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浾溟寨
老妪偏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嘴角上扬着露出两排泛着黄、又不太整齐的牙齿,两颊处的肉向下耷拉着。
“把这药饮下吧,身子会轻松些。”
这会老妪捧上来一只巴掌大的海螺,递到她嘴边,指着螺尾道:“吸这儿。”
项右右又细看了看这位老人,一张不修边幅的脸上尽显慈祥的神态。这让她想起了两年前去世的外婆。又见老妪手中的海螺是用来装吃的,她突然觉得这法子还挺有意思的,于是放下戒心。
她乖乖地用嘴抿住海螺尾端,轻轻吸了一口,瞬间一溜子粘稠的汤汁滑进喉管处。
这东西清甜中夹杂着淡淡的鱼油的味道,像吃燕窝罐罐一样,吸得极为过瘾。项右右吞下后,立马觉得嗓子眼滋润了不少,胸口也清爽了许多,不像方才那般堵得慌了。
“阿婆,这是什么?真好吃!”她笑着问道。
“这是能治你身上伤的东西。”老妪回道。
“我身上还有伤吗?”她有些好奇,先前除了那喉咙似火烧之外,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受了伤。
“嗯!”老妪点点头,又接着道:“我家主上在海底发现小娘子时,你不但头破血流,身上还有多处折了骨。”
“呀……怎会如此?”
项右右忽然面色发白,这句话对她来说信息量非凡,她又需要好好缕缕了。
“这么说,我头上这个,也是你们帮我包扎的。”
她又摸了摸额头处的绑带,见面前的婆婆点了点头,她忙道了声谢。
“眼下小娘子虽醒了,但还是要好生歇着,毕竟身子骨还需要静养。”老妪嘱咐道。
见这老人起身要走,项右右忙急迫地唤了声“阿婆”。
“小娘子还有事要吩咐?”老妪又转回身来。
“我能问下,这里是哪么?”
“这是南炎海底——浾溟寨。小娘子不是我族人,不知道实属正常。”老妪道。
“南炎海底?”
项右右听罢,不禁念道着,忽然想到“鲛女入北炎”这句话来,忙又问:“那这儿也是炎州吗?”
“自然是的。”老妪道。
她点点头,心下揣测道:看来我还尚在炎州啊,只是从陆地跑到了海底。可这南炎,莫不是……
“这里难道是……是……蛟妖的地盘!”她猛地叫出声来,大跌眼镜。
忽然,老妪又精准地用手盖住了她的嘴,急迫地道:“小娘子可不要乱说话,若被我们主上听了去,可了不得!”
见阿婆这般紧张,她心中也确定了七八分,如今自己已落入了蛟妖的手里,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柏舟呢,柏舟又去了哪里?
“阿婆,您有见过一位年青男子么,长得挺英俊的,大概有这么高。”她跪起身子,用手比划了一下。
老妪摇了摇头,思量了片刻道:“我倒是见不着,不过小娘子可以问问我们主上,是他救你回来的。”
她心上如触电般,猛颤了一下。如此说来,这些蛟妖不但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反而还是她的救命恩人!看这阿婆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一时间,她更加迷惑了。
“阿婆,眼下是什么日子?”
“四月将出了!”老妪道。
项右右听罢,脑中一团乱麻,想着被扔进地牢那日,好像还是中旬,怎么一觉醒来,就已经到月底了。眼下有太多迷团,她一时想不明白。
看来得找婆婆口中的那位主上,问问清楚啊!她忽然想到那日大战之时,见到的那位“龙头老大”,不禁抽了抽嘴角。
就那张黑漆漆的怪龙脸,还是喜怒无常的感觉,一看就是个不太好说话的人呐。
见她若有所思,老妪又道:“小娘子好生歇着,老朽先行退下,有事你摇这个。”
临走前,老婆婆在她床头留下个五色小海贝。她缓缓躺下身子,捏着那小海贝,放在眼前来回番看着。
“这真是个漂亮的小工艺品呢!”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着,又转头望向四周。眼下这里的环境,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身处妖界。
“也不知道这屋子外面是个什么影像,是荆棘满布的妖穴鬼洞,还是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呢。”她突然有种想解锁“新地图”的冲动。
忽然从屋子的廊口处,外传来一阵琴声,她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了去,越听越像是自己梦中听到的那曲《长相思》。
妖人也会弹琴吗?她眼下好奇得打紧,忙下了床去,披起一旁珊瑚衣架上的一件外袍,寻着那琴声,向屋子一角的长廊处行去。
这里怎么还挂了张美人图?刚行到玄关处,就见着玄关的背面墙上,有一张回眸一笑的工笔美人图。画中的女人一袭红衣,热情似火的笑容一看就是位活泼开朗的可人儿。
这应该不只是装饰用的吧。她如是想着,沿着狭长的弯道,缓缓来到了屋外。
项右右转身回望,这才发现自己住的这间大屋,是一只巨大的白色海螺壳,有四分之一的部分嵌进了海底的砾石里,四分之三露在外面。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想起在马尔代夫时看到的好些小螃蟹。它们身上都背着个跟自己身子差不多大小的海螺壳,在沙滩上横冲直撞。一见到有人影靠近,它们便缩到壳子里;有时还能见到两只小螃蟹,为了争一个海螺壳干架的情景。
“有朝一日我居然也成了寄居蟹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寻着那琴声,像在梦中那般,继续前行。
穿过几株一人高的彩色珊瑚树,还有一丛丛像海带一样漂浮着的水草后,项右右在一个由蓝色柱子支起的凉亭前,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惊呆了。
这亭子顶的造型,居然是一条三米左右长宽的巨型“魔鬼鱼”。鱼身闪着橙色的光辉,四周还垂坠好些白色的装饰物,好像也是小海螺、贝壳、海星之类的。
亭子四周分区域,栽种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草。项右右瞧它们很像是郁金香与风信子。
第167章 抚琴人
这些花儿之间,还均匀地插着些小木棍棍。木棍顶端,有些是彩纸折出来的小风车,有些是木料、竹块做成的小蝴蝶、小蜜蜂、小蜻蜓。它们都静静地簇立在花团的上方。
这哪里像是妖洞嘛!她茫然。
眼前景致,完全如同海洋公园一样,生机勃勃得很,比那女将军的“承恩殿”有温度多了。
项右右见到亭子正中,有一人正背对着她盘坐在地,轻轻摆动手臂,琴声便是从他手下传出来的。
我去,这人怎么满头白发啊!她瞧见弹琴之人的后背,被一大片披散的白发遮盖住,而且这“白瀑布”一直洒到了地面上。
听着琴声音,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背影,看起来好孤独、好寞落。
不会又是一位“练霓裳”吧?项右右苦笑了一下,有点感同身受。一时间,她又想起了柏舟,眼下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我应该不会变成这副模样吧!”她叹了口气,听着那悲伤的琴音,一时没了底气。
忽然琴声中断,从抚琴之人处传来一阵问话:“你醒了!”
呀,居然是个男的!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人应该是个女的,一时惊讶没有回答他的话。
“我问你是不是醒了,你为何不答!”
亭中之人缓缓立起身子,又转过身子,朝向她走来。
这人身着白色长衫,外披件薄纱水蓝大袖;一席如锦缎般顺滑的长发,垂至膝间;白色剑眉搭配浅蓝色凤眼,深蓝的睫毛向上翻翘着;五官妖媚、脸型修长、肤如白雪、面若寒冰。双耳微长似鳍状、向头顶伸长,自下而上由白转半透浅蓝。
项右右望着他的双眼,还是没有回答。只觉得自己意识似乎不受控制,目光完全没法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抽离出来。
眼前这副尊容,她突然相信这人是妖了。就像那些小说与影视剧中的妖儿主角的形象,多少都带着些摄人心魄的魅惑感。
那人走到她跟前,低下头去注视着她。
她也仰起头来盯着这人,半晌,才结结巴巴挤出几个字。
“你……是……何人!”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这人没有回她,而是反问了句。
“我……我是项右右!”她鬼使神差地回道。
这人听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嘴角上扬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么难听的名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哪……哪……里难听了!”
她望着他上薄下厚、有些性感的嘴唇,脸一红,声音低了下去。
要说自己名字好听吧,她确实也没啥底气。以前在现代,念高中之前,就常有人拿她名字开玩笑,还给她取个外号叫“齐步走”。
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左丹丹,二人更是一见如故,整日粘在一块。再加上她俩一个是滚圆的双眼皮子,一个是细长的丹凤眼儿,便常被一些爱恶搞的同学美其名曰“左单右双”。
眼下突然又被人说起名字难听,还真不知道用啥话来搪塞。
“这物件你是从哪得来的?”
忽然听他再次发问,她忙向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瞧去。只见他手心处摆着一物,仔细一瞧,不是别的,正是她那串“七彩玲珑”。
呀,我的手钏……她心中一惊,忙摸了摸自己的两个手腕,确实没有了这物。
“还给我……”她叫嚷了一声,伸手就去抢,不料这人迅速收紧五指,将手钏握在了拳中,快速给躲了过去。
“你告诉我这东西从何而来,我便还于你。”这人又道。
项右右望着他,将信将疑,心下盘算着:这人是不是与这手串有什么渊源,不然为何一见我就问它呢?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她道。
“你娘亲?”这人思索了片刻,又取出一物道:“那这个呢?”
这回又是什么?她好奇地望着他手中缠着的海螺坠子,是文婶给自己的那枚鲛仙的信物。
之前她与柏舟帮女将军打跑了妖儿,就直接被她带进“炎沁城”里了,都没能用上这件稀罕物。后来她便一直当作新的项链,挂在自己衣襟里面。眼下竟然跑到这人的手里去了。
“我阿娘给我!”她忙又上手抢夺,谁知又被他给避了去。
“都是你阿母的?”只见这人眼中又是一亮,瞬间移近她跟前。
“你……你想干嘛?
项右右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一顿打量,似乎要将自己看穿了去,忙将双手护在了胸前,又向后退去一步。
谁知这人忽然伸出一只手,风驰电掣般的。她还没反应过来,颈脖处露出来的透明坎肩的圆领子,就被他抓在了手里。
只听这人再次问道:“这鲛绡又是从哪来的?”
这人的嗓门突然变大了许多,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噼里啪啦”好一阵敲打。这人突然松开了手,她整个人差点向后摔倒了去。
半晌,她站稳后,又理了理被扯变形了的领口,瞪着那人道:“你有病啊!”
