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章 逆鳞
如果不是他特意提了好几嘴房东这事,还数次叮嘱她有事千万别忘了随时给他打电话。又恰好每次他过来都是她极偶尔放假时的话,她也许真就信了。
踩点也没他这么准的,你见过哪个房东对租客关注成这样的?何况他家里不知道多少栋产业,区区一个东正小租客,值得他这位宁家三代单传的小少爷如此上心?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虽然那个人没来,可身边总有人或事时不时提醒着他的存在。有时是一个人的某句话,有时是一起吃过的饭、看过的花,就连她有天望着小区里那汪不太灵动的湖,都能想起他。
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他好像不在,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这样也好,今天也是没有见面的一天,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有时回到家里看到那些颇得她喜欢的布置和小物件,一呆,恍然间就好像看到了他当初抿着薄唇用心去装扮这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时的模样。
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喜好的?
可以说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以外,很少有人会知道她喜欢什么。
不,也许她自己都说不清她到底喜欢什么。因为从前的她能活着都实属不易,哪里有精力去关注这些事情。
可他居然知道,他的用心可见一斑。
似乎他走后,好些人好些事都留下了他的痕迹,缓慢却又沉默的诉说着那些属于他们的曾经。
岁月无言,时光留痕。
后来的许多次,她曾反思过,当时的她确实是太不冷静了。仔细想来,那年他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孩儿。即使宁为玉说他从小就老成持重,可也顶多是比同龄的小孩儿成熟那么一点。
原来他那么早就已经失去了作为小孩子的童趣。
她不由有点难过,他的童年可能并不太美好,已经很惋惜了。她也是昏了头,怎么会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跟母亲的事情有牵连呢。他顶多不过是一个目击者或者受害者,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时候,她控诉他接近她是别有目的,他也确实承认了。易地而处,作为当初的受害者,如果有关于当年的一星半点线索,她也会想尽办法去查清楚的。
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呢?
仿佛只要涉及到母亲的事,她就很容易失控。这件事就是她的逆鳞,碰不得,挨不了,以后不能再这样冲动了。
她不由有些后悔,当时怎么能就那样不欢而散呢?他那时眼里的无奈宠溺,愧疚不安以及浓浓的伤痛,仿佛历历在目。
那时他一定很心痛,但总归是没有机会道歉了。
宁为玉曾劝过,让她耐心等待,等他把事情解决好了就来见她。谁也没想到,他二人下一次见面,竟会那么久。久到记忆中的那张脸,都快要模糊了。
再次见面是在寒假,说是寒假,也不过是寥寥几天罢了。离高考毕竟越来越近了,所有人都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时间的飞逝。
就连最后排那几个调皮的学生都变了模样。
一百三十七章 猝不及防
调皮的学生们停止了打闹,娱乐项目也从扔纸条传信、扯女同学辫子、把出去上厕所的男生绊一跤等等变成了单一的呼呼大睡,日子过得愈发宁静。
这天下午,班主任照例捧着一大摞卷子走进教室,痛心疾首的再次开始洗脑。从前言说了无数遍的“大学生活多么美好,大学的教室多么明亮,大学的食堂菜品多么丰富”等等旧事重提,然后就是防火防盗注意安全云云。
可绝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兴奋,还记得半年前班主任宣布放假那会儿,大家是何等的高兴。她也是,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涂玺抱着书,神色黯然的走出校门,就是那么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熟悉里透着点陌生的背影。
涂玺不敢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凭直觉是他,却又不敢上前相认。一瞬间,委屈无助懊恼自责种种情绪交织,竟让她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开口。
怕是他,更怕,不是他。
短短几分钟,却像过了半生那么久。人潮退尽时,男人缓缓转过身,当那宛如雕塑般的容颜映入眼帘,涂玺的眼眶瞬间红了。
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好似冰融花开,一切误会猜疑通通都变得不重要了。涂玺正要哽咽着上前,徐怀瑾先一步跨了过来。
“阿玺,对不起。”
“对不起,四哥。”
二人相视一笑,眼里都噙着泪。
徐怀瑾很自然的接过涂玺手里的书,陪着她往小区里走。因为他还要赶时间的缘故,这程路注定不会太长。不过是从校门口走到小区大门,再到小区里的停车场,短短的一程路,二人愣是走了十多分钟。
可也只剩这十几分钟了。
一路上,二人很有默契的只字未提从前的事。临分别前,涂玺心知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她鼓起勇气道:“四哥,上次你说让我相信时间、相信你,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好。”徐怀瑾用力捏紧拳头,指节被攥得发白,背脊也挺得笔直,眼底跃动的微薄希冀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在紧张。
涂玺松了口气,忽然就释然了,就像她能牵动他的情绪一样,他亦然。
这就够了。
于是她缓缓的举起手道:“我涂玺在这里以亡母的名义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我也会试着去相信你,就像你信我一样。只要你说,我就信。但,有苦同担,有难共享,你不能骗我,我也会努力尽快成长。”
她终于可以坦然的提起母亲了。
“好。”男人微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一笑,如春风拂面,“我答应你。我现在在做的事有些复杂,等时机合适,再告诉你。在此之前,专心学业,好好吃饭,多喝水,不要熬夜。不必急着长大,万事有我。等你高考后,我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对了,过两天会有一个小惊喜。你只需记得,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以后,我们的以后,嗯?”
