上号。林青洋想了想,又问对方:“您有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两人?”
这女人道:“抱歉,我只做行政工作,住院纪录上怎么写,我就调出来告诉你。”
林青洋只得连连道谢。放下电话,钱少芬靠过来道:“怎么,你还怕自家外甥被调包还是怎么的?”
林青洋皱眉:“总得问个清楚。”
“现在清楚了?”
林青洋不答话。
夫妇从窗口看下去,恰好能望见正大门外,宁小闲和长天正在换贴红联纸。老宅的门太高,她个头娇小够不着,长天身高腿长,从她手里捞接过红纸,轻轻松松按在了门楣上。
外头果然下雨了,银丝零零星星。观望雨中的两人,站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和谐。
钱少芬笑道:“小姑娘长大了。想当年,你不也成天变着法子往我家跑?”
林青洋嗤出声来:“那时你多大啊,她现在才多大?”那男人神态轻松,双手看起来也挺灵活,臂上的伤好得那么快么?
钱少芬板起脸道:“你嫌我老了么?”
林青洋看见那男子低头在外甥女耳边低语几句,小姑娘白他一眼,状甚亲昵,不由得唉了一下:“当年我约你出去海边散步,想偷牵你的手,都被你一把打回来了。现在的孩子,怎地就这样开放?”他又不是瞎子,怎看不出底下那两人之间情愫暗涌,分明互有心意?
钱少芬淡淡道:“小姑娘的心事,你哪里懂?她不回来,你成天哭丧着脸,现在她回来了,你还要疑神疑鬼。舅舅当成你这样的,也不嫌累得慌?”
这时长天已经贴好了春联,附在宁小闲耳边道:“你舅舅对你也不放心。”他分明可以用传音,也知道楼上两人都在看着,偏要与她这般亲密。
她属于他,这一点无论何时都要明白昭示。
宁小闲笑了笑:“文人多疑。”舅舅是个教书匠,平时心思细腻,她了解他太深,否则怎会浪费这么宝贵的时间,先跑了一趟荔县去造假?只要这个假象盖得过去,后面都无所谓。
她所希求的,无非是回来故乡渡蜜月,和和美美过个年罢了。
他们回来得正是时候,除夕下午正是各家各户最忙碌的时候。宁小闲关门时,在门后看见了两根竖放的甘蔗,连须带叶,叫“长年蔗”,意味着又长又甜,家运吉祥。不过她还在门槛底下和窗台下面,发现了另外的东西。
这是被小心撒好的灰色粉末,宁小闲嗅觉出众,不须靠近就能闻出那是粗盐混入了杨柳灰、香炉灰调和之物,不由得秀眉微颦:“那是驱邪除秽用的东西,舅舅怎会放它在家里?”
不过她也只是一眼扫过,不动声色,而后帮着舅妈打扫卫生了。依照本地风俗,农历腊月廿三起,各家都要勤快扫屋,谓之“扫尘”,要将屋宅里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扫干净,将晦气统统扫出门。但最后一次拾帚就是除夕,初一到初三不能扫地,惟恐将福气也扫出去了。
宁小闲在家早做惯了这些,这时将长天按回客席,自己陪家人劳动,她动作麻利无比,不消两个时辰,卧室客厅、橱房庭院、床单被褥、碗盆瓦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干干净净。她在南赡部洲结束西行路之后,权势日重,这些事就鲜少亲力亲为了,这一趟归宁却做得认真无比,甚至都不愿长天插手相助。
她心底知道,和亲人团聚的时间太珍贵,因此连这样微渺之事都一丝不苟。现在能留下的,都是未来美好的回忆。
最后一次大扫除结束之后,家里就要为最重要的一顿饭——年夜饭做准备了。鸡鸭鱼菜、虾蟹蚌蛄,这些舅妈早都准备好了,此刻就要开始动手加工,主菜配料细细斟酢,烹饪先后也有讲究。
旧宅的客厅和厨房隔得很远,钱少芬正在切菜,宁小闲看了一会儿,才低声喊道:“舅妈。”
声音虽然放轻,依旧将钱少芬吓得一抖,险些将刀都丢出去。她心里怦怦直跳,回过头来勉强笑道:“你想吓死舅妈吗?”这丫头怎么走路也不带声音?
宁小闲吐了吐舌头:“我的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菜刀,“我来吧。”顺手捞起的洗好的果蔬,俐俐落落地切了。
第1972章 盘问
钱少芬知道这个外甥女的厨艺向来了得,原本在家也时常是她做饭,可是现在看她用刀如风,快得带出一片残影,不由得暗自乍舌,心底又隐隐有几分恐惧。她定了定神,看宁小闲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干瘪的人参,削了一根须子就往炖锅里丢,不由得好笑:“小气丫头,怎么就放了一根?”
“这个?”宁小闲掂了掂手上的人参,“这东西年份过五百是大补,不宜多吃。就放这么一根枝子陪炖,我还怕您晚上燥得睡不着了。”
“丫头就知道嘴贫。”舅妈当然不信。
宁小闲笑笑,也不争执。她手里这株人参是隐流仙植园里栽出来的,年份虽是五百,但息壤上面长出来的灵物效力比起外头的强上几倍都不止,舅舅一家不过肉|体凡胎,只分食这么牙签粗细长短的一根须子就已经足够。所谓过犹不及,她已经掐准了份量,就算再多丢一寸进去,恐怕这三人反倒要吃出病来。
这么细的参须子丢入大锅,半晌都浮不上来,不过厨房里的两个人都嗅到了汤水中有清雅的气息飘出。人参的气味,舅妈也不陌生,但向来浓厚的药材味儿当中居然能冒出这么清新的气味,她还是头一次闻到。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参中蕴藏的灵气开始向外发散的结果。任何生物对这东西都有本能的渴望,本世界的人类虽然从未接触过,却是发自肌体地渴盼。不过她能看出汤水的颜色更加乳白浓稠,不由得暗暗惊奇:“丫头出去一趟,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连拿出来的东西都这么稀罕。”
她转了几个念头,靠过来小声道:“这位常先生,对你很上心。”
宁小闲“嗯”了一声,不上心能结婚么?
“他家产业,真的做得很大?”
“是呀。”隐流加上宁远商会,应该算是家底丰厚了吧?
“有多少钱,几千万?”
宁小闲很认真地想了想:“不止吧。”前两年讨伐广成宫,花的钱都不止这些了。最近宁远商会在中京经营得越发起色,更可谓财源滚滚。
钱少芬吃惊了:“几亿?”
“具体数字,我怎么知道?”说这话时,她左手食中两指放在背后打了个交叉。嘿嘿,说谎了,从来不看账本的那个人是长天才对。
钱少芬眼珠子转了转:“他的产业都在国外?”
宁小闲耸了耸肩:“不在华夏。”
“那他有房吗,我是说,在一线的大城市?”
“有的,不小。”得愿山庄的面积的确不算小了。
“有几套?在京都有没有?”京都的房子可贵了。
宁小闲叹了口气,转过来道:“舅妈,你到底想干吗?”
钱少芬轻咳一声:“这不是怕你吃亏嘛!毕竟是眼见为实。你这样的年轻小姑娘,最容易吃亏上当。”
“眼见了的。”宁小闲捂嘴偷笑,“你们明天就晓得了。”
钱少芬忙活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道:“他家几个孩子,他排老几?”
“独子,父母很早就没了。”
钱少芬吃了一惊:“这么好!”望见宁小闲挑起的秀眉,赶紧改口,“我是说,这么巧。”
“小闲哪,我跟你说,姑娘家挑人眼睛一定要金亮,才不会吃亏上当受骗……”眼看舅妈又开启了机关枪模式,宁小闲既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是笑嘻嘻地应了。舅妈人不坏,就是世俗了一点,小时候还挺烦她,现在看来倒觉可爱了。
亲人的这些唠叨,以后恐怕再也听不着了,趁着有机会,现在多听听又有何妨?
一通忙活,天色渐暗,万家灯火燃起。
舅舅带几个后辈到大门外放了几挂鞭炮,周围噼哩啪啦声此起彼伏,城里人都有这个时候放炮除秽的习惯。不过宁小闲听闻今年的炮仗声响特别漫长,直到月上中天还有人继续放炮毫不停歇,不禁奇怪:“那家怎么回事?”
林青洋识得声响传来的方向,举头望了一眼,低声道:“他家三岁大的娃娃去年春天病死了,可是上个月娃妈听到哭声,开门一看,孩子坐在台阶上瞪着她呢。”小女生都怕这些,不过他看外甥女神色如常,反倒兴致勃勃:“然后呢?”
“娃妈再定睛去瞧,门外哪有东西?可是打那以后,她就时常听到孩子哭声,渐渐神智恍惚,后来被送去了治疗。”林青洋叹气道,“打从那开始,其他人也能听到幼童哭声,偶尔还能见到它的身影。家中也常常有东西莫名其妙地掉到地上。后来家里请了专人来办,这才消停。”
难怪她进门之前,舅舅怀疑她不是活物,敢情有例在先了。
就在这时,舅妈探出头来,喊了一声:“开饭啦!”
几人赶紧奔回屋去,宁小闲待要进去,回头却见长天眺望远方,出神不语,眼中有微不可见的金光流转。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抓着他的手:“怎么了?”