“小娘子莫怪,我并无恶意,只觉着你我颇有渊源,心下急于求证,不想却吓到你。”这人忽然面色转温,变得有礼貌了起来。
项右右见他同自己作了个揖,心想着这可是个好机会,便指着他的双手道:“你把手串和项链还给我,我就告诉你!”
听她提出这般要求,这人正欲上前时,项右右又是一声喝:“不许动!把它们扔过来!”
这人听罢,忽然露出阵奇怪的笑容,看得她心里发毛。这笑容,怎么有点老爸的感觉,几个意思啊!
只见他笑过后嘴中又不知叨咕了句啥,垂下眼皮轻轻摇了摇头,施去一法,将那“七彩玲珑”和海螺坠子送到了她面前。她见了,一把抓下,迅速戴在了手上和脖子上。
“呀……”
此时,项右右发现那黑色的树珠,又有一只变了色。望着那枚蓝色的珠子,她心上好一阵触动,喜忧参半。喜的是,水弦已经找回来了;忧的是,她的柏舟不见了。
第168章 阿女?
“小娘子能告知我实情了吗?”
见她呆滞了半晌,这人又提及此事来。
项右右回过神来,轻声答了句:“这也是我阿娘赠我的。”
“又是你阿母的……”
听见他这么一问,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算了,先随便应付一下眼前这个怪人吧。她如是想着,支吾道:“是……是啊!”
突然,这人闪现至她面前,张开双臂激动地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嘴中还不停地念着:“阿女啊,我们终于团聚了……”
项右右被这人突如其来地整了个老父亲般慈爱的熊抱,差点惊得三魂没了七魄。她颤抖着身子用力地挣脱开他的臂弯,冲着他怒斥了一句:“我不是你女儿,我有爹的!”
她心下骂道:这人真的是有病啊,无缘无故地乱攀亲戚,还胡搂瞎抱,是想占我便宜吧!她对他吹胡子瞪眼。
这人呆呆地望着项右右,满脸困惑与委屈,半晌又道:“阿伊娜,我……我是你阿爸啊!”
“阿伊娜、阿爸!都什么乱七八遭的!”她一脸惶恐,盯了他半晌,突然吼出了声“浩天”,将神剑紧握在了手里。
她用剑指着这位“阿爸”道:“你看清楚这柄剑,我不是你女儿!”她心下想着,这建木的神器,妖儿见了应该都会害怕吧!
“主上,您清醒些,这姑娘就不是我族的人!”
忽然,方才在屋里照料项右右的那位老婆婆,闪到了他们身旁,扶住了微微颤抖的这位怪人。
听老妪这般叫称呼他,项右右突然有些惊讶。原来这位就是救了自己的主上啊!可他怎么好像有点不太清醒呢,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想到这里,她忙收起了浩天。
只见这位主上,突然抓紧老妪的两只胳膊,歇斯底里地摇了起来,嘴中还大声吼道:“怎滴不是!她若不是阿伊娜,身上怎会有‘七彩玲珑’,这可是她阿母的家传之宝啊?”
咦?什么情况,这东西不是若璃娘亲的吗?还是她那位魔尊舅舅亲手给她的。这些都是锦昱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啊!莫不是这主上的老婆也有串一模一样的?
“会不会是物有相似啊!”她道了句。
谁知那主上不理会她,继续指着她对老妪嚷道:“她若不是我阿女,身上又怎会有‘鲛女之梭’?”
“鲛女之梭”,啥完意啊?该不会是那个像海螺的透明坠子吧!那可是文婶给我的啊!
她心中咯噔一下,完蛋,这下更没法解释清楚了。方才她也没想那么多,便承认了都两件东西都是自己娘给的。眼下要是同他们说,此阿娘非彼娘亲,他们会相信吗?
她不自觉得摇起了脑袋,觉得连自己都没法说服的事,怎么说服得了别人呢!怎么办,好头大啊!
正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那老妪开口道:“这东西不算稀罕,如今北国那边应该还能寻到几支!”
听到老妪这番话,项右右一个劲地点头,又称赞了句“婆婆英明”,再瞧主上时,见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一分钟后,主上突然又质问老妪道:“那她身上的鲛绡坎肩如何解释?”
鲛绡坎肩咋了嘛,这东西也不止一件嘛!她如是想着,满怀期待地望着婆婆。
可谁知老妪听罢,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半晌才疑惑地说道:“这我不晓……”
咦,她怎么会这么说啊?难道这鲛绡坎肩是世间绝版?不至于吧……她见那老妪似乎快被那主上说服了,忙嚷了声:“我这个是家里的长辈送的!”
谁知那主上一听这话,两眼放光,瞪着她道:“什么长辈,姓甚名谁?”
不是吧,难道还要我说出阿娘的真实身份?不行啊,文叔之前交待过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文婶的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我发过誓,绝不能说!”她大声回道。
忽然四周围没了声音,安静得有些可怕。半晌,一阵狂笑打破了平静。那主上,似乎又找到了什么证据,要开始继续“刁难”她了。
只见他“簌”一下又从怀中掏出二枚吊坠,展示于项右右眼前,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若不是我阿女,包袱里怎会有我与元娘的订情信物?”
这是什么“订情信物”啊,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心下一惊,又仔细地瞧了瞧他手中的物件。
我去,看这成色,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啊!只见这主上手里拽着的,是一对能相互咬合的暗红色鱼形玉石。两尾红鱼像“太极”的形状,首尾相交、严丝合缝,打开便可变作两个挂坠,一看就是情侣间佩戴的东西。
这东西怎么会在我包袱里。她又望向主上和婆婆,异常冷静地说道:“不好意思,这对红玉不是我的,我也不认识你们口中的阿伊娜与元娘。”
“你说谎……它们明明就在你的包袱里!”主上突然又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冲上前来一把抱住项右右,痛哭流涕地说道:“阿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原谅阿爸吧!”
“滚……滚开!”
她猛地推开他,使出了搬山的力道。这位主上一时没站稳,摔坐到了地上,嘴中叫了一声“啊呀”。
老妪听到声音,忙朝着那方向奔了过去,扶起这人,又替他理了理衣服,在他耳旁说道:“主上,您放宽心些,她真的不是阿伊娜。”老妪说罢,又朝向项右右,道:“小娘子莫要生气,我们主上忆女成狂,有好些日子了。”
这人八成是患上失心疯了!她此时猜度:他说那对鱼型红玉在我包袱里,我只要证明那个包袱不是我的就可以了嘛。想罢,她忙道了句:“请问,是什么样的包袱,能让我一探究竟吗?”
这位主上听她主动问话,眼中又中闪过一丝希望之光,忙施法引来一只系好的枕头大小的布包,送到她面前。
项右右瞧见那包袱的花色,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心中一块大石便放了下来。
第169章 两位妖大人
看来真的是弄错了啊!她揣度着,双手接过包裹,将它放置在一旁的小桌上,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
“这……”
掏了片刻,她竟然发现,除了那包袱皮外,包里面的东西还真都是自己的。
除了她与柏舟的几套衣裳外,什么文婶给的夜明珠、扶玉给的酒葫芦、她写给若璃的信,就连若璃娘亲的凤头钗、建木的《有谱》都在,一样没少呢。再一翻包底,那个袖有“璃”字的小香囊也“毫发无损”地压在里布底端。
她顿时傻了眼,忙问道:“你们确定,这对红玉是在这个包裹里的?”
“怎的不是!”主上言之凿凿。
她忙继续问道:“还请问,这包袱是在哪里寻到的?”
只见老妪叹了口气道:“我们主上说,见到你时,你身上除了绑着块大石头外,还背着这个包袱。”
项右右一听,又傻了眼。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我被人仍下海也就算了,身上竟然还捆着石头。到底是谁,这么狠,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啊……难道是……她?
她脑中浮现出那位女将军凶恶的嘴脸,突然好一阵后怕。要不是身上穿着文婶送的鲛绡,她这会肯定已经去天堂见外婆了。
话说回来,项右右的外婆可是一位极度虔诚的基督徒,经常需要做祷告。她每回见到外婆时,外婆都会苦口婆心地在她耳边说道着“信耶稣,上天堂,得永生”之类的话来。
外婆去世那日,她望着她那瘦小的身驱,就想着再过个六七十年,自己也会拉着小表弟,去天堂与她老人家团聚了吧。
她刚想问些什么,忽然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跑到庭子处,高声请示道:“主上,夜叉王与降巫大人来了,说有事相商!”
主上听罢,突然眉头皱紧,大嚷了一句:“不见……不见!”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从那亭子后面的一大片绿色树从内,传出一阵男人的声音道:“主上今日雅兴甚浓啊!”
项右右瞧见,树后行出两个人来。待他们走进了细瞧,她差点没趴到地上去。只见一位是那日与他们战斗的“黑龙头子”,另一位则是蛟妖撤退之前,说几日后要去找她的那个斗蓬人。
她大惊失色,忙转过身子,用背对着他们低下头去,心中叨道:这回完蛋了,那日刚与他们打过架,想来这主上还不知道我曾助鲛仙与他们为敌。
这两家伙现在突然跑来,不知安的什么心,该不会是知道我在这里了吧?万一要是被他们认出来,那我岂不是要……她没敢继续想下去,小心脏又旋到了嗓子眼。
这位主上压根没有回头看这两人,只是背对着他们训责道:“此处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还不退下!”
“混……”
刚有人刚骂出一个字,就立刻被制止了。
项右右一时不知是谁在说话,只觉得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忙将脑袋别过去一丢丢,偷偷观察了去。
她见着那斗篷人缓缓走到主上身后,行了一礼,说道:“我与夜叉王不知主上有客,失了礼数!”
黑斗篷说罢,瞟了一眼杵在一旁用背对着他们、又耷拉着脑袋歪头偷看的项右右。忽然,他将目光汇聚到了她身上,半晌又问:“这位贵客看着好生眼熟,不知本巫是否在哪见过?”
我去,不会是真被他认出来了吧,他好像是认识“浩天”和遂尹爹爹的!妈妈啊,怎么办……她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正紧张时,又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刚要转身跳起来做个鬼脸吓吓这人时,忽然一阵风快速刮来。“歘”一下,主上已挡在了她与斗篷人之间。
“休得无礼!”主上瞪着那“斗篷”,呵斥了一句。
那人听罢,先是一愣,突然又嗤笑了一声,道:“想不到,主上有朝一日也会垂怜一名女子。好事,好事啊!”