一百三十八章 守得云开
好一个,我们的以后。
涂玺害羞的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滚烫着脸应,“嗯。”
“回去吧,”徐怀瑾看了眼表,神色变得愈发温柔。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这块表曾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我要走了,晚些时候通电话好不好?”
“好。”涂玺乖巧的点点头,想了想,又红着脸加了一句,“四哥,注意安全,我等你消息。”
怎么有种妻子交代临行前的,先生的感觉。这么一想,她的脸更红了。
徐怀瑾见状,眼里笑意更甚,他的小姑娘总算要长大了,也不枉这半年他苦苦的煎熬了。
守得云开,大抵不过如此。
“好,”于是他伸出手,宠溺的摸了摸涂玺的发顶,温柔的叮嘱道:“我最近会很忙,有时候还要倒时差,所以不必刻意等我。如果我没及时回你,别多想,那一定是我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了。还有半年了,如果有想去的学校,早些告诉我,我好提前安排,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等我想好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四哥再见。”见男人不时瞟下手表,心知时间不等人,涂玺忙挥了挥小爪子主动告别。
“好,再见。”丫头实在是太懂事了,男人的眸色暗了又暗,努力抑制住想要把丫头捞进怀里的冲动,半晌,平复呼吸道,“等我,还有,不要忘了我。”
“嗯。”涂玺莞尔一笑,“不会的。”
徐怀瑾呆了一瞬,随即别过脸轻咳了一声,耳根也染上了薄云,“去吧,丫头。”
难得见到四哥局促的模样,涂玺突然玩心大起,走出几步后忽又折返过来,小跑着冲进男人怀里,蜻蜓点水般短暂拥抱了一下。趁男人愣怔之际,迅速挥挥手离开。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触感却是实打实的。又香又软,好想多抱抱啊,可终究是不能。高考是丫头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所以他作为未来的家属,必须无条件支持。
再等等吧,再有半年就好了。高考完没多久,丫头就该成年了。咦,居然还有半年?!
徐怀瑾怅然若失的望着涂玺离去的方向,直到那个娇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这才叹口气转身离开。
回到家,涂玺抚了抚滚烫的面颊,忙去窗户边瞅了又瞅。可惜小区人车分流,看不到四哥的车子。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要不是他时间紧,她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呢。不过也不是非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要他在身边,默默无言什么话都不说,也是极好的。
她想,她应该是……
半晌,涂玺红着脸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转身去冰箱拿了些菜,准备自己做晚饭。真可惜,四哥还没尝过她的手艺呢,改天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尝尝。
小区里配套不错,什么都有,所以整个假期,涂玺几乎没出过小区。以至于这天傍晚吃完饭回学校,看到小区旁边的施工现场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东西时,她承认,那一瞬间,她被快乐击中了,整个人都有点懵。
一百三十九章 蒙尘
从前路过那个被绿布围得严严实实的施工现场时,她总是目不斜视的绕了过去,匆匆离开,从不停留。所以她一直以为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修个路,可没想到学校门口居然不声不响的架了一座高高的天桥。
实在是太对她的胃口啦。
这下以后过马路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左顾右盼了。正是傍晚时分,天桥上人来人往,有大人小孩还有很多老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涂玺高高兴兴的走上天桥,脚步轻快的跨过了那个从前让她胆战心惊的十字路口。走天桥真的好方便啊,她甚至忍不住从最后一个台阶轻轻松松的跳了下去。
总算有人看到了这个十字路口的隐患,解决了这个问题,真是姗姗来迟。听说前两年学校门前出过好几起车祸,其中有一个案件,四个高中生刚跟老师挥手告别,转眼就在班主任面前被碾成了血碎块。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涂玺的好心情瞬间因此蒙了尘,刚心事重重的走回教室,书还没放好,就被守株待兔的罗蛋蛋抓了个正着。
“涂涂,你家住那么近,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好久了呢。对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学校门口那座金光闪闪的新天桥啊?”
“嗯,看到了,怎么了?”涂玺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应。
“你这啥表情啊,”罗蛋蛋的兴致顿时减了一半,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你姨妈不会来了吧,是不是肚子疼啊?”
