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拉罗的审问
76,
雨下的很大,
豆大的雨点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土坑,很快这些土坑又被雨水所填满,融成一片汪洋。
一枚金灿灿的戒指被弹起,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后,落在水里,一条瘦弱的身躯开始挣扎着向戒指落下去的地方爬去。
说是爬,更像是蛄蛹,因为这具身躯已经羸弱到连支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学着粪坑里的蛆虫一样,一起一落,朝着戒指的方向一点点的蠕动着。
戒指落下的位置离人都不到两米远,但这短短的距离成了男人眼中的天堑,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发动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一只怀表吊在他头顶的上方,尽管这块表连个秒针都没有,但男人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声,每一秒都像一面大鼓在他的心中敲响。
震耳欲聋的鼓声成了驱赶男人继续向前的动力,不知蠕动了多少下,男人终于蠕动到了戒指跟前。他伸出手去,将这枚哪怕在泥水之中,依然金光闪闪的戒指攥在手里。
不争气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流一般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泥。
攥着戒指,男人奋力的转过身,结果看到的确是被收起来的怀表和掏出来的手枪。
“呯……”
枪声划过黄昏,子弹钻进眉心,然后带着一双空洞眼睛一并沉进水里。一团红色从发黑的水底泛起,越泛越浓,由红转黑,最后彻底融进这块血墨染成的地狱中。
在圣路易斯河与下蒙大拿河的交汇处,也是盗贼领地的东边,啸狼帮的人用两座栈桥中间的空位搭建了这座地狱。
空位周边的水里有栅栏和渔网隔断,水的中央插着一根根碗口粗木桩子,平时用来停泊小船,用的时候把东边的口子一封,便是一座简易的水牢。
关押,审理,还有处决都在这里进行,等一切结束,把东边的口子一开,这里发生的一切就都会随着河流的冲刷而消散。今天抓的俘虏有些多,被烧毁的冲积岛又需要收拾,所以俘虏的审理工作到傍晚才开始进行。
一个俘虏从水里被拽上来,给他一支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只要他冲着水里的任意同伴开一枪,打死对方后,他就可以得到萨拉曼卡家族的赦免,并有机会加入到盗贼领地之中。
这就是萨拉曼卡家族对俘虏的审理,很粗糙,也很有效,尤其是对这些被俘的俘虏来说,更是简单直接到了极致。因为这些俘虏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连平克顿侦探都算不上,他们只是赏金猎人。
别把西部的赏金猎人想的太好。他们当中是有个别追求正义,维护法纪,但又不愿受政府约束的义警。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赏金和报酬,去抓捕他人或是完成某件事务的被雇佣者。
都是为了金钱而服务,他们实质上和雇佣兵没什么区别。
好一点的,底子干净,花五十美元换张赏金猎人执照就可以开工;次一点的,本身就是匪徒强盗,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揭下通缉令,把头上有价钱的同伴脑袋一割,就能换钱。
只要解决了逃犯,完成任务就行,没人去深究赏金猎人的身份,就像赏金猎人大多也只认钱,不在乎出钱的是谁一样。
所以,这种审理判别的方法非常有效,命令一出,这些关在水牢里的赏金猎人就像被投食的锦鲤一般,开始争夺率先上岸的机会,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毕竟出来的越晚,被一枪打死的机会也就越高。
和这池只剩下生与死的地狱相应,岸上的图拉也就成了判定这些俘虏命运的上帝,选谁,谁就能活下去,一时间有情报可交代的,聪明机灵的,身强力壮的,在他的挑选下纷纷上岸。
被俘的赏金猎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拽出去,死亡的枪声也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不只是第几声枪响,终于把戴平安从昏迷中唤醒。
戴平安昏迷的很沉,他也是人,后脑袋上挨一棍子也能晕过去,可迁怒于他的图拉选择的迎面而上,抡着步枪连着三下,在砸烂半根枪托后才把他硬生生的砸晕过去。醒来后,戴平安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已经快没到脖子上的血水。
同样是多半截身子被浸在水中,戴平安和他身边的人受到特殊照顾,单独的绑在木桩上。见他醒来,图拉立刻让人解下武器,跳进水中把他拉了出来,拖进水牢旁边的院子内。
院子很大,周围堆积着各种杂物,中央的篝火旁树着一个一人高的木桩,从底部新翻的土壤来看,这是专门为戴平安而设立的。
解开一直背靠着镣铐,就要往木桩上绑,这时,从迷糊中回过神来的戴平安拦住了他们。
“能不能稍等一下?”
手下回头看图拉,图拉把手放在枪上,点了点头。
戴平安活动了下发麻的双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然后双手并拢,放在脸上一使劲。
只听“嘎吱”一声,被图拉砸塌的鼻梁再次直挺起来,开始还有些扭曲,但经过一番摆弄,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抹了抹鼻尖下的鲜血,戴平安还不忘冲图拉露出了感谢的微笑。
“你就不担心我杀了你?”
不知何时,拉罗拄着拐杖出现在戴平安的身后。
“你不会的,至少暂时还不会。”一边张开双臂让人捆绑,戴平安一边回答:
“要杀我,用不着这么麻烦,更有没必要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您一定有什么想知道的,所以,我暂时还能活着。”
“真聪明,你猜对了。”
拉罗来到前方,有人搬过来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从戴平安身上解下来的东西:
黄铜马甲,袖剑护腕,印第安手斧,两条枪腰带,一把斯科菲尔德,一把二十响毛瑟,一把M1900,一把削短霰弹枪,还有四把双动式左轮。
拉罗并没有坐下,而是放下拐杖依次把玩起桌上的手枪,最后选择拿起了M1900,对准了戴平安:
“我以前也很聪明,聪明到以为可以控制一切。为此我付出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的代价。也是从那以后,我不再给任何人在我面前拔枪的机会。这一点,我教过你的,你不该忘记。”
图拉没说话,而是上前抓住戴平安的右手,挑出食指后,顺着手臂的方向用力一顶。伴随着戴平安的两声闷哼,他的两根食指在身后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十指连心,突如其来的剧痛可比鼻子要疼多了,戴平安差点没再晕过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笑了出来:
“呵呵,那是谁打瞎了你的眼睛,何西亚?”
“不,是约翰。”说话的同时,拉罗扣下了扳机:
“你猜错了。”
“啪!”
戴平安的右腿软了下来。
“呵呵,好枪法!”
咬着牙,戴平安笑着称赞着,于是拉罗又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左腿,枪声过后,戴平安的身子彻底垂了下来。
“如果你真的聪明,就该学会放弃,无谓的挣扎是没有意义的,”放下手枪,拉罗终于做到了椅子上。看着还在努力撑起的身子戴平安,他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摆到了桌上。
“时间差不多了。你就不好奇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去了哪里吗?”
没等戴平安回答,拉罗自顾自的回答起来: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对吧,只不过不想承认而已。他们去了西边的高树,去围剿印第安人的余孽。如果你的那几个手下来得及,应该还能敢上他们收割头皮。”
“现在,戴平安先生,我希望你还能笑的出来。”
77,人,狗,小花
77,
“我见过很多聪明人,很多很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人是会骗人的,不单是骗别人,更会骗自己。学会一点的小聪明,就骗自己以为自己是真的聪明。聪明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停的骗着自己,去相信自己的聪明,到了最后就算是知道事实的真相,也不敢去承认。”
“一百条性命,因为你一个人的聪明而死,无论你承认与否,他们都不可能活下来。在他们的尸体被焚烧干净之前,他们的头皮还会被割下来,晾起来晒干,作为证据拿回去兑换赏金。”
“造成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你的聪明,好好想想吧,戴平安先生。”
拉恩先生说完了,而戴平安一直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拉恩也不着急,他坐在位置上静静的等着,等着戴平安内心的奔溃。
等了许久,院子也安静了许久,直到戴平安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戴平安抬起了脑袋,面色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静静的看向对面安坐着拉罗,就像在看一个表演拙劣的小丑。
“然后呢?”
“我该痛哭流涕?大喊大叫?还是求着你杀了我?”
“人嘛,都会死的,谁能长命百岁,就像路边瘸腿的野狗一样,就算你再同情又能救的了几条?是,他们跟我一样,也是华国人,可又能如何。不管有没有我,他们都是要死的,我让他们好吃好喝的多活了两天,已经是他们赚到了。”
“人要知足。再说了,光跟我说他们死了有什么用,我又看不见!你该把他们绑在我的面前,当着我的面,用刀子活生生的从他们脑袋上把头皮割下来。这样,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说到这,戴平安嗤嗤的笑了起来:
“我们是谁?我们是贼!是强盗!是坏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外表是人,骨子里是狗,吃人肉活下来的狗,怎么会把几条人命放在心上。况且你连你的儿子都不放过,居然指望我会为了那帮人而心里难受?真不知道是约翰打瞎你眼睛时,顺便打坏你的脑子,还是年纪大了,脑子老的不够用了。你个老东西!”
“你!”
生气的图拉要扑上来,却被拉罗抬手拦下:
“戴先生,如果骂人能缓解你心中的愤怒和懊悔,你可以继续。”
“怎么是骂人呢,我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你在这里侃侃而谈,说了这么久,却连一个活的华国人都抓不到我面前。为什么?因为你做不到!你能命令的只有你身边这个由强盗和小偷组成的所谓家族,出了这个门,没有任何人在乎你,更别提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
“在这里待着久了,真以为盗贼领地就是你的了,黑水镇的警察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不是解决不掉你,是黑水镇需要你,需要你像条狗一样,把肮脏的垃圾全部叼到盗贼领地这个狗窝里,这样才能显得黑水镇干净!”
“大家都是狗,都是吃死人肉的,但你我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不一样,你脖子上的狗绳栓在主人的手里,主人让你吃屎,你就不能吃肉,主人不发话,你就连屎都不能吃……”
“嘭!”
“住手!”
刚刚掰正的鼻梁骨又塌了。图拉的拳头举起来,却被后面的拉罗硬生生的喊住:
“他想找死,别上他的当。”
“呵呵,你父亲不会让你打死我的,”戴平安吐出了倒灌进嘴里的血沫子,把目光从拉罗先生挪到了跟前的图拉身上,顺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的主人还需要我活着,好好活着,你们可以打断我的手脚,但却不能让我不说话。”说到这里,戴平安努力探着脖子,把脑袋伸到图拉的面前:
“当人家的狗,就得听人家的话,多学学你父亲,得乖。”
“嘭!”
