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师父的心声
归一进到青云观的丹房,站在院子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略显佝偻的背影,正在一座矮小的丹炉前忙碌着。
归一在这瞬间,突然就像是回到了扈县的清凉宫,而师父正催促自己多添加些柴禾,自己总是屁颠颠的跑前跑后的忙碌……
丹炉内缥缥缈缈的气味,闻起来却不像是“五石散”,但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归一走进院子,就见院内已经被师父堆砌和归置成了不一样的丹房。
院子的一个角落还有一些黄铁矿石。
黄铁矿石?也不知道师父是从哪里弄来的。
归一紧走几步走到清平的身后,清平宽厚的肩膀遮挡住了他正在弄的什么东西。
归一一揖,喊了一声师父。
清平一开始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在鼓捣着什么玩意。
“师父!弟子归一来了。”
数声之后,清平才醒悟了一样,他回转身来。
归一见此时的师父,也就是十来天不见,面容仍是那么黑沉,除了两眼炯炯有神外,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弟子归一给师父请安。”
“来啦!赶快给师父搭把手……”
清平很自然的招呼道,手一挥就让归一来给自己干活。
归一赶忙答应,就上前看能帮着做点什么。
而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后就吓了一跳。
清平道人正在提炼硫酸铁。
他是想要弄“硅土炸药”?
归一没敢问,他只是帮忙搭把手,帮着把那些烧蚀后的黄铁矿石析出的东西,过滤出来。
一边做,他禁不住还是问道:“师父,你这做的是啥?”
“还能是啥?汉王要我做的,还能是啥?”
“汉王要你做的?”归一看着清平不苟言笑的认真样,知道师父的脑子应该是有问题。
“赶快……这个时候动作要快……不要把好东西都过滤掉了。我一会还要蒸制……”
清平嘴里不停的吩咐着,手上的动作还是很利索的。
归一这一刻又有点怀疑,师父时不时真的是在按汉王的吩咐在这里悄悄的炼制“硅土炸药”。
但他没有问,因为清平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直接把他的念头灭了。
“赶快弄,下午的时候汉王就要来看成品了。”
归一愣怔了一下,看着师父认真的样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了眼泪。
他这一停,清平也停下了手,还奇怪的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来,师父。”
“汉王叫你来看我来了?”
归一看着师父眼睛里闪烁的光,知道汉王在师父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他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汉王让我来的,他说要我来看看你,让你好好养养身体,不要太操劳。”
“什么话?我们在司竹山寨的时候,哪一天停歇过。不然,硝石药能炼制得出来?我可是给汉王拍了胸脯的……”
“师父!”
归一突然叫住了往下说的清平。
清平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师父,弟子想……要准备成家了。”
清平有些呆愣的看着归一,眼神里忽明忽灭的光闪动着,也不说话。
归一说道:“弟子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如果师父不同意弟子成家,弟子就谨遵师命,绝不再提这件事。”
“你要成家啦?”
清平有些小心翼翼问道。
“嗯……”
“成家了好啊……”
归一有些吃惊的看着清平,他以为清平是在说胡话。
“成家了好……”清平摸了摸单腿蹲跪在地的归一的脑袋,像是在摸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从小就跟着师父,师父领你修行悟道,匆匆经年,师父也未能证道成神。师父以前就想过,要是有一天归一能还俗成家,岂不也是一桩好事……”
归一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师父真的这样想过?”
“当然,”清平说着回身继续弄他的那些炼制品,“师父把你视为己出,你我情同父子,什么都为你想过。”
“师父!”
