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修,你这么正经,我看着不习惯。”这小子不应该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天塌下来只要有高个顶着他也不操心的那种人吗?突然这么沉下来,怎么看都不顺眼,不过这可能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件事对他的冲击不小,又或者是那个男人对他真的很重要,如果是不在乎的人,他还用再来确定一遍吗?
想起当年的事情,两人又说笑了一会,最后叶景谦说,“不过安修和咱们还不一样,当年我们有糖球的的时候,虽说还年轻,但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是个刚参加完高考的高三学生,人生还刚刚开始,确定怀孕后,他那时候都吓坏了,刚检查出来的时候,他身体不错,本来是想让他在家里休息调养的。”
叶景谦是负责陈安修产前工作的,对他那时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开始我不也不清楚,只知道好几次有滑胎的迹象。饮食方面没有问题,我猜想可能是他的情绪影响了孩子,后来我问他,他才说,他晚上睡不着觉,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明明很困了也睡不着,老觉得床边有人。”
“他那种状况,也不能对他用药,只能劝他想开点,后来他自己可能也调整过来了,愿意配合医生,情况才慢慢的好转,在他那个年纪,他已经算是个很少见的性格坚毅的男孩子了。”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陈安修时候的情形。”那时候在医院里待产的族人大概有五六个,基本都是有伴侣陪伴的,见到陈安修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趴在桌上默写英语单词,“我当时就问他,他说高考的时候,英语发挥不是很好,家里人的意思是想让他回去复课一年,明年考个更好的学校,如果忽略他明显隆起的腰腹,他真的是一个相当漂亮的普通男孩子。”
此时被人庆幸没长歪的陈安修从医院出来,正在返家的途中,接到章时年电话的时候,他的车子还没进山,“晚上吃饭吗?可能不行,最近网上樱桃的预定很多,我这里有点忙不开啊。”
章时年挂掉电话,捏捏鼻骨,这是第几次了,自从那天把事情说来之后,安修就找各种借口,拒绝和他见面,他明白安修想要冷静一下的心理,可是又担心真的就这么放任他冷静下去,他们之间迟早会发生变故。这段感情双方都投入的太快,以至于根基太浅,要想能经历住风雨,还需要他们一起努力。
六月中旬,樱桃已经差不多采摘完毕了,个头较大的樱珠还有不少,此外就是一些黄樱桃了。刘波夫妇有开饭馆的经验,他们上山后,陈安修相对轻松不少,刘波负责炒菜,徐丽帮着上菜和收拾桌子,他们店里原先的小姑娘罗芳芳也跟着过来了,洗碗洗菜她都能做,孙大吉的媳妇吴燕,陈安修就让负责淘宝店这边的工作,她会打字,虽然不是很快,但淘宝店这边也不需要和人家长篇大论,一般就是做点简单的产品介绍和确认订单地址的工作,以她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胜任。
“陈哥,你回来了?”午饭后的时间,店里没客人,孙晓他们正聚在院子里树下打牌,小篱笆上爬满了豆角,现在都开出了紫莹莹的小花,再过段日子,就可以摘着吃鲜豆角了。
陈安修大方的表示,“这个月底,每个人都有红包。”这些人跟着他,虽然名义上是在小饭馆工作,但平时摘樱桃,捡鸡蛋他们都跟着,算是一兼多职了,小饭馆里赚钱了,大家都有得分,才有动力。
张言,孙晓和罗芳芳年轻,当场喊了起来,“陈哥,你太好了。”刘波夫妇和吴燕年长一些,相对来说稳重点,但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人,此时跟着陈安修有计划有目标的一步步往前走,也觉得自己的日子有了盼头,每天做起来事来很有干劲。
陈安修换了件旧衣服,扛了梯子,手里提了篮子,选了一棵果子最密的黄樱桃树爬上去,黄樱桃个头挺大的,半透明的果冻一样,向阳的一面有红晕,果肉是黄色的,他摘了两颗在袖子上擦了擦,扔到嘴里,酸甜酸甜的,汁水特别多。
梯子下面有呜呜的叫声,陈安修低头一看,又是那只小黑狗,“你怎么又跟着来了?你是不是打算赖上我?”小饭馆附近丢掉的垃圾相对多一些,经常可以看到一些野猫野狗的来觅食,他脚下的这个就是其中一只,看这个头,刚出满月也没多久,连汪汪都不会叫,每次抢食被别的大狗一爪子拍出去老远,他觉得太可怜,就给过它几次剩饭,它倒是什么都不挑,每次都把那只破碗舔地干干净净,但也因此惹来一个后患,这个小毛头赖上他了,只要他在镇上,一回头经常就能看到它的身影,有次跟着他回家,他没让进门,它就在门外趴了一整夜。早上望望出门没留意,差点把它一脚踩死。
小黑狗两只前爪扒着梯子不走,陈安修坐在梯子顶端沉默一会,丢些樱桃给它吃,“其实你是个笨蛋吧,给你点吃的,你就巴巴地跟过来,大概我也是,人家给一点,我就没有理智地跟着人跑了。像我们这样的,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鉴定的结果,三天后,陈安修准时拿到了,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他这次真的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吨吨真的是章时年的孩子,他错了十年,十八岁的事情,到二十八岁终于知道了真相。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现在知道这结果,好像也不是特别的惊奇了,总比吨吨是季君恒的孩子好点,起码他不用去背负和叔侄乱|伦的罪名了,吨吨应该也是喜欢章时年多一点吧?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过呢?他可以轻易地原谅季君恒,是因为他不需要和季君恒过一辈子,他想把那一页彻底翻过去,想和章时年好好地在一起,可现在的对象变成章时年,他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真的睡了啊。”吨吨自以为没人察觉地悄悄掀开陈安修的被子爬了进来,抬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腰上,钻进他的怀里躺好,“爸爸,我真的是你生的吗?”他那天都听到了,“以前小松妈妈都骂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你老是不回来,妈妈也没来看过我,我也觉得你们都不想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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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章
冷不防陈安修突然来这么一句,吨吨吓地惊喘一声,抱住他的脖子,缩进他怀里,很快反应过来,又七手八脚地掀开被子往外爬。
“吨吨……”陈安修轻轻地喊他一句,展开手臂把那热乎乎的小身子捞回来。
“你怎么没睡?!”吨吨的语气懊恼大过于质问,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心里话就这么被爸爸听到是件极为尴尬的事情。
陈安修自然不能承认是故意偷听的,要不然依着吨吨这别扭的性子非要更恼火不可,因此再和他闹上两个月,这日子就真的不用过了,“爸爸也是刚醒,本来想上厕所的。”
“真的啊?”吨吨贴在陈安修胸前问。
“恩,真的。”
吨吨的脚在床铺上蹬了几下,小身板往上拔了拔,直到和他爸爸头并头才停下。
“吨吨不是有话问爸爸吗?怎么不继续了?”
“我问了,你都会说吗?”
陈安修承诺说,“只要爸爸知道的。”
“那我真的是你和章叔叔生的小孩吗?”
“是,他也是你的爸爸。”他花了十年才知道的真相,又何必让吨吨用更多的时间去探询,章时年是吨吨的亲生父亲,吨吨已经九岁多了,有权利知道。
“那他以前怎么没来看过我?他是不想要我吗?”吨吨对父母不想要他这个问题一直很执着。
陈安修心疼地拍拍他的背说,“不是这样的,吨吨,他很喜欢你,只是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他不是我爸爸吗?怎么会不知道?”
那么错乱的相遇和过去,他该怎么和吨吨说明?陈安修只能简单地说,“是我没告诉他。”
怀里的孩子沉默了一下,自动解读,“你是怕我被他抢走吗?”语气里带着某种期待。
陈安修的眼睛又干又涩,“是啊,是我想要吨吨,舍不得给别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明显感觉到,吨吨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到他的颈窝处,满足而高兴地小声说,“没关系,你想要我就行。”
这么简单就和解了吗?陈安修搂紧怀里的孩子,又问,“吨吨是怎么想到的?”
这么容易的问题,“糖球说他是楼叔叔生的,和楼叔叔在一起的叶叔叔也是他爸爸,我是你生的,那和你在一起的章叔叔不也是我爸爸吗?要生小娃娃不是要睡在一张床上吗?”
陈安修手捣在嘴边重重咳了一下,被小孩子简单而直白的逻辑能力打败了,亏得他还以为吨吨聪明绝顶,觉察出了什么呢。
“别人都说我和他长得很像。”吨吨又提出一项不容抹杀的有力佐证。
“那你是因为爸爸没告诉你这些事情生气吗?”
吨吨在他的怀里,小脑袋上下点了点。
不该因为他是小孩子,就认为什么都不懂的,没人喜欢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吨吨是,他也是。
吨吨的呼吸渐渐平稳,陈安修小心地挪了□体,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手机,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屋里一点光线都没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摸了盒烟,披件衣服出门。
这个时节的山风又湿又冷,他站在院子里抽完一盒烟的时候,东边的天空已经有亮光了,听到父母的房中有动静,他赶紧把脚下的烟头踢到墙角的芍药花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跑到厕所里。
陈妈妈先出来的,手里端着洗脸盆进了浴室,接着里面响起了水声,陈安修意思了一下,从厕所里出来,“妈,你起来了?”
陈妈妈正在擦脸,看到他的脸色,就问,“晚上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陈安修凑头在镜子面前照了照,拍拍脸,笑着说,“很不好吗?我觉得还行啊,还是一样帅啊。”
离得近了,陈妈妈吸吸鼻子,又扯着他身上的那件外套闻闻,“你去哪了?怎么这衣服上沾了这么大的烟味,赶紧脱下来,吃了饭,我给你洗洗。”
陈安修自己闻闻,烟味确实挺大,怕回去熏着吨吨,就脱下来扔到旁边的洗衣机里,陈妈妈灌上水,又倒了些洗衣液进去泡着,嘴里念叨着,“现在还有我,等我老了,看谁给你洗衣服?”
自从上次和章时年吃过饭后,妈妈已经很久没说起这些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又提起来了,陈安修暗下深呼吸一口,没事儿人一样笑,“妈,我以后给你洗。”
陈妈妈向后拢拢头发,伸手在水里把洗衣液搅开,“你不气我就好,其他的,我可不敢指望了。”
“妈,你怎么有白头发了?”以前没注意,近了这么一看,发现还不是一根两根,光这边看,就好几根。
“人老了,不都得有吗?”
也是,妈妈都是过五十的人了,“妈,我帮你拔了去吧。”
“都有这个年纪了,还拔什么拔,拔了也年轻不到哪里去了,再说拔一根长两根,哪里是能拔得完的?”陈妈妈泡好衣服,擦擦手说,“昨天的大头菜包子还有,我去热热,再熬点粥,你去看看你爸爸醒了没?”
“好,我就去。”
陈安修答应着没走出两步,陈妈妈又喊他,“对了,壮壮,你这两天抽空去看看你姥姥。”
“我姥姥怎么了?”端午节去看过一次,还给他包粽子吃来着。
“你别多想,也没什么事,前两天我去看了,就是晚上睡觉受了凉,你大舅他们陪着去挂了两瓶水,她那么疼你,你去看看她,兴许她能好的快点。”听大哥他们说,老太太睡着了,老是叫长宁的名字,醒了又不让人给长宁打电话,长宁无法回来,让壮壮去看看也好。
“行,妈,我上午去饭馆那边安排一下,下午等吨吨放学,带着他去那里住两天。”
陈妈妈东边那屋瞅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吨吨和你说话了?”
“应该差不多了。”这大概是近来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好了就行,他还是个小孩子,你多哄哄他,父子俩能有什么大仇啊。”
“恩,妈,我知道了。”
*
章时年下午打电话过来,陈安修又找借口给推了,他摘了几箱樱桃,又去地里摘菜,大舅舅出海捕鱼,二舅舅做海产养殖的,海岛上也没什么地,他们吃的菜基本都是买的,以前下菜的季节,妈妈每次回去,都要带好多,现在岛上有小农贸市场了,妈妈带的就少了,但多少也会带一点,自家种的吃着也放心。
他正蹲在地里摘茄子的时候,那只小黑狗又跑了过来,趴在他脚底下,“班头,一边玩去,小心一脚踩死你。”吨吨以前呼吸道不好,他们家都不养狗和猫的,这次见他可怜,爸爸也说家里养个黑狗不错,他就搭个小窝,把它放在建材店里的院子里了,决定收留它那天,他在网上打牌,正好从衙役升到班头,懒得再想其他的名字,就叫班头了。
身后有脚步声,班头一下子跳起来冲出去。
“什么时候喜欢养这个了?”
陈安修的手指被茄子梗上的刺扎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笑,“刚养没几天,章先生,你怎么喜欢上搞突袭了?”
“我不搞突袭,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章时年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笔直没任何褶皱的裤管和这片山野之地格外不搭。
陈安修装傻,并不去接他的话,“你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恩。”
“这么快?”如果他没记错,现在距离他们通话结束也就二十来分钟吧,从他们公司所在的新城区到这边,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吧,“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在路上?”可恶,根本就是料定了他会推掉吧。真不习惯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我不来的话,你会答应下山和我一起过周末吗?”
陈安修转转眼珠,给他一个狡猾的答案,“也许会。”
章时年轻笑,对他伸出手,说,“起来吧,你要一直蹲在地上和我说话吗?”
对着那只洁净细致的手掌,再看看自己被各种植物汁液染的花里胡哨的手,陈安修没怎么犹豫地重重握了上去。
章四年稍一用力,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章先生,握一下就行了,多握几下,也不会长出花来。”陈安修随意拍拍裤腿上的土,见他不准备松开,又在他的袖子上拍了几下,章时年身上本来没有任何灰尘,生生被他拍出两个手印。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陈安修的笑容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头望望晴朗的天空说,“章先生,你说什么呢,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这一切的阴差阳错能责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天意弄人,选了他这个倒霉蛋。
“安修……”章时年的手移到他的腰上。
这片山林现在是属于陈家的,平时也少有人在这里走动,陈安修放心地把那颗因思考过度而沉重好几天的大脑袋放在章时年肩上休息了一下。
“过去的事情,我说再多的抱歉也无法弥补,你生气是应该的,但别因此把我们的未来都否定,好吗?”
“未来?”陈安修无声苦笑,章时年说的那个未来,他为什么就看不到呢?
章时年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他,“有,一定有,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
经过这些事情,他还可以再去相信章时年一次吗?
“安修……”
“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学校的电铃声远远传来,陈安修一把推开身前的人,“让你一打扰,我差点都把正事给忘了,这次不是推脱,我周末真的有事,我和吨吨要去姥姥家住两天。”
这次不是推脱,就是以前都是在推脱了,简直是不打自招,“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要去就去吧,反正不让你去,你也不会同意的。”
“我正好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吨吨了。”
一提到吨吨,陈安修的脸色就变得很复杂,“他放学后就过来。”
*
因为有陈安修的提前告知,吨吨放学后就直接来到小饭馆,见到章时年也在,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默不声地走到陈安修身边。
“吨吨?”章时年喊他一声,心想这个孩子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吨吨求助的目光投向陈安修。
“吨吨这是怎么了?”
“待会我问问,你先把开车过来吧,好多东西呢。”
章时年离开后,吨吨拉拉陈安修的衣袖,相当别扭的问,“爸爸,我该喊他什么?”
陈安修低头看他,“你想喊他爸爸吗?”
吨吨想想说,“我不知道。”
陈安修也不想勉强他,“那等等再说,现在还是叫章叔叔吧。”
章时年开车的时候就留意到吨吨不时地拿眼角瞥他,偶尔与他目光相对的时候,又很快转开,这个矛盾的小孩。
车子一进岛,陈安修就看到了正在路边张望等人的林长和。
“大舅。”
“大舅姥爷。”
林长和是个年近六十的人了,头发半白,因为常年生活在海上,皮肤又黑又糙,身体倒是锻炼地非常健壮,
“你姥姥一直在家担心你们上不了岛,我就出来迎迎,壮壮,这是什么时候换车了?”林长和摇摇蒲扇走过来,大手在车头上拍了拍。
“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
林长和这时也看到从车子下来的章时年了,那人喊他林叔,他高兴地答应了,等人重新回到车上,他就拉着陈安修悄声说,“你这朋友真气派。”
陈安修笑了一下,赞扬他,“大舅,你眼神真好。”他回身敲敲车窗说,“还记得路吗?你和吨吨先过去,我陪大舅走走。”
“大概还记得。”
陈安修撇嘴,这讨人厌的骄傲,相处这么久,他早就知道章时年嘴里的大概基本就是肯定的意思。
“他以前来过?”
“去年来过一次。”他大舅除了那几个月的休渔期,几乎都在海上忙碌着,有赚有赔,总起来赚的时候比赔的时候多,不过这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实在太辛苦了,“大舅,你过两个月还要出海吗?你这年纪也别太累了。我大哥他们的日子现在也过得挺好的。”
“趁着还能做得动,多做点,再说在家闲着我没事不是吗?你小舅舅最近给你家去电话没有啊?”
“好像没有吧。我不是很清楚。”
“他也没给你打过吗?”
陈安修摇摇头,说,“没有。”他怀疑小舅根本就没他的电话号码吧,当然他也没小舅的电话号码就是了。“大舅,你是找小舅有事吗?直接给他电话不就行了?”就算国际长途贵点,也不是真的打不起啊。
“没事,他自己不愿意回来,谁也劝不动他。”林长和摇摇头,又看看陈安修说,“都快三十年了,他走的时候我还是三十多的正当年纪,如今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不说了,回家吃饭,你大舅妈和二舅妈在家烧了很多菜。”
每次提起小舅舅,全家人的态度都很奇怪,陈安修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感觉了。
晚饭是在姥姥家吃的,陈安修的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加上他们三个,姥姥姥爷,九个人满满地地坐了一桌子,吃完饭后,陈安修把带来的樱桃和蔬菜都分开,林长顺又切了两个西瓜,时间差不多到九点的时候就各自散去了。
家里有太阳能,陈安修让章时年先和吨吨去冲澡,然后自己打了两盆洗脚水去给两位老人。
“姥姥,你今天感觉好点没有?”
“本来就没事,就是晚上睡觉没关好窗子,海风又大,吃个感冒药就行了,你妈妈也真是的,还让你跑这一趟干嘛,你们工作都这么忙。”
“也是那么忙了,我现在雇了好几个人,很多事情也不用我亲自做。就是妈妈不说,我这几天也想过来的,我要是不来,你和姥爷该有多想我啊。”
老太太就笑,“想,我和你姥爷天天盼着你和吨吨过来呢。你说,是吧?”后面这句话,他是身边的老伴儿说的。
老爷子话不多,就笑着点了点头。
“壮壮,吨吨那边没事吧?我怎么听着浴室那边那么吵呢?”
陈安修侧耳听了听,然后说,“没事,不用管他们,他们两个闹惯了。”
等陈安修在院子里倒掉洗脚水,就看到章时年抱着吨吨出来了,章时年的袖子挽到手肘那里,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至于吨吨,直接就是光溜溜的,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两人不像是去洗澡,倒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爸爸。”吨吨一看到陈安修就挣脱章时年想下来。
陈安修忍笑把人接过来,揉揉他还湿漉漉的头发问,“怎么了?”
吨吨抱着他的脖子怒瞪着章时年告状说,“他在我头上倒了好多洗发水,都流到眼睛里了。”
陈安修好不容易把吨吨哄好了,放进被窝里,拿了自己的一身旧衣服过来,倚在门口笑说,“先凑合着穿穿吧,我只是想来让你帮他试试水温,你怎么还动手了,吨吨五岁就会自己洗澡了。”
想起刚才的那一通忙乱,章时年也失笑地摇摇头。
“一起洗?”章时年接衣服的同时,顺势攥住他的手腕,试探了一句。
“章先生,别乱开玩笑。”语气是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轻松自然,但他这次挣开的动作却异常坚决。
*
第二天陈安修背着姥姥去打完吊瓶后,就带着章时年和吨吨在岛上走了走,这里的位置比较偏僻,岛上又没有什么工业,自然的风光还保持的不错,海水也要比市区干净的多,是那种很透明的浅浅的蓝色。
中午陈安修去农贸市场挑了不少海鲜,他们都在外面支着锅子,可以很快地帮忙加工一下。
“这样就可以了?”章时年指着陈安修拎着的那一袋袋的东西问。
“差不多了,回家稍微一收拾就可以吃了,这样的最新鲜,我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最喜欢跟着姥爷去看人家做这些东西,每次都吃完饭,我面前的海蛎子皮,蛤蜊皮,还有海螺壳都是最多的。”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午饭的时候,陈安修却并没有吃几口,午饭后,吨吨提着小桶,想去海边赶退潮,陈安修不想动,就让章时年陪着去了,自己则搬了两张椅子陪姥姥在门口晒太阳。
老太太手里捏着两个烤的玉米饼子,是附带在炖的小黄鱼里面的,她稍微热了一下,递给陈安修说,“壮壮,你这次来,我怎么看着你有心事的样子。”吨吨也不陪,反而总是让他外人去陪吨吨。
在这个从小带着自己的老人面前,陈安修脸上的面具挂不住,他掰了块玉米饼子,送到嘴里,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姥姥,有一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有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老太太了然的笑,“是不是有对象了?”她不是老糊涂,年轻人嘛,总是容易为这种事情发愁。
“也算是吧。”掰饼子的时候,不知道碰到哪里,怎么这么疼,
老太太注意到他的异样,就问,“怎么了?”