他眼里明明若有所思,却道:“没什么。”
宁小闲熟知道他的性格,这人在没有深思熟虑之前,任谁也撬不开他的嘴,于是耸耸肩也不介意,将他拉进了饭厅。
经过了一下午的忙碌,年夜饭都已经摆上桌,热气腾腾好不诱|人。钱少芬对长天笑道:“家常便饭,要委屈常先生陪我们一起用了。”眼前这男人气度非凡,大概也是名门望族出来的,或许不将普通人家的饭食放在眼里。
这是客套话。长天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礼貌道:“很丰盛。”
钱少芬顿时笑得开怀。他的话语有一种奇特的张力,仿佛得到他的肯定是很难得、很稀有之事,的的确确值得振奋。
当然他们若在隐流,当会知道神君大人的褒奖果然从不轻出。
这满桌子的菜果然是很丰盛。本地人对大年三十晚上的这顿饭特别的重视,并且也有讲究,不一定要全是山珍海味,但所选择的食物一定要有特别的意义。
第1973章 年夜饭
比如此时桌上一定要有鱼——今夜烹的是一盘头尾两翘的松鼠鱼——意寓“年年有余”;又要有一盘甜芋泥,因“芋”与“裕”谐音,这是嗜甜食的吃货万万不能错过的美味。上好的芋泥一定要以这里特产的大个槟榔芋蒸煮,其他地区出产的小芋头根本仿制不出槟榔芋独有的粉糯口感。这东西做出来柔嫩香甜,偏偏因为外淋一层猪油,烫而无烟,瑞瑞每到它上桌就要动筷子,至少被烫过两回,次次都不长记性。
往年都是泥上撒些肉果、枣泥、桂花、花生仁、桂圆、蜜枣、青红丝等八样配料,五颜六色,谓之“八宝”。不过宁小闲既然回来,也就顺手一改,用红豆沙和芋泥调出了太极图案,似两条大鱼颠卧盘中,又以青、红樱桃点缀出鱼眼。
不得不提的是煎红鲟。所谓“红鲟”即是海里盛产的膏蟹,入冬之后就肥极一时,脂膏满壳。佐料只要极其简单的盐、酒、糖,了不起再加一把姜片,却能成就人间至味。烹制手法听起来也不麻烦,无非座油放生姜片铺底,再将对半切好的蟹切口朝下垫到姜片上,然后洒盐糖酒,开始焖水煎制。可是偏偏每人做出来的煎蟹味道都是全然不同。
宁小闲将这道硬菜端上来时,首先给最小的那个夹了一块。林瑞顾不得自己手嫩,伸着小爪子就去剥蟹,一揭开姜片,立刻就是奇香四溢,用手一掰,煎至金黄的焦壳底下露出来大块雪白的蟹肉,紧实如蒜瓣,上面一抹红玉,乃是肥得快要流脂的蟹膏。
钱少芬一边剥蟹壳,一边笑道:“幸好你回来了,我可从来煎不好这个,瑞瑞还以为今年吃不到这么好的煎蟹了。”
林青洋把脸一沉:“怎么说话的?就知道吃!”孩子刚回来,又是大过年的,就说这么晦气的话。
遭他一戗,钱少芬不敢说话了,瑞瑞也噤若寒蝉。
宁小闲笑了,打圆场道:“这有何难,回头我多教舅妈几遍,一定就会了。”
瑞瑞顿时举双手赞成:“好耶!”表姐要多教妈妈几回,就意味着自己有多几回煎蟹可以吃!
林青洋和钱少芬却是面面相觑,都想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小闲也不解释,回厨房将煲好的猪肚鸡汤拿了出来。
经过了三个小时的煲煮,猪肚和鸡肉都被熬得酥烂,连老人都可以轻松吃下。荤食的甜美都进入了汤里,所以吃完了肉食之后,就可以开火烫些时蔬了。正因为有这一道汤在,年夜饭在当地才被称作“围炉”。
林青洋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你这回煲得真不错。”
这话是对钱少芬说的,也算是弥补方才当着客人的面对老妻的喝斥了。结果钱少芬皮笑肉不笑:“不是我,是闲丫头带来的人参好。”
林青洋碰了个软钉子,也不为意,举杯去邀长天了。
此时春寒料峭,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愿喝冰冷的酒水,因此舅妈很早就温好了黄酒。酒是长天拿出来的,煮的时候加了两根姜丝进去,醇香四溢。林青洋也有些酒量,抿一口就夸好,顺便问宁小闲:“哪里买来的黄酒,味道这样正?”
黄酒的酿造原料很多,这一瓮酒里的稻米采用中州独有的“酒米”,才能酿出来清甜如水偏又甘香芳馥的口感。只这一瓮,在中京要卖到五十两银子的高价。
宁小闲自然不能跟他实话实说,只得敷衍他道,这是回家途中找路边的老农买的。她心里明白,这是舅舅又在旁敲侧击了。
直到酒过三巡,林青洋也没从长天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这男人彬彬有礼,有问必答,态度虽好,却不露半点口风,陪他喝了几斤黄酒下肚依旧是面不改色,红也不红一点。
这个时候,林青洋也只能暗叹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连酒都喝不过晚辈后生。
宁小闲自然不知道他心事,只和舅妈、表弟聊问过去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又说些小时候的趣闻。偶尔回看长天,这人泰然自若,在异乡也满满的从容不迫。宁小闲知道,这里的东西其实压根儿不合他胃口,除了海货之外,无论是肉食还是蔬果,食之都如同嚼蜡。这是因为本世界的灵气已经枯竭,食物的真味早逝,只能靠烹饪手法勉强弥补,比不得南赡部洲上的食材鲜灵。
不知不沉,夜色就深了。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盘生烫珠蚶。这是海生的贝类,形如莲子而扁,壳面似屋顶瓦垄,道道深沟排列得很有规律。这东西虽然小,又要自己手剥,可是拿来下酒的话,味道只能用“妙不可言”四字来形容。华夏各地开发出来的吃法众多,而这里因为邻海的缘故,通常只用最简单最新鲜的吃法——生烫。
莫看就是下水煮过,其实其中也有讲究。首先必用热水下锅,里面加黄酒、盐和姜丝,下洗净的珠蚶一烫而起。烫焯的时间是掐着秒算的,烫得太熟,则蚶壳裂开,肉呈苍黄而干瘪无血,大失原味;如果烫得不够火候,蚶壳不好掀揭,吃起来也略带腥味;真正烫得恰到好处的,壳子轻易就能剥开,露出来里面的血肉殷红,轻轻一嘬就能将整包鲜浆吸进嘴里,鲜而不腥,比什么牛排好吃N倍。
因着血肉的颜色,这东西也在本地也被称为“血蚶”。有些人吃这个,还要以姜酒醋佐之。
宁小闲知道长天不喜手剥,方才的蟹也是连碰都不碰,这时就顺手剥了几个,放到他碗里。
林青洋看在眼里,脸色才从多云转阴,宁小闲就剥了两个,也放进他碗中,笑嘻嘻道:“请用。”
小马P精,还是这么会看人下菜。他哼了一声,心里倒是舒坦多了。
饭毕,桌上的菜肴未尽。
按本地风俗,这一顿饭菜再好吃,盘中菜也必须剩个底儿,并且要留到午夜子时的钟声敲响,才能撤下去,以示来年还有余。
第1974章 小鬼难防
林瑞不停地打呵欠,却没人劝他去睡,这一晚,家人都要守岁到半夜。
他一直偷眼去瞅长天,跟着姐姐回家这个男人看起有点吓人,又很神秘,反倒他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想了想,突然跑上楼,拿了个本子踢踢跶跶又下来了,站到长天面前,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
“叔叔。”
“……”长天额角青筋冒起。这小子唤宁小闲姐姐,却叫他叔叔吗,他看起来有这么老?
可是这孩子毫不怯懦地与他对视,连喊了两声:“叔叔,叔叔!”
真是怎么听怎么刺耳。长天只恐他一直叫下去,只得应道:“什么事?”
林瑞将本子铺在他面前,很认真道:“这些题我不会,你能帮我吗?”
本子上面两个大字:“数学”,可是翻开来,长天顿时一头黑线。
若说里面的字,他还勉强认得,可是夹杂在文字当中那些又细又圆的符号,他可从来没见过。
这是本世界凡人所用的记数符号?
他看看林瑞,林瑞也正看向他。一大一小,两人相顾无言。
十息过去了。
二十息过去了。
然后是五十息。
场中的气氛很奇怪,两人静默太久,连林青洋都往这里看了几眼。
长天身上的气势骇人,林瑞一直不敢多说,这时却也忍不住道:“叔叔帮我吧。老师说今年的题都不难的。”
布置给小孩做的题,能有多难?可是首先,他要能看得懂!
“把你的书拿过来。”
林瑞不知他欲何为,还是奔上楼拿了课本下来。长天接过,信手哗啦啦翻动起来。
这个时候,宁小闲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愕然。
她将打湿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骂道:“小猴精,又想让人帮你代做寒假作业?”不动声色要将本子拿走,“说过多少遍了,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开什么玩笑,长天怎会认识阿拉伯数字。
真是千防万防,小鬼难防,这一下险些穿帮。
长天突然道:“不用。”按住了她的柔荑。他的手大,这一下就将她雪白的小手整个儿包住了。
林青洋在旁边看得眼皮一跳。
宁小闲茫然收回了手,只听长天对表弟道:“我说,你写。三十,七十五,二十七……”手指在本子空格上,一连串念下去。
“慢点、慢点!”林瑞大喜,赶紧拿了笔来,按照他报的数字填空。
那些题目浅显得很,长天顺手就教他做好了。宁小闲立在一边直挑眉,知道丈夫方才翻看课本,其实是用神念扫视过好几回了,那一点儿浅显的数理,他不消两息的功夫就能看懂,只是从未写过那些奇特的数字,因此自己坚决不动手。
钱少芬走过来狠狠揪着儿子的耳朵:“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找枪手写作业,还是咱家客人,你皮又痒了。”
林瑞一边哇哇叫唤,一边对长天道:“还有最后一题,好人做到底……”
宁小闲只想速了,抄起本子看了两眼,随手填了个数字又丢还给他:“好了。”
林瑞不乐意了:“姐姐敷衍我,胡乱填的。”
宁小闲冷笑:“你再说一遍?”
每次她这般笑,下一秒拳头就落下来,林瑞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只听长天道:“她填得没错。只是你这题……”抄起本子看了两眼。
上面写着:ab两人相距一百米,同时向着对方走去。有一只狗在两人中间奔跑,遇到a以后就回头去找b,遇到b又回头去找a。问两人相遇以后,狗一共跑了多少米?
长天皱眉:“这狗疯了么?”
