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浅水原惨败
李智云担负守卫京畿的重任,李渊给了三万军马,供他这个汉王、天策府大将军调遣。
他把这三万军马分置在长安的北边和西边较多一些。自己的乌云铁骑除了在故城之外,则分置在长安城内。东面和南面则由李建成从潼关撤回的部分兵马拱卫京畿。
李渊登基后,对李智云的信任日隆,给朝臣们的印象,这个庶子终于是熬出了头。
而李渊没有在登基时封太子,也是令满朝文武大为惊异的,满腹猜测。
照理说,李建成既然是唐王世子,又是嫡长子,当然的应该被封为太子,以安定国之根基。可是,李渊却没有在立嗣上面提一个字,多少还是令人遐想联翩。
难道李渊是觉得李建成做太子,还不够格?
还是李建成做了什么令李渊觉得悖逆的事?
朝政中,朝臣们的精力有一大半都是内耗,这种内耗来源于各种猜忌。
太子之位孤悬,就意味着君主举棋未定。
朝臣们就要揣摩李渊的心思,也想要弄清楚自己站的那一边是否合适。
隋唐虽然没有党争,但在朝臣中,关陇集团和大的世家豪族这种团体还是存在的。元老派和遗老派的短暂较量还是有的。
虽然还不会那么激烈,但不代表各自立场和诉求的消失。
而一日不立太子,这些猜忌就会越发溃蚀朝臣们的心神。甚至有人猜测,李渊之所以不立李建成为太子,是因为他会立李智云为太子。
这种猜测一经有人私底下提起,立即就会发酵在赞成和反对声里。
李智云在没听到这些流言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可能的。
这是很搞笑的事。因为李建成是当然的太子,自己一个庶子要染指王权,只能靠血腥的东西才能实现。
此刻的他,还在满心的投入到张鸦六的“云步枪”试制里。
而张鸦六经过数百次的失败后,终于传给了他一个喜讯。
他可以制造出经受上百次黑火药炸响的枪管。
李智云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的兴奋又有点无可奈何。
兴奋的是张鸦六终于找到了一些突破,而无可奈何的是,在工业革命没有真正到来的前,他能用热铸造技术造出这种枪管,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张鸦六作为匠人是无法跟后世比的,他已经贡献出了自己全部的智慧。
后世的枪管除了材料有天差地别之外,工艺上用的是冷锻高精度加工工艺。
仅凭张鸦六他们用热铸造,脚踩踏板抽绳式镗铣枪管,能造出这种枪管已经很不错了。
李智云要张鸦六迅速的造出伍仟支枪管,然后装配出伍仟支“云步枪”。
李智云又按《武备志》内明代戚家军“虎蹲炮”的尺寸大小,重新将“霹雳炮”缩小一个版本,让张鸦六打造五十门“小霹雳炮”。
这种炮重量不超过一百斤,其机动性更强,主要是为了杀伤有生力量,而不是用于攻城。
张鸦六组织工匠的能力是非常强的,他的工场可以一天之内生产一百多支枪管,还比较轻松。
所以,大概一个多月后,他就能生产出伍仟支“云步枪”,和五十门“小霹雳炮”。
而清平道人的病情,因为开春后有了事做,他的病情也稳定了一些。
黑火药工场的生产也比较正常。
李智云几乎每日也都要去这两个地方看看。
这一日,李智云与高惠通巡视完长安城后,刚回到故城的天策大将军府,就见长孙无忌快马奔他而来。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哥,秦王妃长孙氏的亲哥哥。
他不是随李世民征讨薛仁杲去了吗?
而看他行色匆匆,心急如焚的样子,李智云就知道可能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长孙无忌摘蹬落马,气息还没喘息平稳,就叫道:“汉王……汉王,出大事了。”
李智云翻身下马,忙说道:“大哥别急,你慢慢说。”
“秦王……不是秦王,是殷开山他们在浅水原被薛仁杲打败啦。”
李智云看他的样子,他说的打败了,可不像是一般的战败,而是败得十分的凶险。
“到底怎么回事?我二哥呢?”
“秦王前几日,在高墌就遇上了薛仁杲,结果他身患重疾,嘱咐部下不要迎战薛仁杲……”
长孙无忌于是把李世民患病后委托军务给殷开山和刘文静的事一说。
“殷开山和刘文静两人擅作主张,在浅水原一带与薛仁杲寻机决战,结果被薛仁杲迂回侧后偷袭,腹背受敌,军心动摇,兵士损失了大半。两名大将战死,刘弘基被俘。而秦王正从高墌突围而出,他让我来找你……”
“我知道了……薛仁杲有多少兵马?”李智云没料到情形会如此凶险,薛仁杲的“万人敌”看来真不是虚名。
“应该有五万人左右。”长孙无忌是从唐军兵败这个角度来算的,其实薛仁杲哪有那么多人。
“五万人?”李智云心里头开始盘算起来。
长孙无忌看李智云突然沉默,以为吓住了他,忙又说道:“浅水原一战,西秦兵马也死伤不少,应该……应该只剩下三万人左右。”
李智云瞪了他一样,这种估计太离谱了。他没想到长孙无忌自乱阵脚时,也是如此的不堪。
“究竟有多少?”
“三万人左右?”
“又是遭遇战?”
“是的,薛仁杲也是孤军深入。”
“嗯,我知道了。”
李智云立即吩咐马三宝和何潘仁听令留守,要京畿各处的兵马全都处于戒备状态,并派人去禀明圣上。
另让高惠通点两千轻骑兵,全体带陌刀,他要亲自去援救李世民。
“两千轻骑兵?”长孙无忌语气讶异,意思是两千人显然不够。
“我只能先带两千人马先期追过去,晚了二哥就凶险了。后续圣上会派多少人马,得圣上决断。”
李智云的话没有一点问题,长孙无忌不好再说话。
稍嗣之后,他对长孙无忌说道:“大哥,这一路辛苦你了,你还得辛苦一趟,前面带路。”
长孙无忌点点头,他还是感慨了一声,“秦王让我一回长安就直奔汉王来,看来他是知道汉王最果决。”
“我们也不耽搁了,二哥有重疾在身,如果他落入薛仁杲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李智云率队就奔高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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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又见陌刀
从故城到高墌有二百里左右。李智云的轻骑兵要是奔袭一夜,不到黎明时分,就完全能抵达高墌。
这一路,虽然李世民要是突围出来了,路上可以有好几个府县落脚,但是,首先他得突围出来才行。
如果玄甲军死伤大半,这一仗唐军士卒的士气已经是受了重挫。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这一倒就可能直接倒到长安,北边的府县根本挡不住西秦的进攻。
所以,李智云必须快速的救援,不能等待李渊颁旨后再发兵。
兵贵神速。李智云两千人的轻骑陌刀队,是他认为最佳的救援战术骑兵。
一行人连夜,马不停歇的向北飞驰而去。
他们直到离高墌还有二三十里时,都没有遇到溃败而回的唐军。
长孙无忌有点绷不住了。
“难道二郎他……他们还没出来?”
李智云在星月下,面色凝重如铁,也预感到大事不妙。
李世民如果现在还没突围出来,要么是战死,要么是被薛仁杲的大军围困在了高墌。
再往前,自己这点轻骑兵可能将有一场血战了。
如果西秦兵马入了高墌城,自己的轻骑兵是无法攻城的,只能跟西秦兵马硬拼一场。
如果薛仁杲只是在围城,他们就要扑上去为李世民解围,而自己则会陷入险境。
李智云派出探马,稍放缓了行军速度。
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探马回来报,高墌城外都是西秦兵马。而且,看样子城内人正在试图往外冲,城内外一直都没有消停。
李智云没有多犹豫,他立即让高惠通传令,准备突袭解围。他号令所有士卒,对方人多势众,可不必恋战,以袭扰为主。
他把两千人马分成两队。他自己带一队,高惠通带一队,互为掎角之势,进退有助。
高惠通却面露忧色,有些不情愿。
李智云知道她是担忧自己,舍不得离开自己。这种轻骑兵的冲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凶险。
以往他们冲锋在前的都是重甲骑兵,甲胄对人和马的保护措施要强好多倍。
而轻骑兵的防护有限,大家以两当甲为主,又是在黎明前作战,夜色中非常容易胡乱攻击,陷入敌阵中。
在混乱中,也许一支流箭就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若是其中一队陷入包围……”李智云看着高惠通夜色里闪亮的眼睛,“另一队可以尝试三次解围,反复冲击不得手,可以放手而去……”
李智云的话铿锵有力,一点也不伤悲,甚至有一些决绝。
那意思,似乎两支人马极可能会被葬送一支在西秦大军里。
高惠通等他说完后,眼里的那一抹忧色渐渐淡去,也突然变得冷凛起来。
她很果决的点点头,“明白了。”
李智云的眼神与她的眼神做了最后一次交流,说道:“去吧!”
两人的陌刀互相碰了一下,有种默契的东西在彼此身上涌动着。
高惠通轻夹马背,率队即走向了另一边。
李智云收回目光,对身后的士卒,把手里的陌刀一振,然后就对士卒们说道:“死士们,跟我一起杀。”
在黑夜里,乌云铁骑的陌刀如林,也格外的闪亮。士卒们没有一贯的呼喊一声“云!”,而是静默的把手里的陌刀一振。
但那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在士卒之间奔涌着,士卒们已经做好了雷霆一击。
李智云之所以要让士卒们带陌刀,而不是马槊。
因为马槊更适合于重甲骑兵,而陌刀对持短刃和弓箭的西秦轻骑兵来说才是噩梦。
陌刀近身,轻骑兵就只有被斩杀的份。
就算你射杀了陌刀轻骑的战马,这些士卒照样可以在马下斩杀你。
李智云的两支马队很快就接近了高墌。
远远的就看见城外有星星点点的火把,还有战马的嘶鸣声,人声鼎沸,似乎有激战。
等他们稍近一些,可以看见有左冲右突的唐军正被西秦兵马包围着。这些唐军人数不多,还被西秦兵马分割成了好几部分。
高墌城,因为城墙低矮,根本无险可守。
唐军人数锐减后,无法枯守待援,只能突围。
眼见离西秦兵马还有数百米的距离,李智云大喊一声:“杀啊!”