这人说罢,又在斗篷里长笑了好一阵。那声音听得项右右头皮好一阵缩水。
“这是主上的私事,与旁人无关,还请两位大人暂且回避吧!”这时,那老妪忽然开了口,又摆出一副送客的姿势。
一旁的黑龙老大听了这话,本就黑乎乎的脸上,龙胡子全都竖了起来,指着老妪的睛眼嘈嚷道:“瞎老婆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轰”一声巨响,惊得项右右尖声大叫。她回过头去,发现那黑龙头不知怎地,已经倒在地上,还口吐白沫,不停的抽搐。
而主上这会,已经立在他身旁,不知从哪变出条帕子,正在擦手。擦完后,又随手一扔。那帕子便不偏不倚,正好飘到黑龙老大的头上,将他那张丑陋的脸给盖了去。
“管好他,别再有下次!”主上冷冷地对着斗篷人道了句。
“主上息怒,我会教导他的!”
斗篷人说罢恭敬地行过礼,又唤来两名侍从,将黑龙头扶起。他刚要转身行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着项右右道:“小娘子,多保重。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大笑着离开了此处。
那斗篷突然又扔下这么一句来,项右右整个人就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望着他神秘的背影,屏住了呼吸。
那人走后,主上又行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怕,有阿爸在,他们不敢伤你!”
她回过神来,望见主上原本妖娆的脸庞,突然显出一种老父亲般慈爱的神态,她深吸口气回道:“谢……谢谢啊!”
刚才她的这位“主上阿爸”只动了动小拇指,那黑龙妖头就瞬间倒地了;还有那个斗篷人,似乎也很怕他。没想到,自己到这,捡了个便宜妖爹当靠山,而且还是位狠角色。要不是刚才被那两怪物吓到了,她估计也不会对人家这么客气。
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他的对手,眼下有他罩着,自己人身安全应该还是可以保障的。
哎,我是安全了,可柏舟呢?她叹气。
第170章 头疾
不知道柏舟他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扔到海里,被水冲走了?还是……一想到那奇怪的血玉出现在自己的包袱里,她就不安,忙拱手向主上鞠躬。
“别……”主上一把扶住她,道:“阿女不必行此大礼,有何需求尽管说来。”
“主上阿爸,请问您救我时,可有见过一位男子,比您略矮一些,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她比划了一下柏舟的高度。
“年轻男子?”主上望向她,思索了片刻,突然道:“这男子是何身份?”
她没想到“阿爸”会这么问,一时结巴道:“啊……是,是……我未婚夫。”
谁知主上听后,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开怀地道:“阿女有心上人了,这么说我快当阿公了,不知他是哪族人?”
“还早得很呢!”
项右右吐了吐舌头,心想:这话题心怎么跑到这来了,我明明问的不是这个,忙又问了一遍“您有见过吗?”
主上突然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思虑了片刻,方道:“我找到你时,旁边并无其他人的踪迹。如此说来,你是与他失散了?”
项右右点点头,又陷入了沉思。
那日我在地牢中睡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水弦已进到了我体内,柏舟却不知所踪,包袱皮也被人换过了。很显然,这一切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还有那对赤血玉,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包里,与我和柏舟的东西摆在一起;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又被认识这东西的人给救了,这绝对不是巧合。做这些事的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如果那女将军想致我于死地,直接诛杀我就好,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把水弦还给了我,又推我到水里。
这一切……会不会与那个斗篷人有关呢?第一次见他时,他说要我跟他走,还有刚才他离开前说的那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语气实在怪异,似乎有所隐涉。想来,他应该知道些什的。
她疑惑得打紧,完全摸不着头绪。又望向主上,见到他手中依旧拽着那对红玉,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看来这玉才是“破案”的关键,先查清楚主上口中的阿伊娜,还有元娘都是什么身份,再追着这条线,去寻可能藏有这玉的人。想到这,她忙问道:“主上阿爸,您说这血玉是您和阿母的定情信物?”
“这块,是你阿母的,你一出生便戴在身上了。”
主上缓缓伸手,递过其中一块,说话的语气甚是悲伤。
“那日,我带你去炎津镇与元娘团聚,谁知元娘没寻到,还把你给弄丢了。这一分离,就是整整两百年。”他说着说着,眼中滑落出几滴泪水来。
原来他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啊,再加上他本就忆女成疾,难怪会错认了。她思量着,又道:“那……阿母她为何会离开您啊?”
“元娘,她……她离开我,是因为……因为……”主上半晌话不出原因,突然两手悟头,五官堆挤到一起,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主上……”老妪见状,立即扑到他身旁,替他抚摸着后背。
“阿嬷,元娘……元娘她究竟是为什么,才会……离开我啊,我……我想不起来了!啊……好痛,头好痛!”主上突然大吼了一声,顶着脑袋,如同蛮牛一般,向着一旁的珊瑚礁石撞去。
还不等项右右叫出声来,老妪就一个闪现,挺身挡在那坚硬的珊瑚石前。
主上一头狠狠撞在老妪的腹部,“嘭”一声响,将老妪整个身子死死抵在了那石头上。眼前的影像,再次惊到了项右右。
这一撞力道极其地大,老妪身后的大半截石头,“轰”一下断裂开去。老妪也“噗”的一声,喷出口蓝色的液体。
“婆婆……”
项右右大叫一声,快速冲到老妪身旁,扶住她。又见那主上阿爸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晕迷了过去。
“您怎么样了!”项右右抚了抚老妪的后背,关切的问道。
“我……我无大碍!”
老妪弯着身子,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人,皱起眉头道:“请小娘子快帮我看看我们主上,他如何了!”
她听罢,转身蹲到主上身旁,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下他的鼻息,发现一切正常,便对那老妪道了声“他只是晕了,没受伤。”
老妪长舒了口气,被项右右搀扶着行到主上身旁。她缓缓蹲下身来,往他口里不知塞了个什么。半晌,她又引着项右右走到小桌子旁坐了下来。
“多谢小娘子!”老妪握着她的手感激道。
“您别同我客气,我的命都是你们救的呢!”
她心下琢磨着,这婆婆自己受了伤都不管不顾的,一心只想着主子,真是衷心啊!
她又再回过头去瞧了眼主上阿爸,见他身子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忽然有些紧张,忙问老妪:“就让他这样躺着么?”
“嗯,他头疾发了,刚服过药。眼下我们不去动他,要不了多久自然会好。”老妪道完,突然咳嗽了起来。
这主上果真有头疾啊!项右右心下感慨,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上一杯茶递到老妪手边。
“还好有小娘子在。”老妪接过茶水,饮下一口。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又抚了抚老妪的背脊。
“我们主上……”老妪眼角垂出几颗泪滴,声音哽咽道:“好久没有笑过了!”
听她如此说道,项右右心下疑惑:这婆婆不是看不见么,怎么知道主上刚才有笑过呢?一时忍不住,问道:“阿婆,您的眼睛……”
“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东西,可这里……”老妪此时将手放在左胸上,接着道:“却跟明镜似的,能感受到主上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心相印啊,是要非常亲近的两个人,才能做到的啊!想到这,她不禁道了句:“您真了解他啊!”
老妪听罢,嘴角微微上扬,轻描淡写地道了句:“主上是我看着长大的。”
第171章 鲛绡坎肩
看来这位主上,是被老婆婆一手带大的啊!这就难怪了,项右右恍然大悟。
主上不仅唤她阿嬷,还为她教训了那个目无尊长的“黑龙头子”,这二人的关系一定如同母子。她脑中浮现出深宫大宅戏里,老嬷嬷与小主子相依为命、荣辱与共的画面来。
想不到这些蛟龙妖,还挺有情有意的啊,完全不像将军口中说的那般凶残。她忽然想起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所描写的那些心地善良的妖精,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小娘子……”
听到老妪唤她,她这才回过神来,道:“有何事,您尽管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妪停了半晌,才又道:“只是想问,你身上的鲛绡坎肩……”
“不骗您,这物真的是家中长辈所赠。因为我不熟水性,他们便将这宝物送给了我,用来以防万一。”她诚恳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主上寻到你时,你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老妪又道。
“家里人说,穿上这件衣服,能在水下呼吸。”她随口说道。
“不知您家长辈是何身份?”老妪突然又问道。
见她如此在意这坎肩,项右右突然警觉起来,忙编了个谎道:“只是普通的修仙之人。长辈说,他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寻到此物的。”
“老生只是随便问问,小娘子不必介怀。”老妪见她神情有些刻板,忙解释道。
她听罢,忙故作放松状,心下却思量:看来我江湖经验还是太浅了,这么块就让她看出我有异样了。不行啊,以后要学着“喜怒不藏于色”才好哇。
想到这,她忙回问道:“头先主上说,他也有一件鲛绡,是送给阿伊娜的娘了吗?”
“是啊……”老妪点过头,又接着道:“她不是我族人,无法在水里生活。”
“那阿伊娜呢?”她追问道。
“在她失踪之前,是不行的。”老妪道。
“什么意思?”项右右没太听明白。
“我族人与外族人所生的孩子,性子随哪一方,要在成人之后才能显现出来。”老妪回道。
“这么奇怪啊?”她突然觉得这解释听着,有些像是小蝌蚪!
老妪见她满脸疑惑,饮了口茶后,又耐心解释道:“小娘子莫要惊讶,这九州四海的众多族人,都有各自独特的地方。不同族群之间繁衍的后代,究竟是随了哪族的性子,都需要在成年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这世界的人还有这种属性啊,怎么以前没听人说过呢!她心中又揣测起来,文叔与文婶不是同族,那他们孩子又是随了谁的族性呢?
文澄,身上是有件鲛绡坎肩的,后来给了丝绮,这说明他们的女儿不能在水下能呼吸,性子随了三仙岛的人;那文源哥……好像,当时他右手臂化为月弦的那一刻,肩膀处有闪了一下鲛绡的光辉来着,这么说,他也是随文叔的啊!
“所以说,阿伊娜小时候是不能在水下呼吸,要穿上这坎肩,才能与你们一道生活在这海底。”她继续问道。
“是的。为了能让她住得习惯,主上特地建了此处的花园,还种下了法术结界,将海水挡在了外面。”老妪道。
她听罢,一下子又恍然大悟,难怪此处的色彩会如此艳丽了,敢情自己住的那间海螺房,是以前主上女儿住的啊!