“嗯,有点儿。”涂玺轻轻揉了揉肚子道,“都怪自己刚才太兴奋了,一个激动之下,从台阶上蹦了下来。虽然台阶不高,但还是成功引发了一波血崩,真是乐极生悲。”
“好吧,你今儿第几天了,姨妈巾带了吗。你杯子呢,我去给你接点热水喝。”
“第二天,刚换的,应该没事,我现在不想喝水。”涂玺抬起脑袋,蔫儿巴巴的说。
“特殊时期不多喝热水怎么行,”罗蛋蛋眼睛一瞪,凶巴巴道,“杯子给我,别磨磨蹭蹭的。”
要是平时,涂玺还能自娱自乐的想,你知不知道若干年后多喝热水是渣男必备语录。但现在,她实在是没心情多想了。
她没动,半空中却伸过来一条胳膊,帮涂玺把水杯递了过来。胳膊的主人没抬头,两只眼睛仍盯着书,话却是对两个女生说的:“顺手而已,要去快去。”
什么嘛,真是不解风情,这什么命令人的态度啊。罗蛋蛋气鼓鼓的接过水杯,瞪了一眼姚远,“哒哒哒”向饮水机走去。
搁在往常,涂玺肯定要耳根一红,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她们小女生的话题她听到了多少?好羞呀。但现在,她实在懒得多想,动一下都费劲,还是少想些有的没的了,要命。
罗蛋蛋是个很乐观的女生,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接完水回来,她早就忘了生气了。把水递给涂玺,盯着她喝了几口后,她终于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一百四十章 金光闪闪
“好点没,涂涂?咱们继续说回那座天桥吧。听说这座桥之所以建得这么快是因为有个本地知名企业家花了重金亲自找人监督的,因为没让政府花钱,所以领导们答应得特别痛快。但即便如此,各种手续还是花了小半年,不然有钱有人,早就建起来了。”
见涂玺似乎兴趣不大,罗蛋蛋凑近了一些,神神秘秘的说:“我表哥是那个工地的小监工,听他描述,那个金主又年轻又帅,做事还特认真负责。他说他要是一个女的,都想以身相许了,可惜没用。”
“嗯?”涂玺用浓浓的鼻音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总不能次次都让蛋蛋一个人说相声吧。再不理她的话,下次她就不来跟她讲八卦了。
枯燥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就又少了一个。
“因为有胆子大的这么试过了,金主一看就是忙到飞起的人,居然肯一天来几趟,挽起袖子蹲在工地上认认真真的跟他们这些泥巴腿子学和水泥拌砂浆,实在是太平易近人了。于是有工人就忘了人家的身份,非常热心的把自家的闺女侄女介绍给他,可惜人家一个没答应,据说还说了一段超经典的话。”
“什么话?”涂玺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没力气多想。
“不好意思,我心里有人了,她很好,我不能辜负她。这座桥就是为她建的,所以就不麻烦大家了。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深情的男人呢。”
罗蛋蛋以手托腮,闪着星星眼无限向往的说:“果然别人家的就是最好的,也不知道那个幸运女孩是谁,好羡慕啊。不过从那之后,真的再也没人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了,总不能毁人姻缘吧。然后我哥说那天以后,大家干活愈发卖力了。所以这座天桥造得既结实又漂亮,还特别快就完工了,厉害吧。”
“厉害。”涂玺点点头,不由想起那天四哥临走之前的话,她心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但还需要去验证。
只听见罗蛋蛋一张小嘴继续叭叭着“所以我才称它为一座金光闪闪的桥,因为它见证了两个年轻人感人的爱情故事,听说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呢~”
然而她已经快要听不进去了。
因为心有所期的缘故,晚自习上得心不在焉的。煎熬中,终于放学了。下课铃一响,涂玺就飞奔了出去,小跑着出了校门。
再次踏上这座传说中的天桥时,涂玺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怕是她想的那样,又担心不是。所有的忐忑不安在踏上天桥的正中央吹着迎面扑来的凉风时,瞬间烟消云散。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呢。涂玺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这座梦寐以求的天桥冰凉的桥体。果不其然,在最中央的底部,她摸到两个小小的凸起。
一瞬间,罗蛋蛋小小却清脆的声音仿佛隔空传了过来:“我表哥不让我告诉其他人,因为就没听说过天桥有名字,那个名字也是他完工后无意间发现的。那座天桥的名字啊,十分特别,你猜怎么着?”
一百四十一章 不为人知
“它的名字叫图之,我表哥猜测是那个人亲手刻上去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图哪个之,但感觉好好听啊,也好浪漫。”罗蛋蛋一脸憧憬的说,“真的好羡慕那个女孩儿呀。”
涂玺低下头,果然看到底部小小的两个字:图之。
几乎是立刻,她就确定了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再次伸出手,四处摸索,果然在不远处一个更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另外两个字:徐徐。
这是四哥轻声向她诉说的,不为人知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涂玺的内心变得柔软了许多。
这时,随着放学的人群四散开来,校门口变得吵吵闹闹。不断有人向天桥走来,已经不适合蹲在天桥上摩挲了,这样可能会让人觉得她的精神多少有点问题。
涂玺赶在更多人上来前,快步离开了天桥。这一次,她的脚步是轻快的。虽然他没有明说过两天是什么样的惊喜,但她还是感知到了。
这个惊喜可不小,代价着实有些大,欠四哥的越来越还不清了。然而,确定了彼此心意的她已经不会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了,没有必要了。
那么,她现在要做的事就很明确了。好好学习,努力赚钱,不断变强,以及,早日追上他的脚步。
刚回到家,涂玺就找出小四跟师父发了个消息,说自己今天身体不适,想请一天假。正要再发一条消息出去时,那人的消息已经先来了:丫头,回了么?