一时间杀声顿起,马蹄疾骤。就见两支人马,如两支尖锐的鹿角,斜刺向西秦兵马。
在夜色里,马蹄声陡然如奔雷袭来,西秦的士卒们都愣怔了一下,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是增援的唐军杀到了。
于是,他们纷纷把火把扔向了马蹄轰鸣声处,但见两支马队,手持陌刀冲袭过来。
而西秦的轻骑兵跟往昔比,已被薛仁杲很好的调教了一番。
此次能大胜玄甲军,除了薛仁杲用了迂回侧击这种战术动作之外,西秦轻骑兵的训练,他也很好的借鉴了突厥人的骑兵。
突厥人的骑兵讲究的一个是马上的弓箭术,另一个就是快速的奔袭,驾驭战马的能力非常出色。
在马镫还没出现以前,游牧民族的骑术就已经远胜中土人。马镫的出现,游牧民族的厮杀更是如虎添翼。
他们在奔驰的马背上就能准确的用弓箭射杀目标,射杀完毕后,骑马接近敌手的方式也非常的奇诡,极善于欺骗,能令对手防不胜防。
战马在他们的胯下不止是奔驰的工具,更是他们杀戮的伙伴。
西秦兵马虽然还达不到突厥人那种高超的驭马之术,但在薛仁杲的调教下,也是有了长足的长进。
而他们这两个长处,在今晚的黑夜里都受到了限制。
这也是李智云出发前盘算后的重要一点。
但见西秦骑兵,雕翎箭一阵乱射而出。李智云的乌云铁骑避开那些火把,以马身为掩护,快速的冲击进敌阵。
李智云手里的陌刀翻飞而起,所过之处,都是血肉横飞,惨叫声连连。
乌云铁骑一冲入敌阵,就如蛟龙入水,狂暴四起。锐不可当的陌刀,让西秦骑兵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还手……
西秦人在扶风见识过陌刀这种神奇的兵器,至今不少人还是余悸未消。
仓皇间,又见陌刀出现,无形中就长了别人的志气三分。
而近战下,西秦士卒的弓箭也拉不开了,手里的突厥刀根本挡不住陌刀的劈砍。
一时间,乌云铁骑冲击到的战阵里,只见西秦士卒死伤惨重,乌云铁骑的士卒却是越战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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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血战高墌
西秦的轻骑兵慌乱了一阵后,很快就发现这支增援的唐军虽然勇猛,但人马并不多,也只有堪堪的两千人而已。
西秦人第一次扶风战败,起初是被李智云的重甲骑兵杀懵了,自己的刀箭往重甲骑兵的明光铠上招呼,根本伤不到重甲骑兵的分毫。
第二次扶风战败,是被李世民的霹雳炮吓傻了,十几炮打得人马成肉泥,还以为唐军有神妙的道法,无心恋战而退。
而这次浅水原之战,西秦轻骑兵对唐军的轻骑兵,西秦轻骑兵的战力略高一筹。李世民的玄甲军自恃过高,有些轻敌。加之战术失当,被折损了一万多的玄甲军。
眼目下,李智云的轻骑陌刀队,闪电一击,如利刃划过敌肌肤,刀刀见血,但还没有伤及西秦轻骑的老命。
西秦人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开始了真正的反击。
西秦人都知道陌刀利刃太锋利,要避其锋芒,不能硬拼。以杀玄甲军的方法,兜着圈子的围攻和分割;先击杀战马,再杀落马士卒……
两支乌云铁骑的犄角之势,被割裂开,每一个犄角又被冲击断。
李智云的人马奋力的合击,倚仗着陌刀利刃,又割开包围圈,重新融合……
西秦兵马再分割开、再融合……如此反复。
西秦兵马死伤惨重,乌云铁骑也有士卒力竭被杀。
双方士卒都杀红了眼,强行拼着自己的战斗意志。
一时间,战局的双方都陷入了困境。
……
殷开山和刘文静两人此时,早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忙赶紧招呼城内剩余的玄甲军,带上李世民,尽数全力开始往外冲击突围。
……
薛仁杲此时也在战阵里,他看到陌刀后,就想起了扶风城外那一幕。
他脑子里也联想起了李智云击杀自己士卒的勇猛之状。他早已是勃然大怒,又一阵狂喜。
他一心想要跟李智云来个了断。奈何在暗夜里,厮杀的战团中,自己也找不到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他心里的执念,必在此役,斩杀斯人。
他右手突厥刀,左手流星锤,四处寻找着李智云。
乌云铁骑此次轻骑奔袭,所有人都是身穿两当甲。李智云的甲胄和陌刀都跟其他士卒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薛仁杲找了半天,一腔杀气变为了怒气,就杀向战团里。
他挥舞流星锤就砸向一匹战马的脑袋,这一锤力道十足,一锤就将那匹战马砸得惨鸣一声,脚下不及踉跄就栽倒在地。
马上的士卒滚落在地,士卒幸好有落马的准备,落马后滚身而起,手里的陌刀一刀就劈向了薛仁杲。
薛仁杲自认为自己手里宝刀不俗,引刀一击。
只听一声脆响,薛仁杲手里的突厥宝刀,竟然被一刀给劈断。
薛仁杲当即呆愣在当场,对自己刚经历了什么没有反应过来。
那名乌云铁骑的士卒,是善使陌刀的陌刀手。一招得手,就是连环数刀招呼上来。
寒芒利刃,煞气袭人。
幸得薛仁杲身边有跟随的侍从,赶紧策马挡在陌刀的刀锋,手里数柄突厥刀劈向落马士卒……
薛仁杲生生的被侍从牵住马笼头给牵离了战团。
他脑子还在空白一片里,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这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自己“万人敌”的威名,居然被唐军士卒一刀给劈得烟消云散。
之前,他只是看着陌刀杀戮如入无人之境,没想过这神兵利器,其锋利程度会如此超出自己的想象。
而且,一个普通的唐军士卒,其利刃就足以劈断自己的宝刀,这太恐怖了。
自己士卒死伤如此惨重,显见唐军士卒人人都是这种利刃。
“自己居然败在了一个士卒手里!”
“一个士卒而已……”
薛仁杲的恐惧被一阵愤怒取代,他无法容忍这种耻辱,这比死了老爹还令人难以接受。
眼见着黎明之色从天边泛起。
薛仁杲此时心神失控,狂怒的下了新的号令。
他让还未冲入战团的士卒,结阵用弓箭射杀所有战阵中的人。也不管敌我,一律射杀。
这是唯一可以杀死敌人的方法。
一时间,箭雨射向战阵,不管是西秦的士卒,还是乌云铁骑,纷纷有人中箭倒下。
……
殷开山和刘文静等人,此刻也杀出了高墌城。他们无心恋战,唿哨声下,突围后即开始逃离。
李智云眼见着自己的人马被西秦箭雨射杀落马不少,西秦兵马开始脱离战团。
黑暗褪去,乌云铁骑渐次暴露在弓箭下,继续冲杀只会死伤更多。
他于是下令且战且退。
稍嗣一刻,两边都脱离厮杀,乌云铁骑开始撤退,西秦兵马开始追击射杀。
李智云断后寻找着高惠通,让自己的士卒快速的撤离。
而当李智云发现高惠通时,眼见着一身血污的高惠通,一直缓步回头在寻找什么。
她一定是在找自己。
李智云大声高叫着,挥手让她快速后撤。
而期然间,就眼见着高惠通身体一扑,身中两箭险些栽倒在地。
李智云心里一紧,急纵马过去,他的亲随们赶紧护佑住他。
李智云眼见着高惠通脸色骤变,苍白如纸,嘴里有血沫涌出。而当她看到自己时,嘴角牵动两下笑了笑,又无力的低垂下眼睑……
这两箭,一箭射在了她的肋下,一箭射在了她的后背,显见都是要害地方。
青骢马似乎心领神会了主人的意思,它快速的靠近高惠通的马,然后嘶鸣一声,高惠通的马即站住了脚。
李智云抽出横刀,两刀就削掉了高惠通身上的箭杆,一把就揽过她,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高惠通虚弱的嘤咛了一声,有些欣慰的睁眼看了看李智云,然后就闭眼昏迷了过去。
李智云贴近她的脸颊,听着她的喘息声,忙纵马开始往南回撤。
此刻,在他的心里,有着巨大的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西秦人,而是自己怀里的高惠通,极可能命悬一线,游离在生死之间。
他要快速的找一个地方,查看她的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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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小庙吮毒
迎着破晓的曙光,李世民的玄甲军溃逃进入了永寿。
而随之回撤进城的乌云铁骑里,却没有主将李智云的身影。
原来,李智云为了救高惠通,害怕高惠通死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为甩开追击的西秦轻骑后,旋即就不跟随大队人马的路径走,而是顺着一个巨大的土丘,绕进了进入山林的一条小道。
他怀里的高惠通此时被鲜血染红了战袍,已经气若游丝,令人心急如焚。如果在往前跑,逃出了追兵,高惠通却可能死在自己的怀里。
跟随他的五名亲随,也只得紧紧追随着进入了小道。
一行七人,都是满身的血污,不觉间就进入了玄武神山。而身后也没有追兵继续追来。
眼看着,在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庙。李智云于是驱马过去,也不管这小庙有人无人,他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进了小庙院子,才发现这小庙是个一进院子的小庙。里面除了有庙堂泥菩萨之外,还有两间厢房,一个没有遮蔽的灶房。
到处都比较残破,但也很干净,显然是有人住在这地方。
只是他喊了两声,庙内没有庙祝,也没有和尚出来答应。显见是人本来就不在,或是发现了李智云他们,被他们这种浑身血污的样子个吓住躲起来了。
李智云抱着高惠通,让亲随们把战马都牵到小庙后面,所有人都到外面警戒。
他自己则抱着高惠通直接推开了一间小厢房,就走了进去。
这厢房有一面是土炕,屋内有几样破旧的干净家具,其中有一支山花插在一个花瓶里,最为醒目耀眼。
李智云不及仔细观察,他一心都在怀里的高惠通的一屏一翕上。
他把高惠通侧放在炕上,也不多想,动手就解开她的两当甲。则见高惠通后背的一箭,因为是射在甲片缝隙里,被甲片阻挡了力道,箭头都已经脱落了。
他略一撕扯她的衣袍,衣袍露出了背部伤口的形状。
还好,箭伤伤不及骨头也没伤到大的血管,这让他略平息了一点心里的慌乱。
而唯独她肋下的一箭,残缺的箭杆还在,似乎也看不见箭矢,极可能伤到了胸腔内部。
李智云不假思索,“叱啦”一声,一把就将高惠通的上衣全部撕开,又解开她的胸衣,才彻底露出了她的胸背。
而只一眼,李智云就心里一惊。
因为高惠通中的是一支毒箭。
只见她的箭伤已经发黑,顺着箭杆渗出的都是黑色的血液,伤口周围开始弥漫性的出现青灰色,毒性似乎在顺着血液的流动,有毒发全身的迹象。
此时的高惠通已经彻底昏迷,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李智云的脑子瞬时间一片空白。
此时,他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自己现在不论做点什么,都不能坐以待毙吧。
他突然想起,高惠通随身带有金疮药。
他于是从玉体横陈的高惠通腰间找到了金疮药。
“可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
此时的高惠通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青玉一样的脸上没有血色,却有一丝平和安详。
她的意识应该还停留在李智云怀里的那一刻。
被他撕得粉碎的衣袍,一缕缕的难掩她曼妙的身姿。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李智云不忍卒睹,这么美好的一具躯体就要一点点不再鲜活;跟自己如此亲近的一个女子,会永远都不再应诺自己一声了;高惠通的一颦一笑开始在他眼前闪现……
他心头隐隐有些作痛,心里发虚,冷汗直冒。
他看了看高惠通的箭伤,一咬牙,还是准备自己动手。
“对不住了……”
李智云伸手握住箭杆,没有一丝犹豫的一下子就拔出了箭矢。
不论死活,都只能先做这一步。
高惠通很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她这种休克状态也是非常危险的。
李智云眼看着箭伤内没有涌出大量的鲜血,于是,不假思索的将自己的嘴唇凑近了她的伤口……
他脑子里浮现起,他能想象到的吮毒疗伤的一些场面。
可有些画面里,最终吮毒者面色青紫而死……
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也许这毒性没那么厉害呢;或者,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他一口一口的就开始吮毒……
而此时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以为是侍卫,头也不回的怒吼一声道:“滚出去!”