“那元娘呢?她怎么不和你们住在这里吗?”她道。
“绡鲛只有一件,给了阿女,阿母就没有办法了!”老妪道。
“只有一件?”
项右右张大了嘴,心想着,文婶她一个人至少就织了四件吧,可他们却只有唯一的一件,这就难怪,他们会对这坎肩如此在意了。
只见老妪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九州四海这内,恐怕已无人再能织出这种料子了。”
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这门手艺断掉了,还是……她没敢往下想,忙问道:“此话怎讲?”
老妪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道:“算了,此事久已,无需再翻出来徒增烦恼。”
听她这么说,项右右不太爽快地道了声“噢……”,心里却像爬了无数只蚂蚁一般,只想着“我不知才会烦恼死啊”。
老妪突然又用衣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项右右仿佛又看到了那蓝色的血液。
婆婆受伤这事,完全是因为我刚才那句“阿母她为何会离开您”而起啊!忽然,她心中好一阵愧疚,忙道:“您先回去休息,我在这看着,一会主上醒了我再叫您?”她说着掏出了那只小彩海贝。
“小娘子不必自责,主上他……”
老妪话还末说完,两人就听见传来阵阵“元娘、元娘”的叫唤声。
“主上醒了!”老妪道了句,忙用衣袖抹了抹脸,寻着那声音,跑到主上身边。
项右右见状,便也跟了过去。
只见主上缓缓张开眼,坐起身来,望着老妪,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阿嬷,我刚才好像见到元娘与阿伊娜了,我……是不是又发病了!”
见她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主上一把握住老妪的手,关切地问道:“我有没有伤着您?”
老妪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咳喘,摇了摇头道:“没……没有!”
“那就好……”
主上望着老妪,出神地反复念着这句,仿佛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瞧见了站了老妪身旁、瞅着自己的项右右。
忽然,主上面露喜色,对着她二人说道:“这位小娘子,终于醒过来了啊!”
项右右正在瞧着他二人“母慈子孝”,感触良多时,突听他问出这么奇怪的话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那老妪抢着道:“她方才醒了,出屋外来透透气,正好陪我在这说会话,一道等您醒过来,说是要向您道谢呢!”
主上听罢,立马起身,向项右右恭敬地说道:“小娘子,有心了。”
她忙行去一礼,又道了句:“哪里,是我要多谢主上才对。”
第172章 离开
项右右嘴上如事说着,心中却思量:看来,他已经能认出我不是他的阿女了,刚才那些事情,他好像也全给忘了。所以婆婆才要那么说的吧。主上这种状态应是受刺激过度,患上了间歇性失忆症。
“小娘子无需多礼,我正好有一事想请教。”主上向她回过一礼。
她听罢,头皮一紧,又望向老妪。
那老妪听了这话,忙道:“主上,这些事来日方长。您刚醒来,小娘子也受伤未愈,都应先好生歇着。”她说着说着,又咳了两下。
主上听罢,望了项右右一眼,点了点头,道:“阿嬷所言及是,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老妪听罢,搀扶着主上离了此处。
项右右望着他们消失在树丛中,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着:还好婆婆反应快,不然主上又问起那些问题,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万一一个不小心,害他再次发病,不知道又会导致啥严重的后果。
忽然,她有种走玻璃栈道,不敢下脚的感觉,一时间觉得头痛得厉害,身上关节处也有些酸胀,赶忙抱起包裹,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海螺屋子。
回屋后,她躺在砗磲床上,心中一直惦记着柏舟,便掀开刚拿回的包裹,从里面取出柏舟的一套衣裳,抱在怀里。
他到底去哪了?按婆婆说的,主上是在五天前将我救起。柏舟他有追踪技能,身上还有不怕水的鲛绡。如今与他分开至少也有五天了,按以往的经验,他早该寻到自己了。莫不是因为这里的“隔水大法”,让他寻不到我?
她心中不停地揣测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过去。这次,她只梦见了柏舟一个人,被关在了那个黝黑的地牢笼子里,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右……救我,救我!”
“柏舟……”
她见到柏舟隔着牢宠伸出双手,她忙飞奔到他身旁。还没能握到他时,就见一个人影又挡在了自己面前。
她迅速抬头望去,这人脸极为模糊,看不出是男是女,但看身形,她能认出来,正是那位女将军。
她高声唤出浩天,对着她猛地刺了过去,嘴中还大嚷着:“你……你还我柏舟!”
只听见“柏舟”一声惨叫,她定睛一瞧,方才挡在他们中间的将军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那“浩天”不偏不倚地插在了柏舟的心脏处。
她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柏舟,对……对不起……我不是想杀你的……”一瞬间,泪水喷涌而出。
柏舟按着鲜红的胸口,一脸绝望地望着她,双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她哭喊着,伸手去抓他,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够不着。她发疯一般地捶打着地牢的栏杆,狂唤着“浩天”攻击那牢笼,全都于事无补。
忽然,眼前的人影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不要……不要消失啊!”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从未有过的绝望与心痛,仿佛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压在自己身上一般。
忽然,她脑中“轰”了一声,一眨眼便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依旧在那间充满童趣的房间里,怀里还抱着柏舟的衣服。
她将脸埋进衣服里,心里隐隐作痛,只觉得梦里的画面与情感都极度的真实,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不行,我要回赤河堡找柏舟!他一定是被那将军关起来了,才托梦给我,让我去救他的。”
她这会完全愿意相信那些鬼怪迷信之说,而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潜意识在“作怪”了。
想到这,她索性起身,洗了把脸,又穿起自己的衣裳、背上包袱,将房间收拾开净后,向着那间有亭子的花园行去。
“我记得,他们都是从那亭子后方的树林子里出去的。”
项右右如是想着,绕过亭子,又向着那堆好似红树林的林子里走去。可谁知这林子里面根本没有路,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枝蔓儿。
她又跨又钻地过了好一阵子,还是找不准方向,一回头,竟然发现连回去的路都看不出来了。
“我去,这不会又是什么‘奇门遁甲’大迷阵吧!早知就不一时冲动,问清楚了再出来啊!还有,那婆婆给的贝壳铃铛咋没一起带出来啊!”
她埋怨自己缺心眼儿,当时只想着要离开这里,便写个告别字条,用那漂亮的彩色贝壳压在进屋最显眼的地方了,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树林里迷了路。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寻了根横着的树杈坐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弯身过渡,她身上的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望着这暗摸摸的林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没了柏舟,竟是这么的弱鸡。
“柏舟……”她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呜咽起来。座下的树技突然动了动,她警觉地立了起来。
“小娘子是迷路了吗?”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忙寻声望去。“呀,怎么是他!”
身前,那个黑乎乎的斗篷人,已然站在了自己面前。她这才发现,他四周的树木向着两边弯身倾倒,让出了一条路来。
她此时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那斗篷人的衣袖,结结巴巴道:“我……我,找不着……北了!”
斗篷人的头上下摆动,将她打量着,又问道:“小娘子是想离开这里吗?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吧。”
她听罢,立马将自己肩上的包裹藏到身后,冲斗篷人笑了笑,摆手道:“你想多了?我就出来转转,谁知道被这林子给困住了。”心中又嘀咕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来到这里,真的是他捣的鬼?
“不是最好,否则我敢保证,你一踏出这水寨,就会被它们分食干净!”斗篷人忽然伸出他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向上空。
项右右就瞧见自己头上晃出一片光幕,光幕里显出一大群脑袋长得像食人鱼、身上还有怪手的海怪。伴随出“嗞嗞喳喳”的声音,它们各个龇牙咧嘴、凶猛无比。
第173章 回后花园
项右右见了这情景头皮突然一麻,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眼前这片让自己迷路的红树林,好可爱!
斗篷人拳头握紧,收了那团光幕,又忽然走近到她面前,低头望向她道:“怎么,小娘子还是不相信我,你忘了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吗!”
从来没跟这人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过,项右右突然感到一股吸力从那斗篷里传出来。她颤巍巍地抬起头,忽然发现这人的大斗篷里,居然没有脸,有的只是一团黑气,像个大黑洞一般,仿佛要将万物都吸进去。
她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上抵到根坚硬的树干。见这人又向自己靠近,她忙道:“你别过来,我……我信你了。”
那人突然停下,接着道:“既然如此,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跟着我,二是乖乖待在后花园里。”
“我回后花园!”
她不假思索的答道。与眼前这位又黑又“吸”的斗篷人相比,那位主上自然要顺眼得多了。
那人听罢,仰头发出一阵怪笑,笑罢又道:“小娘子没见过世面,才会这么选!”
项右右听了,心里不爽,哔哔道:你才没见过世面,你全家都没见过世面!我见过的东西,你听都没听过!
这人又指了指项右右的左边,那些挡在她身旁的小树便都自觉地向两侧弯曲,在她脚下腾出一条路来。
“跟来!”
斗篷人说罢,转身行在了前面,项右右虽心中存疑,但眼下又无计可施,只得乖乖地跟在了他身后一丈之外。
他怎么又说要我跟着他啊?上次在海上也是,还说什么给我七日时间考虑,难不成我真的是被他给掳来这里的?他知道建木、又知道遂尹爹爹,还想抢那水弦,肯定知道与“伏羲琴”有关的事,说不定他能帮我找弦……
她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的选择了。
斗篷人在前方突然停了下来,害得正专注思考问题的她,险些撞到这人身上。
项右右刚想说什么,就见到眼前已出现了那座“魔鬼鱼”亭子。
“后花园已到。记住我的话,没事别乱跑!”
斗篷人又阴阳怪气地警告了一番,调头就走。
项右右望着他的背影,结结巴巴道了句“晓……晓得了”,心里却慌得很。她见那亭中桌中除了有床琴外,还有一只茶壶,忙奔了过去,一把抓起水壶,仰头就喝。
这仰头居然让她发现,这“魔鬼鱼”的肚子上,并不是她以为的白色,而是渐变的蓝黑色,仿佛夜空一般,上面还镶嵌着好些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还有一只泛着暖白色的弯弯月亮。
以前在现代时,她最爱在海洋公园里的海底遂道中,仰望头顶上那些大鱼的“底盘”了。它们那白白的肚皮上,都有着一张极其滑稽的“脸”。
那脸上有挑高的“眉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憨态可掬的笑容与藏狐有七八分相像。那“尊荣”仿佛在问着她,“你怎么才来啊”!