归一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把抱住师父的腿就哭了起来。
“你别哭……马长史说你现在可是大药师了。你才是真正的大药师了。”
清平就这么短暂的清醒了一刻,然后就答应了归一的婚事。
归一在这一刻,有些没来由的内疚。
“师父,我要跟你一起在这地方炼丹……”可说了这话,归一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又天真的地方。
师父明明就不是在炼丹,他心里刻的还是汉王。
“炼什么丹?汉王就是认为贫道有事无事琢磨炼丹,才不要我了。我得替汉王琢磨,怎么才能把硝石药……叫什么药?”清平费劲的想着,想不起来还使劲的摇头。
“师父,要不我在这儿照顾你,我不成家。”
“瞎说,师父其实就盼着你能成家。你走吧!赶快走!别耽搁我弄药。”
清平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但在同意归一成亲这事上,他是一点都没变。
归一最后只得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师父。
走到门口,归一还是转身说道:“师父,归一就是还俗成了亲,也是你的弟子。你不能……不能忘了你的弟子。”
清平充耳未闻一样,根本没有回应他,甚至连身都没转过来。
归一脸上挂着泪痕,有些沮丧的跟侍从们一起从青云观出了门。
这一行人,除了青云观后,就被几个行商小贩给盯上了。
这些行商小贩打扮的汉子,一个个都是很精壮的样子,眼神滴溜溜的很警醒,一般人也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们其实就是房玄龄派到垣曲来的探子和几名杀手。其中领头的是一名校尉,名叫贵河田。
到了垣曲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试图想要接触到工场内的工匠,或是任何一个出入的人,但是都没有实现。
想要一窥垣曲的工场内的场景,真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一般。
而房玄龄给他们的交代,也是想不要莽撞的闯入,而要等到情形清楚后,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看着远去的归一和侍从,贵河田招招手把自己的几个手下都聚了过来。
270、疯病的人
贵河田等人回到下榻的客栈,聚在一起就商量来垣曲要办的事。
贵河田示意一个弟兄去门口望风,其他人则聚拢坐下,他倒了一碗茶水,咕咚喝了下去,开口道:“弟兄们先把分头收集的消息说说看。”
于是,几个乔装成货郎的、卖柴禾的、卖油的……小商小贩模样的玄甲军的校尉和士卒,就把各自在几个地方收集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他们炼制铁器的工场,一共是三个,全都是高墙大院,密不透风,戒备森严。人的进出,都要看凭证。而且,多数都是只进不出,基本上没有工匠从里面出来。反正……我呆那地方探看了数天,也就看到过一个工匠出门。而出门的工匠随身还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都是快马进出,绝对没有步行的……”
“炼制黑火药的工场也一样。早在长安时,我就听说了乌云铁骑的工场管控很严实,外面的人想跟里面的工匠联络,连想都不用想,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是啊,汉王把这些人看得太严了。”
贵河田双眉微蹙,沉吟着说道:“再严,也有他们打盹的时候,大家伙打起精神来。我们可不能辜负了秦王和房长史的厚望。”
有人道:“两个工场,想要跟里面的工匠直接联络,或是想要闯入进去,都是不太可能的。贵大人,我们是不是只有另觅它途?”
“我给大家伙交代过,不能只带着眼睛看事,得带着你的脑子想事……今儿,你们觉得,乌云铁骑的大药师归一去青云观是为何?”
“这个我知道,侧面我听给工场内送菜的人说过,说是他的师父因为疯癫,在青云观内炼丹修行。”
“他的师父叫清平道长。原来是扈县清凉宫的一个炼丹道人。他为啥疯了,你们知道不?”
“这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可不行,”贵河田有些愠怒的低声道,“你们得想办法打听清楚。”
“不是我们不想打听,那些跟工场有接触的人,什么送菜的,送肉的,送酒的,不管啥玩意的人,他们都不敢跟我们多说两句。我们要是多问一句,恐怕人家就怀疑我们了。”
“那也要去把事情搞清楚。因为,清平道长是第一个离开工场的,他以前又是大药师。我们必须要搞清楚……说不定,我们得把他弄回临汾去。”
其他几人都沉声疑问道:“我们弄个疯子回去干啥?”
“所以,我们要搞清楚他是不是疯的?是不是真疯?会不会好起来?”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露出难色。
贵河田知道属下担忧什么,说道:“你们担心人带不走?”
属下们没敢明言,不点头也不摇头。
贵河田没有立时发怒,而是隐忍着安抚道:“你们先想办法接触到青云观的道人,再想办法接触到清平道长本人后,我们再说吧。”
几个人于是起身告辞准备出去。
“还有……”贵河田把人叫住,“你们也注意盯着马三宝这人,把他的行踪也跟一跟。”
有人应诺着出去了。
众人走后,贵河田独自坐在屋内盘算着。
刚才他第一次提到准备把人带回临汾时,属下都面露难色,自己也差一点动怒。
他知道,其实不能怪手下人。
因为垣曲实在是防备得很严。这么多天,别的情况没摸清楚,他倒是把垣曲的城防和乌云铁骑的驻守点都弄清楚了。
那毕竟是明面上看得见的东西。摸清楚后,他也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能不能真的把人带走。
工场内除了士卒外,城防的士卒也很戒备。可能是乌云铁骑得到了什么消息,城防士卒的巡查格外的密集。要想自己带人出城,明里暗里几乎都不太可能。
而且,令贵河田他们开眼的是,这些士卒很多都背一种新式的长火器在背上。那种火器,据闻,说是可以射杀三百步开外的人,比弓箭还有准头,还更有威力。
起初,贵河田他们不相信,但是看人家背着那玩意不像是闹着玩的,才知道乌云铁骑的厉害之处,是玄甲军难望其项背的。
进出城都要严加盘查,想要从城墙攀爬又有防御严密的士卒,的确是令贵河田他们有些棘手。
不过,贵河田还是想要把清平带回临汾。因为他们要暗杀其他人,几乎不可能。唯有清平是最有可能被自己弄到手,然后再弄出城的。
等到晚上,撒出去的属下都回来了。
果然,他们又带回了新的消息。
一个属下道:“好不容易进了青云观了……属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青云观后面的院子有三四名士卒,都绕着清平道长的丹房在巡查。听观里的道人说,他们因为也是才接手到清平,只知道清平道人有点疯癫,整日都在院子里炼制什么药……”
贵河田一听,心里一紧,急问道:“他炼的什么药?”