来人却没有动静。
李智云觉得不对,忙急回头去看了一眼。
就见门口站着一位戴着僧帽、穿着僧衣的年轻的清秀僧人。正站在门口,惊异的看着这一既不香艳,又令人进退失据的一幕。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这口气,应该就是主人家回来了。
李智云不想让一个陌生人看着这一切,高惠通现在可是几乎**在炕上。
他又大吼了一声:“滚出去!”
然后又开始埋头自己吮毒。
眼见着,高惠通的伤口被他一口口的吮吸出一些黑色的血液,但是,高惠通的毒发症状好像并没减轻。
来人仍旧没动,李智云一股无名火起,当他要回头呵斥时,僧人说道:“你别动了心火,再动一下,你就差不多也完了……”
这话刚传到李智云的耳朵里,李智云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悠悠醒转来时,就见自己躺在了土炕的一头。
他稍一侧目,就有点吃力的看到,炕上还有人影晃动。
等他视力稍清晰一些,就能看见那个年轻的僧人,此时正背对着自己,在对高惠通做着什么。
李智云此时又想大叫,可是喉咙里根本没有声音。
而他想翻身而起,自己除了眼珠子能动之外,似乎身上没有一个地方能使唤得懂。
这家伙把我怎么啦?
我的那些侍卫呢?他们又怎么啦?
他在对高惠通做什么?
李智云又急又气,可是自己根本没法动弹。
那僧人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你别动,你的正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多动无疑,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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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周墓蟠龙
李智云虽然说不出话,但是能感知到这土炕上发生的一切。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甲衣也被解开了,身上还有些火辣辣的酸胀。
那位年轻僧人,背对着他,似乎是在给高惠通疗伤。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能动弹,也许就是因为吮毒导致中毒,现在毒发麻痹了全身。
李智云侧目看不真切年轻僧人的动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治疗的。最后只能无奈的把酸胀的眼睛收回来,看了看屋顶,然后扫视起周围。
他刚进来时,也没太注意打量屋内,只是恍眼看了几眼,觉得屋内陈设陈旧、朴拙。
而现在眼珠子活动稍自如一些,他就尽可能的仔细打量起来。
他发现室内除了那一束烂漫的山花,有一分清新之外,而且,桌上还有一面小铜镜,旁边摆了文房四宝,还有一摞书籍。
“但愿这家伙是个斯文人,不要借着给惠通姐疗伤,做什么出格的事……”
李智云脑子里不自觉的就有这么一个念头闪过。
而很快,他又把这念头自动掐灭。
“人家是在治病救人,我在把人家想得那么龌龊不堪……”
“他是出家人,只会做慈悲事……”
“算了,一会就知道了。”
“他不会让我一直这样瘫痪在这儿吧?”
“会不会是他故意让我瘫痪的。”
……
他收起心里那些念头,扫了一眼花瓶里的那束山花,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究竟是个小清新,还是一个小花和尚呢?”
“不对……”
李智云的嗅觉此时灵敏了许多,他此刻除了嗅到了炕上有高惠通熟悉的气味之外,他还嗅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气味。
李智云这个不叫什么本事,有些女人的气味天然的就会唤醒男人的某个区域,让他们知道自己对她是感兴趣的。
“这小和尚难道不是男的?”
他回想刚才看了两眼年轻僧人站在门口的样子,当时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年轻人,别的根本没注意。
这时,厢房的木板门从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将军!将军!”
是李智云的亲随在门外,看来这几个傻小子,刚才根本就没留意到主人已经回来了。
他们只管注意来时的路,一定没留意到这小庙主人是从后面回来的。
这敲门声一下子把年轻僧人给吓住了,他可能没想到外面还有人。
他只是下意识把被子拉过来遮住了高惠通**的身体。
而屋外的士卒还在敲门,喊着:“将军!将军!”
屋内没有人应门,越是让士卒们觉得不安。
要不了多会,他们会认为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测。
年轻僧人不知该怎么办,他如被围困的笼中鸟,在炕上团团转。
就这么一间无处可藏的小厢房,人只要冲进来,就能发现他。
外面的人停止了敲门,已经在嘀咕起来,他们准备冲进来看看。
因为害怕李智云劳累后睡着了,而又暂时还在犹豫。
李智云心里把他们暗骂了好几回,可是自己一句话说不出来,能耐几何。
年轻僧人左右环顾,他突然出现在李智云视线的正上方。
这张脸,分明因为略微气促,慌乱不堪,而呈现出粉面微红的样子。光洁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这张脸是美的。
好看的桃花眼,虽然没有笑起来时魅惑,媚眼如丝,但这一眼也能让人心生怜惜。
这种好看,是不施粉黛,天然的清丽脱俗。
只是此刻,此人犹如受惊的小兔子,惶惶不安,想逃而逃无所逃。
年轻僧人伸出芊芊玉指,拔除了李智云脖颈上的一根银针。
然后小声而急促道:“外面是你的人的话,让他们不要进来……”
红唇贝齿间,吐气如兰。
这不是一个女人是什么。
李智云下意识的点点头,还真就动了两下。原来自己是被她的银针给封闭了某些活动能力。
她让自己开口了?
李智云试着说道:“我在……”
他没有大喊大叫,因为他不相信面前这个清新丽人,会有什么要谋害自己的意思。
李智云更愿意相信,她只是害怕陌生人,不愿意接触陌生人而已。
外面的侍从们终于听到了主帅的声音,这才停止了敲门,然后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使我不能动弹?”
年轻僧人眼波流转之间,重新给他扎上银针,道:“你中毒了,如果不这样你可能会跟她一样,也醒不过来。”
这一针下去,李智云又不能说话了,也不能动弹了。
他本来想问问高惠通怎么样了,可听她这么一说,高惠通似乎并不乐观,还在听天由命中。
李智云连叹息声都发不出,就这么直挺挺的躺着。
也不知多久,李智云有些疲累,就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时,才发现外面天色已黑了下来,而自己仍旧不能动弹。
黑夜里,有人说道:“你醒啦?”
李智云只觉脖颈间有一个细腻的肌肤触摸了自己一下,应该是银针被拔除了。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她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了,她的毒没有深入脏腑,在慢慢消退,再调养月余就会好的。”
“谢谢你……”
“你就不问问你自己?”
“我吗?我能感觉到自己应该没事了。真的谢谢你,不知应该称呼你。”
李智云能感到,自己身上最初那种火辣辣和酸麻感都变的轻微了。
没人说话,李智云想循声去看,但是终归活动受限,又是黑暗中,自己根本看不到。
“你们是隋军吗?”
李智云没有多顾虑什么,这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直接答道:“不,我们是从高墌退回来的唐军,关中应该已经没有隋军了吧。这地方叫什么?”
“这地方叫玄武神山。”
“玄武神山?这附近是不是有周墓蟠龙?”
“不知道。”
年轻僧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李智云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突然间这样。因为周墓蟠龙指的是公刘墓,这座墓非常有名也很宏伟,周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李智云尝试着想让她把自己的行动能力恢复过来,也尝试着了解她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
“现在不行。”
语气生硬,好像自己某句话把她得罪了一样。
“是因为我的毒还没有控制住吗?”
没有人回应他,然后他的脖颈又一凉,银针又封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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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小尼姑
一夜无话。
第二日黎明时分,李智云醒来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里有什么中毒症状了。
没想到,自己还在这小庙幸遇了一位小神医。
但是,李智云试图要发声时,仍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又令李智云心生疑窦。
自己的身体应该是无虞了,她怎么还在封闭自己呢?她是在防备自己吗?
李智云的眼睛余光,能够看到年轻的僧人此时正爬在桌子上打盹。
如果她试图对自己不利,其实大可不必救我们两。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一个大块头和军汉,满身血污的出现后吓坏了她。
这些世外之人,最不愿意看见的也许就是我们这种糙汉子、杀戮者。
正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惊醒了未醒的小和尚。
“将军!将军!”
这次,小庙主人要镇定许多了。她揉了揉自己惺忪睡眼,回头看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李智云,小声道:“你让他们离开……越远越好。”
李智云眼睑眨了眨,意思让她先让自己说话。
“我这次可以让你说话,但你不能乱说话……如果你乱说话,我可以一针……”
她吞下了半句威胁。
她眼神里并不凶狠,话虽然很凶狠。
这小姑娘是话多人不狠。
李智云眨眨眼,表示同意。
然后,小和尚伸手过来拔了他的银针。
李智云刚等她的手离开,就大叫了一声:“都给我进来!”
他话音一落,侍从们已经听出主帅声音里明显不一样的紧迫命令。
于是一脚就踹开了门,哐当一声,吓得小和尚一个哆嗦,手里的银针根本就来不及往李智云脖子上扎。
两名侍从冲进来后,面对屋内的情形,惊愕得四目圆睁。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小和尚。
而自己的主帅,此时除了下身盖了一小块布之外,全身赤裸的躺在炕上,四肢和身躯都布满了银针。
如一只豪猪,全身闪耀金属的光泽,令人惊悚。
高惠通在另一侧,毫无反应的闭目躺着,身上还盖着被子。
侍从们赶紧将惊呼一声后不知所措的小和尚摁住。
李智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形,说道:“让她把我解开……”
侍从听说主帅不能动弹,于是凶相毕露,拔出了横刀。那幽光闪耀的横刀吓得小和尚大气都不敢喘。
在威逼下,小和尚只得把李智云的银针全都拔掉了。
李智云翻身而起,才发现自己这状况有点小尴尬。
“这么清凉。”
“你是想把我养在你小庙里吗?”李智云嘲弄的看着蜷缩着的小和尚。
他心里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人家好歹救过自己。
他只是想开一个玩笑,让她不至于那么紧张。
“放开她……”
李智云一边穿衣服,一边让侍从把刀收起来,放开小和尚。
穿好衣服后,李智云觉得自己这一身清爽了许多。
“你的医术很高明,我还得谢谢你。”
小和尚脸扭在一边,并不理他,而露出的腮边却是红晕。
李智云让侍从们都出去。然后等人走后,他去揭开盖在高惠通身上的被子。
发现高惠通也是赤裸身子,箭伤已经新敷了药。而且看高惠通脸上的气色,已经好转了很多。
“真得谢谢你……”
李智云由衷的说道,然后面对小和尚坐下,他想真正了解一下这个小和尚,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和尚仍旧不敢看他。
“你是觉得我们并非善类?”