而此处,一看就是一片为小朋友精心布置的夜空嘛,一定又是主上为阿伊娜搭建的。
项右右又摸了摸那床琴,方才主上坐在这里,弹了曲类似《长相思》的曲子。不知这琴如何?她心下想着,情不自禁地抚了一曲真正的《长想思》。二分钟后,她听见身后传来老妪的声音。
“小娘子的琴艺很是了得啊!”
她忙起身,见老妪脸色较先前好了不少,气息也饱满了许多,她关切地问道:“婆婆您来了,身体可还好?”
“托您的福,已经无碍了。”老妪行了个礼。
“婆婆您方才过誉了,我对琴,只是略懂一二。”她谦虚地说道。
老妪笑了笑,又道:“您太谦虚了,老朽虽然眼瞎,但这耳朵可是灵敏得很啊!您的琴技,比元娘的要高出许多。”
“元娘,她也会抚琴呀?”她似乎突然有些明白,主上会弹琴的原因了。
“会的,我们主上的琴都是她教的。”老妪又道。
“真好呀!”
她突然想起之前柏舟也说过要和她学琴来着,可眼下……她忍不住发出一阵叹息声。
“小娘子,是身子又不爽快了吗?”老妪听她叹气,忙问道。
“没……没有!”项右右忙回道。
“有何事只管说,老朽能帮得上的一定帮您?老妪道。
这婆婆人可真好,她放下戒心,回道:“婆婆,我想去炎沁城,寻我未婚夫婿。您有法子送我上去吗?”
“小娘子的夫婿在城里?”老妪回问道。
“嗯,应该是在。还有,我想去岸上查查,究竟是谁将我推到海里的;这人一定知道那对血玉的来历,说不定还与阿伊娜有关。”她回道。
老妪听罢,沉思了片刻,又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炎沁城是鲛仙管理,按娘子所说,这背后之人指不定还在打我鲛龙族的主意。”
她见老妪也赞同她的想法,忙又道:“还有,婆婆您上回说这九州四海已无人能织出鲛绡了,但据我所知……”她心中一直还惦记着此事。
“难道小娘子有认识的鲛人?”老妪听她这么说,突然抬起头,声音颤抖着问道。
“啊……我,我不认识啊!”项右右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忙咧了咧嘴抢道。
“那小娘子方才,为何会有此说?”老妪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她抓着脑壳,转了转眼珠子,道:“我的意思是,炎州大陆上,住的不是鲛仙吗,他们可都是鲛人上岸的啊?”还好她知道炎州鲛仙的来历,不然还搪塞不过去了。
谁知老妪听罢,哼笑了一声:“他们如何算得上是鲛人!”
听着她略带鄙夷的语气,项右右又是好一阵奇,忙问道:“有啥不一样么?”
“他们眼不出珠、织不成绡、落地化胎、无尾无鳞、早已没有鲛人的半点天性,何以称为鲛人!”老妪道。
这一翻说辞,她算是整明白婆婆为何会是那种语气了。
第174 章 鲛人的过去
原来鲛人成仙,改变的不仅仅是身份,而是他们历经千百万年,才养成的独特体质。换句话说,如今他们虽然叫做“鲛仙”,实则上已没了鲛人的血统与本领,既不能滴泪成珠、也荒废织绩,而且还具有了人的属性与样貌,与原先真正的鲛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跑去陆地上生活啊?”她继续问道。
老妪沉默了半晌,项右右见了,刚想换个话题,谁知她突然开口道:“很久以前,鲛人族的族母,与一位神人相恋,便领着一部分追随她的族人,跟着那位神仙去了炎州大陆。在那里,他们设立了鲛仙族。”
额滴神啊!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都怪书上写得不清不楚的。她心中叨道:当时看那书说什么“鲛女入北炎、立仙族”,就觉得哪里怪怪的,还以为是全部女鲛人扔下男鲛人,跑去陆上定居了啊!现在看来,这“鲛女”两字,指的是鲛人的女首领啊!
“还好还好!”她情不自禁地道了句。
“她不仅带走了她的追随者,还带走了所有的女鲛与幼鲛。”
老妪突然又道了一句,项右右听罢立马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会发生……这……这种事啊?”
一整个族群中,女人与小孩全都离开,只剩下男性,那还不要灭族了!这……太可怕了,这种事在现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男鲛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老妪的语气明显有些愤慨。
“那最后男鲛们如何了?”
“他们为了生存,最终投靠了龙族,与女龙相结合繁衍后代……”老妪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
“与龙族结合!难道说……”项右右震惊地望着老妪。
“正如小娘子所想,便是如今,我们这些南炎海底的鲛龙一族。”老妪缓缓说道。
天哪,原来他们真的是“鲛龙”,而不是神话书里的那个“蛟龙”啊!这翻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她心神不稳,气血倒流,心中一时堵得慌。
“这……这么说鲛人都灭……灭绝啦!”
老妪点点头,道:“那些上了岸的,随了神人,都失了鲛人的真性;而那些留在海里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已化为泡沫,如今只剩下无数的‘鲛龙’,他们身上都没有纯正的鲛脉,流不出鲛珠、织不出鲛绡、所以我才会说,这世上已无鲛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
项右右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文婶,心中思量道:如此看来,文婶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鲛人了啊!没想到在这里,鲛人的命运会是如此凄惨,好好的一个神话种族,怎么变成这样了呢?男鲛与女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要惹得全族的女人都远走他乡。应该不只是主母爱上神仙那么简单吧。或许,这只是女鲛离开男鲛的一个借口,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矛盾。可文婶作为女鲛的一员,当年又怎会跑去三仙岛了呢?
她万万没想到,这“鲛仙”与“鲛妖”的仇恨,是世世代代结下来的,而不是简单的只是为争夺地盘。她脑中浮现出曹植的《七步诗》中最有名的那两句: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忽然又觉得他们两族,好像也算不上是同根。
“婆婆,这么悲伤的过往,到底是因何而起的啊?”她又问道。
“事隔已久,老朽我也不太清楚。”老妪一个劲地摇着头。
想必这内里的原因,恐怕只有文婶知道了,如果有机会回蓬莱仙岛,再找文婶问问吧,眼下还是以找柏舟、找那对红玉的线索为重。
项右右本想直接问老妪:元娘究竟是何许人。可又觉得太唐突,她便换了个法子问道:“那元娘是……是哪族的姑娘啊?”
老妪咬了咬牙,半晌才挤出三个字——鲛仙。
“啥……”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正是那南炎陆地上的鲛仙族!”老妪加重了“鲛仙”二字。
想不到主上的爱人,竟然是鲛仙族的女子,可这两族不是一直都有仇恨的么!
忽然,她想起遂尹爹爹与缱皌娘亲。看来阿伊娜的爹娘与他们一样,也是这九州四海中的一对“罗密欧与朱丽叶”。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他们这样的苦命鸳鸯,要是这世界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大家都和平相处,该有多好!
“既然阿伊娜不会水下呼吸,那她为何不随元娘一块生活在炎冿镇上,要如此大废周章,住到海底来?”她望着这海里的造景,显然是个巨大的工程,要耗费许多的法力与资源。况且海底常年不见阳光,对小孩子生长也是不利的。
“元娘她……生下阿伊娜不久,便去世了。”老妪道。
她听罢,心中咯噔一下,急着问道:“什么情况,刚才主上不是说还带着阿伊娜一起,去炎津镇寻她吗?”
老妪忽然垂下眼皮,嘴唇微微抖动着,刀刻一般的皱纹里,布满了泪珠儿。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不怕小娘子笑话,元娘……是死在主上面前的。主上一时受不了打击,晕厥过去。我们将他与阿伊娜带回来后,他便不愿相信元娘已逝这件事。于是每年四月底,他都会带着女儿去炎津镇上寻她。结果到第五个年头……他将阿伊娜给弄丢了。”
看着老妪的模样,听着老妪的话,项右右情不自禁地想起发狂后蜷缩在地上的主上,心中突然生出十万分的怜悯与悲痛,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元娘的命运与缱皌娘亲一样,生下女儿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吗?还是因为看到那主上,就想起了遂尹爹爹?又或者是因为他们的女儿呢?
她眼下只觉得非常难过,就好像这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那元娘为何会死去啊?”项右右继续问道。
“被仇家杀害的。”老妪回道。
第175章 琴先生
怎么又是寻仇!这个世界的人都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坐下来谈谈吗,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难道,又是因为仙妖两族间的仇恨吗?”她激动得叫出声来。
“仙又如何、妖又如何,不过是个称谓罢了!”老妪突然有些愤愤不平地道了这句。
项右右一听,自觉激动过头说错了话,忙道了声对不起。心下又将阿伊娜与若璃两人比较了一番,只觉得这个女娃娃的命更苦,从小就没了娘亲不说,还被爹爹给弄丢了。
忽然,她突发奇想:不知道她会不会是被人贩子给拐走,卖到炎州大陆去了,那边可是特别缺女娃娃的;又寻思着反正要回去找人,说不定机缘巧合之下,还能帮他们找到这位不幸的姑娘呢。
“婆婆,阿伊娜身上有什么特征吗,您与我说说,我回去找我夫君时,一起帮你们打听打听。”她道。
“小娘子心慈,老朽感激不已,只不过……”
“不过什么?”见老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她忙问道。
“寻人一事,还要与主上商议后再作决定。”
翌日,项右右醒来后用过些膳食,便一人坐在花园的亭子中,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在琴弦上随意播弄着。
“我帮主上找阿伊娜,他应该会同意吧!看他那么思念女儿,肯定不会反对啊!”她心中又谋划起去岸上找人的事来。
要先回趟炎沁城,那日在牢里,最后见到的人是阿稚,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柏舟现在及有可能还在赤河堡内,她又想起那个他被关在地牢里的梦。最好是能乔装混进堡里,可是要如何才能混进去啊!
之前在三仙岛那次,也是有文叔与柏舟帮忙,她才能混进瀛洲主峰的。可如今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想混进赤河堡,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我太难了……”她抓起后脑,这次又不知道扯下多少头发丝来。
半晌也没想出靠谱的方案,她索性起手在琴弦上来了几轮滚扶。“65321235……”听着这几个音符来回滚动着,她越发觉得烦躁。
“算了算了,先不想了,抚支曲子,静静心吧!”