林瑞立刻瞪大了眼:“对啊对啊,我也是跟老师这么说的。疯狗会乱咬人的,这两人要是受伤怎么办?可是老师骂我乱讲话。”哎呀可算找到知音了,他现在好喜欢叔叔。
“好了,你作业全完事了,可以玩了。”宁小闲揉了揉太阳穴,“正好雨停了,陪我们外头再放些烟火。”
林瑞的眼睛一下变得雪亮。
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这些奇巧物事,只不过老妈说不安全,向来不许他多玩。现在扯着姐姐的虎皮当大旗,他可算有靠山了。他转向老妈:“我真的可以出门吗,和姐姐一起?”
时日特殊,钱少芬也不管他,挥手放行了。
这小子赶紧卷了家里的烟花,拽着宁小闲就出门去了。反正那个好看叔叔一定会自动跟上来的,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
雨的确停了好久,他们走到大门边,林瑞郑而重之地跨了出去。宁小闲在他脑门儿上扣个爆栗:“又玩什么幺蛾子?”
“痛!”林瑞摸着脑袋道,“原本放学回家以后,妈妈就不让我再出这个门槛了。”
“为什么?”她无端想到门槛和窗台下面的灰盐粉。
“妈妈说,晚上外面很危险。还说,如果哪一天看到你站在门外了,让我一定不要走出这个门槛,一定要大声喊他们下来。”
宁小闲嘴角的笑容一下僵住。
原来如此。
舅妈是怕她死了之后,像邻居家早夭的孩子一样变作鬼回来寻亲吗?
难怪林瑞第一眼看到她,明明满腹喜悦却不敢奔出来相认;难怪舅妈看到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得直接晕倒。
原来在亲人心里,她早就已经死了啊。
就在这时,腰上一暖,却是长天伸手环住了她的细腰,轻声道:“岂非正中你下怀?仙凡有别,你原本只是回来道别的。”她这一趟回来,本就为了却尘缘、解开心结。在他看来,这些凡间的情感都应该摒弃了。
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宁小闲暗自一叹,点了点头。当她死了也好,这样在她离开之后,他们也不须再挂念了。
这厢林瑞已经自行点着了炮仗,一个一个放上天去。这时候大概城中其他人家也在放烟火,半空中光花大作,将夜幕都映得通亮。
宁小闲想了想,问他:“舅妈最近还去庙里进香吗?”
---水云有话说--
后面每天更新时间改为早上9点和中午12点哟。
(未完待续。)
第1975章 救援
“去得少了呢。”林瑞头也不回,“妈妈改去海边一个小房子里了,说那里面住了个好厉害的人,上个月少说去了三次,也带我去了一次。”
舅妈笃信几十年,怎么会轻易改了信仰?“长什么模样?”
“男的,看起来四十多岁。我偷偷看到他给妈妈东西,然后妈妈给他好多钱。”
“给钱?”宁小闲沉吟,舅妈生性可没有那么大方,就算去庙里添香油,也是几块、十几块钱地给,哪会一下就出去“好多”?“他怎么个厉害法?”
“不知道。”
“舅舅知道这事儿吗?”
“不晓得爸爸知道不知道。”林瑞耸了耸肩,划火柴的手一歪,火星子掉到了地上的炮仗堆里。
有个二踢脚的引信特别短,一下就被点燃。林瑞想伸手捏熄,却来不及了。
二踢脚原本就是依靠底火爆炸的力量冲天而起,这时砰地一声大响,往上蹿出,所取的方向,好巧不巧就是林瑞的左眼!
这东西上天之后还要爆炸的,并且威力不小,方圆二十里内都能听闻。林瑞要是被冲个正着,整张脸都会被炸烂。
他年纪再小,也知道被这东西炸着了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根本躲不过,眼前红光一闪,他只来得及一闭眼。
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它一把抓住,收了回去。
林瑞就听到“轰”地一响,震得他眉毛都是一紧。
不过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就连这爆炸声听起来都有些沉闷。
他左眼张开一条细缝,直觉脸上好像安然无恙,这才睁大双眼看去,发现长天正在拍掌,抖落满手的红纸屑。
“叔叔……”他发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你还好吧!”
长天“嗯”了一声。
那东西震天响一般,炸在手上怎么可能没事。林瑞冲上去抓着他的手,掰开来一看——
长天的手很漂亮,肤色如玉,指节有力,手指修长。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的掌心果然完好,皮肤连一点点划痕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林瑞眨了眨眼。
二踢脚乃是因为它会前后连爆两下而得名,林青洋夫妇在房子里也听到动静,只觉这两声根本不从天上传来,倒好像爆在自家门庭,这时就从窗里探头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长天淡淡道:“哑炮。”
钱少芬冲儿子喊了声:“早跟你说了别玩这个,多危险哪!”
林瑞不服气,顶了几句,也就将这事忘到脑后了。
又过不久,时钟指针终于指向了零点整。
大年初一,终于到了。
外头立刻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那是其他人家庆祝全新一年的到来。
宁小闲也站了起来,先将剥下来的蚶壳都拿去洗净,才将它们交给林瑞道:“收好了。”
后者正等着呢,笑嘻嘻收了。长天侧首:“这是作甚?”
“古人以贝壳为货币,因此年夜饭上吃血蚶,就象征来年赚大钱,这东西也叫‘蚶壳钱’。”宁小闲笑道,“它还有别的用途,晚点你就知道啦。”此时已到大年初一,可以打扫头天晚上的残羹剩菜了。她麻利地将桌上的碗盆都收拾起来,端回厨房。
碗筷才洗到一半,天上闪过几记惊雷,随后雨水重来,这一回却是狂风暴雨齐至,几记闪电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她头也不回,即感知身后有人靠近,不由笑道:“那小猴子没再为难你吧?”
后面果然有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环着她的腰,长天的声音近而低沉,就在她耳边响起:“没,就是你舅舅盘问不休。”声音里满是无奈。
她轻笑出声。
哪怕风雨交加,她也能听到客厅里面传出来的动静。方才长天和舅舅看起来谈洽融融,后者又趁机夹进去几个问题,其中就问到长天的家世。他也不傻,外甥女对这男人有心,他就要问得清楚细致些。
结果长天一句“早年父母双亡”让他呆怔了好久。
那其实也是实话。可是从少年至今,长天向来只有盘审他人的份儿,何尝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被人穷根究底、追问不休。
宁小闲只得真心实意说一句:“辛苦你了。”若非为了她,高傲如他又怎甘心来这里受一家子凡人的闲气?
他紧贴在她身后,薄唇沿着她的耳廓轻轻往下移动,在雪白优美的脖颈上轻轻咬噬:“说的是,你要怎么补偿我?”
她后背蹿上一阵酥麻,连碗都险些拿不稳,赶紧定了定神:“别闹,敞着门呢……”厨房离客厅十余丈,可是平素从不关门。
长天也知道此刻时机不对,只得先占些便宜解馋。宁小闲被他纠缠得无法,伸手在他挺直的鼻子上一刮:“就不知道帮忙干活么?”
她手上带着的泡沫沾到他身上,长天手一松,她趁机挣了出来,将干布塞进他手里,又把洗好的碗递给他。
他顺手接了,一只一只拭干,摞到桌上。
这些百姓寻常事,他以前从未做过。
老宅的厨房不小,林青洋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两人并肩而立,喁喁低语,看起来是那般亲密无间,就算彼此之间还隔着些距离,外人却再也插足不得了。
唉,小姑娘长大了。他在心里低低喟叹一声,顺手敲了敲一边的门板提醒这两人:“夜深了,该睡了。”
华夏南北习俗差距甚大,北方有守岁到天明的习惯;南方嘛,过了子时就可以睡觉了。他转向长天:“今晚要委屈常先生住小瑞的房间了,那孩子和我们一起睡。”
长天侧身颌首:“叨扰了。”
“哪里哪里,晚安!”林青洋也是客客气气,心中却奇怪,这男人看着岁数不大,说话偏这么文绉绉地。
等见到户型和格局,长天就知道这位名义上的娘舅还是防着自己一手。林青洋夫妇的卧室在二楼,宁小闲和林瑞的房间同在三楼,不过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中间还隔着小客厅和杂物间,距离至少有十三、四米。
(未完待续。)
第1976章 夜袭
以这破房子飘摇欲坠的程度来看,长天若是想走去宁小闲屋中,整栋楼都会摇摆不定,那即是天然的警报啊,再说林氏夫妇的房间就在宁小闲正下方,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青洋更是热情洋溢地给他送来了干净的被褥,又在他房间里闲聊了很久才走,目的昭然若揭。
毕竟是凡人,以为这样就可以防住他了?
长天嘴角勾起一抹哂笑,天真。
……
主人们终于安寝了。
小楼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外疾风暴雨毫不停歇。
这个大年过得不太平,但是南方多雨水,十年中至少有五、六年的春节是这般过的,所以枕着雷声入眠是当地人的必修课。
宁小闲在一片黑暗中静静阖眼。这么一来一去,就漏走了八、九年光阴,可是华夏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布置半点也没有改动,床还是那张硬板床,门背后小小的飞镖盘上钉着的那两只飞镖,连位置都没变过。
唯一变化的,只有她么?
说不定明天早上一睁眼,凡事又回归了正轨,她照常上学、吃饭、睡觉,再过几年出来上班、赚钱、结婚养家,就和这世间所有人类一样。
重新躺在这里,她心里暗生恍惚,仿佛过去经历的种种艰难险阻,都只是浮生一梦。区别只在于,是她在南赡部洲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故乡,抑或是她从未离开过这里,只是梦中去了另一个时空冒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神思飘渺,窗户突然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不过紧接着她身上突然一沉,却是有重物落到床上,紧紧压着她。
这东西还很烫。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家伙真得不能再真了,在哪里都霸道得不容许她错认。
他在哪,哪里就是真实。
他挺直的鼻梁在她颈间拱了拱,痒得很,她嘴角微勾,心里突然如释重负。不过这抹笑容立刻被他察觉,他拥着她,热气喷在她耳中,一直熨到她心里去:
“久等了。”这家主人总不愿让他二人独处。可惜,再警惕的猎犬也有打盹的时候,凡人终归要睡觉的。
宁小闲轻啐一口:“好大胆,公然在这里采|花。”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令她不敢直视。
长天低声道:“是你太香,偏要招蜂引蝶。”这床也太小了,他连腿都伸不开。她从前就憩在这里么,怎么能睡得舒坦?
