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地心监狱(上)
冥界,地心监狱的大门外。
数个身着黑袍的骷髅正苦恼地四处奔走,一个戴着黑冠、身形魁梧的大胡子,正怒吼着让这些骷髅加固大门上的封印,他身上穿着的是底边绣着金色火焰、红线镶边的古式布袍,腰间却配着几把造型怪异的六轮手枪,显得不伦不类。在大门正对面的甬道上方,时不时传来剧烈的震动,每震动一次,那声音似乎更接近了一分,
大胡子的脸被遮在烂糟糟的胡子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双锐利如剑的眼神此时却满是焦虑:“趁那个诡异的入侵者和恶魔抵达前,一定要把封印完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磨蹭!给我动起来!”
大胡子气呼呼地踢在一个走得慢了些的骷髅屁股后头,结果那骷髅架子一抖,头便“骨碌碌”得在地上滚了好远,吓得他赶紧跑了起来去追头,骷髅眼中的鬼火显得非常委屈。
随着那些骷髅的忙碌,地心监狱高三米、宽两米的大门周围,立起来了长短不一、高矮不一的二十八根石柱,接着又将大门上下左右四处的烛台点上,那殷红的烛光非常瘆人,却随着四处烛台亮起,相互之间连接成一条红线,刚好形成一个四角形。
大胡子又喝令那群骷髅赶紧撤走,之后就等多来几个冥界使者,好启动这个星宿大阵了。这个阵法启动最少也要四位冥界使者,普通的骷髅那都是灵力不足,再留下去也派不上用场,他们又不能帮忙战斗,留在这里更是碍手碍脚。
就在这时,雷邪拽着林子月的手臂,从左侧一个桐木雕花的通道门走了出来,在里面的电梯里还有好几个同样穿着红线布袍、面色青灰且身体僵硬的人,虽然用警惕的目光望向林子月,但是看在雷邪拦在她身前的份上,并没有出手。
林子月在电梯门开的瞬间,耳边再度想起了那系统音,让她心里狂震:“获得任务‘地心监狱的囚徒’:降服并释放安朵斯的本体。”
这个安朵斯不就是炎鸦的本体嘛!他的本体居然是被关在冥界这里?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说之前人界接到的任务不是偶然,而是刻意引导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她来到地心监狱这里,好接受这个任务么?
仿佛是为了增加解释,那系统音破天荒地加了一句:“任务‘复活东海圣族之女’目标‘古艺澜’的灵魂已下落不明,需前往地心监狱获得更多情报。”
顿时林子月手撕了这个声音的心情都有,这不是摆明了不给她退路,逼着她去一个关着众多恶魔的地方送死吗?她看不到丝毫胜算,但是如果现在退走……
林子月看见了大胡子恼火的眼神,不,现在真的还有办法离开吗……
大胡子的胡子登时就竖了起来:“这是活人?活人!我的天,难怪会出现入侵者!雷邪,你到底做了什么!冥界的禁忌之一你忘了嘛!”
雷邪眉毛一挑:“我要做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指摘,既然入侵者的目标是她,我这不是及时把她带过来了么?你慌什么!而且有我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大胡子吹着胡子恨不得跟雷邪打一架,但他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而雷邪的战力作为友方,确实是无比可靠,毕竟是现在除了监察使之外最接近成神的存在。但是林子月却有着不同的危机感,她可是深切感受过K的力量,而且从来没见他有吃力的样子,雷邪真的没问题吗?
想到这里,林子月稍微用手肘碰了下雷邪的胳膊:“雷邪,能不动手千万别跟他们动手,我跟他们走了之后,冥界应该就……”
“你知道除了活人是冥界的禁忌,还有什么吗?”
林子月微愣,雷邪继续道:“你之前说过你是来‘复活’什么的,对吧?”
只是他这句话一出,场中的形式一变,那几个身着黑袍的人和大胡子,顿时面带怒容地将林子月和雷邪围在了中间,他们铁青色且僵硬的脸上出现愤怒之色,顿时显得越发可怖。
“雷邪啊雷邪,真没想到,你不仅串通了活人让她留在冥界,现在还打算帮她复活生灵?真亏我们竭尽全力教导你冥界的诸多事宜,你居然想做这种事……”
“狼心狗肺!我早就看你小子不对了!就算他有上师的手令又怎样!他始终还是个活人!”
“你真是让我们失望……你究竟把大家对你的好当成什么了!你现在把那个妄想破坏生死伦常的人交出来还来得及!你这样连上师都会失望的!”
大胡子的语气还带着劝说:“雷邪,你别插手这件事情,我们还一切好说,你要是再这么错下去,冥界也容不得你了。快点,把那个活人交给我们,我们自然能确保冥界秩序好好送走她,让这个活人回归轮回,不要再停留在这为了死亡而存在的地方。”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雷邪,你快点下决定吧,那侵入者来之前,我们必须得先控制她,这也是我们的筹码,不然那个操纵着空间之力的怪人真的闹起来,封印也撑不了太长时间啊!”
“我说直接把他俩一起净化才好!雷邪这样不是叛徒是什么,这个白眼狼留在这里只会带来更多隐患,我早就说了拒绝他留下来,你们都不信!”
“你别再瞎说了!雷邪!你清醒一点,她才来冥界多久你就变得这么愚蠢!你现在放弃帮她又没什么,不然你就真的是背信弃义了!你、你怕不是被这个活人下了什么咒——”
“够了!”雷邪听着这群死顽固的话头都大了,只是分分钟他们就给他扣了一堆帽子,要不是早就相处多时,知道这些死人骨子里也是死顽固,雷邪此时也不会这么头疼,就把林子月交出去了。
正因为这群人对于冥界禁忌的死守,冥界才能这么多年维持着六界魂衡,要让他们这时候为了林子月一个人破例,那怎么可能?她又不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女主,可是就这么把林子月交出去,她也是必死的下场,失去了记忆和力量的灵魂,重入轮回后只能成为另一个人了,雷邪对于这点了解极深。
正当局面僵持,冥界几人和雷邪对峙的时候,他们因为太过集中于眼前,没有注意到那轰鸣声已然在大门甬道的一层之隔了。
又是一声带着震动的轰鸣,正对着大门的甬道上方似乎承受不住冲击,坚硬的石块分崩离析,从那不断蔓延的裂缝中灰石纷纷落下,几人同时抬头看去,下一刻,暴虐的空间裂缝飞舞着从其中蔓延开来,混乱而卷曲的乱流将那些还未落地的粉尘卷入、搅碎,然后吞噬进不知通往何处的空间裂缝中。
雷邪下意识地在眉心一点,指尖已经多了一根雷光环绕的银色细钉,大概比铅笔还细了一丝,但是其上环绕的雷光里时有龙啸传出,就连林子月都下意识感到强烈的威胁。
随着雷邪弹指而飞出的钉子,瞬间化作一条几米长的小形神龙,龙须飞舞之间电光四溢,只是须臾就将那四处飞散的空间乱流吞了个干净,打了个饱嗝后才悬浮在林子月和雷邪的头顶,神情非常人性化地望着那轰鸣阵阵的甬道,似乎也因察觉到危险而紧张。
当那些空间裂缝互相汇聚、越来越大,将整块甬道都覆盖的时候,那神龙似乎忍不住了,尾巴一甩就想扑上去,雷邪当即喊住了它:“罗塞,不要莽攻!”
下一刻,那巨大如镜面的裂缝群便崩塌了,瞬间在甬道那里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然后空间裂缝似乎被无形的手给缝合,两个人影从那砸开的大洞里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正好看到被一群冥界使者围在中间的林子月。
林子月却不是很意外地看着轩辕彦和K,刚想告诉两人多加小心,就感到肩头一紧,接着巨大的吸力从肩头传来,带着她的身体往上飞去,混乱的天旋地转之后,她跟雷邪同时落在了包围圈外面,轩辕彦和K都是警惕地看着雷邪,感受到这人身上强大的压迫力,连K都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如雷邪强盛,突然出现这么个人抓着林子月,K和轩辕彦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
那条雷龙见雷邪遁走,自然不甘落后,一个飞窜周身电光爆裂,雷龙瞬间出现在四人的头顶,但仍然用带有攻击性的眼光瞪着K。
“我们走吧。”雷邪说着,用眼神冲K和轩辕彦示意了下。
林子月却摇摇头:“我要进地心监狱。”
K顿时急了:“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快走!”
“我的任务目标就在地心监狱里面,雷邪,你知道打开地心监狱的方法吗?”
雷邪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我知道是知道,但是你去那里要做什么?那里面关押的全都是穷凶恶极的魔鬼,你去送菜吗?”
那边的大胡子却给身边其他冥界使者打了个眼色,警告他们先不要乱动手,高声冲这边喊:“那个活人!你是想进地心监狱是吗!”
雷邪闻言虽然有些诧异,但是能不跟冥界的人动手,他还是十分乐见的,所以当即也放开了林子月,林子月上前两步站在两拨人中间,用眼神示意轩辕彦和K不要过来,冲他俩微微摇头,这才看向那大胡子。
“是的,请问我能进去吗?”
大胡子摸了两把胡子,眼中虽然闪过一丝迟疑和悲悯,但马上又被决绝所掩盖:“你可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地方?”
林子月点点头,虽然雷邪给她介绍地心监狱时,只说了短短两句,但是听他都感到紧张的话,她很清楚里面是多么凶险,但是那任务提示既然都到这了,就说明地心监狱是她此刻的必经之路,这次要是少了勇气、临场脱逃,说不定冥界甚至不会给自己再过来这里的机会。
就仿佛冥冥中命运使然,遇上雷邪,K直接轰击至此,而雷邪又偏偏带了她过来。
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林子月下次真的不觉得有希望能再来到这扇大门前。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大胡子挥手,让另外几个冥界使者都退下,虽然他们满心惊疑心有不甘,但此时既然上司发话了,始终以规矩和阶级为恒的冥界众人,自然会无比服从上司的命令。
“你过来,”大胡子冲林子月说着,然后又冲K和轩辕彦一指,“你们不行,要是你们不放心,让雷邪也过来。”
林子月赶紧回头冲要发作的K说:“没事的,既然他这么说了,就让雷邪过来就好,你俩不要再攻击冥界了,要是地心监狱被攻破,到时候我们真的要成为六界罪人了。”
K非常不甘地哼了声,不过没有移动脚步,而是跟轩辕彦目送着雷邪缓缓走过去,站到林子月身边,跟她眼神相会,两人才一同往大胡子那边走去。
大胡子眼神一动,落在雷邪身上:“事先说好,只有她能进去,你不行。”
“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我觉得她人挺不错的,但是我也没把握能毫发无伤地攻破冥界……能不跟你们打我也不想跟你们打啊。”雷邪调笑着说,但是大胡子却感到了隐隐威胁的意味,雷邪只是说不能毫发无伤,也就是说他在见识过不少冥界的力量之后,还有自信能与众人一战的,就冲这点,大胡子就不得不在心里感慨几句。
林子月却接了话头:“雷邪,你毕竟还是冥界这边的人,没必要帮我,你要是进了地心监狱恐怕才更危险,到时候一群恶魔逃狱的风险谁也担不起不是吗?我自己没事的。”
其实最后那句安慰,连林子月自己都不信,虽然她身边有不少能力,但是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在对上那群恶魔时还能这么淡定,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就此放弃更是不可能。
轩辕彦虽然很想上前,但却被K拦住了:“你更不能去,地心监狱本就是关押恶魔的地方,他们现在注意力都在林子月身上,还不会盯上你,但你最好不要使用能力,尽量收敛自己跌气息。不然我拿不准他们会不会向你动手,顺便将你关进去。”
轩辕彦推开他的手,冷着脸道:“不用你假惺惺地关心,我不可能放任她自己去冒险,你不能进,雷邪不能进,那我力量不足总可以,既然本来就是关押恶魔的地方,多放一个魔族进去又不打紧。”
说完轩辕彦就走上前站在林子月身后:“我跟她一起。”
“老烟,你没必要……”
“有必要,”轩辕彦瞪了一眼林子月,“看着你本来就是草莓给我暗中布置的任务,而现在更是为了轩辕煜,我决不能让你自己去冒险。”
林子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单纯的感谢似乎太单薄。
大胡子盯着轩辕彦看了几眼,冷哼一声:“呵,魔族?可以,那本来就是你们这些六界祸害该去的地方,你倒是有情有义不像贪生怕死之徒,可惜了,偏偏要来冥界惹事。”
林子月顿时眉毛竖了起来:“好了,你好磨叨什么,就我俩的话现在进没问题吧?”
在大胡子的暗示明示下,那些本来呈半包围站姿的几个冥界使者都退开来,只能眼看着林子月和轩辕彦一前一后走了过去,雷邪倒是刻意落后了点,并排跟大胡子走在一起,似是有了避嫌之意。
大胡子手掌一合一开,八颗浑黑的檀木珠便蹦了出去,绕着那高大木门上的烛台飞舞起来,随着珠子圈圈环绕,那烛台上鲜红色的光芒黯淡下来,维持着将灭未灭的样子,木门却自己缓缓向内打开。
一个幽深且只有黑暗的洞口露了出来,没有鬼哭狼嚎,没有阴风阵阵,只是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这让门外的几人都皱起了眉头,什么都没有的未知,才比摆到眼前的妖魔鬼怪更恐怖。
大胡子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冲他们道:“两位,请吧。”
89. 地心监狱(中)
“等等!”
林子月听到了K的喊声,却没有停下脚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大门前的台阶,一头沉入了那看着就异常诡异的黑暗里。轩辕彦回头瞥了一眼K,不动声色地摇摇头,随即也步了林子月的后尘。
“这两个家伙……”雷邪有点诧异地回头望了眼K,接着目光落到大胡子身上,“他们进去之后会出现在一起吗?”
然后雷邪就迎上了大胡子带着恶意的目光:“我怎么会知道?”
雷邪心头暗叹,表面上却点破了大胡子的心思:“你们其实也没进去过是吧?里面究竟是什么样你们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一切只按照冥界的规章制度办,从来不逾越是吗?”
看着十二级台阶上的大门,雷邪心头虽然忧虑,却又能隐隐感觉到这会是那个人类女子的机缘。C留下的遗物……L……还有个复活的K是吗……或许自己也得尽快回六合一趟了,总得跟Z当面沟通一下,还有林子月身上那个气息,恐怕命运之书也在这趟浑水里搅和着。
雷邪往后方瞥了眼,低声冲大胡子道:“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从来没有人从地心监狱出来过。”
大胡子背过双手转身往K的方向走去,却在身后用两手比划了一个三角形,雷邪明白那是冥界表达“是”的手势,心头担忧虽然又多了几分,但是脸上却越发平静。再度走到大胡子身边,与他并肩走到K身前。
两人这样的姿态,自然而然引起了K的敌意:“你们想做什么?就算是你俩一起出手也不可能拦住我,到时候我从这逃走,将冥界主世界摧毁也不过是耗费些时间的事情……”
雷邪摇摇头:“我相信他并没有此意,他要是真对付你,那等你们打起来我只会袖手旁观,最多维护下大范围的空间稳定,不会刻意偏帮谁的。”
大胡子顿时就瞪向了雷邪,再次深刻感受到了这家伙在人界“亦正亦邪”的名声,但是雷邪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反眼瞪了回去,然后冲大胡子翻了个白眼。
K没有理会这两个家伙“眉来眼去”地打哑迷,用自言自语的语气说:“林子月会有危险吧……”
大胡子捋了两把自己的胡子,他本来也不是个精于心计、擅长演技的人,如果不是林子月自愿踏入这场险境,他恐怕还真不会想到送她进地心监狱去,毕竟进了里面会不会被那些恶魔折磨到魂飞魄散都难说。此时K这么直白地把事情摊在明面,大胡子的脸上顿时不怎么好看,要不是还有胡子挡着脸,只怕他会更尴尬,于是大胡子目光一转,望着雷邪,眼神中隐隐有求助之色。
雷邪一边在心底指天骂地地问候着大胡子的呆样,一方面又摆了一脸诚恳的唏嘘,走到K身前郑重地说:“不是我说啊,K,要说她进去没有危险,那才是真的在骗你。不过我相信林子月有逢凶化吉的能力,我作为半神的直觉告诉我,这次危险对她来说收获可会远大于险情,你要知道,我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我敢用我半神的神格起誓,她绝不会籍籍无名地死在这个鬼地方,她可是有更广阔的未来的人……”
K用看推销员般的眼光看着喋喋不休的雷邪,第一次有种人外有高人、说外更能说的感受。
雷邪上前一步,拍了拍K的肩膀,因为K能感受到他没什么敌意,索性也没有闪开,任由雷邪的手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我说啊,K老兄,你看林子月对你这么冷淡,我就在琢磨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我看那个轩辕彦都跟她更加友善,她也实在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你是哪里得罪她了?她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K顿时信了雷邪那“半神的直觉”三分,但却是让K想揍爆雷邪的那三分,这家伙瞎吹就算了,为什么吹得那么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着K渐渐变黑的脸,雷邪冲大胡子打了个眼色,留K在这里实在太危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可能真的爆发战斗,所以雷邪便开始拉着K扯些男男女女、有缘无分之类的话,直说得K有当场翻脸的冲动,然后在雷邪“加特林式谈人生”的不断轰炸下,K终于被雷邪揽着肩膀拖走了,美其名曰“去领略冥界风土人情”,事实上冥界这个一片死地的地儿,哪里有什么风土人情,冥界使者们的工作又都是机密,怎么可能给K参观。
大胡子在雷邪身后留下了又是敬佩又是鄙夷的目光,不过既然K已经被雷邪带走,他立刻将另外几位冥界使者们喊到了一起。
之前那一直对雷邪抱有敌意的那人开口了:“雷邪跟那个外来者牵扯不清,要是他们联手,就算整个冥界也没有反击之力,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样真的好吗?”
另一个一直在帮雷邪说情的冥界使者瞪了他一眼:“你不过是因为心有嫉妒所以刻意抹黑他吧。雷邪引走K难道不正是在替我们担忧吗?”
大胡子摇摇头:“他现在是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了。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尽快把封印加固仪式进行完吧。”
“可是把仪式完成的话,那人类和魔化人族更不可能出来了吧?”顿时有人提出了疑惑,“而且那样的话十年之内我们外面都不能开门了,万一六合那边有什么新的通缉犯被逮捕了怎么办?”
大胡子恨不得把提出这堆问题的人喷个狗血淋头:“怎么办!?我告诉你!凉拌!那个用空间力量的深井冰送又送不走!难不成放任他们僵持在这里,随时准备把大门毁掉?不加封印好啊,你倒是告诉我不加封印的话万一他们里攻外和,真的把地心监狱砸穿了怎么办!那可是整个六界的罪人!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谁TM都担不起!再说她是自己要求进去的,谁敢拦!你拦得住她本身你拦得住那个深井冰!?”
“对啊,是她自己要进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胡子眼睛瞪得死大:“跟我们没关系?那个人类灵魂的奇艺强度你们难道没感受到!万一她在里面跟一溜恶魔都签订了契约,那群魔头一次性全站到了同一战线上,就他们的能力难道真的没有破开封印的可能!你们一群猪脑子啊!?”
那接话的冥界使者显得特别委屈,明明我就是顺着你的话说的,怎么反过来还狠狠骂我了?
其他人再木,也知道大胡子现在心情烂透了,总归这是他们的上司阶级,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只能对被骂那人抱与同情之色,却是谁也不敢再开口触这个霉头。冥界的人们确实只埋头工作不太通人情什么的,但这不代表他们傻。
大胡子见他们一个个跟被锯了嘴的鸭子一样,顿时一边骂骂咧咧地问候着K那个深井冰,一边喝令众人尽快将地心监狱的封印仪式完成。
地心监狱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于冥界的呢?
答案是在冥界成立之初,地心监狱便是冥界最基础、中心的设施。与其说是地心监狱建立在冥界,不如说是在适合建立地心监狱的地方,三位监察使一同设计了这个监狱,然后Z的冥界才在其上发展起来。
当时创建地心监狱的三人,正是以C为主,V负责结构而Z负责守护,当时一心执念于平衡的Z为了让监察使们能更好地控制初生的三界,便提出了将那些难以管束、罪孽过深、力量难控的众生囚禁起来,三人于是便刻意将K排除出去进行了这场计划。因为K的幼稚和胡闹,大部分时间另外三位监察使都是不肯带他参与重大项目的,不然就操纵空间的能力来说,K才是最适合建造这样监狱的人选。
这地心监狱的本源本就有C的力量,而此时进入这里的林子月,正拿着C的手杖。
正因这点,谁也不清楚她能给地心监狱带来多大的震荡。
林子月迈入那黑暗的瞬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到了她的额头上,她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但那冰冷的寒意却刺激着她的大脑。
几乎是本能,林子月召唤出了之前一直没在冥界使者们眼皮底下拿出来的手杖。
手杖出现的瞬间,额前带着亲昵气息的寒流就仿佛找到了归处,瞬间涌向那手杖顶端的骷髅头,骷髅头上却延伸出一层绿色的淡光,轻柔却坚决得将黑雾推了开来,但两者并没互相排斥,而是紧紧得贴在一起,那黑雾凝成近形,像是在绿色的光环外盖了层罩子。
这是什么?难道说是……
但是还没等林子月细想,一股暴虐的气息从正面轰上了她,她瞬间就倒飞了出去,仿佛被某种巨大的东西迎面拍了个巴掌,但接着还没等她落地,她就瞬间暂停下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攒在了掌心。
这剧烈的一动一静间,林子月先是感到这个人被拍飞,又被紧紧地挤压,身体仿佛要散架般疼痛,但她却仍死死将手杖抱在了怀里。
“这味道是人类,活着的人类啊……”
“吃了她……吃了她吧……分我一口就好……这么多年我快饿死了……”
“难不成她是谁的下属?还是谁的仆从?我认识她吗?我不认识她……”
“掐死她真是不错,但是太快了,太快了,我应该慢慢享用的,这都多久了,不能这么快用完,对……得慢慢来……”
林子月听着那东西在黑暗里的窃窃私语,只感到毛骨悚然。因为尽管语气和音调一直在改变,但是那些声音从始至终,都是从一个地方传出来的,只是那说话的东西一直在绕着林子月转圈,所以听起来一直在移动,才类似于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一想到这么些声音都是同一个生物发出来的,林子月不禁也心生几分恐惧,但是因为身上仍然被那不明力量压迫着,她没办法放下头上的防风镜,就没有办法看到黑暗里的那东西究竟什么样。
强打着勇气,林子月在问话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请问您是谁?请问您是什么?”
“我是什么?我好像什么都不是,我也什么都可以变成……”那黑暗中的东西缓缓松开了林子月,但接着她刚想伸手戴上有夜视功能的防风镜,便又被那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甚至有带着倒刺的冰冷锐物缓缓摩擦着她的后颈。
“你又是什么?人类?半神?半魔?你的身上有令我作呕的味道,简直像是那些自诩监察使的独裁者……”
林子月的后颈似乎贴上了鳞片状的东西,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使她脚下微颤,紧接着,有股香甜腻人的热气喷在脸上,顿时林子月的脚下一软,半跪下来。
“成为我的子民,接纳我的荣光,与我共生至世界毁灭……我就放过你,人类,不拿你填满我的食欲,不强求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那腥甜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林子月甚至有了呕吐的反胃感,但是脖颈间的力量越发勒紧,她明白自己的命全在对方一念之间了。
那黑暗中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了,从温言软语的劝诱变成了沙哑的嘶吼:“快……快说!效忠我!服从我!接纳我!”
林子月的牙缝里死死咬着一个“不”,虽然那腥甜的热气再度冲上她的脸,她却始终保持着一丝空明,因为怀里的手杖正散发着淡淡的凉意,不断刺醒她充满融化感的大脑,林子月的意识时而混乱时而清醒。
她看到了幻世里的包子和三千,正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酒馆吃饭,,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正问她这个清明节回不回家,给父母扫墓,她又看到了一剑和老烟,问她要不要跟草莓再谈谈,她也看到了苏九九和炎鸦,问她要不要回来,至少跟他们见一面,一面就好。
然后林子月看到了轩辕煜,她很肯定那就是轩辕煜,因为那个有点害羞却又再望向她时闪闪发光、珍重专注的眼神,除了轩辕煜不会有别人。
轩辕煜郑重地跪在她面前,虽然竭力镇定下来,耳根却红得要冒烟,他手上端着一个小小的红盒子,单膝跪在林子月面前。
轩辕煜深呼吸了下,林子月能看到他在呼吸的时候胸口都在发颤,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跳带起了一丝耳鸣。
轩辕煜的手指缓缓掀开那个盖子,他脸上的光却比那半月形水晶戒指上的光芒,还要璀璨刺眼,让林子月几乎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小月,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子月听到这句话,猛地哭了出来。
然后一巴掌拍翻了那戒指。
“我——不——!轩辕煜!你这个混蛋!你TM还没追过老娘啊!咱俩——连——情侣——都——不是——!”