“那些道人说不清楚,反正他们也不是很乐意清平留在观里,不过是看汉王的面子才收留他。”
“爷问你究竟什么药?”贵河田急了。
“道人们说不清楚……就不是观里的丹药吧。”
“不是丹药?”贵河田琢磨着,心里也活泛起来。
“也就是说,清平现在还能炼药,而且,炼的还不是丹药……”
“嗯……”
贵河田眼珠子转着,突然猛的一拍大腿。
“太好了!”
其他属下倒是没他那么惊喜,不过都猜到贵河田想干啥。
“清平看来是我们要的人。我们临来垣曲时,房长史就特意的嘱咐过我,要我最留意这两个人。一个是清平,一个是张鸦六。现在,清平正好从工场落单……虽然可能有点疯病,不过不要紧。说不定把病治好了,也能为秦王所用。”
一个属下提醒道:“贵大人,青云观的几个士卒就算好对付,可是,要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城,恐怕也难。”
有人提示道:“今儿我在工场外的一个茶酒肆里,还听到一件事。”
“啥事?”
“听人说,归一要娶亲了,马三宝在置办一些婚礼的东西。”
271、归一的婚礼
“归一准备成亲?”
贵河田和其他几个属下都愣住了。道士成亲,当然是令人很惊奇的事。
“没错,我开始也不相信……后来我跟踪马三宝派的一些仆从,健妇,丫头们到处转了转,发现他们果然是在采买一些结婚用的物件。”
“确定是归一成亲?”
“是的,”汇报的属下肯定的点点头,“后来我还跟踪到了成亲的那一家人那里了。”
“就是城里的?”
“就在汉王府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门外也有士卒守着。我一看,这哪是普通人家,这家人一定不简单。而且,办婚事还要马长史亲自张罗。就确定是归一要成亲了。”
贵河田眨巴着眼睛,还有点没搞明白的样子。
“归一是清平的徒弟,平时也是着道袍吧。今儿我们也看到了……道人怎么会成亲呢?”
有属下提醒道:“道人成亲的也多,还俗成亲的有,不还俗成亲的也有。”
“就是,归一是从不出工场的,今日为何到青云观见他师父,搞不好就是说这件事。”
这么一撺掇着联想起来,贵河田也缓缓点头,深以为然。虽然内幕难以一时半会弄清楚,不过归一要成亲这事看来是真的。
“那你们把这家人给我盯紧了,看看是怎样的一家人。”
贵河田眼睛发光,像是又挖到了一个宝藏,着急就安排人先去窥视新发现的人家。
这家人其实就是胡云生一家。
贵河田还舒了一口气,“现在是越来越有想头了。清平在青云观,归一要成亲……呵呵呵,真是天不负有心人。来来来,尔等担心的人怎么运出去的事,其实我也一直再想这件事。我看……我们先把人弄到手再说。大家商议下……”
贵河田与属下们就头碰头的开始商议,下一步如何把清平道长弄到手的事。
……
归一的婚期择日临近,一大早,马三宝就派人大吹大擂的去迎亲。
本来他是不想太声张,但是汉王交代过的事,好歹也要让大家都觉得体面。而且婚礼就是在垣曲城里,所以马三宝还是准备给归一张罗了一个像样的婚礼。
垣曲的几个工场在这一日,都停了大部分手里的活计。大家都知道归一成亲的事,都说要喝一杯喜酒。
而守城和防御的士卒们倒是没有动,全都在防御营地和城墙上。
秦叔宝走后,垣曲也相对空虚一点,马三宝的警惕性还是很高。说起来,垣曲离突厥人远得很,但是,马三宝也知道太平关乌云铁骑遇袭的事,知道背后有秦王李世民在搞鬼,所以马三宝最近把垣曲看得特别的紧。
这一日,他也禁止一般人随意的出入城门,并提醒几路外围的哨马,注意警示。一旦有什么动静,就赶紧的点起狼烟。
这边厢,归一的婚礼则如期的举办。
归一褪去了一身的道袍,穿上了绯红的长袍,一脸的青春疙瘩豆,鼻尖冒汗,眼神透出些紧张不安,也难掩住自己的小兴奋。
在新近给他装修的院子里,归一看着仆从们忙前忙后,心里忐忑不已。
他从清凉宫出来后,就是在工场内带着,从小到大也没想过有个属于自己的院落,更没想过自己能有什么仆从。
今儿换了一声喜气洋洋的新衣,看着仆从们毕恭毕敬的样子,归一有些恍惚。
而马三宝则在院子里指挥若定,他让人招呼着各个工场的工匠,包括请来的垣曲的一些社会贤达人士。
一个院子里,到处张灯结彩,也是热热闹闹的有上百号人。
那边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就到了胡云生家的门外。
而令人意外的是,本来迎亲之日,应该是门庭大开,喜气洋洋,人气兴旺的。可迎亲的队伍来了后,只见胡云生的院子,关门闭户,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
而且,原来他家有士卒守卫,两个守卫的士卒也不见了影子。
迎亲的人一看这情形,也不管那么多了,忙上前拍门大喊。
良久,门拍得山响,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有人不得不翻越院墙进入院内。
翻进去的人忙打开门即大呼:“不好了,出事了……”
其他人进院子一看,院子里有几人已经倒伏在地,其中还有守门的士卒。
这场景把众人都愣住了。
迎亲的队伍,多是汉王府的官吏士卒,看这情形就知道事情不妙。于是,赶紧叫人去报马三宝。
马三宝此刻正在归一的院子里,笑脸张罗迎宾,俨然是主家的家长,与宾客互致贺词。
迎宾报信的人远远的喊叫道:“长史,不好啦!不好啦!”