涂玺会心一笑,直接拨了电话,天知道,此刻她是多么想听到那个人温柔醇厚的声音啊,可惜手机里居然嘟嘟嘟的都是忙音。
难道是四哥刚好也打过来了?涂玺挂了电话,果然,下一秒,电话响了。
“阿玺。”
“四哥。”
二人异口同声道。
“嗯,我在。”
“嗯。”
沉默半秒后,二人一起笑了。真是心有灵犀,涂玺晃了晃纤细的小腿想。
这回,还是徐怀瑾先开口:“怎么了,丫头?往常你可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肚子不舒服么?”
“嗯?你怎么知道。”
女孩儿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温柔的划过徐怀瑾的心间,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那个一触即离令人贪恋的怀抱。
于是他温声笑了:“我记得你这两天会有些不舒服,所以托你师父帮你煮了红糖水,应该马上就到。”
正说话间,敲门声响了。涂玺汲着拖鞋去开门,她师父果然端了一碗红红的水,叮嘱她趁热喝。还盯着她穿上袜子,嘱咐她姨妈期间别沾冷水,千万不能着凉,否则以后容易落下病根。
看着她喝完红糖水,接过碗,制止了她去洗碗的动作,再三交代她注意保暖后,师父才放心离去。
这晚,涂玺抱着电话钻进被窝,不知不觉进入香甜梦乡。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被挂断。男人合上电脑,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日子过得很快,涂玺的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高三这一年,她做了很多事。自从生日宴后,一直以来悬而未决的一件事也慢慢有了起色。
一百四十二章 小白脸
见到上一世的好友舒枫后,接近他就被涂玺提上了日程。之前一直没有进展,高三以后,这事突然有了眉目。随着舒枫在学习上的步步紧逼,他们几个的关系竟日渐密切起来。
当然,她的第一没变,学霸们之间暗暗的较量,她没主动参与,却也身在其中。她上辈子原本基础就不差,补齐了生物短板,生物老师又换了个人,没有了拖后腿的科目,再加上她肯努力,张弛有度,记忆力又日益见长,保持第一是情理之中的事。
至于第二第三是谁,她没兴趣知道,也不在乎,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黑马舒枫居然后劲十足。自打高二下摸底测验进入一班后,他仿佛如鱼得水般,成绩不紧不慢,稳步向前。
高三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他居然冲到了年级第三。然后慢慢的,他跟涂玺也从开始的点头之交,借着后来一次次课间交流一两道难题,二人竟渐渐熟了起来。
涂玺还挺意外的,没想到舒枫能进步到这种程度。这样也好,以后他们即使去不了同一所大学,去同一个城市应该问题不大。
照这样发展,那以后她提醒他避免悲剧重演就方便多了。
但同桌姚远却有点不爽,为什么他这么努力,却连第三都没保住?输给涂玺他已经输麻木了,输给沈阳或者李慧,用他俩的话来说,作为寒门学子,除了努力到无能为力以外,他们别无选择,所以输给他俩倒也不算冤。
但输给一个小白脸是怎么回事,关键这个小白脸还是匹黑马。姚远实在有点费解,这小白脸是怎么做到的?
他记得半年前从这个小白脸转到他们班那天起,涂姐对他的关注就没停止过。真是奇奇怪怪,明明她眼前有他这么个大好青年,她怎么就看不见呢,难道她知道那小子是个潜力股?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过后来,他俩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主要是舒枫那个小白脸在晃,涂姐懒洋洋的配合着。然后晃着晃着,他渐渐居然也习惯了。
习惯真可怕。
然后,后来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们这几个学霸居然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有时他第二,有时她第三,年级前五在他们几个之中轮流转。
除了涂玺,万年不变外。
慢慢的,姚远索性摆烂了,反正最差也是第五,以前又不是没当过老五,很多事情习惯就好。
哎,可怕的习惯。
高三这一年,经过不懈的锻炼,涂玺的身体明显变好了。虽然还没达到一打三的程度,但起码遇到一两个小混混,多少有些底气,不至于会太慌。
实在打不过,就改变策略,还可以很快跑掉,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一件看起来很疯狂的事,不小心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办事处,代理负责人是梁余。
初识梁余是在周至县城,热心的他曾向涂玺伸出援手,这让她十分感激。所以,几个月后在接到他的求助电话时,涂玺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一百四十三章 深渊
涂玺选择收留了他。
反正自从上了高三,她就凭借着二世为人的敏感,在股市和房地产上小有成就,很快就从百万小富翁摇身翻了十多倍。所以多养个把人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梁余为什么会找她求助,又是为什么会走投无路。起初他讳莫如深不肯提,涂玺也懒得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后来有一天大概是终于放下了,他才主动讲述道,原来涂玺他们走后没多久,他爸的病就又复发了。他爸病了多年,每天都要吃大把药,早把家底掏空了。
他当初上大学都是勤工俭学自己供的自己,他母亲也因为他爸生病这个硕大的无底洞,早早跟他爸分开,并很快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
仿佛从来没有过他这个儿子一般。
多亏他爸当年有单位,领导仁慈,早些年各项政策也宽容,所以他爸早早办了病退。每个月多少还有一丢丢钱,勉强维持着他每个月的药钱。
可也只是勉强而已。
多年来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爸爸药药没有妈,懂事后也不再在乎到底有没有这个母亲,可他爸在乎,时常背对着他,偷偷捧着昔日一家三口的合照抹泪。
缠绵病榻许久,临终前,他爸拉着他的手,哀戚的劝,劝他不要心存怨恨。说都怪他身体不好,拖累了他。害他即使成绩优异,上大学时也只能在本地念一个学费最便宜的专业。