90. 地心监狱(下)
在一声怒吼中,林子月周身的幻觉瞬间烟消云散。
脖颈间的触感却重新出现,林子月甚至能感到那些倒刺因愤怒而耸立,但却在控制下,只是小心翼翼得划出道道血痕,而没有彻底捅穿她的喉咙,可是那种被撕开皮肤的感觉也不好受。那腥甜的气息再度喷了上来,林子月并没有再度陷入幻境,可是她脖颈上的伤口似乎正不断吸收着那些气体,那种怪异的感觉竟然融进她的血液里,她支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地上,脖子上像是有爬虫钻过的瘙痒感,但很快那感觉随着血液扩散到全身,又痒又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就算想挠也抬不起手来。
“愚蠢至极……愚蠢至极……你这样固执又有什么意义?我只要你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那黑暗中的声音又是迫切又是烦躁,林子月甚至能感到他语气带着种咬牙切齿的焦虑。
林子月怀里的手杖在跟她渐渐失去联系,那种唤醒她多次的凉意似乎是敌不过蔓延在林子月全身的毒素,正在慢慢褪去。但林子月仍然皱着眉头,强忍着心底的崩溃感还有刚才那个幻境带来的羞怒,死命抵抗着,来回重复那一个字:“不!不……不!”
黑暗中的声音退去了,连带着林子月周身的力量也消失了,手杖上蔓延一种亲切的热流,她的身体居然瞬间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她一个翻身间单手支着自己半蹲起来,另一只手却一把拽下头上的防风镜,周身的黑暗豁然开朗,林子月总算能看清这里的环境了。
一条有火车般粗细的巨蟒盘绕在她身边,黄宝石般的眼睛里是两个互相追逐的红点,随着它的呼吸节奏身子起伏而不断变动着速度,巨蟒高昂着的头再往下,是脊背上微微耸起的须鳍,一直延伸到它的某条尾部,虽然这条巨蟒的长度跟它的体型不太相符,只有近五米,所以移动非常迅速,但是它的身子底下却分了三岔,竟然共有三条尾巴,除了长着须子中间那条,还有一条遍布倒刺像是狼牙棒,另外一条肿胀了好几圈,像是个扭曲的肉瘤,上面仍然散发着丝丝气体,看来刚才那种致幻麻痹的毒气就是从这上面冒出来的了。
“何苦,何苦……”
那巨蟒说完,高昂的头微微后仰,林子月见势不对,立刻就地往旁一滚,只差毫厘,那猛然射下来的头部就轰在了她之前在的地方,那黑色的地面受到这么猛烈的撞击晃动两下,像是溅出几滩黑色的水,随即那水又再度融入地面,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林子月心里倒是透亮几分,明白了之前自己感受到的亲切感,恐怕就是从那地面传来的了。
巨蟒扭过头,嘴巴缓缓裂开,人性化地绽放出了微笑:“看样子那双怪眼罩有让你在黑暗里看清的能力,多少年了,人类的发展似乎越发奇怪了。你心无敬畏,不将我视为鬼神,你胸无情义不对幻境中的故人真情相与,你甚至狭隘阴郁,对自己至情之人都心怀不满、怨怼以待……吃了你这样充满罪孽气息的人类,我一定可以得到能破开这该死封印的力量!”
林子月听着巨蟒的话,目光越冷神色越静,她抬起头,用手杖指着它道:“我无畏惧,是因为邪魔鬼怪还不配让我屈服!我无情义,是因为我已决定让过去不再变成我停滞不前的束缚!我狭隘阴郁……那因为我是个人类,是个普通、且接纳了这个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我不需要别人来评判我的罪与错,我只要做到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不因困难而胆怯,不因欲念而加害,不因忧虑而袖手旁观……”
林子月将手杖如长剑归鞘般狠狠地插入脚下的无边黑暗里,那手杖毫无阻碍地没入地面,本来坚如磐石的地面瞬间龟裂开来,那沸腾的黑雾仿佛岩浆般疯狂地喷出。
见到这个情景,那巨蟒似乎被唤醒了什么惊恐至极的回忆,那小小的人类女子怎么可能有控制地心监狱的能力,这样的情景它从来没有见过,简直就像、简直就像是……
“你怎么可能有丑角的力量本源!”巨蟒怒吼起来,身子飞快地倒飞而去想要离开这里,却在眨眼间被那些黑雾拦住了去路,甚至被数道黑雾拖在了尾巴上,那些有如实质的黑雾在接触到他的之后,便在最内侧化成了黑水,顺着巨蟒的鳞片间的夹缝,一点点钻进去,仿若带了倒刺一样狠狠地勾住了它。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只是人类!是个该死的!愚蠢的!卑微的人类!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掌控神的力量!?”任凭巨蟒怒吼、咒骂,林子月只是呼唤着更多的黑雾牢牢地钩死在它身上,随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半插在地面的手杖像是划过水面的木桨,带起阵阵涟漪,更多的龟裂痕迹延伸开来,带着与本源重逢的欣喜,恭谨且无比忠诚得用自己的方式执行着她心里的每个念头,一步步勒紧那庞大怪异的三尾蟒蛇。
“你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巨蟒剧烈地扭动着身躯,可是却对那越发汹涌的黑雾毫无作用,身上甚至有黑液顺着它的鳞片间隙在往里流淌,那黑暗不仅是在束缚它,更是在吞噬吸收他千年而成的修为,它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缩小、变细变短,一开始只是毫米,接着是厘米,随着巨蟒自己修为和精血被吸走,它越发感到自己无力对抗那黑暗。
但林子月却感到那黑暗里传来的欣喜感与兴奋的情绪,接着还未等她试着去交流,那黑暗间猛然有数道血红色的丝线缠到了她还在渗血的脖颈间,顺着她的伤口钻了进去。林子月直感到沸腾的热意从伤口瞬间融入了体内,接着很快那热意便消融在她的血液里,她的手下意识落到脖子上的伤口时,发现只剩下了一层浅而干瘪的疤痕,她轻轻一搓,那疤痕上的痂就掉了。
那黑雾也不再折磨那惊恐万分的巨蟒,而是静静地化作几段枷锁,安静地将已经缩短到两米高、大腿粗的巨蟒锁着。巨蟒此时虽然仍抬着身子,但头却微微垂了下来,眼里有郁结、有不甘,但却出乎预料没有太多恨意或者怨恨,老老实实地站在林子月面前,时不时吐吐鲜红的信子,用审视却不再高傲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子月。
“你不是人类,你是……”巨蟒充满畏惧地看了眼林子月拄着的手杖,“神的传人……”
林子月摇摇头,指尖碰了下自己扔带余痛的脖颈:“不,我是一个很任性且一意孤行的人类,不算聪明也说不上天选之人,但确实是普通的人类,有血有肉。那你呢?你是谁?”
巨蟒垂下了头,姿态恭谨:“我是博缇丝,乃知史识今、刀剑相辅的上古魔神。”
林子月又是摇头:“你这样的力量也能是上古魔神?我总觉得很难相信。”
自称“博缇丝”的巨蟒讪讪地扭过头去:“既然能吸收信仰之力当然能自诩神袛,但是我的力量本身不擅争斗,只专学识与征战运势,又被这鬼地方关了不知道多久……”
林子月看了眼手中的手杖,又看着博缇丝道:“你是跟我签订了契约?”
“是的,监狱之主,是以您为主的主仆契约。”
林子月皱眉,心里想起了炎鸦,不过炎鸦似乎是平等契约,但是能跟多个恶魔签订契约……这好像有点不太科学啊。
“那博缇丝,我问你,一个人能跟不同的恶魔签订契约吗?”
博缇丝微微摇头又点头:“一般来说不可能,人类的灵魂素质无法承受,但你不算是…不完全算是人类了。”
林子月说不上来什么感受,虽然知道它的话里没有冒犯的意思,但她却感觉心里有点发堵。自己已经不完全算是人类了……真是让她介怀的悲哀感。突然林子月很想念苏九九,也很想念轩辕煜,所谓归属感不是因为自己是谁,而是因为跟谁在一起。
炎鸦……
“博缇丝,你听说过炎鸦,不是……安朵斯的事情吗?”
博缇丝点点头:“当然,它也在七百年前进到了这里,但是那只是我意识感受中的七百年,这里的时间被延长了数倍,往往比外面快,但是没有人出去过……也有可能这是囚徒们的错觉。”
“他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我还跟他签订了共生的平等契约,这种情况你了解吗?”
“那想必不是本体,而是因为召唤而现世的分身,但是本体只要见到你,必然能感知到你有契约,可是却不一定承认你在契约里的身份。不过你既然有监狱之主的身份,不论是谁,只要是在这监狱里的人,恐怕都得向你低头。要修复分身的平等契约不能直接重新跟本体缔结,毕竟要将契约保持下去,分身必须保持独立自主,那它一旦回归本体,必定要跟本体的意志争夺本体的控制权……你借着外物的力量恐怕并不能让那心高气傲的乌鸦心虚,更有可能它会趁着你还虚弱,拼尽全力也要直接杀掉你,甚至拼到身魂俱灭,让分身也一同消失,那才是更高枕无忧没有后患的解决办法……”
“可是,那它自己不也会死去?”
“这就是恶魔的不灭恒定了,只要我们有信徒,只要能汲取到恶念与祈求,如安朵斯和我这样的上古恶魔随时都能诞生出一抹分身,若是本体身死,那某个分身自然会被本体的意识侵蚀,作为新的本体而存活。”
林子月忽然想到了之前博缇丝话里让她在意的地方:“等等,博缇丝,你们这里的监狱是共通的吗?”
“监狱里的空间和时间都是交错的。每个牢房到在黑暗里不断流浪,偶尔会撞进另一座囚牢,短暂融合后再度分开,有时甚至会遇到很可怕的怪物,我们会迫不得已一直战斗、消耗自己的精力,濒死的时候两方都会被这些黑暗袭击……所以大部分有点脑子的人都学乖了。而我有幸见过安朵斯两三次,至少那是个……能沟通的乌鸦嘴。”
林子月的心里犹豫起来,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能通过手杖来沟通掌管监狱的力量,但是她跟手杖的契合度还没到那种程度,另一方面,想要让安朵斯的本体承认契约,恐怕那是更加困难的事情。
那现在去找老烟?
想到这里,她便定了计划。
“博缇丝,如果这里有另外的人类……不,恶魔化的人类进来的话,会遭到你们的攻击吗?”
博缇丝思考一会儿,才谨慎地道:“这……得取决于……帮他进行魔化的人是谁。如果力量不够强大,大部分恶魔只会选择割裂那力量,进行自己的契约,你要知道,这地方虽然关着众多魔族,但却有一条只有人类和冥族能进去的隧道,虽然大家鲜少讨论,但都默认那是这个监狱最有可能的出口。”
林子月轻轻抬了抬手,那黑雾化成的枷锁散开来,像个孩子般轻轻攀着她的指间,对那手杖充满了孺慕之情。
“你知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人在哪吗?”林子月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情,冲着那黑雾道。
黑雾牵在她手指间的部分加了更多的力量,拉着她就往边上去,林子月赶紧冲博缇丝喊:“你快点,变小些,那样能跟我一起走。”
“可是我……”
林子月有些不耐烦:“你傻吗?我要走的话当然得带你走!不然你还打算留在这黑暗里继续发疯吗?”
博缇丝深深低着头,几秒间,身形就变小,化成一条手指粗细一米长的小蛇,飘飞到林子月脖间,鳞片熠熠生光触感清凉,三条尾巴除去衔在嘴里那条主尾,另外两条卷曲了起来,俨然就是一条黑宝石雕琢成的蛇形项链。
接着林子月不再磨蹭,跟着那黑雾快步走去,地面缓缓分开,一条螺旋状的阶梯出现,却深得看不见通往何处。
林子月没有犹豫,顺着那层层台阶,向下前行。
此时,冥界,地心监狱外的某座凉亭下,正有两个男子相对而坐。
雷邪倒了两杯大胡子遣人送来的茶水,将其中一个茶杯往K面前一推:“所以说……你只是单纯认识L,并不认识现在的林子月,是吧?”
K也不客气,毫不在乎地抓过茶杯抿了一口:“我说,你好像不是单纯的半神吧?通过灵魂共鸣带来的共感,你可从我这里套了不少话了,真是学到了Z对灵魂共鸣应用的精髓啊。”
雷邪打了个哈哈:“过奖过奖,我跟Z那样能直接通过灵魂影响别人喜怒哀乐甚至信念的手段相比,还差得太远了,我也不算她的徒弟,只是当年在六合为了别人的事情,跟她待了不少时间而已。”
“别人的事情?我看是自己的小心思吧。”K冷笑了下,不过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追究雷邪的小手段,说到底他也不算是小心眼的人,只是现在心情太过不好。
“那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K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凉亭外灰色的旷野上,时不时天空亮起几片诡异的红光。雷邪跟他简单介绍过了,那些光芒背后就是将灵魂投放各界的空间通道,因为乱流是完全随机的,所以每个灵魂会去往何方,基本是不可控的。
“是啊,我认识的只有L,认识林子月的是另外一个人,她喜欢的也是那个人,而不是K。但她跟L难道不算是同一人么?”
雷邪苦笑摇头:“所以你这思想就错得离谱了。你和C还有Z这样的生命形态,是以长远的概念为主体并识别,所以只要大致上的意志相符,你们自然也就觉得是同一人,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短暂的生命来说,我们是由很多东西组成的,尤其是回忆。一个记得与你共度良宵的人,和一个与你从未相逢的人,就完全不同。这就是为什么有前世今生一说,如果两个灵魂生生世世相逢,即便没有前世的记忆他们也在机缘巧合下走到一起,这就是凡俗中的缘分,也就是林子月与轩辕煜的相逢。”
“也就是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该在这一世冒出来打扰他们,是吗?”
雷邪叹了口气:“你觉得不记得与你相逢、相爱的一个人,即使她跟L再相似、灵魂再相同,她还能算是L吗?”
K不甘心地梗着脖子,他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却始终无法摇头。
91. 一个灵魂与两个人
凉亭下有微风吹拂,连带着远处河岸边漫山遍野的石蒜花微微倾倒,空中时不时亮起各色的光亮,又有新的灵魂前往彼岸,追寻全新的生命去了。这里也确实是冥界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还是当年Z在这里的时候搭建的,在冥族们的年年维护下保持良好,但是那群一心只有工作和研究的狂人从来没有享受的心情,对于冥界创界者留下的休息地,只因为纪念意义保留原样,是从不来这里享受的。
两人手里的茶渐凉,要热这壶茶很简单,但是两人都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啜着温而不炙的花茶。
“你别看这个花茶很清淡,是用冥界特产的那种石蒜泡的,有疏心凝神的特别功效,虽然那群冥族不擅享受,但是对这里那些东西的钻研倒是很深呢。”雷邪有些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气氛,只好试着转开话题。
“雷邪,我记得你以前是叫X来着?或者说……是C的徒弟来着。为什么你在冥界而不在人界?”
被K一语戳出往事,雷邪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淡淡地道:“是啊,我也属于忘了过去的记忆那类人,老师当时也留下选择,问我究竟要不要那些回忆,但我……选择了拒绝。”
“因为知识这些再学反而很快,而战斗搏命、接人待物、思虑天下大势、明辨是非对错这些他教过我的东西,我随时都能重新学会,但是被过去的回忆覆盖,现在的我就会不复存在,这是个自古就有争论的哲学问题。从过去那个我来看,现在的我或许不完整、愚昧且眼光狭隘,但从现在的我来看,过去的我自大、任性且不知红尘的艰辛,只是个高高在上还自以为怜悯世人的傻子罢了。”
雷邪再度帮K斟满了茶:“但是你和林子月的情况比我极端很多,你们都属于前世和今生相似而不尽相同的人。要我来说的话,更像是心理学上的人格分裂。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一对双胞胎也能长成完全不同的人,何况你们各自的经历这么大相径庭呢。”
“所以说……她发现是我而不是那个轩辕煜的时候……其实是有种……感到某人死去的心情吧?”
“是啊,尤其那还是她并未戳破那层窗户纸,却双方都暗藏情愫的小恋人。年轻人比较腼腆,所以要走的弯路更远,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嘛。”
K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下:“可惜我看你依然单身。”
“我擦!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这么有魅力的人怎么就看着单……”
“而且心上人还跟别人跑了吧。”
雷邪终于在K面前显得不淡定了:“嗯!?难道说你也有半神的直觉?”
“什么鬼直觉,只是你的话让我太……感同身受。让我真的觉得你的情况跟我差别不大,”K收了刚才露出的冷笑,皱起眉头,“我也参与过C那个轮回匣的设计,还在暗中观察了很久隐元会的成立,不然你以为你能那么轻易就在我家里搞个组织出来?我说,C之前选定的那六个灵魂,与你有关系吗?”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少了谁都不行的朋友……但我,我呢?我现在却不得不待在这个鬼地方,替冥界修补空间通道,帮一群冥族维持六界魂衡。都是师父造的孽啊,但身为徒弟的我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按照他的意思给他擦屁股,总不能眼看着六界崩溃。”
“你倒是很有责任心……那人界呢?”
“隐元会的后辈们有很多可爱的年轻人,用不着我这个老妖怪操心了。”
“你看着又不老。”
“但是总不退下去,他们心里的不满会针对隐元会本身的,我可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K静静看着亭子边垂下的木雕,四个角落的木雕不太一样。一只蝙蝠、一巨骷髅、一把钥匙和一滴带着漩涡纹路的水滴。
半晌后,雷邪开口:“你很纠结不是吗?又舍不得放手,又不甘心退出,又不愿这样一直伤她的心。”
“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是林子月,而L存在过的痕迹,正在她不断成长中被抹消。”
“K,你要是这么难决断,可以看看另外一人的选择。你觉得C是希望她变成什么样的人呢?从以前到现在,L身后永远都站着一个屹立不倒的影子,而现在她是林子月,他又替林子月铺好了路,任由她自己去选择……”
K一怔:“C对于L的喜爱和宠溺那是马戏团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你说对林子月他为什么也策划层层阴谋……”
“难怪师父总说你是四人里的小弟,你真的是个弟弟!”雷邪拼命摇头,想笑却又觉得不太合适,“师父始终都对L抱有期待,他希望她能度过安宁、平静的一生,作为林子月拥有普通的幸福,却又期望新的L能体悟自己的苦心,从而作为林子月肩挑六界的因果罪缘,像我似的往更高远的地方前进。要想出世,先要入世,这句古人言是以前一个朋友告诉我的,而我也确实迈去了更不受牵绊的世界。”
“师父始终都是一个守护者,他才是她的影子,不论是林子月还是L,师父都尽管放她去飞。L喜欢你与你在一起,导致L自己的因果崩溃,师父他却自己生闷气在六界到处作研究,想让L的灵魂力量停止消陨,而不是出面阻止你们在一起。L身陨,他便想补偿她没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一生,但是林子月身上的因果业却仍然将她身边的人卷入、吞噬,最终她还是聚集起了超脱常规的力量,并选择了师父所期望的黑暗之路。”
“是啊,她继承了他的手杖,而且跟恶魔并肩站在了同一战线……我对她来说,真的是彻底的陌生人吧。”K看着天边几道橙红色的极光乍现,那弯弯绕绕像是在水里晕开的油墨,浓却远,不可握在掌心,只能绘在纸上,构建出新的世界,深浅不一。
“雷邪……你说,我要不要把轩辕煜还给她?我真的觉得……”K的声音哽咽了:“没有L的世界,这样活下去好没意思啊。”
雷邪捧着茶杯,眼中带着追忆:“其实我没资格跟你说教,因为我最后也推开了她,当然,是我单方面的选择让她死了心。但现在你要是选择退出,难道不会伤到她么?她也会感到内疚。”
K憋了一会儿,说:“长痛不如短痛。她不可能跟我在一起,但我这张脸却会时时刻刻提醒她轩辕煜这个人和我的差别。”
雷邪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打算死缠烂打到底呢。”
“我有那么幼稚嘛!”
雷邪点点头,看得K牙痒痒,真恨不得跟这个贱人打一场。
“可是你知道怎么办吗?”
K的眼神暗了下去:“啊,我一直都知道,但一直都抵触那么做,所以当作不知道而已。其实林子月不笨,她心里也应该明白,最直白点方法是求我,但她……”
她却跟我说,宁肯寻求别的办法,也会犹豫着,不愿意伤害我啊。
“雷邪,那我就把这身体交给你了。”
“你居然这么信得过我……”雷邪好笑地撇撇嘴,“也罢……雷定乾坤,万元入空。”
随着两句口诀,雷邪的手指掐了两个手势,刹那间他面前一晃,多了那根雷灵钉。
“四象立,镇八荒。”雷邪手一转,虚抓一下后,那雷灵钉一分为四,四根钉子上各有四象的刻印虚浮着,龙走虎跃雀腾龟移,好不生动。
然后四根雷灵钉一转,没入亭子的四根柱子里消失不见。
K长吁一口气,将心中徘徊和苦闷尽数吐尽,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敛去了那肆意跳脱的样子,这一刻的K竟然与原本轩辕煜的气质有八成相似。
接着K闭上了眼睛,层层空间裂缝在他额头周围,如瓣瓣莲花缓缓开启,一道金色的光点在K的眉心变得耀眼,下一秒,一种如水银又似胶质的薄雾盖在上面,那金色的钥匙形状瞬间被黑暗侵蚀。
K的眼前也沉入一片黑暗,他趴在石桌上,就似睡着了一样,他身边刚才缓缓绽开的空间裂缝也消失不见。
雷邪却感到一阵肆虐失控的无形冲击波砸到了他的结界上,还好他提前下了结界,不然整个凉亭和方圆几百米的草皮都得被冲上天去。
K虽然漫步在无边的黑暗里,却始终有着方向感在指引。
在感到位置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在额头一拍,带出一把散发着剧烈光芒的长钥匙,那钥匙上散发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K正停在一层半透明的黑色水幕前,在对面起伏不尽的黑暗里,有一片人形阴影,有时候水幕颜色因流淌而变浅,便能露出那张眉头紧锁、在痛苦中又显坚毅的脸庞。
K伸出手去,碰到了那张跟自己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脸。
这就是C选择的……替代自己沉睡在黑暗里的灵魂吗?真的很年轻,也很微弱,没有多少灵魂力量的波动,这样的他为了寻求力量,不惜强行借黑玫瑰来破开C的封印吧。
该说他是运气好吗?没有在强烈的封印扭曲中灰飞烟灭。或者是运气不好?只因为灵魂肖似,便有了无妄之灾,要承受这样足以使任何人疯狂的折磨。
令K惊讶且佩服的是,在他将男子拽出黑色水幕的那一刻,男子立刻睁开了眼,眼中的狂乱始终被压抑在清明下,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似乎并未受到黑色水幕多深的影响,这份坚毅的心性,恐怕是因为他心底一直有什么支持着他。
K长叹一口气,将男子平放在一边:“你好,我想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你也感受到了。”
K冲那黑色水幕招了招手:“你在那里面的感觉想必很不好受,但是你在只有思维仅存的情况下没有疯,我真的很欣慰,而且我能看出来,你是一直在试图挣脱,才会在第一时间清醒。”
男子,或者说轩辕煜本人,看着与自己面貌相仿的这个陌生人,疑惑之外更是警惕:“但我也感觉到……占据了我身体的就是你吧。”
K毫不避讳地点点头,不过接下来他就说了句让轩辕煜惊异的话:“现在我想回去了,你自己走吧。”
“你一直都是被封印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你会这么轻易放走我?我能感受到自己跟你之间的差距,你……”
“因为还有人在等你,而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在等我了。”K的微笑很和煦,语气也是轻描淡写。
轩辕煜却深深感受到那话里的悲哀:“我……和你……只能存在一个人吗?”
“我们当然可以偶尔互换,但是那……真的没有意义。就像是如果你失去了那个轩辕彦再失去了林子月……即使能用别的人的身体存活于世,对于原本只有L的我来说,没有太多意义……”
轩辕煜虽然并不认同K的话,却实在不忍心反驳,说到底,他也会是受益者,他没办法也不知道怎么劝K。
“别这么伤感,其实我知道,意义什么的都是人为赋予的东西,但是一切既然已经是过去,我真的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待在现在,倒不如让我自己……也成为过去。你不用觉得我在那里面多压抑,那本来就是我最原始的存在状态,我,我们,本来就是非物质生命形态,身体的感官对我们来说不是必须的,也没有对你们来说那么不可或缺。”
轩辕煜沉默了会儿,深深地拍了拍K的肩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谢谢,就是谢谢你。”
“现在要谢我,还早了点呢……”
K还没说完,他手上的钥匙便光芒大放,像是轮微型太阳,被他直直地嵌入了轩辕煜的前额,轩辕煜只感觉一阵热流从那里升起,似乎将他的灵魂烫到要沸腾蒸发,但随着那热流一同涌入的,竟然是K操纵空间所积攒的所有能力、学识和这短短数天见到林子月之后的记忆。
轩辕煜看到林子月对K的冷漠、轩辕彦对K不自量力的出手、她不顾一切地要前往冥界完成任务。
在看到林子月只身踏进那地心监狱的时候,轩辕煜本将在痛苦传承中溃散的灵魂,突然稳定下来,接着那热流被他的意志所平复,烧灼的痛苦缓缓减轻,他的眉心却越来越亮,连那黑色的水幕都有倾塌的迹象。
K见状,再次长叹一声,松开了握在钥匙上的手,身子却瞬间被黑色的水幕卷起,将他拖往那没有感官、只有思想的黑暗世界里。
K闭上眼,在沉入水幕前的最后一刻,轻声道:“你们一定珍重。”
不管是幸福还是悲伤、相许还是白头的结局,只要你们珍重、安心,一直安好,那我这个选择无论如何都不是错的。
在彼此相爱后,却仍说不准你们会有彼此厌烦、彼此憎恨、彼此嫌恶的时候,但是那都不要紧。
但凡珍重,不论你们是走在同一条路还是天涯海角,抬头向前,就好。
轩辕煜不知为什么,在那话里感受到了悔恨与惋惜的情绪,随着那金色的太阳融化在他的前额并熄灭,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里就带着照亮脚下的微光。
看着面前水幕里的那个影子,他在封印的黑色水幕中,随着水波而轻轻摇晃着,就好像在舞蹈一样。
影子舞蹈,这个怪异的名字冥冥中说的到底是谁呢?被封印在这的你?被选择诞生的我?还是那个藏在这一切背后的C呢?