陈安修抬手,放在太阳底下找了半晌说,“昨天摘茄子的时候,好像扎了根刺。”
“你去房里把我的老花镜还有针拿过来,我帮你挑出来。”
陈安修起身回房,只拿了针过来,说,“我自己来吧,姥姥,就是一根小刺,容易搞定。”他话虽然说的容易,但那么小的一根刺在手心里找起来却并不容易,他又不是小姑娘的手那么柔软细致,又拍又找的弄了好半天,手都被他戳了好几个针眼。
“那人,我是说你那个对象,她对你好吗?”
陈安修点点头,章时年对他算是不错的了。
“那她对吨吨好吗?”
陈安修继续点头,吨吨有时候胡闹点,也没见过那人恼火。
“她人品有问题吗?”
陈安修摇摇头,章时年虽然算不上是十全十美,但人品方面,至少他没发现有什么大的问题。
“那,壮壮,你在担心什么?”
“以前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事,不是很好。”以前的误会,现在的隐瞒。
“过去的事情老是惦记着也没用,两个人过日子还是往前看的。”老人家用大半辈子的经验说。
“这个我也知道,就是总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那你和她说过吗?”
“还没有,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开的好,藏着掖着不好,手里有刺就□,别像你小舅那样。”
陈安修追问了一句,“我小舅怎么了?”
老太太在摇椅上晃了晃说,“他心里扎了根刺,拔不出来了。”
姥姥的话,陈安修想了一晚上,第二天照样一大早和章时年起来看日出了,天刚蒙蒙亮的,海边都没什么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两人走在海边的小路上,章时年主动问。
陈安修扯扯嘴角笑,“你的智商每次都能超出我的想象。”
在章时年沉静温和的目光中,他渐渐地笑不出来了,过了好一会,他说,“章时年,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是分手的意思吗?”
“不是,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想想不多,就一起放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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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安修,你现在是和我商量还是已经做了决定?”章时年问。
“这有区别吗?”
章时年斩钉截铁的说,“有区别。”
“那算是商量吧。”
“如果我不同意呢?”章时年的眼神微微有些失温。
陈安修倔强地仰着头说,“我坚持。”
两个人眼锋相对,势均力敌,都是那种不肯轻易低头的人,这样的两个人一旦对上,除非有人先让步,要不然下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两败俱伤。
对峙的局面持续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就在陈安修忍不住要要暴走的时候,章时年突然出手,将人拖了过去。
“你做什么?”陈安修抬手反制。
“别动,安修。”章时年压住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后。
“你到底想做什么?会被人看到的。”现在虽然时间还早,但村子里也一向早起,这里视野又开阔,他们两个这种姿势,被人看到,想不误会都难。
“让我再抱一会。”
陈安修的心终究是有些软,听他这么说,嘴里虽然嘀咕着,“别弄的生生离死别一样。”但挣扎真的是停住了。
强烈的海风吹动着两人的衣角和头发不时地缠绕在一起,陈安修面朝东边,正好能看到日出的全过程,先是天空的颜色变得浅了一些,海平面也有了些光亮,红霞的范围在渐渐扩大,之后虽然有云层遮盖,但还是能看到那个红红的火球在一点点上升。
“章先生,再不看,太阳就出来了。”
章时年从他肩上起来,看着他说,“我答应给你时间。”
“什么?”答案来的有点太迅速。
“我给你时间考虑,别让我等太久。”
陈安修沉默,章时年如果来硬的,他倒是还不怕,反而章时年越是这样的退让和包容,让他手足无措,就像掉到蜘蛛网上的昆虫,有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的感觉。
“你的回答呢?”
陈安修被他强硬的目光逼得无路可退,不得不正视他,“我会好好考虑的,关于我们的未来。”
“安修,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挣扎和退缩的机会,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好好珍惜。”
陈安修心中的那点不甘被激起,眯眯眼问,“你威胁我?”
“你觉得呢?”刚才略显激烈的情绪褪去,章时年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定表情,只是眸色沉的看不到底。
陈安修转过身,大步往回走,“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章时年从侧面扣住他的肩膀,“不是要来看日出?”
“没心情了。”
“陪我看完。”章时年的语气不容拒绝。
“凭什么?”
“估计有很长时间都不能和你这样在一起了。”章时年感慨一句。
又来这一套,陈安修轻轻吐口气,拳头松开,放下刚才骤然提起的力道,他重新转身的同时,太阳终于冲破云层的束缚,海平面上霎时金光耀眼。
“又是新的一天。”章时年说。
陈安修没接他的话,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讨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给彼此一段冷静的时间,积蓄更多的力量可以一起走下去,这算是前行路上的一次短暂的休息吧。
“走吧,回家吃饭。”太阳已经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了,陈安修拍拍章时年的手臂说。
“爸爸?”吨吨远远地跑过来。
“别往这边走了,我们马上就过去。”陈安修加快两步,过去牵住他的手。
“太姥姥,太姥爷起来没?”
“恩,太姥爷已经做好早饭了,我看到有鱼圆。”
回去的路上看到在街口有骑着三轮车在卖枣馒头的,陈安修看看枣子都不错,就买了十来个,吃不完的放冰箱里,一时半会也坏不掉。
前面是陈安修和吨吨,章时年稍稍单独一个人,稍稍落在他们身后,吨吨咬咬嘴巴,脚步停了一下。
“吨吨?”陈安修以为他怎么了?
章时年此时也走了两步过来,吨吨握着拳头,伸出食指在他手心里戳戳,等章时年把他的小手握住了,他踢踢路边的石子,一手拉着一个,摇摇晃晃地向前行进了。
陈安修见此,真想在他屁股上踢一脚,才知道真相几天啊,就学会倒戈了,把他这个做了十年的便宜爸爸摆在什么位置啊,太不公平了。
*
在小岛上住了两天,看姥姥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陈安修就回来了,他的两个舅舅都是很孝顺的人,两个舅妈年轻时虽然和老人都吵过嘴,但没翻过脸,总起来都是可以的,陈安修也不用担心自己离开后,两个老人得不到妥善的照顾。
和章时年说开后,陈安修觉得自己身上轻松很多,不必像前些日子一样要纠结着怎么面对他,面对自己的过去,顺其自然的感觉真好。两人没有像以前那样频繁的见面,更不说是上床了,但也没就此彻底断了联系,偶尔的会通个电话,有时候吨吨周末在山下学画晚了,陈安修会让章时年接过去住一晚,给他们父子相处的机会。
小饭馆的扩建进展很顺利,建材直接从自己家店里拉过来就行,工匠村里也有现成的,前期准备充分,屋起来的就挺快的,只用了半个月,崭新的五间大瓦房就顺利建成了,再晾上小半个月,装上门窗玻璃,把在山下定的桌椅板凳运上来,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七月中旬了,开业正赶上暑假高峰期。暑假到他们山上旅游的人还挺多的,一天到晚还能见到不少旅游车,一年之中,秋里镇也就这几个月最热闹。
山上的樱桃刚采摘完,又该是桃子下市的季节了,苗木那边有了冯涛的技术指导,总起来说成活率不错,山林这边,陈安修也在考虑再雇个人,果树的修枝剪枝,他都不在行,以前都是陈爸爸自己摸索着修剪的,今年他通过冯涛,在苗木公司那里订到一批上好的樱桃,桃子的果苗,果园大了,陈爸爸肯定忙不过来,加上土鸡这里,也需要有人定期投食,捡鸡蛋。小饭馆扩建后,里面的人都要忙起来,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两头兼顾帮忙。
“老板,你山上种的那些菜卖吗?”客人在店里吃完饭,有人提出想去山上看看桃子长势,想提前预定点,陈安修便让吴燕带人过去了,她口才很好,客人的话,她基本都能接上。
“菜?”不是上山看桃子去了,怎么又瞅上他的菜了,山上角角落落的地方很多,种点别的也不成规模,陈妈妈就四处种了不少菜,那些菜除了自己家吃,基本就只供应饭馆这里。
说话的是个身穿休闲运动装,妆容清淡的年轻女人,“是啊,老板,刚才听吴姐说,你们山上种的那些菜都是没有用过农药化肥的,刚才她给我们摘了两个西红柿吃,我们吃着那味道真是挺好的,所以我们想买点。”
陈安修笑说,“我们还真没卖过,你如果要的少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些。”
“不行,老板,你这么说,我反而不好意思要了,还是照价给钱吧?”年轻女人坚持。
陈安修看她的妆扮不像是缺钱用的人,大概也不愿意赚这点小便宜,于是也不勉强,“好吧,你想要什么菜,就让吴姐带着去摘吧。”
吴燕在墙角下找了个篮子,带着人过去了,陈安修心想应该摘不了多少,可等她们去了许久没回来,孙晓又频频往那里送箱子的时候,他坐不住了。到那里一看,他彻底傻眼了,西红柿两箱,黄瓜两箱,豆角一箱,茄子一箱,木耳菜,丝瓜,西葫芦,辣椒刚摘下来,还没装箱子。
那个女人可能也注意到陈安修惊讶的目光,解释一句说,“像你们这种一点农药和化肥,这才是真正的有机蔬菜,比市场上常见的无公害蔬菜还要健康的多,多买一点,回家给亲朋好友也分分。”
最后那个女人买的菜把她的车后备箱都填满了,不过她最后付账很大方,给了足足的一千元。
原来卖菜也可以赚这么多钱吗?陈安修的心思动了动。吴燕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就说,“安修,我以前听说,有些有钱的城里人,就喜欢吃咱这种自己家种的菜,他们有钱都没地方买,像我们家就那么块小菜地,种一点,自己就吃了,哪里还顾得上卖钱啊,你家这么一大片林子,弄块地专门种这个也不错,鸡粪都是现成的。”
“这事我考虑一下,吴姐。”如果操作好的话,不失为一条好的赚钱途径。
*
七月初的时候,吨吨要放暑假了,放暑假之前,学校里又开了一次家长会,无非就是交待家长一些暑期的注意工作,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就是,今年东山区教委组织了一次小学生去北京的夏令营,不过只允许四五年级大点的孩子去。想去的人都要在暑假之前把名字报上去。
吨吨的班主任老师叫陈秋娟,是陈安修以前的小学同学,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安修,你们家秋阳去吗?他年纪小了点。”吨吨上学早一年,虽说现在读的是四年级,但和三年级的孩子才是同龄,“不过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咱们的首都还是挺好的,开阔开阔视野。”
“秋娟,那你先去统计别人吧,我和他商量一下。”
“行,那你们父子先商量着。”
陈秋娟离开后,陈安修问吨吨,“吨吨,你想去吗?”
吨吨想了一下,摇摇头。
“还是去吧,你看那么多同学都去呢,前天秦夏打电话给你,不是说也要去吗?”市区的学校统计工作可能开始地早一些,秦夏那边已经确定要去了。
吨吨嘟着嘴问,“你不愿意我和你在家吗?”
陈安修笑,“我当然愿意你在家陪我,不过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现在趁着暑假和小同学出去玩玩多好,带着家里的相机去,多拍点漂亮的照片回来给爸爸看看,爸爸还没怎么去过北京玩呢。”吨吨总是喜欢黏在他身边,他是很高兴,但吨吨总要有朋友的,爸爸也不能代替所有人。
吨吨抿了下嘴,说,“那好吧。”
学校规定在市区的学校集合,陈安修一直开车把人送到火车站大厅,学校里统一订的动车。
“吨吨,换洗的衣服在脚下的那个小包里,吃的东西都放在书包里,钱包放在第二层,手机在第一层,有事给爸爸打电话。”满车厢都是来送孩子的家长。陈安修虽然鼓励吨吨去,但吨吨真的答应去了,他心里还有点担心,毕竟吨吨这时第一次出远门呢。
吨吨点点头,“我都记得了,爸爸。”
“跟好老师和同学,别走丢了,陈老师的电话,我也给你存手机里了,如果找不到人,就给陈老师打电话。”
吨吨继续点头。
“陈秋阳,你也去啊,快来这边坐,这边还有位子。”吨吨以前在市区的同班同学吆喝他,陈安修看到戴晨洁在那里,也过去打了个招呼。
送走了吨吨,身边没那个小影子转来转去,陈安修还怪不习惯的,他在墙上挂着的日历牌上画个圈,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江三爷爷看到就笑他说,“怎么,想吨吨了?”
陈安修逞强说,“还行。”不过今天总有种心神不定的感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来。
“想他就给打个电话吧。”
“昨晚刚打了。”他们每天晚上都通电话,白天吨吨应该在外面玩,总是打电话也不好,吨吨好容易独立一次。
“你还是去打个吧,我的花生米经不住你这么糟蹋啊。”花生壳丢在筐子里,花生米丢到桌下垃圾桶里,有这么糟蹋东西的吗?明显心不在这里。
“那我还是去打个吧。”管他独立不独立呢。
陈安修摸出手机,走到门外,拨打吨吨的号码,铃声响了好久都没人接,他不死心地又拨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他正打算给陈秋娟打电话的时候,陈秋娟先打给他了,陈安修接起来第一句就问,“吨吨怎么了?”
陈秋娟在那边惊讶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吨吨到底怎么了?”陈安修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风度了。
“我们今天上午的计划是去故宫,结果在下车的时候,后面的孩子一挤,秋阳从台阶上滚下来,磕到头了,我们已经带他去医院包扎了。”
陈安修问了医院的地址,先拨了章时年的电话,无人接听,接着打季君恒的,“季君恒,你现在还在北京吗?”
“在啊。”陈安修听他那边很热闹,好像身边有很多人。
“你现在有空吗?”
“你说,我这边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你帮我去看看吨吨吧,他在医院里,我晚上就赶过去。”陈安修报了医院的地址。
“吨吨受伤了,严重吗?”
“我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别急,我马上就去看看,到时候给你打电话。”陈安修在这边就能听到他推开椅子起身的声音。
陈安修本来想自己开车过去的,但他不熟悉路况,进了市区转来转去更是麻烦,好在绿岛开往北京的动车挺多的,他衣服也没带,直接就去火车站了。
在车上,他接到季君恒的电话,“吨吨,没事,就是磕破点皮,我已经带他出院了,正在去我爷爷家的路上。”
“什么?”季君恒的爷爷不就是章时年的爸爸吗?
“这个,我本来想带去我家的,但是我妈妈去欧洲了,我家里也没人,你知道我也不太会照顾小孩,我爷爷奶奶人挺好的,家里还有保姆,可以照顾吨吨的。”
陈安修想让他等等的,就听季君恒说,“不说了,不说了,马上就到了。”
“喂……”季君恒那边已经挂了,陈安修盯着没有声音的手机想,这大概就是天意吗。
*
“奶奶。”
“是君恒回来了啊?”章云之是那种真正的大家闺秀出身,即使现在年过七十,仍就是衣着得体,气质娴雅宁静,今天她穿了一件素色旗袍,正戴着眼镜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注意到季君恒后面带着个孩子就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是我朋友的小孩,吨吨,叫太奶奶。”
“太奶奶好。”
吨吨这一打招呼,章云之算是看清楚他的容貌了,她推推眼镜,难得失态地愣在那里,“这个孩子……”这不是他家老四的翻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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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章
“安修,你现在是和我商量还是已经做了决定?”章时年问。
“这有区别吗?”
章时年斩钉截铁的说,“有区别。”
“那算是商量吧。”
“如果我不同意呢?”章时年的眼神微微有些失温。
陈安修倔强地仰着头说,“我坚持。”
两个人眼锋相对,势均力敌,都是那种不肯轻易低头的人,这样的两个人一旦对上,除非有人先让步,要不然下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两败俱伤。
对峙的局面持续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就在陈安修忍不住要要暴走的时候,章时年突然出手,将人拖了过去。
“你做什么?”陈安修抬手反制。
“别动,安修。”章时年压住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后。
“你到底想做什么?会被人看到的。”现在虽然时间还早,但村子里也一向早起,这里视野又开阔,他们两个这种姿势,被人看到,想不误会都难。
“让我再抱一会。”
陈安修的心终究是有些软,听他这么说,嘴里虽然嘀咕着,“别弄的生生离死别一样。”但挣扎真的是停住了。
强烈的海风吹动着两人的衣角和头发不时地缠绕在一起,陈安修面朝东边,正好能看到日出的全过程,先是天空的颜色变得浅了一些,海平面也有了些光亮,红霞的范围在渐渐扩大,之后虽然有云层遮盖,但还是能看到那个红红的火球在一点点上升。
“章先生,再不看,太阳就出来了。”
章时年从他肩上起来,看着他说,“我答应给你时间。”
“什么?”答案来的有点太迅速。
“我给你时间考虑,别让我等太久。”
陈安修沉默,章时年如果来硬的,他倒是还不怕,反而章时年越是这样的退让和包容,让他手足无措,就像掉到蜘蛛网上的昆虫,有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的感觉。
“你的回答呢?”
陈安修被他强硬的目光逼得无路可退,不得不正视他,“我会好好考虑的,关于我们的未来。”
“安修,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挣扎和退缩的机会,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好好珍惜。”
陈安修心中的那点不甘被激起,眯眯眼问,“你威胁我?”
“你觉得呢?”刚才略显激烈的情绪褪去,章时年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定表情,只是眸色沉的看不到底。
陈安修转过身,大步往回走,“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章时年从侧面扣住他的肩膀,“不是要来看日出?”
“没心情了。”
“陪我看完。”章时年的语气不容拒绝。
“凭什么?”
“估计有很长时间都不能和你这样在一起了。”章时年感慨一句。
又来这一套,陈安修轻轻吐口气,拳头松开,放下刚才骤然提起的力道,他重新转身的同时,太阳终于冲破云层的束缚,海平面上霎时金光耀眼。
“又是新的一天。”章时年说。
陈安修没接他的话,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讨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给彼此一段冷静的时间,积蓄更多的力量可以一起走下去,这算是前行路上的一次短暂的休息吧。
“走吧,回家吃饭。”太阳已经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了,陈安修拍拍章时年的手臂说。
“爸爸?”吨吨远远地跑过来。
“别往这边走了,我们马上就过去。”陈安修加快两步,过去牵住他的手。
“太姥姥,太姥爷起来没?”
“恩,太姥爷已经做好早饭了,我看到有鱼圆。”
回去的路上看到在街口有骑着三轮车在卖枣馒头的,陈安修看看枣子都不错,就买了十来个,吃不完的放冰箱里,一时半会也坏不掉。
前面是陈安修和吨吨,章时年稍稍单独一个人,稍稍落在他们身后,吨吨咬咬嘴巴,脚步停了一下。
“吨吨?”陈安修以为他怎么了?