马三宝闻讯,看着气喘吁吁而来的报信人,神色惊异,皱眉忙问道:“咋啦?”
“不好啦!长史……胡云生家的人都倒在院子里了……出事啦!”
马三宝忙问道:“守卫呢?”
“守卫也倒在院子里了?”
“胡云生一家子呢?”
“全倒在院子里了?”
“死啦?”
“这不知道,小的一看情形不对就赶紧回来报信来了。”
马三宝一听,忙连连招手,把一名名随身校尉招了过来。
立马吩咐道:“马上叫人,给我四城皆落。再派人城内严加巡查……快!再令守城士卒,全都操枪就位。”
“所有在场的工匠,一律护送回工场内……”
“令工场内的守卒,严加待命,禁止任何人出入……”
马三宝第一个意识,就是有人准备里应外合在垣曲搞事情。
一时间,原本还是欢天喜地,唢呐声声的院子,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守卫的士卒迅疾进了院子,招呼大家全都撤离。
归一看着这一突然变故,不知发生了何事。
马三宝走过去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大药师,这婚礼看来要推辞一下了。”
“咋啦?”
垣曲在马三宝手里,还从未出过这种一家人倒毙的事,更何况是汉王等贵宾,大药师的丈人一家。
垣曲自马三宝来后,城内治安非常良好,甚至连小偷小摸都几乎绝迹了。这一方百姓,都认为托汉王的福,才有此安乐的景象。
273、如临大敌
“什么?”
马三宝大惊,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刚才,他们刚发现了守卫青云观的士卒,倒在了清平道长的院子里,清平道长踪影全无……”
“走!我去看看。”
马三宝一马鞭抽在马背上,心急火燎的就冲了出去。
清平要是丢了,可比胡金枝不见了更令他心惊。
等他赶到青云观时,青云观的主持真人率领一众道人已经在等候他。主持真人一脸的惶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马三宝。
马三宝翻身下马,看主持真人有话说,就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马长史,对不住啊,观内没有看好清平道长……”
马三宝不像现在听这些无用的话,他问道:“你们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倒在院子里,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吗?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会消失了?都找过了吗?”
他边问就边往清平长住的院子走去。
主持真人忙解释道:“平素,清平道长喜欢清修,我们观里的道人也很少过来打扰他……这还是长史大人曾经叮嘱过的事呢。”
马三宝一扬手,有些不耐烦,制止他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
“额……一大早,贫道听说清平失踪后,已经派人在观内到处找过了,才发现了一个蹊跷的事。”
马三宝站住脚,才察觉主持真人惊惶之色不减,急问道:“什么蹊跷的事?”
“贫道才发现,观内有好些弟子,全都……全都跟清平院子的侍卫一样,被人麻翻在地了。”
“你确定是被人麻翻了?”
“当然,贫道还是懂一些药理的,看症状就是被人下了药。”
马三宝本来就在联想胡云生家的事,现在清平这事一出后,青云观的主持真人再这么一说,他迅疾就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垣曲出大事了!