这次是嘴巴,而且拳头更重了,戴平安一嘴的血沫子像喷泉一样洒了出来。
拉罗没有再阻拦,从头到尾他都冷冷的看着,任由图拉在戴平安的身体上挥舞着拳头,直到图拉打累了,才拄着拐杖,走到了已经抬不起脑袋戴平安跟前:
“辛苦了,戴先生,说的没错,你是得好好活着。今晚的夜会很漫长,希望你的内心真如你所说那样强大,做个好梦,戴先生,我们明早见。”
说完拉罗摆摆手:
“送戴先生下去休息。”
戴平安被人从木桩子上解下来,两个食指都已经变形,但他的双手还是从背后被镣铐重新锁上。
其实他整个人已经被打的不像样了,可即便如此,在被拖走之前戴平安还是拼命把身子凑到了图拉跟前:
“你知道吗,你和你的哥哥一样,都是狗崽子,养过狗都知道,只要主人乐意,狗崽子是可以拿出去卖了换钱,……”
图拉当胸一脚把戴平安踹翻在地,食指已断,经这么一压骨折是再次从他身底下响起。戴平安疼的脸都抽抽了,可还是呵呵的笑着,最后被人拖走。
为戴平安包扎的医生没有理会手上的骨折,更没有帮他把子弹取出来的意思。包扎严实,确定不会在水中失血过多之后,就把他重新带回到水牢里的边上。
水牢里这时已经安静下来,因为图拉带着戴平安离开,审理和判别俘虏的工作也就此停歇。除了之前十几个被选上岸幸运儿,剩下的四五十人都还留在水池里。
和戴平安可以享受的单独木桩不同,他们都得依靠抓着几根横在水面上的粗绳和攀着水里的木桩来存身。冰冷的河水下,还有十几具同伴的尸体陪伴着他们,血水已经冲刷干净,可被水泡白的面孔总是时不时的顺着水流,在他们的身边若隐若现的浮出。
提灯就摆在岸边的栈桥上,旁边有萨拉曼卡家族的人持枪来回巡逻着,对于水池里的动静,他们稍有怀疑便是大声的呵斥和劈头盖脸的棍棒。
镣铐紧锁手腕,戴平安再次被绑回到了木桩上。
春天的河水很冷,冷的能沁进骨头,进水的那一刻,戴平安像具死尸一样沉了下去,直至被手腕上的镣铐拽住。黑色的河水漫过脖子,一阵一阵的冲刷着他的下巴。
一滴鲜血从他的脸上落下,在水里绽出了一朵小花,随即消散不见。
78,黑的池水,新的交易
78,
水牢里,死人的尸体,活人的鲜血,一同在这池黑水当中沉淀着,酝酿着。
一滴连着一滴,戴平安脸上滚下来的血花,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在漆黑的水面上绽放着。
每吞噬一丝血色,水底下的黑暗就会冰冷一分。
冰冷的黑水,混合着死亡和不甘,在带走戴平安身体温度的同时,也滋润着他那颗破碎的心灵。
下雨了,还挺大。
雨水顺着戴平安的面容淌落,带着几滴晶莹,混着鲜血一并落下,在黑水中如昙花一般盛开与枯萎后,再也不见。
当死亡冰封了温暖,当鲜血包裹了软弱,水底深处的黑暗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凉。
“呵呵……呵呵……”
狞笑着,一直低着头的戴平安抬起脑袋,让雨水尽情冲刷着他的面容。雨越下越大,黑色的水面上像开锅一般“沸腾”了起来,那一刻,他仿佛又闻到了大碴子粥的香气。
“看够了没有?”
转过头,戴平安把目光移向了旁边绑着的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对方就紧盯着自己。他收起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
“要不要做个交易?”
岸上的守卫因为大雨的缘故,大部分躲进了屋中,只留下两个人还披着雨衣在栈桥桥头上看守着。哗哗的雨水不但遮住了他们手里提灯的亮光,也掩盖了戴平安的声音。
旁边那人却能听得很清楚。
能和戴平安一样被单独捆绑在木桩上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进攻盗贼领地的这帮赏金猎人就是他召集来的。战斗中他侥幸的活了下来,但图拉却没打算轻易的放过他。把他绑在这里,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下是怎么背叛和死亡的。
而作为这些赏金猎人的头领,相比萨拉曼卡家族,他心里更恨的人还是戴平安。
如果不是十五万美金的赃款,他不会组织人手啃盗贼领地这块硬骨头;如果不是两辆机枪马车被夺,他们也不会举手投降。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戴平安,他盯着戴平安的目光当然也友善不到哪去。
对此,戴平安既不在意,也不着急,哪怕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从对方仇恨与怀疑的眼神里,他已然看到了一丝犹豫。
“什么交易?”对方还是没绷住。
“我放你出来,你带我出去。”戴平安晃了晃脑袋,活动了下发麻的脖子:
“我身上的伤势你也看到了,有些不方便,我有个法子能让大家活着离开这里,前提是你的人还听你的话,那样我们或许可以搏一搏。”
“他们是我的人,当然会听我的。”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
“怎么称呼?”
“兰顿,詹姆斯·兰顿。”
“我姓戴,戴平安。”
“我知道!”
咬着牙,詹姆斯·兰顿恶狠狠的看着戴平安,可戴平安却笑了。
詹姆斯·兰顿留着传统的英式胡须,浓密的八字胡勾连着络腮胡。平时看起来挺威风,可如今被雨水一冲,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戴平安想到了落水的雪纳瑞。
“你打算怎么做?”忍着心里的怒气,詹姆斯问道。
“我帮你解开绳子,你把他们放出来不就行了。”戴平安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再说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东边就是河,翻过去就可以顺流而下。”
“也可以走西边进盗贼领地,我有办法引起骚乱,不过,需要等一等。”
看似是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条路。
翻出水牢是可以顺着河流漂走没错,可东边也是下蒙大拿河和圣路易斯河的交汇处,水流湍急。他们这帮人经过一晚上的折磨已经精疲力尽,只怕到时候有命翻进河,没命游上岸。
“你想等什么?”
詹姆斯也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呵呵,当然是等雨停了。”
可能是巧合,戴平安说完没多久,雨势便小了许多。
“怎么放开我,你的手上还带着镣铐?”詹姆斯转头问戴平安,但戴平安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解开一副镣铐很难吗?
很难,需要长时间的练习以及天赋,所以戴平安他不会。不过,他知道一种更加简洁的办法,那就是把手掌尽可能的缩起来。
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只需要在被图拉一脚踹翻之前,伸直大拇指就可以。被踹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的食指二次重伤,大拇指也如愿以偿的压折了。
刚进了水里,他的两只手就从镣铐里挣脱出来,而他一直泡着不动弹,除了想怎么能逃出去,剩下便是在等手指的恢复。掰折手指很疼,把扭曲的手指掰回去更疼。
詹姆斯·兰顿没有上镣铐,戴平安轻而易举的松开捆绑的绳索。他上岸以后,先把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的戴平安拖上岸,然后猫着腰朝着两个护卫摸过去。
他的动作并不轻盈,但还没停的雨声为他做了最好的掩护。池子里的其他赏金猎人也发现了他的踪迹,全都屏住呼吸,在他们的注视下,詹姆斯·兰顿手法凌厉,依次拧断了两人的脖子。尸体慢慢送入河里,打了个旋就不见了。
他又把其他赏金猎人救了上来,几十人在水里泡了一晚上,皮肤白的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栈桥上铺着木板,一踩下去就嘎吱作响,因此众人的动作都很小心。
等所有人全部上岸,雨水也终于停了。在此期间,詹姆斯在戴平安的帮助下,带着几个人偷偷潜进屋内,捅死了其余的护卫。而戴平安也趁着这个工夫,解开纱布,用手把两条腿里的子弹抠了出来。
詹姆斯·兰顿还专门找了两个赏金猎人扶着行动不便戴平安。在戴平安的指引下,他们一路蹑足潜踪,再次回到之前受刑的院子当中。
院子里只有一个守卫,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詹姆斯抹了脖子。院子里杂物依旧,之前竖起来那根木桩也还在,就是拉罗做过的桌椅以及桌上的武器被人收拾走了。
“现在呢?你的办法是什么?”詹姆斯·兰顿着急的问道。
戴平安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笑了笑,让人把他扶到墙边的木桶下坐好。从地上拾起一只不知被谁扔下的杯子,甩了甩里头的雨水,戴平安拧开了木桶上的龙头,美美的喝了一杯。
79,酒,钱,大火
79,
水龙头没关,未经稀释和勾兑过的私酒哗哗的留在地上,浓烈的酒气呛的几人纷纷后退。
一口私酒下肚,烧灼的胃部如同被人捣了一拳,可戴平安一点也不在乎,反而笑吟吟的向詹姆斯·兰顿举起酒杯:
“好酒,敬萨拉曼卡!”说着话,又是一口下肚。
拿着提灯上前一步,詹姆斯·兰顿终于看清楚戴平安身后的景象。
院子西边的围栏上方搭着棚子,棚子下方,是一桶桶半人多高,怀抱粗细的大木桶。每一个木桶都能容放四五百斤的酒液,而靠着围墙,这样的酒桶足足有四五十桶。
兰顿上前挑几个酒桶拍了拍,声音都很沉闷,没有空响:
“这就是你的办法?”
“盗贼领地最出名的生意就是私酒和走私,你们烧了人家的酿酒器,难道还不允许人家把酿好的私酒另外存放?”喝完酒的戴平安又给自己接了一杯:
“现在雨已经停了,只需要一根小小的火柴,‘轰’!没人会顾得上去管你们。”
“我们?”
詹姆斯·兰顿发现了戴平安话语中的问题:
“那你呢?”
“我?”
戴平安笑了笑,将杯子里的私酒一饮而尽,他已经适应并喜欢上了这种火烧般的感觉。
“你不会以为我的这个样子,还真能活着跑出去吧?”
说着话,戴平安摊开双手,将两条伤腿和几根肿胀的手指展现到詹姆斯·兰顿的面前:
“我当然要留下来,和这些好酒待在一起。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詹姆斯·兰顿没说话,他知道戴平安说的是对的。
从盗贼领地里逃出去,本身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果带着一个双腿不方便的人,被拦下的风险更大。而且要想点燃这些酒桶,保险起见,必须有人专门留下来放火。
留下来的这个人未必会被发现,但肯定没有机会和他们一并逃出去。
几乎没有犹豫,詹姆斯·兰顿就接受戴平安的方法。他们推倒酒桶,把私酒流了一地;趁着院子门外没人,又把几个酒桶砸出窟窿,推了出去。等着一切准备完毕,詹姆斯·兰顿给戴平安留了一个提灯和一盒火柴。
收拾妥当的赏金猎人一个接一个的院子的另一头摸了出去,詹姆斯·兰顿一直没走,他拿着一杆连发步枪陪戴平安留在了最后。
“非常感谢,戴先生,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詹姆斯·兰顿一改之前的不友好,有些拘谨,欲言又止: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弄清楚,拉罗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十五万美金?”戴平安笑了笑,含了一口酒:“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现在再说还有什么意义。”
“很抱歉,我知道这有点过分,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帮你……”
“没有机会了。”戴平安笑的有些落寞:
“我只取出来三分之一,一万美元路上分了,四万美元当做过路费被图拉抢了,剩下的十万都还在黑水镇。”
“黑水镇?”詹姆斯·兰顿皱起眉头:
“黑水镇什么地方?”
“呵呵,你放弃吧,光靠找是找不到,就算找到你也拿不出来。除非……你能占领黑水镇。”
“占领黑水镇?”
“好啦,别想了,你该离开了,再聊下去你就走不了。”
在戴平安的催促下,最终詹姆斯·兰顿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也许为了表示感谢,临走的时候还给戴平安留下一把手枪。
詹姆斯·兰顿不知道,就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戴平安已经拿起那把牛仔左轮对准了他的后心。
“感谢?”
戴平安没有扣下扳机,而是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嘴唇,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
盗贼领地的结构很简单,外面是高墙环绕,有守卫站岗放哨,而里面更像是一个社区,以萨拉曼卡家族为主的墨西哥人带着他们的家人一起居住在这里。
一条L型的街道将领地里的房子分割成两半,而为了搬运方便,这间当做仓库的院子正好位于‘L’的外侧拐角处,一大片房间的中央。
雨后的乌云笼罩着月色,盗贼领地的巷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大部分人都已经熟睡,只有巡夜的守卫还提着提灯在墙上巡逻着。
夜风凛冽,当浓郁的酒香随风飘来,让几人察觉不对时,存酒的院子里已经烧起一片蓝色的海洋。
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
“轰!”“轰!”
“轰!”“轰!”“轰!”
连接不断的爆炸声从院子里响起。
如同下起一场火雨,伴随着一声声的爆炸,浓烈的酒液带着蓝色的火焰被炸的在空中乱舞,然后洒落在周围的木屋上。
潮湿的木头是不容易被引燃的,但这里面绝不包括燃烧着的酒精。提别是靠近仓库院子的几件房屋,四下飞溅的酒浆从炸碎的窗户里飞了进去,火焰由蓝转红,瞬间开始在屋里燃烧。
似乎是在助兴,当仓库周边的屋子由里到外烧起来的时候,蓝色的火焰沿着之前的轨迹,从院子门口一直烧到路边的酒桶上。熊熊燃烧的火势中,爆炸再次发生,威力虽然不大,但还是在慌张的领地里引起了混乱。
西边马厩的方向响起了枪声,詹姆斯·兰顿他们不仅抢夺了马匹,还把其他马也放开,抽打着,裹挟着一并朝着西边的大门冲过去。门口守卫们拦不住受惊的马队,也拦不住一心求生的赏金猎人。
大门被抢夺,几十名赏金猎人混在马队里冲破阻拦,扬长而去。劫后余生的笑容浮现在詹姆斯·兰顿的脸上,可刚跑出几百米,身后就响起追击的枪声。
追来了?