她戳了戳他的胸口,好硬。并且她能感觉到还有一样东西同样很硬:“你是蜂,还是蝶?”
这两种生物采|花的方式不同。“你马上就知道了。”他咬着她的唇,说得含糊不清,一边伸手去剥她的衣物。
见他要动真格的,她赶紧道:“不成的,会被听到。”
“你以为他们耳力都如你我?”窗外狂风暴雨,整个房子都在颤抖,那几个凡人怎么分得清楚?唔,这里的衣服倒是不难剥,三下五除二就能扒掉,她的身子在黑暗中发出玉一般的朦胧光芒,又像在甲板上泼喇喇跳动的白鱼,激得他本能地按住了,想要生生将她吞进肚里去。
情火在黑暗中无声燃起。
她从来没试过这般禁忌地偷腥,想到亲人都在楼下,她的神经就绷得好紧。
长天的喘息声越发粗重,她挣扎抵抗着,不令他得逞,然而她都未察觉,这副玲珑的身躯在他身上蹭啊蹭,只会让他更加兴致盎然。
虽说他将她的手都抵在头顶,可是她的长腿绞得太紧,这小床又实在让他施展不开。长天也火了,在她臀上用力拍了一记:“放松!”
“啪——”这一声脆响在黑暗中传出去老远。
她一下僵住。
不会被听到罢?
长天俯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不想惊动你家里人,就乖乖听话。”
这个威胁果然有效,她顺从地打开了。长天屈起她一条美腿,狠狠压下,果然望见她杏眸一下圆睁,樱口中吐出细小的呜咽,身体却软了下来。
这模样,实是令他爱极。
这张小小的床开始摇晃起来,起初幅度很小,后来却有些不堪重负了。
这家伙就是欺负起她来最得心应手。她舒坦得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几乎要被他揉化作水了却还提心吊胆,轻轻推着他道:“慢点,轻点儿!”
长天突然将她抱起,放到了地上。
这动静就小得多了,她也没空再抱怨,渐入佳境。合着窗外风雨交加,这小小的房间里却是春|色旖旎,鸳鸯交颈。
新婚燕尔,两人都是气血方刚,哪里禁得住这番厮磨,渐渐越发放得开了。宁小闲是魂儿都要飞到天外,长天却是从不将他人放在眼里——他在乎的人事,本来就已不多,眼看她神思迷怔、双颊飞红,如白玉染晕,美艳不可方物,更是大肆征挞。
一道霹雳闪过,照亮天际,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
风声、雨声,都停止了。
一下子,万籁俱静。
“吱嘎——”
“吱嘎——”
于是这小小房间里传出的声音和地面的颤抖,在突然静谧的深夜中再也没了掩护,暴露无疑。
“停下!”宁小闲一激灵,紧紧抓着他,只觉气血轰地一下都涌到了头上。
这下死定了!她都觉得这响动十里外可闻。
感受到她的惊慌,长天也不好再使力了,只忍得浑身都微微颤抖,气血倒是一下都涌到了底下去。
“别动了!”她身体的应激反应快把他逼疯了,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
林青洋洗漱后就寝,然后辗转反侧,不时长吁短叹。
钱少芬起先不理他,后来被他吵得无法,忍不住一揪被子:“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快点睡!”
林青洋总觉得不安:“小闲……”
钱少芬只觉心里烦躁,打断道:“你外甥女都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高兴,怎么不高兴?”他叹了口气,“可我心里又难受得慌。”(未完待续。)
第1977章
钱少芬闭着眼嘀咕:“你就是看人家不顺眼。要我说,这男人要貌有貌,要财也有财,小闲也真厉害,能把他拐回家。”
林青洋呵了一声:“那男人看起来位高权重,怎么也不像会喜欢我们家小闲。”老祖宗说门当户对这四个字还是很有道理的,家里的情况他自己清楚,也就是普通人家,放到古代就是布衣之家、平头百姓。
他不指望视同己出的外甥女嫁入豪门,造福娘家人,只希望她这辈子平安顺遂就好。可是小闲的性格飞扬跳脱,这男人看起来却沉凝若山,不似她能驾驭。就算这男人同她成婚,此福能长久么?
不同地位、不同阶层的两个人,怎么能琴瑟合鸣?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因为站在高处的人,眼中所看、心中所想自然和旁人不一样。小闲能跟得上他么?
他忧虑道:“毕竟我们才见过他这么一回,怎知人品好坏?”自家丫头年纪小,莫要被这人骗了吧?
钱少芬嘿了一声:“一见你面就掏心置腹的人,你也瞧他不起罢?”
林青洋点头:“那倒是。”
“所以你这人最难伺候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情投意合。”钱少芬不耐烦了,“睡吧,别吵醒了小瑞。”
风雨声其实甚是催眠,他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也就各自睡着了。
也不知迷迷登登了多久,天边突然炸出一记空前的响雷,把整座房子都震得颤颤不已,木头窗棂更是咯咯作响。
屋里三个人被一下炸醒。
然后,头顶上就传来了古怪的声音。
小瑞还在揉眼,林青洋的脸色就变了,变得铁青,突然对儿子道:“你今晚还有任务没完成吧?”
林瑞茫然:“什么?”
林青洋伸手往他床边一指:“那个。”
林瑞一下记起来:“对呢!”
林青洋又指了指头顶:“还不快去!”
林瑞夺门而出,蹬蹬蹬往楼上跑去。林氏夫妇就听到他砰地一声拧开了宁小闲的房门,兴冲冲地叫了声“姐姐”,后面的话却听不到了。
#####
两人密切注意楼上的动静。过不多时,林瑞又跑了回来,向父亲道:“报告,圆满完成任务!”
林青洋目光闪动:“你吵醒姐姐了?”
“对呀。”他嘟着嘴,把脑袋侧过来给父亲看,“她很生气,拧了我的耳朵。”
“她房间就她一个人还是?”问出这话,林青洋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林瑞眨了眨眼:“那还能有别人?”
林青洋顿时松了一口气。宁小闲的屋子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若再多一个人出来,林瑞不可能看不见。再说风雨停顿之后,除了林瑞上下楼,就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了。
方才那几声,大概是楼板的余颤吧。
钱少芬背对他重新躺下,哼哼道:“疑神疑鬼,现在满意了吧?”
林青洋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疑心过度,不过还是问了句:“你自己的房间,撒了没?”
“没呢。”林瑞摊手,掌心还有几枚蚶壳,“我房间从里面反锁了,叔叔大概在睡觉。”长天威势太重,他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连敲门都不敢就下来了。
林青洋这才放心。
……
楼上宁小闲当然能听到这几人对话,气得牙痒痒:“这小鬼,居然也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金蛇自她手腕上滑下来,落到枕头上缩成一团。
只看这动作,她就知道他生气了。和自己的新婚妻子玩些心跳小游戏,那叫情|趣,可是这么躲躲藏藏却不是他的作风了,尤其那小鬼方才撞门而入,趴到床下播撒蚶壳,好生莽撞。此番必是楼下那两人授意,在他面前玩这种小伎俩,若非他们都是宁小闲的长辈,现在焉有命在?
哪个男人这般中途被打断,都不会爽利的。宁小闲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怒气蓬勃,哪敢正眼看他,低声道:“我们这里的习俗,蚶壳吃完要留下来撒到床底下的,来年才有财运,这叫蚶壳钱。”
小金蛇动了,把自己绕得像盘蚊香圈,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他不能把这房子拆了,也不能把楼下那三个人吞了,只能徒生闷气。
她身上也觉空空落落,难受得紧,不过依旧俯下身,在蛇头上亲了一口以示安慰:“莫生气了,回头我想办法补偿你就是。”像他这样的神兽,在南赡部洲向来是横着走的,就算面对天道,也从来不曾低头。可是他这趟跟着她回门儿,的确是处处强拗着自己的性子配合她。
难为他了。
金蛇不理。宁小闲又轻声细语说了几句好话。
他二人向来亲密无间,互有感知。他虽然没有表态,宁小闲却知道这傲娇的家伙其实态度已经软化,只不过还憋屈得紧。这时夜深人静,除夕夜也不宜外出,所以两人也不好再作甚勾当,她将金蛇放到自己手腕上缠好,盘膝坐到地上,从床下拖了个箱子出来。
金蛇一低头,望见箱子里都是些不起眼的零碎,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小时候收集的。”她耸了耸肩,“以后见不着了。”
箱子里有一摞旧照片,几个手工的小摆件,几个劣质的头花,录音磁带,多数都是无用。她拿起最顶上一张照片看了好久。金蛇懒洋洋瞥了一眼,照片已经泛黄,上面却是一对男女,面带微笑。
“你父母?”这对男女面貌普通,和宁小闲完全不似,难以想象生出来的女儿这般慧质。
“嗯。”她轻轻道,“我对父母的印象,仅止于照片。他们的为人,他们的性格,都是听舅舅说的。”
长天无谓道:“父母?我从未见过。”
宁小闲嘴角一勾。的确,他从破壳而出起,就从未见过自己父母,自己倒还比他强些。不过那也不妨碍他变作了顶天立地的大妖怪。
她嫁给了一个向来不懂甜言蜜语的男人,连安慰她的方式都这么拙劣。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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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8章 异象起
她的纤指在照片上摩挲许久,这才将它又依序摆了回去。
这是她最后一次摆弄这些物什了。这些属于儿时的记忆,以后也会同它们一起,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即使长天不说,她也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最大考验,就是天劫。昔年在广成宫时,南宫真渡劫前夕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当时他到湖心岛钓鱼,以偿还儿时心愿。现在长天带她返回南赡部洲,不过是让她故地重游,补起心头最后一点遗憾。
此后,斩断尘缘、心墙巩固,她也将和往事彻底了断。
她叹了口气,随手翻起一张旧羊皮纸,随后目光就凝固了。
长天察觉到她的异状,凑过来一看,也不禁动容: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
她茫然摇头。
这张皮子底色很白,又呈现淡淡的红。最关键的是,将它翻过来,正面赫然绘着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他们并不陌生。在太虚幻境中使出草船借箭那人,用于唤出大雾的桃木剑柄上,就刻着这个图案!只不二者还是有差别的。刻在剑柄上那个是抽象版,只简化成了寥寥几根线条,可是这羊皮纸上的图案,却着实是一棵葱茏大树,枝繁叶茂、巍峨参天!