她喃喃自言着,端坐到琴前,起手就是一个小撮和名指四下挠。一道清净、庄严、肃穆的曲调,从海底缓缓飘出。
弹了足足有七八分钟,曲子毕了,她心下也平静了不少。收手抬头时,这才发现,主上不知何时已立在亭子外面,呆呆地望着她。
呀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怎么都没发现哦!她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来,向主上行了个礼。
主上缓缓走到亭下,略显惊讶地问道:“小娘子也会抚琴?”
“学过十来年。”项右右回道。
“那不知方才那曲,名为何?”主上继续问道。
“《普庵咒》,相传是……”
项右右本想着一并将作者介绍一下,谁知还没道完,就听那主上急切切地道:“不知小娘子能否教我弹奏此曲呢?”
一时没想到主上会对一首佛曲这么有兴趣,她着实有些诧异。望着他那“求知若渴”的表情,她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怎么会……想学这个啊!”
只见主上拱手行了个礼道:“不瞒小娘子,不知为何,这曲子我听来,心中特别的平静。”
“你也这么觉得啊!”项右右面露喜色。
“如此说来,小娘子也是同我这般见解?”主上又道。
“是啊,我一烦躁便弹此曲。”她心中思量着,想不到我们那个世界的曲子,对这个世界的人也有同样的功效啊!
要说这曲子,可是在各大寺庙、禅院中“出镜率”最高的一首。正如《醒心琴谱》里面所说,“其音节清静平和,自然安稳,为静虑涤心之妙曲”。
曲子不仅优美、而且深沉,能使人沉浸于光明祥瑞、清净安宁、庄严肃穆的情感之中,收摄浮躁涣散的心神,有一种化戾气为柔和的大慈大悲的力量。
虽然项右右不信佛,但以前在现代,她每遇不快之时,便都会弹奏此曲,瞬间的功夫,便能令自己心静如水。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她自来熟地在主上高高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主上望了眼自己刚被她拍过的右肩,嘴角上扬道:“这么说,小娘子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允了允了。”她摆了摆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了声:“不过……”
“小娘子是有什么条件吗?”主上见她搔首踟蹰,忙问道。
“条件谈不上,我想请你送我上岸。”项右右道。
主上听罢,立马道:“你说的,是要回去寻你夫君的事吧。”
“呀,婆婆已经说啦?”项右右没想过老妪会这么快就向他禀明了此事,突然有些惊讶。
“嗯。”主上点点头,又道:“小娘子教我弹会这曲子之后,我便送你去炎津镇。”
一听能回到岸上,她立马兴奋起来,打了一个响指,高呼了声“成交!”心下想着,主上会抚琴,这曲子对他来说,除了有点长,其它的都不算太难。她突然笑得合不拢嘴。
“那请问先生,何时开始呢?”主上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了,她好奇地看向主上。
之前在现代,项右右有去过当地的一家琴社,教喜爱古琴的青少年习琴。当时为了营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氛围,里面的孩子都管她叫“先生”,毕竟“先出生的人”嘛。
“不……不急,等我先理张曲谱。”
项右右问主上要来些文房四宝,摊开在一旁的桌子上,写写划划了起来。
主上安静地坐在她对面,见她在纸上画出了好些天书一样的符号,他一头雾水地问道:“小娘子这都写的是什么?”
“简谱与减字谱啊!”她继续写着。
“这些,都是《普庵咒》的曲谱?”主上拿起她写好的一张,上下扫视着。
“嗯呐!”她答道。
“可……这些字好奇怪啊!”主上道。
第176章 新手宝宝
突然,项右右觉得哪不对劲,忙望着他道:“这些可是减字谱啊,你不会看不懂吧!”
主上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我没有学过。”
“啊!”项右右此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呆滞住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你不是学过?”她记得之前听他弹过琴的。
“我只同元娘学过那两首曲子,是她一个音一个音地教会我弹的。”主上道。
听他又挺到元娘,她心中一紧:我去,他不会又要发病了吧!
“好了、好了……不会就学吧!”她忙岔开话题。
这回主上似乎清醒得很,望着她一脸歉意地道:“那要劳先生费心了。”
“无碍、无碍!”她摆了摆手,低下头去继续写那曲谱。
看来光有曲谱还不够。妈啊,头大!她捂了捂脸。万万没想到,这主上竟然是个新手村的宝宝,要学会这支六级曲目,估计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吧。
我的天啊!她有种被人下套的感觉,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项右右,当时为什么不问清楚,再答应人家……她心中自责道。
“先生,您……这是有何为难之处吗?”主上被她狠狠抽自己的那一巴掌给震撼到了,忙关切地问道。
我眼下要反悔了去,这位鲛龙主上,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我吃了啊!她见他那一脸人畜无害、又异常诚恳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闪着大眼,望着那主上,道:“我……我能不能……”
“主上……夜叉大人来了!”
突然那林子后面,跌跌撞撞又奔来一位虾兵侍卫。
“没见我正忙着吗!”
那主上一声大喝,立马对那人施去一法,只见原本六尺来高的虾兵兵,立马“嘭”一下,化成了一只小龙虾,掉到地上,呲溜呲溜飞快地爬不见了。
呃!项右右再次石化,好半天后听到主上唤她,这才抽了抽嘴角,道:“没……没有,你……您能帮我,找张大些的纸来不?”
“如此小事,不足挂齿。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好,好……呀!”她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答道。
主上告辞离去后,项右右又花了些时间,将曲谱整理完毕。这会正检查时,便听到有阵奇怪的声音问道:“先……先生大人,请问,这……这个要放哪里?”
她抬头一瞧,是二位蟹将抬着一打东西,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来送纸的?她望着那厚厚一摞,至少有全开大小的纸张,一时无语得很。
好嘛,这位“学生”还真是大方啊,我只要一张,他整这么多来,这是要让我画国画吗?她随手指了指亭子外的地板,那两兵“轰”一声,将那叠纸扔到地上,转头一溜烟地就消失不见了。
“这两兵怎么回事,见到我跟见了鬼似的,我又不爱吃螃蟹!肉少不说,还忒麻烦。”
项右右喃喃自语着,对树林做了个鬼脸。她走到那堆半人高的纸前,取来一张,铺到桌上,“唰唰唰”地画起了一张“减字谱速成”图表来。
主上不识谱,要先学这个才行,况且这曲子有十几小段,每段的节奏也有所不同,不会认谱子,那还不学了后面忘了前面啊!
突然觉得这“项目”工程量巨大,她一时又泄了气,坐到亭子的楼梯上。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哎声叹气?”
她听见那婆婆的声音,忙起身扶起老妪走到桌旁坐下,道:“主上方才来过了。”
“我昨夜与他提过那事了,他说要思量来着。”老妪道。
“多谢婆婆,他方才已经同意送我上岸了。”项右右回道。
“小娘子能如愿以偿,是件好事啊!可为何要叹气?”老妪有些不解。
“只不过,主上他……要我教他弹琴!”她掰了掰手指道。
谁知老妪听后,竟然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项右右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吓到,忙蹲下身子,扶着她,学着电视剧里台词的腔调,紧张地道:“婆婆,您这是要折煞我呀!”
老妪不肯起来,抓着她的手道:“小娘子,我们主上自元娘死后,就有些神志不清;阿伊娜失踪后,更是再没笑过。直到昨日,我才见他有了些许精神;今日听您说他想习琴,您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啊!”
这老妪的话,仿佛在她头上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一时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她赶忙也脆在老妪身旁,道:“婆婆,教主只是想学一支净心的曲子,恰好我又会。”
“如此,请您看在我们主上救过您的份上,好生教他!”
老妪说完,又变本加厉地向着地面磕了去。
项右右反应倒是挺机敏,她将手垫在老妪额前的地上,让她不至于磕疼了脑袋。
“婆婆,您先起来吧!”她扶住老妪两肩,就往上拔。可老妪不知使了什么暗劲,跟本拔不动。
半晌又听老妪道了句:“小娘子不答应,老朽便长跪不起。”
额地神啊,这下看来,还不能偷懒了。她此时一头大汗,原本计划着,十几段的曲子,就选取其中的三分之一的精华部分教给主上。这样便可省去一大半的时间,自己就能早些上岸去找柏舟了。
项右右虽知婆婆是对主上的一片衷心与关爱,才会有此行径,可眼下她“死缠烂打”的作风,着实让她有些骑虎难下。可一想到自己的命是主上救的,又觉得这恩还是应该还一下。
这算不算是“道德绑架”呀?她心中思量着,只好应道:“我会耐心教主上的,您快起来吧。”
老妪见她点了头,这才缓缓起身。
送走了老妪,她又回到桌前,继续画那张没有画完的“速成表”来,还边画还边安慰自己道:先用两天时间学会认谱子,再一天学会一段,这么下来的话,加上中间复习的时间,争取在十五天之内教会他,然后立马去岸上找柏舟。希望那时,他还在炎州城里……
第177章 废寝忘食
这日后半,项右右做足了准备工作。她先是在亭子的几根柱子间拴了些细绳,只留出了两个对角的空档,可以让人走路。
接着,又用法术将那些写满了曲谱的长纸条,挂在了细绳上。像春节前写好的对联,需要挂在绳子上晾干一样,这些曲子长长地垂到了地上,很像是亭子旁遮风挡雨的垂帘,国风味十足,还好后花园内无风无浪。
“哈哈,这样你一忘记谱子就瞟一眼,便能想起来了。”她这会望着主上,嘿嘿嘿地笑着。
“先生这法子真好,以前元娘教我学琴时,她念一句,我记一句;她弹一句,我依葫芦画瓢学一句,那时她总是笑我笨。”主上说着,突然皱起了眉头。
项右右在一旁见了,忙道:“好啦,我们先来学谱子吧。”
她吆喝着主上走到第一段曲谱前,指着那上面道:“这种记谱法,是所有谱子里面最简单的一种。”
“这些扭来扭去的符号,是谱子?”主上指着减字谱上的那些阿拉伯数字,好奇地问道。
“对的,这个5.6.12356,唱作:唆拉哆来咪唆拉。前面两个底下有点的,是低音符号,要比最后两个低了八度。”她道。
“低八度,是什么意思?”只听主上不解地问道。
这样讲他应该不懂,她心想着,又道:“那十二平均律你知道么?”