怎么这么快?
是挺快的,酒桶爆炸引起的混乱是挺快的,但它来的快,去的也快。当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出现在院子门口时,惊慌失措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熊熊的大火在身后燃烧着,火焰之高,仿佛要烧穿天际,里面不时的还有爆炸声响起。
拉罗先生就站在了火焰之前,一动不动,人们看不清他的脸色,他也无需多言,一切都冷静下来。
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而当得知,包括戴平安在内,所有的俘虏都逃了出去之后,拉罗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波澜:
“带上所有人,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我要活的!”
80,搏命,父子
80,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拉罗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几十桶私酒,还烧掉了他盗贼领地一半的基业,至少一个月,他都无法再向客户提供一滴私酒。客户不会给他时间,酒吧里的客人也不会等他一个月。
酿造私酒的不止他一家,明天过后,别家的私酒就会被摆到酒吧的柜台之上,而他无力阻止,也没法阻止。几十年经营的私酒网络,在须臾间化为泡影。
但他还是得稳稳的站着,他站着,盗贼领地就乱不了,更何况他仍然还有机会。
酿酒器被烧毁了,他还有之前库存的私酒;私酒也被烧干净了,他还有戴平安。
只要能把戴平安活着抓回来,盗贼领地也还是萨拉曼卡家族的盗贼领地。
酿酒器可以再买,私酒可以再酿,被人夺走的私酒市场可以再抢回来,被摧毁的走私通道也可以重新搭建。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盗贼领地的萨拉曼卡家族得先存在,所以戴平安得活着,这是黑水镇的命令。
赏金猎人他可以杀,平克顿侦探和警察也可以不在乎,但来自黑水镇的命令他得听,这才是萨拉曼卡家族能带领盗贼领地割据几十年的秘密。
有些话难听,但说的是事实,只不过活着这件小事,本来就不那么容易。
身后的火势还在熊熊的燃烧,但里头已经不再有爆炸声响起,周边房屋的火势也得到控制。就算还有酒液带着火焰漫出来,也被人盖上湿泥压灭。
图拉带走大部分的守卫去追缉。剩下的人冒着火焰的炙烤,在院子东部挖出一条沟,把燃烧的酒液引进河里,火势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所有人的都被熏得灰头土脸,包括拉罗先生也不例外,但他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眼看着最后一名被发现的伤员送到医师那里。
医师也在着急的忙碌着,好在送进来几个人的伤势都不重,清洗伤口包扎好就可以回去修养了。当他送走最后一名伤者时,又有人被拖到了门口,他赶紧上前帮忙,把人扶到床上。
这个人的伤势是最重的,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从脸到脖子被烧得面目全非,双手的食指扭曲着,腿上还裹着纱布。
检查着伤势,医师愈发觉得熟悉,就在他刚要想起什么的时候,一条绳子已经套上他的脖子。
拖人进来的戴平安双手抓紧绳索,弯着腰,把还在挣扎的医生像一只麻袋一样背在身后。
“你知道把子弹用手抠出来有多疼吗?”
戴平安的声音从医生耳边响起,可此时的医生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是伸出两只手在空中徒劳的抓着。
半分钟后,戴平安藏好尸体,换上了医师的服装。被他拖进来的‘病人’是库房院子里被詹姆斯·兰顿割喉的守卫。起火之前,戴平安伪造了他身上的伤势后,又把脸部和脖子上伤口烧到看不出来。
正当戴平安拿起药箱要离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仓库院子里的火势终于得到控制,拉罗也终于离开了一直站立的位置。他拒绝了上前搀扶的手下,一个人拄着拐杖,却步伐稳健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为了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他已经付出了很多:
一只眼睛,一条腿,还有一辈子的算计,这些付出让他变得坚强,所以他从来不需要让人搀扶。
路过医师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推开门,医师不在,一具被烧死的尸体摆着床上,拉罗没有多想,继续向屋里走去。
拉开遮挡的帘子,里面还有一张病床,上面的伤者胸膛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来的血水在胸前映出一朵红花。
这是他的儿子,舍奇·萨拉曼卡。
人还没死,但一直昏迷着,这也是拉罗第一次来看望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但血浓于水的感情,还是让他在内心无法割舍。
没有说话,拉罗只是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从来不解释。
掏出手帕,拉罗弯腰为舍奇擦干脸上的汗水,当他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被昏迷的舍奇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也就在此时,戴平安的绳索也套上了拉罗的脖子。
“噗呲!”
锋利的匕首捅进了戴平安的腹部,而剩余的拐杖则绳索勒紧的前一刻,挡在了脖子之前。
两个人先是重重的压在舍奇身上,然后从床边滚到了地上。
压在最下方的是戴平安,他不停扭动身体的同时,抓着绳子的两只手也交叉着使着劲,尽管有拐杖所阻挡,可被勒紧的拐杖正好压在拉罗的喉咙位置,虽然一下子不致命,却卡的对方没法出声。
拉罗倒在戴平安的身上,他左手撑着拐杖往上顶,右手则在不停的捅着,虽然不像一开始那么深,戴平安也在不停扭动躲避着,但每捅三五下,总有一下能在戴平安的腰间再开出一个血口子。
谁都有机会,谁都能活下去,只要撑到对方撑不住就行。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喊叫,所有力气都使在了对方身上,就连呼吸喘气都成了一种多余。
两个人都在煎熬着,但时间终归是公平的,拉罗老了,无论他之前多么健壮,已然成为过去。他的左手再有力,也抵不过戴平安两只胳膊的强硬。
生与死的天平开始向戴平安身上倾斜。
拉罗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终于超过了戴平安,在扭动间,他抽动匕首的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喉咙前方的痛疼开始压制呼吸,他的眼前开始发黑,但身后的戴平安明显没有松手的打算。
两个人都在扭动着,蹬着,踹着,鞋跟在木质的地板上划出难听的刺耳声,但两人好像没听见一样,全不在意。
舍奇听见了,刚刚那一压压开了舍奇胸前的伤口,在胸前那朵“红花”开始扩散的同时,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有了活动的能力。
挣开眼,忍着剧痛翻起身,他看到就是一场搏命的战斗。
而他的父亲快死了。
81,斗狗,生死
81
不知为何人总是喜欢争斗,特别是看别人争斗。
从斗蛐蛐斗鸡这类的小玩意到人类亲自下场的斗牛拳击,总能吸引赌客把大把的金钱压在胜负上。但在所有的比赛之中,最凶残最刺激的,还要说是斗狗。
斗狗,既是形容一种比赛,也是形容一种狗。
斗狗场中,只要咬中对方,斗狗就不会松口,直到把嘴里咬着的那块肉撕下来。为了拆开撕咬中的斗狗,狗主人往往需要使用撬棍,才能把咬合的狗嘴掰开。
只需一口,就能分输赢,定生死,生者赢得一切,死的输掉全部。
此时的戴平安和拉恩先生,就是两条斗狗。
一条是路边流浪的野狗,一条是被人豢养的恶犬。他们嘶咬在一起,僵持着不松口,都等着撕扯下对方的喉咙。
两条狗都没有松口的迹象,但经过多年的投喂,养尊处优的恶犬已经开始喘息,年轻力壮的野狗占据了上风。
所以当舍奇睁开眼,翻过身,看到的就是自己快要被勒死的父亲。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不过是不能动弹。
他听见了外面的爆炸,也察觉到了屋里的谋杀,还感受到了站在床边,为自己抹去汗水的父亲。可当时他说不了话,睁不开眼睛,能做的也只是抓住父亲的衣角不松开。
他向父亲发出了示警,但现在看来,他做的还不够。
一把牛仔左轮手枪掉在地上,是争斗中从戴平安身上掉下来的,枪被踢到了床边,就在舍奇平时一探手就能够得着地方。
三个人都看到了这把枪,但此时能够得着这把枪的人,只有床上的舍奇。
舍奇歪过身子,
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彻底迸裂,在血液从纱布包裹着的伤口里涌出来的同时,他向下方伸出胳膊。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舍奇的动作很慢,胳膊越往下,伤口也就被挤压的越厉害。
地上的两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拉罗选择放弃反击,他松开匕首,两手一起抓着拐杖向上顶;而在两人的挣扎期间,戴平安的两根食指早已经被勒的再次变形。
痛苦,让两条狗咬的更紧了。
野狗依旧占据着上风,但恶犬有了翻盘的机会。
只要他继续咬下去,咬到舍奇拿到手枪,扣动扳机。不需要打中谁,这里是盗贼领地,枪声一响,会有大把的人冲进来把野狗撕成碎片。
希望就在舍奇的手上,拉罗瞪大眼睛,盯着舍奇伸向手枪的手掌,也看到了床单上弥漫开来的血色。床单上的血已经顺着纹路一直延伸到下方,落下的血珠先滴在了手枪上,而舍奇探下去的那只手掌离枪还有好一段的距离。
脖子上的绳索被拉罗顶开一厘米的空隙,但也只是一厘米而已,连一口气都没喘匀,就又被戴平安扯回到原位。
“呵呵……没用的……”
身后的戴平安笑了出来,两人的面容都已经扭曲,笑起来的声音也难听的像是一只聒噪的夜枭:“你儿子……一定……会死在你的……前头。”
“嘭!”
舍奇失去平衡,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摔得仰面朝天,而那把一直想要拿到的牛仔左轮,也被他压在了身下,压得死死的。
没机会了,他输了,他的父亲也输了,恶犬死定了。
胸前的纱布被鲜血浸透,舍奇还是努力的撑起身体,可刚撑起来,他的身子便又重重摔了回去。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然后溅了自己一脸。
最后,他扭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他尽力了。
拉罗停止了喘息,
突然间,缠着脖颈的绳索再次被顶起,可还不到一厘米,就被戴平安咬牙重新扯了回去。但这次,拉罗已经松开拐杖,把两只手伸进了套索之中,撕扯出了一丝可以喘息空间。
“狗……狗……他……”
拉罗想说些什么,但喉咙的挤压让他的声音彻底的变形。但戴平安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我尽量!”
说着话,戴平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绳索越勒越紧,而拉罗也在此时放弃了挣扎。下一刻,他伸向舍奇的手臂,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野狗赢了。
恶犬还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儿子面前,
舍奇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已经无法动弹。
一番喘息过后,戴平安推开拉罗的尸体爬了起来。他先忍着痛,把两根扭曲的食指拧回去,然后,他从舍奇的身下拽出那把枪。
枪口对准舍奇,戴平安掰开击锤,
生者赢得一切,死的输掉全部。
哪怕戴平安曾经答应过拉罗,但作为生者,他有赢得一切的权利,这里面包括舍奇的生命。
戴平安的中指扣动了扳机。
“咔!”