章时年此时也走了两步过来,吨吨握着拳头,伸出食指在他手心里戳戳,等章时年把他的小手握住了,他踢踢路边的石子,一手拉着一个,摇摇晃晃地向前行进了。
陈安修见此,真想在他屁股上踢一脚,才知道真相几天啊,就学会倒戈了,把他这个做了十年的便宜爸爸摆在什么位置啊,太不公平了。
*
在小岛上住了两天,看姥姥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陈安修就回来了,他的两个舅舅都是很孝顺的人,两个舅妈年轻时虽然和老人都吵过嘴,但没翻过脸,总起来都是可以的,陈安修也不用担心自己离开后,两个老人得不到妥善的照顾。
和章时年说开后,陈安修觉得自己身上轻松很多,不必像前些日子一样要纠结着怎么面对他,面对自己的过去,顺其自然的感觉真好。两人没有像以前那样频繁的见面,更不说是上床了,但也没就此彻底断了联系,偶尔的会通个电话,有时候吨吨周末在山下学画晚了,陈安修会让章时年接过去住一晚,给他们父子相处的机会。
小饭馆的扩建进展很顺利,建材直接从自己家店里拉过来就行,工匠村里也有现成的,前期准备充分,屋起来的就挺快的,只用了半个月,崭新的五间大瓦房就顺利建成了,再晾上小半个月,装上门窗玻璃,把在山下定的桌椅板凳运上来,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七月中旬了,开业正赶上暑假高峰期。暑假到他们山上旅游的人还挺多的,一天到晚还能见到不少旅游车,一年之中,秋里镇也就这几个月最热闹。
山上的樱桃刚采摘完,又该是桃子下市的季节了,苗木那边有了冯涛的技术指导,总起来说成活率不错,山林这边,陈安修也在考虑再雇个人,果树的修枝剪枝,他都不在行,以前都是陈爸爸自己摸索着修剪的,今年他通过冯涛,在苗木公司那里订到一批上好的樱桃,桃子的果苗,果园大了,陈爸爸肯定忙不过来,加上土鸡这里,也需要有人定期投食,捡鸡蛋。小饭馆扩建后,里面的人都要忙起来,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两头兼顾帮忙。
“老板,你山上种的那些菜卖吗?”客人在店里吃完饭,有人提出想去山上看看桃子长势,想提前预定点,陈安修便让吴燕带人过去了,她口才很好,客人的话,她基本都能接上。
“菜?”不是上山看桃子去了,怎么又瞅上他的菜了,山上角角落落的地方很多,种点别的也不成规模,陈妈妈就四处种了不少菜,那些菜除了自己家吃,基本就只供应饭馆这里。
说话的是个身穿休闲运动装,妆容清淡的年轻女人,“是啊,老板,刚才听吴姐说,你们山上种的那些菜都是没有用过农药化肥的,刚才她给我们摘了两个西红柿吃,我们吃着那味道真是挺好的,所以我们想买点。”
陈安修笑说,“我们还真没卖过,你如果要的少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些。”
“不行,老板,你这么说,我反而不好意思要了,还是照价给钱吧?”年轻女人坚持。
陈安修看她的妆扮不像是缺钱用的人,大概也不愿意赚这点小便宜,于是也不勉强,“好吧,你想要什么菜,就让吴姐带着去摘吧。”
吴燕在墙角下找了个篮子,带着人过去了,陈安修心想应该摘不了多少,可等她们去了许久没回来,孙晓又频频往那里送箱子的时候,他坐不住了。到那里一看,他彻底傻眼了,西红柿两箱,黄瓜两箱,豆角一箱,茄子一箱,木耳菜,丝瓜,西葫芦,辣椒刚摘下来,还没装箱子。
那个女人可能也注意到陈安修惊讶的目光,解释一句说,“像你们这种一点农药和化肥,这才是真正的有机蔬菜,比市场上常见的无公害蔬菜还要健康的多,多买一点,回家给亲朋好友也分分。”
最后那个女人买的菜把她的车后备箱都填满了,不过她最后付账很大方,给了足足的一千元。
原来卖菜也可以赚这么多钱吗?陈安修的心思动了动。吴燕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就说,“安修,我以前听说,有些有钱的城里人,就喜欢吃咱这种自己家种的菜,他们有钱都没地方买,像我们家就那么块小菜地,种一点,自己就吃了,哪里还顾得上卖钱啊,你家这么一大片林子,弄块地专门种这个也不错,鸡粪都是现成的。”
“这事我考虑一下,吴姐。”如果操作好的话,不失为一条好的赚钱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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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的时候,吨吨要放暑假了,放暑假之前,学校里又开了一次家长会,无非就是交待家长一些暑期的注意工作,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就是,今年东山区教委组织了一次小学生去北京的夏令营,不过只允许四五年级大点的孩子去。想去的人都要在暑假之前把名字报上去。
吨吨的班主任老师叫陈秋娟,是陈安修以前的小学同学,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安修,你们家秋阳去吗?他年纪小了点。”吨吨上学早一年,虽说现在读的是四年级,但和三年级的孩子才是同龄,“不过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咱们的首都还是挺好的,开阔开阔视野。”
“秋娟,那你先去统计别人吧,我和他商量一下。”
“行,那你们父子先商量着。”
陈秋娟离开后,陈安修问吨吨,“吨吨,你想去吗?”
吨吨想了一下,摇摇头。
“还是去吧,你看那么多同学都去呢,前天秦夏打电话给你,不是说也要去吗?”市区的学校统计工作可能开始地早一些,秦夏那边已经确定要去了。
吨吨嘟着嘴问,“你不愿意我和你在家吗?”
陈安修笑,“我当然愿意你在家陪我,不过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现在趁着暑假和小同学出去玩玩多好,带着家里的相机去,多拍点漂亮的照片回来给爸爸看看,爸爸还没怎么去过北京玩呢。”吨吨总是喜欢黏在他身边,他是很高兴,但吨吨总要有朋友的,爸爸也不能代替所有人。
吨吨抿了下嘴,说,“那好吧。”
学校规定在市区的学校集合,陈安修一直开车把人送到火车站大厅,学校里统一订的动车。
“吨吨,换洗的衣服在脚下的那个小包里,吃的东西都放在书包里,钱包放在第二层,手机在第一层,有事给爸爸打电话。”满车厢都是来送孩子的家长。陈安修虽然鼓励吨吨去,但吨吨真的答应去了,他心里还有点担心,毕竟吨吨这时第一次出远门呢。
吨吨点点头,“我都记得了,爸爸。”
“跟好老师和同学,别走丢了,陈老师的电话,我也给你存手机里了,如果找不到人,就给陈老师打电话。”
吨吨继续点头。
“陈秋阳,你也去啊,快来这边坐,这边还有位子。”吨吨以前在市区的同班同学吆喝他,陈安修看到戴晨洁在那里,也过去打了个招呼。
送走了吨吨,身边没那个小影子转来转去,陈安修还怪不习惯的,他在墙上挂着的日历牌上画个圈,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江三爷爷看到就笑他说,“怎么,想吨吨了?”
陈安修逞强说,“还行。”不过今天总有种心神不定的感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来。
“想他就给打个电话吧。”
“昨晚刚打了。”他们每天晚上都通电话,白天吨吨应该在外面玩,总是打电话也不好,吨吨好容易独立一次。
“你还是去打个吧,我的花生米经不住你这么糟蹋啊。”花生壳丢在筐子里,花生米丢到桌下垃圾桶里,有这么糟蹋东西的吗?明显心不在这里。
“那我还是去打个吧。”管他独立不独立呢。
陈安修摸出手机,走到门外,拨打吨吨的号码,铃声响了好久都没人接,他不死心地又拨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他正打算给陈秋娟打电话的时候,陈秋娟先打给他了,陈安修接起来第一句就问,“吨吨怎么了?”
陈秋娟在那边惊讶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吨吨到底怎么了?”陈安修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风度了。
“我们今天上午的计划是去故宫,结果在下车的时候,后面的孩子一挤,秋阳从台阶上滚下来,磕到头了,我们已经带他去医院包扎了。”
陈安修问了医院的地址,先拨了章时年的电话,无人接听,接着打季君恒的,“季君恒,你现在还在北京吗?”
“在啊。”陈安修听他那边很热闹,好像身边有很多人。
“你现在有空吗?”
“你说,我这边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你帮我去看看吨吨吧,他在医院里,我晚上就赶过去。”陈安修报了医院的地址。
“吨吨受伤了,严重吗?”
“我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别急,我马上就去看看,到时候给你打电话。”陈安修在这边就能听到他推开椅子起身的声音。
陈安修本来想自己开车过去的,但他不熟悉路况,进了市区转来转去更是麻烦,好在绿岛开往北京的动车挺多的,他衣服也没带,直接就去火车站了。
在车上,他接到季君恒的电话,“吨吨,没事,就是磕破点皮,我已经带他出院了,正在去我爷爷家的路上。”
“什么?”季君恒的爷爷不就是章时年的爸爸吗?
“这个,我本来想带去我家的,但是我妈妈去欧洲了,我家里也没人,你知道我也不太会照顾小孩,我爷爷奶奶人挺好的,家里还有保姆,可以照顾吨吨的。”
陈安修想让他等等的,就听季君恒说,“不说了,不说了,马上就到了。”
“喂……”季君恒那边已经挂了,陈安修盯着没有声音的手机想,这大概就是天意吗。
*
“奶奶。”
“是君恒回来了啊?”章云之是那种真正的大家闺秀出身,即使现在年过七十,仍就是衣着得体,气质娴雅宁静,今天她穿了一件素色旗袍,正戴着眼镜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注意到季君恒后面带着个孩子就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是我朋友的小孩,吨吨,叫太奶奶。”
“太奶奶好。”
吨吨这一打招呼,章云之算是看清楚他的容貌了,她推推眼镜,难得失态地愣在那里,“这个孩子……”这不是他家老四的翻版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没控制住时间,又超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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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章
陈安修坐的是下午两点多的动车,到北京南站的时候还不到晚上八点,七月的天,从候车大厅里出来,第一个感觉就是热,与绿岛市一到晚上就降下来的温度不一样,这里的空气给人的感觉除了热还是热,不过这里看着比绿岛市热闹繁华很多,他上次来北京还是高二暑假的事情了,现在想想除了记得去过的景点,道路什么的他是一点都没印象了。
拒绝了好几个过来询问是否住宿的人,陈安修掏出手机刚想给季君恒打电话,这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他抱着一线希望重启,屏幕好不容易亮了,电话那头还没接通,又自动关机了。
“怎么这么倒霉?”在火车上接打电话太多了,这次出来太匆忙,又没带充电器,这下真是麻烦了。
总算纪君恒的号码他还是记得的,找了个公用电话打过去,季君恒表示一个小时后能过来,陈安修找了个小饭馆吃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面条,又坐在马路边等了好长时间,大概九点过半的时候,季君恒终于过来了。
陈安修上车后,季君恒就说,“先去我那里住住一晚吧,吨吨已经睡觉了,我爷爷奶奶那里,晚上过去有点不方便。”
“听你的,怎么都行,吨吨的伤没事吧?”他扯扯衣领,出了一身汗,t恤都快粘在身上了。
“我问了医院的医生,说没有大碍,吨吨的老师也说,只是磕破了皮,奶奶说,明天让家里的医生过来再给吨吨仔细看看。”
陈安修听他说到这里了就问,“吨吨住在你奶奶那里,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吧?”
季君恒不以为意的笑说,“怎么会,我爷爷奶奶喜欢吨吨都来不及。今天吃完饭的时候,你不在没看见,我爷爷拉着吨吨坐在他身边,我奶奶还亲自给他添汤加菜,比对待我这个亲孙子还好。”
“那就好。”他没法开口和季君恒说,吨吨也是他们的亲孙子,“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出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但他实在无法相信带着那么多孩子的老师能很好地照顾受伤的吨吨。
“都多少年的朋友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干嘛?第一次见面就动手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客气,”
“那件事我不是都道过谦了吗?还答应你吃饭永远免费,你还打算记恨多久啊?男人要大度点才容易找到老婆。”陈安修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打个呵欠,今天因为吨吨的事情神经紧绷了一天,现在听说吨吨没事,一放松下来就有点困了。
季君恒打方向盘转过弯来,接着说,“你倒是大度了,你怎么也没找到老婆?”
“我那是还没打算找。”
季君恒想问:你和我小叔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隐隐猜到两人可能是情人,但却没有在任何一方那里得到证实过。
陈安修眯着眼,昏昏欲睡,随着车子的行使,路灯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前面是红绿灯,季君恒缓缓地把车子停了下来,轻柔的音乐在车里静静流淌,“安修,我奶奶说,吨吨和我小叔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他这句话是带着某些试探意味的。
陈安修闭着眼睛没做声,就在季君恒认为他已经睡着了,重新车子启动的时候,陈安修开口了,“有些事情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我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的。”
“那我不问了。”尽管中间有近十年的空白,但他愿意去相信在某些方面,陈安修并没有变过。
*
“房子不错。”陈安修不吝惜他的表扬,季君恒的房子是跃层的户型,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客房,二楼是他的卧室和书房,装修很简洁大方,不过里面的东西看着并不多。
“回国后刚买的,装修后也没怎么住过。”季君恒打开一楼的客房,“你今天睡这个房间吧,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的,应该很干净。”知道陈安修没带任何衣物过来,又说,“你先洗澡,我上楼给你找一套换洗的衣服。换下的衣服你放在洗衣篮里,明天会有人过来收拾的。”
坐了五六个小时的火车,大热天又出了一身汗,没有比冲个凉水澡更舒服的了,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出来的时候,季君恒已经把带来的衣服放在床上了,他自己也坐在椅子上没走,见他过来,抬眼笑道,“帅哥,需要特殊服务不?”
“可以考虑。谈谈价格。”
季君恒起身说,“免费大赠送啊。”
“建议驳回,哪天多倒贴点再来。”
季君恒大笑,“真不给面子。”
陈安修直接推他出门,“明早见。”
床铺干净清香,陈安修一夜无眠。他睡得不错,有一个人可就没这么自在了。
章时年下午开会时没看到陈安修的电话,等四点多会议结束,他再打回去,那边已经提示关机。他很清楚,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陈安修是绝对不会给他打电话的。电话打不通,他直接开车去了陈家,陈爸爸过来开的门,见是他,很惊讶,“小章,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叔,安修在家吗?下午他给我来过电话,我当时开会没接到,过来是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个电话而已,就亲自上门,陈爸爸对他们的关系想装糊涂都不行,但他对章时年的印象太好,实在说不出重话,“吨吨在北京受了点小伤,安修去看他了。”说完还担心地往门里看了一眼。
章时年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过去,说,“前些时候,得了两瓶上好的药酒,陈叔,你试试,听说对骨伤后期的治疗效果很不错。”
陈爸爸知道但凡章时年能送出手的必定是很好的东西,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要,“别费这些钱,小章,我这腿都快好了。”
“这事安修也是知道的,陈叔,养好身体最重要,其他的,以后都可以慢慢商量。”
“吃饭了,你在门口和谁说话呢?”陈妈妈在院子里喊他。
“哦,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那陈叔,我先走了。”章时年把东西放在门口。
陈爸爸习惯性地就想留人,“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了,陈叔,我晚上还要赶回北京一趟。”
路上章时年又试着打了两次,陈安修的手机还是关机,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警卫员给他开的门,两个老人都还在沉睡,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开灯,看到睡在他床上的孩子,还以为眼花了,走近了看看,竟然真的是吨吨,吨吨睡在他的房间里,还穿着他小时候的睡衣。与一周之前相比,人黑了点,额头上多了一块显眼的药布。
在别的的地方睡觉,吨吨比较警醒,感觉有灯光,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很快醒了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人,“章叔叔。”
“是我。”
“章叔叔,你怎么在这里,我爸爸也来了吗?”
“你爸爸也来了,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吨吨,头还疼吗?”
“一开始疼,现在不是很疼了。”
“恩,吨吨最勇敢了,我关灯,你继续睡觉,有事我们明天说。”
吨吨点点头。
章时年开了墙角的壁灯去洗漱,回来和他一起睡。
*
季家的老爷子季仲杰如今也是七十多的人了,不过身体还非常的硬朗结实,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走一趟拳,再写两张大字,八点准时吃饭,他练拳的时候就对在院子里浇花的章云之说,“老四昨晚回来了,你把吨吨放在他房里睡没事吧?”他们家就这个老四毛病多,最不愿意别人动他的东西,何况是别人睡他的床。
“他何至于如此,何况相处到现在不也没事吗?。”这个时节院子里的芍药花开的最好,她浇完芍药,把剩下的一点水都倒到旁边的石榴树下,“老季,你说这个吨吨和咱家老四有关系吗?”
“确实像,就像看到小时候的老四一样,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相似的人,既然老四回来了,待会就先问问他吧。”
章云之沉思了一会说,“那好。”但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其他的主意。
章时年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早上八点准时起床,带着吨吨一起去洗漱,早饭就是普通的白粥,油条,韭菜盒子和家里玉嫂自己腌制的几样小酱菜,她是江浙那一带的人,做饭口味大多清淡,很得章云之喜欢,季仲杰开始有些不习惯,吃了三十多年,不习惯也习惯了了。
今天因为有孩子,玉嫂还特意多做了蛋饺。
吃饭的时候章云见吨吨和章时年的小动作,就明白两人绝对不是今天初见,就问章时年,“你和吨吨以前认识?”
章时年不想在此时多惹是非,就说,“在绿岛市认识的一个朋友的孩子。”
章云之便不再多问,又转头和吨吨说话,“吨吨昨晚睡得好吗?头还疼吗?”
吨吨摇摇头,礼貌地说,“太奶奶,不疼了。”
听到这个称呼,章时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已经知道吨吨是季君恒带回来的,这称呼必定是从季君恒那边论的,但这辈分实在是乱的可以。
季仲杰显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个幼子,与其他人在年纪上相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连与他最近的老三都和他查相差十几岁,一到称呼上,他就跟着涨辈分,从小和他差不多的世家子弟,见面都喊他一声叔叔。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但现在矮他一辈的人都大了,有了孩子,他自动升为叔公那一辈了。想起春节的时候,卫家小子带着小儿子过来拜年,见到老四,自己先喊了一声叔叔,轮到给自己儿子介绍的时候,愣是没憋出来,最后那个孩子乖巧,也跟着喊了一声叔叔,父子同辈,惹得一屋子的人笑。
“吨吨如果头疼的话,不要忍着,要和我们说,吨吨,来吃个韭菜盒子。”
“爸爸,吨吨不吃韭菜的。”章时年帮他挡了回去。
章云之问,“吨吨也不吃吗?”他家老四不吃这个,他们全家都是知道的。
吨吨点点头。
吃过饭后,季家的家庭医生叫做薛非的来给吨吨重新做了检查,又换了药布。
章时年给季君恒打电话,也没人接,他知道吨吨既然在这里,那陈安修一定是和季君恒在一起的,就带着吨吨直接去了季君恒的住处。
待他们两个也出门后,章云之把吨吨换下来的带血的药布和从章时年那里拿来的头发交给司机曲靖说,“你去老二那里一趟,让他找人尽快帮着做份dna鉴定,越快越好。”
“行,那我这就去季司令那里。”
“老曲,稍等一下,我还想起一件事。”
“夫人,您说。”
“年前老四去绿岛市,是你开车的吧?”
“是的,在那里留了七八天。”
“这这期间,他见过什么人没有,比较亲近的?”
曲靖犹豫了一下,他见过陈安修在章时年那里留宿,但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多嘴的,就稍稍含糊了一下,“比较亲近的,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章先生给一个男孩子帮过忙。”
章云之点点头,“好的,你先去忙这件事吧。”
*
章时年和吨吨去的时候,陈安修已经起床了,昨天晚上只吃了半碗面,早上是被生生饿醒的,在厨房了找了找,除了冰箱里的饮料和客厅小吧台上的酒水,什么吃的都没有。他在电话旁边看到有外卖的单子,就叫了外卖。所以当章时年和吨吨过来的时候,他还惊奇北京不愧是首都,连外卖也这么神速,点了不到五分钟,就送过来了。
“吨吨?”
“爸爸。”
陈安修心疼地抱着进屋,章时年在后面跟着关上门。
“这是怎么磕的?还疼吗?”
“下车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挤,我的鞋带开了,不知道被谁踩着了,就摔下来了。”
“咱没事就好,他们应该也是不小心的。”
“恩,他们看到我的头出血了,也都害怕了。”
章时年和陈安修的话不多,不过有吨吨在,场面也没太冷清下来。外卖到了以后,陈安修上楼去敲季君恒的门。
“正好我也快饿死了。”季君恒简单洗漱过后,穿着睡衣就下来了,看到章时年和吨吨也在,就问,“小叔,你们这么早就过来了?”
吃完饭,陈安修就提出想带吨吨回去,章时年说,“家里两位老人很喜欢吨吨,想留他多住几天。”
陈安修下意识地不想同意,时间久了,总是容易生变故。
“天气这么热,吨吨的刚手了伤,来回路上也是折腾。”
陈安修看看吨吨的脸色真的还不是很好,又想着毕竟是爷爷奶奶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也就勉强同意了,吨吨在这里留了一天,晚上又被章时年带了回去,吨吨有点不想走,最后还是陈安修劝着去了。
章时年没提让陈安修一起跟着过去,因为他很清楚,陈安修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愿意跟着他去见父母,时机不对。
章云之拿到的dna鉴定报告比陈安修的那份还早一些,只用一天的时间,她没有立刻说破,而是在接下来的两天了,隐约提了几次,章时年却并不搭她的话,她终于认定儿子是存心隐瞒,决定把事情挑明了说,“毕竟是我们家的孩子,你有把吨吨接回来的打算吗?”
“妈,你说什么?”老爷子在书房里教吨吨写毛笔字,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人。
章云把手里的报告放他面前,“这个你要怎么解释,这是你和吨吨的。”
看到上面的鉴定结果,章时年无法顾及母亲的擅作主张,他已经被这个事实惊住了,一连说三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吨吨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
“难道我这个做妈妈的会捏造这个吗?”