这棵树看着,实在是太眼熟了。
宁小闲和长天面面相觑,都认出这货就是长天神国大门上绘着的那一棵,只不过纸上的角度不同,那树干和巨大分杈的走向,和桃木柄上的笔画相符。
她的旧物里,怎么会藏着这张皮子?
宁小闲将它缓缓摊平,发现皮纸上的图案,甚至细化到了每一根树枝。金蛇突然游回地上,变回人形道:“这是拼起来的。”伸手在皮纸上轻点几下。
她凝神看去,发现他点碰的几处地方,都有细小的裂痕,像是拼粘在一起,只不过正好都是图案线条走向的位置,不易察觉。
这块羊皮子,居然是个拼图。
最重要的是,羊皮正中,也即是大树正中央的位置,少了无名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子。
这张图,居然不完整。
事关重大,长天追问一句:“对这东西,你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么?”
她想了很久,仍是一片空白,有些懊恼:“没有。你要搜一搜我的记忆不?”也许有那么一线记忆被藏在哪个隐蔽的角落呢?
对待自己的妻子,他可不想动用那等手段:“先追查线索吧。”指尖在皮料上轻轻抚了两下,“这不是羊皮。”
这皮子轻而软润,摸起来似乎还有温度,不像一般皮草。他对这个世界不了解,无法辨认。但是图案正中央这一小块缺失么,形状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他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宁小闲也看出他的沉忖,出声问道:“怎么啦?”她可不觉得长天能从这当中解出什么谜团来,毕竟跨了整整一个位面呢。他再强大,也是南赡部洲的神境,与华夏怎么能有关联?
长天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宁小闲也知他习惯,遂在他下首坐下,不再多言。
夜深露重,南方又没有暖气,她慢慢就倚到他身上去了,阖眼养神。
这小小的卧室,终于陷入了安静之中。
那个形状,他一定见过,只是印象不深,或者说……这东西历来只和眼前这丫头相关联,只能从她身上去想。
唔,等等,她身上?
方才林瑞冲上来坏了两人好事,她临时套了件睡衣上去,是印着粉红色图案的保守款,上面的卡通兔子傻气得要死,不过最上面的扣子没系,这时候他居高临下垂首,就能望见微敞的雪白。她的肌肤太好,即使在夜色中看来,也依旧是晶莹透亮。
皮肤?
宁小闲趴在他怀里,舒服得直打盹。她正迷糊间,突然觉出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腰,而后将替她解衣。
她一睁眼,正好望见长天顺手褪了她的睡裤,露出两条光洁白嫩的长腿。
她吓了一跳,一下将腿蜷了起来:“你作什么?”
“我记起在哪里见过那个缺口的形状了。”
她不明所以:“哪儿?”
长天捉着她的纤足,将她一把拉到身边,指了指她的大腿:“这里。”
她的腿面上,有个浅红色的印记。
自打开始修炼,她的皮肤自愈能力大增,新陈代谢加快,原本身体上细小的疤痕和旧伤也都消失不见,这个浅红的印记之所以能留下来,不过因为它是个胎记,她自小就带在身上了。
这个胎记也有趣,若是从下往上看,就仿佛一只摆尾的鲤鱼,腹鳍和尾鳍宛然,连鱼嘴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方才他终于记起,两人情浓时,他时常就轻轻啃舐这里,对它的形状当然是有印象的,甚至两人的互动若是激烈些,这尾鱼儿都会轻轻颤动,仿佛活过来一般。
只是这傻姑娘观看自个儿的胎记时,当然是从上往下的,不会将它的形状和皮纸上的联系在一起。
他轻轻取过皮纸,在她腿上摊平了:“看。”
“咦?”皮纸上的缺口,和她腿上的印记,这二者当真是可以严丝合缝地填补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宁小闲瞪圆了眼,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奇怪,它原本不是这样的。”自己身上的东西自己怎会不知?这个胎记从小到大都只有芝麻大小,当然那时也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的。后来她被送到南赡部洲了,随着修为的提升,这几年居然又一点一点长大,她一度还担心过这东西会不会爬满了腿面,那可真是难看死了。只不过增长速度并非肉眼可见,她也就时常忘在脑后,没料到现在还有这番际遇。
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其中的原因,皮纸上又出现了奇特的变化:
缺口四周的皮子自发被抚平,紧紧贴到了她的腿上,而后缺口四周渐渐溢出青光。对她和长天来说,那光芒实在太温暖、太亲切,因此谁也未将皮纸揭下来。等到光芒最盛,整张皮纸就变作了完好无缺。
咦,等一下,这东西是长到她皮肤上了吗?!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开始惶恐起来。
第1979章 说好的低调呢?(求月票)
不过这个时候,在遥远的天幕上,东方七宿突然亮极一时。民间的老话都说,星火之光,焉敢与皓月争辉?然而此时七宿的星光,竟然比太阳更加耀眼!
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仿佛九乌同天。幸好这时漫天阴云,将它们的光芒结结实实地遮蔽。
不过仅仅在几息之后,就有一道青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直直照到了林家的旧宅上!
光束中现出一棵大树幻象,下立大地,上顶天穹,不知到底有多少丈高。叶枝舒展、华盖亭亭,几乎遮蔽了整个县城。
不过它的出现也只是一瞬间之事,随后整棵树碎化为星火般的绿色光点,直接钻入林家宅子里去了。
林家三人已经熟睡,全然无感。这些绿色光点透窗而入,绕着宁小闲和长天一圈,将两人都照得浑身透绿。
她能感知到丹田当中乙木之力的蓬勃和雀跃,似是对这些靠近的绿点无限孺慕也无限渴望,因此顺从它的要求,轻轻抬手去碰。
触指温暖。
才这么一触,她就觉得指尖温暖,随后这梅子大小的绿点就消失在她指尖之中,融入了身体当中去。
这东西进入身体之后,她也没有什么奇异的感觉,只是丹田当中一直懒惰成性的乙木之力这回主动迎出来,欣喜若狂地将这新加入的小伙伴簇拥着一路返回。
“放松,莫要抗拒。”长天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游离的星力。”
最重要的是,她才触碰了一个,其余绿色光点就如同找到归宿,蜂涌而来,一旦触着二人肌肤,直接透体而入。
光点凝成了绿色的长河,浩浩荡荡地奔向目的地。
也就是两个呼吸的功夫,所有绿光都找到归宿,大半被宁小闲所吸收,另有一小半,则是投奔了长天。
这时外面的夜空又恢复了宁谧,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她看了看自己双手,一切如常,紧接着就赶紧去看腿了。
这当口儿,她居然还关注自己的外表。长天忍不住摇头,感叹自己从来摸不透女子的心思。
幸好,那张皮纸已经自行脱落,中间破口依旧,落到地上之后,化作一块块碎屑,宛如未拼好之前。然而她腿上那个浅红色的印记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下雪白一片。
这胎记居然还会消失?
她揉了揉眼睛,只听长天道:“还好么?”
“挺好,就是突然好乏了。”她的确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身体一下住进来这么多外来户,有些儿承载不来,肌体自乏则睡意上涌。“这些星力,是被皮纸触发的么?”
“是。”
她哀嚎一声:“低调,说好的低调呢?”
她不过就是玩块拼图,也能引出规模浩大的天地异象。别人又不是瞎子,尤其大年夜守岁的人其实很多,这么大的光柱从天而降,说没人看见谁信呵?
唉,这个世界资讯发达,眼睛无处不在,个人的秘密也越来越难保留了。
长天笑了笑:“那光柱粗壮,至少笼罩了这里近百栋民宅。就算有心人想查,也非片刻可得。”
然后呢?恐怕麻烦也会随之而来,“在我们离开之前,要将这个麻烦解决了才好,莫要影响到我家人。”
“好。”长天抚着她的秀发,“这是本位面的星力大涌,想必是空前绝后了,有心人自会找上门来。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印证。”
“什么意思?”她脑袋渐渐有些迷糊,不如先前灵活。
“这是整个位面的东方七宿星力喷勃而出,称作‘大涌’或者‘潮涌’,此后星宿活动进入低晦期。这皮纸看来是个标记,一旦拼凑起来,星宿就将最后的力量全部送到这里来。”
这是她的位面,星力集中到她身上亦属正常。对他们而言,乙木之力之温和甚至还远胜于己身神力,因此一次吸拢了如此海量的星力,倒也不怕她肌体爆裂,况且她现阶段还无法自如使用这种力量,大部分乙木之力都只会沉淀在她的丹田当中沉睡。
只是这毕竟是一整个位面的星力喷涌,即使性质再温和,毕竟对她身体造成了负担。她的体质远不如巴蛇,这时就必须好好休憩了。
“大涌之后,星宿要再度活跃起来,至少要过两、三千年时光。”长天静静道,“不过你的世界太特殊了。我猜,这里的星宿再也不能恢复了。”
她很想问为什么,怎奈睡意汹涌而来,她只得勉力掩口,让这个呵欠打得淑女一点。长天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道:“睡吧。”
他的声音太有磁性太催眠,所以她最后摸了一把他的俊颜,占点手上的便宜,这才老实不客气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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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天清气爽。东方很早就露出了鱼肚白,随后红日攀升,带出一片金灿。
前一天夜里的雷霆暴雨,这时都化作了和煦的暖风。
林瑞蹬蹬蹬跑上楼,正想奔去拧开宁小闲的房门,怎奈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了。那人用的力道也不大,偏就像虎钳一样,令他周身上下动弹不得。
林瑞回头一看,是长天。他眨了眨眼:“叔叔?”
长天被这两字唤得沉下脸:“你作什么?”