击锤砸到了空处,不是卡壳,是没有子弹。詹姆斯·兰顿留给戴平安的这把手枪,本来就没有子弹。
戴平安把枪放在了舍奇手里,然后再从拉罗先生的枪套里拔出他的左轮手枪,别在自己腰上。
“如果可以的话,继续活下去吧,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戴平安割开舍奇身上的纱布,然后用匕首割下一截床单,卷起来,硬塞进舍奇的伤口之中。血止住了,戴平安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不是医生,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舍奇自己的了。
把匕首收进拐杖,戴平安脱下拉罗先生的外套披在身上:
“告诉图拉,这事没完。”
说完,戴平安拄着拐杖,离开了房间。
外面,仓库院子里的火势已经熄灭,盗贼领地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巷子里的阴暗处,戴平安拄着拐杖,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向大门口走去。
拐杖里的匕首很深,拉罗的第一下直接在他腰间捅了一个对穿,但此时戴平安没有休息的时间,医师那里随时有人可能再进去,在此之前他必须离开盗贼领地。
一路的踉跄,戴平安终于到了北边的大门口,因为图拉带走了大部分人手,再加上忙着救火,门口此时只有两个人守着。
熟悉的身形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戴平安先用匕首捅进了第一个的心窝,然后扣下扳机,打死了第二个。
枪声响起,刚刚安静下来的盗贼领地再次混乱了起来,等其他人发现追出来,戴平安已经骑马驶过冲积岛北边的木桥。
他出来了。
82,再回黑水镇
82,
狗是很记仇的,尤其是野狗。
出了盗贼领地,戴平安裹挟着雨后的寒风,顺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向北,在东西两路的分界口,戴平安也没有停留。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疾驰,他终于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回了海边。
厚重的云彩笼罩着整个黑水镇,当邓巴警长以为天亮了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了。
他又在警局守了一夜。
虽然警署也有床铺可以休息,可小小的火炉子根本无法阻拦海风的呼啸和安抚骨头关节里的酸痛。
和其他警员打过招呼后,他拎着空荡荡的饭盒离开了警局。清早的海风吹在身上,又潮又冷,警局对面的港口早已经开始忙碌,旁边的屠夫也把牛肉摆上了案板。
恍如一场大梦,一觉醒来,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他又成为了警长,可黑水镇还是原来的黑水镇,而他也还是原来那名不受待见的警员邓巴。
踏着砖石铺就的道路,走过黑水镇的大街,酒吧装饰的修缮工作还在继续,但路上血渍已经清洗的一干二净,就连墙上的弹孔都用石灰填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邓巴警长的家位于黑水镇的最南边,居民区往西两三百米,已经快出镇子的一座淡蓝色木屋里。木屋只有四五十平米,虽然小,却是邓巴警长辛辛苦苦几十年换来的。
推开院子的栅栏,屋子里面的窗帘拉着,跟他昨晚离开时一模一样。邓巴警长把饭盒放到了台阶上,然后拔出手枪,轻轻的绕到房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后门。
屋子里家具很简陋,两个柜子,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床,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屋中央的桌上多了一只拐杖,一只大名鼎鼎的拐杖。
“萨拉曼卡先生?是你吗?”
邓巴警长掰开了手枪击锤。
“拉罗已经死了,我杀的。”
声音很陌生,内容却听的邓巴警长心头一惊,他端着手枪闯了进去,正好看到戴平安从柜子跟前直起身子。
“戴平安?”
“是我。”
虽然一脸的血污,邓巴警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通缉令上的形象或许有些失真,但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凶狠而狰狞。
“你在这干什么?”
“没什么,找点吃的。”
戴平安一手端着打开的牛肉罐头,一手拿着个苹果,几个挖空的罐头壳子已经掉在脚边:
“怎么除了罐头就是罐头,就一颗苹果,还蔫了,不过还能吃。”
“把手举起来!”
拉罗警长双手持枪,上前一步,枪口对准了戴平安的脑袋。
“我要是不呢?”戴平安嘴角一歪。
“你可以试试!不要让我再说一次,举起手来!”
“你是不会杀我的,”戴平安笑的更厉害了:
“要是杀了我,你还怎么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吊死在黑水镇的绞刑台上。我说的对不对,邓巴警长。”
戴平安拿着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有些绵软,但还能接受。
“你居然知道?”邓巴警长的脸色一变。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跟图拉在酒吧做交易的时候,我们就在房间后面,听的清清楚楚。”
“谁能想得到,铁面无私的邓巴警长居然会和盗贼领地的萨拉曼卡家族有联系。”说着话,戴平安索性拉过一把椅子,迎着枪口坐到邓巴警长的对面。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一枪打死我,那样的话,明天黑水镇报纸的头条应该是,容我想想,有了:
‘黑水镇警长窝藏通缉犯,分赃不匀,杀人灭口!’”
这一刻,戴平安知道自己笑的像一个魔鬼。
“我是履行我的指责!”
“谁会相信你,黑水镇的市民?还是新任的黑水镇镇长?如果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那就开枪吧。”戴平安摊开双臂:
“来吧,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枪声一响,我们就能知道,一名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警几十年的警察能否不引起大家,特别是黑水镇新任镇长的怀疑。瞄的准一点,来吧!”
邓巴警长的枪口没有颤抖,但手枪的扳机却忽然变得坚硬起来,怀疑的种子在心里一经发芽,很快就变得无法收拾。
见对方没有开枪,戴平安知道自己的选择没错。
“呵呵,你可以当众绞死我,但你不能私下一枪打死我,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死不重要,你怎么杀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笔钱,我身上那笔十五万美金赃款的下落,那个才是重要的。你可以杀了我,但只要那笔钱一天不被找到,你杀人灭口的怀疑就抹不掉!”
“我问心无愧!”
邓巴警长的语气很坚定,但说出这几个字,就说明他的内心已经慌了。
“谁管你的内心有没有愧。大家都是成年人,邓巴警长,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想一想你这一辈子,哪天没有光明磊落,哪天不是大公无私,可你得到了什么,正义?公平?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我杀了希克森,恐怕你现在还是个警员呐,邓巴警长!”
“清醒一点吧,警长,这里是黑水镇,是美利坚!没人在乎什么公平正义,大家在乎的只有钱,美元!绿油油的美元!”
“盗贼领地存在了几十年,你也从一名警长被撸成一个小小的警员,为什么?邓巴警长,别说你不知道答案,那就太假了。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只不过是你不想承认而已。”
戴平安说的有些累了,拿起罐头继续挖肉吃,而邓巴警长因为长时间端着手枪,枪口开始微微的颤抖。
罐头很快就吃完了,戴平安打了个饱嗝,他看向邓巴警长:
“还有吗?”
邓巴警长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坐着面前的魔鬼:
“你真的杀了拉罗·萨拉曼卡?”
戴平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拔出腰上的左轮手枪从桌上推了过去。拉罗的牛仔左轮上雕饰着独有的花纹,拿在手里,邓巴警长一眼就认了出来。
邓巴警长收把拉罗的左轮放到桌上,推了回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跟你一样,也想做个交易,”戴平安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一直深藏的阴狠:
“我要马兹的命!”
83,硬币,拐杖,证据
83,
“你想杀镇长?”
马兹·约翰斯,黑水镇的银行家,就是跟着黑二庆他们在外溜了一圈,从酒吧劫案里活下来的黑水镇代理镇长。
“不可以吗?”笑容再次浮上戴平安的脸庞,仿佛刚刚出现的阴狠只是一个错觉:
“镇长,副镇长,还有希克森警长,虽然前两个不是我杀的,但是他们都死了。黑水镇的重要人物现在就剩一个马兹·约翰斯,而昨天,拉罗还能在盗贼领地收到黑水镇的命令,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邓巴警长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感激他,是他让你重回警长的位置。呵呵,你想多了,警长。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又没人可选,才让你临时顶一阵而已。如果我没记错,前两天你手下的警察还挺多,怎么今天在黑水镇,我只看见十几个人,其他警察呢?”
“昨天早上都调走了,连同所有的平克顿侦探一起。他们说……”邓巴警长犹豫了一下:“在高树地区发现了你们的踪迹。”
“我的踪迹?呵呵,好一个我的踪迹。”戴平安脸上笑着,忍不住摸出一枚硬币,在手里使劲的摩挲着:
“结果呢?”
“不知道,还没传回来消息。”
戴平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些事情,从昨天在大平原上没发现平克顿侦探那一刻起,戴平安就有所怀疑。他先去了盗贼领地,今天又返回了黑水镇,为的就是打消心里的怀疑。
可惜事与愿违,不过还好,黑水镇这边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既然调走了,这些人恐怕就调不回来了。想想看,你跟盗贼领地做交易的这件事,连我都知道了,想必你的那位镇长也应该知道了吧。你觉得,他可能会让你把我在绞刑架上吊死吗?还是说,马兹镇长会允许你树立自己的威信?”
戴平安用硬币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动静很小,但每一下都敲进了邓巴警长的心里。
“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真的,很多人都跟我这么说。你的一辈子几乎可以用‘奉公守法’这四个字来形容,不过这有用吗?惩恶扬善,伸张正义,想真正做到这些,你需要一个机会。”
“我可以帮你抓住这个机会。”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只要马兹·约翰斯再一死,你就是黑水镇眼下唯一的领导,代理镇长非你莫属。”
“不可能这么简单。”
邓巴警长终于抬起了头。
“只弄死马兹·约翰斯确实有些不可能,如果你还为了帮黑水镇的镇长报仇,捣毁了盗贼领地呢?”
邓巴警长猛地一愣,苍老而又坚硬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几十年的恩怨,岂能随着拉罗·萨拉曼卡的死去就可以烟消云散。
在这几十年里,盗贼领地的人走私货物,贩卖私酒不说,光是萨拉曼卡家族收揽的小偷,骗子,强盗就不知道有多少。在黑水镇阴暗狭窄的巷子和角落里,每天都在发生着盗窃,欺诈还有谋杀,这其中百分之八十都跟盗贼领地有关系。
邓巴警长没有坐视不理,他抓了,抓了足足几十年,抓贼抓的自己活生生的从一名警长被撸成了警员。盗贼领地,不仅是黑水镇的一个毒瘤,更是邓巴警长心里几十年来的一个执念。
“盗贼领地为什么会盘踞几十年,不是警长你做的不好,是黑水镇上层有人允许他们的存在。另外几个已经死了,要是马兹·约翰斯也不在了,就不会再有人阻拦你铲除盗贼领地的脚步。”
戴平安摩挲着硬币,起身走到了邓巴警长的身旁。
“邓巴警长,你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至少可以改变黑水镇。”戴平安在邓巴警长的耳边慢慢的说着,声音恍若来自地狱:
“只要你答应这场交易,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实现心里的公义,惩恶扬善,伸张正义,让黑水镇少一些混乱,多一分安宁。不好吗?”
一枚硬币被弹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轨迹后,稳稳的抓在邓巴警长的手里。
一个小时后,几匹快马冲出黑水镇,一路向东,朝着高树地区疾驰而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黑水镇的银行家兼现任代理镇长马兹·约翰斯先生带着人气冲冲的闯进黑水镇警局。
“邓巴警长,没有我的允许,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可以把在高树地区搜捕戴平安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紧急召唤回来。”
马兹镇长真的是急了。当着警局内所有警察的面,一进门就开始训斥,毫不顾忌警长邓巴的脸面和警长这个职位的威严:
“还让他们放下手中的一切,立即返回!你知道你这么做会对他们的搜捕工作造成多大的影响吗?戴平安要是从高树地区逃脱,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狂风暴雨般的指责让邓巴警长一时张不开嘴,气氛有些尴尬。尴尬过后,邓巴警长才像下定了某样决心一样,扶着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请您听我解释,把人手都召回来,是因为我怀疑戴平安等人又回到了黑水镇,我认为……。”
“你怀疑?你认为?警局是讲证据的,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有证据。”
邓巴警长扶着腰,弯下身子从办公桌地下取出一根长条形的事物。打开包裹着的报纸,一根精致奢华的拐杖出现在众人面前,马兹镇长:
“这是盗贼领地头领,拉罗·萨拉曼卡的拐杖,上面还有萨拉曼卡家族的标志。这根拐杖拉罗从不离身,但是今天早上,我回家的时候,在酒吧旁边的巷子里发现了这根报纸包裹着的拐杖。”
“同时找到的还有这个。”
说着话,邓巴警长又掏出一枚金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绿豆大的红宝石:
“根据酒吧里人质的口供,戴平安手上曾经戴过一枚红宝石戒指,和这枚戒指非常相似。镇长请看。”
邓巴警长把戒指递给了马兹镇长,马兹只是简单的看了眼,又重新拿起拐杖端详了起来。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着急了,马兹镇长的脸色很难看。
“我怀疑,是戴平安等人又偷偷潜回到了黑水镇,而且他们还跟盗贼领地的人勾结到了一起,这对我们黑水镇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所以我才着急把咱们的人手先召回来,在此之前我想向您汇报的,但您不在银行的办公室,我就先自作主张了。”
“原来是这样。”
看着邓巴警长因为这两天执勤而敖红了的眼睛,马兹镇长阴沉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些许笑容:
“以后有事情,你可以去镇长办公室找我。盗贼领地的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至于戴平安……”
一张苍白而疯狂的面容,再次浮上马兹镇长的心头。正当他在心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枪声。
“呯!”“呯!”“呯!”