马三宝还是很镇定,因为之前,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作出了反应。
现在看来,城内的确又一小股人冲着乌云铁骑来了。这股人一下手就很准,应该是有备而来,而且,一点动静都没看出来,这不像是突厥人干的事。
醒来的侍卫回忆说,他俩也就是喝了观内的水给迷的。显见青云观内有人在偷偷的下药,下药的人再趁人被麻翻后,将清平给掳走了。
这跟弄走胡金枝的方式,如出一辙,显见这伙人是一起的。
马三宝在清平的院子草草问了几句,就赶紧走了。
他策马先去了城墙上。防卫的校尉告诉他,四门皆落,城外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看上去一切如常。
临行,他还是叮嘱了守城校尉几句,“叫士卒们都打起精神,若是城外又来历不明的队伍,立即把炮对准咯。有任何风吹草动,速速来报我。”
校尉们看他神色肃然,知道可能有大事,都井然的应着。
马三宝巡视了几个城门一圈,发现垣曲的百姓,对四门皆落也还算是淡定。
老百姓本来就很信任乌云铁骑,见士卒们如临大敌,以为可能又是有突厥人来了。大家伙都谨遵官兵的禁令,纷纷的躲回自己的家里。
马三宝看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大堂,问那些在城里搜索的校尉,都回答现在暂时没有消息。
马三宝知道士卒们没有像山匪一样,把垣曲城抄个底朝天,所以是翻不出藏起来的外来者的。
“重新再搜。带上里正,坊间主事的胥吏,挨家挨户的进门去搜。凡是陌生来客,一律先给我押到一边细细盘查。若是一遍不行,就再搜一遍,一直给我把人搜到为止。就那么会时间,他们是跑不出城的。”
马三宝有把握,按这伙人动手下药的时间推算,这伙人根本没来得及出城。
看来他们也是慌不择路饥不择食了,看准了就下手,生怕错过了机会。也不管人弄到手后,是不是能把人弄出去。
校尉们都赶紧退了下去,散开去搜人。
马三宝思虑着,自己要不要把现在的情形报给太原的汉王。
“远水接不了近渴啊……”
马三宝有个预感,这伙人敢明目张胆的到垣曲来抢人,一定也敢做出更大的事。
“若是秦王的人呢……”
“他会这么干吗?谁又说得清楚呢?”
他不敢往下想,因为秦王就在离垣曲不过两日之程外的临汾,秦王要是率大军来攻垣曲,垣曲现在不过二三千人而已。虽然手里枪炮都很厉害,但也架不住被人用人海战术来攻。
更何况,李世民手里搞不好还有火器。
想到此,马三宝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他赶紧抓过一支笔,铺了纸就准备写信给太原。
就在他还没落笔时,就听外面有侍卫来报。
“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何大总管和董将军来了。”
“谁!”
马三宝是又惊又喜,随手将笔一掷,起身就往外走。
刚出门,就见何潘仁和董景程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府邸内。
马三宝赶紧迎上去,一抱拳,“哎呀!还真是何大总管和董将军来了,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何潘仁没有客套,直接了当的说道:“汉王有快马驰报,让我和董将军带洛阳的士卒前来垣曲,以防垣曲有什么不测。我等就立马点人马渡黄河,就赶了过来。”
马三宝眉头一皱,“汉王知道垣曲的事?”
何潘仁入城时,他也发现垣曲城内似乎已经全城戒严,有如临大敌之感。而现在马三宝似乎并不知道汉王的动向。
“垣曲发生了什么事?”
马三宝解释道:“清平道长和归一的新娘子,给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给掳走了。我正在全城搜索,也为了防有人偷袭垣曲,所以,才让守城士卒全都给我上城墙去守护着。”
“清平道人被人掳走了?”何潘仁当然知道这事非同小可。
“人还在城里?”
“应该在城里,应该跑不掉了。”
“城外有人接应他们吗?”
“现在不好说……”马三宝突然想起,“汉王料准了有人会偷袭垣曲?”
“汉王怕秦王在后面偷偷的来这么一手,担心垣曲的兵少,所以,把我和董将军调过来。”
“我还正准备给汉王急报此事,看来汉王已经料定了秦王有此一出。那我也就放心了。”
何潘仁奇怪道:“你放心什么?”
274、城墙上下
“哈哈哈!”
马三宝大笑道:“当然放心汉王的神算。诸位都知道,汉王的先知先觉能力要是发起威来,我等还有什么话说。”
何潘仁也点点头:“汉王绝大多数时候,都能算计到将发生之事。不过,汉王既然把我和董将军都派遣到了垣曲,垣曲必然不止是城里出个乱子这么简单的事。”
“何大总管放心,”马三宝信心很足的样子。
“我早已经让士卒们披坚执锐上了城墙,各种火器也都准备停当了,不管是谁来……就算是颉利可汗的人来偷袭,也是有来无回。”
“突厥人?不可能是他们,我怀疑……”
何潘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远处又探马回报的声音。
“报!”
拉长的声调,有些紧张兮兮的。
须臾间,一个探马脸色跑得发白,气喘吁吁的奔到了马三宝的跟前,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马三宝皱眉看着他。
“回长史大人,秦王的大队人马过来了……”
马三宝和何潘仁一惊,不约而同追问道:“来了多少人?”
两人问出口后又都彼此看了一眼,因为两人对秦王的人马来袭,似乎报定了判断无虞的态度。
“约有两千人马,都是玄甲军。”
“后面呢?”马三宝继续追问,他不相信就是五千玄甲军。
李世民要是来攻打垣曲,派玄甲军是没什么用的。垣曲城墙上都是火炮,谁跟玄甲军搞列阵对战?
“后面的人马不详,我们的人还在候着。”
“好,继续盯紧点。”
马三宝一扬手让探马先回去继续侦查。
他回头看着何潘仁和董景程,说道:“大总管怎么看?”