没有回应。
“还是因为……”
李智云想起刚才没穿衣服那一幕。她难道是觉得为了施针解毒,把自己弄得这么清凉后,她害羞了,不想被外人看到她都做过些什么?
“对不起!”
李智云一直觉得她是没有恶意的,自己应该给她道歉。
“让你受了惊吓……”
正在此刻,有一个侍从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不好了,将军……”
李智云知道可能有紧急的情况,“怎么啦?”
“沿着我们来的路上有西秦士卒的踪影。”
“人多吗?”
“人不多,他们又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李智云觉得不对。这些西秦士卒能追到这儿,一定是追随小道上的马蹄印追来的。
“他们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现在去叫人去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你把他们都叫回来……我们往山里走。”
侍从应声出去了。
李智云对小和尚说道:“往前面还有路吗?”
小和尚摇摇头,不说话,但脸上也多了几分惊惶。
“没有路?”李智云有点不太相信。因为,她就是从小庙后面回来的,应该是有小路或山路。
李智云看着她单薄而惊惧的样子,自己可不能不管她。
“你得跟我们走。”
小和尚摇摇头,然后把头埋下。
“对不起,你必须跟我们走。因为这里都是我们人的足迹,你留在这儿一定会被他们抓起来的。你根本受不住他们的折磨。”
小和尚又准备摇头。
李智云突然伸手,一下子就摘掉了她头上的僧帽,然后拔去她发髻上的木簪子。
只见,她惊慌失措之下,一头的秀发如黑瀑一样流泻而下。
李智云早就看出了,这小和尚的僧帽里,藏着一头的秀发。
“你是女流?”
“西秦人可比我们残暴,你落入他们手里会生不如死的。”
李智云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就扯起她的身子。
“你赶紧也收拾一下,马上跟我们走。”
说着,他就转身去把高惠通用被子裹上,然后抱起高惠通就出了小厢房。
外面侍从们已经都集结在院子里了。
“将军!”
“将军!”
他们的镇定里还有几分想要厮杀的气概。
李智云示意牵马过来,说道:“西秦人知道我们彪悍,也看得出我们有几个人。他们来抓我们的人一定是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我们且不可恋战,必须走……”
说着,他抱着高惠通翻身上马,侍从们也都上了马。
李智云回头去看小厢房,小和尚,嗯,应该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小尼姑,她怯生生的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站在门口。
她说道:“我不跟你们走,我有地方可以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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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裂谷避风
“不,你必须跟我们走!”
李智云不容置疑、命令式的说道。
他看了一眼小庙,“这地方你也回不来了。西秦人来了一定会把这地方烧掉。”
“小尼姑”脸上有些羞愤,但是她仍旧执拗的摇摇头,不想跟他们走。
“我……我不能跟你们去。”
李智云不想浪费唇舌,他朝一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侍卫翻身下马,直接就上去一把逮住她。
“你们……你们干什么?”
李智云说道:“你要是不会骑马,就由他带你。若是你会骑马,你就自己骑马。”
因为高惠通的马匹一直就跟随着他们。
“小尼姑”眼眶有泪水在打转,她似乎有万般的不愿意,可是看到李智云强横没有商量余地的目光,她只得点点头。
“小尼姑”于是也翻身上了高惠通的那一匹马。
一行人出了小庙后,不敢往来时的路走。就顺着山坳的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晨间,山坳里薄雾缭绕,四野开阔。他们转过一个山丘,豁然就可以看到前方都是平原丘陵,荒原上除了鸟鸣,没有庄稼农户。
这地方如此荒僻,可“小尼姑”还独撑着一座小庙?
而在他们的身后,突然隐隐的传来了马蹄声和吆喝声。
西秦的追兵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应该是已经发现了李智云这行人的踪迹,正全力追赶。
马蹄声越来越近,西秦士卒的动作很快。他们这样小心翼翼的走,应该很快就会被人追上。
一个小校忙对李智云道:“大将军,你们赶快走,由我们断后!”
说着,不由分说的一掌拍在青骢马上,青骢马嘶鸣一声飞奔起来。
小校和其他亲随,在这种危急时刻,已经有了自我决断之心。他们绝不能让主帅陷入险境,他们也做好了回身迎敌的准备。
李智云抱着高惠通,身后跟着”小尼姑”,两骑风驰电掣一般就冲进了薄雾里。
渐渐的,他们身后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在李智云听来,这些声音令人隐隐作痛。那都是一些好兄弟,他们跟随自己这么久,忠诚无二,在任何时候都没有退缩过。他们甘愿用血肉之躯和性命来保护自己,守护死士的荣誉。
厮杀声渐渐远去,但是身后的马蹄声仍然不绝。
青骢马平素要是只驮李智云一个人,飞奔起来完全可以甩开这些追兵。但是,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青骢马的步子也快不了多少。
西域良马跟匈奴和蒙古的矮种马比,有一点比不了。就是它们奔驰起来的速度惊人,但是在耐力上要差一截。
听身后的动静,西秦追兵应该不少,应该有好几百人追击在他们身后。
“将军快跟我来……”
“小尼姑”突然纵马到了李智云的身前,青骢马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脚步迟缓了一下,让过了高惠通的马。
李智云一怔,没想到“小尼姑”此刻突然变这么主动。
追兵在后,情势危急,“小尼姑”一定是熟悉这周围的环境,让青骢马别这么瞎跑。
周围都是土丘和平原,地形十分相似,也没有什么遮蔽的突兀之处,极可能会被人追赶上。
李智云放开缰绳,就让青骢马紧随在“小尼姑”的身后。
眼见着,他们兜着一个土丘转了少顷,然后突然间地下有一个小裂谷的豁口出现。
“小尼姑”毫不迟疑的就放马往小裂谷豁口跳了下去,青骢马也没有犹豫,李智云眼睁睁的看着也一同跃进了裂谷下面。
这裂谷底并不宽阔,走出去少顷才发现,裂谷蜿蜒着往前伸展,他们像是置身在一个久远年代被河流冲刷而出的干涸的河床上。
马蹄踩在河床底的上面,有一层浮土,几乎不会有任何的声音。
而河床两边都是被水冲刷后形成的黄褐色的石壁,壁立空寂,景色有几分壮美,还有些神秘。
两匹马都放缓了脚步,因为在蜿蜒的河床上可以轻易的隐藏住自己的行止,只要不发出声音惊动上面的追兵,追兵应该很难发现李智云他们进入了谷底。
李智云此刻的心绪有点沉重,自己的五个亲随此时多半是凶多吉少,而自己正侥幸的可以逃脱追击。
在此时,李智云怀里的高惠通轻声嘤咛了一声。
他忙低头看,见被子包裹起来高惠通双目紧闭,眉峰紧锁,面色通红,似乎有些痛苦。
“惠通姐!惠通姐!”
李智云拍了怕她的面颊,高惠通没有醒过来,反而觉得她的面颊有些发烫。
李智云忙转过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他觉得高惠通有些凶险之兆。
“小尼姑”看到李智云忧心忡忡的样子,忙回马过来。她伸手掖了一下被子角,看了看高惠通的面色,头轻摇了一下,眼神里有些凝重。
“她是不是在发高烧?”
李智云凭借一个现代人的经验,征询的看着“小尼姑”。
“她必须施针,不然……”
“不然怎样?”
“可能性命不保。”
“那你赶快给她施针……”李智云说着就要抱着高惠通翻身下马。
“这个地方不行。”
“小尼姑”摇摇头,不容置疑的否决了李智云的提议。
“为什么?”
“我用的是后稷针法,在这种有风的地方,是很危险的。”
李智云看着四周,“这哪里有风?”
“我说的风,可不是你看得见的风。”
“那怎么办?你说。”李智云急迫的看着她,他此刻只能相信她。何况,她也没有必要哄骗他。
“小尼姑”沉呤了片刻,然后说道:“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避开这些风。”
“这地方是极阴之地,没有阴阳不定的风邪之气……你跟我来。”
说着,她揽辔回马就往前走,李智云就紧跟在她的身后。
转过了几个曲里拐弯的沟沟壑壑,“小尼姑”似乎对这地方非常的熟悉。
而此刻,山谷上面传来了马蹄声,似乎西秦追兵已经察觉到,李智云他们应该是在山谷底,而不是已经远去。
“不用管他们,我们一会就到了。”
“小尼姑”几乎没有回头,只是往前走。
李智云心里开始起疑的时候,“她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地方?”
不一会,就见他们进了一个死胡同一样的沟壑里,前面再无去路。
小尼姑翻身下马,她示意李智云也下马。
然后,她把两匹马都牵了出去。李智云看了看四周,这地方铁桶似的,要是被人堵在这里逃都没有办法逃。
“这就是她说的无风之地?”
他有点不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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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机关点画
“这就是你说的无风之地?”
李智云话语里有点生疑。
就这么一个坐井观天的地方,就是“小尼姑”所说的“无风之地”?
“小尼姑”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两匹马问道:“你可以一个人骑马逃走,把她留给我,等十五天之后,你来这里找我们……”
这什么提议?
李智云不解的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要是不走,也得把这两匹马处置了,不然,那些追兵会找到它们的。”
李智云还是很狐疑这个地方就是她说的“无风之地”,问道:“那我可以在附近守护你们,你尽可以在这里施针。”
“小尼姑”摇摇头,“无风之地不是这个地方。”
李智云满面疑惑,“哪……究竟是哪儿?”
“小尼姑还是不回答,仍坚持问道:“你是跟我们走,还是自己逃出去?”
“你们?”李智云看了看怀里的高惠通,就这么片刻功夫,“小尼姑”已经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我不会离开她的……不是我对你不放心,因为……我不想丢下她自己独自逃。”
“那你就得把它们斩了。”
“小尼姑”看着青骢马一侧挂着的陌刀,示意李智云必须做一个选择。
留下就变成“我们”三个人,但没有马匹。离开,就变成“我们”两个人,也没有马匹。
“你是怕暴露?”