正是因为知道母亲不会这么做,章时年才吃惊,吨吨不是安修的孩子吗?怎么可能有变成他的孩子,这件事安修知道吗?吨吨知道吗?安修一定不知道,要不然安修会告诉他的。
“你不想要我,我也不要你。”两人正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吨吨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听到章时年的话,误会章时年是不想认他。他喊完这一句,转身就往外跑。他要去找他爸爸,再也不住在这里了。
“吨吨。”章时年先一步追出来,把他抱住。
“你走开,你才不是我爸爸。”
季仲杰和章云之从后面跟出来,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季仲杰重重叹了一口气,“老四做的好事。”
章时年好不容易把暴怒中的吨吨哄回来,等他情绪稍微平稳一点,问他,“吨吨,谁告诉你,我是你爸爸的?”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吨吨不情愿地说,“我爸爸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我要早更,争取十点之前,这几天熬夜啊,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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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章
章云之在一旁听章时年问了半天,都没问吨吨的妈妈,于是她问了一句。
吨吨看看她,闭紧嘴巴没说话,因为他记得爸爸说过,小孩是爸爸生的这种话不可以随便对别人说。
“妈,吨吨不知道这个,他跟着爸爸长大的。”吨吨从小没见过妈妈,章时年听陈安修提过的。
“那好,我不问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我和你爸爸出去走走。”章云之挽着季仲杰向外走,看老爷子这架势,再待在这里就要动手揍人了,老四弄了这么一出,以他暴烈耿直的脾气,之所以能忍到现在没法发作,纯粹是看在吨吨的面子上。
“这么大年纪的人,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老四心里有他自己的章程。”
“他心里有章程倒还好了,何至于孩子这么大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这次不是君恒把吨吨带过来,他估计这辈子都不知道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你现在他和生气有什么用呢?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是要紧事。”章云之轻声劝他。
“你们这个也宠着,那个也宠着,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定不下心来,上次更荒唐,还回来说,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如果他能像方平他们一样,早早就结婚了,怎么能闹出这样的事情,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连吨吨的妈妈是谁都不知道。”
父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章时年苦笑,老爷子生气是意料之中,但他的话却没说错,他确实不知道吨吨的妈妈是谁,别说是印象,就是连人选的范围都没有,再一个就是,如果不是妈妈去查了,他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知道吨吨是他的儿子,安修明显是知道的,可为什么没告诉他呢,怕他把孩子抢走吗?在这里猜测再多也没用,他决定要安修问清楚,家里和君恒的手机都没人接。
“你在生气吗?”吨吨脸上有一种与他年轻不相符的担忧。
章时年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流露过多的负面情绪,就笑笑说,“没有生气。”
“那我告诉你,我是我爸爸生的呢?”
“吨吨想爸爸了吗?那我待会带你去找爸爸。”章时年根本没把这句孩子气的话当真。
他们过去自然是扑了空,因为陈安修正在季君恒家做客。
*
虽然人已经坐在这里有半个小时了,但陈安修心里还在疑惑,季君恒的父母为什么要来请他来家里做客,季君恒给出的理由是,他父母想看看他外地来的朋友,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季君恒的朋友绝对不止他一个,一个海军上将有那么多时间挨个接见吗?不是他自卑,实在他还有自知之明。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季君恒父亲的军衔,那就更简单了,客厅衣帽钩上的军装,黑色肩章,金色的松枝和三颗星星,海军上将军衔,他在部队里待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什么肩章代表什么级别都分不清楚。他知道季君恒家境不错,但没想到不错到这种地步,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想知道今天来做客的目的。
季君恒的母亲名字是章青词,据季君恒说,他母亲和小叔是表兄妹,章青词和章时年在相貌上并无太多相似之处,但坐在一起的话,还是能看出有血缘关系的,都是那种偏细致的相貌,有别于章时年的优雅,章青词更多的是一种属于女子的婉约,虽然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但举手投足依然吸引人的目光。
“安修喜欢红酒还是白酒?”厨房虽然有帮佣在忙活,但章青词也没闲着,忙着张罗招待,充分地尽到女主人的职责。
“阿姨不用客气,我……”反正辈分乱了不是一天半天了,陈安修索性就顺着季君恒喊阿姨了,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季君恒在客厅里陪着陈安修聊天,闻言插话说,“妈,安修酒量好着呢。”他是为数不多还沉浸在假象中的人,“我爸那里不是还有好几瓶七几年年的茅台吗?今天拿出来喝一瓶吧?”
章青词连斥责人都是语气轻轻的,“别胡闹,安修还没说完话呢,你就插嘴。”又对陈安修说,“第一次上门不要拘束,不过君恒话说的也没错,家里确实还有几瓶上好的茅台,要不,中午就喝这个?”
陈安修心里苦笑,季君恒想害死他,白酒的话,他大概一杯就挂了,头一次到人家家里做客,再喝醉了,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他找个借口说,“阿姨真的不用客气,我最近胃不好,医生嘱咐不让喝酒。”
“原来这样,那确实不能喝酒,年轻人要好好注意身体啊,那我给你准备果汁。”
陈安修笑说,“麻烦阿姨了。”
季君恒心里嘀咕,昨天晚上他们明明还去吃的麻辣火锅,那锅底辣的他差点掉眼泪,但陈安修吃的面不改色,那个时候也没见他胃不好,虽然知道安修这么说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也不想在母亲面前戳穿。
季方南是在差十分钟十二点的时候回来的,他后面跟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见到客厅里的陈安修惊讶地喊了一声,“队长?”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陈安修浑身一震,他用力握了下拳头,回身去看那人,其实不用看也知道,相处七年,交过命的兄弟,只是意外会在这里遇到,“罗平。”
罗平是个身材魁梧,比陈安修还高一头的男人,扛过枪,打过仗,是个面对死亡都没退缩过的硬汉,此时却因为战友久别重逢而激动地双眼泛红。
季方南的目光在自己的警卫员和这个俊秀的年轻人身上稍稍停留,没想到那个孩子的养父竟然是从那支部队里出来的,“以前认识?”
罗平深吸了一口气说,“司令,这是我以前在下面部队时候的队长。”
季方南拍拍陈安修的肩膀,说,“陈安修是吧?以前听小罗说过你们的事情,都是好样的。”
陈安修勉强笑道,“季司令夸奖了。”
“在家里不用叫司令,你现在是君恒的朋友,喊叔叔就行。”
陈安修心里有点发木,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说,“季叔。”
季方南点点头说,“老战友好久没见了吧?你们年轻人在这里聊,我上去换件衣服,今天中午小罗留下来一起用饭。”
季君恒是隐约知道罗平经历的,此时更加好奇陈安修在部队上的那段经历,为什么会在正当好的年纪退役呢?知道这两人好久没见,定然有很多话要说,就主动提出,“安修,我妈妈打理的院子非常不错,让小罗带着你去看看吧。”
罗平也乐意附和说,“对啊,队长,趁着还没吃饭,咱们出去走走吧。”
“行,走吧。”
院子里花木繁茂,景色确实不错,但以陈安修现在的心情根本就没看进去多少。
“队长?”
“别叫队长了,我现在都退役了,你还是叫名字吧。”
罗平试着喊了一声,“安修?”接着挠挠头说,“不行啊,队长,我不习惯啊,要不叫你陈哥?”
陈安修试图用一种更轻松的态度面对他,“有没有搞错,我记得你还大我半年呢。”
“那要不你喊我罗哥?”罗平摆明一切好商量。
“那你还是喊我陈哥吧,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罗平扛扛他肩膀说,“这才像你嘛,队长,刚才在屋里见到你,看你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得我差点没敢认。”
陈安修整整雪白笔挺的衣领,小声说,“这不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首长家里做客吗?你知道的,多少需要装装样子嘛。”
罗平发出爽朗的笑声,像以前一样,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刚才听你和三少说话,你们是高中同学啊,看不出队长你以前还是个好学生啊。”在部队那会,说话做事比他们还粗鲁,哪有半点文人书生气。
陈安修慢慢竖起眼睛,“我全身上下哪里看起来不像是好学生。”一搭手扣住手腕,抬脚便踹,周围没人,两人迅速地交手几招。
“身手不减当年。”
“可还不是你的对手。”
陈安修不客气的感叹说,“谁让我是队长呢。”
罗平也不否认,“是啊,当时除了大队长,还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大队长后来怎么样了?”
“他啊,也调走了,你走的时候,他不在,你走后,他和跟我们问起过你呢,对了,队长,你是不是绿岛市人?”
陈安修点头,“是啊,怎么了?”
罗平抓抓耳朵说,“我好像留下来的大炮说大队长今年好像是调到绿岛市了,你没见过他吗?”
“绿岛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也是,当初活下来我们六个,队长你申请退役了,大刘和老金后来也走了,小于和我都调到其他地方工作,如今只剩下大炮还在那里。”
“活着比什么都好。”
说到这个,罗平也沉默很多,“这些年我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咱们能活下来的人就应该好好的活着,活出个样子来,等几十年后,再见到那帮兄弟的时候,咱们可以说,你看,我们也没白活着。”
陈安修微微别过头去,说,“别想太多了,罗平。”他有时候想都不敢想。
午饭很丰盛,章青词是个尽职的女主人,每个人都照顾到了,对待陈安修,尤其热情亲切。季方南则问了他一些在部队上的事情,都不是什么秘密,陈安修知道的就都回答了。
季方南听了,不住地点头说,“有些想法倒是第一次听说,很新鲜,安修吃饭后,能到我书房来一趟吗?”
“当然,季叔。”陈安修点头,但他心里知道,正题来了。
“爸爸,有什么事在客厅里不能说,还非要关到书房里说。”季君恒不笨,他早就觉察父母叫陈安修来家,另有目的,但他了解父母的品行,不至于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据他估计,多半是和小叔有关,他们一定听到了些什么。
章青词说,“你爸爸和安修说一些部队上的事情,你也听不懂。”
*
饭后两人来到书房,陈安修在后面关上门。
“安修,坐。”
陈安修在季方南对面的沙发坐下,书房南向的窗子很大,此时正午,房间里很明亮,桌上的茶水是先前准备好的。
季方南先给他倒了一杯,“谢谢季叔,季叔如果有话,不放直说吧。”
季方南笑,“你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关于吨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陈安修刚端起茶杯,手没拿稳,被杯子里溅出来的茶水烫到,“季叔,您是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知道吨吨是季家的孩子。”
“你们给吨吨和章时年做了鉴定?”
“希望没有冒犯你。”
结果已经出来了,冒不冒犯还有什么区别,“吨吨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放弃他的。”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原本这件事轮不到我们插手,但父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我们这做哥哥的,免不得要多分担一些,当然,我们绝对不会强迫你放弃孩子,但我们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让吨吨认祖归宗。我们可以保证他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时年很快也会有稳定交往的对象,我想她应该也会很疼爱吨吨。”
作者有话要说:不显示,我再发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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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章
先是见到罗平,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再就是后来和季方南的那段谈话,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陈安修的心情很差劲,所以等他看到等在楼下的章时年的时候也没什么好的态度。
“安修,我有话想问你。”
“章先生有话请尽快说,说完,我要带吨吨回绿岛市。”这里他待够了。
“发生了什么事?”章时年觉察到他的态度不对。
“没什么事。”
陈安修不肯回答,章时年就问旁边的季君恒,关键是季君恒也不知道,他做出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那你先带吨吨到附近公园里走走,我和安修有话要说。”
“我和你无话可说。”陈安修的态度很强硬,没有丝毫融融的余地。
章时年拉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
陈安修看到吨吨站来那里来回看他们,就说,“吨吨,先跟着君恒……哥哥出去玩会。”
季君恒心想怎么两天没见,就降辈分了,直接从叔叔将为哥哥了,但眼前这种气氛,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所以他认命地把吨吨带走了,吨吨又回头看,陈安修硬挤出个笑容,“去吧,我们晚上就回家。”
吨吨乖巧地点点头。
章时年拿了季君恒的钥匙开门,陈安修抱胸立在门口,并没有打算和他促膝长谈,态度冷淡地说,“章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也是吨吨的事情?”
章时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信息,就问,“也是,还有谁?我二哥?”
陈安修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说,“你们家里人真默契,一个打算唱白脸,一个打算□脸吗?我来猜猜,章先生来,是不是要说,要和我一起抚养吨吨吧?”
章时年皱眉,“这不是我们原先就说好的吗?”
“是啊,原先,章先生也说是原先,现在我反悔了。”
“安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够清楚,章先生听不明白是吧?那我可以说的更直接点。”
章时年阻止他说,“安修,你现在很不冷静,不要轻易把两个字说出口。”
陈安修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容说,“我是不冷静,但是足够清醒,章时年,我们……”
“安修。”
“分手吧。”
这两个词几乎是同时出口的。
章时年眼中也有一些不明的情绪在酝酿,但被他强行压制住了,他还算理智的说,“安修,把那两个字收回去。”
“你觉得有可能吗,章先生。”陈安修还嫌不够一样,挑衅地扬起嘴角。
“吨吨的事情,我们不可以坐下来谈谈吗?你以前也没告诉过我,吨吨是我的儿子。”
“你不也同样没告诉过我,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是你嘛?”
“你还是不能原谅那件事?”
“无所谓原谅,我是感觉我们这段关系简直糟透了。”彼此相互不够信任,他们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你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说实话,有点。”陈安修很清楚,他们的关系早就岌岌可危,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而已,或早或迟都会有这么一天。
“吨吨的妈妈到底是谁?”他来之前重新问过吨吨的年龄,那段时间,他在绿岛市发生过关系的只有陈安修一个,但是怎么可能?安修是男是女,他再清楚不过了。
事到如今,陈安修豁出去了,章时年不是想要个明白吗?他就给个明白,“我说吨吨是我生的,你信吗?”
章时年脸上终于露出些震惊的表情。
陈安修极冷淡的笑道,“你不信是吧?那你还问我干嘛?季家不是有权有势吗?你们尽管去查吧,但是不管你们的结果是什么,吨吨是我的儿子,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怎么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的,想要儿子,你们自己去生吧。恕我不能奉陪。”
说完这些,屋里的东西都不想再收拾,陈安修转身就走。
“安修。”章时年追上来。
“章先生,别让我们分手都闹得这么难看。”
*
季君恒带着吨吨在附近的公园玩,看到陈安修过来,就问,“你和小叔谈得怎么样了?”
陈安修扯了点笑容出来说,“谈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季君恒不知内情,看他表情还算正常,就稍稍放心说,“谈开就好,我不知道我爸爸和你说过什么,但是你别放在心上,他们老是爱乱紧张小叔的事情,但是他们做不了小叔的主。”
“没事。”以后季家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那咱们回去吧,中午吃饭的时候天还好好的,就这么一会,天就阴上来了,夏天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
“不了,我想带吨吨今天回去了。”
“一定要今天吗?都来好几天了,不差这一天的,明天,明天一大早,我开车送你们去做火车。”
陈安修还是坚持说,“就今天吧。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朋友,以后去绿岛,记得过来吃饭。”
“这个是肯定的。那你等等,我去开车,待会送你们走,顺便去附近的超市买点吃的带路上吃。”
季君恒一说完不等陈安修回答,就急急跑开了。
这个朋友倒是真的不错,可惜这里他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他牵起吨吨的手说,“吨吨,咱们走吧,趁着天没下雨。”
吨吨没有任何犹豫和留恋地紧紧反握住他的手。
陈安修不止一次地庆幸,他还有吨吨。
可能周围都是高档住宅区的原因,陈安修领着吨吨走了半条街了,都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都没看到影子,雨倒是先下来了。
尼玛,老天,你要不要这么应景啊,只是个失恋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他都还没来得及难过呢,天倒先下起雨来了,开始还是一滴一滴的,后来简直是用水泼。陈安修抱起吨吨,把他脑袋上受伤的地方压在怀里,“吨吨,别抬头,我们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小叔,安修回来没有?”
章时年揉揉额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不是去找你和吨吨了吗?”
季君恒着急的说,“安修坚持今天要走,我让他们在公园里等等我,我去开车,结果去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见了。”
“我出去找。”这么大的雨,安修到底带着吨吨哪里去了?章时年开着车沿街找过去。
这附近都是住宅区,也没什么临街的店铺,就在陈安修想抱着吨吨再转个方向的时候,有辆车驶过去,又倒了回来,车上的人撑着一把方格大伞下来,看到陈安修的脸,脱口而出一句,“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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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章
长宁?陈安修挑了下眉,这人是舅舅的熟人?毕竟长宁这个名字虽然算不上多么特殊,但也不是满大街都是。
那人只在起初冷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大伞移到陈安修父子的头上,主动询问说,“年轻人,这么大的雨,要去哪里,我捎你一程。”
陈安修心中疑惑,这么好的事情,要换在其他时候,他指定免费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谢绝的,但是现在还有吨吨,他也就顾不上这些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会有人把他拐去卖了吧,再说真没见过开着宾利拐带人口的。
“谢谢你啊,先生。”上车后,那人主动递了一块大毛巾给他们,陈安修抱着吨吨先给他擦了擦,然后自己也擦了一下脸。
那人很温和地笑了一下,示意他不用太客气,又问,“这里下雨天不太好打车,你带着个孩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们去要去火车站,不过您待会把我们放在一个能打车的地方就可以了。”
“火车站?无妨,送你们一程吧,孩子头上还有伤,别再着凉了。”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眼前这人看起来大概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还不算老,身姿挺拔,长眉深目,样貌算是非常出众,看人的眼光透着股强悍和锐利,这样一个人就算是想善事,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而且他注意到前排司机模样的人听到要去火车站的时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
“心里有疑问?”表现的那么明显,他实在很难忽略。
“说实话,是有一点。”他是没感觉到这人有恶意,但无缘无故的好意也是在让人无法消受。
“我喜欢你的直率。”
陈安修扯扯嘴角说,“谢谢你的欣赏。”如果你也直率点就更好了。
那人又问,“不是本地人?这是要回家?”
“是啊,在北京待了好几天了,准备回去了。”要绕大家一起绕。
车上的冷气很足,吨吨怕冷地往陈安修怀里缩了缩。那人立刻让司机把冷气关小了点,又找了一条毯子给吨吨。
“能问问你家是哪里的吗?”
“绿岛的。”
那人听到这个地名,眼中极迅速地闪过些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一句,“不算远,很漂亮的城市。”
陈安修也客套的说,“先生有空去旅游的话,我请你吃饭。”
“好啊,如果去的话。说了这半天话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姓陈,陈安修。”吨吨好像快睡着了,陈安修搂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男人的话不多,陈安修对他是不是小舅舅的朋友也没什么兴趣,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两个人偶尔会交谈两句,就像普通的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直到临下车的时候,那人终于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林长宁的人吗?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
“我小舅就叫这个名字。”
那人的神色有些动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说,“原来如此,你们两个真的长得很像。”见陈安修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多说了一句,“我是他以前的大学同学,好多年没有联系了。他最近有回国吗?”
“最近好像没有打算。”
那人点点头,并没有再问这方面的问题。
到了目的地,陈安修带吨吨下车,再次对这个施以援手的陌生人表示了感谢。与此同时,旁边刚停下的另一辆车也下来一个人,“安修。”
陈安修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章先生怎么过来了?”
章时年在他身前半米处站定,“你就是要走,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先和我去换件衣服。”深知他倔强的脾气,肯定不听劝,又说,“就是你不换,也得考虑吨吨。”
下雨时,吨吨是被陈安修护在怀里的,但雨势太大,吨吨的后背还是湿了很大一块。就是章时年不来,陈安修也是打算在火车站附近找间旅馆住下来洗个热水澡的。他还算有理智,不会因为和章时年分手,就不管吨吨的身体,“谢谢章先生关心,我会照顾好吨吨的。”
章时年还想说什么,看到陈安修身后的车子里出来的人,微微皱眉,没有继续,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安修刚才就是乘坐这辆车过来的,可竟然是这个人?
“这不是季家的老四吗?真巧,竟然会在这里遇上。”
“确实很巧,能在这里遇上陆先生。”京城陆家的老三,陆江远,陆家曾经全力栽培,最寄予厚望的人,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政界,手腕一流,背景也深,原来发展一切顺利,谁知道仅仅过了四年,这人突然宣布弃政从商,跌碎了一众人的眼镜。据说因为一些事情和家里闹掰了,外面的人也是猜测,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但陆家转而继续扶植老二陆知远倒是真的,只不过陆知远性格沉稳有余,进取不足,所以这些年整个陆家在京城里也跟着低调了很多。
“听说你和碧婷在交往,以后见面就是不是要跟着改口叫三叔了?”
章时年脸上挂着一径的轻笑,让人摸不透他此时的情绪,“陆先生真爱说笑,我和陆小姐只见过两次面而已,朋友都算不上。”陆碧婷是陆家老二陆知远的女儿。
“碧婷这孩子对你一向是很欣赏的。”
章时年浅笑不变,“我想这不属于我的考虑范围。”
对他们的谈话一点兴趣都没有,陈安修无聊的都想打呵欠了,要不是章时年站的地方正好堵在了他离开的方向上,不想在外人面前闹的太难看,他现在直接就想走人了,管他陆碧婷是谁。
也许是注意到他的无聊,章时年主动把这次谈话打住,“很高兴能在这里遇上陆先生,不过现在我这边有孩子要照顾,我们下次见面再聊。”
这次陆江远点点头,“好,下次再聊。”说完,又看看陈安修,上车走人了。
*
章时年在附近的酒店里开了两个房间,陈安修坚持自己付了房费,和吨吨多住了一晚,第二天雨停了,父子两人就上车回绿岛了。
本来没和家里人说今天回来,可是等父子两人一出车站,竟然遇到了来接站的陈天雨,“望望,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啊?”绿岛这边看来也刚下过雨,路上湿漉漉的。
“想着你们这两天也该回来了,正好到附近办事,就顺便过来看看。”陈天雨绝对不会说是有人往家里打的电话。
这个理由太牵强,但陈安修懒得拆穿他。
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夏天天长,下午四点,天还挺亮的,陈安修坐在副驾驶上远远就看到爸爸正在建材店墙边刨坑,脚边还放着好几个绿色植株。
“爸爸,你在做什么呢?腿不疼了吗?”