轩辕煜冲着面前翩翩起舞的沉眠之影深深一鞠躬。
“谢谢。”
92. 在黑暗中前行的人
在地心监狱里,林子月在黑暗的通道里往前走着,脚步不急不缓。
但是没有走太久,那黑暗就到了尽头,林子月却仍然感到手上的牵引力在拽着她往前,她一憋气,猛地撞向面前看着坚硬的墙壁,然后像是穿过了层层纱账般的感觉,她再一睁眼呼吸,就见自己到了一间新的牢房,长宽与刚才博缇丝的牢房相差很大,这间牢房不过两米高三米宽,要是博缇丝化作原型,恐怕会被这个大小硬挤扁。
所以林子月踏进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牢房对面角落里那个缩成一团的黑影。她还在犹豫是否要跟它打声招呼的时候,却感觉手上的牵引力骤然一弱,接着缠在林子月手指间的黑雾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掐碎了,消融在空气中。
“你能在监狱里穿梭呢。”
随着这句沙哑的话,那个蜷缩起来的黑影站了起来,林子月才发现是个人,但是身高站起却差不多刚好顶到天花板,这人的脖子上与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与腿脚不同,并不是有血有肉的,而是一个巨大干枯的倒立三角头,没有耳鼻口,只有两个巨大的黑洞在脸的两侧相对称地延伸下来,一直到下颚,里面黑白分明的眼珠却没有任何神采,直直地透过林子月的身体望着虚空,这人仅眼睛就占了整张脸四分之三的位置,剩下的地方露在外面的都是白色的骨骼,身上罩着破洞掉线的灰色披风,那巨大的黑洞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却让林子月有很明显跟人目光相对的感觉,这个人在细细打量着她。
怪人伸出手来,蒲扇般的手也比常人更大,不过似乎是碍于身份或者性别,他的手并未落在林子月脸上,而是目光下移指了指她脖子上的博缇丝。
“你怎么也在?”
博缇丝吐了吐信子,林子月能感觉到它缠着自己的脖子紧了一些,似乎是在害怕,林子月下意识伸手,稍微挡在了脖颈间,让三角头的没办法直视着博缇丝。
“您好,打扰到您了很抱歉,我现在需要到另一边的牢房去,请问可以吗……”
三角头有些迟缓地摊了摊手,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话都很慢:“这里只是我的囚牢,你要经过可以,但是我为什么要放你过去?”
“我有个同伴跟我一起进到了地心监狱,我要去找他。”
“把你的手杖给我,我便放你过去。”
林子月当下心生警惕,退了半步将手杖侧在身后,杖底却暗中落在了地面的黑暗里,一道道波纹从杖头往杖底滑落,融入那黑色的地面,她必须确保自己能跟监狱里的黑雾保持联系,随时准备好被袭击和反击,不然她是没有其他办法正面对抗这个三角头老人的,从之前老人一个念头就驱散掉引路的那部分黑雾和博缇丝畏惧的态度看来,老人的力量想必是可怕至极的。
“我让你将手杖给我是为了你好,你只是一个人类,但是却长久持有创始者的东西,最后伤害到的只会是你自己。这东西至今只是在你有其他圣物的情况下听命于你,还远远算不上你自己的东西,并没有认可你本身,以后等到其他圣物束缚它的力量被消耗殆尽,只怕就是你被这手杖吞噬的时候。”
林子月先是沉默了几秒,接着长鞠一躬:“还请前辈指点。”
三角头老者似乎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信,虽然林子月嘴上说着“指点”,但是却将手上的手杖握得更紧了。老者摇摇头:“创世者的圣物,自然由创世者传承,旁人纵是想插手也绝无可能。你留着也无妨,但总要多一分警惕之心,不要过度依赖这手杖和与其相关的力量,那力量太过……黑暗。”
说到最后两字的时候,老者还指了指上面,指了指脚下:“这些已经是过去,而你应该前往的地方,是在混沌中开辟光芒的未来。”
林子月有些出神:“您……”
老者摆手:“我只是一个懦弱的人,即使我能看见过去与未来,并不代表我愿意去改变,为了将自己的影响缩到最小,我是自己来这里寻求囚牢的。”
林子月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在混沌中开辟光芒吗……”
不知为何,在那张称不上是脸的骷髅头间,林子月能感到那注视变得慈祥:“但我并不认为让一切秩序归于未知是件坏事,就像是你的手杖,它可能顷刻间将你吞噬覆灭,但也可以给你提供便利、引你前进。就算你前进的方向是黑暗,是混乱,是与命运相悖的彼岸,但你在前进这个事实,自然会让你的选择充满价值。”
林子月再度深鞠一躬,无话。
“你看起来已经想透了。那你便将另一样东西给我吧,很快的,我马上就会还给你。”
林子月却有些不明白:“那又是什么?”
“一颗妖族的内丹。”
她闻言,虽然犹豫却还是伸出手,将那复活任务要用的古艺澜的内丹递给三角头老者。老者伸出满是褶皱和青色血管的手,那内丹却没有落下来,而是悬浮在他掌心,缓缓转动着。
“时间的力量……空间的力量……命运的力量……你还真是得天独厚啊,这可能就是狐族的机缘吧……”老者说罢,将内丹还给林子月,“六界之外,六合之主,敛魂于生,塑形于死。你把那小狐狸被炼化的魂魄找到,然后再去六合寻人帮你自然就能复活她了。”
林子月的耳边立刻想起了提示音:“复活东海圣族之女”任务完成度已提升至三分之一。
再度跟老者道谢,林子月才再次用手杖召唤出那牵引的力量,横穿过老者的囚牢,博缇丝却感觉一直有道阴森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仍然不甘心让他就此跑掉似的,博缇丝只好又紧了紧身子,老老实实甚至瑟瑟发抖地垂着头贴在林子月脖子上。
目送林子月离开,老者叹了口气,身怀未来之人却深陷邪秽,这想必也是传承里的考验。只是这些始终都是外界的力量,她自己如果真要面对那些试炼的时候,还能像现在这般坚定、轻松吗?自己能看到的未来就像是被人一刀斩断,没有任何方向,却充满无限可能与生机。
或许等她想做的事情成功的时候,自己这些得以窥伺命运与时空的角色,就会永远地消失在这世界上吧。
但那也是命运的选择,一直承载着命运前进的众生,自然知晓其中难行,无话可说。
不像她,是在黑暗里前进。
命运不知道她前进的方向,她自己也不知道。
接下来好长的时间,林子月不断穿越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囚牢。
有遇到过彻底狂暴的怪物,连话都没有说就冲上来,已经完全因为漫长的禁闭而丧失了自己的神智,完全是凭着生物的本能在攻击林子月,对任何活动的生物保持了攻击性与自卫心,其中也不少充满垂涎试图美餐一顿,只是站在那群怪物面前,林子月就能感受到那隐隐的血腥气,一开始她还感到作呕,但毕竟她是个非常能习惯新事物的人,在见过两次之后,她对这种血腥气的直觉竟然越发强烈,就像是有了种隐隐约约的感应般,只是第一眼就能判断出对方是否要吞吃她,这好像是弱小生物本就有的本能,只是现代人在都市里大多用不上,久而久之就遗忘了。
林子月也有遇到过跟老者一般的奇怪人,嘴里说着些模糊却又带有提醒的指引,对她提问、说教的不在少数,但大多都只是安静地让开道路,让林子月自己前进,甚至还有几人如老者那样带着鼓励甚至期望等目送她离开。这让她对于地心监狱的构成再度有了新的疑问,这里究竟是关危害六界的囚犯,还是关一些单纯因为很能影响监察使统治命运、参透时间看破六界因果的人?或许与她所想的不同,这里并非都是大奸大恶之辈,只是因为……与那四人的立场不同,所以才在这阴暗的囚牢里不见天日,遭受着永远不生不死被困于此的折磨,这样真的公平么?林子月甚至有了想将这些人带走的念头,但是她试着跟两人说起后,那两人却连连拒绝,在谢过她的好意后,却打定主意再不对她多道一句话,这让林子月心里也有了底,恐怕这些人是怕自己离开地心监狱后,会对现世造成太深影响,这也让她肃然起敬,能自甘受苦而维持外界稳定,他们恐怕才是真的心怀大善至圣的人。
更多的,是一些如同博缇丝那样的魔鬼,言语、幻境、乞求尽有,这些非常典型的恶魔在被拒绝后翻脸想要强行用武力制服林子月,却被林子月控制的黑雾死死压制,在博缇丝冷嘲热讽的话语里被摄取了很多修为,甚至是信仰之力,这怎么会不让这些恶魔恐慌。其中甚至有个毫无骨气之辈连连告饶,愿意以主仆契约跟随林子月终生相随,但林子月有了见到博缇丝的经历,自然打死都不会再轻信这些心计百出的魔鬼,而且将他们带出去,自己恐怕也真真要成为罪人了。不过林子月却拦住了黑雾将吸收的力量反馈给自己,而是让那黑雾自己去消化。
在吸收了好几个囚犯的力量后,那黑雾形成的通道越发华丽,通道里渐渐出现了地毯、烛台、空的画框之类的东西,甚至在林子月进出囚牢的时候,每个房间会出现门了,这让她心里惊讶,但是走廊里仍然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烛台上的蜡烛也是固定的,林子月倒是身上没有什么火种,不然还能试试点燃它,这倒是提醒了林子月,看来下次必须得准备些求生用品了,说来也是,一直都有众生行间这个大杀器,自己居然没怎么注重过这方面的储备。
在再度吸收一个极其狂暴怪物的力量后,林子月再次用手杖唤出那牵引自己的力量时,出现了一只小手,大概只有她的手一半大,看着像是个几岁孩子的巴掌。那黑雾对于她的命令实行得更加温和、贴近她的念头了,似乎在这样的吞噬里进化。
林子月更感到奇怪,明明这监狱里似乎关了数不尽的囚犯,为什么这么多年这黑雾都没有进行吞噬?而是要一直等到她出现才这样进化?难道说是因为手杖的权限问题?
随着黑雾吸收的越多,那黑雾竟然渐渐展现出一个孩子的形状,还不到林子月的肩头高,但仍然不会说话,也没有五官,如果不是手掌、肘臂、麻花辫和衬衫细节太过仔细,简直像是用橡皮泥捏出来的假人,但即使五官仍然模糊不定,林子月却时时能感受到那孩子对自己的亲昵,望着自己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些笑容,似乎非常喜欢她。但林子月也清楚,恐怕不是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有着能引导黑雾的手杖,那仍旧是C的力量在给她帮助,这一点也让林子月心中梗得慌。
再度穿过了几个囚牢,正当林子月因为没有尽头而头疼的时候,她从一个由下往上的螺旋楼梯走到了天花板上,然后她推开了天花板上那扇像是通往楼阁的门。
只是爬上去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盘膝坐在那宽阔房间正中央的人影。
林子月一把带上门跑了过去,没有几步她就看清了轩辕彦的模样,那身有点皱的西装外套此时斜斜地披在他肩头,里面的衬衫却不在,而是露着他胸口到小腹一片烧伤疤痕,看着触目惊心,轩辕彦正盘腿坐在地上,周身有怪异的烟雾在缓缓流淌,将他的脸完全覆盖在里面,时不时能看见那烟雾中有烟头般的火光闪耀又熄灭,映得这一幕分外诡异。
林子月在两米外停下脚步,高声喊着“老烟”,但是地上盘腿坐着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让林子月心里顿时一咯噔。
93. 轩辕兄
“轩辕彦!你醒醒!”
不论林子月怎么喊都没反应,她心下焦急,刚踏出半步,那本兀自游荡的烟雾顿时全转了过来,林子月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当下又皱着眉放下了脚。
林子月脖子上的博缇丝飘飞而出,舒展成二米长半米高的样子,阴森地盯着烟雾中心的轩辕彦,对林子月说:“这个魔化的人类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恐怕就是这里的原主人。”
林子月想到一个可能,让她更加不安:“博缇丝,七宗罪成员的头衔在这里应该不缺吗?”
“岂止不缺,好几个过往带有主罪头衔的人都在这里,少不得是被七宗罪原本的创世者送进来的,魔界界主V就是七宗罪第一也是最久的老大。”
林子月一怔,那怎么七宗罪落到了C的弟子草莓手里?看样子其中还牵扯到V和C的关系啊,怕不是C在V那里用了什么诡计才收入自己麾下的吧?还是说是交易?那C又付出了什么?
定了定神,林子月也盘腿坐了下来,将手杖深深地插在面前的地面上,杖头刚好跟她的额头平行,她一睁眼,就正好面对着那骷髅头,骷髅头再对面就是笼罩在烟雾中的轩辕彦。林子月跟博缇丝说:“你看好这附近,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出现,不过以防万一……我想试试我的办法,希望我的预感没错。”
林子月却明白,自己的预感一向正确,可能并不是什么运气使然,她掏出了那朵黑玫瑰,将它捧在手里,心里念叨着,希望这次你还是对的。
从花托上再度全力摘下了一朵花瓣,只是这次的感觉更为明显,摘下花瓣的一瞬间,林子月能清晰地感觉到花茎里的力量猛地被抽出来了几分,随着那花瓣一同飘往手杖上,地面的黑雾蠢蠢欲动,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品美味的孩子,正万分眼馋,渴求的情绪不断从地面传给林子月,但是她却摇摇头,登时那情绪就变成了失落与伤心。
“你要是想要,等之后吧。”林子月轻声说道,让博缇丝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说罢林子月也不再去关心那黑雾的情绪,而是收敛心神,将剩下的黑玫瑰揣到了怀里,收起之前她刻意数了下,还剩下十片花瓣,以前饱满的花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单薄,这让林子月又想起之前收到的劝告,但是她也没有别的依靠了。
将杂念从脑海里赶出去,林子月双手一合,那本来隔着几厘米慢悠悠飘着的花瓣,顿时就合在了那手杖顶端的骷髅头上。
下一刻,直冲屋顶的黑雾从林子月的身上、手掌间、坐着的地面上狂涌奔出,就像是喷发的火山一般,狂怒地填充着屋子里的每一处空隙,几个呼吸的时间,硬生生填满了整间屋子。感受到黑雾裹在自己周身,博缇丝差点没被吓得找角落缩起来,但是随即发现那黑雾并没袭击它,而是感觉自己仿佛泡在了温水中,博缇丝又是后怕又是惊喜地瞥了眼林子月,这才专心致志地守在她身边,感受着屋里一丝一毫的变化。
黑暗中,有丝丝绿线从林子月身上延伸出去,在黑雾的牵扯下渐渐变长、变粗,就像是硬生生被拉拽出来似的,直直搭上了对面轩辕彦周身的烟雾,就像是建了一座传输精神的桥。林子月感受到了如进入幻世时类似的失重感,好像在棉花组成的海水里渐渐下沉,又没有能托起她的浮力,她落了个空。
意识转醒,林子月睁开眼睛。
在林子月意识转醒的一瞬间,她就感到周身的温度骤然变得滚烫,是要活生生把人烤成炭了,要不是还有火苗已经没过她的大腿却没有疼意,林子月真的会感到与真实无差。
眼前见到的尽是熊熊烈火,烧得发黑干裂的墙皮在火苗中“扑簌簌”地往下掉,那些简单的桌椅、塑料玩具和墙上挂的黄铜相框统统都是焦黑的,散发着让人呛鼻到喘不过气的糊味,最后一幅四口之家的全家福,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母亲穿着艳红的长裙坐在皮椅上,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坐在她膝头,另一个大了好几岁的也由父亲搂着肩膀,一家四口望向镜头的笑容,只是被火舌一卷,就瞬间化成了灰烬。
轩辕煜和轩辕彦他们……
林子月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是惋惜、是疼痛,是悲伤他们的遭遇,是揪心于他们的经历,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那时的她已经不小了,至少她的同年都是在一个美好的家庭里度过的,而这本应该同样美好的四口之家,却在这一场火灾里,给两个孩子留下了一生不会磨灭的痛苦回忆。
她的眼睛有些发红,但已经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痛到想流泪了,她强打起精神,走过那滚滚大火,踏在那些飘舞且肆虐烈焰上,烈火卷起更多的灰烬,把这个家撕得粉碎。
林子月在公寓房的二楼找到了一间关着门的屋子,她没有推门,只是穿门而入,胸口窒息的感觉越发明显了,那呛鼻的烧焦味就像是苍蝇,“嗡嗡”地在脑子里乱钻。
小卧室里有两张床,都是下面书桌、上面床铺的设计,此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缩在靠李里侧的书桌边上,大的还将小的压在身后,但两个孩子惊慌失措,就连泪水似乎也在流出来的时候就要被蒸干,根本顾不得那火苗已经在屋外卷着浓烟,向紧闭的房门里面伸出魔爪了。
林子月在两个哭泣的孩子面前跪了下来,伸出手去想要帮助他们,却只是直直地穿透了两个男孩的身体,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感受到了无法撼动的无力感与感同身受的痛楚。
林子月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在看那两个孩子,那个人在看她。
林子月呆呆地回过头去,脸上跟那两个孩子一样满是眼泪,她看到了成人面貌、更加熟悉的轩辕彦站在她身边,但是她又第一刻感觉到了不对劲,轩辕彦看着那两个孩子的眼神很冷淡,就像是在看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真可怜啊。”轩辕彦开口说着,周围的场景瞬间就褪色消融,只余那两个孩子的哭喊声仍萦绕在林子月耳边,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是泼在整个屋子里的油墨,将整个场景变成了黑白的,屋外的大火轰然闯进,一瞬间浓烟就盖过了两个孩子蜷缩的角落。
一切淹没在大火里,房屋、墙壁和那对兄弟都消失了,只剩下熊熊大火和滚滚浓烟。
林子月遏制不住地拽着轩辕彦的衣领,但是她咬得嘴唇都有模糊的血味,却也没能骂出一句话。
跟恶魔讲什么人情?
“真可怜啊。”轩辕彦看着她,用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音调说了这句同样的话。
林子月松开手,下一个瞬间她只是右手手指虚握,竟然递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扎向轩辕彦的面门,轩辕彦这才面色有了变化,凝重地侧身,左手手肘向林子月臂弯挡去,右手却毫不犹豫地一拳往她的腰腹击出。
林子月躲闪不及,腰腹受力过猛,她脚下一歪斜倒下去,匕首却没有在吃痛间脱手,而是就着身体下落,往下一坠,也向着轩辕彦的侧腰捅去。
轩辕彦冷笑一声,身子轻侧就闪过了匕首的走势,右脚一抬直取胸口,轻而易举地将林子月踢飞出去。
林子月在炽红的火焰里打了个滚,她压过的地方火苗明显弱了几分,但却并没有灼烧到她,她立刻又起身,再度扑向轩辕彦,手上多出一根带着骷髅头的法杖,但是她想要挥动法杖的时候,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力量,她眼红地将法杖当棍子舞,劈头盖脸地砸向轩辕彦。
轩辕彦只是继续冷笑,一下一下架着那没有太多攻击力的法杖,然后劈手一挥,那法杖给他空手劈成了两段,他又是一脚将林子月踹到了地上,脸上仍然是那样冷漠的表情:“真可怜啊。”
林子月狂乱的情绪却因为两次被踹倒而缓和下来,这一次她翻身站起的时候,手上再度出现了那个手杖,但是这一次却不再是骷髅头的形状,在法杖最上端,是一轮白色的弦月,上面有无数绿色的丝线顺着精致的花纹游走,弦月下方是黑玫瑰花托般的形状,环绕着一圈似玫瑰藤的荆棘,而杖身却仍是骷髅手杖般的黑色,就像是根一般衬托着上面盛开的月亮。
手杖入手的瞬间,林子月周身有微风吹拂开,就像是带着不堪落此间、不乐与争锋的气势,将那环绕两人的熊熊烈火压低了一头。
这个手杖跟C的手杖又不一样,林子月能感受到自己与它亲密到不分彼此,那是种如臂使指的轻松感,但与C的手杖带来的安心不同,林子月能感觉到这个新手杖上力量微弱很多。
但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这一点,林子月的脸就亮了起来,她将那轮弦月对准了轩辕彦。
“就是你吞噬了老烟吧?不,准确点说是复制和占有了他的一切。”这种情况林子月其实不陌生,因为她第一次见到炎鸦和思诺的时候,他们也是与面前相似的情况,宿主被恶魔所控制占据,于是那恶魔再现身的形态也会与宿主一模一样。
轩辕彦脸上那古井无波的表情不见了,他呲了呲牙,那目光简直像是在嘲弄猎物的野兽:“你看上去比他更好,都是我太心急,真是可惜了,不过等我解决你再带走你的身体,那也是一样的。”
林子月手杖尖端的弦月骤然亮起,一片横着的月刃飞射而出,刃尾却是泛着长长的黑焰,在空气中拖出彗星般的长尾,经过之处那火焰竟然都被刮到熄灭。轩辕彦却纵身轻飘飘地飞起,那月刃不依不饶,竟然猛地改变了方向,追着半空中的轩辕彦就飞上去了。
林子月却再度聚精会神,又是接连两道银白色的月刃从她的手杖上飞射而出,直冲飞在天上的轩辕彦。
轩辕彦不好再躲,两手一压,那三道月刃就像是被重锤砸到了一样,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偏离了位置往下坠去,虽然光亮渐弱,但是去势在林子月的心念控制下更猛了。
林子月咬咬牙,又是三道月刃从杖顶飞出,她直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也被什么东西钻过,那疼痛与一般肉体上的疼痛不一样,倒像是用脑过度要爆炸的感觉,只是来得更加尖锐深刻,一次控制六道月刃,这恐怕也是她的极限了。
轩辕彦见六道月刃再飞来,神情也有些紧张,左手打了个响指,一道冲天的火焰从下往上包住了他,接着六声脆响不分先后地响起,月刃被那火柱的力量生生冲开,然后火柱一吐,一阵浓郁的烟雾竟然从地面的阵阵火焰里升起。
林子月刚被烟雾碰到脚底的瞬间就感到了烧灼感,那是实实在在能伤害到她本身的力量,她不敢大意,赶紧将月刃统统唤回身边,左右脚各踩一道,林子月像踩着雪橇般升了起来,直到烟雾群够不到的地方,另外四道环绕在她身旁,像风扇似的不断吹开那些烟雾,。
轩辕彦却直接俯身冲下,似乎对于大肆动用这些力量充满顾忌,竟然只是探手抓向林子月的头顶。林子月控制着两道月刃弹出冲向轩辕彦,自己堪堪闪过那伸下来的手,但是却极为阴险地在自己身后藏了两道月刃,紧紧贴着后背,在自己低头弯腰躲避的瞬间便弹了出去,直抵轩辕彦的面门。
轩辕彦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似无惧又愚蠢的人类女子,居然会藏着这一手阴险的小手段,避开了先前的两道幌子,结果林子月身后窜出的那两个月刃一道劈在肩头,一道直割大腿,但都在轩辕彦的低肩转挪下避开了要害,只是伤他不轻,但是伤口没有流血,而是冒出了更剧烈的烟雾。
林子月反手一杖,直指轩辕彦的后背,月刃上再度弹出一道剧烈的白光,其中有丝丝缕缕的绿色丝线绽放出来,像是彼岸花飞扬的花芯,林子月能感觉到那些绿色丝线正在拼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到手杖上。
一道根本避无可避、长有数米的巨型光带飘出,但却在一瞬间化作了千丝万缕的白光,在没有边际的火原上飞射开来,就像是一场光雨,浇灭了那些肆虐吃人、满是焦味的烈焰,吸尽了那些狂乱的烟雾。林子月脚下的月刃再也维持不了,化成淡淡的光晕消散不见,她感觉自己这一下不只是头,全身上下都痛到也要被撕裂成那千片万片。轩辕彦也根本无法避开这种范围式的攻击,身上多出了几十处小孔,孔里不断散发出来的浓雾变得淡了很多。
林子月和轩辕彦同时惨叫一声,跌落下去。
94.轩辕弟
林子月喘着气抬起头,看到对面那个身上冒着烟雾,跟被机关枪扫过似的“轩辕彦”。那人影竟然渐渐消融,化为一堆灰烬,凭空消散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林子月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却实在没办法管那么多了,她翻了个身看着仍旧灰蒙蒙的天空,死命地喘着气想让胸口的撕裂感好点,但是没什么用,她现在根本连实体都没有,谈何用喘气恢复身体的难受,阴差阳错蒙对方法把自己传送进轩辕彦的精神世界,结果好像连怎么出去的道路都拿不准。
真可怜啊,傻得可怜。林子月一边嗤笑地跟自己说,一边又将那法杖勉力举到眼前,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之前那三角头老者的话仍然在她耳边,如果说骷髅法杖不是自己的,那这个总是自己的了吧?