“肯定会暴露,它们在山谷任何地方都藏不住,跟不可能藏十五天。”
“为什么要那么久?”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李智云看着这个小姑娘,她此刻静如止水,穆如清风的样子,非佛非道。身上似乎有一种玄乎的力量,自己根本就看不透。
“你有把握治好她吗?”
“你刚才还在说相信我。”
李智云点点头,“那好,我把它们处理掉。”
“你最好把它们带远一点,然后回来的时候把这附近的马蹄印全都清理掉。”
李智云把高惠通放下,然后取过陌刀,牵着两匹马就离开了这个“死胡同”。
出来后,李智云看着青骢马眼眸里水汪汪的,知道它似乎听懂了刚才的对话。
“别怕,我不会让你们死在这儿的。”李智云抚摸着它的脸颊,取下它的笼头和马鞍。
青骢马嗯的低鸣一声,用头朝他蹭了蹭,然后摇着头,对他表达着自己的眷恋。
“你们……一会自己从这个山谷找个地方出去,然后回到故城去,听懂了吗?”
李智云根本就没打算杀了青骢马和高惠通的枣红马。
他要赌一把,让青骢马带着枣红马从这里逃出去。
青骢马不再烦躁,而是嗯嗯的低鸣不舍。
“必须自己走,不然……”李智云把自己的陌刀横在自己的手里。
青骢马不再坚持,甩甩头后,就扬蹄跑了起来。
枣红马见状,自己也跟了上去。
李智云有点辛酸,有种生离死别的酸楚。
“但愿……你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
“回到故城去!”
转瞬即逝的青骢马,过了一会有嘶鸣声在山谷里响起,然后能够听到追兵们兴奋的叫声。
这家伙,连走了都在保护自己。
李智云苦笑一下,忍了忍鼻腔里的酸涩。
他回身用陌刀的枪杆头裹上一截衣袍,然后把地上的马蹄印拂去。
李智云回到那个“死胡同”时,“小尼姑”和高惠通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李智云大急,但是他觉得追兵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她俩的。
他开始在地上四处寻找,很快就发现地上又拖动的痕迹。
李智云循着这个拖动的痕迹就往一个只能容下一人的石缝找过去。
她们一定是进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李智云又小心翼翼的把这些拖动的痕迹扫除掉,然后沿着这个石缝往前走。
走了不远,他就看到了“小尼姑”。
“喂!”
“小尼姑”正吃力的拉动着高惠通。
她是在往前找“无风之地”?
李智云抬起高惠通,两人继续往前走。然后一直走到一块方正的龛在丹霞砂岩上的巨大青石板前。
密道?
难怪这“小尼姑”对这一带这么熟悉。
“这怎么进去?”李智云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块大青石。
这大青石,宽约两米,足足有一丈多高。而且看样子厚重得不得了,依靠人力根本弄不动。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是,这么大的巨石,怎么从这个只能容下一人进出的石缝里运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块巨石是从里面安装在这儿的。
它一定是有机关,而且背后深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然,在一个丹霞地貌的裂谷里,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个密道。
“小尼姑”没有回答李智云的话,她开始专注的看着巨石上投射进的阳光。
那些阳光穿过沟壑上方的狭窄空隙,形成了一些令人无法识别的阳光线条。
这些线条呈现在青石板上,就像是一个什么字体,照射在大青石的一角。
“这是什么字?”李智云说着,就要伸手去触摸。
“别动!”“小尼姑”冷冷的喝止了他。
“你动错了地方,我们就进不去了。”
李智云忙把手缩了回来。
“小尼姑”根本不去看他,她蹙眉专注的看着这个诡异的字。然后郑重的伸出玉指,开始在线条上勾画。
而且,她越画越快,非常娴熟。
李智云屏住呼吸,他被这一幕深深的吸引住了。他从“小尼姑”一出手就看出了一丝端倪。
她点化的手法绝不是毫无规律和毫无意义的。
她是在运算,而运算的规律,就是一种类似“九宫飞星”的运转方式。只是,她的点化比“九宫飞星”更为复杂。
李智云确信,这里面一定是充满了前人的智慧。这种机关能精巧到这种程度,其背后的秘密更令他好奇心膨胀起来。
“小尼姑”点化到最后,手指已经脱离了那些光线,然后开始下移到青石板的一个位置。
只见她五指轻轻的一推,大青石板开始发出轰隆的机关运转的声音。那声音,连绵不绝,似乎有无数机关在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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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心浮气躁的禅定
大青石板轰隆隆、轰隆隆的缓慢以中轴线转动开来,露出了一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大缝隙。
这缝隙背后就应该是密道了,也不知它是通往什么地方。
李智云瞠目结舌的看着刚发生的一切,心里连连感叹着:“这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这道机关,需要复杂的运算后,才能找到最合适的触动机关的位置,否则,任何触碰都无法再打开它。
它为什么会存在在这个地方?这地方这么荒僻。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
李智云知道“小尼姑”可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禁不住想要知道。
“我们先救人要紧,得把她抬进来……”
因为机关门狭窄,两个人只能用抬的方式,把高惠通弄进了里面。
进去后,“小尼姑”摸索了一阵,然后用火捻子点燃了一盏一人高的油灯。
李智云才赫然发现,油灯的四周还是黑黝黝的,能看出一个轮廓,这果然就是一个还算宽绰的密道。
看里面比较宽绰,李智云就让“小尼姑”放手,他自己一个人就将高惠通抱了起来,跟在她的后面就往里走。
“小尼姑”走前面,每隔十步左右就点亮一盏油灯。她显得轻车熟路,对此地了若指掌。
这是她专门用来避难的地方?
应该也不像,因为通常避难的地方应该靠近自己日常起居之处吧。
李智云边走边打量,这密道可是人工挖掘的,四壁也不是石块,像是夯土。
这可不是一般的工程。一个“小尼姑”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吗?好像也不可能。
密道的上下左右也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东西,甚至连一个雕刻的花纹都没有。你无法判断,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走了不太远,大约一百米的样子,“小尼姑”就拐进了一个房间里。
李智云看了看前面,密道房间的前面,还是黑唆嗦的,密道应该还可以继续延伸。
他也跟着“小尼姑”进了房间。里面的油灯点亮,才发现这房间并不大,房间内还有简单的居家陈设,还有一块休憩用的床板。
李智云于是将高惠通放到床板上。
高惠通此刻仍旧没有醒过来,面色潮红,大汗淋漓的样子。
“小尼姑”打开自己的包袱,然后打开一个银针小包,她利索的扯开了高惠通的被子。
李智云见状下意识的避开视线,然后就转身过去,准备出房间。
“你别四处乱转,这密道里到处都是机关。”
“小尼姑”自己动手开始施针,没有回身,但是警告了李智云一句。
李智云迈到门口的脚也缩了回来。
她的提醒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地方的机关设计如此精巧,真还可能如她所说。
李智云只得退回来,可室内的情形让他眼睛又无处安放,他只得自己靠墙,然后闭目养神。
他突然想起,“小尼姑”曾经说,他们需要在这里呆够十五天才能出去。
刚开始他还没仔细琢磨这事,现在想来,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十五天以后,也在这个时辰之内。”
还真是这样,需要这么精确吗?
“为什么要十五天以后呢?她伤势好了,我们都不能出去吗?”
“不能,因为这个地方进来了,就只能在十五天后才能打
开。”
“是机关就这样设定的吗?”
“是的。”
“这么精巧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小尼姑”又闭口不言,谢绝回答这种实质性的问题。
还挺神秘的。
李智云心想,整整十五天,我就不相信你会一直不开口说话。我总会弄清楚,这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的,你又是何许人。
过了一会,“小尼姑”给高惠通施针完毕,然后重新给她盖上了被子。
李智云睁开眼睛,就见“小尼姑”已经很安然的在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老僧入定一样开始坐禅。
李智云看了看高惠通,高惠通被一番急救以后,已经气息平稳,面色如常了一些。
应该是“小尼姑”的针灸术起了效果。
“小尼姑”这一手绝活还是令人很佩服的,而且,她的医术还有几分神奇。只是她这么年轻,就像个世外高人一样,真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李智云不觉打量起“小尼姑”来。
在昏暗的油灯下,“小尼姑”眼睑低垂微闭,面容沉静如水,五官精致,那模样很是娇俏。尤其是一身冗余宽大的僧衣,禁欲系一样的衣着,更难掩她曼妙的而富有活力的身姿……
呃!
李智云收回心神,自己这是开始发散思维了?
可这房间就这么单调枯燥,她又不愿意交谈,自己时不时会有点邪念好像才正常吧。
“你能别盯着我看吗?”
“小尼姑”突然开了口,但是眼睛还是闭着的。
李智云一愣。她能察觉自己在放肆的盯着她?
“不好意思,这房间能说话的就我们两人,这么无聊,我们就聊一会呗。”
“我刚才还觉得你挺君子的……”
“小尼姑”的语气里有几分鄙夷,言外之意,李智云此刻眼神猥琐,双面待人。
她一定是觉得,刚才自己在给高惠通施针时,李智云还回避了一下,甚至闭目勿视,有君子之风。
现在看来,李智云刚营造好的形象已经瞬间就坍塌了。
“我们并没有那么多食物撑到十五天,你应该跟我一样,不要心浮气躁。”
“小尼姑”提醒他,在里面,他们依旧还面临生存的大问题。
“那好,你教我禅定也可以,或者是什么龟息之法……或者,我就跟你学好了。”
“小尼姑”根本就不理他,完全无视他的样子。
“你们门派没有什么功法吗?”
“我看你们门派这么高级,一定是世外高人传承下来的吧?”
“你们是古墓派吗?”
……
李智云无可奈何,就只好自己也坐下,然后让自己心定下来。
仓促的来此,食物不够的话,大家还是敛声静气好一点吧。
李智云强迫自己入定,排除杂念,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李智云还真就心神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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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守墓人
就这么安之若素的过了两天,李智云和“小尼姑”都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如两尊泥菩萨一样。
高惠通似乎也平稳了很多,“小尼姑”常会悉心的看看她,但是并没有再施针。
李智云这两天,心神倒是学着安定下来了。
但他还是希望高惠通能早一点醒来,起码,两人还可以聊聊天。
不然,他觉得自己很难保证,不会疯傻掉。
“小尼姑”是修行之人,自己不过是凡夫俗子,自己不能跟她比清心寡欲。
李智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只是,他会更隐晦的观察“小尼姑”。因为前一次被警告后,他还是不想惹恼了她。
他的观察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他是在观察中发现疑问,又从疑问开始去找答案。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发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小尼姑”说他们需要在十五天后的同一个时辰,才能开启机关石门,走出密道。
可是她是怎么掌握时间的呢?