子弹横飞间,服装店的招牌上多了两个窟窿;屠夫举着剁骨钢刀挡着脑袋前面,缩进了案板底下;警局正对面的码头上,更是在尖叫声中乱成了一团。
邓巴警长拔出手枪,率先冲出了警局,马兹镇长躲在几名警察身后,也跟着跑了出来。
惊慌失措的人群从他们身前跑过,在人群后面,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朝着警察局旁边的一根电线杆子一边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左轮手枪。
“呯!”“呯!”
又是两枪。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俯下身子,但没有人还击,因为这两枪是冲着天空胡乱开的,子弹不知道飞到了哪去。枪身过后,这个人转过了身子,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脸色的疯狂神情既害怕又兴奋,嘴巴似笑非笑,一拃多长的白沫子垂在嘴边。
神父?
自从上吊自杀被人救下来以后,神父就不怎么说话了,钻进教堂也不出门。因为某些谣言的传播,大家对其也不是太关心,可今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挥舞着一把手枪在街上开始发疯。
“神父?”
邓巴警长试探着问了一句。
“呯!”
子弹在邓巴警长的脚边溅起一阵灰尘,吓得众人都不由得向后跳了两步。
“下地狱吧!萨麦尔!我以上帝的名义命令你!”
“咔咔咔……”
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了,但神父还是在拼命扣动着扳机。邓巴警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上前一步,一巴掌糊了上去。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脸朝下,神父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好半天才挣扎着翻过身。这时候众人也围了过来,不等他们说什么,神父丢掉手枪,一把抓住马兹镇长的胳膊,拽到了跟前。
“魔鬼!魔鬼!魔鬼回来了!”
神父疯狂的叫喊着,马兹镇长想摆脱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邓巴警长扬起手臂打算再来一下,却一个不小心被推到了地上。
“我没疯!我真的看见了,魔鬼回来了,真的,看在上帝的份上,相信我!”
神父抹去嘴上的口水,两只手死抓着马兹镇长不放:“就在刚刚,就在黑水镇,我亲眼看见了魔鬼的踪迹。”
马兹镇长拼命的往回拽着胳膊,邓巴警长再次站起身子,其他人也赶忙上前帮忙。见众人还不明白,急红眼的神父终于选择用正常人的语言开始沟通:
“魔鬼!戴平安那个魔鬼!又回来了!”
84,贵格湾,久别重逢
84,
匕首滑过脖颈,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这一幕,除了已经发疯的神父,在场众人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马兹镇长。
邓巴警长还想继续询问,被他一把揪了回来。
“我们回去!”
“回哪?”
“回警局!”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还在纠缠的神父被他一脚蹬到了一边:
“所以人跟我立即返回警局,谁也不许离开。”
“那其他人怎么办,戴平安还在黑水镇里,可能对其他人造成袭击。”邓巴警长奋力解释着,却被马兹镇长一眼瞪了回去:
“我说了,所有人回警局,这是命令!”
马兹镇长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了邓巴警长脸上,无奈之下,邓巴警长保护着马兹镇长,连带着神父一起重新返回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里的大小武器这时都拿了出来,小心警惕着前后门窗。这时,马兹镇长又有了新的命令。
“快,再派人去通知高树地区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让他们无论如何,立刻返回,在中午之前我必须见到他们。这是命令~”
马兹镇长喊得都快破音了。
从黑水镇到高树,消息一来一回,就算马匹跑的再快,高数地区的人手也不可能在中午之前赶回来。但看着马兹镇长惊慌失措又气急败坏的样子,邓巴警长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让人快马去通知。
经过刚刚的一番慌乱,早上还热闹非凡的黑水镇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速度快的已经跑回了家,跑的慢的也就近躲进了附近的商店之中。
不单单是神父,还有别的人在无意中看到了戴平安身影。一开始还没在意,担当神父口中“戴平安”三个字传开以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前几天那个枪声不断,鲜血横流的晚上。
“呯!”
黑水镇里枪声再起,邓巴警长想去查探,却被马兹镇长拦了下来。那天晚上,近百人的提前埋伏和重重围堵,戴平安不仅枪杀了希克森警长,还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黑水镇。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放心的让邓巴警长离开自己的身边。
“呯!”“呯!”
外面枪声不断,黑水镇的众人也愈加紧张。就在整个镇子都因为戴平安惊慌不已的时候,套着一身黑蓝色警察制服的戴平安,将两颗子弹扔进了路边的火堆里,压了压头上的警帽,溜溜达达的回到了蓝色小屋里。
过了一小时,戴平安和普通警察一样,跟回家取东西的邓巴警长打了个招呼,接过警用马车的缰绳,离开了黑水镇。
又过了一小时,已经到中午了,出去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并没能按照命令赶回来,而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众人也并没有注意到,马兹·约翰斯镇长已经不见了踪影。
绑架一个镇长很难吗?
很难,需要摸清目标的生活轨迹,爱好习惯,经过长期的谋划和埋伏,才能一击必中。
但如果动手的是镇长手底下的警长,那一切简单多了。因为戴平安而风声鹤唳的马兹镇长,被邓巴警长轻而易举的骗进了警用马车,打晕绑好。
别把别人不当人,也别把自己太当人。
当偏西的太阳从阴沉沉的云层当中露出脑袋之时,一路狂奔的几百号人终于返回到了黑水镇,这时大家才发现镇长被戴平安掳走的信息。
镇长办公桌上,一把布满雕花的牛仔左轮压着一张纸条,看着上面的信息,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还是放在了邓巴警长的身上。
与此同时,戴平安也赶着马车到了贵格湾。
因为盗贼领地出事的原因,大部分墨西哥搬运工人都跑回去支援,只有小猫两三只留在这里看守着码头。
披着一身警服,戴平安拖着一个麻袋,一脚踹开了码头酒吧的大门。
“呯!”“呯!”“呯!”
想从桌下掏枪的几个工人倒在了位置上,面对吧台里头高举着双手,戴平安没有再扣动扳机,而直接在吧台前方坐了下来。
冒着销烟的手枪摆在桌上,戴平安轻轻的敲了敲吧台:
“龙舌兰,辣椒,不要盐,谢谢。”
金黄的酒水,黑红色的辣椒干,一件件的摆满了整个吧台,戴平安这才把手枪重新拿起。
“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见对方有些误会,戴平安笑着把一块辣椒扔进嘴里:“告诉图拉,我在这里等着他。还不走?”
一下刻,反应过来的那人疯一般的冲出酒吧,骑上路边的马匹直奔盗贼领地。
举起一瓶龙舌兰,戴平安一饮而尽,让酒水的滋润缓解着嘴里的辛辣。他拖过麻袋并打开,扯下了堵嘴的破布: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捆着双手双脚的马兹镇长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戴平安也不着急,又嚼了一块辣椒后,拿起手枪对准了镇长先生的脑袋。伴随着掰开击锤的“咔哒”声,马兹·约翰斯立刻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马兹镇长,我们的合作一直不是都挺好嘛。”
仿佛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重逢,戴平安春风满面,放低了枪口,但就是这种笑容,让马兹·约翰斯的内心感到愈发的惊悚。
“你帮我传递了消息,有没有?”
“有~有~”
马兹镇长连连点头。
“我帮你当上了镇长,对不对?”
“对~对~”
“开心不开心?”
“开~开心。”
“我也为你感到很开心,真的。听说你有事想找我,我立刻又跑了回来。现在,我的人就在你面前,马兹镇长,”说到这,戴平安又怼了一口龙舌兰:
“有什么事情想问就问吧,我一定回答你,真的。”
戴平安睁大眼睛,试图让马兹镇长感受到自己的诚意,但手里的掰开击锤的左轮手枪,还是不小心顶在了对方的心口。
“别~别~,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吧,我听着呢。”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是被逼无奈,都是他们逼我做的。”
“他们?两个镇长死了,希克森警长我也杀了,偌大一个黑水镇,还有谁能逼你做事。”
“不是他们,是他们!”
戴平安笑容依旧,但心里却猛地一沉。
85,他们,投资,传播文明
85,
“他们”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自从离开瓦伦丁之后,戴平安就再也没有听过这个称呼。而且除了被他弄死的瓦伦丁镇长哈迪·史密斯·瓦伦丁,还活着的最后赢家大富翁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和一个因为名字太长,已经不记得的香烟推销者,以及非常恶“毒”的催眠手段之外,戴平安对“他们”是一无所知。
没想到从新汉诺威州山长水远的跑到西伊丽莎白的南部之后,居然还能从黑水镇镇长的嘴里再次听到这个称呼。
这已经不是搂草打兔子那么简单,而是在搂草的时候惊出一条眼镜蛇来,而且是体型巨大,能把人活吞了的那种。
“‘他们’?‘他们’是谁?你接着说啊。”
说着话,戴平安站起身,从几具尸体身上摸索出一块怀表来。
他这会儿真算的上是一穷二白。所有的武器和美元都留在了盗贼领地,就连身上唯一值钱的金戒指,也留在了黑水镇,作为证明身份的信物。
看了看时间,戴平安把翻开的怀表放到了马兹镇长的面前:“我们应该,可能,或许还有一个小时的聊天时间,你慢慢说,我听着呢,不着急,不过要快。”
戴平安把尸体上的武器和子弹收集到吧台上,又从吧台下方的抽屉里找到抢油,一把枪一把枪的擦拭起来。
然而马兹镇长介绍的第一句话,就让戴平安有些失望:
“其实我也不是知道太多……”
“没事,就从你怎么知道‘他们’开始,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只能你能说清楚,我保证你能完全的活到一个小时之后。”
戴平安一边擦着刚从吧台下方找到的双管散弹枪,一边向马兹镇长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其实,我也是被逼的。”
马兹·约翰斯第一次接触到“他们”时,还是几年前。当时他还是一名银行的普通职员,然后有人联系他,希望他能够在银行里做出一些违背原则的操作。
一开始他是拒绝冒险的,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着,莫名其妙的就答应并且行动了。结果事情结束后,他的违规行为非但没有被发现,反而是收获到不少资源的倾斜。
事情越做越多,他得到的好处也越来越多,几年下来他从一名普通职员变成了掌握黑水镇银行,影响黑水镇经济的重要人物。他也终于成为“他们”在黑水镇的代表人物之一。
“之一?也就是说除你之外,黑水镇还有别的属于‘他们’的人喽?”
“是的,主要有四个,一开始是钱皮镇长,副镇长,还有我,后来希克森警长也加入了。”
说到这,马兹镇长的脸色有点难看。也难怪,四个人里死了仨,都跟戴平安有关系,现在自己也跟着落在戴平安的手中。如此的精准,如此的有缘分,好像戴平安就是奔着“他们”的人去一样。
“那你还知不知道别的人,比如说你的领导或是上级……”
“没有领导,也没有上级。”见戴平安脸色不对,马兹镇长赶紧解释:
“我们之间没有直接联系,每次都是有人通知我,我有什么事也是写信或发电报,地址也是假的。两位镇长的身份也是因为合作的多了才知道,至于希克森警长,则是因为他的晋升表现太明显。”
希克森警长的表现确实很明显,从一名警员到警长,升职的速度都快赶上网文主角了。跟他一比,戴平安就拉胯多了,势力没什么扩张,倒是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不停的增长,浑身上下不是伤就是病,从来没有好利索过。
“那你们,不,是‘他们’的目的何在?精诚团结?互相帮助?让一个好人变得更好?”戴平安心中隐约有了怀疑。
“好像是~传播文明。”
“传播?文明?”答案有些出人意料,就连马兹镇长自己都有些不确定。戴平安将最后一把左轮情理干净,别在腰上:
“传播什么文明?”