明明他从小就想当除恶扶正的警察的。
从此后山长水远,再没了他这个拖累,他可以放手去做他想做的,再也不必为了他这个不称职的爸爸而多有顾虑了。
勇敢做自己吧,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爸爸太痛了,就先走一步了。好好吃饭,好好活。说完最后这句,他爸神态安详的闭上了眼。
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拼命往下掉,他顿时哭得像个孩子。
爸爸生病以来,小小的他被迫成熟,从不敢放声大哭,只敢偷偷呜咽。他生怕被爸爸看到,那他的病又该复发了。
他哭的那么凶不仅是因为爸爸,还因为好友的背叛。就在他爸的病情再一次恶化之际,他打算卖了小酒馆给爸爸治病时,才发现好友小胖变了个人似的。
听说他要把小酒馆卖了,往日总是笑眯眯的小胖王明明把锅铲一扔,恶狠狠的说想都别想,还说他抵押了自家的房子才盘下来的小酒馆其实早就不是他的了。
不仅如此,就连所谓的他俩一起合资的胖子烧鸡公也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根本不信,他和王明明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两个人光着腚的时候就认识了。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一定是骗他的。他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挂了电话,踉踉跄跄的往医院住院部走去。
他不信,等忙完了这阵子,再回去当面劝劝吧,他疲惫的想。
正是因为他俩从小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情分,他始终不曾怀疑过他。也正因此,他一步步陷入深渊,而不自知。
一百四十四章 百思不得其解
当初在他毕业后迷茫之际,在餐厅后厨当了多年学徒的王明明找到他说准备自己盘个小店面,想请他给予一些经济上的支持时,坐在夜市的小摊上吹了几瓶啤酒后,头晕脑胀的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
因为缺乏资金,在征求父亲的同意后,他把自家房子抵押了出去,筹集了第一笔创业资金。然后,他二人用这笔钱盘了两个紧邻的小门面,一个卖酒,一个卖肉。打算互相扶持,做成一个兄弟特色品牌。
因为他家的房子是他爸早些年单位分的福利房,有些年月了,所以抵押的资金并不多。预算有限,因此,他二人只得把店面开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好留下一小笔钱进货用。
由于房子被抵押了出去,他爸只能搬到城郊他爷爷留下的老房子里住。好在县城就这么大,老房子和他的小酒馆离得不算远,照顾起爸爸来,倒也还算方便。
虽然由于地界偏僻的缘故,一开始客人并不多。但好在两个年轻人踏实肯干,他家酿的酒又是祖传的手艺,味道没得说。小胖的烧鸡公在县城还算新奇,也并没有太多同行竞争。
渐渐的,生意有了些起色,眼看着就能包住爸爸每个月的医药费了。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再干两年,争取两年买车三年换房,小胖当初是这么鼓动他的。
他也差点信了,如果不是父亲的病情再次恶化的话。
而如果不是他爸病情恶化,他就想不到要去查账,甚至动了要把小酒馆盘出去的念头。若非如此,他也就不会揭穿这个蓄谋已久的骗局,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起初,由于他刚出社会没多久,社会经验没有高一上了小半年就辍学的小胖丰富。加上二人从小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情分,在小胖主动提出可以包揽采购和管账的活儿好让他腾出时间多照顾他爸时,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后来想起,大概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掉入了小胖设的陷阱吧。不,也许从一开始答应他一起创业时,他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父亲再次病重,家里的钱这些年早就被高昂的医药费花得七七八八了。他只有一个亲人了,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所以他立刻就动了盘出店面的念头。
电话再也联系不上,他只好亲自回店里面谈。
哪知在医院待了好几天没合眼的他脚步虚浮的推开了小酒馆的门,却发现里面早已被洗劫一空。不仅如此,就连旁边的胖子烧鸡公也是一样的。
隔壁的门甚至都被踹翻了,但凡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甚至连后厨那个大铁锅都被砸得稀巴烂带走了,只剩下几块碎片孤零零的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两家店遭贼了。
可旁边的店面都是好好的,贼人为何偏偏对着他们下手?莫非是寻仇?他自认一向本分做买卖,从不做缺斤少两的事,怎么可能会有怨气这么大的仇人?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百四十五章 不了了之
小胖的电话从前两天开始就没打通过,以至于他想再跟他商量一下把店面盘出去都没联系到人。以往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他会失联一阵子。可没多久他就会红光满面的回来了,所以在医院里焦头烂额的他就没多深思。
直到父亲的医药费实在是交不上了,护士一催再催,甚至流露出再欠费就要换地方的意思。所以他才跌跌撞撞的赶了回来,想找小胖正式商量一下转让的事。
没想到一回来,对方居然给他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红着眼出去问了邻居,听对面晒太阳的老太太气呼呼的说,他关门去医院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抄着家伙来砸店。
因为对方操着外地口音,又长得凶神恶煞的,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就没敢出门招惹他们。隔壁卖面条的小李子不过探出脑袋问了一句他们要干啥,就被他们一把推倒在地,还狠狠踹了好几脚,至今还躺在家里没出屋。