李智云就开始细心的观察起来。
这个小房间里,其实没有任何东西是记时的。唯一可以用作记时的,就是那些油灯。
但是,如果依靠油灯记时会非常的不准确。因为油灯的燃烧,就算你每一次添加的油量一样,可是油的燃烧会随着风的大小而变化,所以,这种方式并不精准。
整整十五天,这种方式计算出的时辰,出入会以天来算,而不是时辰来算。
那她究竟是怎么记时的呢?
这房间又没有阳光可以进入,要依靠天体规律来运算也不可能。
也就是,这种密闭环境,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东西来确定时间。
当李智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好奇心立即爆棚了。
要么“小尼姑”还有其他的方法精确的确定时间,要么,“小尼姑”就是在骗自己。
根本没有十五天同一个时辰一说,那纯粹就是骗人的。
李智云没有立即提出这个疑问,他还得继续观察,因为他不完全相信“小尼姑”在骗他。
他很仔细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没多久,“小尼姑”的一个惯常举动,引起了李智云的注意。
李智云发现,“小尼姑”时不时的会给自己施针,而且时间的间隔好像是有规律的。
她用银针扎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过一段时间,取针后又扎一针。
这个动作一开始没让李智云联想太多。而现在,李智云就觉得这个动作可能就蕴含着更多的含义。
她曾经说过,她的针法叫什么“后稷针法”。
后稷是谁?
后稷,相传是周族的始祖。尧舜时他是农官。周族人认为,是他最初开始种植稷和麦,他是五谷之神。
他是周族人中第一个称公的公刘的祖先。而公刘是周族人的第一代君主。
对!对!对!
李智云想起,他第一次跟“小尼姑”问道公刘墓时,“小尼姑”就再也不愿意跟他讲话了。
她前面还回答得好好的,什么玄武神山,都没有给人脸色看。唯独,李智云一提到了公刘墓,她就变脸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附近就是公刘墓了。这就是周族人的龙兴之地。”
“周墓蟠龙”“金盆养鱼穴”说的就是公刘墓的风水,特别的好,成就了周朝八百年的历史。
从朝代来讲,历朝历代中,能龙兴八百多年的就只有周朝。
李智云在现代时没见识过“公刘墓”,所以这一路逃过来,根本就没注意到,“周墓蟠龙”的哪一条巨龙是什么形态。
这么联想着,李智云觉得这“小尼姑”说不定还真跟“公刘墓”有点什么联系。
……
过了两天。
在两人都打坐入定时,突然高惠通幽幽的轻咳了两声。
人醒了!
李智云奔了过去,“惠通姐,惠通姐!”
高惠通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李智云和一个陌生的僧人在看着自己。
“将军!”
她声音低微,气息短促。但见到李智云还是有些激动,因为一场激战,她只记得自己受伤后被他掳在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是不是脱离了危险。
“嗯,你醒过来就好。你昏迷了得有四五天了吧……”
“这么久?”
李智云点点头,“你醒过来就没事了……这位是……”
李智云看着“小尼姑”,可她并不打算自我介绍,眼神里很淡然。
李智云只好说道:“她是救治你的一位……一位神人。”
“神人?这是哪儿?”
“这是……我猜应该是公刘墓吧。”
“怎么会在在这儿?”
“我们遇到了西秦的追兵,所以才跑到这里躲起来的。”
“小尼姑”上前打断道:“你现在尽量少说话,你还并没有痊愈,你得休息。”
高惠通看着“小尼姑”,似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位是一个女性,并非什么男子。
“谢谢……你。”说着,自己也很虚弱的就闭上了眼。
李智云心情大好,高惠通终于醒过来了。
这么多天,李智云一直相信她会醒过来,但是醒过来后是什么情形,他也不清楚。
现在看来,高惠通的神志还是不错的,几乎能记住之前发生过什么,也能问到点子上。
“你为什么说这是公刘墓?”
突然间,“小尼姑”就问道,语气还有些冰冷。
“难道不是吗?”
李智云不正面回答,好像自己已经掌握了什么秘密一样。
“这根本不是公刘墓。”
李智云嘴角一撇,“你说不是就不是咯。”
然后,他还很自得的就哼起了小调。
“小尼姑”略显烦躁的坐回到蒲团上。
这些外露的情绪反应,一点都没逃过李智云的眼睛。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密道的前方极可能就是“公刘墓”。
而“小尼姑”也许包括她什么门派,或是先辈,都跟“公刘墓”有关系。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是“公刘墓”的守墓人。
以李智云的见识来看,公刘墓最神秘的地方不是墓冢里有什么奇珍异宝,而在于这个地方的风水。
这些“守墓人”极可能就是为了保护风水不被破坏,而传承下来的人。
144、对不起,你们不能走
李智云猜测的话表露出来后,“小尼姑”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李智云更加肯定自己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所以,她才有点恼羞成怒,自己有点绷不住。
她们这种担负有秘密使命的人,应该是很担心外人知晓了秘密,使秘密被暴露出来。
李智云也试图安慰她,自己对公刘墓没什么兴趣。
“周墓蟠龙”的风水,已经让周朝享用了八百多年的龙兴气运,而且,也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也没听说谁对“周墓蟠龙”伸出魔爪,要来盗掘公刘墓,或者作法改风水。
一千多年前的周,还能重新龙兴不成?
“小尼姑”根本不搭理他,自己打坐入定,甚至也不再去看高惠通一眼。好像从此就跟李智云他们划清了界限,不再又来往。
高惠通从咳嗽醒来之后,又连续醒来了好几次,情况是越来越有好转。
甚至她已经可以吃一点东西,简单的多说几句话。
而“小尼姑”引起李智云兴趣的第二个点,就是她非佛非道的修为。
他从来没有见她或是听到她在打坐时口中念过经文,或是唱过一声佛号。他怀疑,她这一身僧衣,头戴的僧帽,不过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女性身份。
她原本的出身不是佛门弟子,也不是道家的门徒。
她最出色的应该就是那一手好的医疗术。“后稷针法”非常的神奇,像高惠通这种搁在当时是必死无疑的创伤,她也能力挽危局。
只可惜,她那副浑身是刺、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李智云有再多的好奇也得不到证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小尼姑”包袱带的干粮也差不多告罄。
李智云心想,反正也没几天了,饿两天也没啥,怎么也能撑到最后出去的日子。
他就不再去从包袱里取东西吃。
一是自己想硬撑,另外高惠通醒后,她需要吃一些东西。李智云不想两人一起挤占“小尼姑”的食物。
怎么说,病是人家治好的,食物也是她提供的,自己不好意思再伸手拿不多的食物。
他于是也静心静气的开始闭目养神,少活动多静养。
“小尼姑”依旧很冷漠,对李智云和高惠通两人都如此。又是高惠通醒来想跟她搭话,她也不理会。
李智云无可奈何,因为自己打破了她原本的宁静生活,愧疚感在自己这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日,饥肠辘辘的李智云有些神思恍惚,他睁开眼后,突然看到“小尼姑”两眼灼灼的盯着自己。
好像突然间回光返照的人一样。
李智云刚想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话,他头皮一麻,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她把自己怎么啦?”
一定是她趁我不注意,又施针封闭了自己。
自己饿成这样,真没注意到有什么动静。
她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智云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他只能眨着眼睛问询“小尼姑。”
“十五天已经到了,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开门出去了……但是我不能放你们出去。”
“小尼姑”幽幽的说着,脸上轻描淡写,冷若冰霜。
李智云心里在吼着:“你救了我们,现在又不放我们出去,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知道这地方是公刘墓的密道?你还是出家人吗?”
“你们也不要埋怨我,我是迫不得已。因为你们知道得太多了,你们若是什么都不问,兴许我会带你们出去,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师父是不允许的,他在天之灵会责备我。”
说着,“小尼姑”就开始收拾东西,不再说话,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李智云还曾经认为,她是话多人不狠,真是看走眼了。
她真的准备离开?撇下我们在这儿饿死掉吗?
李智云觉得这一幕有点搞笑,这小姑娘翻脸起来真是无敌,心肠好的时候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心肠硬起来,能封闭你到饿死。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小尼姑”吹灭了油灯,然后走了。
李智云心里懊悔了一阵,心想自己不该把人家的秘密说出来啊。
可现在怎么办?
这真成了坐以待毙了。
李智云无可奈何,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脱离险境。
四周黑咕隆咚的,除了死寂,一点声响都没有,他现在连高惠通都看不清楚了。
“办法总是有的……”
“先别自乱阵脚……”
“兴许,小姑娘并不是多心狠的人,她给我们留了一手。”
“小尼姑”的确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要不然,她应该可以用银针杀了他们俩。
看来这“小姑娘”不习惯杀人,她只想到了不让自己和高惠通出去,却没有想到,我们还可能在这里活下来。
但是,她的针法有什么问题吗?
有可能,她没有对高惠通下手。高惠通若是醒过来能走动就好了。
李智云想到这,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现在只能耐心的等待高惠通醒来。
可是这的确很漫长,尤其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这种漫长的时光比度日如年还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高惠通有苏醒的动静。
可是他喊不出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高惠通能意识到现在两人的处境吗。
李智云叫苦不迭,甚至有了万念俱灰的念头。
高惠通醒来后,被眼前的黑暗也弄糊涂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轻声唤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她,她又不能动弹。
她忧心如焚的一直呼唤,直到自己都快出不了声。
最后,她又疲乏而虚弱的睡过去了。
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不然李智云不可能舍她而去。但愿她下一次醒来,情形会更好一些。
李智云只得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但愿她能自己动起来就好了。她如果动起来,就可以找到自己,也就可以帮自己拔掉银针……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智云又听到了高惠通醒来。
这次她没有着急的呼喊,而是平心静气的聆听着。
她听到了李智云的呼吸声。
毕竟两人朝夕相处,李智云的呼吸声她非常的熟悉。
这让她心安了不少。
她也明白了,这密道内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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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非佛非道
又过了不知多久,高惠通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似乎被激发出了自己强大的生命力。
她终于在一个时刻,能够从床板上爬起来了。
她跌跌撞撞的滚到了地上,那一声声压抑着的哀鸣,让李智云心痛不已,甚至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她朝着李智云呼吸的方向努力挣扎着爬了过来。
而中途她还喘息着歇了很久。
当她摸到李智云时,李智云温热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她吓了一跳。
她抖索着手摸索李智云的脸庞,她想要确认这人究竟是不是李智云。
她终于摸到了李智云脖颈上的银针。
她不假思索的拔掉了银针,李智云长吁了一口气,一把就抱住了她。
脸上的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高惠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安抚着李智云问道:“哪个小和尚呢?”
李智云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幸好是黑暗里,高惠通没有看到他死而复生一样的激动。
“她走啦。”
“她走啦?她用银针伤害你了吗?”
“我没事了,你把银针拔掉就没事了。”李智云说着准备起身,可是因为坐的时间太长,他根本动弹不了。
“她走了我们怎么办?”