“就是~人类文明,消除野蛮,”马兹镇长眼神飘忽,不敢跟戴平安对视:“就是希克森警长做的那种。”
戴平安只是稍稍一愣,马上就恍然大悟。
这也太不要脸了,居然把杀人放火抢地盘说成是传播人类文明,那对印第安人进行种族灭绝算什么,治愈文明癌症?
“马兹先生,那除了这些,你对‘他们’还知道什么?”
“没了,真的,剩下的我也不清楚。戴先生,我只是按照吩咐做事情,我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我没办法,不得不听。这次他们派人通知我要抓您的活口,我也只能照做,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麻袋里这个快哭出来的家伙,戴平安直嘬牙花子。原以为会有新收获,弄清“他们”的身份,结果问了半天一点实质性的信息都没有,简直就是一帮身在暗处的“天使投资人”。
“等一下,”戴平安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刚刚说有人通知你抓我,谁通知的?”
“警员希克森,别误会,他跟希克森警长不是一个人,同名而已,他也是黑水镇警局的警员,如果进展顺利,他也很有可能是未来的警长。”
“有一个希克森警长?有意思。”戴平安笑着给双管霰弹枪装好子弹:
“那邓巴警长怎么办?再回去当警员?”
马兹镇长没有回答,看来他已经深切体会到了一直欺负老实人的下场。戴平安看看怀表的时间,将双管霰弹枪放置在一边,吃了最后一块辣椒干后,将桌上剩余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时间差不多了,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吧,不过也无所谓了。”说着话,戴平安把马兹镇长的身体从麻袋里完全拉了出来:
“知道我一会儿打算做什么吗?”
“你打算引起黑水镇警方和盗贼领地匪徒的火拼。”
“聪明。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至于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这镇长的面子值不值钱了。”
戴平安把双管霰弹枪的枪口冲外,架在了马兹镇长的脖子上。西边远远的已经有马蹄声传来,看来是报仇心切的图拉先到了。
86,时机,投降
86,
黑黝黝的枪口靠在脖子上,冷飕飕的金属质感压得马兹·约翰斯的心里阵阵发凉。
贵格湾的西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马兹镇长也察觉到了不对,架在他脖子旁边的双管猎枪抖成了筛糠,戴平安根本瞄准不了。
“别动啊,怕什么,你可是黑水镇镇长。拉罗先生的死讯你知道吗?”
“我~知道。”马兹镇长身体抖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知道就好,图拉是来找我为父报仇的,可我还不想死,你也不想死,咱们能不能活下去,现在就看你这个镇长的本事了。”
“什么?”
“放心吧,马兹镇长,我相信你,再过一会儿,邓巴警长就会带人来救你的。”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马兹镇长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都到这一步了,赶来的邓巴警长或许会救戴平安,但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活着离开贵格湾。
“稳住,站好了。”
戴平安把马兹镇长推到窗户边,一手端着霰弹枪,一手压着马兹镇长的肩膀。
“戴平安,戴先生,”马兹镇长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拉罗的事情我会跟图拉先生好好解释的,能不能,能不能先把这支枪拿下去?”
“可以。”
戴平安答应了,他撤下双管霰弹枪,就在马兹镇长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把一只加长了枪管的牛仔左轮架在了之前的位置。
“戴平安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不可以吗?”马兹镇长的身后,戴平安的脸上收起了一直挂着的笑容:
“你跟我在这胡说八道,扯了快一个小时的淡,还不允许我开个玩笑吗?”
刚刚马兹镇长看似说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情,可实际上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戴平安也顾不上深究,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接下来这场战斗的准备上。
不管是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还是报仇心切,马上就要赶过来的萨拉曼卡家族,戴平安就算做不到让双方两败俱伤,也至少要让一方损失惨重。
如果亚瑟还有一百多名华工还平安无事,这就算是为他们将来从犰狳镇返回帮派营地扫清障碍;
如果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就当做一场复仇,多少能让他的内心好过一点。
至于“他们”,还是等他们活下来再说吧。
“咔哒”一声,
戴平安掰起了手枪的击锤。
“我真的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的。”听到耳边的动静,马兹镇长终于急了。
“没事,不说就不说呗,”戴平安安慰着对方:
“放心,我又不会杀你。”
“呯!”
子弹呼啸而出,
残余的火药喷的马兹镇长闭上了眼睛,耳边巨大的声响更是把他震到一边。
正对面的山坡上,一匹刚要冲下来的骏马软倒在地,巨大的惯性下,马上的骑士和跟在身后冲锋的两匹马滚落在一起。骨断筋折的后面,露出了图拉那张方方正正的黑脸。
“嗨!图拉先生,我的朋友,近来可好啊。”
戴平安从窗口探出脑袋喊了一句,话刚说完,立刻拽过马兹镇长躲到了厚实的吧台后面。
刚躲进去,外面的枪声就响了。
“哒哒哒哒哒……”
一辆架着马克沁机枪的马车出现在山坡上。
在马克沁独有的枪声中,子弹连城一条火蛇,由左至右从贵格湾酒吧的中间扫过,稍稍降低高度后,从右至左又扫了回来,如此多次的反复。
连绵不断的枪声里,有人疯狂的嘶喊着。
木屑横飞,如同雨点般敲打在马兹镇长的神经上,从身下蔓延出来了鲜血,更是把他最后一丝理智吓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戴平安在一边死命压着,恐怕他早已经忍不住站起来,被子弹打碎了。
打光了一条子弹链,马克沁的枪声终于停了,贵格湾酒吧的木屋猛地下沉了小半米。如果不是戴平安提前把几具尸体挡在了实木的吧台下方,他们就算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早死干净了。
“啊……”
木屋倒塌的动静让刚刚停下的尖叫声再度响彻贵格湾。
叫了好一阵子,吼破嗓子的叫声才停下,戴平安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向外大喊:
“图拉,听见了没有,这可是黑水镇镇长,马兹·约翰斯先生的尖叫声,好听吗?”
马兹镇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抬起身子大喊:“我是马兹·约翰斯,我命令你……”
“呯!”
一颗子弹在他刚刚露脸的地方钻出一个窟窿。
“别着急,镇长先生,”戴平安安抚着惊魂未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马兹镇长:
“你这会儿还不能死呢。”
戴平安当然不能让马兹镇长现在就死,他要是死了,邓巴警长说不定就真不来了。
不管是坐山观虎斗,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玩的就是一个寸劲,时间早一点或是晚一点,最后活下来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邓巴警长还没来,拖延时间的事情自然就落在马兹镇长的身上:
“接着喊,别停呀。”
说着话,戴平安探出身子,抬手就是一枪。
“呯”的一声枪响,正在更换弹链的机枪手滚落马车,趁着外面众人躲避子弹的工夫,已经缩回去的戴平安割开马兹镇长手上的绳索,把他推出了吧台。
“别开枪,别开枪,图拉,看清楚,我是黑水镇的镇长马兹·约翰斯,别开枪!”
马兹镇长拼命的挥舞着手臂,见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他才敢慢慢探出去半个脑袋:
“图LS拉曼卡,别开枪,你看清楚,是我!”
“约翰斯先生,您怎么在这。”图拉示意众人停手问道:“您怎么会跟戴平安在一起?”
“这~这是个误会,”马兹镇长终于敢探出整个脑袋:“这个~这个……”
“这不是误会,戴平安杀了我父亲,还差点杀了我哥哥,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戴平安,你跑不掉了!我要亲手砍掉你的脑袋,为我父亲报仇!”
马兹镇长还在想该怎么整理说辞,就被图拉大吼着打断了。
确实跑不掉,马兹镇长看的很清楚,不单单是山坡上出现的机枪马车和马队,就连河边的小路,还有河里划过来的五六艘小船上,都有盗贼领地人马。
在机枪枪声停止之后,河里的几十个守卫已经从酒吧后方的栈桥上岸,围了过来。在图拉的带领下,整个贵格湾,足足有两三百号盗贼领地守卫包围着他们两个。
“逃不掉的,要不,我们还是投降吧?”
马兹镇长掉转脑袋,尝试着问戴平安。
“好啊。”
戴平安答应了。
87,杰夫的消息
87,
戴平安看了看怀表,答应的一本正经。
而就在马兹镇长为此兴奋不已的时候,邓巴警长也带着归来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赶到了贵格湾的北方。
他不得不来,如果他敢不来,戴平安就会把活的马兹镇长交给盗贼领地。
这是一场交易,也是一种威胁。
从高树地区匆匆赶回来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都需要休整,这也是邓巴警长为何来迟的原因。
马克沁机枪的声音惊动了跑动着的马匹,当邓巴警长翻身下马从北边的山崖偷偷摸过来时,首先看到的便是由盗贼领地的守卫组成的重重包围。
包围之中分出一条道路,中间走着一个人,正是从酒吧里举着双手走出来的马兹镇长。
“真的?投降?”
马兹·约翰斯一脸震惊的看着戴平安,仿佛这个问题不是他自己提出来得的一样。
“邓巴警长还不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戴平安很平静的看着马兹警长:
“如果今天带人过来的是拉罗,有你在手,他一定不敢把我怎么样,可图拉跟他父亲不一样。再说了,要是图拉因为你而放弃了报仇,我反而有点看不起他。”
戴平安指了指酒吧破碎的门板:
“出去吧,路上小心一点。”
邓巴警察的迟迟未到或是到了却不现身的行为,让戴平安有些失望。迟到是要罚站的,所以他决定把马兹镇长先放出去,既然出不去了,为什么不多带一个人下地狱。
“能再多说一些有关‘他们’的事情吗?”
解开脚上的绳索,就在马兹镇长要出门时,戴平安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戴先生,我……”马兹镇长迟迟没有说下去。
“算了,当我没问,你还是走吧。”
忽然间,马兹镇长从戴平安的语气里感受到了落寞的气息,一开始他还不明白戴平安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直到他走出酒吧,看清了图拉在外面的布置。
就这两三句话的时间,图拉足足带了两百人,将整个码头围成铁桶一块。
两百人围攻一个码头,不用山坡上两辆马车上架着的马克沁机枪开火,光是其他的这些人一人一枪,都能把戴平安,连同他那间藏身的小木屋打成筛子。
“别开枪,是我,我要出来了。”
马兹镇长高举着双手,一步步的从酒吧走向图拉,图拉也松了一口气,让手下让开一条道,把马兹镇长放过来。
“呯!”
枪声在木屋里响起,之后里头再无动静。
“想死?没那么容易。”
图拉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正当他要让人进去查看的时候,已经走到他跟前想要说话的马兹镇长,脑袋上多了一个窟窿。
紧接着,另一声枪响才从北方的山崖上传来。
战斗,
一触,即发!
噼里啪啦的枪声中,子弹在两股人马之间横飞。
赶来的黑水镇警察和平克顿侦探,人多示众,且居高临下,占据了地形的优势。但因为收到命令着急赶回来,一路奔波,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此时硬着头皮开火,很多人打出的子弹更是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码头的盗贼领地守卫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手忙脚乱,因为围在一起,有些人连掩体都没来得及找到,就已经中枪倒地。靠着两挺马克沁机枪对山上的火力压制,图拉才有时间组织起有效的还击。
黑水镇半斤,盗贼领地八两,
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的打成了僵持的局面。
“瑞德,看到没有,刚才是谁先开的枪?”