“叫姐姐起床啊。”林瑞很自然道,“太阳晒P股了,她还不起来。我们要吃饭啦。”
“她不喜欢人擅闯。”长天淡淡道,“你没少被收拾罢?”
林瑞一缩脑袋,昨晚被捏疼的耳朵又隐隐作痛。表姐的确讨厌他不告而入,从前也没少收拾他了。只是她失踪两月好不容易回来,他太兴|奋了一时忘记。
长天手腕一抬,他的小身板就不由自主掉转了个方向:“下去罢。”妻子的睡相,不该让其他雄性看到。
“哦。”林瑞乖乖应了一声,抬步下楼了,走得规规矩矩。这位叔叔好高,他抬头抬得特别吃力才能看到对方的神情。呃,其实长天一直没什么表情,可是直觉告诉他,如果得罪了眼前这位好看的叔叔,下场会很惨、很惨,那和得罪表姐可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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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0章 改变?
孩子的第六感都很灵敏,所以他也没有半点忤逆。
舅妈看到他两人走下来,微愕:“那丫头还没醒?真是懒散,我去喊她。”
小瑞殷勤地帮长天拖出一把椅子,后者大喇喇坐了下来,闻声道:“不必了,她很累,让她多睡会儿吧。”
钱少芬哦了一声,果然止住了脚步,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咋这么听话呢?这男人昨天才走进家门,可他说得那般理所当然,仿佛他才是一家之主。更古怪的是,他的话有一种言出而法随的魄力,让人不自觉地受他牵引。
林青洋看了长天一眼。
钱少芬走回来,给两人各盛了一碗红汤。这里面是糯米煮的甜稀粥,粥中放红糖、红枣、桂圆等。开年第一天吃这个,以示一整年都会过得甜甜蜜蜜。
长天自来不爱这种单纯的甜食,抿了一口。
难吃,与宁小闲煮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莫不是和那丫头呆得久了,他的口味都变刁了。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吞了一口。
小瑞可比他直接得多,小脸皱在一起:“妈,好难喝啊!”
钱少芬笑骂道:“好小子,姐姐才回来,你就吃不惯老娘做的东西了?”她也知道丫头的厨艺好。宁小闲失踪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全家人都挑食得要命,小瑞好不容易重新习惯老妈做的饭菜,姐姐回来了。吃过一顿年夜饭,这小子的嘴又刁了。
林青洋放下报纸,就说了一个字:“吃。”
林瑞低头,乖乖吃了。
林青洋对长天客气道:“常先生,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多谢款待。”
这两人对话,一个有板有眼,一个一丝不苟,林瑞正好坐在两人当中,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声不响端着饭碗挪到老妈身边去了。
空气都僵硬了呀,总觉得好像有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唉,再次吐槽甜粥好难喝,如果是姐姐来做,应该是又甜又糯又软乎,中间还加好吃的红豆沙吧?
林青洋也不理他,迳自道:“怪了,新闻上说,昨晚天上星光大作,亮得像白天。你们可有感觉?”
钱少芬和林瑞一齐摇头,长天道:“睡了。”
林瑞兴冲冲道:“我同学说有一道青光从天而降呢,好像就降在我们县里。”
“哦,青光?那他亲眼看到ET走下来没?”
这声音响起来,几人一齐抬头,果然看到宁小闲扶梯而下。
她还穿着那套卡通的粉红兔睡衣,满头青丝扎在脑后绑了个丸子头,前额刘海微斜,看起来俏皮可爱。
宁小闲第一眼望见的却是长天。
这人按照她昨日的要求,换了一件套头的米色毛衣,只这么简单的改变,就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坚实的胸膛,以及连宽敞毛衣都掩不住的肌群线条。在初春的金色阳光里,他看起来干净、清爽,又有一丝罕见的开朗。
他冲她微微一笑,如雪峰之巅上绽露的第一丝阳光,她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好在只花痴了这么一秒钟,宁小闲立刻回过神来,很自然地走到他身畔,拖出椅子坐了下去。钱少芬端了碗甜粥给她,声音却紧巴巴地:“今天你姨要过来,吃好饭赶紧去换衣服。”
宁小闲应了一声。舅舅家的人丁也不兴旺,上无长辈,妹妹因故去世,惟一一个弟弟今年还带全家去了国外渡假,所以今年春节倒像是放假,没有多少亲戚走动,只有舅妈的妹妹每年初一必到家里来坐坐,除此之外,就要等到初四以后,舅舅的学生们会登门拜年。
林瑞这时却眨了眨眼:“姐姐,你变好看了。”
宁小闲大悦,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真会说话。”
他一本正经:“你可以去拍电视剧了,演那个最好看的。”
“哦?”她喝了一口甜粥,随口问道,“哪个最好看?”
“狐狸精!”
她把勺一放。林瑞早盯着她一举一动,这时转身撒丫子就跑,不过才跑过两道门,就被拎着后领提起一转,正对一张薄怒浅嗔的俏靥:“林瑞,大年初一你就皮子痒了?”
表姐现在居然能跑这么快了?原本两人打闹,她从来都追不上他的。林瑞转了转眼珠子,低声道:“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宁小闲一呆,手上不由得松了,被他轻轻挣脱出来:“你个小P孩子,知道什么是喜欢?”
“怎么不知道?”林瑞掸了掸被抓过的领子,“我们班上都有女生写情书给我了。”
宁小闲:“囧。”摸着他的脑袋,“你不喜欢长天么?”
“喜欢。”林瑞咧嘴,“他很有本事。爸爸说,男人一定要有本事。”
宁小闲奇道:“你怎么知道?”
“他空手就抓住了烟花,一点儿都没伤到。”林瑞有些闷闷不乐,“可惜我今早和同学说,他们都不相信,要我录视频给他们看才行。表姐,你能让他再表演一次吗?”
“想得美!”宁小闲用力拽了拽他的耳朵,“救你一次不受伤是侥幸,你还想来第二回?”
她却不知道,方才林瑞说完“狐狸精”三字,林青洋夫妇突然齐齐一怔。
宁小闲这丫头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有时太熟悉了反而容易忽略细节。昨日这丫头突然回来,两人大惊大喜,加上天色阴沉、时间紧迫,也就没有仔细打量。如今经林瑞这么一句无心之语点醒,两人再凝神打量,这才发现在清晨明亮的光线下,宁小闲虽然面貌、身高依旧,可是给人的感觉分明就是判若两人了,这种感受说不出道不明,却真实存在。
她再不是两个月前那副十六岁小姑娘的青涩模样,眼角眉梢间多出了成熟女子才有的妩媚和柔婉,皮肤匀净通透,像刚剥了皮的白煮蛋,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这丫头自来生了双好眼,原本通透清澈,不掩情绪。然而现在,无论她轻嗔还是浅笑,墨玉眼中水波盈盈,却不再是可以一眼见底的了,倒像是幽幽深潭,吸引人直想往里再探究竟。
第1981章 送礼
他们昨天是瞎了眼吗,居然没看出来闲丫头的变化。
林青洋毕竟是个男人,看来看去只觉得不对劲儿,可是钱少芬再仔细凝望她走路的模样,脸色却一点一点变了。
正好这时宁小闲从口袋里取出手绢,把里面包着的碎皮纸倒在桌面上:“舅妈,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买来这幅拼图的?”
“拼图?”钱少芬看了半晌,终于恍然,“哦,想起来了。大概是你五岁还是六岁那一年,在你舅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来的。那小店进了很多劣质的拼图玩具,专门坑小朋友。”
劣质的……好吧,这皮纸的颜色看起来的确有点怪。“那家店还在吗?”
“都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家店不知道换了多少东家,现在是个杂货店,专卖零食给小孩子。”钱少芬啐了一口,“你买回那个拼图以后,还回去跟老板吵了一架,你自个儿忘啦?”
五六岁耶,舅妈真当她是神童,幼年的事都能记住?宁小闲茫然:“为什么要吵架?”
“你买回来玩了两天就哭,说好不容易拼好了,结果发现拼图没有树芯子。”钱少芬叹气,“可是盒子都已经拆了,再拿回小卖部,老板也不认。而且你买的是个最难看的兔子拼图,哪里是什么大树了?这么胡搅一通,老板理你就怪了。”
树芯子,兔子?宁小闲和长天对视了一眼,而后迅速将桌面的皮纸重新拼装出来,指着上面的巨木图案对舅妈道:“现在呢,您看它是什么图案?”
钱少芬低头一瞅,满面不知所以:“兔子呗。难道你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它还会变样儿?”
宁小闲转向林瑞:“小瑞看呢?”