“没事,我会想办法……”李智云揉着自己的腿,等恢复过来后,他从自己怀里摸出打火石,然后点亮了那些油灯。
豁然间,油灯亮起后,似乎生的希望又回来了。
可是,他们已经错过了开启机关的时间,他们想要从密道原路返回能行吗?
李智云想了想,行不行自己都得去试一下。
他将高惠通重新抱回床板上,自己拿起陌刀,说道:“你休息一会,我出去看看,找找我们的出路。”
“你小心一点……”高惠通叮咛了一句。
“我知道。”
李智云出了房间,先朝来时的密道走去,一边走他也一边点亮那些油灯。
等他走到大青石机关面前,他尝试着想要推动它,或是寻找什么机关开启的位置,似乎都是徒劳的。
大青石稳如磐石,毫厘不动。
“小尼姑”坚忍十五天才出去,不是无稽之谈。这个机关就是如此设计的,这条路看来是被堵死了。
除非有人重新进来,又等十五天才能出去。
这怎么可能!
李智云从大青石出返回,他决定找另外的路。
但是他不能独自上路去找,他得带上高惠通。因为,这密道里可能机关重重,如果稍有不慎,自己可能就不能返回了。两人就不止是走散,而可能是阴阳两隔。
李智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惠通,高惠通点点头:“嗯,我跟你走。就算再怎么危险,我们也一起进退。如果能出去最好,要是出不去……呸!呸!”
李智云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放心,我是受过仙人眷顾的人,我们一定能出去。”
他想用自己的轻松来安慰她。
两人休整一番后,就准备开始探索之旅。
因为高惠通行动不便,李智云就在她前面一点点的试探着前进,让她紧随其后就行。
李智云手提陌刀走在前面,摸索着点亮那些油灯,小心翼翼的往前挪步。
未知的恐惧,此时都被死里求生的意志所压倒。
两人被无所求,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这条暗道似乎也没有那么任何机关,尤其是在李智云能摸到那些油灯时。
那些油灯还在,就足以说明,“小尼姑”这种守墓人,是可以往前面走的。
走了大概近百米,他们就看到了另一间房间在密道旁边。
两人于是走了进去,等他点亮了油灯,猛然间就发现房间里坐了一排的人。
李智云愣了一下,并没有被吓住。
他心想怎么这里还有人?
两人定睛仔细一看,原本是一排披着僧衣,戴着僧帽的骷髅坐在一排蒲团之上。猛然间,还是挺令人吃惊的。
李智云和高惠通都是对死亡和杀戮感觉上有些稀疏平常了,不知胆怯为何物。看这种场景,只是觉得很惊异。
十多个人盘腿而坐,显见这些人都是坐化而死,很安详平和。
这房间跟前面他们呆过的房间大小和布局都差不多。每一具骷髅的形态也都差不多,盘腿而坐,双手自然的搁在腿上,结了一个“定印”。
李智云一个个的看过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特别。唯一不同的是,越靠里的骷髅,僧衣朽坏得越严重,里面的基本上僧衣都完全成灰了。
他伸手把最边上的一位骷髅身穿的僧衣用手捻了一下,衣服瞬间就被自己捻得粉碎。
显见,这人已经死了也很久了,少说也应该有五年以上。
“他们也是守墓人?”
“应该是吧。”
“他们会不会是在这种地方闭关修行呢?”
“不是……”
高惠通觉得李智云是看出了什么,才如此口气笃定。
“为什么?”
“你看这些人。他们虽然身上穿的是僧衣,但是这些房间没有任何佛像、佛家的法器、香火等等,也没有道教的任何东西。他们应该不是佛门和道教弟子。”
看到这些骷髅,李智云更加相信“小尼姑”不是什么佛门弟子。
“走吧。”
“等等……你取油灯过来。”高惠通突然叫住了他。
李智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高惠通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他忙去取下石壁上的油灯来照亮。
借助油灯的光亮,李智云看到最后那一具坐化的骷髅的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隐约的僧衣里。
高惠通拂开僧衣,就见骷髅结印的手掌里,安然的放着一块灼灼闪耀的东西。
一块青玉。
“这是什么?”
李智云心里咯噔一下,又见到这种形制的青玉,这可不是什么好玩意,跟阴魂不散似的又出现了。
他还是不太相信的拿起那块青玉,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是一块雕刻成饕鬄的青质玉牌。
高惠通问道:“你觉得它跟柴垒的那些青玉有联系吗?”
李智云点点头,“差不多的东西……没想到连这儿都有。你把它收好。说不定,我们还会遇到不少这玩意。只是,这是第一块从死人身上得来的。”
146、无法言喻的墓室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它跟你说的公刘墓有关系吗?”
“不知道。”
李智云摇摇头,这东西目前没法说得清楚。
也许答案在这里,也可能答案在襄阳的柴垒。
两人又找了找其他骷髅,再没有发现这种青质玉牌。
两人于是继续前行。
走了不远,他们又发现了相同的房间,里面也是十几具相同的坐化骷髅,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只是从衣着和部分骨架散落的形态来看,这些骷髅年代更久远。
显然,这些人都不是同一个时期死的,死的时期相隔较久,有一种传承式的关系。
就这样,他们还连续发现了好几间屋子。
只是,这些屋子再没发现青玉玉牌。
而当他们发现前面没有油灯时,就再没发现这种房间。
越往前走,李智云越是小心翼翼。
这后面的密道,好像潜藏着什么,危险性在不断的累加。
他们甚至可以嗅到,有一种很独特的像是铁锈一样的气味在密道里。
李智云对墓冢了解不多,但是就他所知,在墓冢里修建这么长的密道还是罕见的。
墓冢在秦以前,多只有墓,没有冢,不讲堆土。
挖墓室,修筑墓道;或者多挖几个墓室,多修一两条墓道都是可能的。但是修密道在墓冢里,守墓人又如此活动出入在密道里,这现象很奇特,令人不解。
李智云觉得这么玄乎的事情,极可能在前面就会揭晓。
不然,这条密道会通向哪里?不可能是通向外面。
最大的可能就是通向墓室的核心区,或者接近核心区。
也不知走了多久,铁锈味越来越浓,就像是进入了张鸦六的工场里。
两人突然发现密道结束了,他们进入到一个赫然开朗的大空间里。
“我们好像走到了墓室。”
李智云和高惠通各举起一盏油灯,沿着四壁四处观望。
这地方也不算小,走了一圈,发现是一个见方的空间,每一边约五十步左右。跟那么漫长的密道比,这可见并不大。但若它是三千年前的墓室,则不算小了。
室内当然没有什么黄肠题奏这类东西,也没有壁画和纹饰。
但它的确像是一个墓室。四壁只有夯土,只有夯土痕迹,没有任何雕饰。如果有,也可能这么多年已经销蚀了。
再看中间位置,地上有一些陶器,但没有看到突出的棺椁。
“这是什么地方?”高惠通脑子里没有李智云想得那么复杂,想到什么就问。
李智云却在不断的推敲着,否定着。
“可能是一个墓室……兴许可能还是公刘墓。”
“是吗?这么大的墓,要走那么远才进来,这儿会不会有很多金银珠宝。”
“你想得美……”李智云打趣道,“你还想趁机捞一把再走。”
“是不是都装在那些陶罐里?”
可它究竟是不是公刘墓呢?
李智云也说不清楚。
夏商周的墓室都不推崇厚葬,说它是墓室,因为它的形制很像,而且它也很朴拙。
可这墓室没有棺椁啊。
公刘是夏时期的人,那个时候没有棺椁也是可能的。
还有以天地为棺椁的人呢。
“天地为棺椁”这话是庄子说的。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
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呃,你看看这是什么?”
走在一堆陶器中的高惠通,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脚下。
李智云听到这话一开始吓了一跳,没注意到高惠通已经走进了陶器中。他以为她误入了什么机关里面。
“你别动!”
但看她站在一堆陶器中,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地面,脸上只是惊讶并无慌乱。
她发现了公刘的尸身?
李智云忙走了过去。
这一堆陶器,一开始就引起了李智云注意。因为这里陶器比较多,摆放很散乱,但是没有看见铁器。那他们闻到的铁锈味又是哪里来的?
他是想等观察完四周后,再准备进去仔细的看看。
他走了几步,四下一扫才发现,愣住了。
这些脚下的陶器摆放并不只是散乱,还有点诡异。
它们不像是随意的摆在那里,虽然每一个陶器之间的间距都不一样,看上去也毫无规律可言,但整个布局有种似曾相识感。
自己怎么会对它们有这种感觉?
李智云愣在那里,仔细的观察自己前后左右,脑子里不断的吻合着一些影像。包括自己前世见过的一些“阵法”。
对!它们就是“小尼姑”在青石板机关上“九宫飞星”似的点画的摆法。
它像是道教炼气士修习的阵法,又像是效仿天上星宿的运转,点画出的一种玄妙的摆法。
李智云蹲下身,仔细的看着打量那些陶器。
这些陶器器形各异,均由纹饰。从纹饰上看,又都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朴拙无华,它们距今应该有三千多年了。
高惠通应该是胡乱走进中间位置的,这么说,这堆陶器里也没有什么机关。
如果这地方有机关,不止会伤害到闯入者,还会损坏这些陶器,会损坏陶器摆出来的这种“阵法。”
李智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时候的人,根本就没有设想过会有人盗墓,或者防止盗墓一说。
这个墓室,你不能以现代人或者当时那个朝代人的眼光来看它。它的确朴拙,不代表它不具有神秘的内蕴。
有些神秘之处,如果不能用后世的东西解释,不能说它没有体系,没有玄机。那只能说你理解不到它的玄妙,或者有些东西已经失传断代,再也无法还原。
人类诞生以来的智慧相差无几。上古时代的人,他们每天每夜仰望星空,俯瞰大地,目光里是有诸多深邃的思索。
那个时代最闪亮的东西,又有多少在时间长河里,已经湮灭无踪。
……
李智云走到高惠通的身边时,他瞬间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空白的地上,油灯照耀之下,有一幅太极一样的图案在涌动。
147、龙砂
李智云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自己刚穿越时,脑子里都是不真实的幻象。
就在他们的脚下,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圆形地面,似砂非砂,似土非土的地面,呈现出一种月白一种灰暗的两种颜色,像太极鱼一样流动着,只是流动得特别的缓慢。
它还散发出浓浓的铁锈味。原来,这密道和墓室内的铁锈味就来自于此。
它是一种神秘物质吗?
“这不会是错觉吧?”
李智云微张着嘴蹲下身,伸出手去触摸地上神奇的流动。手指触及地面,那种流动缓慢而自动避开手指,毫无停滞的继续流动。
这不是什么错觉,是真实的一种运动。
“太神奇了!这是什么?”