抄着一杆连发步枪,枪枪毙命的邓巴警长被马克沁机枪的轰鸣压得抬不起头。
刚刚他看的很清楚,一枪打穿马兹镇长脑袋的那颗子弹,就是从他右后方的远处射出去的,而那里的位置属于刚跟上来的平克顿侦探。
“没有!枪一响就打起来了,不知道谁开的第一枪。”
刚从平克顿侦探那边跑过来的年轻警员回答到,他想探出身子去看清楚下面的情况,结果被邓巴警长一把扯了回来。
作为邓巴警长早已物色好的继任者,之前就是他跟着邓巴警长一起来的贵格湾。为了控制好人手,邓巴警长专门派他跟着平克顿侦探的队伍,谁知道那边还是出事了。
不过还好,虽然不清楚是谁开的那一枪,但马兹镇长已经死了,他的威胁没有了。
“赏金猎人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通知到了詹姆斯·兰顿,听到这里的枪声,他们应该也对盗贼领地发起了攻击。”
这是邓巴警长姗姗来迟的另一个原因,他不仅要消灭萨拉曼卡家族的主要战力,还要把盗贼领地这块毒瘤彻底铲除。
为此,他专门派人找到重新集结好赏金猎人队伍的詹姆斯·兰顿,约定好这边战斗一开始,那边就对防守空虚的盗贼领地再度发起攻击。
双管齐下,邓巴警长不但要图拉的命,还要断他们的根!
“啪!”
邓巴警长又是一枪,打掉了下面山坡上的机枪手,两挺马克沁机枪至此彻底熄火。没有了机枪的火力支援,胜负的天平开始向山崖上方的警探一方倾斜。
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占据地势,人数本来就多,又训练有素,在他们的配合下,山下的盗贼领地守卫以肉眼看见的速到挨个中枪倒下。
当警探们骑着马匹,从山崖旁边水流冲刷出来的沟里冲出来时,胜负已成定局。盗贼领地的守卫们节节败退,平克顿侦探和警察们乘胜追击,一拥而上,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满脸是血的警察从酒吧的木屋里翻了出来,混进了追击的队伍。
自杀?
怎么可能自杀。
只不过鹬蚌相争之前,渔翁得先躲起来才行。通过轰隆隆的马蹄声,他已经察觉到邓巴警长的到来,所谓的自杀,跟放出马兹镇长投降一样,都是逼邓巴警长动手的把戏。
图拉还没发现盗贼领地的方向已经燃起了大火,带着盗贼领地的守卫殿后,边打边撤。在他的还击下,不少追缉的警探连人带马纷纷倒地,追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戴平安从地上挑了一个受伤的平克顿侦探扶到了马屁股上,然后翻身上马离开的追击的队伍。
两个伤者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戴平安驮着伤者,沿着贵格湾一直朝着河流的下游走去,离追击的枪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清,戴平安才勒住缰绳,让伤者靠着河边的柳树坐好。
受伤的平克顿侦探大腿上中了一枪,久病自成医,戴平安从马鞍袋里翻出纱布,熟练的为他包裹着。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伤口的疼痛让这名平克顿侦探悠悠转醒,他首先被满脸是血的戴平安下了一跳,等看清环境后,才由衷的感谢起来。
“不客气,怎么称呼?”
“杰夫。”
“好的,杰夫,先喝一口。”戴平安将一边的威士忌递给杰夫,然后快速的把伤口包扎完:
“我先帮你止住了血,等回到黑水镇把子弹取出来就好了。”
“真是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真不用客气,伤势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取出子弹后注意伤口别发炎就行。多喝一点,这对你的伤口有好处,大口喝,对,大口的喝。”
在戴平安的怂恿下,半瓶威士忌很快见了底,杰夫的眼神也迷离了起来。
“你是从高树地区回来的吧,你们那边的进展如何?”戴平安掏出香烟,一人点了一根。
“什么进展?”
“不是追捕戴平安吗?”
“哪有什么戴平安,我们根本没有遇到戴平安。”戴平安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
“我们抓的是该死的印第安人。”
“那帮长得像猴子,但在脑袋后面多了一根尾巴的印第安人。”
“很多,我们抓了很多。一开始还有人帮着他们,你敢相信?居然有白人拿着枪保护他们。”
“后来?后来那几个白人就跑了。他们的枪法是很好,我的上帝,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准的枪法。但咱们的人手太多了,骑着马冲上去,那几个白人只能落荒而逃。”
“那些印第安人就像傻子一样待在原地,跑都不敢跑,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愚蠢的印第安人。其实有不少人能跑掉的,但他们都没有,跪在地上哭泣求饶。”
“你能想象吗,一片林子里跪的都是人,他们哭喊着,刀子捅进肚子跑都不跑。最好玩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你只要抓住他们的辫子,就能像牵狗一样把他们从林子里牵出来。你说好不好玩?”
“是挺好玩的。”香烟已经燃烧到尽头,但戴平安一点都没察觉:“后来呢?”
“后来镇长的命令就到了,我们急匆匆的往回赶。”杰夫扔掉烟头,安慰着戴平安:
“别担心,那帮印第安人全都被绑了起来。我们留下了四五个人,都是割头皮的好手,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来。”
“那我就不担心了,要不要再来一瓶?”
说着话,戴平安扔掉烟头,一刀捅进了杰夫的心口。
一刀!
两刀!
三刀!
……
刀子越捅越快,飞溅出来的鲜血又给戴平安洗了一把脸。感受着脸上的温热,戴平安并没一把抹去,而是在扔掉刀子同时,身体转向后方:
“出来吧,邓巴警长。”
88,法律,背叛
88,
甩了甩发黏的鲜血,
戴平安把手自然而然的垂落到的枪柄旁边。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是同样把手搭在枪柄上的邓巴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人群里发现了戴平安,悄悄的一路跟了上来。
见戴平安已经发现了自己,他也不再躲藏,从茂密的灌木丛里直起身子。
“他只是奉命做事,你没必要杀死他。”
“没有必要吗?他要是不死,那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咱俩的关系,邓巴警长,不,应该是邓巴镇长,黑水镇新任镇长,邓巴先生。”
戴平安拿左手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本想把血抹干净,却把新旧两种血渍混到了一起。鲜血的腥气从鼻孔吸了进去,好像刺激到了他,戴平安越说越兴奋:
“成为镇长的感觉怎么样?开心不开心?带领指挥着几百名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剿灭盗贼领地的感觉又如何?几十年的梦想一朝实现,是不是很开心?啊,哈哈……”
戴平安抑制不住的狂笑着,下一刻,他猛然停住,变得严肃起来:
“有个问题我想弄明白,镇长先生,作为当事人,到底是当上镇长开心多一点,还是杀死一名镇长会开心多一点,嗯?”
问话的同时,戴平安的手掌已经搭在了枪柄之上。
“我没有开枪,”面对戴平安的挑衅,邓巴警长小心的警惕着:“打死马兹·约翰斯的不是我。”
“哦,原来是这样,你没杀他,那是谁杀了他,又是谁把他骗到警局的马车上,运到贵格湾的呢?”
“戴平安,清醒些,请你冷静一点。”
“冷静?没错了,这才是一名警长该对一名通缉犯说的话。如果我不冷静,你是不是就要冲我开枪,杀人灭口了?”
“我是不会当什么镇长的,我已经递交了辞职信,等所以的事情结束,我就会离开黑水镇!”
“哦~功成身退。”
戴平安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表现的一点也不吃惊。
“我绝不会允许黑水镇法律的纯洁被玷污,更不会让自己被你这种小人所威胁!如果有必要,我会带着你这个恶魔一起下地狱!”
邓巴警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可面对义正辞严的邓巴警长,收起笑容的戴平安再次咧开了嘴。
“法律?”
一口吐沫啐到脚下,戴平安笑的有些诡异:
“也对,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灭绝印第安人抢夺土地,才是法律所保护和提倡的行为。哪怕中间搞错了,杀几个华国人,也是在法律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不过……”戴平安歪着脑袋看向邓巴警长:“你的法律,你的纯洁,关我什么事!”
“是你,出卖了自己的领导上司,把马兹镇长带到贵格湾的;也是你,辜负了黑水镇人民的信任,跟我这个通缉犯勾结,沆瀣一气的,呵呵。”
笑声很阴险:
“脏了就是脏了,洗的再干净也不是当初。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从动手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法回头。就算你现在杀了我,马兹·约翰斯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干系,更何况,现在你未必敢开枪。”
“你是担心我还留着别的后手吧,放心,肯定有,”戴平安上前两步,盯着邓巴警长:
“不单单是我有,就连已经死了的马兹镇长都留着后手,怎么样,没想到吧,邓巴警长。顺便问一句,你认识不认识一位叫希克森的警察?”
看着脸色乍然变青,强忍着震惊的邓巴警长,戴平安笑的就像一只捕食到猎物的豺狼。
“希克森警长已经死了,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我当然知道,可我说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名也叫希克森的警察。”
“没有这个人。”
“真的没有吗?”
戴平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狰狞:
“如果没有这个人,马兹镇长怎么会知道你跟盗贼领地有勾结?没有这个人,又是谁在希克森警长死后,还能把平克顿侦探引向大平原之外的高树地区?”
“如果真的没有这个人,邓巴警长您又怎么会放心的把守了一辈子的黑水镇,交给下一任警长呢?”
“被信任的人出卖,这种感觉不好受吧?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回头问问他,为什么要出卖你。”
戴平安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警察从邓巴警长的身后,贵格湾的方向,单独一人追了过来。
邓巴警长没有回头,
他不是担心戴平安趁他回头的时候开枪,而是熟悉的脚步声已经足够让他认清来人是谁。
左轮手枪的击锤被掰开,年轻的警察端着手枪,枪口指着的是戴平安。不过有意思的是,因为他出现在两人的后方,所以他的枪口只需要轻轻一歪,子弹就可能走火打在邓巴警长的身上。
而不管是戴平安,还是邓巴警长,两人都没有拔枪。
“举起手来!”
瑞德对戴平安大喊着,可戴平安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反倒是上下打量着瑞德。血色的面容,狰狞的笑容,还有仿佛要把他吞了的眼神,盯得瑞德心里阵阵的发毛。
他刚来,并没有听到戴平安和邓巴警长之前在说什么。
“警长,您没事吧?这个人是谁?”
“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指挥追击吗。”邓巴警长的语气有些疲惫。
“我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追过来看看。”
“盗贼领地的情况怎么样了。”
“赏金猎人靠不住,詹姆斯·兰顿带人冲进去之后,放了把火,抢了一波后就跑了。现在图拉重新锁上大门,正在跟咱们的人交火,不过用不了多久,就能攻进去。”
“很好。”
连旧带新的血污覆盖了戴平安的面孔,但这并不妨碍他露出几分戏谑的笑容。
“警长,这个人是谁?”