林子月等回复了些力气后,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不能再耽误了,K还在冥界,自己得尽快找到轩辕彦,然后去做那个该死的临时任务。
放眼望去,都是灰黑色的平原和远远被烟雾笼罩的灰色天空,这么平静且视线良好的地方,按理说找点个人应该很容易,至少不论地面上有什么都会很明显。但是林子月感觉自己走了很久都没见到任何事物,她甚至想数着自己的心跳估摸时间,结果遗憾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对比的地方,时间与空间都变得毫无意义,简直成了让人备受折磨的虚无感。
林子月看着自己脚下的平原,伸出手去拍了拍,很踏实,除了带着微微烧焦的味道,似乎就是普通的土地,她想了一会儿,试着用手杖往下扎去,手杖没有事儿,地也没有事儿,林子月的手却被震得发疼,不过这个发现却让她有了猜测。
在原地又休息了一会儿,林子月才站起身,假装自己还能借着深呼吸打打气,然后将手杖直对地面,再次凝聚起那月刃。
这一次,她足足凝聚了三分钟,直到感觉自己实在无法控制,猛地将那蓄力时由白转绿的光芒放了出去,结果一道月刃波飞出的时候,跟镭射枪一般久久未完全脱离手杖,手杖上传来的剧烈反冲力将林子月掀飞到了半空,要不是她抓得紧,跟那手杖上有股相吸的引力,林子月早就飞到不知哪儿去了。
绿色的月刃没有白色的月刃那样割裂四周的风声,悄无声息地往坚实的地面上下钻,林子月能看到在月刃最底下的地面不是被割裂开的,而是被那绿色光刃直接卷入、搅碎,甚至连碎石或者土沫都没有飞出来,都没激起烟尘,任何触碰到那月刃的东西都只是纯粹得消失了,不留任何痕迹,这让林子月也是极其吃惊。
接着绿色的月刃消失了,林子月一挥手杖,又是一道白色月刃飘然而出,载着她的身体,直冲那灰雾弥漫的裂缝,林子月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因为在那底下她再次看到了熊熊烈火。
这次拦在林子月站在火海中,她面前的不是轩辕彦了,而是轩辕煜。
那张有点清秀却总是臭屁地摆出冷漠表情的脸,此时正皱着眉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跟轩辕煜深思时的神态无二。林子月估摸着,这可能跟那第一个化身一样,这是第二层,而这个化身恐怕就是轩辕彦的心结所在,她没给这个假轩辕煜好脸看:“瞅什么?我一直觉得你还欠我一顿揍,想真下手揍你很久了。”
“为什么?”
林子月想到之前博缇丝诱惑自己时那个该死的幻境,恨不得把牙咬碎,恶狠狠地拿手杖一指:“因为……因为什么!你喜欢我又不追我!”
轩辕煜的眉头松开了,有点腼腆地一笑,气质跟他本人一模一样:“那你也可以追我啊。”
林子月愣了下,脸瞬间红透:“我呸!你给我等着,等出去了我就追你!就算是一天恋爱也谈!用绑的也谈!谈完一天我再回去做正事!”
轩辕煜微笑的样子比平时阳光,笑起来目光总是软软的,可是跟平时看林子月的眼神大相径庭,这让林子月的心底凉了三分,知道自己还得心存警惕,这个轩辕煜跟她记忆中的并不一样,虽然语气神态极似,但毕竟只是轩辕彦心里的形象,不是真人,那个该死的K还占据着轩辕煜的身体呢。想到这里,林子月的眼神冷了下来。
轩辕煜缓声道:“那你现在舍得杀我么?”
林子月手杖连点,四道月刃瞬间再出,像是将天空中的月光裁了下来一般,出来的瞬间便浇灭了那及腰的火焰,俨然是个试探性的先手。
轩辕煜手中一扬,好几道匕首飞了出来,堪堪对上四道月刃,那四道月刃却像是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似的,径直飞了过去,林子月大惊,立刻控制着月刃回围,自己脚下连连腾挪,但是那些匕首并不是单纯地直线飞行,虽然她万分小心了,还是被其中一道割在了太阳穴边,还好只是划出了浅痕,再深一点她就真的交代了,林子月赶忙跳上了月刃,将自己升到了距离够远、匕首难抵的空中,一摸脸边,没有血,只有绿色的丝线一点点往外溢,然后消失在半空,虽然伤口愈合得很快,林子月却感到自己消耗了极大的精神力。
“你现在是灵魂体,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就算能突破一层层心魔,也不可能比我就地恢复来得快,不如你就此离开,我也不用费劲脑汁请你‘离开’,我们都皆大欢喜,我甚至可以在熟悉这身体后教你些使用灵魂力量战斗的技巧,你看怎么样?我们联手离开这个该死的地心监狱难道不是更重要?”轩辕煜笑眯眯地说了个求和的意见,似乎是觉得这么好的条件,林子月没有必要再跟她为难。
林子月却黑着脸,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注意过,她生气时候黑着脸的样子跟轩辕煜倒是挺像的:“从你用这张脸跟我说话的那刻开始,你就死定了。”
“哈哈哈哈……你真的很可怜,口气很大,运气也不小,可惜人太蠢了。”
林子月叹了口气,突然将手杖一丢,那手杖兀自消失,她脚下的月刃也在同一时间不见了,林子月却没有掉到地面,而是身子沉了半米之后,稳稳地飘在了空中。
轩辕煜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看来你还不够蠢。”
林子月点了点她自己额头上的太阳穴,正是刚才被划开口子的地方:“其实从呼吸和心跳这两个方面我就该意识到了,可是本能这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察觉异常的,还好我是个适应性强的人,所以刚才开始就尝试让月刃稍微离开脚面了。这里是意识空间也好,灵魂空间也罢,我作为一个外来者,根本不用被这里的规则完全束缚,因为这里的主人正在忙碌,没有办法更改我的权限或者将我驱逐……所以才会有你,因为那两个正主此时还在战斗吧,我可不能再拖了。”
轩辕煜再抬手,数把小刀再度飞出,这一次没有一把能落到林子月身上,她只是往边上一跨,身子竟然瞬移走,出现在三米之外的左侧,那些小刀自然也都划落到空处,消失不见。
“还差一点,移动还是得有身体的暗示,行动不够自如啊。”林子月说着,指尖轻划,两道月刃并排飞割,扑向轩辕煜。
轩辕煜一个纵身往前扑来,闪过那两道月刃,没去看那两道飞快改变方向,像是回旋镖般返回的能量:“你悟性是慢,但是不差嘛……”
林子月却还是很谨慎,又瞬移往上腾空了两米,手上再度划出两道月刃,这次虽然大小不变,但是却是青色的,里面恐怖的能量被稳稳束缚在刀刃的形状中:“谢谢夸奖啊。”
轩辕煜再抬手的时候,划破两人之间距离的便不是单单几把匕首了,而是如蚂蟥般的刀片群,如巨大的阴影罩向林子月,只是一眼就让她脊背生寒,甚至下意识想起之前她也用过的那把匕首,但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乱,林子月控制那两道青色月刃一竖,以阴阳鱼的姿态转了起来,疯狂的“叮当”声清脆不绝,那刀片与月刃相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
林子月身影狠狠地连续闪动,轩辕煜却因为仍在甩出刀片群而慢了一拍,刚想转换方向,却发现那月刃竟然也随着林子月的身形而瞬移起来,他根本不敢在这种地方大肆投入力量。
轩辕煜恨恨地瞪着林子月,在她一个瞬移消失在视线内的时候,轩辕煜猛地向后撞去,林子月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自杀的举动,任由那飞速旋转的两轮青色弦月把自己的身体绞成了轻烟。
林子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段距离,看着面前消散的烟雾愣了下神。
就在青色弦月速度微微迟缓的那瞬间,一道寒光出现在她身旁,直刺林子月的颈间。
林子月下意识抬起右手挡了一下,才瞬间移动到两米外,她右手腕上再度冒出了那种丝线,还好这一次的口子没有砍在动脉上,但是裂口很长,里面流出的绿色丝线就像是血液,不,影响到的方面比血液还多,林子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瞬移距离大大缩短了,再度瞬移了两次,最后一次只剩下了一米,她紧紧压着胳膊试图阻止那绿色丝线的溃散,但是收效甚微。
“看看,说不听呀?明明我都同意放你走了。”轩辕煜的身体从空气中慢慢现形,林子月的瞳孔骤缩,这家伙居然连轩辕煜的隐身技能都有,要不是因为他似乎还受形象本身和这个空间的规则束缚,自己恐怕早就被解决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看不到求胜的机会,光有求生的念头又没有致胜的办法……
拼吧。
林子月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多到吓人的绿色丝线从她的手腕上淌了出来,简直就像是汹涌的水流一般,飞快地压制着地面上的烈火,比刚才那蝗虫群般的刀片还可怕,就像是溃堤之下的洪水,泄洪之时那地面上的火焰居然显得分外无力,被绿色丝线构成的草原瞬间淹没,接着那些绿色丝线就像是疯了一般,林子月能感到自己跟它们之间失去了控制,更像是那绿色的丝线在主导自己,而不是随着自己的念头缠绕在那个假轩辕煜身上。
绿色的草原猛然在被烈火烧灼的荒原上扎下了根,接着林子月感到自己的消耗力瞬间被恢复了,连带着胳膊上的伤口也愈合了,但是那绿色的丝线却没有停止,好像从她身体的每一处都蹿了出来,她因为身体不受控制而微微颤抖着,死死地看着对面的人。
假轩辕煜面如死灰地看着那些被扑灭的火苗,那些绿色丝线似乎带着嫌恶般绕开了他,而肆意地吞吃吸收那些火苗,连带着天上的烟雾都变得淡了,有隐隐的天光洒下来,滋润着一片诡异的绿色原野。
在黑光从林子月身上腾起的瞬间,她跟那些绿色丝线的连接便全断了,她身上那些奇怪的绿丝终于断了,地面上的绿色丝线失去了能量来源,飞快地枯萎,最后竟然化成了一片死灰的矮草,低而没有生气地伏在地面,跟冥界那无边无际的灰色草原一模一样。黑光又像是花瓣般自然地收拢,一切归于平静,林子月也没有任何感觉,但却能感到自己又被C救了一次。
那假轩辕煜也从双脚开始化作烟雾,就那样站在原地缓缓散开,他居然还在用怜悯的眼光注视着林子月,这让她非常不舒服。
“真可怜啊,真可怜啊……你知道冥界为什么会有无尽的灰色草原吗?”
林子月没有应声,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只有听的份,那样才能让她获得更好的信息。
“在冥族净化灵魂的时候,会抽离一个灵魂上的因果,从七情到六欲从罪到缘,只有剥离干净前世才能孑然一身入轮回。你身上的灵魂之力因果太多了,根本就是到了与六界的规则相抵触。凭什么你这样背负过多因果的罪恶之人,会活到现在还没被监察使除掉呢?除了他们在庇佑你,我想不到其他答案。”
假轩辕煜的肩膀正在消失了,但是他却露出了很灿烂的笑容:“但是你活着,只会给六界带来更多灾难,这些因果能被斩断,说明你身上还背了别人的因果,不然它们应该将你抽干为止,而不是反馈给你更多的灵魂之力……”
“你这样背负诅咒的怪物,总会将你身边的人吞噬殆尽的。”
他用轩辕煜的脸,说出了林子月心里最恐惧的事情。
95. 谁无心魔
即使知道面前的轩辕煜是假的,林子月也无法对那句话无动于衷,那本来就是她不顾情谊也要抛下苏九九和炎鸦前往七宗罪寻求力量的理由。
“你这样背负诅咒的怪物,总会将你身边的人吞噬殆尽的。”
不知为什么,那些被黑气斩断的因果之力化作死寂的草原,在林子月看来除了有几分别致,并没有特殊的感伤或者悲戚,她眼神里的坚定在发光,像是在泥沙里刚刚筛出来的金子,毫不吝惜自己的光芒,骄傲且固执。或许正是因为被说破,所以林子月的心情介于一种破罐儿破摔之上,她已经不想再退缩了。
林子月扬了扬下巴:“那又怎么样?”
轩辕煜的脖子在消失,这个过程似乎被他自己拖延了,他似乎就是刻意要用轩辕煜的脸,来对林子月说这些戳她肺管子的话:“你对任何人的感情、帮助甚至可能只是在他们身边经过,都能给他们带来无尽的灾祸!你又不是能借着因果跟神魔一样修行的种族!你是人类!你说怎么样?这是你的爱人不是吗?在我看来他迟早会是因你而死的人!”
林子月微微垂下眼睑,在刚刚假轩辕煜的话里注意到了那句因果的利用方法,她没有因为被揭穿自己曾经的胆怯而发怒,只是淡淡地笑了:“可惜了,他不会是人,他是神。既然我前面的身影都是超越因果的前辈们,我可不能放弃我的理想。”
“不能摆脱的因果,去修复、去斩断、去牵引它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就好了。”在林子月最后一句话中,假轩辕煜的脸猛然破灭,消散无踪。
这好像就是监察使的职责吧。林子月对自己说道。
林子月疲惫地倒了下来,那些灰色的草叶像是猫尾巴一样,轻柔地扫过她的脸和手,有点瘙痒又有点享受。她就是单纯地倒在地上,什么都不再想,这一战虽然灵魂上的消耗被那因果之力的疯狂汲取所弥补,但是心力上的消耗更让林子月心慌,可是在那最后一句话里,轩辕煜的脸破灭,但是自己的感受像是获得了重生,自己憋得太久了,不行,等到出去的时候,不能再憋了,不能等我被命运之书的任务搞疯了还没跟阿煜表白啊!
但是现在K还……
想到这里,林子月叹了口气,从地面上坐起来,手杖瞬间落入掌心,借着手杖的支撑她才站了起来。
再往下一点,这一次还没等她多用力,地面就塌陷了,那种传送般的失重感再度传来,林子月一眨眼,又落在一片只有脚踝高的火苗上,她只是一脚落下,脚下那一大片火苗便熄灭了。
不过这一次林子月见到的,却是两个人。
一个火红长发、美艳惊人的女子翩翩起舞,草莓身上穿的不再是那身魅惑的旗袍,而是更为华贵、长袖飘飞的舞裙,但是每当她扬起宽大的袖子,里面便有肆虐的火蛇涌出,像飘带般缠向那个男子。
看到这一幕,林子月明白那个男子应该是真正的轩辕彦了,这个轩辕彦比他本人要年轻几岁,少了那有点颓废懒散的气质,正是青年意气风发的样貌,身上的烟雾被火焰烫得散开,虽然不够凝实,但却仍然在坚持。轩辕彦进退间那烟雾里都会亮起寒光,似锥子般的尘土粒随时从分辨不清的烟雾中冒出,虽然伤害不大,但其中隐藏着带有侵蚀性的烟雾颗粒,经常时不时在女子身上炸开,侵蚀着那个化身的身体,让假的草莓烦不胜烦。
轩辕彦眼角瞥到了林子月,结果这一下分神,就让他的腰间别烈火狠狠地穿透,林子月几个瞬移到了他身前,手杖一横,这次出现的不是月刃,而是清亮温柔的满月,上面没有月球那种坑坑洼洼的深谷,洁白完整地跟一块玉璧似的,挡在两人身前,草莓嘴里骂得很凶,但是正在飞落的身子却是在上面一拍即退,就这一下她的手上居然擦出了浓烟,甚至还有点点血丝瞬间消散,明显是刚刚蓄力的烈火都被月盾磨了个干净。
月盾控制起来比月刃吃力很多,林子月一边紧张地盯着草莓,让月盾跟着自己旋转,一边问身后的轩辕彦:“老烟,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你居然打不过她?”
轩辕彦咳嗽了几下,他嘴角冒出来的却不是那种烟雾,而是几缕火苗,被他很快压了下去,看着极其诡异:“心魔难破,心结难解,我有什么办法。”
“你到底坏我好事做什么!我马上就要进行完传承了,到时候他才会真正成为七宗罪的头衔继承人,哪里是现在的半吊子能比的!”对面的草莓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着,明显是因为进入了轩辕彦的精神世界太久,这个魔化人族的意志力竟然坚定至此,自己的灵魂力量消耗远超她想象,此时又有林子月搅局,她已经是彻底的骑虎难下了。
“我呸!”林子月毫不客气地反骂回去,“就你这样假惺惺地传承?怕不是被你占据身体当了傀儡,你倒是借着别人的店卖自己的货,现在借着草莓的漂亮脸你自己也就是个低贱的玩意儿!吹嘘什么七宗罪我一个监察使的名头爆你六界的距离!我这种菜比都能打过你!你给我等着待会儿拆出你的魂来当汤圆炸!”
轩辕彦挑了挑眉,在他印象中林子月不是这么残暴的人啊?怎么生气了这么凶吗?炸汤圆是会爆的……那不是我被心魔侵占身体吗,那个心魔哪里招惹到她了?出于明哲保身的小心思,轩辕彦郑重地决定只看纯听不插嘴,决不能打扰这两个女人的骂架。
假草莓头上的红发气得都要炸起来了,脸上跟调色盘似的不青不红不紫,她本尊被关入地心监狱的时候,怎么也都是整个神界最恭敬的神族之一,甚至势力遍布人界和妖界,就连那些冥族和那个监察使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允许她拥有额外的大型牢房而不是凭着体积生成的特殊加固间,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脸说这些攀比的话!
林子月一顿瞎喷完了,心情爽快很多,连带着那月盾控制起来似乎都不是很费劲了,她兴高采烈地抬抬头,冲轩辕彦道:“接下来怎么办?”
轩辕彦的眼角跳了跳,后退半步,也是对林子月那态度有些余悸:“听你的?”
林子月拿起手杖,冲对面正在用听不懂的话怒骂的草莓一指,说:“把她办了!”
对这种土匪打劫般的口气很是头疼,轩辕彦已经在替轩辕煜担心了,林子月这种平时没脾气的人,怕不是都憋坏了,但是嘴上只能应着:“好的,你尽管上,我随时配合你。”
林子月收敛了心态月盾一扩,飞快绽开,直接化成了八瓣月刃,两道悬停在林子月身边,六道似白练拖曳在空中,功向那边的假草莓。
“你!”草莓凝重地双手外招,这一次并不是用火焰,而是用宽袖本身去抵挡那月刃。
那看似不堪一击绣着火焰与凤凰的宽大袖沿,竟然在轻抚过月刃后让月刃强行改变了飞行方向,林子月顿时感到她的控制一顿,接着那月刃被赤焰般的火蛇缠绕上,飞快地被绞成几段,垂落后溃散成光点。共有三道月刃被这样击散,但最后草莓的袖子在第四和第五道月刃的碰撞中中断成了几节,像是被斩断后如蝴蝶般的袖角飞出,没有变成烟雾消散,而是化为翩翩飞舞燃起火苗里,似飞蛾扑火一样撞向最后一道月刃,却只能稍微阻挡,银色的花瓣把那些火红的蝴蝶割得连沫子都没剩。
草莓一咬牙,双手拍向那月刃,烈火直接涌出,那第六道月刃竟然分外有力,久久未溃散直冲草莓眉目间,而轩辕彦随着林子月出手,也扬起两道烟雾,竟然是贴在地面上那层火焰的底下,在草莓被林子月的攻势吸引住的时候,在她不知不觉间缠在了她的脚踝上,就在这个时候一发力,一阵剧烈的烟雾从草莓的脚踝上涌起。
被分解灵魂的感觉绝不好受,草莓登时就红了眼睛,那绝美的面目扭曲起来,身形渐渐凝缩,强大的吹力从她身上扩散出来,这份转换间的力量竟然轻松压制了林子月的月刃和轩辕彦的烟雾,就连林子月身边的月刃都在这无形的冲击下被刮散,两个人同时被掀了出去,但也飞快翻了个身,都伏着身子在地上警惕地看着草莓。
此时说是草莓已经不合适了,那原地只剩下一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大茧,上面燃烧的火焰渐渐从红变蓝,由蓝渐白,最后竟然变成了灰色。
林子月再扬起手杖,一面新的月盾涌起,却在那狂乱的力量奔涌中没撑过十秒。
“这到底是什么鬼……”
身边的轩辕彦却忽然一声闷哼,林子月扭过头,却看到他的身上也散发着灰光,跟那怪异的大茧居然是相互呼应的。
轩辕彦虽然眼睛里有惊慌,但却强自镇定下来:“小月,快出去吧,帮助轩辕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如果真的不行,至少K能好好保护你完成——”
“说什么傻话啊!”林子月也急了。
“我是认真的!我就是那家伙的茧!现在他拼着要毁掉我的精神世界也要孵化自己了!你再不走的话到时候你的身体也会遭殃,你快点走!离开这里也离开这个鬼牢房!是我信了他的鬼话!是我自己蠢!我不能拖累你!”
林子月的一只手落到了轩辕彦的头顶,这时候轩辕彦的灵魂本身已经没多少力气了,虽然他拼命推着林子月的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推开她。
“你……”
轩辕彦只是吐了一个字,就放弃了后面所有的话,用放下心的眼神看着林子月,如果她能学会不择手段,或许对轩辕煜来说是个好消息,那样K绝对会被她解决吧。为善为恶……又如何?反正自己也已经成了恶魔,只要轩辕煜没事……
林子月却没有如她的个性那样露出安慰的笑,而是集中精神,一道食指长的月刃从她手上飞过,在她每个手指上都划开了口子,那绿色的丝线再度冒了头,不受控制地飞窜出来,但却像是被手掌下轩辕彦吸引了一样,顺着他的发根往里钻。
“拜托你了……对不起……”林子月的眼神愈狠,月刃在她手腕也轻轻划过,口子不深,但涌出来的绿线越来越多。
随着那绿色丝线涌出,渗透着轩辕彦,林子月的身体居然变淡了些,还好伤口自己渐渐愈合也差不多了,她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平复着那种虚弱感,眼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轩辕彦。
轩辕彦额头上的丝线是最多的,但是也有丝丝缕缕缠绕在他的全身,让轩辕彦看上去就像是个没缝好的布娃娃,到处都是窜出来的线头,在空中一边飘散,一边往他的身体里钻,异常瘆人。
轩辕彦的眼神从求死的绝望转化到惊疑与震撼,最后变成了感谢和平静。
是他小人之心了,但明明是她将自己的力量送给了他,为什么她要说对不起呢?也罢,总是应该有相应的代价。
林子月却对轩辕彦的反应叹了口气,只是抱着之前听到那魔物的话试了一试,似乎真的可行,把轩辕彦当了试验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是一时情急,既然他没有问题,那自己似乎也可以放心了。林子月知道自己对力量的掌控连半吊子都称不上,但是轩辕彦似乎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更加熟悉,从上面两层的情况看来,他是在一层层战斗被打败后才带进这个心魔深处的,那至少目前来说他更有经验些,既然能帮助轩辕彦增强力量,那林子月暂时可以放下心了。
没有多久,那边的茧就破了,清脆的破壳声不断传来。
林子月刚才看轩辕彦在地上盘腿打坐,自己也只能学着样子休息,但是心不安、魂又竭的情况下她恢复效果很慢,后面的事情她恐怕只有看的份,没有战的事儿。这时候听到那边传来动静,林子月赶忙站远一点再仔仔细细地看,手里连手杖都收起来了,没必要,竟然换上了一副望远镜,虽然因为不知道怎么凝聚显得很简陋,但是却能观察很清楚。
“老烟,你快点哦,那东西好像出来了,咦,居然不是蝴蝶。”
轩辕彦的眼角一跳,勉强绷着脸站了起来,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吐槽或者发笑,更何况林子月刚刚给了他一份大礼。
茧破碎了一地灰色的壳,就像是一地烟灰构成的壳,在那上面踏出的是一只狼般的爪子,但是那头的形状却又没有狼的细长,脸少凶相但耳长耸立,像是狗般的样貌,身后招摇的的数条长尾又似狐狸,但是却在尾巴尖儿开了差,里面时不时亮起灼热的火光,这怪物身长有如老虎,通体虽然漆黑如煤炭,随它踏出足爪步步逼近时却又泛着油滑七彩的光亮,它眼中泛着嗜血的红光,尖牙毕露的嘴边,淌下的也不是口涎而是滚烫的岩浆,甚至散发着热气,落在地上后才飞快化作一层石块。
林子月和轩辕彦见到这东西,都是一惊,林子月因为这怪兽的威压而倒吸了一口冷气,再度退后两步,将战场让给轩辕彦,轩辕彦用复杂的目光望了她一眼,没有指责她瞬间转移灾祸的举动,毕竟这里还是自己的精神世界,自己再不解决也没人能解决了,她也是将命交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想着,轩辕彦将目光钉死在这像狼又像狗的怪兽身上,冷笑道:“说起来,我还没请教你到底是何方鬼怪呢。”
怪兽的嘴角歪了歪,扯出一个似乎要撕碎他以果腹的恶笑:“我本神界之兽,愚民唤我祸斗。”
96.斩厄
祸斗为火兽,吞焱食炎粪焰,乌皮犬相,所至多火难。为神界南方神兽,族群众矣,庇其民,扬其威,燃其道,烧山倾斗覆界,故监察熄其五行气请入地狱,然其族余厄尤在,至今仍入市钻山,引祸诸多。——《六和记·神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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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月退到一旁,看着那自称祸斗的怪兽威势越盛,也不知道轩辕彦能不能抗住。
说真的,祸斗这个样子,只是看着那怪物嘴边滴下的岩浆,就能嗅到一股硫磺味,林子月非常担心,毕竟那第一幕心魔时见到的火灾给她印象太深刻,要说是心魔,恐怕这祸斗也会是轩辕彦的恐惧之一。烟生雾,本来就是火给的引子,看现在的威势祸斗肯定是比轩辕彦更胜一筹的。
轩辕彦的手攒紧再放松,轻轻一抖,右手指间就夹上了一溜烟,看上去不像是要战斗的样子,他的样子很懒散,就像是在街边没事点了一串烟玩的无聊人士,但是轩辕彦的眼神很自信,这让林子月放心了些。
轩辕彦将其中一根烟叼在嘴上,没有这东西实在不觉得踏实啊:“祸斗我不清楚,野狗倒是有一只,在别人的地方乱吠,不太好吧兄弟?”