高惠通傻着眼,惊喜不已的也蹲下身。
她伸出手,用手指在上面轻划了几下。“太极鱼”缓慢的把划痕修补好,人就继续开始流动。
“我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
“这应该叫龙砂。”
高惠通摇摇头,根本听不懂,看着李智云听他解释。
“我记得有一本书叫《大唐阴阳书》,它记载过这种现象。说龙砂是龙穴位置才有的东西,而龙穴必须要是真龙穴才有。古人在寻龙探穴中,会在找到龙穴的位置用结印册烧出一种太极晕来,如果太极晕会动,就一定是真龙穴,那块太极晕就是龙砂。”
“所以,这个地方就是埋葬真龙的位置。”
“嗯,所以这个墓室就极可能是公刘墓。”
“可是……这儿没有尸身啊。”
“不知道……我们找找看。也找找看四壁有没有被封掉的墓道,那可能是我们出去的唯一希望。”
两人于是又重新仔细的开始把四壁上下都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没有多余痕迹。
两人又碰在一起。
“怎么办?”
高惠通对找不找得到公刘的尸身没有什么兴趣,她更担心两人能不能出去。
李智云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慢慢坐下来,蹙眉思索着。
这是一个困局,也许现在只剩下思考了,行动也没用。
既然是公刘墓的墓室,为什么公刘的尸身并不在里面呢?这可是真龙穴,有龙砂的真龙穴。
得此穴,可保子孙万代,得享万世的九五尊荣。
是不是因为公刘尸身的消失,所以,周朝才灭亡了。
公刘的尸身会平白无故消失吗?数千年的尸身也应该不会消失吧。
那“守墓人”又是干什么的?
他们挖这个密道进入墓穴,不是应该看管好尸身吗?
难道……
李智云心里一凛。
他觉得自己一开始是不是把这些设想,都弄反了。
这个密道,出入的是“守墓人”吗?
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是盗墓人呢?
他们“盗”的不是墓室内的珍宝,这墓室也根本就没有珍宝,它最能引人兴趣的也绝不是珍宝,而是公刘的尸身和龙兴的气运。
这处龙砂,如果有公刘的尸身,和换掉公刘的尸身,会怎么样呢?
“盗墓人”也许就是这个思路,他们进入墓室后,把公刘的尸身弄走,准备换上自己祖先的尸身。
可是,墓室里也没有其他尸身啊。
没有尸身,是不是因为不合适呢?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气运问题。
李智云不研究风水,但是以前爱好地理时,会阅读到一些关于风水的书籍。
风水除了“峦头派”以看山势来找真龙穴外,还有“理气派”,要看气运。
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埋在真龙穴的位置,就能龙兴本族。
一定还要合适的人,合适的时机才能让龙兴之气福泽后世。
“理气派”讲阴阳,讲相生相克的五行,讲天地之气……
“九宫飞星”不就是“理气派”他们的运算法则吗?
“九宫飞星”据传是始于晋代的郭璞。但是,会有早于“九宫飞星”的其他算法吗?比如,“小尼姑”演示的那种点画之法。是不是在夏的时候,在公刘在世时就有了。
不然,这个真龙穴是凭什么找到的。
只是寻龙探穴,看一些表面的东西能行吗?
李智云这样想着,没有答案的想着,眼睛看着面前那些陶器。
这些陶器既然不是随便摆的,就一定有什么讲究。如果改变这些布局呢,会怎么样?
李智云突然间脑子一亮。
这可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唯一方法了。
他霍地站起身,高惠通不明究里。
“怎么啦?”
李智云没有说话,他直接走到“龙砂”跟前,然后对高惠通说道:“你把那些陶器挪动一下。”
高惠通不假思索,很轻松的就将面前的一个陶器挪动了一下。
“等等!”
李智云制止了她,因为他骇人一幕开始出现。
流动的“龙砂”上面开始出现变化,很细微但是能看得清的变化。太极晕似乎在扭曲,有什么东西从龙砂里漂浮起来。
“你再随便动动……”
高惠通于是又搬动了一个陶器。
这次,太极晕的变化更加明显。
“你再随便动动……”
“把没动的,全都挪动一下……”
李智云不停的兴奋的招呼着高惠通。
他眼前的太极晕“龙砂”上面已经浮起了一沉薄薄的细砂一样的东西。
太极晕随着搬动的陶器越来越多,它的扭动也越来越快,甚至,就像是刮起了一股小型的劲风。
李智云也开始去搬动那些陶器,搬开后能看出来,这些陶器下面还有深深的印记,它们应该是没有被如此移动过的。
……
最后,当所有的陶器都被移动后,两人惊奇的发现,他们刚才看到的太极晕之上,有一个尘埃汇聚的人形尸身浮在半空,躺在龙砂之上。
“公刘!”
李智云惊呼一声。
“这是公刘的尸身?”
“应该是他。他的尸身其实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有人把他的尸身用这些陶器的阵法给压制了。现在,我们无意中,让他的尸身重新再现了……”
“他的尸身重现,是好还是不好呢?”
“不知道……”
李智云在想另一个问题。
公刘虽然被奉为周族人的祖先,但实际上,他的后人绝不仅仅只有姓姬的这一个姓。
在上古时代,最开始以母系的氏来划分血缘,后来以父系的姓来划分血缘。
但是华夏族传承了几千年后,我们谁又不可能是公刘的后代。
148、龙吟之声
李智云看着悬浮在龙砂上的尸身,陷入迷惘的思索之中。
面对这个身长约一百七十公分的尸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们不能去动他。”
高惠通站到了他的身后,看着尸身说道。
她的眼里奕奕有光。
李智云点点头:“是的,我们都是公刘的后代,中土依旧还是中土,我们最好什么都别做。大唐会龙兴天下,外夷……起码现在他们还无法撼动中土。”
突然间,一阵轰隆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紧接着,他们的地下似乎晃动了一下,两人都踉跄了一下。
“不好!”
李智云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人站稳后,李智云侧耳细听。
那种震动的声音再次袭来,声音越来越大,连绵不绝。
好像四壁都有,让人如处入一个恐怖的摇摇欲坠的中心。
“快跑!”
李智云大叫一声。
“墓室要坍塌了!”
他一把拉过高惠通就向密道冲去。
墓室如果要塌掉的话,也许密道是他们能躲避的地方。
轰隆声越来越大,密道的头顶和两边,都有簌簌的黄土在掉落,似乎要坍塌一样……
两人不敢停留,奋力的往前跑。身后的轰隆声变得如一个巨兽在嘶吼,紧随两人之后。
一声声的震耳欲聋,在密道里回荡。
两人脚下如风。李智云回过头去看了几眼,只见他们身后如滚滚烟尘一样的尘土扑向他们,巨大的吼声在尘土里,还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龙一样的头……
它随尘土变幻,面目狰狞,忽而显形忽而消失,巨大得填满了整个密道。
高惠通因为伤重初癒,虽然密道只有几百米,但她已经到了力竭的时候。
“你……快跑!”
高惠通已经越来越吃力,掉落下了好几步,她让李智云赶快跑。
李智云回头,眼看着滚滚烟尘已经快吞噬到她,于是慢了下来。
他扔掉手里的陌刀,一把抓住慢下来的高惠通的手。
高惠通气喘吁吁,想要挣开他的手,但是根本不可能。
“你别管我……”
“不行!”
李智云大叫一声,使劲拖着她。
“必须……我们两人都必须出去。”
突然间,豁然一下,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亮光。
李智云和高惠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密道的青石板机关已经打开。
门口隐约有一个人影出现。
“小尼姑?”
“快!机关打开了,快!”
李智云大叫着。
这一刻,两人都突然像看到了生的希望,一股巨大的力量涌了上来。
密道外“小尼姑”站在青石板门口,焦灼的向两人招手。
眼看着,两人冲出了密道。
两人冲出密道,身后的青石板迅疾关闭。
密道内的龙吟之声一下子就消失了,甚至连他们都认为会随之喷涌而出的尘土,也并没有出现。
外面安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智云大口的喘息着,高惠通脸色煞白,近乎虚脱。
喘息未定,李智云看着“小尼姑”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尼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漠的问道:“你们刚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李智云气恼的质问道:“你应该问你做了什么?你不是要我们死在里面吗?现在怎么又良心发现了?”
“你们动了里面的‘阵法’?”
李智云冷笑一声,“你究竟是守墓人还是盗墓人?”
“小尼姑”眼底里现出了一瞬被扰乱的心神,稍纵即逝,李智云的确是猜中了什么。
“你们坏了‘阵法’,触动龙兴之气,你们会被天谴的。”
李智云无所谓的笑笑,“我们死在里面,和在外面被天谴,有什么区别吗?”
他凑近“小尼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拉到自己的跟前。
恶狠狠的说道:“你别以为你放我们出来,我就该感谢你。这地方,是你带我们进去的,不是我们非要进去不可的。当初,我要是不带着你,你可能已经被西秦士卒强暴而死。”
“小尼姑”惊惧的看着他,又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
“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就放开你,要是不说,我就一刀劈了你。”
说着,李智云唰的一声就抽出了横刀,把横刀架在她脖子上。
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旁边的高惠通都有点讶异,因为这不是李智云的风格。何况,“小尼姑”刚刚还救了他们俩。
李智云并不是真的这么暴戾,他是别无他法,才这样简单暴力。
不吓唬吓唬,他心里的疑问一辈子都搞不清楚。
这次,他是不想轻易放过“小尼姑”的。
“小尼姑”被吓得不轻倒是真的。但她牙口仍然很紧,只是一个劲的躲,一个劲的喊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说!快说!再不说我就把你头割下来。”李智云声色俱厉。
……
正僵持之下,突然转角处有人叫了一声:“汉王!”
李智云循声一看,只见自己的青骢马和马三宝突然出现在拐角处。
“汉王!”
马三宝眼泪夺眶而出的冲了过来。
“汉王!”
“汉王!”
他的身后,几个亲随也冲了过来。
所有人脸上都是又惊又喜。
李智云愣怔了一下,看到青骢马嘶鸣一声跑过来,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被青骢马找到了。
李智云一把抱住青骢马的头,心里激动不已。
他摩挲着马的头,看着它略显瘦削的身姿,还有眼眶中流转的泪水,轻轻拍着它的脖颈。
“你这家伙是怎么找回来的?”
马三宝哽咽道:“汉王你不知道,它……进了这个裂谷,就四处疯了一样的找。我们在这谷底,也都两三天了,要不是刚听到这边有叫声,都差一点出谷了。”
“我当时让它回去的时候,并不在这个地方,所以它可能不知道我究竟在哪里……”
李智云痛惜的揉了揉青骢马的脖子,“谢谢你……谢谢你!”
在失踪了整整十八天后,李智云被自己的青骢马找到,一行人才往长安撤回。
李智云把“小尼姑”也绑着带回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