“他只是一个混蛋,”邓巴警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看着一直躲在身后几步远位置的瑞德·希克森:
“你的枪法是我教的,瑞德,告诉我,是不是你开枪杀的马兹镇长。”
89,黑水洗监兵
89,
圣路易斯河汇合下蒙大拿河之后,流经几人身边,最后缓缓的汇入大海。
河面很平静,静的像一面镜子,河底却有暗流翻滚涌动,如同邓巴警长此时的内心。
几十年的从警经历,什么样案子没接过,什么样罪犯没抓过,任何盗贼从他的眼前经过,邓巴警长都能闻出他们身上改不掉的贼味来。至于盗贼领地的案子,不是他破不了,是上面不让破。
没有谁能遮蔽邓巴警长那双犀利的眼睛,也没有谁能瞒过他敏锐的探查,
除了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放心的事情才不会查探,也只有他自己信任的人才不会怀疑,而自从他妻子过世之后,他在黑水镇信任的只有一个人——瑞德·希克森。
他信任瑞德,信到骨子里,从来不怀疑的那种。
之所以递交辞职信,之所以愿意与戴平安同归于尽,除了捍卫内心的正义,还因为他找到了一位可以把黑水镇的安全放心托付的接班人。
罪恶的污点可以伴随着自己的死亡而埋葬,这样,他就可以让这位接班人,干干净净的登上黑水镇警长的位置,延续着他的信念和梦想,继续保护黑水镇的平安与正义。
为此,他把剿灭盗贼领地的功劳拱手相让,命令瑞德·希克森带领所以的队伍追击图拉,自己则来找戴平安做个了结。
没想到,发现自己不在,瑞德不放心,还是撇下队伍独自跟来了。如果没有戴平安的那句话,他此时的内心该有多感动,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邓巴警长也觉得自己值了。
但是戴平安已经说了。
如果换个人,邓巴警长会认为戴平安是在离间或是胡说八道,可瑞德·希克森跟别人不一样。
他对瑞德太熟了,熟悉的就像自己儿子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瑞德的身上肯定发生过一些微妙的事情,但邓巴警长从来没有多想,甚至已经在心里为瑞德找好了合适的理由。
然而当这一切被戴平安像扒皮一样扒开的时候,瑞德身上的微妙有了更合适的理由,而且合适到严丝合缝。
邓巴警长从心里不想承认这一切,他还可以辩解,可瑞德在身后单人匹马的出现,让他所以的解释都无法再说出口。
不着急,
先把解决眼前的戴平安,
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回到黑水镇再说,
也许,
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邓巴警长在心里努力劝诫着自己,但当瑞德·希克森从身后跟上来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不是你开枪杀的马兹镇长?”
“什么?”
“是不是你杀的马兹?”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瑞德表现的很惊讶,邓巴警长的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再转过身时,戴平安已经拔出了手枪。
“呯!”
“呯!”
“呯!”
枪声很漫长,长的好像只开了一枪,不过每个人也只开了一枪。
销烟过后,地上没有一个人还站着。
好一会儿,戴平安才骂了出来。
“艹!”
捂着中枪的腰部,戴平安挣扎着爬了起来。
中枪的位置跟在黑水镇酒吧时的那一枪很接近,但这不是什么巧合,如果不是紧要关头靠着死眼躲了一下,这一枪能要他的命。
而他骂的也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习惯了搏杀的野兽,猛然张口怎么可能留情。
他本来有很多的话还想跟瑞德警员“聊聊”的,可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枪口还是情不自禁的对准了瑞德警员的额头。
从眉心射入,从后脑炸出,
一枪毙命,
死的不能再死了。
挪动着蹒跚步伐,戴平安吸了一口气,把邓巴警长的身子翻了过来。
两只眼睛直直的睁着,空洞且无神,就跟死了一样。
从背后射入的子弹,不仅使得原本可以命中戴平安心脏,万无一失的一枪低了几分,还把他的信任,他的希望,他的公平正义,射成了渣渣。
“咔哒!”
哪怕温热的枪口顶着眉心,哪怕戴平安掰动了击锤,邓巴警长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死亡的迹象中挣脱出来。
“杀了我……”
一天之内,连着两次奔溃。
从出卖自己,再到被人出卖,这一刻的邓巴警长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动力,死亡或许是个不错的解脱。
“好啊。”
戴平安答应了。
“呯!呯!呯!呯!呯!”
连着五枪,瑞德警员的脑袋不见了。
顶回眉心,灼热的枪口烧的生疼,枪口后面,是戴平安得意且狰狞的笑容。
“你很想死吗?邓巴警长,真的想死吗?放心,我是不会让死的。”邓巴警长想拿枪,但手枪被戴平安夺下收在怀里: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就算埋尸他乡,也可以魂归故里。我也想死,早就想死了,可我得活着,有人还在等我带他下地狱!”
子弹射穿了邓巴警长的身体,还好,没有伤的重要的脏器,只要及时止血就能挺过来。戴平安连自己的伤势都不顾,用剩余的纱布为邓巴警长堵住出血的窟窿。
“你得活着,邓巴警长,好好活着,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看着我怎么把你所谓的法律和正义,还有你守护了一生的黑水镇,一点一点的拖进地狱!”
邓巴警长瞪大了眼睛,但此时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戴平安为他处理好伤口,看着戴平安把两人身上的武器和子弹洗劫一空。
戴平安从邓巴警长的身上找回了那枚红宝石戒指和拉罗·萨拉曼卡的左轮手枪。他把戒指戴回了中指,又将那把满是雕花的牛仔左轮退掉子弹后,留在了邓巴警长的手中。
“做个纪念吧,警长,好好活着,从今天开始,你也将跟我一样,活在地狱。有缘再见,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这里的枪声终于引起了在盗贼领地留守的警探的注意,在他们赶到了之前,戴平安捂着伤口,把自己送上了的马背。
哒哒的马蹄声中,戴平安离开河岸,进入大平原,绕过贵格湾,向着高树地区的方向前进。
也就在此时,一场暴雨突然降临。
雨很大,大的让天地之间都为之一暗,暗的连雨水都被染成了黑色。
黑色的雨水冲洗着戴平安的身上的血渍,血水顺着身体流下,有旧的,也有新的,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身上的血被洗了干净,但黑水都留在了心里。
90,路过的黄飞鸿
90,
天降暴雨,
不仅掩盖了戴平安逃走的踪迹,也拯救了盗贼领地。
浴血奋战的图LS拉曼卡终归是保住了拉罗留下的地盘,但仅此一役,盗贼领地的萨拉曼卡家族也是元气大伤,一朝回到几十年前。以后盘踞一方是不可能了,苟延残喘也是勉强。
另一边,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同样损失惨重,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冒着瓢泼大雨,他们将镇长马兹·约翰斯的尸体以及受伤的邓巴警长带回了黑水镇。
一场引起整个西伊丽莎白州震动的战斗,就此草草收场。
当第二天的红日升起来时,人们惊奇的发现,原先针对大平原地区道路的封锁已经解除。在边界等候了好些日子的旅客和商人,驱赶着马车,再次踏上这块泥泞的土地。
一条客运车队从北到南,沿着中央的道路驶过大平原。
经过一整天的奔波,马车走了大半截的路程,来到大平原与高树地区南部的交叉口。当他们快要拐弯向西渡过下蒙大拿河时,车队中间的一辆车上,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男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旁边一身洋装的女伴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少君,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哦,也许是树林里出没野兽吧。”女人回头看了看刚刚经过,树林边上的灌木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飞鸿,要不要停车看一下?”
男人正是黄飞鸿,旁边是他的女友十三姨。
这一次他带着徒弟从广州跋山涉水来到美利坚,前往新奥斯丁的犰狳镇,是为了庆祝他的徒弟林苏在美利坚开设的宝芝林分馆一周年。
从轮船到火车,从火车再到马车,除了因为大平原地区的封锁耽搁了几天外,这一路上都还算顺利。
可是就在刚刚经过路边树林的那一刻,黄飞鸿不仅闻到了血腥味,还凭着习武多年的直觉,察觉到一缕杀机。
“算了,不用了,也许真是野兽也说不定。”黄飞鸿摇摇头,还是放弃了。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马车已经走出去好远,没必要专门为此停车而返回去查看。
也许真是一只野兽吧。
“师父,您快看看这个,就是因为这家伙耽搁了咱们好几天。”
就在黄飞鸿内心恍惚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光头,他的徒弟鬼脚七双手递过来一张崭新的通缉令。
“一万,四千,一万四千美元,悬赏这么多钱,这个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硬生生被拦在大平原的边界好几天,十三姨心里的气还没消下去。
“是啊,师父,一万多美元,要是能抓到这家伙,咱们可就发了。”鬼脚七指着通缉令上,黑水镇警局印章旁边的悬赏金额,兴奋的说道。
“阿七,别乱说话!”黄飞鸿的面色有些不虞:
“出门在外,图的就是个平安,不要惹是生非,节外生枝,更不要胡思乱想,这张通缉令不关我们的事。”
“是,师父。”
挨训的鬼脚七乖乖的低下了光头,而一旁的十三姨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至于那张崭新的通缉令,则被黄飞鸿甩出了窗外。
通缉:
戴平安,
罪名:
抢劫谋杀
赏金:
黑水镇:10000美元,
圣丹尼斯:4000美元,
死活不论!
薄薄的纸张没在风中扑腾几下,就飘落地下,被马匹和车轮交替的碾压在土里,上面代表着黑水镇法律的印章更是泡在泥水里,烂的一塌糊涂。
马车在前方的路口转过弯后,继续向西渐行渐远。伴随着车队最后一辆马车在拐弯处的消失,引起黄飞鸿警惕的那片灌木丛中,一双布满血丝,大睁着的眼睛还是无奈的定格了下来。
松开捂着对方口鼻的双手,戴平安踉跄的身子从树丛中滚了出来。他没有急着把伤口处捅着的匕首拔出来,而是先踢起地上的黄泥盖住点点血迹后,把灌木丛里的尸体拖进了树林。
树林里还有七八具尸体,从深处到靠近路边的灌木丛,几乎每走几步就有一具尸体倒在地上。尸体的伤口都在背后,不是手斧,就是匕首,除了跑的最快那一个人。
当时戴平安手里的武器都已经甩了出去,眼看着对方就要冲出树林,跑到大路上求救,他只能把那个家伙扑倒在灌木丛中,活生生的捂死。
腰间捅着的那只匕首,就是对方在临死前给他留下的最后想念。
昨天的大雨从白天下到了晚上,
戴平安也从白天淋到了晚上。
失血,失温,失去知觉,
不知道有多少次,戴平安从马上摔了下来,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抓着缠在手腕上的缰绳,又重新爬回了马背,直到那匹马倒在暴雨之中,再也起不来。
没有马,就自己走,
广袤的大平原上没有什么可以遮风挡雨,雨中的戴平安就这样向西一直走着,终于走出大平原,在高树的密林中找到一间废弃的地下酒吧。
其实戴平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急着来高树,避雨的地方在黑水镇的附近有很多,但这是一种说不清楚,却又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就是想来到这边,哪怕只是看一眼。
漆黑的地窖里,浑身湿透的戴平安连生火这一件小事都无法实现,靠着包里最后一瓶龙舌兰,他连湿透的衣服都没脱,就那样昏昏睡去。
夜很长,但梦不香,
黑暗中,总有人用一种麻木的眼神看着戴平安,
似曾相识,却又无法记起,
直至昏迷。
当戴平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踉跄的离开废弃酒馆,向着树林深处的石兰贸易站走去。按照那名平克顿侦探死前的说法,他们离开时就把人捆在了那里。
然而出乎戴平安意料的是,石兰贸易站里有人,却不是留下来的平克顿侦探,而是一帮在此避雨的赏金猎人。
他们跟着詹姆斯·兰顿在盗贼领地劫掠了一波后,逃跑时又走散了才躲到了这里。他们有十几人,其中有几个说话的声音还挺耳熟,好像在盗贼领地的池子里听过。
相见就是缘分,这一场的缘分有点深,像匕首割开的喉咙那么深。
当这些赏金猎人一边晾晒衣服,一边商讨着如何让戴平安再帮他们一把,从黑水镇的警局里换些赏金花一花的时候,戴平安跑到放哨的赏金猎人背后,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
一场无声的杀戮自此开始。
一个,
一个,
又一个。
戴平安的脚步踉跄,但挥动匕首的手很稳。
每杀死一个人,他还不忘从对方的身上搜寻一些吃的或喝的,塞进嘴里。
直到人手死了一大半,贸易站院子中央的赏金猎人才发觉不对,这时,戴平安才拿着滴血的匕首和手斧,从阴暗之中走了出来。
这次,戴平安的脸上没溅到血。
剩下的几个人连一边的手枪都不敢去捡,掉头就跑,而戴平安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从树林深处的石兰贸易站一直追到林子外面的路边,杀了个干净。
重新回到石兰贸易站,戴平安把屋子仔细的翻了一个遍,除了赏金猎人身上的武器和食物,他没有发现其他的痕迹和尸体。
天色此时已经黑了下来,正当他准备进林子搜寻一番的时候,一辆挂着提灯的马车出现在贸易站北方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