吓得他们这些老邻居们纷纷躲进家里,再不敢出来。听说有人报了警,可小县城人手不够,出警的速度一向比较慢。对方又人多势众,迎来送往动作又特别快。
因此,警察还没来,他们就扛着一堆东西大摇大摆的走了。
因为苦主没去及时报案,他和小胖的电话又打不通的缘故,那帮人像是有组织的惯犯,又是外地口音,砸了店就迅速开溜,这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跟老太太道了谢,他失魂落魄的走进烧鸡公店里,发狠似的翻找着,终于找出了一个皱巴巴的账本。
望着那个崭新的账本,他颤抖着手慢慢打开。直到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行凌乱的数字,他的心仿佛被割了一刀,血淋淋的疼。
他还是不信小胖会骗他,于是他发了疯似的,忙从抽屉夹层里找出来的一份转让协议。翻开一看,他彻底傻了眼。
协议上的名字也变了,根本不是他和王明明其中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也就是说,他辛苦经营了半年多的店面,他抵押了房产盘过来的两个小店,真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说两个店面的股东不是他了,就连他爱惜如命的小酒馆都是这个陌生的焦龙的。
他真的没有骗他。
哦不,这名字倒也不是完全陌生。
印象中,有一次他俩在一起闲聊,小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开口便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龙哥”,然后他就避开他转身去了别地儿去接电话。
他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男人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我焦龙~”,可惜小胖躲得很快,他也就隐隐听到了一个名字而已。
现在想来,一切其实早有预谋。只是他从来都信他太深,就像当初他着急给父亲买药,对着他递过来的合同看也没看几眼就匆匆签了字那次一样。
太多次毫不犹豫的信任和初涉社会的经验不足,令他一步步引狼入室,最终害人害己。
一夕之间,他的过往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百四十六章 回光返照
他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和与日俱增的高额医疗费。
亲戚朋友们能借的早已经借遍了,因为他家就像个无底洞一样,不停地需要用钱,挣钱的路子却很少,所以很多亲戚这些年渐渐断了来往。
人都是现实的,没有人愿意跟他这样的破败家庭做朋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过,并没有太多余力去扶持他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所以当初他才在小胖的鼓动下一时昏了头,被两年买车三年换房的言论洗脑了,放弃了春招之际找的附近小镇小学老师吃不撑饿不死的工作。想着搏一搏,也许就单车变摩托,真的改善了他家的困境了呢。
可惜他还是太单纯了,单车没了,轮子都被人拆去卖了。也是可笑,多年的友情竟然比不上这些腌臜物。
然而他没有功夫多想,老父亲还躺在病床上等着他呢。医生说已经三天了,如果父亲再不醒,可能就.....
他不敢再想下去,踉踉跄跄的回了医院。因为交不出钱的缘故,加之父亲一直没醒,希望不大,回去时他的老父亲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望着父亲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身体,他心如刀割。只是父亲的病情实在已经拖了太久,回天乏力。转出来的当天晚上,他记得那是一个静谧的深夜,父亲回光返照般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一脸痛惜的跟他说了一番话后,祥和的闭上了眼。
那个夜晚,探完鼻息的他哭得像个孩子。只是夜深人静,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不忍心打扰到别人的他脚步虚浮的走了出去,抱膝躲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哭得昏天黑地。
他从此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那个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
匆匆料理了父亲的后事后,他躺在爷爷留下的老房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整整两天。他睡得并不好,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的父亲还没生病,母亲也还没改嫁,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日子还是很幸福的。可有天父亲忽然觉得浑身乏力,头晕头痛,小便也解不出来。因为他刚上初中,家里花销激增,就一直拖着没去医院。
直到有天他突然晕倒在单位。
被同事送去医院的父亲被查出患了尿毒症,反复的透析和巨额的治疗费用,很快拖垮了这个家。随着母亲的离去,父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再后来啊,从前幽默风趣的父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形容枯槁常年需要众多药物才能勉强维持生命的病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没有了欢声笑语的屋子,变得冷冰冰的。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怪兽,随时准备吞掉小小的他。
接着就是高考后他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梦想,选择了就近读书。他当年的高考分数不算低,就算上不了985,上个211的热门专业还是问题不大的。
他的选择惊呆了当时的班主任。
一百四十七章 木已成舟
班主任难以置信的喃喃道,明明他当初报的不是这个学校的。奈何木已成舟,等老师们注意到这件怪事时,他已经被本地的师范学院调了档。