祸斗没有扑上来,只是尾巴一扇,便有熊熊烈焰从他尾巴尖涌出,那些火焰并不发光,反倒是在吸收光,甚至在地上投下了遮天蔽日般的黑影,炽红色奔涌着想要撕碎轩辕彦和林子月。
轩辕彦一根烟高高弹出,没入火焰被点燃的瞬间,一道如海雾般泛着微蓝的身影从中咆哮着跃起,身形像是个篮球场般宽阔,头巨如锤尾似利齿,眼睛如两轮太阳炽红,深不见底的巨口里尖锐如刀的牙齿散发着殷红色,喉咙深处竟然有点点似星的火光,下腹是一串瓦片般的刺角肿胀得跟山峦似的,这只看着像鲸鱼的巨兽冲祸斗怒吼起来,高高的脊背上喷出的灰雾如水流般澎湃,瞬间就跟那要落下的火海对冲着,一时间竟然谁都压不倒谁。
轩辕彦看着这头体型在鲸鱼中也偏小的怪兽,眼里满是兴奋和敬重,虽然这个体型决定了力量并不大,但是这可是真正的七宗罪之王,勒维亚坦在他手上的显像,他顶了这个名头这么久,也感受过这个名头带来的魔族信念之力,这时候见到自己全新的能力极限居然能召唤出勒维亚坦,怎么可能不激动。
祸斗身前的火海更甚,化作旋转翻滚的长矛飞射出来,就要往那巨鲸的身上扎进去,但是那巨鲸却是随轩辕彦的心意而受控制的,此时见到祸斗要反击,轩辕彦却又是一根烟飞出,那巨鲸一扭头就吃到了腹中,接着只见那巨鲸的下腹开始膨胀,很快有数十根带着吸盘、吸盘里散发着烟雾的触手飞速钻出,巨鲸的身体缩小了一半,但是咆哮声更响了。
那些刺向巨鲸的火焰长矛被那些章鱼般的触手缠绕住,虽然那些触手被烧灼得发红甚至一片片都是焦黑,还有不少吸盘被那火焰长矛穿透,但是却成功地拦住了这一波攻势。巨鲸猛地甩了甩身子,那些受伤极重的触手就直接从它的身上脱离,像是成熟了的果子坠下,然后在落地后化作浓烟,所到之处竟然疯狂扑灭着那些火焰,完全压过了祸斗的威势。
林子月敢用C的名义发誓,她闻到了烤鱿鱼一样的味道。
轩辕彦不打算给祸斗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上最后剩余的那根烟头一亮,冲天的烟雾从他身边腾起,直直地冲向他头顶也漫着灰雾的天空。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精神世界,但我却一直将自己最大的倚仗丢在一旁,甚至没有注意到它是我的一部分。那份潜能一直在沉睡,但是在精神世界想要唤醒它,并不算难才对。要不是你想通过重重心魔诱惑我到深层世界去,从而毫不费力地接管我的一切,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来到这里,更不会想到自己能去引动它。”
轩辕彦的自白响起,虽然在巨鲸的咆哮中几乎难以听清,但是却像是诅咒一般,顺着那些四处飘舞的淡淡烟雾缠绕在祸斗的耳边,祸斗第一次感到自己胸腹里有了阵阵寒意。
肉体上的毁灭只是生命的一个过程,精神的毁灭尚能通过某些手段一点点弥补或者扭转,虽然成效很小但也不算绝望,但是灵魂上的毁灭,就是彻底与六界轮回绝缘了,然而祸斗太贪,本来能成功的计划却因为林子月的横插一手而彻底毁灭,现在完全就只有灵魂力量的祸斗,如果在这里死亡,就是真正结束了它身为神界一员的漫长生命。
祸斗不甘心地大张开嘴,一道夹着虹光的岩浆流瞬间喷了出来,直直地浇在巨鲸的头上,巨鲸受到这样的攻击下,头部竟然化为烟雾凹陷下去,轩辕彦的神情不是那么轻松了,但是那升腾往上的气流还在运力,要将漫天的烟雾卷下来还得多撑一会儿。
林子月的身影飞快闪过,每次闪现都小心注意着自己的落脚点,要是她这时候碰到巨鲸或者祸斗的岩浆流,甚至是轩辕彦放出的烟雾,都可能瞬间受到重创,但是不出手帮忙拖延一下,情势可能更危险。
祸斗喷出的岩浆流让巨鲸发出了哀鸣,那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翻滚着,它一边试图避开那些可怕的岩浆,一边甩动着带着长齿边缘的尾巴,身下的触手也胡乱地下砸着,想要将祸斗拍扁,但是祸斗跟它相比本身就很小,动作又敏捷得让巨鲸难以跟上,这时候巨大的身形成为了它的累赘。
林子月皱着眉头找了一处离祸斗够近,而且附近没有太多影响她观察或者躲避战况的地方,再度拿出那手杖,但是却将那轮弦月稍微怼进了脚下的地面,然后试探着放出了一道月刃,发现月刃在地面底下活动自如、控制依旧后,林子月当即放出了另外三道月刃,就这样她都感到吃力,刚才帮助轩辕彦的消耗还远没恢复。
那边轩辕彦的衣角在烟雾组成的龙卷风中簌簌作响,由下至上,那些天空最顶端漂浮的烟雾就像是出现了漩涡的大海,顺着那漩涡不断往下涌来,在轩辕彦的身上游走一遍后散到半空中,林子月已经快看不到他的人了,只剩下一个被烟雾笼罩的身影。
祸斗又是一个纵跃,绕过了巨鲸一条拍下的触手,那触手在地面留下了一圈巨大的裂缝,但还没等祸斗再次飞跃起来张嘴喷出岩浆,它的脚底居然一阵吃痛。结果祸斗刚刚运力想跳走便慢了半拍,被那巨鲸的尾巴带着半个身子拍飞到空中,巨鲸尾巴上的长齿竟然是带着一层骨刺的,狠狠地扎在祸斗的腰上。祸斗吃痛后下意识地侧身咬下去,它口中的红光竟然发出了爆炸声,将那巨鲸的尾巴炸光了一半,那些缺口的地方漫着烟雾久久没有散去。
但是祸斗更恼火的是脚上,它落在地面的时候感到脚底传来的疼痛变得清晰,祸斗这才意识到,它竟然在地面上不经意间糟了暗算。愤怒使祸斗的神智终于低伏在兽性之下,它放弃了远远喷吐岩浆的行为,一个起跃竟然就稳稳地落到了巨鲸的背后,像是饥饿多年抢食的鬣狗一般,贪婪而凶狠地拼命撕咬着巨鲸的后背,巨鲸在挣扎中喷吐的烟雾在祸斗嘴里爆炸的红晕中被推散,似盐入水,没有任何波澜就消失了。巨鲸背后的伤口被祸斗疯狂地扩大,祸斗眼中的红光却越来越明亮,甚至喉咙里开始不顾后果地吞咽起巨鲸,就是为了赶紧结束这边的战斗去对付那里的轩辕彦。
林子月此时正趴在地上,背着一面月盾,一点点往轩辕彦的大概位置挪去,自己待在战局中央实在太危险了,那四道月刃偷袭使祸斗的脚底受到了伤害,但是没能割断它的脚筋,让林子月心底直叹气。林子月总算清楚地认识到那个改头换面后用真身上阵的祸斗,与她之前面对的那些心魔化身相差甚远,确实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了。
天空中的浓烟被轩辕彦的龙卷风疯狂地卷下来,他人在的位置就成了风眼,但是那些烟雾却聚而不糊,林子月现在感觉自己隔了好多层烟雾组成的护罩,还能看见里面有个烟头一亮一暗的。
林子月趴在那风眼外围,实在不敢往龙卷风里进了,她可没有上天一游的打算,只好冲里面喊了一声:“老烟!你搞定了没!”
轩辕彦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还好,还好。”
林子月回过头去看战局,那巨鲸在短短数秒间,竟然被祸斗生生撕碎咬烂了小半个身子,剩下的身体部分也有化成烟雾的倾向,看样子实在撑不住了。巨鲸此时正不断在地上翻滚着,想要将死死攀在后背的祸斗甩下来,但是祸斗的身形仍然在不断移动,它锋利的爪子像是握着峭壁山岩的盘虬老根,死死嵌入巨鲸的身体里,脚下因疼痛而站不稳的时候,它就一个轻跃跳到另一个地方下口,巨鲸巨大的身体让祸斗占了极大的便宜。
“我说,你再不快点——”林子月边说边回过头,刚好看见那直达天际的龙卷风消失的一幕,轩辕彦站在原地,背后仍然直直连着那些往下灌输的烟雾,身体将那些力量全部吸入,似乎还没有结束。
“说实话,弟妹你现在趴在地上的样子有点猥琐啊。”
林子月脸红了,赶紧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有种先跟轩辕彦拼命的念头:“谁是你弟妹!少套近乎!”
几乎就在同时,那巨鲸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在祸斗的疯狂啃噬下彻底消散成大片的飞烟,就像一朵灰色的云,直直地飘向顶上那片无边际的灰色天空,与天空中的灰云融为了一体。
轩辕彦跟祸斗的目光相对的瞬间,祸斗本来往这边狂奔而来的身形就停滞了,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它脚上留着血的地方开始漫出黑气,流淌在大地上。
轩辕彦拍了拍林子月,示意她跟紧点,一步步往祸斗的身前走去,林子月也注意到了祸斗的情况不太对,明白是轩辕彦的手笔,出于信任也就落后一步,跟在了轩辕彦身边。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你们才是六界的祸害!该死!”祸斗一边骂着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它试着继续喷涂岩浆,却只有泛着黑气的泥水从他的嘴里溢出来。
祸斗的喉咙里像是被人用砂纸磨过,那种又痒又痛的感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这个魔化的人类怎么可能有剥夺他火元素的力量!怎么可能!
好像是猜到了祸斗的想法,轩辕彦将嘴边的烟拿下来,弹了弹烟灰:“觉得我能剥夺你的元素很不可思议?其实原理很简单,这里是我的思维空间,只要我联通了自己的思考,告诉自己这里不会有火元素的存在就可以。一开始挺难的,但是还好我人缘好,跟草莓老大学过催眠……”
林子月显得有些感兴趣:“自我催眠吗?就拼命告诉自己一件事就成真吗?”
轩辕彦冲她挤挤眼睛:“所以在这里我说你是我弟妹,你一定是。”
林子月一伸手,将身上泛着黑气的祸斗提了起来,往上轻轻一抛,然后狠狠地给祸斗的肚子来了一拳,看似报复之前挨的脚,但是却颇有泄愤的意思在里面,林子月又将祸斗摔到地上,狠狠地冲祸斗的尾巴踩了一脚,用手杖钉住到地上。
注意到林子月的狠意,轩辕彦的目光闪了闪:“好了,你别这么生气,你这样以后……”
林子月瞪了过去,轩辕彦却硬着头皮把后面的话说了:“不是轩辕煜的事情,而是七宗罪的事情,你肯定还要跟草莓老大见一面,才能拿到六和马戏团的通行证,到时候她肯定要强迫你进行试炼的。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后,我得找个地方给你进行心境的特训了,你现在杀气太重,愤怒和草莓的骄傲那关绝对都过不去。”
林子月不置可否,踹了一脚祸斗的屁股:“这家伙怎么办?”
轩辕彦重重地吸了口手上的烟,似乎这个问题也让他分外发愁:“杀了好像不太好……反正他什么也没做……但是放了也不甘心,更何况他一个灵魂,恐怕出去了也没什么好活,遇到别的恶魔没几天就也是死路一条了。”
林子月很诧异:“你对这东西还有同情心?”
轩辕彦直摇头:“不,我只是在思考它身上有什么利益可图。”
“不!不!求你们了!我跟那些恶魔不一样!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我的子民们只会推选新的首领!我愿意和你们签订契约!什么都可以!”
林子月很看不起祸斗这样子,一想到祸斗用轩辕煜的脸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恶心她就恼火:“哈,你之前的傲气都是装的?嘚瑟?现在怎么这么软骨头了?”
轩辕彦看了看祸斗,又看了看林子月,然后低下身,握在祸斗的额头上,不顾祸斗的求饶和奋力却无用的挣扎,一阵赤红色的光芒渐渐从轩辕彦的手掌里透了出来,被抽离祸斗的身体,祸斗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带着无尽的痛苦张大了嘴,但是那东西还是被轩辕彦彻底抽离出来。
林子月很好奇地看着那红色水晶在轩辕彦手掌上闪闪发光,问:“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轩辕彦却将那红色水晶递给了她:“我记得孟离说你有个火属性的恶魔在身边,这是祸斗的灵魂水晶,我把它的灵魂统统凝缩成了纯粹的物质形态,草莓教给我的小技巧很多,如果这不是我的精神世界,我还做不到这个程度的转换呢。”
林子月点点头:“不过我现在要怎么带出去?”
轩辕彦一笑,然后将那水晶往林子月口袋里一塞:“我送你出去。”
接着轩辕彦推了林子月一把,林子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突然被倒转了重力,直直地往那天空飞去,地面上的轩辕彦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上升,林子月穿过重重灰色烟雾笼罩的天空,似乎这样的旅程根本没有尽头。轩辕彦环视着周围的旷野,伸开手臂,任由自己的身体也化为灰色的烟雾,飞往那高高在上的天空。
随着两人的离开,空旷且毫无生机的地面上,渐渐窜出了指甲大小的尖包,像一根根绿油油的竹笋一般冒出头来,很快生长起来。
被心魔的火荒肆虐的平原上,渐渐有绿色从地面涌起,带着欣然的生机,飞快地覆盖起那光秃秃的地面,天空中的灰雾里有点点砂石落了下来,像是烟灰般的尘土落在嫩芽上,却像是瞬间给嫩芽灌注了力量,整个精神世界里飞快长出了奇形怪状的草丛,直直地抬头仰望那漫步烟雾的天空,似是在注视着这个世界的主人,盼他尽快醒来,让那灰色的滋养更加旺盛。
远处有烟云笼罩在一起,彼此融合,隐隐凝聚成一扇通往公寓的大门。
门里面是那已经不存在的四口之家。
97. 蜕恶
林子月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后,虚弱的感觉便瞬间变得清晰,即使能感受到自己正平躺在地,她却仍有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似乎灵魂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体似的,想晃一晃发昏沉重的头让自己尽快清醒,却又连脖子和胳膊都抬不起来,更不要说支撑自己坐起来了。
脑袋底下枕着有些冰冷的鳞片,林子月知道自己大概是昏迷后被博缇丝摆成了现在的样子,这家伙没有下死手,这让林子月松了一口气,她倒是忽略了,她要是死掉,博缇丝就只能用分神去重新修行成本体了,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她好离开地心监狱。林子月试着睁开眼睛,眼前就像是打散了万花筒一样,五颜六色的彩片不断往下扑落,她又拼命挤了挤眼睛,那些花色才淡去,只剩下无边的黑暗,面前似乎有轻轻的吐息声,博缇丝的头轻轻在她脸边蹭了蹭。
身体的感觉恢复之后,林子月才能拉下防风镜,终于看清面前的景象了,她立刻转头去找轩辕彦的身影,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茧,茧的外围是灰色的丝线,跟祸斗生茧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看到上面一圈圈凝结有如实质的烟雾,林子月心里才踏实了些,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能听到茧里隐隐有破碎的声音。
“博缇丝,我昏迷了多久?”
博缇丝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你昏迷之后那个茧就一层层地出现了,刚刚才彻底形成。”
“也是,这里没有时间的感觉。”林子月一边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茧,里面传出的破碎声越来越剧烈。
在一阵很清脆的塌陷声响起后,林子月看到茧上钻出了一只手,上面捻着一根烟,烟上面的火光缓缓缭绕,飞快地吞噬起外面的那层茧。
当茧上破开足够大的口子,轩辕彦就从里面爬了出来,身上依旧还是那身发旧脱色的西装,头发也有点乱,虽然还是那副有点颓的样子,但是眼里却有淡淡的清光闪烁。轩辕彦把手上那根烟叼在嘴里,走到林子月面前拉着她站了起来。
博缇丝又化作一条小蛇,林子月把它挂在了肩头,小小的蛇眼盯着轩辕彦似乎心有警惕,博缇丝趴在林子月耳边,夹着嘶嘶声的话语落在林子月耳中:“这家伙不是单纯的恶魔,也绝不是人类或者神…他身上多了一股我看不明白的力量,对你能造成很大的威胁,你务必小心。”
林子月却只是微微一笑:“用不着,他要是恩将仇报,那我就更没有能信任的人了。”
轩辕彦听着两人的话没有插嘴,虽然博缇丝很小心,但对于潜力尽放的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手段的传声,他当然听得非常清楚,不过这时候是林子月跟博缇丝的事情,能看出来那个突兀冒出来的恶魔似乎心怀郁结,大概林子月也不是通过正常手段降伏它的。
博缇丝有点不甘心地劝着:“信任只会招来背叛,你虽然空有力量却尽被封印,要不是……我也不会跟随你,我还希望你能早日成长起来……”
“放心,我这人以前总觉得不怕死,现在有了目标,自然比谁都怕死,拼我会拼,惜命我也很惜命。如果真有人要背叛我,我肯定不会束手就擒,最多吃点亏而已。”
“随你吃亏去,是我多嘴……”博缇丝恨恨地嘟囔着,但是猩红的小眼睛还是眨巴了几下,似乎并没有放弃劝说林子月,打算放到长远的计划去。
“如果你是打算通过不断地劝诱,让我成为什么魔头替你扬名宣威,我觉得还是下辈子吧,”林子月很促狭地挤兑道,“我上面的魔头们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再当一个六界祸害。”
博缇丝的小心思被戳破,有点不屑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林子月,契约里又不包含必须得回话这条。
轩辕彦看林子月的情况大概处理完了,便开口问她:“我之前就很好奇,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我来这里的时候四处检查了,那祸斗也跟我讲了监狱的情况,这里确实没有出口,我才答应继承它的力量帮它出去的。”
林子月一扬手,手杖如常地落到了她的掌心里,但是却比平时重了几分,她一观察,立刻注意到了那骷髅的颜色竟然变得淡了些,像是经过打磨之后,从黑色的大理石质感变得明亮很多,甚至散发着淡淡的玉光,跟之前在灵魂世界她召唤出来的那手杖一模一样,骷髅头的下方竟然长出了几片花托,不过现在只有指甲大小,但是下面的伸出的两道藤蔓却已经有了小指头长,软软地攀在手杖上。
林子月叹了口气,再度将手杖扎入地面的时候,那黑雾没有跟之前一样瞬间欢快地涌出,而是有些迟滞地缓缓蔓延出来,形成了那个小小的无面女孩,她站在边上绕着林子月走了两步后,试探性地摸了摸那骷髅头,这才放心地牵过林子月的手,然后拽着林子月继续往前,轩辕彦看到这景象先惊后疑,不过看到林子月冲他招手,也就紧紧跟了上去。
无面女孩虽然没有五官,却还是在轩辕彦跟上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下,拽了拽林子月的手,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轩辕彦。
林子月用空着的那只手拍拍无面女孩的头:“没事,他是跟我一起的,是我的朋友。”
无面女孩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林子月,歪着头看向她。见到这样,林子月只好点点头:“是的,你也是跟我一起的,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无面女孩很开心,拽着林子月就开始往前小跑,林子月甚至能感受到她雀跃到要飞起来的心情。轩辕彦听到两人的话又看到这孩子般的态度,对这个看守着监狱却灵智不成熟的奇怪生灵兴趣多了些,戒心反而少了几分。
这一次的走廊额外额外长,七转八绕令人头昏,却一路上没有穿过任何牢房,走了极远的距离,这样漫长的走廊让林子月和轩辕彦都有些压抑,一路上经过各式各样的房门,但是无面女孩却没有停下脚步,所以三人就一直往前走去,这让林子月有些惊讶。
最终等三人停在一扇看着异常沉重的铁门前时,林子月弯下腰蹲了下去,两只手搭在无面女孩的肩上,问她:“你是不是已经学到……掌握监狱构造的方法了。”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林子月虽然还有不少想问她的事情,却是因为没办法得到回答,索性就不问了,冲轩辕彦笑了笑,她这才把手放到门把手上。
那铁门的门把手居然是热的,要不是林子月的体质被强化过,这时候恐怕就要烫手了,林子月猛地推开了门,却有一道炽热的火线冲她射来,她一抬手杖,上面竟然有漆黑似炭的树藤瞬间炸开,即使遇到火也没有燃烧,而是分泌出层层油脂,坚强地抵御着那火线,林子月一步步前进,便将那火线一步步往后推去。
身后的轩辕彦不见了踪影,有烟雾顺着地面飞快往牢房深处蔓延去,无面女孩在把门关上前,林子月能感受到她担忧的情绪传来,但是却非常模糊,远没有之前那些情绪传递来得清晰,林子月明白这恐怕也是因为C的手杖开始改变的缘故。
火线熄灭了,有双乌溜溜的眼睛在牢房角落亮起,带着奇异的光芒盯着林子月,低沉的声音响起:“真是失礼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新的怪物被送进了我的牢房,吾辈且给你赔个礼,人类,你如果没事就尽快离去,你恶行太薄,我没理由杀你。”
然后一阵剑锋划过空气的声音传来,脚边的烟雾凝聚,轩辕彦闷哼了一声,滚了一圈半伏在林子月身前,紧张地盯着那角落里的生物。
“小辈,虽然你对吾辈不敬,但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人性,你虽然被魔化了,甚至带着嫉妒的恶臭,但却并不彻底,且没有大恶在身,杀你,与我的职司相悖。”
听到这个生物奇怪的理论,林子月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家伙真的是炎鸦的本体?为什么一个听着像是义正言辞的道德捍卫者,好像不是恶魔吧……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林子月还这么奇怪地思考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博缇丝却打了个招呼:“喂,乌鸦嘴,你认识这个人类吗?”
“唔……这个人类……”那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沉重的脚步拖在地上。
林子月也是愣了,那个身高一米八的家伙竟然是个长着乌鸦头的天使,虽然他背后如天鹅般的长翼上,到处都是烧焦、羽毛脱落和不同形状的伤口,但他高昂的头颅却展现着他不可一世的骄傲,他身上没有盔甲只剩下贴身的几片护鳞,但林子月猜他本来也有一身盔甲的。这个人仅有的就是他手里倒拖着一把没有剑鞘的宝剑,剑身似乎是因为长久泡在鲜血里,赤红得要发光。
“你身上有与吾辈的灵魂契约?这么密切的联系,是黑狼的手笔?”
林子月皱眉:“抱歉,我不知道什么黑狼,跟我缔结契约前他也是借了其他人的身体,伤害了一些人……他后来的形象大多是那个少年的模样,但是化为本体是一只漆黑的乌鸦。”
“那应该是吾辈的坐骑,他自然有吾辈的力量,然兽心太重,为祸为恶,没有吾辈的驾驭,必定闯下了不少祸,谢谢你年轻人,想必替吾辈管教了那不成器的家伙很辛苦吧。”
林子月想到炎鸦的烂脾气,苦笑着摇摇头:“没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获得安朵斯您的认可。”
虽然任务里说明是要降服再释放安朵斯的本体,但是看到这乌鸦头天使骄傲却不乏恭谨的神态,林子月怕用那样的字眼会直接把局势惹得更糟。
但是那乌鸦头天使似乎明白了,微微抬高了他的下颌,他上前两步,也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就将充满警惕的轩辕彦用剑锋划到了一边,却又丝毫没有伤到他。然后乌鸦头又在博缇丝惊恐的目光中,跟抛一截破绳子一样将博缇丝抛向一边的地面。博缇丝的身子重重地落在地上,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受着,虽然知道这家伙不下死手是看在同为囚犯的份子上,但这家伙桀骜狂妄的态度实在令人不爽。
林子月全程梗着脖子,她心里明白,这时候要是低头,恐怕以后会更难降服这个狂傲家伙。他既然说了不会杀她,林子月就知道不会,这是这些奇妙生物的死守底线,绝对死死遵守契约的精神。
“是的,吾辈乃安朵斯,吾辈的职司即铲除不谐之物。你虽然恶行不足我出手,但你的正义感与善行亦不配获得吾辈的青睐,你还是尽快离去吧。”
“如果我一定要呢?”
林子月敢发誓,她在安朵斯的眼里看到了激动的光芒,那满满的兴奋和狂热让这个乌鸦头第一次有了些生气,也让林子月感觉到他确实跟炎鸦有些像。炎鸦拿着林子月的便携通讯器点外卖的时候也摇头晃脑地哼着歌,眼睛里总带着这种神情,不过倒是比这乌鸦头的神情贪婪得多。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
“那你就大发慈悲地告诉我?”