“不知。”主上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忙道:“我知道宫商角徵羽。”
她听罢,想了想,反正这曲子基本都是五个全音,只有很少的地方有几个半音“7”,便道:“知道这个也行,那你就当他们是宫、商、角、徵、羽、宫、商吧。”
“好的!”主上回道。
“那你先跟我唱谱子吧。”她说罢,对着第一段的前六小结唱了起来,边唱还边用手打起了拍子。
项右右写的那谱子上面,为了方便没有乐理知识的主上学习,便没有标出曲子明显的节奏来,也抛去了复点的使用,全都是用延音线和减时线,并且将整个曲子的速度放慢了一倍,目地就是让他能尽快地弹奏出来。
话说回来,减字谱的古谱,也都是没有这些的。现代的古琴谱为了增强谱子的直观性与可唱性,才加入了简谱或者五线谱来对照着看。
主上跟着她唱了几遍,过不了多少时候,便将前几六小结唱熟了。项右右发觉此人乐感尚佳,心下稍稍安稳了些。
以前在现代教小朋友们学琴时,她也是如此,先教会大家唱好谱子。尤其是对那些零基础的朋友们,花些时间唱好谱子,这绝对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的。
随后,项右右又拿出那张自制的“减字谱速成”的图表,展示在主上面前,道:“这张表上,是抚琴的全部指法,我们要重点学习的是这些。”
她指着那几个被自己圈出来的指法标识,接着道:“先看这几个,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主上细瞧了瞧道:“这些字单看似乎都认识,可放在一块就不知道了。”
“这就对啦,这谱子中的一个字其实是好几个字,分别取其中的一部分字凑在一起。比如说这个“艹”,草字头就是“散音”的意思,取了“散”字最上头的部分……“
项右右对照着那表,将右手八法的减字符号“吧啦吧啦”地说了一通,又一一在琴弦上演示给主上看,随后又让主上自己在琴上练习。
她发觉主上的抹、挑、勾、剔,发出的音还是很纯净的,应是他先前跟元娘学那些曲子时,基础打得不错。
这样一来,又可以加快速度了啊!她心中很是开心,忙将古琴的泛音、按音等发音方式一一做了示范。随后让主上弹奏,竟然发现主上的按音、走手音也弹得极好,于是就重点让他练习泛音了。
可弹了半晌,主上的泛音还是闷得厉害。项右右心下一急,一把抓过他的左手,翻了个面,点着他的手指尖道:“用这块突起的指肚子,像蜻蜓点水一样……”
话还未说完,她立马呆住了,原来主上这指肚上的肉,有一坨小小的硬块,不如常人那般富有弹性。所以他弹出来的泛音,才会比较闷,无法达到空灵的感觉。
“先生……”
主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脸色煞白地望着她,接着道:“我是不是没法学了?”
项右右望着他那张惋惜又求知若渴的神态,突然“为人师”的责任感爆棚,忙摇了摇头道:“怎么会,你这手指头,绝对可以弹出另一种味道。”
她忽然想起以前抓自家猫子的肉垫,敲过泛音,那感觉还挺奇妙的,不觉笑了出来。主上见她笑了,脸上也泛出了笑容。
“好吧,那我们继续吧。”她道。
这主上也算得上是颇具天赋,并且信心满满,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将本曲中用得最多的“撮”这个指法,练得炉火纯青了。
“你确定以前真没学过这些?”
她眼下见他大撮、小撮变换自如,外加上泛音、走手音搭配得天一无缝,惊得一批,一时怀疑他那新手身份是不是装出来的。
“没有!”主上笃定地说道。
好吧。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她心下思量着,估计是他手指比普通人要长一些,更容易把控这些琴弦吧。如此更好,看来要不了一周,就能将这净心神曲学会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回岸上去寻柏舟,她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废寝忘食、孜孜不倦。
项右右与主上两人,一个教得专业、一个学得刻苦。本来在这海底,就没有日出日落,他俩也不知道练了多少个时辰。两日下来,主上不负众望地,将《普庵咒》所需的全部指法学了个通透。
往后几日,两人继续加班加点,主上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后花园中,专心习琴。每天都要等到项右右回房休息了,他还要继续练上一个小时,方才离开。
第178章 坐等上岸
而这几日,老妪都是将主上的膳食送到这后花园中。每回她听见主上抚琴,脸上都会流露出会心的笑容。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六日时,主上超乎预期地,将这首六级大长曲《普庵咒》给学会了去。虽然还达不到专业级演奏水平,但自娱自乐、慰藉心灵,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项右右这会“职业病”突然发了,对主上道:“这古琴演奏呐,与人唱歌一样。你弹奏时,就当是你是用琴在唱歌,而不是用喉咙,那些需要抑扬顿挫、松紧相调的感觉,都要表现出来;换气的气口也要有,用音符的强弱来表达演奏者的情感。”
“是才总觉得那里不如先生,眼下听您一语,如醍醐灌顶,我再试试。”主上道完,又弹奏了一遍。
项右右听着,比刚才要好了不少。心下想着:这主上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有天赋的了,感觉要不了几年,自己搞不好都要叫他先生了。
“主上,夜叉王与降巫大人又……又来了!”这时有虾兵前来报信。
又来了啊!项右右一惊,这都是主上学琴以来,第五次了吧。
“不见……”主上还是如前几次那般,呵斥着报信人。
那兵一听,脚下一软,“噗通”一声给跪下了,哆哆嗦嗦、泪流满面地说道:“主上,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两位大王说……说这次再见不到您,就把我全家……给红烧了啊!”
啥,红烧小龙虾!项右右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还挺不厚道的。回想这几日主上一直在此处,有人求见也都一概不理的。看这样子,应该是族内有什么大事吧。
项右右这会忙道:“主上,这几天练琴也耽误不少实事,不如您去见见他们?”
主上听罢,忽然回过头去望向她,表情很是怪异。
项右右见状,心中一下忐忑起来,忙又道:“当……当我没说,您……自便!”
谁知主上竟然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莞尔一笑道:“都听小娘子的,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跟着那“红烧小龙虾”出了林子。
项右右一脸懵逼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突然发毛。他……他刚才那笑,怎么感觉有点渗人啊;还……是不是还摸我脑袋来着,他不知道女人的头是不能乱摸的么;他刚才怎么不叫我先生了啊!我去,该不会……妈妈啊,要早些离开这里哇!
她心下思量着,忙跑回房去,将行礼打包好。背起包袱回到亭子里,等着主上一回来,就同他提送她上岸回炎津镇的事。
等了半晌也不见主上回来,她眼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起身在林子前来回跨着步子。
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声“小娘子”,她兴奋得嚷了声“你回来啦!”一转头才发现来者并不是主上,而是那“黑龙头老大”——夜叉王。
我去,他声音怎么和主上一样啊!项右右尴尬得冲他笑了笑,忙又退到亭子里。
“小娘子是在等我吗?”
夜叉王这会支着个黑龙脑袋,也不见着他的嘴有动过,就发出了一声疑问。
项右右听着心下渗得慌,忙道:“我……我在这等主上,教他习琴!”她想着这人是怕他们主上的,如此他应该不会伤害她了吧。
可谁知这“龙夜叉”突然吹胡子瞪眼,嗖一下转到她身后,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
“疼……疼……疼!你放手!”
头皮处顿时传来的一阵刺痛,她歪着脑袋捶打着黑龙的大手。
夜叉王哗啦一下,松开手。她踉踉跄跄地站稳来,揉着后脑,瞪着这人,张口大骂道:“扯女人头发,你是不是男人!”
谁知这黑龙夜叉莫名奇妙地道了一句,“主上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这话听得项右右直翻白眼。“你不是在外面见主上么,怎么跑里来了?你到底想干嘛!”她又瞪了他一眼,大声喝道。
“怎么,小娘子是思念主上了?”这人不但不回答她,还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
“思念你个头,你有妄想症吧!”她大声呵斥,将刚才不小心扔到地上的包袱给拾了起来,又搂在胸前。
“小娘子是想走?”这人盯着她的包袱,突然逼进一步。
“关你什么事!”她吼完,忙转身,欲回去自己住的海螺屋中,好躲避这位黑夜叉。
谁知刚走了两步,眼前又窜出这人的黑影,将去路挡了去。
“好狗不挡道!”她又对着他大吼了一声。
半晌,这黑龙突然大笑起来,那龙嘴似乎还是没有动过,嘲讽道:“蠢女人,居然如此称呼自己未来夫君。难道你是只小母狗?”
项右右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嘴骂骂咧咧道:“你谁啊,从哪冒出来的?我还说我是你娘呢!”
这人一听怒了,大吼了一声:“不准说我娘!”这次他终于张大了嘴。
秉承着输啥也不能输了气势的理念,项右右也挺直腰板,回吼了一声:“我对你全家都没兴趣,是人就让开!”
她说罢,从这人张开的胳膊下钻了过去,飞快地跑了起来。
谁知跑了没两步,就觉得头发又被人拽住,只听着耳边那人道:“娘子跑什么,我们还没行礼呢!”
项右右生平最恨别人扯她头发了,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谁扯跟谁急。
“浩天!”她大嚷一声,只见青光乍闪,一柄神剑嗖一下,直冲着那黑龙手刺去。
黑龙头见状,一个后翻,立马松开了手。项右右将神剑握在手上,用剑尖指着那人的脸道:“离我远点,我早就结婚了。”
她本以为那黑龙会“见好就收”,谁知他见了“浩天”不但不害怕,反而变得更加兴奋,突然指着她,声音高亢地说道:“看来降巫大人说得没错,我要定你了!”
“无耻!”她一听,恼羞成怒,对着他隔空就是一计猛劈,嘴里还嘈嘈道:“狗就是狗,永远吐不出象牙!”
第179章 逼婚
这位黑龙夜叉王人高马大,虽看起来笨拙得很,可实际上却反应灵敏、行如电掣。项右右好几回穿刺,都被他灵巧地躲开了去。
这会她气喘嘘嘘地杵着剑,心有不甘地瞪着他。
“怎么,小娘子就这点本事?”那黑夜叉嫌弃道。
“泥马,等我吃饱了再跟你打!”她刚说完,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方才她一心只想着离开这里,回房后光顾着收拾包袱,饭都没好好吃。眼下打了几回合,五脏庙里的大老爷们又开始闹别扭了。
“娘子跟我回屋,吃红烧龙虾!”这人说着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谁要吃你的小龙虾,滚开!”