“最近天天用药酒,好多了,跟人要了几棵地瓜花,我打算种在这里。”
“爷爷。”吨吨从车上跳下来。
“吨吨终于回来了,走了这么多天,爷爷奶奶在家都挺想你的。”陈爸爸拉着人上上下下地仔细瞧,看到头上贴着的药布,心疼地问,“头还疼吗?”
“不疼了。”
“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却把头磕破了,晚上回家让你奶奶多煮几个鸡蛋给你吃。”
“恩。”
“回屋里凉快凉快,爷爷给你切西瓜吃。”
“我妈呢,爸爸。”陈安修问了一句。
“去山上摘菜了,顺便喷点烟叶子水,昨天说是看到西红柿和辣椒上有很多虫子。”
陈安修接过爸爸手里的铁锨,把地瓜花种上,浇上点水后,又去小饭馆看了看,在他离开这几天,旁边新盖的五间大瓦房里的桌椅板凳已经全部到位了,现在只等哪天放挂鞭炮,这边就可以用了。
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秋里镇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着,陈安修在山上和他妈妈拔草喷土药的时候,就把事情说开了,“妈,我和他分开了。”他知道妈妈一直很介意这件事。、
陈妈妈何等敏锐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在北京发生了事情,“他们家里人给你委屈受了?”
“怎么会,我还能让他们欺负了?”
“那就是有了。”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陈安修脸上的笑容一顿,“妈,不管怎么样,这事算是过去了。”
“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已经想明白了。”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没有爱情,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家里的人还需要他的照顾。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其他的,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争取长点,这章算是过度吧,终于没卡你们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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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章
章时年一直把人送上火车,回来的时候,章云之正在阳光室里戴着眼镜缝制一件小衣服,“吨吨跟着他爸爸回去了?”
“恩。”章时年轻应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茶壶里泡着的上好的玫瑰花茶,“这是给吨吨做的?”他妈妈少年时就留学英国,受的西式教育,弹得一手好钢琴,油画也擅长,但受外婆的影响,她的针线缝纫功夫也是一等的,小时候他们兄弟们大件的衣服大多是请外面的裁缝做的,但一些贴身衣物,都是她亲手做的。
“吨吨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做奶奶的,还没为他做过件衣服呢,君恒,君毅他们小时候都穿过我做的衣服。”
“妈,这件事我的错。”
章云之抬头看他一眼,“老四,这件事确实是你错了,君恒昨天晚上在这里吃饭,说漏了嘴,把你二哥找陈家那孩子谈话的事情说了,你爸气得饭都没吃,把你二哥叫来狠狠训了一顿,连仗势欺人,忘恩负义这种话都骂出来了。不怨陈家那个孩子会生气,换成谁也难以接受的,吨吨,他们养了十年,尽管你也不是故意遗弃的,但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否则我们没有立场问他们要孩子,这件事,你二哥心急了点,不过这也怪你,上次回家说要找个什么男人过一辈子,你二哥也是担心你以后真的无后。”
以安修现在的情绪,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解释,他现在也需要厘清一下混乱的思绪。
“听说陈家那个孩子是君恒的同学,那应该年纪也不大,怎么会十几岁就收养吨吨呢?吨吨的妈妈你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妈,你听说过男人生孩子这种事情吗?”
章云之下针的手停了一下,问,“你说什么?”
对自己的妈妈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妈妈见多识广,或许知道点什么,男人生孩子这种事情,他听都没听过,实在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查起,他愿意相信安修,但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安修说吨吨是他生的,算算吨吨的出生日期,那段时间,我确实和他发生过关系。”
“老四,你真是太胡来了。那个孩子当年才多大?”心知现在再指责他这些也没用,她拨拨头发,想了一会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以前你外公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铁路设计师,叫乔白,他以前来家里做过客,身边常带着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孩子,我听你外公说过,乔白的伴侣也是个男人,那个男孩子是他自己生的,他们那个族群好像是叫什么木遗,具体怎么写我不是很清楚,他们族里的男人是可以生孩子的,你外公知道的还多一点,他说过这个族群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被当做异类屠杀,后来就销声匿迹了,乔白是我唯一听说过的来自这个族群的人,46年的时候,乔白一家移居国外,后来你外公去世,我们两家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这么说,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
“应该是有的,不过他们行事隐秘,所以很多事情,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这也是他们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乔白和你外公二十多年的好友,我们也仅仅是知道这么一点。毕竟男人生子这种事情,说出去还是会被当做异类看待的,陈家那个孩子既然这么说,估计应该是真的。”
章时年握住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这么说,安修真的在十八岁那边独自生下了吨吨?他以为那一夜对安修来说是一场不算愉快的回忆,可事实竟远不止如此,安修一个男孩子,在那个年纪生下吨吨,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他无法想象。
“妈,我要回趟绿岛。”
“老四,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和克制。一时的感情冲动并不足以让你们一辈子走下去。我想陈家那个孩子也需要时间。”
“妈,如果我决定和安修在一起,您会反对吗?”
章云之听他这么说,似乎并没有多少都惊奇,极为优雅淡定地笑了一下,“老四,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需要冷静,关于你的未来,我不会过多干涉什么。”但她不看好这两个孩子。陈家的那个孩子,她没见过,但从他这次带着吨吨迅速离开北京的做法来看,必定是个性格强硬,极有主见的,老四同样是不容易妥协的那种人,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只能硬碰硬,伤人伤己。
“我知道了,妈,我先回房。”
“去吧。”
章时年回房后,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打给周家伟的,让他去查宁世医院,吨吨就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医院还给吨吨准备了充足的出生假记录。
第二通电话是打给他二哥季方南的,约他一起晚饭。
*
当时季方南正在国防部参加一个高层作战会议出来,警卫员罗平把电话递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来了,他这次真算是里外不讨好了,老爷子臭骂他一顿,弟弟这里也没落个好人,“老四?……好……地方你来定,我晚上有时间。”
罗平神色严肃地守在一边,偶尔的用眼角扫一眼,能让这位海军上将这样包容妥协的,他就知道两个,偏偏那两个都姓章,克星一样的存在。
两人去的是私房菜馆是由一个老太太开的,祖上据说在王府里做过厨子,小小的四合院里,每天就开那么几桌,晚上院子里灯光并不算很明亮。季方南把带来的警卫员留在门外,他自己推门进去。
“二哥。”章时年原本站窗边,灯光打在他俊美的脸上,优雅淡定的面具下却隐隐有种逼人的气势,听到人进门,他转身招呼。
“等了很长时间了?”
“也没,二哥坐。”屋里就他们两个人,章时年帮着拉开椅子。
“自家兄弟,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章时年轻笑,“如今大哥不在家,有些事情我是想和二哥说说。”
季方南看他这姿态,就是找陈安修谈话的事情把他惹恼了,先行开口说,“那事情确实是我这当哥哥的鲁莽了。不过既然吨吨是我们家的孩子,让别人一直养着总不是那么一回事。”
“安修不是别人。”章时年淡淡的说。
季方南终于觉察到情况与他想象中有出入,“老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陈安修不就是吨吨的养父吗?还有其他的关系?
“安修是我想携手一生的伴侣。”
季方南再沉稳,遇到这种情况也无法冷静了,他沉声问道,“上次在家里说,要找个男人过一辈子,就是这个陈安修?”
“就是他。”章时年的情绪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他这话一出,两人面前的红木桌子被季方南拍地砰地一声,“老四,你鬼迷心窍了是不是?那孩子可是和君恒一样的年纪。”他以为老四即使是看上一个男人,也定是与他身份和阅历差不多的,谁知道竟然是个乡下的毛头小子,当然他没有歧视乡下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身份相差如此巨大的两个人真的能生活在一起吗?
“陆碧婷的年纪和安修也差不多。”
“陆碧婷能一样吗?她是陆家的女儿,自小又在国外留学,多少应该能跟得上你的脚步,差不多的背景,相处起来应该也容易。”见章时年明显不赞同,季方南又说,“当然你不喜欢陆碧婷也行,我们家也不需要你联姻,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不难吧,你怎么就想起找个男人过日子了?”
“男人女人对我来说没都没差别。”
季方南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老四,你这么说,是认定陈安修了吗?”
“希望能得到二哥的祝福。”
季方南一甩袖子,“这饭我吃不下去了,你自己吃吧。”再谈下去,他怕自己会掀桌子。
“二哥,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你和大哥不用事事为我担心,二哥的心意,我明白,三哥三嫂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
季方南停住脚步,脸色稍稍缓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老四,这件事我以后不再插手就是了。”都把那件事抬出来了,可见是真的认真了。
“谢谢你,二哥。”章时年主动给他倒杯酒,“咱们兄弟俩喝一杯。”
*
暑假里山上的游客果然骤然增多,幸亏他们提前又扩建了小饭馆,就是这样,还是经常慕名吃饭要排队的,陈安修让人在院子里放了两大桶汤水,一桶是绿豆汤,一桶是山楂水,都是免费的,有客人来了,自己拿碗盛就行,也不用大热天的白白干等着,此外,店里还准备了一些黄鳝笼子,粘知了的杆子和面筋,小饭馆的后面有山也有河,抓来的黄鳝和知了都是归自己的,愿意带走也行,愿意在这里现场加工吃了也可以,油炸的知了,葱爆的黄鳝,都是最时鲜的美味,走的时候再捎上七八斤正宗的东山桃子,真的就不虚此行了。
天气热了,山上的蔬菜也长得快,一旦来不及采摘,就老了,趁着午休没人吃饭的功夫,陈安修摘了好些豆角和茄子,在小饭馆后面的空地上扯上绳子,豆角三五根一捆,扎起来,挂在绳子上,茄子切片,放在竹编的大簸箩里,同样放在太阳底下晾干,留到冬天,用茄子干和干豆角炖肉吃,别有一番滋味。
拇指长,薅下来的小黄瓜,顶着小黄花,最适合腌咸菜,放盐,糖,白酒,还有炒香的芝麻,密封在坛子一周就能入味了,早上喝点白粥,拿它配正好,清清爽爽的,还开胃。
陈安修把腌好的黄瓜坛子搬到墙角,洗洗手在案板上切了几片土豆。
“吨吨过来。”
“还贴啊?爸爸,很难看。”吨吨脑袋上顶着土豆片,不情愿地蹭过来,现在暑假,他不上学,几乎天天跟着陈安修待在小饭馆里,只有中午会去建材店里睡午觉,陈安修试做新菜,他跟着尝,最近明显长胖了,在脸上捏一把都是肉,脑门上的药布已经取下来了,不过留了道疤。
陈安修本来想男孩子脸上留一点疤是勇敢的象征,陈妈妈骂他胡闹,于是他最近正在努力把吨吨额头上的那道疤去掉,秘诀只有一个,天天贴鲜土豆片。
“好像是淡了一点,再贴几天应该就不见了,你再坚持坚持。”陈安修把那片已经没什么水分的揭下来,重新贴上一片新鲜的。
贴完以后,陈安修自我欣赏了一会,啧啧称赞说,“其实还挺好看的,三眼神童,以前也是这样糊着他额头上的那只眼睛的。”
“真的吗?”吨吨信以为真,跑去照镜子,可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副脑门上贴着土豆片的造型多么好看。
“你们父子两个在说什么呢?”陈妈妈端着一个盆子过来。
“妈,你怎么过来了?”
“上午跟着你三婶去前村葡萄园摘的葡萄,拿过来吃你们尝尝,都洗过了,玫瑰香,很甜,你三爷爷他们呢?”
陈安修幸灾乐祸的欢呼一声说,“他们没口福,都回家睡午觉去了,正好我们自己吃。”
陈妈妈放在桌上,也在一旁坐下,笑说,“我搬了一盆子来,你们两个吃的完吗?”
“吃不完剩下的给他们吃。”话是这么说,陈安修还是分了一半,留在冰箱里了。
从北京回来的头几天还看着没什么精神,人也懒懒的,这几天看着又活过来一样,她也可以放心了,“晴晴打电话回来,说过两天就回来。”
玫瑰香葡萄,不能吐皮,但种子可不能吃,陈安修把垃圾桶踢过来,闻言说,“她不是在南京那边实习了吗?”
“说是有事,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想干啥,等她回来就知道了。”
陈安修胡乱猜说,“说不定是有男朋友了。”
陈妈妈倒是没想到这点,“有可能吗?”
陈安修提着一串葡萄,扔一颗在嘴里,轻松自在地说,“有什么不可能的,晴晴都是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了,中学没谈,大学没谈,研究生再不谈,就没有机会发展校园恋情了。”
“晴晴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晴晴和安修的感情很好,有些事情不和爸爸妈妈说,也和大哥说。
“晴晴什么也没说,不过在学校里不谈个对象,还挺可惜的。”不管成不成,都是美好的回忆,不像来到社会上,总是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感情怎么也单纯不起来了。
“你这都是些歪理。”
陈安修笑说,“歪理也是道理嘛。”他明显看出,自从知道他和章时年分手后,他妈妈的心头也卸下一块大石头。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吨吨探头过去看一眼,“糖球爸爸。”
陈安修放下葡萄,擦把手接起来,“楼医生?”
“有人来要吨吨真的出生记录,弄不清对方底细,假的那份记录被识破了,景谦这边受到的压力很重,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想让人知道,族里那边有人会想办法解决的,就是可能麻烦一点,你这头,有没有怀疑的人选?我们也好有针对性的想办法。”
“算了,给他吧。”陈安修知道是谁。
“什么?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
陈安修往屋里看了一眼,妈妈和吨吨还在说话,没注意他这边,“是吨吨的另一个爸爸,给他吧,我已经告诉他了。”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想什么呢?”陈安修笑了一声说,“没有,给他吧。”
“那我和景谦说。”
*
章时年来的那天晚上,陈安修和吨吨打着手电筒出去抓蝉蛹去了,知了没有蝉蛹肉多,晚上蝉蛹都从地里爬到树上,打着手电筒去找,一晚上抓好几碗。
“这里有好几只。”陈安修个头高,一般不是很夸张的距离,他都能用竹竿拨拉下来。
吨吨抱着奶粉罐子,在后面跟着,陈安修抓下来,他就打开盖子,把这些蝉蛹丢进去。
“抓了多少了?”
吨吨把罐子放在耳边晃了晃,听听,然后说,“大半罐子了。”
陈安修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快十点了,回家睡觉,今晚战果丰硕,咱们回家腌起来,明晚再战。”
“好。”吨吨被他的情绪感染,很有精神地答应了一声。
还没走到建材店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那辆熟悉的车。
吨吨看看陈安修,又看看从车上下来的章时年,小孩子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早已经觉察出不对劲。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里面坐吧。”分手了也不到老死不想往来的地步,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吵架,还要互相不说话。
章时年从车上搬了些东西下来。
“这是什么,还有吗?我来帮忙。”
“都是老人给孩子买的东西,还有我妈给吨吨做的几件衣服。后面还有个箱子。”
陈安修过去开车门,“这么多啊?”
两人搬着东西进到屋里,陈安修催促吨吨说,“吨吨,你先去洗澡。”
吨吨趴到橱子里找出自己的小睡衣犹豫了一下,走人了。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章时年选了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后,先开口。
“恩,喝水,我煮的山楂水,放了冰箱里一天了,都凉透了。”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陈安修推开窗子,让屋里进来点风,山里一入夜,风就凉了,“那天确实是我太不冷静了,吨吨也是你的孩子,以后你可以来看他,如果两位老人家想他,你也可以带他去北京住段时间,但我父母也疼他,希望你们能理解。至于我们,也许做朋友比恋人更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文从头到尾大概都是这种风格了,写大纲的时候就注定了。家长里短的。
吨吨的身世问题早已全部解决了,应该以后没人再着急这个问题了吧?o(n_n)o,可以过温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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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章
“朋友比恋人更合适?”章时年平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是你的真心话?”
陈安修倚在窗边,南风吹得他后背凉飕飕的,说出分手的话后,他承认心里曾有过纠结,但他最终选择面对事实,他和章时年之间的问题,并不会因为其中一方的刻意忽略,就会消失,他介意章时年过去的隐瞒,章时年未尝不介意他关于吨吨身世的隐瞒,他们之间信任的基石没有了,勉强在一起,在以后的生活中,他只能有选择的相信章时年,章时年对他也未必会交付全部的信任。
现在有分手这场最大的危机摆在眼前,谁都可以说不在乎,可以说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但过去的事实不会因为不在乎就能忘记,就像姥姥说的,心里自此扎了一根刺,这根刺不会死人,但时不时地就会疼一下,等哪天这根刺深的挑不出来了,两人的关系也就彻底完了,如果到了那种地步,恐怕他和章时年连像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谈话的机会都没有,何必呢。做不成情人也没必要成仇人。
“一大半的真心话。”
“还有那一小半呢?”
“我还喜欢你,但我不想继续下去了。”他曾经有过面对生死的那一刻,决断并不难下,因为事情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就结束了。但面对章时年这个曾经想不顾家里反对,共度一生的人,他承认,他顾虑太多,选择退缩了。“这次是我对不起你。”
“最终还是决定分手?”章时年起身过来。
“以后见面还是朋友?”陈安修主动伸出手,做出个友好的表率。
章时年无视他释放的善意,欺身逼近,“上过床的朋友?安修,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这么坦然?”
陈安修额上青筋暴起,语气却是潇洒自若的,“这种事情经历多了,有什么可在乎的?”吹牛皮不打草稿。
章时年附在他耳边,轻声吐气,“安修,你确定我不是你唯一的男人?”
“以前是,以后可不一定。”不经大脑的说完这句话,陈安修恨不得那块砖在自己脑门上敲两下,他大概真的快被章时年弄疯了,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真的没有和其他男人上床的嗜好,他气急败坏补充说,“外面漂亮的美女一大把,总能有一款是合心意的。”他上次去酒吧,还是挺受欢迎的。
“和我上床后,你确定对女人还行?”
对男人最大的侮辱不过如此吧?陈安修环绕胸,隔他在半臂之外,成心气人说,“对着你行,对着女人就行,她们还没你漂亮。”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你确定女人能对你做同样的事情?”
陈安修直接爆发,把人推开,“真的算了,章时年,这样纠缠下去没意思。”尽管有舍不得,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他懂得。
“你认为分手之后真的能做朋友?”
“也许吧,我尽力而为,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咱们之间的事情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吨吨这边,你家里有什么想法吗?”