轩辕彦听到林子月条件反射般的接话,差点感觉一口口水要呛到鼻腔里去,强忍着在这个场合吐槽大笑的冲动,他只能捂着嘴一阵狂咳嗽,引得林子月和安朵斯都是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轩辕彦总算知道林子月为什么跟轩辕煜那么合得来了,这两个人的脑回路都是看似正经,实则能绕出九曲十八弯的山歌。
安朵斯清了清嗓子:“既然你现在还不够资格,那么就跟随吾辈修行如何?吾辈会教导你百天,这也是吾辈给你的期限,如果不能成就你的力量与心智,吾辈自然会放弃你。”
一百天……
林子月缓了缓神,想到外面的K有雷邪在看着,就算是一百天应该也无所谓。而且监狱里的时间被无限放长,只是百天的锻炼应该没事。
“你看上去已经决定好了,请你跪下承受这份荣光的试炼。”
林子月听着安朵斯的话,单膝跪在地上,安朵斯将那把血光盈盈的剑立在她的耳边,她能闻到淡淡的腥气,随着某种令人发毛的杀意一同吹拂在她的脸边。
“吾辈以安朵斯之名,将此身怀远志的人类,献于六界苍生的苦难。请奉上你的姓名,以启此炼,待身心磨尽、心如磐石、身如绝锋的百日蜕魔后,吾辈自将与你吾辈的力量。”
“我名林子月。”
“当知,天下无不可除之魔,天下无不可杀之厄,天下无不可斩之魇,天下无不可屠之过。林子月,随我起誓,我手中之剑,仅斩不和谐之事物,出鞘以血平,归鞘天下清。”
林子月听到那誓言微微皱眉,但仍然在安朵斯说完之后,老实地跟着念道:“我手中之剑……”
随着这五个字脱口,安朵斯置在林子月耳边的剑上,血光喷薄涌出,笼罩在她身上,像是在聆听她的誓言,随着那些声音而微微颤动。
“仅斩不和谐之事物。”
林子月的眼前一黑,接着又是一红,在一片殷红中,林子月的眼睛竟然淌出了血泪,那疼痛似乎将她的眼睛撕开,又重新地缝上,然后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防风镜已经炸成了碎成小块的碎片,剧痛仍然传来,林子月却强忍着呻吟的念头,誓言还没有念完。
“出鞘……以血平……”
眼前亮了起来,眼睛的疼痛就像是恍然之间的梦,没有了防风镜的林子月却发现自己将屋里的博缇丝、轩辕彦和安朵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似乎看得太过清楚,她甚至能看到他们身上缭绕着诸多奇怪的黑气,但是稍微放松精神那黑气又消失不见。
还没等林子月感受完眼睛的变化,那些血光骤然凝聚,安朵斯带着崇敬地将剑往后挪了一些,然后一剑刺出。
“归……鞘……”
胸口被刺穿的感觉出乎意料,还没有刚才眼睛的疼痛,那些血光正飞快地灌进林子月的身体,剑身本身的光芒露了出来,清冽的剑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明显是已经经过千百万次战斗的嗜血宝剑,但随着红光散去,林子月清晰地看到那些缺口越来越大,剑身上竟然缓缓出现了裂缝。
“天……下……”
眼前渐渐有血色笼罩下来,胸口的疼痛变得剧烈起来,林子月咬着牙,呼吸有些急促,有黏稠的鲜血顺着胸口涌了出来,打湿了她的上衣,甚至顺着那利剑残破的边缘,一滴滴往地上流去,受到浇灌的地面上时不时泛起黑雾,马上就将那些血液吸收不见。
强忍着疼痛,林子月从嘴里一口气挤出了最后一个字。
“清!”
我手中之剑,仅斩不和谐之事物,出鞘以血平,归鞘天下清……
脑海里这句话不断地打转,林子月轻咳一声,一口血喷在地面的黑雾上,黑雾猛地卷起,将她整个人裹在了里面,安朵斯却只是抽出了剑,长剑立刻断成了几截,上面腐朽的锈迹看着再也没有丝毫锐利的样子,他冷漠地看着林子月被黑雾推到了墙角去,远远地躲开他,也没去在意。
无视轩辕彦和博缇丝想要下杀手的目光,安朵斯冷漠地坐在墙角里,安静地等待这场蜕恶仪式的结果,等待她能否成为那力量的新主人,承载那可笑的誓言。
98.安朵斯的认可
八十一天,这是林子月知道应该流逝的大概时间。
但是对于她来说这感觉并不好受,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数字,是因为每一次睁眼,安朵斯都会念一次天数,林子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晓的时间,且听且信,也就不追究详情,很快就闭上眼睛进入下一“天”。
地心监狱里没有生理需求这一说,没有战斗的时候,就没有身体机能的消退也不知饥饱,里面关的犯人只有对食物的渴望,但没有对生存的需求,它们本身就已经不属于正常生物的范畴了。林子月身上的血迹被那黑雾吸了个干净,黑雾像是个没吃饱的孩子,赖在林子月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之情,但是好像知道林子月在经历很重要的事情,也不好打扰她,只能绕着林子月一圈圈游走。
九九八十一天,虽然安朵斯说是一天,但是每一次沉睡过去,林子月经历的都是一世,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绑架了一样,仿佛被某个丧尽天良的混蛋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五感统统跟主角绑到了一起,经历了八十一个人的人生。
里面有无恶不作的歹徒、占山劫海的大盗、风流倜傥的才子、骄奢淫逸的纨绔、深宫大院的妇人、血战沙场的军人、逍遥行侠的剑客、昼伏夜出的神偷、妙手仁心的医师……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边总藏着一把覆盖血光的利器,可能是佩剑、大刀或者长枪,也可能是匕首、细针,甚至有一人是个苦读不进仕的才子,他的笔上承载了血光,因村民被人欺侮而与官府交恶。年老的母亲不堪衙役的污蔑与欺压而悬梁,最后才子带着一册声泪俱下的悼书进京,恰逢私下出门的太子于湖畔同游,那一册以笔而就的血书承了上去,让那个村子往上数十个人头纷纷落地。
心怀不平意,方存手中剑。出鞘以血平,归鞘天下清。
剑不拘于形,而矩于心。
八十一世的悲剧与八十一世的血光,险些让林子月彻底沉入进去,但每次看到那抹鲜红的血色,她的意识却又彻底清醒过来,死死踩着自己的底线,不畏惧他人,不畏惧自己,知道那些血光里承载的苦难后,林子月越发感觉到安朵斯这个职责背后的承重。天下清……那得是一个多可怕的目标?六界那么多众生,你见一个坏人杀一个,一辈子光杀坏人就是无穷无尽的事情,下辈子?下下辈子?何况你又凭什么决断何为对错善恶?自己行恶的时候又怎么办?谁来裁决自己?
看着那八十一世的故事,林子月似乎明白了更深一层的含义,在裁决别人之前,先修正自己的心境,这就是这段蜕魔仪式要做的。
用别人的故事,警醒她的同时又以免她沉溺过深,触痛五感却又是要加深林子月对这些悲伤与痛苦的印象,这是真正对心境的磨炼,即使看着主角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感到不忍心甚至觉得恶心,却也要硬生生去承受。
这是身心磨尽,自己不是自己,见证他人的苦难与喜怒哀乐。
当林子月度过这八十一天的八十一世后,再次睁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林子月这时候才明白,心如磐石不是指得对一切波澜不惊,而是对错皆打磨,将她的心磨炼出来,从尘埃到天空都飞过一遍之后,让一个人可以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成为真正能掌控好自己心境的人。
林子月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不管换作是谁,经历了这些再骤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发疯都已经极其难得了。林子月睁眼的第一刻,环绕在她身边的黑雾就欢腾地凝聚起来,这一次那小小的女孩有了一张脸,非常精致,不过跟林子月小的时候却有几分相似,但比她美丽甜美得多,这让林子月看到的时候心里有些郁闷。
女孩看着林子月就张口笑了起来,甜得带蜜的小脸像个软乎乎的桃子:“谢谢您的恩赐!虽然您已经不完全是监狱之主了,但是我会永远对您开放!”
接着没等林子月再说一句话,女孩又化作黑雾,直接融入到监狱的地面,似乎是很担心林子月提出什么请求在刻意躲着她,只想道完谢就赶紧走人。这让林子月很是哭笑不得,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安朵斯倒是走到了林子月面前,低头看着她,林子月赶紧站了起来,给安朵斯鞠了一躬。
安朵斯点点头:“很好,八十一世没能让你失去自我,亦没能让你丢失本性,反而让你更加坚定自己的心志。剩下的任务,就是吾辈和你的事情了,好了,拔剑吧。”
林子月先是一愣,随即试探性地召唤出了平时用的手杖,这一次出现,手杖彻底得变了个样子,原本有变成灰色倾向的骷髅现在只剩下了拳头大小,此时与一轮皎洁无暇的月轮融为一体,同时拳头大的月轮就从骷髅的嘴里横穿出来,看上去仿佛被骷髅头衔着似的,骷髅头下方捧着它的是纠结在一起形成握柄的藤蔓,将整根手杖延伸了近两寸的高度,深绿的藤蔓下方是已经纹路清晰如真的淡绿色花托,跟林子月之前在精神世界见过的丝线质感如出一辙,杖体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那漆黑色相比以前,少了些灵动的神韵。
右手握着那藤蔓汇聚成的握柄处,林子月左手握住下方黑色的杖体,两手同时用力,右手手腕一提,在清脆的出鞘声中,一柄血红色的修长细剑从手杖里脱出,那作剑鞘用的杖身便往剑柄上的骷髅倒流隐去。剑身上面却没有安朵斯自己的剑那般杀意,而是中正平和的缥缈气息,没有任何锋芒感,却让人一眼看到便能感受出它里面蕴含的奇异力量。
安朵斯一怔,接着大笑起来,在林子月不解的目光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你知道吾辈为什么欣慰到放肆吗?”
林子月摇摇头,没有插话,对于这位似乎很年长的勇者来说,这只是她听的时候,林子月对他的尊重与感激让她不想随便插嘴,虽然炎鸦口头禅也老是说“吾辈”,但却不像这位安朵斯那样令她心生敬意。
“因为杀心易求,剑意难塑,但你却天生就有上好的剑意。吾辈还有十九天,你准备好了吗?”
林子月点点头,握紧了手上的剑,将剑尖垂在地面上。
安朵斯的手一招,那把断成几截的锈剑飘了起来,重新恢复成了一把长剑落到他手上,他后退三步,抬起长剑榭指上方,汹涌的血气从他身上浮起,在那长剑上凝聚成了一股,那把剑刺人肺腑的寒芒再度亮起,林子月的手又在自己的剑柄上紧了紧,心情却放松下来。
“来吧,小辈,百天之约前,你若不能击败吾辈,就是你的死期!”
博缇丝的尾巴推了推轩辕彦的手,轩辕彦这才从打坐中回过神。自从获得林子月灌输给他的因果之力后,在林子月受安朵斯教导的这些天,轩辕彦一直在消化那些因果之力带来的影响,想要把这些凭空多出来的因果之力化为自己的修为,并不是简单的力量转换,那些因果之力里面有很多东西能帮助轩辕彦参悟、领会自己的力量与从七宗罪继承到的头衔能力,所以他也在这近百天里面拼命消化着那些因果之力。
看到林子月拼命的样子,轩辕彦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就白白放空脑袋浪费时间,不找点事做人会闲到发慌,但是忙起来却又巴不得能多休息一些。
不过林子月却没有休息的心思,倒不如说,除了力竭到只能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向安朵斯发起疯狂的进攻,然后又在安朵斯的剑下在身上多添数道伤口,虽然那黑雾随时随地会冒出来替林子月修复好被割裂的肌肤和衣服,但是林子月的狼狈相轩辕彦和博缇丝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林子月却从来没有放弃,甚至没有一次退缩过,是真的铁了心也要战胜安朵斯。
“轩辕彦,那个小姑娘好像变焦虑了。”
“嗯,百天的期限应该差不多要到了,她很焦急,她不能死在这里,不可能甘心的。”
博缇丝吐了吐鲜红的信子,偏过头去看着正在点烟的轩辕彦:“你确定是差不多吗?”
轩辕彦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指……”
博缇丝的眼光变得阴沉了些:“你可能因为一直在打坐没注意到,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差不多就是之前乌鸦嘴数天数的那个时间间隔,他就会往这边回头瞥一眼,但是林子月可能太过专注,而忘记了这一点,我数了次数,其实好久前就已经过了第十八次,刚才他回头那眼,已经是第二十三次了。”
轩辕彦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我说,林子月也一直没休息过,按理来说战斗都会有损耗的,但是为什么她看上去体力还是无穷无尽?除了每次力竭的时候休息不过片刻,她就能立刻扑上去,这好像不合常理吧……”
博缇丝摇摇头:“我还以为你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呢,我怀疑是那个黑雾,那黑雾可能不止单纯地修复她受到的损害,还在拼命给她补充体力。所以乌鸦嘴就顺应了这个过程,正暗中联合着那黑雾,想彻底塑造一个跟这监狱环境类似的身体……”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博缇丝住了口,但是看他神情明显是清楚这个答案,甚至有种说不清楚的感慨唏嘘。
轩辕彦眼角注意到了博缇丝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也沉了几分,安朵斯是打算完全让林子月继承他的力量?那林子月还能承受一个上古恶魔的头衔吗……她身上乱七八糟的力量来源已经够复杂了,再添一个真的不会压垮她?
一人一蛇都不作声,看着面前情况越来越激烈的战斗。
林子月的细剑无锋,破空亦无声,她的身形越发缥缈轻柔,但是她脚点腰曲间展现出的爆发力,却跟往常不能同日而语,简直滑溜得像是条鱼,永远是跟那细剑一样一触既走,但是永远只知道往安朵斯的剑柄上招呼。
那剑柄已经给林子月刺断过两次了,现在也被一片红色的流光覆盖,在安朵斯的手里被舞出三千繁世般的剑花,封锁着林子月的落脚处,只要她没能避开一下,必然会是一阵剑伤入骨的剧痛。
但是林子月的身影依旧飞迅,脚尖飞快在地上一踏,身影瞬间弹射到另一边,剑光再亮,刚刚好对上安朵斯的长剑,那轻灵的细剑死死压在长剑的上面,像是压着松枝的寒雪,一点点往下沉着,似乎随时会把松枝压折。曾经有不少次这样类似的情景,最初多是以林子月被劈飞、留下丈长的血口而终结,后来逐渐变成了僵局,但总是在长剑一低一出的蛟龙出洞下被打破,林子月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
直到现在,更加厚重宽大的长剑往下一垂,想要暂避细剑上一往无前的勇气,像是鞠躬般一柔,再而凶险地滑向林子月的小腹。林子月却用细剑一点长剑,竟然借着力直接跳了起来,她刚才居然一直在脚下憋着一股劲,此时借力往左上跃去,长剑却被点得往下一垂,然后林子月勉强上抬让细剑点在安朵斯的眉心,往前几寸便能取了他的性命。
林子月脚下稳稳地落在侧边,手上细剑再度一刺,那长剑在她的细剑下碎了一地,她在刚才那一下点里,倾尽了所有的力量灌注在细剑上。同源的力量彼此碰撞下,连同长剑的剑柄也碎在了安朵斯的手里,那长剑上鲜艳的红光彻底散去,回到了安朵斯的身上。
安朵斯摩挲着手中的剑柄碎片,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林子月道:“是我输了,你已经合格了。”
林子月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再度深深鞠了一躬,她现在激动得想哭,这样的修炼在她以前的人生中从没体验过:“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安朵斯将她扶了起来:“不,你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做完。只有做完那一步,你才能继承安朵斯之名的真正力量,直起你的腰,我的后辈,你应当跟吾辈一样,为你而骄傲。”
“请问我还需要做什么?”
安朵斯脸上的表情有温柔,有赞赏,也有一丝不舍,他伸出双手要握住林子月仍然把着剑的右手,林子月的脸忽然白了,连连后退了两步。
“你真的是个聪明的晚辈,吾辈很高兴,你既然明白了,那便来吧。”
林子月拼命摇着头,这一次泛红的眼眶实在锁不住眼泪了,她紧咬着嘴唇,死活没有哭出声。
“这是吾辈的使命,能有一个如此善良的晚辈,是吾辈的大运。不要浪费了我的一番苦心,林子月。你已经历了九九归一的身心磨尽,又能谨守本心做到心如磐石,如今已击败了吾辈磨炼出身如绝锋。来吧,百日蜕魔的仪式该结束了。吾辈是魔,但任何一个后辈直至将头衔传下去的前一刻,都是为众生而持剑者,绝不负杀伐之罪。”
安朵斯伸展开翅膀,轻轻拍着自己的心口:“现在,是轮到你,吾辈的后辈,铲除吾辈这不和谐之事物的时刻了。”
林子月仍然摇着头,又后退了一步,泪水更加汹涌了。
安朵斯却再度欣慰地点点头:“大善虽美,然则只会害了更多的人。吾辈弑众生无数,这是我的罪孽,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林子月的眼前变得暗淡了些,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这个长辈温柔地抱在了怀里。
“谢谢你,让吾辈找到了你,黑狼将你带来给吾辈,是缘,而你接受了吾辈的传承,是分。”
林子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把细剑已经穿透了安朵斯的胸口,上面挂着的血珠极艳,仿佛是一颗颗坠在黑暗里的红色流星,不断流淌着,被那细剑贪婪地吸入其中。
安朵斯的速度她根本跟不上,这不单单是她心神震荡的问题,而是安朵斯在之前的比试中,一直都留有林子月未曾见到的余力。
“林子月,告诉吾辈,你手中的剑指向的是什么?”
林子月嚎哭着,用尽全力喊出了那句誓言:“我手中之剑——仅斩、斩不和谐之事物!出鞘……出鞘——以血平——归鞘——天下——清!”
安朵斯的身躯骤然化作红光,浓烈如火焰,光芒吞吐间,那细剑被渐渐包裹起来,红色的血珠从剑尖蔓延开来,顺着剑身往剑柄的方向攀爬。
林子月大哭着,安朵斯的身体却连一点点灰烬都没有剩下,消失在她的臂弯间。
红色的剑鞘温柔地包裹起刚刚变得锋芒刺人的细剑,就像是一个长辈在替要远行的后辈整理包袱,温柔地将一切都包裹在那稳重的外壳中。
红光渐柔,黑色从剑鞘底端蔓延到顶端,林子月手中的手杖恢复成了原样。
她的眼泪只能落在那剑鞘上。
99.当归
“任务‘地心监狱的囚徒’已完成。获得:安朵斯之鞘。”
在那冰冷得没有波动的系统音响起后,林子月不知道捧着手杖哭了多久。
轩辕彦和博缇丝都远远地坐着,这时候让她自己发泄出来最好。轩辕彦一直等到林子月的哭声变小才坐到了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博缇丝却真的是害怕,怕得不想过去,那刀鞘就是血气和安朵斯一辈子的杀气凝聚而成的,它生怕自己沾了一下都会魂飞魄散,这时候只能离林子月越远越好。
林子月终于缓了过来,疯狂地在脸上搓着,但是红肿的眼睛却不听话,仍然泪水盈盈,看一眼怀里的手杖就又开始往下掉水珠子。
地心监狱凝聚成的那个黑雾小姑娘也出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林子月边上,怯怯地把着林子月的衣角,好像也是想安慰她的样子,却又不愿意挨得太近,见林子月揉揉眼睛,“呼”得一声化成黑雾消失了,但是地上同时也打开了一扇像是通往地窖的门,下面不再是个楼梯,能看到最底下好像有个电梯般盒子似的空间。
林子月见到这一幕,安慰了轩辕彦几句,表明自己没什么事儿,这才收起手杖,博缇丝爬了过来,沉默地化成一条手链的样子缠在林子月手上。
三人进了电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才响起。
“你们要走了吗?”
回答她的自然是林子月:“是的,我们要走了。你能送我们出去吗?”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林子月犹豫了下,跟轩辕彦对视一眼:“我想……应该不会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女孩的声音才又传了出来:“谢谢,我会想你的。”
林子月咬咬牙:“你希望我回来看你吗?”
“不!不希望!我害怕你有监狱之主的力量,虽然我很喜欢你,你也很亲切,但是如果你给我与我的职责相违背的命令,我会被两种命令搞疯的。”
“那你继续守护监狱,一个人不会寂寞吗?”
小女孩的娇笑声传出来:“嘻嘻,这里有那么多的伙伴,我总不是一个人嘛。”
林子月越发担忧,留这样一个奇怪的孩子被那些神神道道的家伙们祸害?跟把她送入火堆有什么区别?
小女孩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其实我本来不应该有神智或思维的,为的就是防止我的背叛。所以……谢谢你,真的,谢谢,请你不要收回我的自我,我会珍惜这一切的。”
然后电梯就晃荡起来,开始慢悠悠地移动。
林子月明白,这是很明显不想再听她劝说了,她干脆坐在电梯的一角,轩辕彦坐到她对面那里,虽然电梯不大,但两个人都能把腿伸开,至少不会窄得难受。
博缇丝见两人昏昏欲睡,决定开口了:“林子月,我觉得有些事你还是该知道。”
“什么?”林子月的眼睛仍然因为哭太久了而肿痛,此时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淌眼泪,心里还惦记着安朵斯的事情。
“乌鸦嘴……我是说安朵斯,他其实将期限拖延了好几天。”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注意到他时不时撇头了。”林子月心不在焉地说着,又有将那剑鞘召唤出来的冲动,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看摸摸都好,但那样恐怕自己又会哭得停不下来了。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百天的期限,他恐怕从八十一天后那一刻就决定这一切了,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曾经跟他谈过,安朵斯知道自己没有可能重见天日,所以你……给了他全新的期望。你把他所化的剑鞘带出去,出剑的时候只流恶人的血,也是继承他的遗愿了。这对于我们这样的囚犯来说,是最好的交易。”
林子月将胳膊抬起来,把博缇丝的脸掰到自己面前,博缇丝虽然没有汗腺但却好像瞬间出了身冷汗,林子月能清晰地感到它在自己手腕上紧了紧。
“博缇丝,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用这种诱导而不是建议的口气跟我讲话,我不介意也用你来达成安朵斯的‘期望’。你自己清楚,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博缇丝的头挣脱了林子月的手指,开始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真的!真真的!”
看着摇拨浪鼓似的小蛇,林子月又用手抹了一把脸:“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自然会继承安朵斯的期望,我虽然难受,但还不至于崩溃……送别人走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轩辕彦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这种事情,越说越伤神的。”
林子月“嗯”了一声,将手下意识揣到怀里,摸着怀里的黑玫瑰,感受着那花瓣的柔软,她的心却像是被荆棘环绕,到处都是刺痛感。
她又伸手抹着眼泪。
电梯似乎行进了很久,当电梯的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林子月的眼睛已经开始消肿了,她跟轩辕彦一前一后走出了电梯。
外面是一条长廊,长廊的尽头便是扇高耸的拱门,拱门的造型、高度和建筑风格,都跟林子月两人在外面看得一模一样,但是上面却笼罩着一层四色光芒,上下左右四个角上各写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颗树种上面带着四根枝丫,最顶上还有一个尖头,在四个小符号上面还有一个巨大的符号,图案倒是一样的。
“是封印。那是封字的老式写法,”博缇丝说着,“得想点办法解决它。”
轩辕彦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着大门:“那边的四个图案像是四象,我看看……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神兽的图案都缺了眼睛。”
林子月在四周踩了一圈,确认了下没有任何机关或者隐藏的东西,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些符号,那封印图案的最下方是隐隐发红的,既然四个神兽缺了眼睛,那么把那东西当眼睛取出来呢?
想的永远不如做的来得实在,林子月一直都挺赞同这句话,她直接召唤出了手杖,手杖上原本漆黑的骷髅头,现在已经跟那月亮一样散发着皎洁的微光了。林子月将手杖冲大门一点,四股绿色丝线纠缠而成的绳子就飞了出去,她这段时间单纯的战斗训练,反而让林子月能领悟到因果之力的简单操纵。
不过现在的林子月只知道把这东西当藤蔓用,毕竟免疫任何元素和攻击,而且无孔无入还结实,就是不知道跟有生命的众生交手效果如何。林子月这个举动看得轩辕彦和博缇丝都在心里暗呸,这是真的暴殄天物太败家了。
因果之力穿透那巨大“封”字的瞬间,就变得飘散凌乱了不少,但是仍然在林子月的控制下,努力地探向那后面更小的字体,“沙沙”的声音从封印后面传出,如春蚕食桑,就像是那封印正被因果之力啃噬着,被钻出一点点小孔。
绿色的丝线一点点绕上了字符,不断钻出一处处空洞,那字符底部跟林子月想的一样,红光越来越明朗,如石榴籽般饱满殷红的宝石露了出来,小小的一粒,看形状林子月估摸着跟墙上那四神兽图案的眼睛大小差不多。
但是还没等林子月的欣喜持续更久,那宝石上传来清脆的破裂声,接着四粒正被缓缓抽出来的宝石,在因果之力轻柔地拨弄下,很清脆地裂成了八瓣,“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林子月的脸顿时苦成了包子,那个巨大的“封”字也变了,变成了鲜红色还闪烁起来,吞吐光芒之间,墙上的四神兽的身影却变得虚幻,然后从石门上一点点脱离开来,原本空洞的眼睛里,被那最大的“封”字照映得鲜红一片,活了过来。
“小林!把因果之力放到神兽的身上!”
林子月的优点之一就是从善如流,准确点说,听上去有道理的建议她能立刻采纳。绿色的线流扑往四神兽的身躯,成功地将那马上要脱石而出的灵魂推进去了几分,但是这个僵持的情况恐怕不能持续太久,林子月感到控制越来越吃力,那绿色的细绳正在颤抖,有绷断的趋势。
“不行!我撑不久!”