“兔子。”他很肯定道,“啃萝卜的兔子。如果店里摆这么难看的拼图,我肯定不会买。”
这下连林青洋都忍不住笑了:“我们当年也是这样说的,你还花了五块钱,那是你所有的零花钱。”
“好吧。”她悻悻收好了拼图,“兔子就兔子吧。”看来这拼图有些诡异,普通人是见不着它的真面目,只有乙木之力的主人才能看穿。想必当年她对这拼图的渴望也很强烈,才会动用小金库里所有的钱来买这么一幅拼图。
被舅妈这么一提,她也隐隐有些印象了,当年为了这副凑不完整的拼图还哭闹过一阵,可是中心那一块树芯子的图案原本就在她自己身上,又怎么可能从外界寻到?所以这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隔了不到一年,小卖部就转手了,换成了一家玩具店,没过几年,又换作了小吃店……舅妈说得没错,十年了,若有线索也早就断去。
罢了,再另行设法慢慢追查吧。
长天将另外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这时自桌下拎起一只礼盒放在桌上:“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根据本地风俗,大年初一是要给长辈和小辈送礼或者送红包的。这个世界的货币他不屑去弄,幸好总有些硬通货无论在南赡部洲还是这里都吃香。
林青洋一怔,赶紧摆手。心里却觉奇怪,不知道他这盒子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先前进门,两人似乎都是两手空空。林瑞也有同感,特地弯腰看了看地面。
这只盒子看起来也很特别,底色作纯黑,不知是什么质料的,非金也非玉,更不是时下流行的竹木、塑材,上面却有漂亮的金纹,自成盒面上一个碗大的印记。他多看两眼,越看越觉得这印记似乎还能缓缓游移,但是定睛再瞧,却又只是金光闪烁而已,不知道是什么印刷工艺。
光看这盒子,就很高端显档次呵。
看这两人矜持,宁小闲迳自伸手揭了盖。林青洋和钱少芬目光一扫,就再移不开了。
盒底黄帛铺底,上面衬几样物事。首先入眼的就是一整块温温润润的田黄石,其质黄而艳似红,居然是田黄中的最上品,橘皮红田。其细嫩凝润如婴肌、如枇杷,似乎表面还凝有细小的水雾,不必举起来对准日光,就能看出它通透如果冻。若再凝神细看,当能发现其石纹肌理还隐含萝卜纹。
林青洋狠狠瞪了宁小闲一眼,怎么不知是这丫头透露了自己的爱好给眼前的年轻人知道?他喜欢田黄,家里也悄悄收了几方,可论石性哪个也及不上眼前的纯净无瑕,更了不得的是,橘皮红田极其珍罕,所谓“材积不盈两”,可眼前这一块足足有拳头大小,可不止能做成印章了,并且板材方正,宜雕宜镂,若拿去市场上卖身价惊人。
另一套帝王绿套件,看来是投钱少芬所好了,包含一只蛋形戒面、一只镯子、一枚链坠、两只耳环。林青洋对珠宝了解不深,却也知道这套翡翠真是绿得透彻心扉,并且每一枚翡翠因为切割完美的关系,看起来其中都蕴含了无穷的生命力。这个时候,林青洋甚至不必去看钱少芬的神色.以他对妻子的了解,恐怕一眼就会爱上它们。
另有一只小猪储币罐,看起来像是木质纹理,然而雕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身体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福字。林青洋差点被眼前的珠光宝气闪瞎了眼,把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收回去,无功不受禄!你救了我外甥女,怎么反倒还要送我各种厚礼?”
因为我娶了你的外甥女,这些连聘礼的百分之一都值不上——当然这话长天肯定是不会说出口的,只淡淡道:“些许玩|物,这些都是小闲亲手挑的。”有趣,这丫头看到金银财宝就两眼放光,恨不得全捋自己怀里,她舅舅反倒有几分清高。
宁小闲适时接口,指着那一副翡翠套件道:“这套不知道合不合舅妈眼缘。”
钱少芬的目光,早就牢牢粘在珍宝上,挪也挪不走了
林青洋也知道妻子脾性,目光一扫小猪罐的长相还相对低调些,不由得伸手一指:“那我就代瑞瑞收了这个吧。”
第1982章 打赌
宁小闲一竖大拇指:“还是舅舅有眼光,这是二百岁的犀牛角制成的猪罐,血纹极少,黑中带黄花。放在床头有收镇心神、止惊安眠的作用。小猪的双眼是用彩虹眼黑曜石制作的,可以避邪镇宅、挡煞消病祛晦。”
林青洋手指顿时一抖,这么个不起眼的罐子居然也是犀角的,嵌在上面的宝石怎么听起来更名贵!再看盒子里余下的,则是各式珍贵的药物和食材,譬如花胶、藏红花、松茸等等。
药材且不提,只那一方田黄和翡翠组件加起来,身价怕不已经是数百万了?若是对方拎些糖果礼饼来,他还能收,这么贵重的礼他摸着都觉烫手,哪里敢要?当下双手连摆,就要坚定拒绝。
长天早看出他是个明白人,不会被重金冲昏头脑,不待他把话说出来,已经将合盖“啪”地一声合上,笑道:“险些忘了,最重要之物还未拿出来。”
还有东西?林青洋微惊,正色道:“常先生,无功不受禄,你拿出来的东西虽好,却不该是我得的……”
话未说完,长天已自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倾在桌上,里面滚出来一颗黑色丸丹,滴溜溜打了两个转儿。
他向来不喜拖泥带水,此刻还要强压住自己的不耐烦。堂堂神君给凡人送东西,对方还要推三阻四,若是十年前有人告诉他会遇上这种事,他铁定一巴掌将那人扇进无尽海眼去。
这种万年不遇的奇葩际遇居然让他赶上了。
谁让他在位份上硬是低人一辈?
林青洋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送礼带着满面冷煞,这一笑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更何况这男子言辞中有一种令人不敢不从的的意味,显然身居高位已久,日积月累养出这样的气魄来。这个时候,他倒相信这是哪个贵胄世家里出来的人。
这时林家夫妇都明白,对方是中意自家的女孩,才会甫一照面就送上这样的厚礼。正因如此,林青洋才满身不自在,又着意这样的贵人硬是送礼,自己不收,恐怕反受其害,正犹豫间,就听长天道:“小闲说,你颈椎和腰椎有疾,长年疼痛,病情加剧时卧床不起,又时常头晕目眩,可对?”
林青洋的确有腰脱的毛病,也就是腰椎间盘突出,颈椎则是长出骨刺,压迫神经,一发作起来确是苦不堪言。这两样都是职业病,手术成功的机率不大,就算做好了,也不排除过几年又复长出来,所以虽然不是致命的毛病,却也称得上是附骨之蛆般的顽疾,困扰他多年。
他不意长天提起这个,一怔之下点了点头。
“好,我与你打个赌。”长天指了指桌上的药丸,“你服下此丸,三天后若是病愈,就将这些礼物都收下;若然顽疾依旧,我转身便走,从此再也不来。”
林青洋明白,虽然赌约未提到,可是收下这些礼物,即是赞同这个男人和外甥女交往了。
若是不收,对方都将条件开得如此优渥了,用盛情难却来形容都不为过。横竖都是自己占便宜,再往外推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说腰脱这种毛病怎可能通过吃药治好?增生就是增生,除了手术别无他法。到时候药丸不生效,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推掉厚礼,不要伤了彼此和气。
有形无形中,他已经不想得罪这个男人了。所以林青洋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得点头:“好吧,常先生的好意我不能再推辞了。不过这药丸子是哪里来的?”
见到攻艰成功,长天这才微微展颜:“你忘了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这是新研制出来的方子,还未大面积入市,但在临床试验上收效很好。至于其中药物配比,恕不相告。”
怪不得就一个孤零零的瓶子拿出来,没包装也没有药监局的批号。林青洋想了想,外甥女就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既有心追求,也不至于谋自己性命,再说民间的土方偏方、推拿针炙,他还试得少了么?于是他举起药丸打量两眼,迟疑道:“直接吞服么?”
宁小闲端了一杯温水给他:“吞吧。”林青洋对她还是信任有加,一仰脖吞了,才听到她继续说下去,“今晚应该会疼得更厉害,舅舅可能要卧床,明天开始好转,后天基本康愈。嗯,大概就是这个节奏。”
“疼得更厉害?”
“是的,药力疏通过程中会更感疼痛。”这丹药是她考虑到舅舅是肉|身凡胎,特地降低了药效配制的,否则按照给修仙者服用的强度来制,恐怕林青洋一个回合就痛晕了过去,当然康复效果也要往后多拖几天,这可不就是“新研发”?
只要病能好,区区一晚上疼痛算什么?林青洋道了谢,脸色也好看多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么送礼人呢?
宁小闲也是会心一笑,知道长天的策略收效了。他早算准了对方不肯收这样的重礼,舅舅活过的年头还没有他千分之一多,若是斗心眼儿,哪里是他对手?姜是老的辣这句话真是再准秤不过。
这时她忽然听到些许动静,往楼下一瞥,回头喊一声:“姨来了。”
钱少芬连连皱眉:“今年怎么来得这样早?”
宁小闲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这时就道:“姨戴的一个南红玉牌,很漂亮呢。”
所谓“南红”,其实指的是南红玛瑙,古称”赤玉”,质地细腻油润,佩之养心养血,然而产量稀少,近代之前就已经被开采一空,所以价格不菲。
钱少芬哦了一声,宁小闲从她眼中望见了羡慕之色,伸手一指礼盒中的翡翠套件:“舅妈,把那几样戴上,包准您比她漂亮大气十倍。”
钱少芬顿时犹豫了:“可是,可是你们刚打了赌,还没兑现……”长天和林青洋的赌约才刚生效,按理说,在药物生效之前,这套东西还不是她的。
她姐妹二人感情甚笃,只是有一点:姐姐钱少君早年嫁给富商,经济上一直比较宽绰,经常就拿自己的衣物首饰送给手头相对拮据的妹妹。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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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3章 脏东西
有个热情洋溢的、特别喜欢让你捡她旧东西的亲戚也是很烦人的,也怪不得钱少芬这时对翡翠套件尤为渴望。
宁小闲抿嘴一笑:“您就当是借用吧,长天必不会介意。”伸手取了镯子,替舅妈戴上,再赞叹一句,“真好看。”
这东西看着好看,戴上去更好看,钱少芬伸手抚了抚,真是不想再拿下来了。
林青洋知道她的心结,再看她这副模样,心下也有些愧疚,只得低声对长天道:“不好意思。”
长天一笑不语。
有道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钱少芬既拿了他的东西,林青洋对长天的态度自然就和煦了很多。这时钱少芬轻咳一声,指了指楼上:“丫头,还不去换衣服,要穿这睡衣见客么?”
宁小闲笑嘻嘻地,拉着长天回楼上了。
才进了房间,他就反手锁了门,将她按在门板上。她只觉眼前阴影笼罩,红唇已经被他咬住了,细细咂吮。
这个吻悠长缠|绵,倒仿佛两人相恋不久,只是到了后头,仅这么唇舌相依,就勾起了满腹绮念。
长天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这里没有客栈?”在这破楼里,什么也做不了。
“有。”她被亲得迷糊,脑袋居然还能自行运转,“就是过年不开门。”县城里的旅馆,过年期间还照常营业的不多。
“无妨。”这世上还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对了,我们……没有身份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那又是什么东西?他浑身都难受得紧,在她身上蹭几下也消不了火,“最近的一家在哪?”