一切已成定局,除非再来一年。
他最初报的的确不是师范学院,但那也只是他短暂的奢望罢了。谁都不知道,估完分后,他在热闹的网吧里枯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做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在报志愿的网站关闭的最后十五分钟里,他颤抖着手更改了志愿,也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人类的悲喜也许并不相通,班主任惋惜的提着篮水果来到他家,想让他爸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劝他再去复读一年。努努力,说不定下一年能冲进全国最顶尖的学府。
他原本就是个可塑之才啊,班主任可惜的说,要不是高三下学期冲刺高考那两个月,他突然请了半个多月的假,甚至在高考前一周还请了两天假,他这次一定能发挥得更好。
班主任说他这个学习委员一直以来勤奋刻苦,非常努力,学习上从不需要老师操心,是全班同学的楷模。就算上个211,也总好过市里的师范学院吧。
太可惜了,班主任遗憾的连声说。他记得父亲让他回了卧室,然后扶着腰跟班主任聊了将近半个小时。等他出来时,班主任已经走了,刚才给他倒的那杯茶都没了热气。
他端着那杯凉透的茶去了卫生间,出来时眼眶通红。父亲揉着腰走过来,费力的把他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他在梦里把他的前半生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醒来时泪流满面,腹内空空。麻木的擦掉眼泪,把手机充上电,然后生火下面,囫囵吞枣的吃了一周以来第一顿热乎饭。
冷风中,他坐在自家小院的门槛上,摸出手机,循着记忆拨通了涂玺的电话。他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欠了一大笔债,就连父亲的后事都是把信用卡最后一点额度套出来勉强凑的。
至于花呗微粒贷什么的,早就在父亲住院时把额度刷完了。他如今两袖清风,兜比脸还干净。除了这个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外,什么也没有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什么都没有了,所谓的脸面也通通不要了。他也不知怎么的,遇到这么大的困难,刺骨的冰冷中,想了一圈,脑海里居然冒出来一张稚嫩的脸。
电话是凭着一腔热血拨出去的,却久久没有人接。他也不气馁,他决定筛出几个可能会提供帮助的名单,然后挨个打。
一个号码打两遍,一遍打不通就过半个小时再打一遍。如果还不行,那就画个叉放弃。
多亏了他打两遍的决定,终于,一个多小时后,他的电话响了,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稚嫩中带着点冷静的声音:“喂,您好,请问您哪位?”
他已经打了十多个电话了,不是没人接,就是一听他想借点钱就立马挂了电话。还有个上学时候跟他关系不错的他上铺,大概是不想借,居然磕磕巴巴的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一百四十八章 多如牛毛
他说他女朋友怀孕了,可能马上要结婚,彩礼需要一大笔钱,说还准备问他借钱呢。他苦笑了下,说自己也没钱,道了声恭喜,然后把电话挂了。
印象中,他上铺是个老实人。他记得两个月前十一前后,宿舍群里约饭说可以带家属时,他还特不好意思的说他还是个单身狗呢。不过两个月,不仅交了女朋友,还整怀孕了?
这速度真够可以的,不管是真是假,都祝福吧,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未来。只是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呢,他再次陷入了迷茫。
迷茫中,电话响了,他稀里糊涂的接通了电话,听到一个冷静的女生问他是谁。他疑惑的看了眼手机,来电居然没署名,会是谁呢?
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却听见对方清冷的说,不说话就挂了,再见。啊,再见,再什么见?灵光一现,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号码,这不是刚才一时心血来潮拨出去的那个号码么?
对方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他记得那个小姑娘好像还没成年,还在上高中,他不由有些沮丧。他刚才怎么会这么慌不择路的?也是昏了头了。
虽然很沮丧,他还是打起精神回了句:“等一下,我是梁余,就是上次……”
他正在思考该怎么介绍自己,同时他又在纠结,还有必要跟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介绍自己么,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知道。梁上君子的梁,年年有余的余,我记得你,梁大哥。”
一声“梁大哥”叫得他险些热泪盈眶,尽管他们不过见了一面,统共接触的时间也不到二十分钟,可他仍然百感交集,声音也带着点哽咽:“嗯,是我。”
对方似乎一愣,再开口时,声色柔和了许多:“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刚下晚自习,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说说吧,你遇到了什么困难,看我能不能做些什么。另外,我高三了,长话短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虽然对方最后一句话轻柔如羽毛,但还是成功让他泪奔了。没有人愿意帮他,在此之前,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刚刚,他扪心自问,他的前半生,他自认他从小热情大方,善良勤奋,常常与人为善。小到扶老奶奶过马路,帮老爷爷找回走失的小猫小狗,大到,额,往大了说,大事好像也没几个。但桩桩件件的小事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他曾经做了那么多好人好事,虽然并没有图回报的意思,但为什么风水不能轮流转,在他困难的时候,那么多人,就不能有一个稍微对他施以援手呢?