博缇丝一个拧身,从林子月的手腕上脱落,同时一阵黑烟从林子月手杖的骷髅头里飘出来,落到了博缇丝身上,博缇丝瞬间恢复了原形,甚至比当初的模样还要凶恶几分,蛇头上隐隐冒出了微凸的尖包,粗大的身体轰然砸在那石门上。一尘不染的大门并没有事,但旁边墙上就有震碎的砂石不断往下掉。林子月分明听见了朱雀和白虎两处方位传出哀嚎,青龙在怒吼,玄武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身上的光芒骤然增强了几分。
轩辕彦的手指一舞,有两根燃烧的烟头在空中划开火光,却由一道烟雾跟轩辕彦的双手相连,直直地落向青龙和玄武的方位。火星明灭的烟头在接触到青龙和玄武身上的时候,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大量的浓烟汇聚到那纠缠不休的绿丝中,压制着青龙和玄武方位的两个灵魂,不让它们窜出浮雕。
林子月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撑着手杖,让那些绿色的因果之力继续维持局面,一只手伸到了口袋里。
一口气拔下了四片花瓣,这次动用黑玫瑰比往常轻松了很多,恐怕也跟林子月的力量变强脱不开干系。感受着自己手掌里的花瓣形状渐渐扭曲,似乎随时都会化作液体渗出手指,林子月不敢耽搁,将那四片花瓣送了出去。
黑色的花瓣像是归巢的乌鸦,稳当当地分别落在一股因果之力上面,就像是落入碧绿潭水里的浓墨,瞬间将那些如玉丝的绿线给染得漆黑,黑色只是呼吸间就蔓延出去,直抵那挣扎的四神兽身上。
四个隐隐约约的影子立刻发出了刺耳的惨嚎,忽然掀起的冲击波将两人一蛇都震得飞了出去,落在几米开外的地面上,但是林子月和轩辕彦都是一个翻身就起来,博缇丝却更加警惕,两侧的长尾一甩,将林子月和轩辕彦都卷到了一起,盘曲地横在两人身前。
黑色的丝线失去了林子月的力量支撑,却并没有消失,而是跟虫子似的在那四个镇守的神兽身上钻着孔,连带着那雕塑都变得斑驳起来,似乎随时要从大门上崩裂脱落似的。直到最后一丝黑线也融入了大门,那用古体字写的“封”字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看上去就像是浓墨写就,但是却不断往下淌着黑水,那黑水一落到地面就被吸收了。
到这时候,变黑的已经不只是那四个神兽镇守东西南北方位的浮雕,而是整个镶嵌着大门的地方,都化作了跟地心监狱最深处那些牢房一模一样的黑暗材质,泛着浓厚的远古气息。在林子月等人还没有反应的时候,那“封”字就自顾自地融入了大门,四个神兽的眼睛亮了起来,红绿黑金四种颜色交相辉映,大门就这样缓缓开启。
林子月舒了口气,轩辕彦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不要笑得那么痴呆,而博缇丝的眼里有泪光闪动,多少年了?不知年,不知月,不知岁地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没有红尘的鬼地方啊……博缇丝化作一条小蛇,再度缠上了林子月的手腕,由于身子激动得在颤抖,它不得不紧紧攀着林子月才能不让自己掉下来。
林子月跟轩辕彦并肩,踏入了那大门对侧的黑暗,没有犹豫,就像是两人进来时的那样。
大门外,是数百名严阵以待的冥族,见到有人出来,第一刻就出了手,五颜六色的光箭纷乱如雨,其中夹杂着数把飞剑和黄符,一波攻击虽然凌乱,却因为众人的站位而隐隐形成大阵之势,更何况攻击众多,逃出来的恶魔必定承受不少监狱和大阵的消耗,稍弱点顷刻间就应该灰飞烟灭了。
但是林子月不一样,得了地心监狱的帮助,又有黑玫瑰这个杀器在手压制了封印的四神兽阵法,消耗的也以因果之力居多,此时感到灵力肆虐扑面而来,她第一时间就放出了一面月盾,两米高的弧形盾瞬间将林子月和轩辕彦裹挟在内侧,轰击声不断响起两人却巍然不动。
林子月和轩辕彦也没有反击,这个时候要是再反击彻底打起来,那撕破脸的下场最好也得是被重新关进监狱,那种地方待久了神魔都得疯。
“诸位,可以了!”
雷邪的声音在场中响起,但是攻击只零零散散停了一部分,都是跟他交情好的人,直到有一声幽远的埙声响起,吹了个上扬的调子,所有人才停手。看着几把飞剑徐徐落回人群,林子月这才放下手杖,但是月盾并没有消失,而是延伸成了一个蛋壳,彻底将她和轩辕彦包围,刚结束那轮狂攻,林子月可不敢放松警惕。
那个大胡子上前了半步,站出人群:“解除你们的一切防卫!束手就擒!我再警告一次!束手就……”
“好啦好啦,别这么紧张嘛!”雷邪一边说着,一边挤出人群,甚至用胳膊肘将大胡子往边上推了推,脸上洋溢着笑容,“欢迎回来!看你俩灵魂越发凝实了,恐怕在里面收获不小吧?走吧,我有个小惊喜给你俩。”
“喂,雷邪!你还没弄清楚他们……”
“好了!你们又不是不会从灵魂层面观察他们!没有被其他灵魂主导的痕迹或者怪异的伪装,我都能看出来,你看不出来?别说你还不如我啊老铁!”
大胡子红着脸,气吁吁地吹着胡子:“那你带着他们快滚!越快越好!给我离地心监狱远一些!明天之前就给我滚出冥界!”
雷邪翘了翘眉毛:“知道啦!这不是没事儿嘛!你急什么嘛……”
说完,雷邪居然一步跨过那月盾,月盾瞬间化作点点光环融入空气,他一手拽着林子月的胳膊一手把着轩辕彦的肩膀,领着两人穿过那正议论纷纷的人群,人群非常自然地让开了一条道路,既然大胡子说了让他们滚,那么就肯定不会有人再阻拦了。
林子月压低声音:“我们该走了,什么惊喜你尽快说。”
雷邪脸上带着玩味,冲林子月挤眉弄眼:“我保证你会喜欢死那个小惊喜。”
然后他就打死都不开口了。
100. 我们一起出发
雷邪带着林子月和轩辕彦把冥界众人甩在身后,进了一条甬道。
三人来到一扇青色的木门前,门上钉着一根雷光闪闪的钉子,一条小龙正无聊地趴在上面荡秋千。
“罗塞,封印的情况怎么样?他没跑出来吧?”
小龙摇摇头,见雷邪回来了,便钻入了雷灵钉里,雷邪取下钉子后,示意林子月去推门。在表达了对雷邪卖关子的鄙视后,林子月随手推开了门。
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后只是一间布置简单的竹屋。低矮的檀木茶几占了大半个房间,周围一圈的青竹板凳,只有一张上面有人,正在玩跟茶几上茶壶配套的蓝瓷茶杯。那人两只手一划空气中就出现两道细小的裂缝,他将茶杯从这个裂口里丢进去,然后从另一边的裂口下方接住,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丢着茶杯。
这一幕看得雷邪心都在滴血,林子月只觉得身边微风吹过,然后玩茶杯的那个人就被踢到了墙角去,雷邪咬牙切齿得擦拭着那个茶杯,这是他当年自己亲手做的定情信物,结果连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拿来压箱底后一直只用来请特别稀有的贵客,居然被这个混蛋拿来当玩具试验空间通道的稳定性,真真气煞人了。
林子月强忍着笑,上前去把遭了殃的“K”扶起来,一边的轩辕彦倒是大笑起来,他觉得能看到“K”吃瘪,真的是件愉悦身心的事情,这时候的两人根本不清楚发生过的事儿,对于K仍然心存芥蒂。
被扶着的人一抬头,林子月感到了不对劲。“K”看过来的目光似乎太热切了点,那样充满感情却又毫无傲气的眼神,单是看着她的时候就让林子月心跳猛然加快。眼前的人呼吸渐渐粗重,眼里有失而复得的泪水在打转,林子月自己的心跳几乎让她窒息,她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生怕这是“K”又在趁势琢磨出的一出戏,虽然想确认,却又担心一切都是假的,这样矛盾的心情使她后退了半步。
下一刻,林子月就被面前的男子抱在了怀里,感受到了他恐惧的颤抖和兴奋的呜咽,林子月还没消肿的眼眶又一次被泪水冲垮了。
“阿煜!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林子月的指甲紧紧压进轩辕煜的衣服,生怕自己太用力抓疼他,却又将臂弯紧了又紧,生怕下一刻他又从身前消失,再也抓不到了。这次轩辕煜不见的经历,让她深刻体验到了以前自己一意孤行失踪时候他的痛苦,还有那种失去某人的恐慌与焦虑。林子月感受到了自己身前的温暖,也感受到了重逢的酸甜,她告诉自己,这一次不论去哪,都要跟他在一起,绝对不能再抛下他了,林子月绝对不想再失去他。
“我回来了,小月,这一次我能站在你身边了,别再躲我了,好么?”
“嗯……嗯!嗯!是我不好……对不起,委屈你了,我不躲了……我再也不躲了……”
轩辕煜轻轻拍了拍林子月的后背,虽然林子月很不舍,但还是放开了他,看到他灿烂的笑颜,虽然林子月羞得脸上都通红,但还是挺着头,不想让目光离开他一刻。
轩辕彦看着轩辕煜迎向自己,眼睛也红了,跟轩辕煜狠狠地搂在了一起,两个人都用紧握的拳头互相锤着对方的后背。两个人红着眼睛大笑起来,没有掉眼泪,这是值得欢庆应该欣喜的时刻,他们才舍不得哭。轩辕彦狠狠地揉着轩辕煜的头发,在轩辕煜的笑骂声中好半天才移开了手,轩辕彦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拍着轩辕煜的肩头,对于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弟而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轩辕煜又转过头,对上林子月的目光。
“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是。”
林子月下意识刮了刮自己的鼻尖,也不知道是真的出汗了还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脸上痒痒的,被轩辕煜盯的时候好像给蚊子蛰了一样。轩辕彦笑得有点猥琐,一把拽上捧着茶杯但是耳朵竖的老高的雷邪。在雷邪抱怨要听听两人说啥的郁闷嘟囔中,轩辕彦强行拖着他走了出去,将这间屋子留给这对男女。
轩辕煜又伸出手,想抱着林子月,林子月却抓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林子月一撸手腕,将一条盘成手镯的蛇无情地丢出了门,博缇丝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刚从门缝里游了出来,博缇丝就看到两个人正趴在门上你挤我我挤你,无声地想抢个更好的位置偷听。感慨一句后生有病,博缇丝也借着身子小的优势将半个头摊在门内侧,这样能听得更清楚。
轩辕煜替林子月理着她微翘的发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只蝴蝶:“那个家伙把这段时间的记忆都给我了,我看到你那时的态度,又是心疼又是欢喜。”
“阿煜,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漠?虽然我前世是那个L,但是……”
“不,其实我是有些小骄傲的,至少我知道,你不是喜欢我的脸,不是喜欢多强大的力量能来保护你,而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你要是真的对K有任何恋慕之心,我是绝对不会在此刻站在这里的。”
轩辕煜反手握住林子月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人从心底暖了起来。
“我们在一起吧。”“我们在一起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都是怔了怔,轩辕煜的语气是决心,林子月的语气是勇气。随即他和她再也忍不住喜悦的心情,将所有的快乐都摆在了脸上,轩辕煜的脸也因为这样的心情而泛起红色,他将林子月搂到了怀里,像是安慰她似的轻轻摸着她的后背。
“傻子,这话本来就该我来讲。”
听到轩辕煜这么说,林子月将头埋得更深了,能闻到轩辕煜身上有点像青草的清新味道,能听到轩辕煜跟她一样“怦怦”乱跳的心脏,她的手环绕在轩辕煜的腰上,也不管轩辕煜会不会觉得气闷,林子月就是使劲儿勒着他。
轩辕煜却将她的头拔了起来,是真的用了力气拔,因为林子月好像入土扎根的萝卜似的栽到他胸口,她知道自己脸上已经跟番茄一样红透了,死活不愿意抬头。
轩辕煜低下头,吻了她。
雷邪坐在凉亭里,他觉得大概是今天风比较大的缘故,鼻子特别痒,总想流眼泪儿,可能是过敏了,不然就是鼻炎,对,肯定是鼻炎。该死的,自己多少年没病过了,半神也会得病?也不知道冷鬼王带着小零去了哪里,六合的使者天天出差能跑到天边去,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唉,过两天回去六合学院看看吧,也不知道今年新招的小崽子们有没有足够出众的,拿来冥界帮帮忙历练几年折磨一下他们也不错……
博缇丝正被雷邪的小龙压在身子底下,在真正的龙威下感应着那股力量,时不时被雷电电个通透,还不能防御或者反抗。雷邪说了这对他脱离魔族踏入新阶级有好处,博缇丝自知打不过雷邪,所以也只能被迫区服在这一句“让你做你做就得了”下面,不然雷邪真的会亲自上手揍它。博缇丝只能自认倒了血霉,看雷邪跟林子月相熟的样子,害肯定是不会害博缇丝的,但是明显一副不怀好意要折磨它的表情。博缇丝恨得心里暗骂,这分明就是以前跟某个恶魔结了梁子,现在心情又十分糟糕,找个旁人来报私仇的。
轩辕彦笑吟吟地看着博缇丝被欺负,想着那对有情人这时候肯定还在屋里唧唧我我,不过他作为兄辈,单纯得祝福他俩替他俩高兴就足矣。也不用做什么,现在的样子就挺好的,自己的小老弟回来了,自己的弟妹也确认下来了,弟妹也没有事,自己也没有事,还有什么好烦的?
美滋滋地咽下一口茶水,轩辕彦冲雷邪道:“你刚才说你来自人界,不知道六界你都走了多少地方?”
“我啊?我本来就来自人界,但我师父是神界的,大概我在神界待的时间也不短。但是我这辈子的记忆是从人界开始的,所以对人界最有归属感,不过六界我基本都去过,现在只是在冥界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替我师父还债。”
“六合你去过吗?尤其是里六合,林子月的情况你多少听说了吧?”
“啊,她的情况我了解得应该比你还多,因为用来修补L的那个灵魂就是我在人界时候的……朋友,嗯……里六合我没去,我不太敢回去,没脸见A和B。现在里六合马戏团也就他俩在那里常驻,别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死的死藏的藏忘的忘。自从四位监察使各执一词后,马戏团就渐渐分崩离析,大家早就散了。就这些我还是从Z嘴里听来的。”
“马戏团一共有二十四个人?”
“不是,只是代号有二十四个,但是人数永远有偏差,毕竟四位监察使的理念其实相差很大,K的自由心态造成了放任众生的一派,Z的平衡派倒是总持中立意见,我师父C坚持的秩序下总是带着铁血手段,而V又神出鬼没的,就连他自己带着的虚无派都藏头露尾。我到现在没见过虚无派系里的任何人,更别谈V了。K和C陨落,Z死守六合寸步不离,走过这么多地方也没找到他,我都在怀疑V也消失在六界了。”雷邪说完,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杯子里的茶水,丝毫没有品味的心思,明显还一肚子憋屈。
轩辕彦放下手里的茶杯,替雷邪把杯子满上:“我总觉得林子月迟早也得去六合一趟,到时候可能少不得要麻烦你指指路了。”
雷邪瞪了他一眼:“少来,我看到你就想起一个牙尖嘴利的疯女人,她不就是七宗罪的首领么?你有需要就找她去,到时候你们在六合捅出了篓子,她当首领的不背锅谁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听你这个苦心的建议也不好,那我到时候就跟她说有个叫‘雷邪’的让我把黑锅送给她吧。”
“好哇,轩辕彦你就是给我设套呢吧!那个疯女人多小肚鸡肠我又不是不清楚!”雷邪翻了个白眼。
“草莓也就是脾气大了点,但是对于下属真的没话说,我听她讲她进了七宗罪后,基本摒除了恶魔释放本性的那些条令,反而跟隐元会一样,有把七宗罪坐大,发展成魔界幕后操盘手的趋势。”
雷邪眼神一动:“她倒是精明,想要长久发展,但是魔族的秉性注定了魔界没有和平。真是异想天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天真,难怪师父总批评她当不得重任。”
轩辕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怎么也是好事,你师父那种魔头当然看事情更狠厉,哪里会有恻隐之心?不过说真的,雷邪,你看好林子月吗?”
“就算是冲着她的身份,林子月怎么也算我半个师姐,当然看好,但是……六界太大,会阻拦她的东西太多了。”
轩辕彦不说话了,暗自替那对小情侣的未来担忧,见到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雷邪促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看你就是只恋爱没真爱,越是磨砺,越是发光。他俩如果只是各自走各自的路,恐怕只会千百倍坎坷,但是如果他俩能一直在一起,你尽管放心吧。信我这个半神的直觉,很准的,如果哪天他俩分手,才是你心里警钟长鸣的时候,绝对会天翻地覆。”
“你这什么直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满嘴跑火车。”轩辕彦很不屑。
“当时K和L分手就是,我这叫以史为镜知兴衰,年轻人,多学着点儿!”
轩辕彦一巴掌拍掉了雷邪搭在他肩上的手,鄙夷地道:“滚吧!老子看着就是你长辈啊!”
雷邪眉毛一挑,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人头大的坛子,都是陈旧的陶坛,上面贴着的大红纸上有个浓墨勾的“锦”字,雷邪将其中一个酒坛往轩辕彦面前一推,冷笑着说:“来啊,尽管试试,谁先倒下谁是小屁孩儿。”
个把小时后,雷邪一手提溜着被摧残到快咽气的博缇丝,一手提溜着被灌到不省人事的轩辕彦,博缇丝被虐得凄惨是雷邪给那条小龙罗塞下的指令,而丢给轩辕彦的酒坛本来就是被雷邪自己炼化过的法器,自动凝聚空气中的元素灵气成佳酿。那陶坛根本没有底,只要喝空了马上就就能再度从坛子底涌出来。这种灵气酿的酒还不是能轻易消化的,即使是轩辕彦这个样子的魔化人类,一口气喝了好几坛子,照样得睡上一天。积攒的能量对轩辕彦也是有益无害,慢慢休息去吧,他似乎在监狱里也不好过。
再次来到那间竹屋外,雷邪将手上两个废柴往地上一丢,敲了敲门才进去。
一进门他的眼珠子就四下乱转,没看到任何凌乱的痕迹,林子月跟轩辕煜只是肩并肩坐在一起说着闲话,两个人衣裳也都那么整齐,让雷邪看八卦的心思彻底冷了下去。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拘谨吗?好不容易熬过一关,结果居然一点不激动,特意把房间给你们让出来,结果就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太无趣了吧!
“啊,雷邪,”林子月眼尖,先注意到了门外地上好像躺着个人,“咦,老烟怎么昏过去了!”
轩辕煜跟她不分先后,都是身形一过就到了门口。一接近,轩辕煜就闻到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酒味,嫌弃地瞪了一眼雷邪,雷邪吹着口哨,吊儿郎当地靠在门边,满脸都是笑嘻嘻得欠样。
“我们今天就要走的,他这样子走得了吗?”林子月轻轻拍了两下轩辕彦的脸,没有反应,“这得睡到什么时候啊?”
轩辕煜倒是没在操心这种事儿:“没问题,把他搬进众生行间继续睡就好了。”
“放心,最多睡两天,要是吸收得够快,说不定他一天就醒了,林子月,你跟轩辕彦在地心监狱里似乎收获良多,但是那么多囚犯你们只遇到了它吗?”雷邪用手指了指瘫在一旁地上无人关怀的博缇丝。
“没有,遇到了很多恶魔。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会一路缔结契约过来呢,要知道七宗罪那个首领以前就是那么做的,打到哪收到哪,不肯听话的就宰了。你现在应该很缺乏手头的力量,而且应该有不少人会很欣赏你的潜力才对吧?”
林子月揉了揉有些疼的眼睛,感觉又有种哭的冲动,她本来不应该是这么容易流泪的人啊,但是一提到这方面心里就止不住得难过:“一路过来确实很多恶魔,不过因为有C的手杖傍身,我能跟地心监狱本身沟通,而且也算是帮助她开启了神智吧……大部分牢房都是借了地心监狱的帮助击败了恶魔,我还听到了不少劝说……”
“劝说?里面那些人对你说了什么?”
“唔……大部分都像是告诫,提醒我自身力量和C的力量有所不同,都是些很善意的忠告。我还获得了……安朵斯本尊的传承。”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你出来之后感觉变强了好多,却又不流于形……那你们确实得赶紧走了,毕竟如果博缇丝这货不是在我身边,而是被冥族抓到的话,你们的麻烦只会更多。”
轩辕煜点点头:“那小月你带上那条蛇,等会儿帮我抬下老哥,我们这就出发吧?”
林子月这才想起来:“说是要走,可是来的时候我根本记不得哪里来的,突然之间就进到了地下,找不到众生行间的位置啊。”
轩辕煜听到她这么说,不禁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将屋子的门关上,然后双手贴在上面,就像是有无形的钥匙探进了空间的锁眼中,发出了很清脆的“咔哒”声,轩辕煜再将手拿开的时候,那门上面多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他一推开绿色的木门,门后赫然就是众生行间有些杂乱的小货架,不过大门正面对着的木质柜台仍然是空的,老板娘不在。
林子月眼睛亮了起来,一边将博缇丝拎在手上一边道:“可以呀阿煜!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雷邪教你的?”
雷邪赶忙在一旁摆手推脱,他已经感受到轩辕煜有一丝无形的杀气露出来了,连忙道:“不是不是!他没跟你说吗?你之前也看到他在玩茶杯了,是轩辕煜自己得了K的力量本源。现在他可以说得上是个人形万能钥匙,虽然使用起来还欠缺熟悉,但是基本的跨界通道是绝对没问题的。现在想要让人通行自然得借助门以确保空间的稳定性,不然直接随手一划出了空间乱流那可没法让人传过去。”
轩辕煜这才笑了笑,兜着轩辕彦的腋下,雷邪冲林子月点点头,自己抬起了轩辕彦的脚,又看着林子月也走了进去,雷邪才踏出众生行间的门框。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冥界这个鬼地方我还得待上不少时间。你们也不要太记恨冥族的心思,他们从来都是这样能得罪人,如果不是我常年照看着,说不定早就被某些心怀不轨的后辈当枪使了。”
林子月和轩辕煜都是轻笑,林子月指了指轩辕煜:“怎么说呢,反正他们得罪的都是K不是我,我还得感谢冥界的人们允许我进去地心监狱。毫不夸张得说,这一次我的收获才是三个人里最大的。雷邪,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跟你一边喝茶一边多聊聊。”
注意到轩辕煜不善的目光,雷邪跟被电了一样狂摇头:“不了!用不着!你俩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看K和L就知道!我可不想再牵扯到我师父的老路里面去了。你们好自为之,六界路远天高,总是没有尽头的,希望你们一切顺利就好。”
轩辕煜在门框上拍了拍:“你说我能随时开启空间通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也有办法做到这一步,如果哪一天你有难处了,尽管找我们。帮不上的我可以拉上我老哥一起,陪你喝两杯解愁闷说愁事儿,帮得上的我们必定会帮,不能白白承你的人情。”
雷邪大笑起来:“哈哈哈,空口说白话就让我承了你的人情,你还真的是个不亚于K的人精。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哪天我遇到棘手的事情,绝对会拿去烦你们!轩辕彦喝了我那么多酒总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你就给我等着吧!”
林子月笑眯眯地说:“又不怕多了你这个麻烦,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呢,怎么帮你都不算过,别听阿煜瞎说。”
雷邪点点头,郑重地望着两人:“小心我师父,C是个永远有后备计划的人。你们俩的力量在六界可以算得上一流了,但是见识得越多,反而遇到的阻力越大。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六合见到命运之书,替我跟他问好。”
林子月耳边突然响起了那男孩子般的系统音:“获得任务‘我的世界’:来见我”。
林子月一个激灵:“你刚才说命运之书在六合?”
“嗯,Z镇守六合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维持命运之书的运转,你看上去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一定要跟他谈谈,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去的。”林子月不打算把这个任务系统的事情告诉雷邪。
轩辕煜也冲雷邪点点头:“那么我们等你带麻烦来,或者带酒来,都是一样的。我们会平安的,你也得平安才是。”
雷邪摆了摆手,微笑着关上了门,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还打算喝你们的喜酒呢,放心吧!”