“你放心,我们不会和你争夺吨吨的抚养权。只要你愿意,吨吨永远都叫陈秋阳。”
“真的谢谢你。”真心实意的道谢,他心里很明白,凭借季家的权势,如果他们真的想抢人,他家真的很难有反抗的余地,失去吨吨是肯定的,“以后,你想看吨吨,随时都可以过来,你……结婚以后,我保证不会让吨吨去打扰你们的生活。”
“这些年辛苦你了。”章时年突然伸手把他揽在怀里。
“你少给我灌**汤。”他再次把人推开,叹口气说,“其实我照顾的也不多,吨吨基本是我爸妈一手带大的。”
吨吨穿着带水的小拖鞋,啪嗒啪嗒跑过来的声音渐进,两人默契地停止了方才的话题。
“爸爸。”吨吨在陈安修身边站定,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吨吨。”章时年在他面前蹲下。
吨吨看看陈安修,向后退了一步,再想退的时候,陈安修在后面用手抵住他的肩膀,吨吨站定不动,章时年轻轻抱住他,这个孩子,他错过了十年,说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他甚至不敢奢望吨吨会喊他一声爸爸。
章时年抱了吨吨好一会才放开。
尽管天色已经很晚了,但陈安修并没有留人的打算,他送章时年出门,“路上小心。”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说的话,我没有不相信,只是太惊讶了。”
到了现在,陈安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他沉默地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他没说完的是,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也有自己的选择。
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情却并不如意料中的轻松,陈安修心里给自己的解释是,可能还不习惯吧?“谢谢你肯配合。”不伦不类的回答。
“还有谢谢你们家照顾吨吨这十年。”
“吨吨也是我的儿子,你不用这么客气。”
“改天我会亲自登门道谢。”
陈安修心里一惊,赶忙说,“这件事还是缓一缓吧,我爸妈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们说。”十年前默认是季君恒,现在突然又变成章时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家里人解释,乍一听他的私生活很混乱一样,天知道自始至终就和章时年一个人发生过关系而已。
“那我今天先走了。”
“再见。”陈安修很平静地挥挥手,以后还是少见吧。
山路蜿蜒,车子的尾灯很快就看不见了,他在附近溜达了一圈,等回来的时候,身上的t恤都泛潮了,他踢踢脚边的小黑狗,“多管闲事,谁让跟着的?”竟然还敢把大脑袋枕在他脚上。“还不到两个月,你现在都四斤多了,应该注意一□重问题了。”
*
夏天天热,特别是中午,很多人家都懒得开火做饭,小饭馆里的凉菜和卤味卖的格外的好,不仅镇上的人喜欢过来买,连客人尝过之后,也愿意打包带走两份,素点的有豆腐干和各种卤蛋,肉的有猪头,猪尾巴,猪耳朵,猪大肠,还有牛蹄子和板筋,最受到欢迎的要数三爷爷亲自做的一款猪皮卷。长长的一条猪皮由纱布裹着,从卤水里捞出来的,一层层的卷着很密实,撤掉纱布改刀的时候,抹一点香油,撒一把香菜或者韭菜末,淋上两勺醋,有愿意拿回家,自己用蒜泥拌拌的也行,那又是另一番滋味了,猪皮卷每次刚出锅就被人抢干净了,不提前来守着,绝对买不到。因为每次卤制之前,三爷爷都会每条猪皮亲自刮去油脂,所以做出来的猪皮卷在夏天吃起来也不会觉得油腻。卤好的猪皮卷热的时候比较软糯,凉了很有嚼劲,大人孩子都可以吃。
小饭馆里做这些东西的时候,直接就在院子的一角架上大铁锅坐,一来院子里有风吹着清亮,二来买的人都能看到,卤味这种东西,大家就怕吃个不干净,现在在众人眼皮底下做,大家亲眼看着,也都放心。
“老板,猪皮卷还有吗?”人多的时候,院子的树下也临时支上桌子。
“今天没有了,猪耳朵要吗?可以用菜心和花生米拌个猪耳朵丝。”陈安修的案板就在锅子旁边,各种调料就在手边的桌子上,客人吆喝一声,他很快就能拌出来。
“行,猪耳朵就猪耳朵吧,再来一盘凉拌菠菜,一盘海带丝,三根鸡脖子,还有两扎啤酒。”
小饭馆里随时预备着大桶的鲜啤,都是山下的啤酒厂里直接送过来的,山下啤酒厂用的水都是从东山上引下去的山泉水,酿出来的啤酒格外好些,外地的人只知道一个统一的啤酒牌子,只有当地人才清楚,不同的啤酒厂出来的,啤酒的味道是有细微差别的。
“稍等一会,马上就好。”陈安修答应一声,拿着笊篱下锅捞客人点的东西,罗芳芳则很快地先把啤酒送了过来。
“给我两块小猪蹄,撒点芝麻。”
陈安修抓了一把菜心放到盆子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抬头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陈天晴穿了一件蓝色的碎花裙子,她身材高挑,穿什么都衬地起来,听大哥这么说,就笑道,“从火车站坐公交很方便,一直开到家门口,这次赶巧了,还坐的是咱三叔开的那班车。”他们三叔陈建浩是公交车司机,买车的时候,他们都出了钱,每年公司盈利他们还能分一点利钱。
“这位是你同学吗?”陈安修注意到陈天晴旁边站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白色西裤,黑色的短袖衬衫,身材瘦削,长相还算清秀。
陈天晴天天头,挽着那个男孩往前走了一步,“这是我大哥,陈安修,大哥,我同学,郭宇辰。”
陈安修看她那神情,就知道绝对不只是同学这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同学,天晴也不可能把人领回家了,这种事情彼此心照不宣,不用点破,“原来是天晴的同学,好不容易来绿岛一趟,多玩几天。”
陈安修摘了手套跟他握手的时候,郭宇辰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指尖还没刚碰到陈安修的掌心就松开了,陈安修很清楚的看到他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排斥。
陈安修暗暗地看看自己手掌,虽然是有茧子,但也没长刀子,而且还挺干净的,不至于被人这么嫌弃吧?晴晴找的这个男朋友看来不好相处啊。
陈安修注意到晴晴在郭宇辰手肘那里推了一下,那人终于开口喊了一声,“陈大哥。”
第一次上门,陈安修这个做哥哥,也不能不给面子,于是当做没这回事一样,“天这么热,路上累了吧,中午想吃点什么,直接在这里点了,待会我给你们捎回去。”
“不用了,大哥,你这里这么忙,咱妈已经在家里做了,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的小饭馆开的怎么样了,待会就回家和咱妈一起做。”
“天这么热,厨房里没风扇,你回去和咱妈说别做了,我待会就回去了。”
陈天晴环顾一周,座无虚席,“你这里忙的开吗?”
“这个你别担心了。”他看这个郭宇辰早就不耐烦了,离着卤汁锅子稍微近点,还不时地拿手挡鼻子,让他一直站在这里,简直是在难为人。
晚上本来是想让郭宇辰在江三爷爷家里住一晚的,但他坚持要到山下住酒店,陈安修晚上又开车送人下去,郭宇辰提出想住间好点的,陈安修直接把人送到君雅去了。
看郭宇辰眉头都没皱地要了间商务套房,陈安修就知道这人估计家境不错。
回来的时候,妈妈偷偷把他拉到一边问,“壮壮,你觉得这个小郭,人怎么样?”
“才来半天,能看出什么来。再过两天看看吧。”
“我就觉有点不对,你没看吃饭的时候,他手里那双筷子,他来回用纸巾擦了三遍,你说他是不是瞧不上咱家里?”有对比,才知道差距,她虽然不喜欢章时年和壮壮在一起,但比起这个,章时年的人品风度,她倒是挑不出错来,这个一看就差远了,虽然有年纪的差距摆在这里,但也不能零头都比不上的感觉。
“有一点洁癖也不算很大的过错,人品好,对晴晴好不就行了?”
“你别安慰我,我还没老糊涂,不是这么回事。这个人,我得多看看。”
就在全家人忙着接待这个未来的女婿时,谁也没想到一向身体健康的陈安修的姥爷突然病倒了,姥姥的身体偶尔生个小病是常事,但姥爷一年到头,连个感冒都很少有,他这一生病,把家里人都吓坏了,毕竟是八十多的人了。
“咱爹住院了,你要还不愿意回来,谁也没办法。”说完这句,陈妈妈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安修知道刚才那个电话是打到美国的。
“妈,小舅舅怎么说?”
“不知道,我去煮点粥,待会给你姥爷送去。”
*
姥爷住院一周了,病情时好时坏的,大舅舅头些天已经出海了,一时也赶不回来,姥爷这边主要靠林妈妈和林长顺轮流照看,就在陈妈妈等得快要失望的时候,林长宁终于确定回国了。
“壮壮,你去机场接你小舅去。”
“我去?”他都十多年没见他小舅了,真怕不认识啊,舅舅和外甥见面,相互不认识就该闹笑话了,“好吧,我去试试。”
他小舅舅打电话过来说是,从上海转机过来的,陈安修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人。
“壮壮吗?”一个穿着亚麻色衬衫的男人,摘掉墨镜,在他前方站定,试探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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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章
“小舅。”陈安修心道还好,总算小舅和十多年前见面的时候,变化不是很大,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他小舅。都四十多的人了,一点都不显老,想想他三叔,也就比他小舅大着两三岁,可那脸上已经不少褶子了,再看看他小舅,目光清湛,皮肤光洁,岁月果然岁对某些人是特别偏爱的。
林长宁笑说,“老远看着就像你,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十五六的半大孩子,现在都这么高了。”
让一个看着并不比他年长多少的人,用这种长辈的慈爱目光看着,陈安修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他接过林长宁的行李箱,笑眯眯的说,“上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上高中,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他记得那次他小舅回来,送了他们兄妹三个每个人一块手表。他还一直戴了好几年。
林长宁随着他往外出,说,“是啊,过的真快,前年回来的时候,你在部队里,我也没见着。”
两人到了停车场,陈安修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林长宁坐的副驾驶,车子上了高速的时候,陈安修想了想,问道,“小舅,我舅妈和戴维呢?怎么没一起回来啊?”小舅妈和戴维就在多年前回来过一次,到现在他都几乎不记得那两人的长相了。
“你……小舅妈她工作太忙,一时请不下假来,戴维放暑假和同学出去旅行了。暂时联系不到他。”
理由听起来很合理,但总觉得哪里很奇怪,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探望一下老人,老人病了也腾不出一点时间吗?还是美国那边的人不太注重这个?不过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来指摘,于是他也只能说,“家里人都好多年没见他们了,让小舅妈和戴维以后有空常回国玩啊。”
“行,我一定转告他们,壮壮,你姥爷的病查出来没有,现在怎么样了?”
“医院那边也没查出什么大病,就是姥爷年纪大了,身上难免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见他神色有些黯然,陈安修连忙安慰说,“小舅,你别太担心了,没查出来应该就是没什么大事,小问题咱们接回来慢慢调养就行了。”
林长宁勉力笑了一下,“恩。”
“小舅,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也累了,要不,你先睡一会,到家的时候,我喊你。”机场在绿岛市的西边,他们家在东边,回家要跨过整个市区,时间还挺长的。
林长宁扶着额头,盯着车外的风景看了一会,然后点头,说,“先去医院吧,到了喊我一声。”自从接到姐姐的电话,就忙着手头各项工作的交接,一路上也没怎么睡,他确实有点累了。
“恩,小舅,你睡吧。”
现在是下午,向东去,阳光一点不刺眼,小舅靠在车背上睡着了,看的出他真的累了,这么快就睡熟了,浅浅的呼吸趋于平稳,陈安修原先还想,这么久没见,见面了没话说冷场该怎么办,但是真正见面和讲电话不一样,见到人很自然而然的那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就来了,可能这就是血缘关系的原因吧,别人都说他和小舅长得像,如果让他自己看的话,其实也没那么像,他现在大概理解章时年见到吨吨时的感觉了。
林家和宁世医院有点关系,能拿到不少的优惠,这次姥爷住院就在这里,因为和陈安修熟悉的关系,叶景谦作为院长还亲自过来探望过,所以下面负责的医生都很尽心。
陈安修一直把车子熄火了才把还在沉睡的林长宁喊醒,林长宁跟着下车,一直走到医院正门,看到宁世的牌子的时候,他猛地停住脚步,“这里……”他转头看陈安修,“你姥爷住在宁世?”
“是啊,这里的医疗条件是咱们市最好的。”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小舅眼中压抑着极深的无法释放的痛楚一样,可是一转眼就消失了,是他的错觉吗?“小舅,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咱们回家先休息一下?明天再来看姥爷一样的,他老人家最近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别姥爷还没出院,小舅又倒下了。
林长宁摇摇头说,“我没事,可能天太热……”话还没说完呢,一阵恶心泛上来,他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还说没事,是不是飞机上吃坏肚子了?”陈安修赶忙把人扶到一边的垃圾桶边,给他拍拍背,林长宁弯着腰面色痛苦地干呕了好一阵,什么都没吐出来,但是脸色更难看了,惨白如纸。
“小舅,好点没,来,喝点水。”陈安修把人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着,跑到旁边的报亭里买了两瓶矿泉水过来,拧开盖塞到小舅手里一瓶。
林长宁一直喝了小半瓶水,强烈的反胃感才稍稍压下去一些。
“小舅,我带你先去检查一下吧,夏天的东西容易坏,别是食物中毒啊。”陈安修建议,反应这么大,看他刚才难受的都快把胃给吐出来了,这可不是简单的天热就能解释过去的。
林长宁拍拍他的手说,“别担心,壮壮,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就是天太热了,行程又长,身体有点吃不消就是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次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都会这样。
陈安修担心的说,“那小舅,你如果有事,别硬撑着啊,如果你也病了,姥姥那边该更担心了。”
姐姐和姐夫人都很好,教出来的孩子果然是不错的,很贴心,如果他的那个孩子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也许还会和壮壮相似的漂亮眉眼,人也这么的精神,可惜注定是见不到了,那个孩子在他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可他连一眼都没见过,他明明记得有听到那孩子出生时的啼哭声了,可醒来后,家里人却告诉他,那个孩子已经没了,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前的秋末,他就是在这里生下的那个孩子,他都记得孩子是傍晚出生的,秋意很深了,天一直在下小雨,雨水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沙沙的响。
小舅真的很不对劲儿,他身上好像压了很多东西一样,不是说小舅在国外,家庭事业都风生水起的很幸福吗?陈安修碰碰他小舅的肩膀,“小舅,还要水吗?”
林长宁猛然从回忆中惊醒,“不要了,壮壮,我好多了,咱们进去看你姥爷吧。”
“行,咱走吧。”起身的时候,陈安修扶了林长宁一把,“小舅,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恩,很多年前来过,那时候楼房少,普遍都不高,宁世医院的楼算是高的,也不过是五层,我记得。”
林长顺回家带换洗的衣物去了,这里陪床的就只剩下陈妈妈,陈安修带着人过去的时候,陈妈妈正在给老爷子切桃子吃。
“妈,我把小舅接回来了。”
陈妈妈转过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回来就好。”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揩揩眼角,老爷子自始至终没说话,就是眼睛一直盯在林长宁身上没转开。
“爹,姐姐,我回来了。”
“长宁啊。”老爷子先伸出手。
“爹,你身上还难受吗?”陈妈妈让了让,林长宁坐到病床边。
“没事,就是人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回来不耽误工作吧?”
“不耽误,我走了,还有别人呢。”
“那就好,那就好。这次回来能住几天。”
迎上老人期待的目光,林长宁笑笑说,“这次请了长假,要住好一段日子呢,爹,你安心养病就是了。”
老爷子的神色是期盼已久的欣慰,伸手去拿桌上的桃子,“那长宁,吃桃,吃桃子,你姐刚从家里摘来的。”
“爹,我自己拿就行了,你躺着,别忙活了。”
看着天色不是很早了,陈妈妈拉着陈安修出来,“让你小舅和你姥爷多说会话吧,我去望望那里做饭,你开车送我过去。”
*
陈妈妈焖的麦仁饭,做了冬瓜海螺汤,炒的鱿鱼爪爪,冰箱里有早就蒸好的长茄,中间划开了,吃的时候,用蒜泥加点葱油一拌就是个很好的凉菜。陈安修旁边帮着洗菜。
“妈,麦仁饭,我姥爷能吃吗?”麦仁饭虽然好吃,但太有嚼劲了,一般老人还真不好下嘴。
“我另外煮了粥,麦仁饭是给你小舅准备的,他就爱吃这个,以前想吃都没有,那时候麦子少,谁舍得没晒干就打成麦仁啊,都留着磨成面,加上玉米面,加上地瓜面,蒸出来的窝头都是黑乎乎的。”
这个陈安修倒是知道的,麦仁必须是没晒干的鲜麦子打出来的才好吃,每年麦收的时候,他妈妈都会留一袋子不晒的,去磨坊里打成麦仁,麦仁饭煮出来很香,就是吃完了,腮帮子都酸了。
“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舅肯定会回来啊?”这些东西可不是今天临时准备的。
陈妈妈低声说了一句,“他到底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陈安修把洗好的西红柿捞出来,自己选了个粉红的,掰了半个吃,“妈,我今天看我小舅去医院的时候,很难受的样子。好像胃不舒服。”
陈妈妈翻炒菜的铲子停了一会,然后说,“是吗?是不是路上太累了?今天晚上,你二舅会过来,吃完饭后,你先带着你小舅到咱们家住一晚,明天再送他回岛上。”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二舅忙不开的话,我去陪姥爷。”二舅家里还养殖着海参和鲍鱼,也需要人。
做好的饭菜给望望留了一部分,其余的都带到医院,吃完饭后,陈安修带林长宁回山上的家里,陈爸爸自己在家,他和林长宁说了一会话,便催着人去睡觉了。
陈天晴在建材店那边陪吨吨,陈安修过去的时候,却没看到陈天晴,就看到章时年陪着吨吨在门口吃冰激凌,班头就趴在他们不远处,看到陈安修,还没巴掌长的小尾巴摇啊摇啊撒欢一样就过来了。
“晴晴呢?”陈安修大方地贡献出一只脚,班头立刻如获至宝地趴上来用两只前爪抱住。
“我看天不早了,就让她先回去了。”
“她对你还真是信任。”如果他没记错,晴晴和章时年就见过两次面吧?晴晴就把吨吨留给他看,不知道是晴晴太单纯还是章时年太狡猾?
“我好像没做过欺骗她的事情。”
“是,只是我们两个彼此信用破产而已。”
“破产之后,是不是意味着过去的债务也可以重新清算?”章时年的声音不疾不徐。
“没空和你这里打机锋。”再继续下去,又不知道被章时年绕到哪里去,他承认章时年的脑子是比较好用一点,但他可以选择不往坑里跳。
吨吨一声不吭,埋头在章时年后面吃冰激凌,一勺比一勺挖地大,看那着急的样子就知道在努力加快速度,准备在他爸爸发飙之前要把这一杯解决完。
“吨——吨——”陈安修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个名字,这两个人真以为他瞎了是不是?
吨吨打个嗝终于舍得抬起头来,嘴边还沾了不少白色的痕迹,长了白胡子一样,“爸爸。”
陈安修环胸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我们做过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吨吨点点头,“一天只能吃一杯冰激凌,晚饭后不准吃零食。”
“还行,还记得,那你告诉我,你手里是什么?”
吨吨小小声说,“是冰激凌了。”
“是我给吨吨买的。”章时年看孩子可怜,出来打圆场。
陈安修用目光鄙视他,早就知道是这人做的好事,懒得和他计较。
“吨吨,扔掉,免得明天闹肚子。”
这个冰激凌很好吃,爸爸都没给他买过,吨吨端在手里很犹豫,“爸爸,还有很多,你尝尝,很好吃的。”吨吨舀了一大勺递到陈安修嘴边,试图用美味打动他,
看着儿子踮着脚努力抬高的小手臂,陈安修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味道好像是不错,但“还是不能吃。”在这种问题上妥协一次,就有第二次,这种坏习惯要不得,他虽然疼吨吨,但并不打算纵容。
“哦,我就给章……叔叔吃吧。”
“随你。”你挖了半天了,章时年肯吃才怪。
吨吨跑过去把冰激凌和勺子一并交到章时年碗里,“给你吃。”
陈安修等着看笑话,章时年看他一眼,很平静地就挖了一勺送到嘴里了,陈安修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恼恨道,“吨吨,你就这一个勺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下人齐全了。晋江抽成渣渣了,看不到的明天看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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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章
第二天是小雨的天气,陈安修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屋里有点暗,吨吨早就醒了,正趴在床上玩手机自带的小游戏。
“几点了,吨吨?”陈安修在抱着夏凉被依依不舍地在床上翻个身,长腿一伸就搭在吨吨腰上,下雨天睡觉真舒服,不冷不热的。
“七点一刻了。”对于他爸爸三五不时的类似举动,吨吨显然早就习惯了,并没有打算推开他的意思,老实趴在那里没动。
“那我们起床吧,买点早饭回家看小舅姥爷。”说完这个陈安修自己先笑了,想想小舅还算年轻的样子,一下子就升格做姥爷了,有种莫名的喜感。
“小舅姥爷回来了?”
“昨天刚回来,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算算时间,小舅上次回来的时候,吨吨才六岁多点,如果不记得也是正常。
“和爸爸长地很像的那个小舅姥爷?”