“往西走三百丈,大街上……”楼下突然有些响动,她答到这里突然清醒,“咦,楼下好像有……”
“嗯。”长天也沉下了脸,因为明白暂时还不能离开,“有脏东西靠近了。”打乱他的好事,这东西真是罪该万死!
这时候,林氏夫妇也出门去迎客人。钱少芬的姐姐长得白净,保养得当,年过四旬但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不过左手拐一个男孩,年龄尚幼,虽然打扮得整齐可爱,可是面色发青,身体瘦弱。
见到果然是钱少君母子到来,林青洋暗奇:“那丫头眼力这般好使了?”从宁小闲发现钱少君,一直到对方敲门,间隔了几十息,那几乎是钱少君走到拐角外头她就发现了。理论上来说,这真的不太可能,因为人的视线会被高墙遮挡。
不过毕竟只是件小事,这念头也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两人才靠近林宅,男孩就弯腰咳嗽起来,声如连珠,一下接一下,几乎连气都喘不上,面色更是泛起一阵阵潮红。
钱少君自然慌了手脚,赶紧自手提包里取药。林青洋见状,自家里取了杯温水出来,让孩子配服了药物。
宁小闲凭窗而立,望见这对母子后先是秀眉一挑,见着她手里的药更是轻咦一声,对长天道:“神君大人,先收了你的威风呗,不然这孩子还要吃苦。”
长天不答,浑身气势蓦地一收,属于巴蛇的神威顿时消失不见。
宅外的孩子这才咳声渐缓,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咳了那么久,眼泪都出来了,母亲替他擦了脸,低声道:“还能走吗?”
孩子点了点头,钱少君才带着他进了林宅。
楼上宁小闲给长天解说道:“这是姨家的孩子,从小体弱,患有严重哮喘,四处寻医问药无果,好几次险些没了。”钱少君的日子过得舒坦,只有孩子的病情始终让她忧心。她与丈夫只育有一子,这男孩就是她的命根子。宁小闲顿了一顿,“现在看来,还没那么简单呢。”
钱少君进了林宅,先和妹妹、妹婿互相拜了年,随后掏出个大红包递给林瑞。几人寒喧了几句,钱少芬问道:“姐夫呢?”
“昨晚回来陪我们娘俩吃了年夜饭,今儿一早就打飞的走了,说是有事儿。”钱少君叹了口气,“为了赚这两毛钱,年都没法好好过了。我还是羡慕你俩,清闲自在,总能长相厮守。”
楼上,宁小闲听得撇了撇嘴。
钱少君话头一转,问妹妹:“你最近心情如何,可还是夜里惊悸?”
惊悸?舅妈居然有夜里惊悸的毛病?宁小闲微微皱眉,不过林青洋在旁边也不吱声,看样子是知道妻子的毛病。
钱少芬笑了:“好多了,我听你的话,也去找了李师,他的东西的确有效。”
林青洋听到这里却不悦道:“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你们少信为妙。”
钱少君嘿了一声:“怎么能说神神叨叨,小滔的病情就是他帮着抑住的。孩子都拣回一条命,我能不信吗?”这孩子是她心尖尖上的肉,这且不说,有了小滔,她和丈夫的关系才能巩固。
林青洋淡淡道:“既如此,他怎不帮你治好?”
钱少芬眼看丈夫和姐姐要吵起来,赶紧做和事佬:“诶,诶,也不是治不好,李师说了,需要一点时间。这病是经年累月积下来的,要治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奏效的。”
钱少君描得弯弯的一双眉扬起来又低下去:“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可惜李师要走了,我今天还找他多配了两包药粉。”
钱少芬一怔:“要走了,为什么?”
“不知道。”钱少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今天一大早去找他拿药,看见他行色匆匆,像是准备搬走。我问他,他又否认。嘿嘿,怎么瞒得过我的眼?他家都收拾得一干二净,拎包可以走人了。”她望向妹妹,“你要不要找他再拿点药?”
“不用了,我心悸的毛病已经好了。”心病还得心药医,她现在舒坦多了。
“不找就不找吧,还能省点钱。既然这样——”钱少君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串浅绿色的手珠,“这串葡萄石手珠是我从乾得寺求来的,有高人亲自开光过,你拿去戴,能够安神解惊。”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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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长天和小闲穿越到另一个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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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4章 痨病鬼
宁小闲知道,所谓葡萄石,即是绿碧榴,通常出现在火成岩的空洞中,有时也附著在钟乳石上,上好的葡萄石可以称作宝石,透明或者半透明如果冻,的确很像葡萄。
不过出乎钱少君意料的是,这回妹妹却缓缓摇头道:“不用,我有。”
“有?”
钱少芬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枣茶给她,手一抬,袖子滑下去,腕上一抹翠绿映入了钱少君的眼帘。
“这镯子!”她立刻瞪大了眼。
她常年披金戴玉,这点儿鉴宝的眼力还是有的,只看那色泽、那水头,就知道是纯正的帝王翡,妹妹一勾腕,那一泓新绿真正是春水一般的碧波荡漾啊。
这样的好东西,她也只收了尾指指甲盖大小的一枚,平时锁在保险箱里,去见重要客人才拿出来撑一撑场面的,怎及得上妹妹腕上这个?那至少是比拳头还大的原石上解下来的!
林青洋夫妇毕竟接触珠宝不多,否则就不会对长天拿出来的东西只作几百万的估价了。其实临行之前,宁小闲和长天就已经计议好了,送给舅舅和舅妈的礼物有讲究,简单来说一字就足以概括了:
俗。
越俗气的东西,民众的接受度越高,像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它值钱。可要是换了高阶灵石、法宝、神物,凡人哪里认得出来,说不定当废品一样处理掉了。要送礼给别人,拿出手的一定要人能认得出、知道身价的。
钱少君却是个识货的,这时喃喃道:“小芬,这个你哪,哪里弄来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钱少芬不知要费多大功夫才能维持表面那端庄矜持的笑容,林青洋却看得出,妻子连眼角鱼尾纹都舒展开来了,“是小闲带回来送我的。”这么说也没错罢?是闲丫头带回来的男人送的,那和闲丫头自己送的有什么分别?
宁小闲听到这里,忍不住捂嘴。金钱开道这一招,果然放之四海都好使,现在舅妈就不把她和长天分开来算了。长天见她笑不可支,杏眼眯起来,像极了偷腥的小猫,忍不住低头去亲她双眼。
宁小闲躲来躲去,还是逃不过眼皮上传来的点点温热。两人正玩闹间,又听楼下钱少君倒抽一口冷气:“谁,你说的是小闲?”都是常往来的亲戚,她当然知道林家小姑娘两个月前丢了,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回来,八成是没了。现在再看妹妹这么说话,莫不成是受惊过度,半疯癫了?
她下意识去看林青洋,只见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钱少芬终于抑不住眼中得色,笑得畅快:“可不就是我家囡儿回来了!哎呀她昨儿下午才到家,这会儿累得睡不醒。你等着,我去叫她。”转身噔噔噔就上楼了,把满面愕色的钱少君扔在身后。
宁小闲趁势将丈夫推开,果然舅妈下一刻就推门进来,见到长天在她房里也不怎样惊讶,只道:“你要是不想下去,我自己应付你姨也行。”
“这就来。”她飞快梳好一个公主头,身上的霓裳早变作了荷叶领的长款大红色毛衣,一直掩到膝盖,配着黑白条纹的打底裤,足踩黑色圆头小皮鞋,看起来像个漂亮的布偶娃娃,面庞也更加稚气萌嫩,看上去年纪似乎又小了一、两岁。
“你就在上面呆着吧?”她回头看了长天一眼,知道他不喜欢见闲杂人等。神君大人点了点头,于是她牵着舅妈的手走了出去。
长天懒洋洋地目送她背影离去,这小妖女真是擅变,当真有千面风华,偏偏每一面都令他绮念暗生。
听到脚步声,钱少君抬头,果然看到一个活生生、水灵灵的宁小闲,不由得欢喜道:“回来就好,你这孩子,可把你舅舅、舅妈急坏了!”待她走到眼前,拉起她的手左顾右盼,“哎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两个月不见,出落得这么好看啦。”
林青洋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点头。是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外甥女这时候可不正是蜕变的年纪?钱少芬却在他身边呶了呶嘴,明白女人有些变化只能由男人引出。
钱少君待要去掏手提包,却犯了难。她以为林家就剩一个孩子,这回就只带了一个红包来。这时宁小闲却自怀里掏出个红纸封,弯腰递给小滔道:“过年好呀。”
孩子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细声细气地道谢,头脑却一阵晕眩!
幸好这时宁小闲拍拍他的脑门儿,一股子柔和的神力递过去,助他头脑恢复清明。她又伸手在他肩膀上拂了一拂,仿佛替他掸雪:“身体快快好起来。”
说来也怪,经她这么一掸、一说,小滔突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仿佛心肺上常年压着的大山一下被搬开,连呼吸都一下子顺畅许多。
在场的几个凡人却不知道,就方才这会儿功夫,宁小闲已经替这男孩驱走了一样要命的物事。
方才她和长天站在楼上时,就感应到有“脏东西”靠近,也即是有鬼蜮之物往这里来了。等她探头看出来,果然望见钱少君挽着儿子走来,而那个瘦弱的男孩背上,却趴着一只痨病鬼!
顾名思义,这是肺痨病人死后变成的鬼,凡人无法望见,但在宁小闲眼里,这只恶鬼也是童子模样,大概生前是幼年就已夭折,看起来肉瘦如柴,头大身小。它在人间活动的时间大概不短,已经成了气候,脑袋有椰子大小,又长出了满嘴钉子般的尖牙,眼珠外凸。
多亏凡人看不见,不然早被它这模样吓哭。
在宁小闲的法眼看来,这东西时常将头部扎进男孩的胸口作啃噬状,当然它吞噬的并不是真实的血肉,而是小滔身上的精气。长久以往,孩子会越来越衰弱,又因为这是痨病鬼作祟,所以小滔最后也会死于肺疾。
她未被送入南赡部洲之前,一直都知道君姨的儿子体弱多病,哮喘常发,却不知道他竟是被人降下了小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