林子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个该死的幻境又冒到眼前了,她瞥了一眼轩辕煜,看到他一脸沾沾自喜得意地快翘尾巴了,恨恨地踩了他一脚,刻意没控制力道,弄得轩辕煜一脸苦相。
“至于吗……”
“你才跟我告白,那个不要脸的就说要喝喜酒!我当然不好意思揍他,只能鄙夷下你没出息了!亏我还跟傻子一样跟你告白……”
轩辕煜握住了她的手,又摆出了那个得意洋洋的笑容,丝毫不担心会再挨上一脚:“我不管,有出息没出息的又不会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其实我当时脑子抽了下,我应该跟你直接求婚的。”
这下好了,数不清挨了多少脚了,那个有点贱的笑容却始终挂在轩辕煜脸上。
101. 至一切开始的地方
轩辕彦听到有笔尖在纸张上移动的声音,时急时缓,带着似音乐般的节奏,偶尔响起轻微的茶杯起落,就像是敲击在休憩小节间的鼓点。要不是睡了太久,轩辕彦不介意在这种音乐的伴奏下多眯会儿,可是他实在睡不下去了,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时间年岁,头虽然昏昏沉沉的,但却没有一般喝多断片后醒来的剧痛。
轩辕彦抬起眼皮,看到了并不熟悉的天花板,身上盖着保暖的绒毯,温柔的触感像是揉在猫身上一样,他下意识地将绒毯往脖子上提了提,发现身体的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自己记得跟雷邪喝了好多酒的,现在的疲乏更像是睡眠带来的,而身体里的魔力比自己平时的完整状态还要充沛,甚至因为积攒太多有些迟滞。
“你醒啦?”众生行间的老板娘给轩辕彦倒了一杯红茶,茶是温热的,有淡得难观察的热气缓缓升起,随着茶香流淌在空气里。
轩辕彦起身拿起杯子,缓缓将茶送下了喉咙,暖和的感觉从内腑传到全身,他揉了揉眼睛,冲对面的老板娘举了举杯子。
老板娘全神贯注地在身前的纸张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抬:“自己倒。”
“没有,我就是想说茶不错。”轩辕彦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拿过桌上的茶壶就对嘴吹。
这一次老板娘抬起头了,眼里全是嫌弃,但是似乎因为手上的东西没写完,她瞪了一会儿发现轩辕彦也没打算放下茶壶,只能无奈地将目光转回自己的纸上,笔尖像是在跳舞一样划得飞快。
轩辕彦将已经空底的茶壶放回茶几上,冲老板娘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什么……还有吗?”
老板娘的笔一抖,在纸上戳了一个窟窿,冲后面喊了声:“小雨!上壶水!”
“不要加茶吗——”
“上水!凉水——!”
现在老板娘扭曲的表情彻底摆在对面,轩辕彦赶紧心虚地站了起来,注意到自己身上换了身新衣服,居然是自己在家常穿的那身跨栏背心和红裤衩,他提了提裤腰带很惊奇地看向老板娘。
“我!呸!你弟换的!”老板娘受不了轩辕彦那个目光了,气恼地将笔砸向这个沙雕的脸,“你给我滚上楼!自己找他去!”
轩辕彦大笑着往楼梯上去,小雨这时候才端着一壶子水出来,就看到老板娘烦躁地撕碎了几张空白的纸发泄羞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写好的那部分收到了茶几上。老板娘一回头,眼神凶得小雨都咂舌,他赶紧将水壶放到了桌上,一溜烟跑回了厨房,就剩下老板娘对那个装着凉水的水壶干瞪眼,瞪了半晌,也抱着壶对嘴灌了好几口,呛着了,水洒自己一身。
老板娘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上楼去自己的卧室找衣服换了。.
水滴子的卧室里,轩辕煜正在翻着一本笔记,他还没有嚣张到没经过许可就翻开水滴子的东西,这本东西仍然是老板娘的作品。里面有一些人界偏远世界的记载,轩辕煜在试着找找幻世的线索。
突然间敲门声响起,林子月应该还在小雨的卧室里睡觉,她刚刚躺下没多久就着了,最近心力损耗太多,她看上去极度缺乏休息,老板娘忙着写下新的故事,小雨在厨房想鼓捣些家常菜给林子月,这时候上来敲门又不进来,也不知道是谁。
“门半开着,你直接进来就好……”轩辕煜说着,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探头探脑的轩辕彦,“啊,老哥你醒啦。”
“小弟你在看啥?那位老板娘不太好惹啊,我好像把她弄得很生气。”
“她拿东西丢你了吗?”轩辕煜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上的笔记,在其中一页折了一下,将笔记递向轩辕彦。
“丢了啊,有什么讲究吗?”轩辕煜接过笔记,看到上面很工整的字体试图诠释着力量层次间的递减对文明的威胁,但是大部分都是模棱两可的猜测,没有太多的数据或者实地调查,但是有更秀气的小字在旁边举例注解,“这注解不是你的笔记啊,不过这人好像去过六界很多地方,替写这本书的老板娘做了很多调查,但是还不足以证明高层级的众生进入低层级的时候能力是稳定提升的,我个人就觉得这只是个相关联系,不是因果联系。”
“嗯……我是在考虑小月的事情,幻世这个游戏框架是我构造的,但是里面应用的其实是C的秩序概念,甚至有一部分K的空间传输能力被独立化。根据小月给我讲的事情,那个幻世的AI,应该就是命运之书的一部分,就像是个更劣质的分裂体,而本体自然有凌驾在它上面的控制力,所以她才会在幻世内的时候就多次被传输到六界副本。她现在仍然能听到命运之书的系统音,想要切割幻世和我们那个世界的链接很难。”
轩辕彦耸耸肩,将笔记还给轩辕煜:“那你俩用武力把玩家都赶走不就得了?”
轩辕煜对他哥露出了鄙视的眼神:“我告诉你后台只要加一个补丁就能将玩家的角色资料回档,然后再送进来一批GM账号,虽然肯定杀不掉也抓不到我们,但是只要他们随时能监控到我们的存在,就能随时骚扰我们让主系统对玩家发出通缉令。要我说,最有可能的就是把我们当成流窜的彩蛋,玩家只要能击杀就有丰厚奖励,你觉得游戏里的玩家打小怪还会讲人权吗?”
“那……我们联合游戏势力来清缴玩家?”
轩辕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清缴玩家始终不是合适的方法,会遭到主系统和那些部门的疯狂反噬,我想这就是六界的游戏规则。如果我们想切断六界跟命运之书的联系,阻止更上层的力量控制未来,只是清缴众生毁灭六界绝对不可行,一个道理。”
“任重而道远啊,真是服了你们两个。”轩辕彦一屁股做到轩辕煜身边,伸了个懒腰,“那就这样摸着石头过河吗?”
“当然,那四位监察使创造六界的时候,不也一样是摸索着道路走过来的,现在六界众生却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不如将选择权重新交给这些已经各成体系的文明。”
轩辕彦摇了摇头,下意识想点根烟,他一思考就有这个癖好,不过考虑了下还是算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物竞天择和丛林法则的残酷性你也清楚,对于文化差异巨大的众生来说不会太不公平了么?”
“既然有人能将神界封存,那么对我们来说,将六界间的隔阂加深,尤其是在不同层级的世界间运用好空间的力量,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倒是充满自信。”
“这些话我也就跟你说说,我还没跟小月讲,因为只要我提出一个可能,她肯定就会去做。看着那么温柔无害的一个人,她骨子里却是个认准目标就钻牛角尖的行动派,三番两次一言不发就自顾自地去做事,我都怕了她了。”
轩辕彦拍了拍轩辕煜的肩头:“要我说的话你只是没站在操心的位置上,其实你有时候也差不多,相似的人总相互吸引。但是你骨子里还不如林子月那样充满勇气和拼劲儿,而她也缺少了你的思虑周全和内在乐观,所以相补的人更能一起前进。”
轩辕煜不屑地哼唧两声,继续专注在手中的笔记上。
轩辕彦又拍了他肩膀两下:“仔细想想后放心里就好,你们以后的路还长。”
轩辕煜的嘴角露出个不怎么明显的微笑:“我知道。”
林子月睡醒的时候,博缇丝还缠在小雨的脖子上,在林子月昏睡的时候舔了她两下,吓得她猛然窜起来,手里已经凝聚出了手杖,还好没有尖叫轩辕煜也不在,不然就太丢人了。
小雨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博缇丝,博缇丝讪讪地闭上嘴,小雨又指着林子月手里的手杖,不过好像意识到自己没必要管这些事情,又扁着嘴指了指林子月床头的换洗衣服,然后出了门。
数分钟后,林子月打着哈欠走下楼梯,到了大厅明显地感觉到众生行间在晃动,非常轻微,但是老板娘放在桌上的笔正轻微地滚动着。几个人都不在大厅里,但是又一阵很诱人的香味传了出来,林子月只好去厨房看了眼,发现轩辕彦老板娘还有小雨正在围着个火锅涮羊肉,博缇丝也盘在一个碗外面,不过好像是出于特殊要求,它的碗里没有调味料,小雨给它涮的羊肉都是半生的。
林子月的肚子适时地响了一声,老板娘掩着嘴轻咳两下才说:“小林来吃呀,你能吃辣吧?”
“嗯嗯,没事儿荻姐,我自己盛些吧。阿煜人呢?”
“小煜应该在驾驶间,他现在还在熟悉操作系统,我们离回到幻世应该没有多久了。你们俩似乎都比我有天赋,就我每次操作完得缓冲一周,因为能量全都在穿梭空间的时候耗尽了……”老板娘说着,埋头啃着碗里的羊肉,上面鲜咸的海鲜酱和香菜末裹着嫩而烫的薄肉片,让她也懒得去计较这两个人身上的一堆神秘。
林子月端着一碗羊肉片和一碟子酱去了驾驶间,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轩辕煜站在屏幕前,他手上划过的地方跟林子月不一样,林子月划出的几次空间跳跃都是线型,然后将颜色搅动浑浊,最后跨越时间完成就变成了灰色。此时轩辕煜的手每次触动,都会有一圈奇怪的符号从他指尖的位置,呈圆圈状扩散出来,然后飞快融入下方的颜色,那些流动的色块就顺便变得整齐起来,像是俄罗斯方块一样层叠片刻后变作白色,然后那些分叠在上的字符便会溶解,重新变成彩色。
林子月没有说话,小心地将装着羊肉的碗放到侧边,用眼角去瞄着轩辕煜。
轩辕煜在整个屏幕上用手画了一个圆,所有的色块都凝结了,林子月清晰地感到整个众生行间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轩辕煜才对她道:“刚起吗?你先吃吧,我刚才偷吃了些老板娘的零食,你别告诉她啊,不然她又歇斯底里地发脾气了。”
想到老板娘可能会有的反应,林子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快回去了?”
轩辕煜偏偏头,地上的羊肉香味让他有点流口水:“嗯,啊差不多吧,大概就十几分钟就好了,要不是因为之前屋子储存的灵力消耗过多,其实早就该到了的,但是现在只能一点点走,让它边穿过空间层一边自己恢复。”
“我们会看到苏九九和炎鸦吗?还有一剑……还有包子和其他人?”
轩辕煜坚定地点点头:“放心吧,你想见谁,就能见谁,众生行间就是我们随时随地最好的退路。”
林子月翻了个白眼:“拜托,这是荻姐的家!你招呼都不打就占为己有吗?太过分了吧。”
“要说服她还不容易,多哄几句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其实老板娘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为了藏身而造的,老板娘之所以在这里待着,也是为了藏身,她和水滴子都是不被六界秩序所容忍的人,在外面待太久很容易带得到处都是灾难。水滴子其实相对来说还好,但是老板娘那个眼睛你也看到了,那根本不是我们现在能媲美的力量层次。”
林子月点点头,在她眼里,老板娘那个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好像跟命运之书很像……
“老板娘好像也提过,她的那只眼睛就是命运之书做的。”
轩辕煜咂了咂嘴,还是忍不住从碗里夹了一块羊肉出来,嚼了一会儿才享受地咽下去:“或许你也可以跟老板娘学学,你之前跟我说的什么因果之力要是用途得当,我觉得肯定不比命运之书差。”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会操纵这种力量的人啊……”林子月要走了轩辕煜手里的筷子,也给自己夹了块羊肉,酱蘸得有点多,咸得她腮帮子一紧。
“Z大概知道……V肯定知道,想要跳脱在六界外却又身在六界内,脱不了用因果之力帮自己抵消孽和缘的。”
“嗯,给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要做的事情挺多的。V可不能找,草莓谈到他的时候总是避重就轻,我总感觉那是个跟C一样危险的人物。”
林子月说着,一边又夹了一筷子,轩辕煜眼睛亮闪闪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林子月只好无奈地把这块给了他。
轩辕煜吃完,很是心满意足地道:“我现在倒希望到幻世越晚越好了、”
他如愿地挨了一脚。
102. 西甘盟的公敌
林子月等人还在前往幻世的道路上,另一边有个人,已经快被幻世的玩家们追到疯了。
一切还要从几天前说起,这几天发生在林子月身上的事情很多,但对于幻世的玩家们来说也就仅仅几天罢了。
西甘盟的魔龙餐馆发出了两个悬赏任务,不只贴了张“征求线索”的海报在他们的门口,甚至在佣兵任务处也发了击杀通缉。小队领了任务之后只要任意一人能完成击杀,那么悬赏里面极其丰厚的报酬就会立刻发放给该佣兵小队,那报酬足够十几个人均分。众多玩家们实在眼红那奖励,只要提供线索或者帮忙围捕就能获得一金币,这跟天上掉馅儿饼有什么区别?幻世的金币流通控制得异常严格,平时任务想要攒钱费时费力,这时候突然出了一个寻人启事的悬赏,整个西甘盟的群众都充满了热情,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这俩人挖出来一人一刀领悬赏。
一个人ID是林中月影,一个人ID是一剑长梦。
因为担心这俩人有隐藏身份的装备,魔龙餐馆的老大说了,只要是长得像的人,尽管动手,打死了全算魔龙餐馆的,来帮忙的都是热心群众。那对狗男女偷了我店里孵化中的龙蛋,要是有人手眼通天能抢回那龙蛋,那这龙蛋就直接送给那人,帮魔龙公会出口恶气就好。
如果林子月或者一剑听到这话,都只会翻个白眼然后呸他一脸。但是林子月不知道这些话,整个西甘盟都知道了,没看魔龙公会的正在街边到处贴小广告吗?
一剑长梦是最惨的,林子月被传送到幻世之后,就飞快进入了众生行间,连追踪器都在小雨的帮助下被抹去了。但是一剑落地却没有地方可以去,在腹诽了草莓的胡来后,他打算先在西甘盟观察下情况,因为听到了林子月曾经现身过的消息,他便决定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结果还没等一剑把对草莓的怨气咽到自己的肚子里,就被卷入这股混乱的捉人狂潮中了。
已经是第四天了,那群人只有越来越疯狂,没有消停的时候,玩家遇到能发笔横财的机会,自然会卖力到不像样子。一剑之前在幻影公司当内应的时候,没少见有同事跟某些部门打交道,常常收到整改玩家在线比例或者控制玩家在线时长的要求。一方面玩家的热情游戏公司又怎么好不收,可是另一方面不管理又绝对不行,只能窝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现在好了,一剑深刻地感受到了玩家可怕的坚持与响应能力。整整四天啊!两天前他好不容易找个民房的厕所歇歇脚,却在离开的时候被围了七八条街。要不是一剑直接解除了力量封印,不要命地跟那群人拼了一把,然后又用飞行能力瞬间远遁后再从河里一路游回镇上,恐怕真的能被那群玩家硬生生车轮战磨死。
现在的一剑已经不是玩家了,虽然本体被传送过来,实力已经远超普通玩家,但是失去了复活这一剂不死药,他不得不惜命起来。一剑也失去了通过好友或者佣兵小队频道联系其他人的办法,包子、三千恐怕仍然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那两个呆货也帮不上什么忙,而林子月……
这个该死的家伙到底去哪了!到底去哪了!为什么就我这么惨啊!!
如果一剑知道现在林子月正在跟轩辕煜温情时刻的话,恐怕真的会手撕了这俩人。一个人在那里漂泊受苦等消息,一个人在那里跟心上人谈天说地聊人生理想,真真恨人。
“他过去了!快追!”
“狗东,你确定是这边吗?这是个死巷子……”
“怎么可能,我刚才看着他进来的!”
“你个傻狗肯定又被坑了!人家有翅膀道具,一飞就跑了!”
“靠!你赶紧喊筐子他们从那边堵上!既然我在这边看到了,肯定跑不远!”
“老大也在这附近带着个小队搜索呢,我刚刚通知他了,他说马上到。”
“这家伙太滑溜了,副会长连添加追踪器的时机都抓不到,你说,会不会也有那种带危机警报的道具啊?不然这飞贼怎么这么难抓,每次我们到他附近人就没影了。”
“哪有危机警报,最多是直觉好点,我觉得他肯定有隐藏样貌的办法,别忘了,八角他们用鉴定术的时候都是问号,还吹什么那人有百级,我呸,难不成还是幻世的挂B啊?那GM早就应该来了!神特么百级……”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在小巷子里敲敲打打,被称作“狗东”的那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几个酒桶,看上去是附近NPC店家的东西,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对视一眼后连犹豫都没有,狗东掏出了重盾,另一人拿出了法杖,一连串的火球就往那几个木桶炸去。
破裂的碎响中木片落了一地,令两人尴尬的是,木桶中间居然什么都没有。
“怪了,难道真是飞了?可是天上一直有公会的兄弟在高处监视啊,要是发现了有人在飞会在公会里发消息才对。”狗东挠了挠头,刚想放下重盾,却听到身后的法师同伴发出一声闷哼。
狗东将盾往上一提猛地一个盾击就顶了上去,一剑却将那被击昏的法师拉到自己身前挡了这一下。刚陷入昏迷的法师被这一盾砸到脸上,顿时被砸醒了哀嚎了一声后倒是没埋怨狗东,而是一阵火珠从他身前扩散开来。
现在玩家已经有经验了,只有热血笨蛋才会一边对敌一边大喊招式名字提示对手。
鸡蛋大的火珠落到狗东的盾上自然在队友保护下瞬间被扑灭,但是在法师身后的一剑却不得不瞬间退开,这种小爆裂火球距离越近威力越大。
护身火球这种技能在系统的技能工会都有长老能传授,只要是愿意加入法师联盟阵营的人都能学,没想到幻世的剧情进展推进得这么快,难道说主系统已经注意到林子月他们这些外来者了,所以在发放给玩家相应的抗衡手段吗?
电光石火间一剑的念头急转,但这并不妨碍他手上的动作,轻剑一晃将飞来的小火球击散,剑刃穿过爆炸间扩散的火焰团,几道细如蚕丝的紫光从剑尖窜出,瞬间击穿了那个法师的身子。
但是法师只是晃了晃,那紫光瞬间被抵消了,法师脸色变得惨白,冲狗东喊了起来:“我X!这家伙恐怕真的是个挂B!那一下我就红血了!”
狗东听到这话,也是到了讲究义气的时候,嘴里大喊一声“千斤坠”,就用跟他一身重甲不符的敏捷跳了起来。一剑虽然拼命往巷子口退去,但是却脱不开系统技能的锁定,眼看着那战士的大盾在脸前投下了阴影,他身后的翅膀浮现,用剑尖堪堪接了一下大盾下落的趋势后,他瞬间借着那攻势把自己反弹飞了出去。
战士的大盾因为接触到了目标,有了这一下阻碍便解除了目标锁定,重重地轰在地面上,砖石和灰尘一同迸裂开来,地面上有深得往周边扩散的裂缝,要是这一下落到一剑身上,就算是他现在有着本体的身体强度,也必定会直接手脚骨折成十几段。
这个该死的主系统也太偏心玩家了,哪有这样拼命修正数据的?这是不打算给他活路啊!
一剑恶狠狠地轻剑狂点,飚飞的剑气灵巧地绕过战士将那个法师撕成了碎片,然后一剑扭头就跑,没有了法师攻击的后顾之忧,那个战士一身重甲就不像是主修敏捷的样子,一时半会儿肯定跟不上,不趁这个时候走还在这里等着魔龙公会集合吗?
但是就算一剑想跑,也晚了,一拐出巷子,就看到有个戴着斗笠的男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十人小队。一剑冲领头的男子比了个中指,然后身后双翅一展,就贴着地面低飞要走。
那戴着斗笠的男子双手一扬,挥出两道铁链,看得一剑心头一紧。又是赦魔链,这东西不应该是一次性的么!他居然还有?难道说是被幻世的系统做成了伴生武器?一剑知道自己在赦魔链面前没有任何优势,反而会因为天生属性被克制导致无法发挥剑气魔身的威力,绝不能被这家伙缠上!
一剑脚下轻点,飞跃的速度再快了几分。斗笠男子手中一紧,两道铁链去势稍缓,一扭头缠上了街边几根房梁柱子,将自己往外一弹,瞬间把那十人小队都撂在身后,飞快接近正在街道里穿梭的一剑。
一剑能听到街上有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往这边涌来,垂涎任务的人太多了,他的位置虽然很少人知道,但这几天西甘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大批的热心群众扑过来,一有人当街出手就会立刻淹没在热情的人潮中。所有人都贪图这个任务,更何况大不了被击杀了掉些经验值和金币,那个奖励可是好几百倍的诱惑啊。
一剑叹了口气,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抹过,那朵紫色的玫瑰绽放得越发艳丽,扩散到他大半张脸上,他身后的长尾渐渐延伸,翅膀却突然并拢,然后再度伸展的时候,竟然由两对变成了四对,呼吸间上面就长出了淡紫色的羽毛,布满让人心醉的纹理,隐隐带着魅惑心智的压迫感。
见到一剑再度改变形象,看到那对四翼天使翅膀,斗笠男子的脸也阴沉下来,要不是幻世还能复活的关系,他现在绝对扭头就跑。
虽然一剑的外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那翅膀改变后,他的气质越发凌冽,而且是单纯勾人魂魄、让人心惊的魅力。这种气质纯粹是从精神层面上展现出来的,虽然经过了幻世主系统的削弱,但是仍然让斗笠男子心神动摇。
狠狠地在自己脸上割了一刀,斗笠男子这才从那恍惚中回过神。一剑已经不再跑了,而是将手中的细剑往天空一指,然后自己的脚下划了一个圈,那紫色的气流在圆圈的痕迹上飞快凝聚着,吸引着一剑周身的火元素,隐隐形成一个小龙卷风。
斗笠男子将斗笠往外一丢,斗笠瞬间便变成了两米高的大圆盘,刚刚好挡在男子的身前,他这个举动太及时了,下一刻便有数道剑气就从那小龙卷风旋转着飞散出来。一旦接触到任何东西那些剑气就会爆裂开来,里面被压缩的火元素跟剑气混杂,就像是一场爆竹和刀片共舞的暴风雨。
那些刚刚赶到现场的玩家瞬间被卷入这场风暴里,只有几个身穿盔甲或者带着护身道具的人勉强支撑了片刻,但是却没有去援助伙伴的余力了,他们没能支撑多久,也步了那些死亡玩家的后尘。在没有间隙的轰鸣爆炸声里,男子发现自己的斗笠也被炸得烧了起来,这一侧已经被轰得发红,外侧恐怕早已经焦黑一片。
男子袖子一抖,里面掉出来四五个铁核桃,落在地面的瞬间就开始疯狂吸收那些肆虐的剑气,虽然对火元素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却有效地控制起那剑气形成的风暴,爆炸声变得零散了不少。
一剑见状,周身的剑气稍微散去,然后抬手便往男子的方向虚刺一剑,噬人的紫色剑气如蛟龙出水,猛地扑向男子,那几个铁核桃试图也将那蛟龙吞食,但是却只只能稍微扭曲它的爪子让它的身体虚幻了些,完全无法阻拦那剑气扑来时的狂猛势头。
男子恨恨地看着自己的斗笠被击了个粉碎,然后那剑气将他整个人都吞到了嘴里,一阵白光亮起,斗笠男子也消失不见,剑气凝聚而成的蛟龙也瞬间消散。
越来越多的人声似乎还在涌来,但是一剑却沉重地喘着气,身后的尾巴与翅膀也化作光点收回体内,他脸上的紫色玫瑰恢复成带着萎靡模样的花苞,手中的剑快因为颤抖而拿不住了。自己还是一时冲动了,这一下子连逃跑的力气都豁了出去,还怎么躲避那一大帮贪婪的人,老烟那家伙总说我成事不足,哈,多少年了自己不都是这个性子……
似乎是因为力竭,一剑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已经在跑马了,嘴里碎碎念骂着七宗罪一群混蛋,这件事似乎让他的精神缓缓凝聚了起来,才想起现在不是自己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拖着疲惫万分的身躯努力地拉过来一架幻世居民修围墙用的梯子,一剑看也没看就往墙里一翻。
要不是想节约自己的体力,一剑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条街离魔龙餐馆很近,几乎都是被这群人包下来的商铺,他这就送上门来了。
“啪!啪!啪!”
鼓掌声响了起来,带着异常得意的笑声:“哈哈哈,欢迎欢迎!大兄弟,不是我说你,你逃了这么久,现在是想上门悔过吗?”
那个魔龙餐馆的异瞳侍者笑容耀眼,美滋滋地看着一剑,似乎正看到老大输了自己一筹的唉声叹气,这一次捡漏,老大功不可没啊!异瞳侍者这么想着,冲边上的人使了个脸色,立刻有人掏出了捕捉炮,这是西甘盟有人自己研发出的道具,小炮弹打出来就是一张大网,特别适合用来捕捉些活物,比如说……一个被通缉的人。不过既然是落到了自家手里,绝对没有放任别人来分杯羹的道理,这个恶魔老大还有更多的用处,不能让他白白死掉。
好几个捕捉炮一同响起,一剑拼着胳膊最后的力气,勉强砍断了三张网之后,只能勉力砍飞第四张和第五张了。一群人又是一轮捕捉炮一起发射出来,顿时将力竭的一剑裹了个严严实实,连头都露不出来了。
几个人将一剑的头从网洞间拽了出来,正要往他嘴里塞木棍省得他骂人的时候,边上那间草屋的门开了。
然后异瞳侍者就看到,那个之前摆脱了自己追踪器的女子,很悠哉地走了出来,看到一群人之后环视一圈,目光落到角落神情焦急的一剑身上。
然后轩辕煜和轩辕彦从她身后出来了,看到一剑狼狈的样子,两个人都是促狭地笑起来。
一剑脸上挂不住了,趁着周围几人都开始进入防御姿态没有给他绑木棍,冲着那边几人怒吼道:“笑P!还不快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