“恩,就是那个。”
“那还记得一点。”
陈安修惊讶,不客气的抚摸他头赞美说,“这脑袋肯定随我啊,这么聪明。”虽然他五六岁时候的事情都不怎么记得了,不过物种都是进化的嘛,吨吨肯定是他的基础了进化了一下。他的基础好,吨吨才能进化这么成功。完全忽略了另外一个人的作用。
吨吨低着头小小地翻个白眼,并不想打破他没来由的自我陶醉。
外面的雨不是很大,出门的时候,陈安修从墙上摘了两顶斗笠,斗笠这东西,先前村里的人下地干活的都戴这个,现在比较少见了,他家里这几顶,还是陈爸爸在集市上偶然碰上的,遮沿儿特别大,都能挡住肩膀,扣在脑袋上跟个小伞一样,陈安修戴着正好,吨吨戴着有点大,走路的时候,偶尔的要扶一下,要不然就容易遮住眼睛。
陈安修在临街的小店里买了大份的炒年糕和鱼丸子,绿岛市这边的炒年糕大多是韩式炒年糕,就是先把胡萝卜,洋葱和蒜头炒香后,加韩式辣酱和年糕进去煮,出锅的年糕是红彤彤的,味道酸酸甜甜的,每根年糕指头长短,圆乎乎的,买的时候店家一般会附送竹签子,直接拿竹签子插着吃,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至于鱼丸子大多是自家做的,绿岛靠海,吃鱼的多,会做鱼的也多。
山上一下雨就容易起雾,山路上林木茂密,人走在这条路上,只听着上面落雨打在树叶上沙沙的,但真正落在身上的雨滴并不多。靠山壁的一侧不知道有哪里渗出来的小溪流,细细的,如果不是看到有落叶在流动,估计都看不出那里有水,吨吨穿着凉鞋专门在有水的地方踩,啪啪啪的一路小水花飞溅。
男孩子爱玩点,陈安修也不阻止,到家的时候晴晴已经开始在做早饭了。陈爸爸拉着林长宁站在屋檐下看他在大盆里种的无花果,“长宁,你尝尝,这些都发紫了,都挺甜的,不过盆子里栽的这种矮的就是不如地里种的树上的甜,明年我准备在东墙那里再种两棵树。”
林长宁扒掉外面那层紫色的皮,尝了尝,然后说,“这些味道也很不错。”
“爸爸,小舅。”
“爷爷,小舅姥爷。”
“壮壮和吨吨回来了?”林长宁经过一夜的休整,看起来精神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和昨天在医院门口相比,真的好太多了。
“恩,小舅,爸爸,你们说话,我去帮晴晴准备一下早饭。”
陈爸爸答应说,“去吧,吨吨,过来爷爷这边。”
*
陈安修进到厨房里,陈天晴带着围裙,正在煤气灶上炒芹菜,他在饭橱里找出汤碗和盘子,把塑料袋里的年糕和鱼丸倒进去。
“大哥,有炒年糕吃啊。”陈天晴欢呼一声,飞快地用竹签叉走一根。
陈安修玩笑说,“慢点吃,这馋样,让人看到,小心嫁不出去。”
陈天晴举着锅铲子作势要敲他。
兄妹两人的笑闹声从厨房里传出来,林长宁隔着窗子看看,笑着说,“他们兄妹感情真好。”
陈爸爸弯着腰正在和吨吨摘叶子叉叉那里的无花果,闻言看向他,沉默一会问,“长宁,你这些年在国外过的还行吗?”
林长宁想,怎么每次回来,姐姐和姐夫都要问这个问题,“挺好的,工作环境和待遇都很好,都这么些年了,那边的生活也适应了,没什么不称心的。”
陈爸爸点点头,拿起放在窗台的杯子喝了口水,“这就好,那个戴维和他妈妈这次怎么没一起回来啊?这么多年了,也该回来走走。”
“下次吧,下次我问问他们,这次太突然了,他们两个都有事,走不开。”
“这么多年,就戴维一个孩子吗?怎么没想着多要一个,美国也没计划生育,一个孩子多孤单啊。”
林长宁笑,“艾琳事业心强,在孩子这方面,我也没有太多的想法,有戴维一个就足够了,我和她早有共识。”
“恩,一个孩子也挺好的,咱爹的病你也别太担心,没事的时候,让壮壮陪着你多出去走走,这一走又是三年多了。”
“行,姐夫。”
早饭后,陈安修送林长宁回林家岛,陈天晴换了衣服也下山逛街去了,陈爸爸就给陈妈妈打电话,“我又问长宁了,他说在美国那边过的挺好的。我看他气色也不错,当年那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那你说,咱说不说?他也是四十多的人呢,壮壮也快三十了,还有多少年能耗啊?毕竟是父子一场,我看他们这样,心里也不好受。”陈妈妈在电话那边直叹气。
“可是长宁现在过的好好的,咱们这么贸贸然说出去,会不会勾起他过去的伤心事,打乱他的生活吗?再说,他要不愿意认壮壮怎么办?这事如果闹开了,壮壮那边肯定更难受。”看当年的情形,长宁并不喜欢这个孩子。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很平静,谁也不想冒着风险来打破。
“那咱们再想想。”养了二十八年的儿子,心里有多疼,只有自己能知道,要下定决心把孩子推出去,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如果另一方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个事实。
“那要不,改天,咱再试试长宁的口风?”
“那就这样吧。”
*
自打小舅回来之后,姥爷的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这天陈安修给两人送过午饭后,就准备来楼南办公室坐坐,门虚掩着,轻轻一敲,门就自动开了,屋里的场景真可以用火热来形容,叶院长半靠在桌上,楼南整个身体压在人家身上,两人搂在一起吻地难舍难分,如果看他没看错的话,楼南的裤腰已经开了,叶院长的手已经伸进去了,打扰别人恩爱遭雷劈啊,陈安修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叶景谦看到他了,扶着楼南的肩膀推开一点,喘口气,还算镇定的说,“安修来了,你又没锁门。”
楼南闻言回头,嘴角还带着可疑的液体,衬衫扣子全部解开,露出满是痕迹的胸膛和微微隆起的小腹,再往下就该长针眼了,“陈安修,你知道现在是午饭时间吗?”
陈安修隐隐听到磨牙的声音,他嘿嘿笑,摇摇手里的保鲜盒说,“我知道是午饭时间了,我不是想给你送点东西吃吗?你上次说要吃的鸡肉冻,从山上帮你捎了一份下来。”光说这话楼南估计就消气了,偏偏他还没事找事地补充一句,“谁知道你们大中午的,这么热情。”
楼南反唇相讥,“一个多月前,也不知道是谁可怜兮兮的跑来这里求我问,避孕的方法的。”
叶景谦体贴地帮他合上衬衣和扣子,居中调和道,“好了,各退一步。”
这么糗的往事就不要提了吧,嘴上还得故作大方的说,“看在叶院长面上,不和你计较。”姥爷住在这里,叶景谦和楼南都帮了不少忙,送点吃的,多少表达一点谢意。
陈安修把整盒的鸡肉冻放在桌上,叶景谦帮着把叉子找出来,楼南这才动手开吃。
“你们先吃着,我走了。”电灯泡什么的,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安修,你稍等等。”楼南把嘴里的一口鸡肉冻粗粗咀嚼两下,咽下去,“那个,我问你啊,陪着你姥爷的人是谁啊?四十左右的那个。”
“我小舅啊,怎么了?”
“原来是你小舅啊,这样也说得通。”楼南沉思了一下。
“怎么?你也觉得,他和我很像啊?”不是楼南一个人说,他早就习惯了,连医院里做清洁的阿姨都会问他,那是你爸爸吗?真年轻啊。
“是挺像的,没事了,你可以速速了。”楼南挥挥手赶人。
“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陈安修出去后,叶景谦去锁上门,回来抽张纸巾,帮楼南擦擦嘴角。
“一般来说,陈安修这体质,是个男人生的才对。你是没见他和他小舅站在一起,说是亲父子一点都不夸张。”
“这种事情不是一定的,你们那一族的人,不是也有女人生下的孩子遗传到这体质的吗?”
“确实是有,不过很少。”楼南咂咂嘴说,“可能真是我想太多了。”
“其实这事查起来并不难,我记得陈安修就是在宁世出生的,如果查他当年的出生记录,很容易就知道生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搂过叶景谦的脖子说,“听你这么说,倒真是不难,不过咱们还是把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做完吧?”
叶景谦给他的答案就是狠狠堵住他的嘴巴,拉他进了旁边的休息室,午后阳光能照到的大床上肢体纠缠,很快就压不住的喘息声悄悄流泻出来。
*
感觉和章时年分开了很久了,原来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最近他倒是有空就来看吨吨,经过章时年公司所在大厦的时候,陈安修把车速放缓一点,他以前听章时年说过,他的办公室在这座大厦的26楼,但是他从来没去过。以前是没空,现在是没心思。
章时年送公司的一位重要客户出门的时候,在门外看到一辆熟悉的车,没等他再仔细辨认,车子已经迅速开走了。
陈安修接到刘波的电话,今天有一对夫妻过来应聘,说是以前在家种过果园的,他要回去看看,
“结果怎么样?”陈妈妈把记好的账本放在抽屉里。
“听起来是不错,是干过活的,就是年纪太了,老两口都是五十多的人了,比你和我爸还大。”那片山林缺俩管理的人,但这么大年纪了,实在让人不放心。
“不行就再等等看,反正等这桃子下来,山上也没多少事情了。你爸爸现在腿好多了,修个枝什么的,他就能做。”
“我答应让他们做一个月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换人了。”现在年轻又懂技术的确实不好找。他有准备明年在樱桃和桃子的基础上再开垦一块地种蓝莓和黑加仑。
门外有很大的刹车声传来,陈妈妈皱皱眉往外走,自从陈爸爸出事后,她尤为不喜这种开车很疯的人,偏偏郭宇辰就是这种人,他来绿岛后,在租车行里租了一辆宝马,标识够显眼,每天开着上山接送晴晴,街坊邻居的都很羡慕陈家找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很气派的女婿,陈妈妈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但看在晴晴的面子上,全家人又不得不应酬着。
“陈大哥。”陈妈妈和天晴站在门外说话,郭宇辰先进来了,看到陈安修还算是给面子。
“回来了,外面很热,坐下凉快凉快吧,要不要吃西瓜?”
郭宇辰微笑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真不知道客气啊,陈安修心想,“那我去里屋去搬一个出来。”这哪是刚上门的未婚女婿啊。
陈安修刚转身,郭宇辰就喊住他,“大哥,我和天晴中午在君雅吃的饭,这是打包回来的一些饭菜,你和叔叔阿姨也尝尝吧。”
陈安修准备收回前面的话,这小子还是懂一点礼貌的,虽然打包个菜回来,不算什么,但起码说明有心啊。
陈妈妈进门就看到郭宇辰一个人坐在桌边啃西瓜,长辈进来,坐在那里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陈安修一看妈妈搞不好要发作,赶忙把人拉到里屋,劝解说,“小郭给打包了五星级酒店的饭菜回来呢,我刚放桌上,待会放冰箱里,晚上热热,你和爸爸也尝尝。”
“家里有饭馆,我稀罕他什么五星级酒店的饭菜啊。”话是这么说,陈妈妈的脸色到底因为小郭的这个举动稍微缓解了一下。
“妈,你这就不懂了,人家五星级肯定有五星级好吃的地方,我以前在那里工作也没带你去吃过,现在新女婿上门,立刻就吃到了,咱先看看,有什么菜。”
陈安修打开第一盒的时候,还怀疑自己看错了,可第二盒,第三盒,第四盒,依次打开,饭菜真的很不错,分量也够,但这些菜摆明是吃过的剩菜吧?
作者有话要说:当年的事情,肯定不是陈妈妈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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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章
“怎么了,壮壮?”陈妈妈一看陈安修不说话,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陈安修用身体挡住他妈妈的视线说,“没什么,妈,都是好东西,就是都凉了,我带到小饭馆里,晚上稍微加工一下再拿回来。”他原本只是觉得郭宇辰可能年轻,被家里宠坏了,有些人情世故不是很懂,但本性并不坏,对晴晴也好,有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可是把剩菜打包回来给女朋友的家人吃,这即便不是人品问题,也足以看出他对女朋友家人是多么不尊重吧。
自己养的儿子,他眼珠子往哪边转能有什么主意,还有比她这个做妈妈的更清楚的吗?岂能轻易被他糊弄过去,“我还没在那么高档的地方吃过饭呢,先让我看看那菜和咱们平时吃的有什么不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安修再挡着就是火上浇油了,当下赶紧劝解说,“妈,估计小郭年轻,有些事情没想周全,大热天的,你可千万别和他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陈妈妈倒没像陈安修意料中的发火,她绷着脸把饭菜看了一遍,就冷静的说,“壮壮,丢到外面垃圾桶里去吧。”
陈安修收拾那些饭盒的时候,就听妈妈恨恨的说了一句,“晴晴这个熊孩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谈恋爱这种事情,谁能保证没有个糊涂的时候,妈,你也别太怪晴晴了,有事咱们在家好好说。”
“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我算是明白了,我上辈子欠你们的,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陈安修扶她在床边坐下,“妈,你这辈子再还五十年,下辈子再还还就差不多了。”
陈妈妈瞪他,“这辈子还不够,下辈子还指望我伺候你,想得美。”
“谁让我是你儿子呢,我不赖着你,我还赖着谁。”
“是啊,谁让你我儿子呢。”陈妈妈心里一阵酸苦,当年大哥把孩子抱过来的时候就那么一点点,抱在小被子里眼睛都没睁开,她没奶水喂,孩子身体又不好,那时候一夜一夜地搂着不敢睡觉,好不容易顺顺当当地长大十八岁,又遇上那种事情,生了吨吨,之后去部队,再后来遇到章时年,没有一件让她放心的。他爸爸总说她管得太多,但做妈妈的不都这样吗?总是担心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了亏。
“壮壮,你和章时年那事,是不是我管得太多了?”
“没有,妈,是我们两个之间出现了问题。”这种事情外人想干涉,起的作用也有限,问题在他们两个身上,“妈,是不是晴晴这事让你多想了?”
“小郭就来了这么几天,我原本是想多看看的。晴晴愿意领着人回来,她自己肯定是愿意的。我也怕说多了,你们都不愿意听。”
“妈,你别胡思乱想了,晴晴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女孩,她自己能想明白的。”
*
陈安修出去的时候,郭宇辰已经走了,陈天晴正在收拾桌上的瓜皮,一整个西瓜啃地乱七八糟的。
“大哥,你这是……”陈天晴看到陈安修手上提着的君雅的包装袋。
“小郭说是带回来给咱们家尝尝的,妈不想吃。”
陈天晴脸上立刻显出又羞又恼的神色来,咬咬唇说,“这个,不是,大哥,我看着这几个菜都没大动,丢掉太可惜,就想打包回来的,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陈安修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里屋说,“晴晴,你别急,咱们出去走走吧,这两天,我看那棵黄桃有能吃的,咱们去摘点回来,爸爸喜欢吃这个。”
“好。”陈天晴把西瓜皮收到一个塑料袋里,抓了放在墙角的篮子跟着陈安修一起出来。
走到门外,陈安修把带来的饭菜和西瓜皮丢到垃圾桶里,问陈天晴,“晴晴,你和认识小郭多久了?”
“我们两个大学时候是校友,同院不同系,院里的活动上见过几次,不是很熟,直到研究生又在一个学校,才慢慢的有了很多的联系,他人缘不是很好,但成绩很优秀,以前我们就是出去吃吃饭逛逛街,直到年前出国那次,我们才正式讲开了,我在南京实习那会,崴了脚,挺严重的,他对我特别照顾,天天接我上下班,还帮我买吃的,带我去医院,我这才想着,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可没想到他……”谁实话,她真是挺失望的,郭宇辰算是他的初恋,本来也是她认定的未来伴侣,可是那个人这样对待她的家人,她是有点沉溺在这段感情中,但还有起码的理智,“说实话,大哥,我挺矛盾的,我和他陆陆续续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他以前对别人这样,我还可以安慰自己,我督促他,他可以慢慢改,但是他对你们也这样,我心里挺难接受的,先前几天已经对他说过不止一次了。”
两人沿着路边的树荫往山上走,陈安修说,“晴晴,我们都不想干涉你的决定,毕竟将来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但是如果那个人对你的家人都缺乏尊重,起码说明他不够重视你。”亲人之间不会只因为说一句尊重和不干涉,就真的撂下不管的。
陈天晴沉默良久,然后痛下决心说,“你说的对,大哥。他再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了,走之前我会和他说明白的。”
“不用这么快逼自己下决定。”
“不是今天决定的,是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这事。咱妈是不是挺生气的?”
“有点,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疼你,自然不愿意你将来受委屈。”
经过小饭馆的时候,陈安修进去打个招呼,也许终于下定了决心,陈天晴的脸色也好转很多,上山的路上,她抬着手臂给陈安修看,“你看,刚才回来的时候,咱妈拧了我一把,说让我以后不准坐宇辰……郭宇辰的车子。”
好像是有一点红印,但不严重,陈安修附上一巴掌,雪上加霜的笑她,“活该,谁让你眼神不好,实在不行,我出钱给你换副眼镜,要不考虑换换眼睛也行。”
陈天晴捶他,“大哥,你还笑话我,你将来找的大嫂,最好一次就让咱妈满意,要不然我是肯定不会帮你的。”
陈天晴决定分手的事情,她没和家里的人说,陈安修也替她保密,不过自从那天后,郭宇辰就很少到他家就是了,“爸,妈,后天郭宇辰要走了,我明天晚上想请他吃顿饭,可能回来的晚点。”有天午饭的时候,陈天晴这么说。
陈安修大概知道这就是分手宴了,好聚好散,这才是明智的决定,他递给妹妹一个赞扬的眼神。
陈妈妈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但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说,“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订在君雅。”
陈爸爸惊呼,“你没喝酒吧,君雅不是壮壮原先工作那酒店吗?里面吃饭多贵啊?”而且姓郭的那小子,一点配不上他家的姑娘,没必要为他花那些钱。
陈安修猜测可能是剩饭的原因,陈妈妈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晴晴被人这样无端看低了,去那里吃一顿也不会破产,于是投赞成票说,“那里的饭菜还不错,偶尔去奢侈一下也是可以嘛。”
陈天晴也猜到了原因,只有陈爸爸不明就里,不过看其他人都赞成,他也就不反对了,一家人没必要为吃顿饭的事情吵来吵去,又不是真的吃不起。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第二天是周六,陈天晴负责通知郭宇辰,陈安修则把吨吨送到戴晨洁妈妈那里照例学画,除了去北京夏令营那段时间,吨吨学画的事情一直没中断,戴晨洁的妈妈汪美芬一直夸吨吨有天分,陈安修看那一堆颜料堆砌出来的抽象画作实在没什么概念,不过章时年也说吨吨画地不错,他就想也许画得真的不错吧。
晚上章时年打电话过来说,想带吨吨去吃烤肉,陈安修嘱咐了一句说,不要吃太多,就同意了。
陈家一家人加上郭宇辰到了君雅,陈妈妈按照郭宇辰那天打包回去的菜色,每样都点了一份,但最后上菜的时候,酒店多赠送了两个菜,还有一瓶不错的红酒。理由餐厅经理特别交待的,说陈安修先生是他们酒店的贵客,他们今天来吃的是君雅里面叫揽月的中餐厅,陈安修想破脑袋才记起一年前揽月的经理好像是一个叫张子熙的人,两个人只有见面打过招呼的交情,时隔一年会送菜又送酒?他对此持怀疑的态度,但女服务生又很肯定说送给陈安修先生的。
陈安修心想,送给送了,最多搞错了,他们照样付钱就行,料想君雅这么大的酒店也不会讹诈他们,但如果现在追究下去,那等弄明白,这顿饭也不用吃了,“大家先吃饭吧。”一抬头对上郭宇辰投过来的目光,隐隐就有了些许的变化,虽然不是立刻就变成了敬仰尊重,但眼中的高傲真的消退不少。
“大哥,常来这里?”
称呼立刻就不一样了,从陈大哥瞬间提升为大哥了,“不常来。”
他们的桌子离着收银台并不是很远,恰巧今天楼南一家也在这里吃饭,叶景谦付钱的时候,楼南带着糖球就过来打个招呼,并和陈安修说,改天记得带吨吨去体检。楼南的态度透着股自然的亲近,叶景谦付钱用的是君雅的会员金卡,这样一来,看郭宇辰的眼神就知道更认定陈安修是在谦虚了。
陈安修有种想吐血给他看的冲动。
“对了,我们来的时候在停车场看到吨吨了。”这话是楼南说的。
糖球怀里抱着一个酒店消费赠送的半米长的海豚,说,“对哦,吨吨和他那个爸爸一块来的。”他爸爸说的,说那个人肯定也是吨吨的爸爸。
楼南想堵住儿子的嘴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对陈安修咧咧嘴,飞快地拉着自己儿子遁走了。
陈爸爸和陈妈妈一起看向陈安修,特别是陈妈妈,她知道季君恒在绿岛,怀疑儿子和那人又联系上了。
陈安修摸摸鼻子说,“爸妈,晴晴,小郭,你们先吃饭,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也可耻地遁了。
一出门陈陈安修就给章时年打电话,上来就问,“你在哪里?”