何潘仁摇摇头,“没什么别的看法,先上城墙去看看他们来垣曲想干嘛?”
“好,我们走。”
此时在垣曲城西的大道上纵马飞驰而来一路黑色的铁甲骑兵。如黑色巨蟒穿行官道,一路烟尘飞扬,遮天蔽日,十分的壮观。
为首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李靖,他身后还紧跟着双眉不展的房玄龄。
这趟浑水,始于房玄龄,李世民自然少不得要他来善后。
秦王的玄甲军到了垣曲城下,玄甲军也没有列阵,而是由李靖和房玄龄驱马到了城门口。
马三宝看没有李世民,就这两人,虽然自己脸上绷得很紧,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嘀咕,多少有点疑惑。
房玄龄在马上一抱拳,展颜一笑,仰望着城门楼子的马三宝和何潘仁等人,大声说道:“何总管和马长史别来无恙啊!”
马三宝不想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房记室这是……”
“马长史先开城门,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有在城墙上下说话的礼数。”
何潘仁接话道:“房记室投靠了秦王,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啊。今日带大军到垣曲来,难道是来要粮草的?”
房玄龄摇摇头,脸上仍是很大度。
“何大总管先开城门,容我和李将军进城与两位一叙,有些话还是私底下说比较好。”
城门楼上的三人互看了几眼,猜不透房玄龄的用意。
“你们说他是啥意思?”
何潘仁摇摇头,“看样子不像是来打架的,不过,他们来这绝不是游山玩水来了。”
“嗯,不说明来意,当然不能开门。”
董景程说道:“我看两位对房长史还称呼旧称,多少有点情义面子在里面,说话不好直接拉下脸来。你们看我跟他怎么说话。”
他按剑走到城墙垛子口,手指着房玄龄就骂道:“房乔,你不要模棱两可的站在下面喊叫。有何用意直接了当的说,不要拿话来骗开城门。垣曲的城门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
房玄龄不认得董景程,但听他说话斩钉截铁的,马三宝和何潘仁也没制止,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大总管和长史,我房乔曾经深受汉王恩典,只不过是追随秦王之心在前而已,尔等不能对我如此的不信任。好歹,我们以前也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
董景程仍不给他好脸色。
“说点有用的话,你们究竟为何而来?”
“诸位不要误会,我跟李将军不是来找事的。姑且不说我们都是大唐的军队,皇子们的属下。就算是秦王和汉王有些误会还没消除,你们看看我们带的人马也不多,你们城墙上可都是火炮啊。难道你们害怕我们了不成。”
马三宝冷哼道:“房记室看来是不打算说实话了。不过,我们倒是又大把的时间跟你这么耗着,反正也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房玄龄指着李靖道:“我与李将军有些话要当面讲,你们看这些人马……这都是李将军的属下,我们是从临汾郡出来的。”
李靖抱拳说道:“诸位,我带领属下来此,是因一点私事,烦请你们开了城门我们进来后再谈。此举,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何潘仁蹙眉道:“听房玄龄的口气,他们是不是私自带兵来垣曲的……”
“来投奔我们?”
275、回归,不是投靠
“嗖”的一声,李靖一箭将一封书信就射在城门楼子的木柱上。
何潘仁指着还在晃悠的箭羽,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担忧或者是不确定的神色,说道:“马长史真的要看房记室的书信?”
“为什么不?没啥大不了的。”
马三宝说这话时,口气有些不屑。当然,他不是针对的何潘仁。
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心里悟到了何潘仁的担忧是什么。而他认为,自己是不会被房玄龄的一封书信所摆布。
而何潘仁不这么想。他认为房玄龄这人很有心机,极善于以言辞来打动别人。有时候是防不胜防就着了他的道。
马三宝一把拿过士卒们扯下的书信,然后展开来看。
何潘仁和董景程也都凑过去一起看。
这一看,让三人都大吃一惊。
原来,房玄龄在信中说,他和李靖是来投靠乌云铁骑的。
房玄龄要重新投靠乌云铁骑?