她猛地甩开夜叉大王的手,还对着他的肚子甩去了一飞腿。见他向后退了好几步,她立马连跑带跳地向着海螺屋奔去。
“啊哈哈哈……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尖笑声,项右右用手捂住耳朵,一路冲回屋中,躲进衣柜里,念叨着“柏舟”二字,心中一直砰砰乱跳。
半晌见四下安静如常,她将衣柜门打开一条缝儿,观望了去,见屋中并无他人,便知那夜叉没有追来。
项右右从柜中钻出,坐到桌前,抓起桌上大半只海苔饼子,啃了起来。
“这个‘夜叉狗’,真不要脸,泼皮、无赖、臭流氓!”她边骂边嚼,仿佛手中的大饼就是那“狗龙”的化身。
吃完后觉得身子有了些力气,她这才静下心来,思考着方才发生的这一切。
那主上,之前明明不怎么待见那黑龙头的,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进到后花园中呢?这人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未婚夫君,难道他们是要合起伙来逼婚!
她心中突然发慌,只觉得眼下自己孤立无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竟然抽泣起来。
“呜……柏舟,你究竟在哪啊……”
哭着哭着,忽然瞧见那老妪来到了自己房中,她此刻竟也不敢主动打招呼了。
“小娘子,为何如此伤心?”老妪听到她的呜咽声,开口问道。
项右右不敢说话,依旧抽泣着。
“您有事,只管说来我听。”老妪又道。
“我……”
她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位老婆婆。
“您是我们主上的恩人,老朽即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帮小娘子完成心愿。”老妪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十分的诚恳。
“我……想尽快离开这海底。”她抹了抹眼泪道。
“原来是此事啊!”老妪轻呼了口气,又道:“方才我听见主上与降巫大人正说要去趟炎津镇,想必是要送娘子回岸上了。”
“真……真的?”
项右右将信将疑地望着老妪,又见她笃定地点着头,心中揣测道:莫非是我错怪主上了,方才那黑龙真的只是故意来找茬的?
眼下,她急于求证此事,忙问道:“主上在哪,我想见他?”
“小娘子先洗把脸,我去花园中请主上过来。”老妪说罢,便起身出了屋子。
婆婆干嘛要我洗脸?是我把脸哭花了么?她忙奔到镜子前,细细瞧了去。镜中的自己,除了有些灰头土脸外,此嘴边还沾了好些海苔渣,活脱脱一只小花猫。
“都怪那个黑鬼,把我气得……”她边嘟囔,边掏出帕子、沾湿水,瞧着镜子,细细擦起脸来。
擦着擦着,那镜中反射出一个人影,立在自己身后。她瞧着好像是主上,忙转过身来,望着他道:“主上,我们何时动身……唔……”
她话还说完,突然整张嘴就被这人的双唇给盖上了,吓得她两手猛力一推,将这人推开了去。
“你!我……呸呸呸!”她边擦着嘴唇、啐着沫子,边斥责道:“恶心死了!”
“娘子不是喜爱这副人模人样吗,我就变做这个样子。”只听这人油腔滑调地说道。
项右右此时突然警醒过来,惊愕地望着这人道:“你……你不是主上,你是夜……”她没敢继续往下说。
“娘子果真聪慧,本王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夜叉王说着,突然又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那力道,项右右挣脱了办天,也没能挣开。
“滚开,死流氓!”她边吼边扭摆着上身,极力避开他企图再次的强吻。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一时动不了。见那人的嘴又送了过来,她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大叫一声:“停……”
谁知这夜叉还真的停了下来,用他那与主上一样妖娆的双眼,盯着她道:“娘子是想耍什么新花样吗?”
“夜叉大王,您看我这刚吃了饭,牙还没刷,眼下铁定满嘴都是细菌;再说,我好像还得了‘幽门螺杆菌’。这病要是传染给你了,指不定得胃癌!”她想着老妪去请主上,能拖一时是一时,便开始胡诌。
“‘幽门螺杆菌’是何物,幽州的特产?”夜叉王不解地问道。
她见他没再强迫自己,忽然觉得这招似乎有效果,忙又道:“是……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吃到肚子里,会慢慢侵蚀你的五脏六腹,让你一命呜呼。”
“当真?”这夜叉王似乎被她给吓唬住了。
“当然是真的,我肚子里就有,所以总是时不时地肚子疼。”项右右突然装样皱起了眉头,嘴中还“哎呦、哎呦”地呻吟着。
夜叉王见她痛苦不堪,突然一脸严肃道:“娘子莫怕,看为夫帮你将这该死的虫子吸出来!”
也不知道这位夜叉大王是真傻,还是看穿了她的小计量,总之项右右这次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好了,“罢王硬上弓”名正言顺地变成替她除菌了。
“不需要吧……啊……滚开!”她吆喝着,见他的嘴又冲着自己而来,她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嘭”一声响,一支飞来的海螺重重地击在了夜叉王的脑袋上,疼得他立马放开项右右,用双手紧捂脑壳,嗷嗷乱叫起来。
第180章 主上的计划
项右右细瞧了瞧这位出手相救之人,发现正是真正的主上,便赶忙跑到那他的身后,告状道:“主上,这家伙假扮您的样子,意图对先生我,行不诡之事。”
“可有受伤?”
这时,他们身旁又出现一人,突然发问道。
项右右望见这人正是那位降巫大人,心上咯噔一下:这三人怎么突然都跑房里来了啊?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降巫,这就是你对我的承诺?”主上突然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夜叉王他年轻气胜,一时忘了本份,还望主上息怒。”降巫突然行礼,又施去一法,将那夜叉王拉拽到自己身边。
“这门婚事,我不答应!”主上突然瞪向夜叉王,责令道。
夜叉王一听这话急了,一时顾不上后脑的疼痛,向主上大声嚷嚷道:“阿爸!您怎么能出尔反尔!”
啥!阿爸……项右右差点没晕过去,望着主上,又指向那夜叉王,结结巴巴道:“他……他是你……儿……儿子!”
见主上没有否认,她又将他俩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两人的外貌,除了眼睛和耳朵颜色外不一样外,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她开始还以为这夜叉王是故意冒充主上的,没想到竟然就是长这样。
“我现在反悔了!”主上声色俱厉。
“阿爸,这是为什么啊!降巫大人不是说,她……”夜叉王一脸委屈,话还没道完,就听见主上喝了声“住口”。
众人收声,一齐望向主上,半晌后,只见他指着项右右道了句:“我要娶她!”
什么情况?主上……他,他要娶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吗?
项右右突然急火攻心,瞬间一口老血“噗”一下,喷到那父子俩的身上,眼睛一闭,“咚”一声摔倒在地。
主上见状,急迫地抱起她,一边喝令夜叉王退出屋子,一边对着外面大声叫唤道:“阿嬷,快来!”
几个时辰过去了,项右右终于眨巴着大眼醒了过来。这会,她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又见老妪在床边守着自己,她更是透不过气来了。突然,她感到胸腔内有股气流反冲至咽喉,忙对着地面一阵干呕。
老妪寻着声音,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又发觉她整个背部都在颤抖,忙道:“小娘子无需害怕,主上会护着您的。”
听她这般说道,项右右缓缓坐直身子,道:“婆婆,我只想回到岸上去,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她说罢,忙跳下床,噗通一下跪在了老妪身前,磕了个响头。眼下她只想要离开这泱泱海底,去寻找她的柏舟。
老妪将她扶起,坐到床边,道:“请小娘子宽心,这一切皆在主上的计划之中。”
“可……我,我不能嫁给他,我已经有爱人了,他还在等我回去!”项右右心中一阵酸楚,抹了把眼泪。
老妪刚想说什么,屋那头就传来主上的声音。“阿嬷……我来照顾先生吧!”
老妪听罢,点了点头,退出了屋子。项右右望着向床边缓缓靠近的主上,忙抓起薄毯裹紧全身,抱着膝盖缩到一端的床角去了。
主上向她恭敬地行过一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在去岸上之前,还要委屈先生与我办场假婚礼了。”
“假婚礼?你的意思是……”她似乎有所领悟。
“为了你,也为了族人。”主上道。
她还有些不太明白,忙又道:“此话何意?”
“不明白也不要紧,总之大婚之后,我定会带您回岸上。”主上又道。
“真的回得去?”一想到那夜叉王和降巫大人,她就有些害怕。
主上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那渗出的蓝色血液,在项右右额头上轻轻抹了一下,道:“我以元娘的名义起誓。”
见他所行之事像是个什么仪式,又拿自己的爱人发誓,她觉得姑且再信他一次吧,便道:“婚礼结束立刻就走?”
“在族人面前行完礼,马上走!”主上郑重其事的回道。
“要又被他俩使绊子,怎么办!”她又道。
“我以我全族的性命担保,绝对不会。”主上道。
“之后各走各路,再无瓜葛!”
“您永远是我的先生……”
两日后,项右右坐在妆镜前,老妪替她梳妆打扮,这会儿她头上已经挂满了珍珠贝母制成的首饰,额心点缀了一片七彩闪片儿,眼底下又粘了几颗细小的珍珠瓣,一席白衣,颇有影视剧中的龙母范儿。
她见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心中一时感慨无限:真想不到啊,短短一个月时间内,竟然成两次亲。老天爷还真是给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到了炎州非要我“入乡随俗”才高兴么……
老妪这会已经替她整理完头发,忽然开口道:“小娘子的模样比元娘还美啊!”
她听着这话,心中质疑,婆婆眼睛明明看不见,可她为何要这么说呢?不怕主上听了生气么?忙道:“我怎么能和元娘相提并论?”
“小娘子既是主上的先生,也就是我的贵人。”老妪又道。
项右右望着房中,先前那些充满童趣的小物,都已被收起。眼下的房间内,被婚礼所用的的吉庆之物装点一新。她突然觉得不太妥当,忙问向老妪道:“主上为何不替我换间房呢?”
“这房间原本就是主上替元娘准备的,只不过她从来没住过,后来便让阿伊娜住下了。”老妪回道。
突然,项右右想起那个“黑龙混蛋”来。虽然黑夜叉的人型模样与主上相似,但他性子急燥、又蠢又好色,说他俩是父子还真让人怀疑。
“阿嬷,夜叉王真是主上的亲儿子?”
“是啊,不过他是主上与龙族的贵女所生。”老妪说罢,替她穿上最外层的一件半透明绣花丝袍。
项右右张着手臂,颇有感触地道了句“原来如此啊!”
“小娘子千万不要怀疑主上对元娘的感情。他另娶他人,只是为了给族人一个交待。”老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