他实在是走投无路,连离开周至的路费都没有了。吃了刚刚那顿饱饭,下一顿就不知道去哪里吃什么了。虽然他有手有脚,总不能饿着肚子凭双脚走出周至去外面找机会吧。
他已经没办法再留在这座生他养他却令他伤心的小城了。
好在终于有人听见了他的祈祷,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般,他迫不及待的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一百四十九章 雪中送炭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手机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瞅瞅时间,糟糕,他太想找个人倾诉了,以至于打开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还多一点。
要不是电话那头还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来,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不是把电话挂了。反应过来的他局促的咳了咳,然后道了声不好意思。
“嗯?抱歉,”女孩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高三太累了,我刚才好像打了个盹儿,不过前面我听到了。请节哀,你是个好人,我记得当初说过你来十尹了可以找我。如果你不介意有个很能打的女室友的话,那就来十尹东正国际找我吧。”
顿了下,女声又说,“我刚才已经跟教我武术的师父商量过了,她家还有一个房间,如果你暂时不知道去哪儿,明天就可以过来。我白天上课,不能带手机,我师父电话是159****,你明天直接跟她联系。对了,你支付宝绑定的是这个号码吧?”
嗯?他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便应了声对。
很快,真的很快,几乎是立刻,支付宝就弹出一条信息,他的账号到账一万块。
然后女声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其他的都投出去了,这张卡里暂时就这么多,你先凑合用吧。我又困了,想睡了,”女孩儿打了个哈欠,声音更慵懒了,“要不你明天来了再说?”
“好,谢谢,真的谢谢你。”
“没事,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不困于心,不惑于情,明天见。”
女声依旧很冷淡,听得出对方真的困极了,也实在是不怎么会安慰人,但已经很好很好了。梁余忙热泪盈眶的点点头,道了声“好的,晚安,明天见。”
二零一一年的时候,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已经远远超过了十尹平均的工资水平,甚至支付普通人三四个月的工资都绰绰有余。
对于刚刚遭遇重大打击的梁余来说,这笔钱无疑是雪中送炭。所以擦干眼泪后,他决定记下这个恩情,明天一大早就动身去十尹投奔小姑娘。
额,他甚至还不知道他的恩人叫什么,这更加坚定了他要好好报恩的决心。
那段时间,涂玺的情绪其实也很低迷。日子按部就班,生活里少了个人,却又来了个人。从前这个叽叽喳喳宛如小太阳般温暖的大男生忽然变得沉默,涂玺还有些不适应。
梁余来得很巧,第一天在相顾无言中很快度过,第二天则正好逢了个大周末,下午难得能休息半天。
也许是为了帮这个新伙伴尽快融入她这个小团体,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散散心,总之,她建议出去转转的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同意,沉默是金,不说话她就当他们同意了吧。
她师父朱立华动作很快,没一会儿,默不吭声的从车库里开出来一辆银灰色的车,在涂玺的目瞪口呆中载着他二人去了江边兜风。
江边免费的风是真的凉,凉意彻骨,不知道梁余醒没醒,反正涂玺是被吹醒了。
一百五十章 肝胆俱碎
面对着滚滚而过一去不复返的江水,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她突然就通透了不少。在重病和死亡面前,其他的算得了什么?
除了抓不住的时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尽力而为,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随心而为,用心过好每一天,争取不辜负每天的朝阳和日落,月亮还有阴晴圆缺呢。她如今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已经要感恩了。
就这样,梁余留了下来。生性开朗的他经过这次打击,人沉稳了不少。为了不白吃白住,他整天琢磨着怎么创造价值,如何发光发热,才不会当个废人。
涂玺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甚至对他一点要求都没有,除了刚来的那几天以外,她仿佛已经忘了他这个人。
这样可不行,他暗暗想。只是他好像除了会酿点酒,还能张罗着炒几个家常菜以外,其他的啥也不会。哦对了,他还会哄小朋友,只是小恩人不是那个年纪,似乎也不需要。
后来他想着,不然就护送小恩人上学放学吧。总之,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行。他好好一个手长脚长的青年,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发霉。
可是后来,见识过小恩人每中午和每晚认真的锻炼后,瞅了瞅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他尴尬的抹了抹额上的汗,发现这条路好像也行不通,只好买了份报纸,成日里对着小方块研究。
他原本脑袋瓜就挺灵活的,只是这些年被父亲的重病压得喘不过气,也就歇了从前古灵精怪的心思。认真琢磨了几天后,还真被他琢磨出一点东西。
很快,他开始早出晚归起来,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没回来。不过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每次晚归或者不归,都会提前给室友朱师父发个消息,以免小恩人担心。
但其实后来他发现,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涂玺压根儿没想起来还有他这一号人。他就像是她闲暇之余随手救下来的一只小猫小狗,只要他不主动去她面前晃,她就很少会提起他,她实在是太忙了。
这个发现让他多少有些沮丧,但这也很好的激励了他想要好好做番事的决心。这次不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了他自己,因此他格外有干劲。
在他努力了两个多月,终于把他新成立的事务所做得小有起色,兴冲冲的想着跟小恩人汇报时,他看到了让他肝胆俱碎的一幕。
也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些天不眠不休的动力到底来自哪里。那个人气质矜冷,周身华贵,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度,一看就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世家子弟。
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恩人在他面前又哭又笑,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她的情绪鲜活得好厉害,让他满腔热血立马凝固了大半。
原来她不是天生的淡漠没有表情,她只是没有遇到那个可以牵动她情绪的人。很显然,那个人不会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他有这个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