他在信里一开始说叫投靠,后来渐渐的就改口叫回归。就是游子漂泊,风筝断线,孤鸿远去,终有了归期。
房玄龄在书信里,说到自己的回归,也是说得情真意切,侃侃而谈,声情并茂之处甚至是声泪俱下,力透纸背,极具感染力。
当然,他并不是空洞的说自己是因为思归才回归的,他是怀着一种神圣的使命离开,又带着满腔的热望和宿命回来。
他说,他之所以当初离开汉王前往秦王的阵营里,其实是因为他要替汉王办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汉王其实并不知情。但是,这件事就是替汉王做的。
房玄龄的言辞恳切,不容置疑。
他说,他去秦王帐下,就是为了把三原人、韩擒虎的外甥——大名鼎鼎的李靖,给忽悠到汉王的帐下。
看到这,马三宝和何潘仁他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判断房玄龄的举动。
当年李靖被推到十字街口问斩时,房玄龄和汉王一起去观看了用刑。说道汉王对李靖的痛惜之情,马三宝他们还是后来听房玄龄回来说的。
汉王一直心仪李靖,想要收服李靖,这件事就此昭然在马三宝他们的心里。
当时,所有人都在替汉王惋惜,错失了一些帅才。
可是,现在房玄龄却把汉王当年痛失李靖的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且,他做得不声不响,背着屈辱,费劲了周折。
他说,他在秦王麾下,为了看起来是真心的投靠秦王,还违心的干了许多昧心的事。令自己痛苦万分。
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做这一切是否成功?是否值得?都是令自己倍感煎熬的事。
而值得不值得,唯一的证明,就是某一天他房玄龄带着李靖,一起揽辔回归到乌云铁骑的阵营里。
那是自己多么神往的场景啊!
……
“你们怎么看房记室的这伎俩?”
马三宝手里摔叠着那封令人瞠目结舌的书信,把它弄得啪啪作响。
何潘仁有些默然,他是被震惊到了。跟当年,房玄龄离开汉王时一样,令他震惊。
“长史如何看?”
马三宝对何潘仁的回问,有些晒然。
“大总管是信他了?”
何潘仁摇摇头,没有说话。但神色里,说明他内心充满了疑惑。
董景程道:“难道马长史就如此肯定,房玄龄和李靖是来诈降的?”
马三宝点点头:“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他房记室当初走时,可是满面羞惭。去到秦王营帐下,虽然一开始,没干什么针对乌云铁骑的事。可后来的事,却少不了他房记室在秦王耳朵边,吹了些妖风。”
何潘仁在长安呆的时间较长,对汉王李智云在关东一带的事,知之不多。他无法判断房玄龄的话,究竟真假几何。但是,常识告诉他,这件事听马三宝的没错。
马三宝继续说道:“房记室这次是自投罗网了。”
何潘仁看他眼里若有所思,问道:“长史的意思是?”
“人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当给我们送的大礼了……”马三宝哈哈一笑,“我们大可来个将计就计。”
说着,马三宝走到城墙边上朝下张望。
房玄龄和李靖此刻仍然还在城墙下面,一动不动的在等着城里的动静。
“房记室,尔和李将军若是要进城也可,不过,你们带的玄甲军是不能进城的……”
房玄龄抢断道:“那可不行,这后面说不定就有秦王的追上来了,他们若是不跟我一起进城,会落入秦王手里的。”
李靖也说道:“马长史太过谨慎小心了,这些人都是我李靖的部属,虽是玄甲军,不过都只听我的话。长史若是信我们,就信得过这些士卒。”
马三宝不为所动,“两位是否诚心来投,尚不可知。若愿意进城,就单人匹马进来,若是不想入城,就请另谋高就。”
房玄龄冷笑一声,道:“马三宝,你这老小子还是如此谨小慎微。不过老夫不跟你计较。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们,你想过自己要担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
“我和李将军若再次落入秦王手里,汉王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老小子可吃不了得兜着走啊。”
马三宝在城墙上轻嗤一声,“房记室不用威胁我,我守垣曲自然是深得汉王的信任。我办事,汉王自然是放心的。”
“那好……”房玄龄一口应道,不想争辩。但是,他似乎并没打算就此离开,而是在与李靖耳语着。
一会,房玄龄朝城墙上喊道:“老小子,我与李将军商议过了。你二人不与你计较。你的怠慢也等汉王回来后我们再做计较,你先放我和李将军进城再说。”
“就你二人?”
“嗯,救我二人,另外有几十个亲随。”
“其他的士卒呢?”
房玄龄无可奈何道:“其他士卒……那也没办法。都托你马长史的福,我只能让他们就地解散,不然,等秦王的人追来了,他们就只有束手被擒了。”
马三宝冷笑着对何潘仁道:“听听他说的话,说得那么凄惨,好像还全是我的责任。”
276、汉王的渴慕
马三宝还是将房玄龄和李靖放进了垣曲。
他也真的让房玄龄和李靖带了约五十个亲随进城。至于李靖其他的部属,则眼看着由几个校尉领着往西南方向去了。
眼看着房玄龄和李靖鱼贯而入,马三宝冷笑森然,就像是瓮中捉鳖的好渔夫。
进了城,房玄龄不卑不亢的告谢马三宝。语气里,俨然还有几分久别乌云铁骑的感怀。
“算起来,老夫离开乌云铁骑,也有五百六十余日了,哎!”