章时年似乎早有预料,很快给了答复,“五楼西餐。”
陈安修这才恍然记起,进酒店之前,他好像是看到门口广告牌上写着西餐厅这个月在举行烤肉季,以前那些广告牌都是他们工程部安放的,所以他特地多看了一眼,原来他们两个在这里吃烤肉。
西餐厅位于君雅酒店的外围,成半圆的弧形,中间有半公开的厨房,各式的烤肉陆续端出来,陈安修在靠窗的位子找到两人,桌上烤肉还有不少,两人面前各有一杯果汁。
陈安修一到,吨吨就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爸爸,这个肉好吃,你吃这个。这个蘑菇也好吃,蘸这个酱更好吃。”章时年也帮着又要了一杯果汁。
“我正在下面吃饭呢,吨吨。”他只是过来看看的,可没打算在这里吃饭。
“那爸爸,你先尝尝这个嘛。”
“那好吧。”
他们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两个孩子抱着大海豚进来,比糖球那个还大,大概有一米半的样子,吨吨拉着陈安修的袖子,眼中止不住的羡慕,“爸爸,你看,那个海豚好漂亮、”
“是挺好看的,你要喜欢,改天爸爸给你买一个。”
吨吨听话地点点头,不过眼光又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章时年把服务生叫过来,问了一下才知道,隔壁有烤肉季的亲子活动,凡是在这里有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带着六到十二周岁的小朋友参加,这海豚就是奖品之一。
“那咱们也去看看。”章时年问的是陈安修。
陈安修不想去,但吨吨也拿期待的目光盯着他,两面夹击,腹背受敌,陈安修再坚定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了,一比二惨败,终于松口说,“那就去看看吧。”
但真的看到那些亲子活动时,陈安修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踢毽子,双人跳绳,跳房子,绑腿游戏,做动作猜成语,企划部的那些女人还可以更有创意一点吗?他不想得罪儿子,就把这得罪儿子的大任交给章时年来做,打死他都不相信章时年回去踢毽子和跳绳。
他们三个的目标实在太过明显,往门口一站,负责接待的女服务生就看到他们了,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章时年态度谦和地询问了怎么才能得到那只海豚,得到的答案是必须完成三项游戏才可以。
一种他都做不到,还三种,陈安修立刻就退缩了,但章时年暗中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逃跑大计,“放手。”他不想在公共场合闹得太难看,就附在章时年耳边小声喊出这句,“要去,你和吨吨去。”
章时年以同样低的声音告诉他,“一个人好像有点丢脸。”
陈安修眼角抽痛,“你疯了是不是,两个人上去,丢脸只会加倍,不会对半分。”干脆杀了他吧,看他一对男女夫妻在那跳双人绳就够了,要换成他和章时年去跳,他宁愿去死,起码还留点面子。
“可是吨吨想去。”章时年抬抬下巴,示意目光晶晶亮的孩子。
“你愿意当孝顺爸爸,你去。我死也不去。”陈安修咬牙,只差在胸口插两刀,以死明志了。
女服务生看这两个各具特色的帅哥,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咬耳朵,虽然场景是美到爆,但这两人到底要不要参加啊,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她鼓起勇气,问,“两位先生商量好了吗?要去参加吗?”
“去。”
“不去。”两人几乎又是同时说出口。
“爸爸。”
“吨吨。”果然像妈妈说的,孩子都是来讨债的,可是这债主是想逼死他吗?
章时年优雅地笑笑,问,“小姐,还有其他的选择项目吗?”
服务生被迷得晕乎乎的,过了好一会才指着东北一角,态度热切地说,“那里有个辨认国旗和打气球的,因为有些难度,所以玩的人不多,如果先生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你们过去看看。”
辨认国旗的就是在桌上摆了一个两个半圆拼起来的世界地图,旁边散落着一堆各个国家的小国旗,要求把这些小旗子插|到相应国家的孔洞里,陈安修粗粗数了一下,大概有四五十面小国旗,怪不得没人玩,确实是个不小的工程,至于打气球那边,则是一张竖着的木板上粘着二十个气球,三米外的桌子上摆着三十个没有尖头的钉子,考虑到小朋友的安全问题,没有尖头倒是很合理,但要想用这种钉子在三米之外击中目标,还要击破。这力度,这准头,到底要多准确才可以,普通人能完成,才有鬼。
服务生也知道这个很为难人,就主动说,“这一项如果完成了,我们可以免费赠送一箱酒店秘制的烤肉。”这个活动搞一周多了,最多的一家也就打破了三个气球,他们已经把这个列为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总算不用去跳绳,陈安修掰掰手腕说,“你们两个去插国旗,这里交给我。”
那些国旗虽然有点多,但吨吨认识不少,又有章时年在旁边帮忙,所以并没有多大的难度,至于陈安修这边,在他前面五颗钉子要不没打中,要不打中了没击破的时候,服务生心里悄悄叹口气,果然帅哥留着欣赏就行,其他的也不能期待太高的。
章时年倒是对他有信心的很,“我和吨吨这边还有七八面国旗就做完了,你那边快点。”
陈安修得意地挑挑眉,“放心,我绝对比你们两个快。”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的服务生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嘭嘭嘭,标准一根钉子,一个气球,二十根钉子打出去,二十根气球全破,一个不留。
不光是这里的服务生,就连在一旁做游戏的家长和孩子都看呆了,不过很快就有掌声响起来,还有孩子就跳起来欢呼,“叔叔,你好厉害。”
陈安修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对着大家频频摆手。
章时年真的有把他拖回家的冲动。
还有最后一项,跳绳,踢毽子之类的肯定首先被排除掉,那就只剩下一个亲子相认的小游戏了,就是父母的其中一方蒙上眼睛,只凭能通过摸手认出自己的孩子和爱人。不过这个游戏最讨厌的一点就是认出来不能出声,必须要通过亲一下来表示。
亲吨吨,他愿意,章时年还是算了吧,陈安修蒙上眼睛,服务生领他到一排七八个孩子面前,他连着抓了五个小手了,好像都差不多,肉乎乎,圆润润的,但都差了那么一点感觉,摸到第六个的时候,有小手指在他掌心轻挠了两下,他笑着抱住孩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吨吨在他脸上也亲了一下,后面还有其他的家长。
轮到章时年这边就更好认了,他根本不用摸,直接离得近点,就能感觉出来,要他假装认错去亲别的男人,他宁愿和章时年做做样子,他往上凑了凑,本想借位表示一下就行,可他刚靠近呢,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到了他的额头上,旁边有小小的抽气声响起,陈安修霍地把遮在眼上的长毛巾扯下来,正望进章时年温柔沉静的眸子里。
“见鬼的。”他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此时即将暴走的心情。
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他们顺利得了一箱子烤肉,吨吨也心满意足地得到了那只体型颇大的海豚。
他们在亲子游戏那里耽误些时间,等他们下楼的时候,陈爸爸陈妈妈那里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最近可能被郭宇辰这边折腾地厉害了,所以现在看到陈安修和章时年走在一起,陈妈妈都没力气再去生气了。反而是郭宇辰见到章时年,脱口喊了一声:“表姐夫。”
*
人生就是这么峰回路转的,郭宇辰的那声表姐夫喊得陈安修都想笑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郭宇辰自称是什么陆碧婷的表弟,至于什么表弟,他没兴趣知道,不过他这是第二次听到陆碧婷这个名字了。
“想什么呢,壮壮?”林长宁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小舅,你洗完澡了?”
姥爷在医院里也没查出什么病来,就是人年纪大了,各项器官都不太好了,还有点高血脂,他能下床之后,就不愿意在医院里待着了,家里人把他接回来,二舅的鲍鱼和海参池子离不开人,孩子们又各自在外面忙自己的事业,陈妈妈和陈爸爸合计了一下就把两位老人都接到家里自己照顾,他们这里下山比林家岛还方便一点,如果有点意外情况,去医院也方便一些。
两位老人住了陈安修和陈天雨的房间,陈安修和吨吨就彻底搬到建材店这边来了,家里再没有其他的房间了,林长宁就跟着他住到这里。
相处几天后,陈安修发现,他小舅很怕蚊子咬,手上被蚊子叮个包,很久都下不去,所以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在屋里喷点蚊虫药,时间差不多了,再开开窗子散散味,这样一弄,一晚上都不会有蚊子了。
“舅舅,这两天睡觉还感觉有蚊子吗?”
“没有,一觉到天亮。”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睡在他身边,总给他一种无法言说的踏实安心的感觉,就好像有块地方缺了很久,又填补回来了,不过这种相反挺莫名其妙的的,“以前你妈妈还没结婚的时候,每天睡觉前,她都会屋里烧艾草,烟很大,进去睡觉的时候屋里很闷热。我嫌热不想睡,她就在边上给我打蒲扇。”
陈安修一直觉得他小舅就是那种清清淡淡的人,不过每次说起家里人的时候都不太一样,而且他和妈妈的感情真的是很好。
“那小舅,你有空就多回来走走。我姥姥和我妈他们都挺想你的。”
林长宁点点头,催他说,“吨吨也快洗好了,你赶紧去洗澡吧,明天早上不是说早起来上山摘桃子吗?”
“行,那我去了。”陈安修抓起床上的换洗衣物出门。
吨吨洗完澡回来,林长宁帮他擦干头发,吨吨就拱到毯子底下准备睡觉了。这时就听陈安修在浴室里鬼吼鬼叫的,“吨吨,帮我拿浴巾。”
林长宁按住吨吨的肩膀,笑说,“吨吨睡觉,我给你爸爸送去。”
陈安修从浴室里伸出右手臂,“小舅,怎么是你?”
“吨吨已经上床了。”林长宁笑着把浴巾递过去,接触到陈安修右手臂内侧那个花瓣形胎记的时候,目光猛地一颤,他震惊地抬起头,“壮壮?吨吨是……”
陈安修苦笑了一声,“我以为我妈和你说过呢,吨吨确实……是我生的。”这在姥姥那边并不是什么秘密,他感觉姥姥和姥爷都是知道的。“小舅,你是不是接受不了?”脸色怎么又青又白的。
“壮壮,你生日是哪一天,农历的。”林长宁抓着他的手臂问得有些急切。
“农历的?霜降前一天啊,喂,小舅,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啊?”
林长宁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只有一个信念,他就想知道当年的那个孩子到底是死是活。哪怕是这一辈子不能相认,但让他知道,那个孩子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郭同志以后还要起点穿针引线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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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章
夏天天热,村子的人睡得都比较晚,林长宁跑回来的时候,陈爸爸正在大街上乘凉,陈妈妈则去别人家串门子还没回来。
“长宁出什么事了?”陈爸爸看林长宁只穿着拖鞋慌慌张张跑回来,心里立时就唬了一跳,他着急地从板凳上站起来问,“是不是壮壮和吨吨?”
街上其他在乘凉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看过来。
林长宁喘口气,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姐夫,我就是想起有几句话,想和咱娘说说。”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不能和姐姐姐夫求证,他也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不想放弃。
陈爸爸摇摇蒲扇说,“吓我一跳,看你这么急,还以为什么事呢,刚才咱娘还出来过,我和你回去看看,老两口这会睡了没有。”
“不用了,姐夫,没什么大事,我自己去看看就行,就两句话的事情,你在这凉快吧。”
陈爸爸看他这神色,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心想兴许人家母子有私房话要说,也就不准备过去添乱了,就说,“那你去吧,堂屋桌上有凉开水,你要喝的话,就自己去倒。”
“行,我知道了,姐夫。”
陈爸爸看他进门了,就坐下来和人继续聊天,有人就说,“你这小舅子就是在美国做教授的那个吧?”
“是啊,就是他。”街坊邻居多年,那点亲戚关系各家的门清。
“教授啊,那是文化人,这工作受人尊重,说出去还体面。”
陈爸爸说,“他一个人在美国打拼这些年,也不容易。”
“这年头谁容易啊,不过做教授总比咱们好,你看你那小舅子,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吧?比咱哥几个小不了十岁吧?但咱往人家身边一站,活脱脱跟人爸爸一样。”
“你这吹大了啊。”有人拿蒲扇敲打刚才说话的人。
那人被平白了被敲了两下,也不恼,笑呵呵地说,“说是爸爸是有点夸大,但你要说人家比咱小个十几岁肯定有人信。”
陈爸爸听他们笑闹,心想,是啊,长宁如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和前途,不枉当年两位老人为他做的打算,只是壮壮……
*
林长宁进门的时候,两位老人还没睡,老太太正在给老爷子擦手脚,林长宁接过去仔仔细细地做完了,事到临头,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有时候期望太大,反而不敢去承受接下来的失望了。
“长宁,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虽然这些年儿子不在身边,但毕竟是自己生的,老太太对这个儿子多少还是了解的。
“娘,吨吨是壮壮生的?”
他这话一出口,老太太心里就咯噔一声,她明白长宁想问的绝对不只是这个问题,“这件事咱家里的人都知道。”
“我记得那个孩子的生日就是霜降前一天,壮壮也是,而且壮壮也能生孩子,他是不是我……”
还没等他说完,老太太一口否定,“不是。”
“娘,都这么多年了,你就给我句实话吧,那个孩子真没了?”林长宁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老太太背过身去,扯条干毛巾擦擦手,“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没了,生下来没多大功夫就没了,壮壮是你姐姐的孩子,壮壮能生孩子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你生的。”
“可是,娘,当年我明明听到那个孩子哭过的。”
“长宁,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你惦记着也回不来,你趁早就死了这条心,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吧。”
老太太的这番话无疑成为压垮他所有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林长宁木愣愣地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老太太挺直脊背也不看他,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虽然脾气不好,但年纪大了,脾气收敛不少,看小儿子这样,心里着实不忍,就喊了一声,“长宁。”
林长宁在脸上摸了一把,抬头说,“爹,娘,壮壮的事是我知道了,是我胡思乱想,你们别和姐姐提了,免得她担心,你们赶紧睡吧,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他没有哭,眼圈甚至没有红一下,但那个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比痛哭一场看着还让人难受,眼睛里暗沉沉的,那是一种希望还没升起,就被人生生掐断的浓重的绝望。
林长宁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
“长宁啊。”老爷子在后面喊他。
林长宁拍拍衣裤站起来,回头说,“没事,爹,太黑了,没看到门槛。”
一直听到院门开了又关上,老太太才转过身来,老爷子埋怨他,“这么些年了,长宁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何苦还瞒着他……”但看到老伴儿眼中的泪,他心里叹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太太用手背摸摸脸上的泪,“不瞒着他还能怎么办?建明和英养了壮壮快三十年,到头来再还给他?没有这样的道理,长宁是咱的儿子,但咱们也不能太偏心了,当年老大和老二媳妇自己都有孩子,谁也不愿意要壮壮,咱让长和把壮壮抱给建明他们两口的时候,怎么说的?咱说的是,这个孩子以后就给老陈家了,指定不会再要回来。英这些年,为了壮壮,在她婆婆那里受了多少委屈,这也多亏了建明人好,你说换成别人,两口子年纪轻轻的,又不是不能生养,凭什么要给别人养个孩子?你忘了英怀着望望和晴晴那会,因为有壮壮在上面,计划生育那边不给批二胎,望望和晴晴都三四个月了,英差点都被拉去引产了。如果不是建明,别人早就火了,你想想那时候建明是怎么做的,还不是有空就来给壮壮送吃送穿的,那饼干奶粉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家里搬。这些年,咱们都看着,他们哪点亏着壮壮了,养大了壮壮,还带大了吨吨,现在长宁回头想认壮壮,咱如果说了,怎么对得住建明和英两口子?”
“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他刚才才忍着没说话,“可是看长宁刚才那样子,对壮壮也没忘了。”
“长宁要是怨就怨咱俩吧,当初说孩子没了,是咱俩拿的主意。”当时如果不说孩子没了,依长宁的拗脾气,怕是过不去那道坎儿了,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一开始就错了,就只能错到底了。
“总算长宁还有个戴维。”
“是啊,他还有老婆和孩子,不用担心他以后孤孤单单的。”
老爷子又问,“你说建明和英这边……”他多少还抱着一丝希望。
“这事咱做不了主,他们要是愿意告诉长宁,是情分,不愿意说,是正该。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壮壮是咱家送出去的,是他们两口子养大的。”
*
“长宁,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回屋再喝点水吧,你姐大概也快回来了。”陈爸爸搬着板凳正想回家,就看到林长宁出来了,胡同里没有路灯,光线不明,他也就没看出林长宁脸色和之前有什么变化。
林长宁说,“壮壮还等着门,我就先回去了,这么近,明天再过来一样的。”
“路上黑,我给你拿个手电筒再走。”
“姐夫,这么大的月亮,我看的清楚,不用拿了。”
“那我送你到村口那里。”
陈爸爸看着人拐上进镇的路才回来,到家的时候,陈妈妈正在洗漱,“刚才长宁来了,待了没多大会,又走了。”
陈妈妈疑惑,“这么晚了过来,没说有什么事?”
“我问了,不过他没说。”
陈妈妈想想说,“没说那就算了,明天我再问问。”
林长宁这边,他刚拐上进镇的道路,就看到前面有人打着手电筒过来,“小舅。”
“怎么出来了?”
“我想你应该是回家了,出来接接你。”陈安修刚洗完澡,穿着短裤和t恤,拖鞋在山路上踩地啪啪响。
林长宁因为他这贴心的举动,心情稍稍回温,“走吧,咱回去吧,壮壮。”娘说的对,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挽回的,是他太过奢望,竟然因为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巧合就奢望壮壮会是那个孩子。
*
八月是桃子成熟的季节,陈家的山上有毛桃,还有五六棵树的黄桃,毛桃个头大很清甜,黄桃则有些酸口,不过有些人就爱吃这个味道,此外还有一种市场上很少见的桃子,叫硬蜜桃,现在只有婴儿拳头大,又干又涩,一点味道都没有,这种桃子一直要留到初冬的时候才有的吃。
樱桃的时候,很多游客都愿意自己采摘,但到了桃子就不一样了,一来桃子有毛,粘在身上很痒,二来桃子没有樱桃那么容易摘,所以陈家山上的桃林大部分都是自己家的,或者零散出售给游客,或者装箱走淘宝预定。这次就是有个老客户打电话过来,说想要个十箱八箱的,要送给外地过来的朋友。
太阳出来后会很热,所以陈安修早上四点多就起来,准备上山了。
“壮壮,我和你一起去。”
陈安修边穿衣服边说,“不用了,小舅,你陪着吨吨多睡会吧。”小舅昨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感觉小舅好像一夜没睡一样,“赵叔赵婶和刘波他们都在,我们很快就能弄好,说不定还赶得及回来给你做早饭。”
林长宁还想起,陈安修压住毯子不让他起来,“你继续睡,小舅。”
林长宁笑,目光落在他的右手臂内侧,那里光洁干净,什么都没有,“抹上药了?”
陈安修心下疑惑,小舅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嘴里却也没隐瞒,“就夏天穿短袖的时候用点,毕竟大男人手臂上有那么个标记,还挺显眼的。”药是楼南给的。
即使陈安修不让他起床,林长宁也确实睡不着了,他的头很疼,他给吨吨盖好毯子,下床在随身带来的包里找出一颗药吃了。看到冰箱里有腌制要的酸豆角,他就揉面准备做面条。
林长宁切的面条很细,摊放在面板上晾着,陈妈妈过来的时候,他在炒酸豆角,加了肉末和很细碎的红辣椒。
“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没见你做过饭,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陈妈妈问,长宁是最小的孩子,打小就聪明,读书又好,家里人都没怎么让他做过这些活。
林长宁笑说,“在外面那么多年,怎么也该学会那么几道菜的。手艺算不上好,总算还能吃,姐,你一会也尝尝。”
“我还想着壮壮今天忙,没人做饭,赶着带了些油饼过来。既然你做了面条哦,我把油饼冰箱里,你们慢慢吃。”陈妈妈打开冰箱把带来的油饼放进去。
林长宁犹豫了一会说,“姐,我过两天可能要回去了。”
冰箱里的冷气打在陈妈妈脸上,冰凉冰凉的,她问,“去美国?”
“恩,回来大半个月了,咱爹现在也没事了,我那边的工作也不能停太久。”
“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再看时间吧。”
陈妈妈看里屋吨吨还在沉睡,就拿了两个马扎说,“长宁,你和我去院子坐坐。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们这个院子因为是放置建筑材料的,面积还是挺大的,各种钢筋板材都在墙边堆放着。山上早晨的空气很清冽,两人在院子里大概坐了有一刻钟,陈妈妈一直没说话,最后还是林长宁先开口的,“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我都听着。”
陈妈妈看他,“长宁,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孩子?”
林长宁不自然地转了下头,“姐,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怎么想起提这个。该忘的,我早都忘了。”他不担心父母会和姐姐说昨晚的事情,所以他推断姐姐之所以这么问,纯粹是巧合。
陈妈妈的嘴里有些发干,她舔了舔嘴唇,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那孩子没死。”
林长宁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半天没有任何反应,他愣愣地瞅着这个自小就疼自己的姐姐。
陈妈妈给他确信一样,又说了一遍,“那孩子没死。”
林长宁嘴里喃喃道,“咱娘说死了,我问她很多遍,她都说死了。”
“没死。还活着,今年二十八岁了。”
林长宁点点头,“是二十八岁了,”他抓着陈妈妈的手,语速飞快的说,“姐,那个孩子还活着,那他在哪里?我先去看一眼,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他现在的生活的。只看一眼就行。”
“你见过他很多次了。”这么多年也该到说开的时候了。
林长宁此时隐隐就有了预感,“姐,你不会是说……”
“就是壮壮。”对上林长宁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眼神,陈妈妈咬咬牙说,“壮壮就是当年你自己生的那个孩子,我肚子里那个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就小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爸爸终于知道了。如果今天时间允许的话,可能还有一更,先看看再说,现在不敢十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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