一声喟叹,似有道不尽的酸楚,令人唏嘘。
李靖还安慰道:“说起来,都怪我……怪我当初不识汉王的几番暗示,让房记室费尽了心力。”
“说来也是,李将军太固执了。”房玄龄朝马三宝和何潘仁苦笑道,“现在我回来,在马长史的眼里,恐怕还是一个背主求荣之徒……”
马三宝冷笑道:“房记室的演技不太高明啊。”
“就是,这位老夫子是在戏耍我等,把我等当三岁孩童一样。”董景程也不屑的说道。
房玄龄万般委屈和无奈的摇着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也早知道会有如此误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这一番功夫才没有白费。”
“房记室的功夫下得再深也没有用。”马三宝轻嗤一声,不为他的言辞所动。
他心里想的是,房玄龄你就是今日说出一朵花来,我也不会相信你回归的说法。
“那马长史为何又要放我们进城?”
“不是放你进城,这叫自投罗网。”马三宝冷笑两声,抬手准备招呼士卒把房玄龄这伙人拿下。
“且慢!”李靖示意道,他让那些亲随都从警戒状态里松懈下来。
“马长史如此草率,恐怕要后悔的。”
“后悔?恐怕后悔的应该是二位吧?”
房玄龄道:“马长史恐怕不知道,当年汉王为了李将军,曾经如何以太公望的口吻与李将军多有交道过。”
马三宝微一愣,但他很快又打消了迟疑。
“房记室现在编什么故事都没用了。你跑到秦王帐下,所作所为,大家伙是有目共睹。汉王对你,也算是失望透顶……”
“若不如此,秦王如何会信我,李将军又如何肯改投汉王麾下。马长史看来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见真章。”
此话一说,多少给人心里添了几分疑窦。
房玄龄继续说道:“当年,汉王尚还是少年时,即有远见卓识,对李将军心有戚戚焉。他给远在太原郡的李将军写了一封书信,希图以太公望的名义劝告他,如何消灾避难,并保存危局中的身家性命,那一番苦心,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说着,他使了一个眼色,李靖于是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当年那一封书信,递给了马三宝。
李智云给李靖写书信这件事,其实没人知道,李智云也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马三宝脸色有点发僵,他接过这封说不清道不明的书信来看。
“这字体还真是汉王的。”马三宝一看后,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管怎么说,房玄龄说的话不是凭空捏造的。
而何潘仁在一边,他盯着马三宝手里的信,眼珠子也瞪了起来。
“这书信……字体咋这么熟呢?”
马三宝还是不动声色,没有承认这封信就是李智云的亲笔字迹。他扬了扬手里的信,说道:“汉王有些先知手段,这一点不稀奇。他当年求贤若渴也是事实,就算这封信是汉王所书写,又能说明什么?”
房玄龄道:“这封信足见当年汉王对李将军是如何渴慕。而当年,汉王还深入过刑部死囚牢内,多次暗示过李将军,想要李将军依计行事,完成自救。在李将军行刑当日,在下还陪着汉王在法场外,亲眼目睹了李将军获得赦免,汉王的唏嘘感慨之情……”
“只可惜,后来李将军虽然按汉王所言,活了下来。但被皇帝赦免后封赐给了秦王,至此,阴差阳错的与汉王失之交臂……”
“房记室说这些什么意思?”
“在下正是知道汉王对李将军的渴慕之情,所以才想着要完成其心愿。”
“哈哈哈!”马三宝大笑起来,眼里充满了轻蔑。
“房记室的故事编得正是有鼻子有眼,把自己对汉王的背叛,反倒说成了忍辱负重。你也当真是个奇才,若不是我等定力好,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房玄龄轻摇着头,“马长史看来是如何都不信我的话?”
“我信鬼也不会信你房记室的嘴。”
“不信我不打紧,只是马长史也要想清楚后果,再来决断比较好。”
马三宝看房玄龄不慌不忙的样子,似乎还有些高深莫测。他还真有点摸不清房玄龄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若是诈降,那现在其实是自投罗网,房玄龄有这么笨吗?若不是诈降?
不可能的,只能是诈降……
“来人,把房记室和李将军都给押下去关起来。”
马三宝不由分说,现在也懒得管他话的真假,诈降还是真降了。
李靖示意手下亲随,都放下手里的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因为四周都是火枪瞄准了他们。
束手就擒的房玄龄,在士卒手里,极配合的让他们把自己绑缚起来,但话还是轻飘飘的说了出来。
“垣曲近日是不是有外来者啊……”
这话让马三宝一听就懂。他虽不为所动,但是禁不住还是说了一句,“你来得正好,顺便就把这些人给我交代出来。”
“这些人是秦王派来垣曲捣乱的,就我所知,他们在垣曲可是有内应的。”
“你是秦王面前的谋臣,你当然知道细节……”
“马长史不信任我,待我等如阶下囚,我为何要自找无趣。”
马三宝冷笑道:“房记室是准备跟我谈条件吗?”
“我不是跟你谈条件。垣曲已经危在旦夕,你却狭隘如此,置我与李将军于险地。只怕,垣曲的事,你在汉王面前都难以交代。”
“你别吓唬我,老夫也不是吓大的。就算秦王亲自来了,他兵临城下又如何。我乌云铁骑不会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