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上门讨女
事情还要从今天上午说起。
今天天气很好,有如姚公子的内心一般,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马车离六城胡同越近,姚公子的心情就越好;在即将能看到顾府大门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来。
哼着哼着,忽然一下,马车在离顾府还有几十步的地方停住了。
要是往常,姚公子一定会在车里拉长了声音,悠悠地问上一句“怎么回事啊——”,不过今天他可没那个耐心。
眼看着美人儿就在咫尺之遥了,他一颗心正急得几乎要扑出来呢,因此一把撩开了帘子,急忙忙地探头问道:“为什么停了——”
话尾巴还没有说出口,几乎迎面贴上了另一张脸。
姚公子顿时被吓得“啊”了一声,往后一缩脖子,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张认识的面孔——他抚了抚心口,叹气道:“陈兄——你当真吓了我一跳!突然拦下我的车,是有什么事儿啊?”
对面那张脸生得倒还算是眉清目秀,只是身上却有一股很重的痞气——
陈放然嘿嘿笑了两声,退了两步,朝他招招手,示意姚公子出去。
姚公子虽然心下疑惑,却还是掀开帘子,跳下了车——他有些舍不得似的往顾府的方向瞧了一眼,带了几分催促地道:“陈兄有话还请快说,实不相瞒,我现在手上正好有一件重要的事……”
陈放然含笑望着他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慈眉善目。他一边往旁边的小道上走去,一边笑道:“正好在这儿遇上你,倒省得我再特地找你一趟了……”
姚公子有些纳闷——他自觉自己可不算是什么纨绔子弟,因此往日与陈放然来往不多。他脚下跟上了陈放然,笑道:“到底有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
陈放然听了,回过头来。又朝他慈祥地一笑——接着还不等姚公子反应过来,忽然一只拳头当面而来,砰地一声狠狠砸在了他的鼻骨上。登时酸腥咸一古脑儿迸发出来,姚公子涕泪横流。痛得不能呼吸,喘着气捂住了鼻子。
紧接着,姚公子只觉腹间被一股重力一踢,好像一下子连嘴里也出不了气了,滚坐在了地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高高大大的人影,提着棍子冲过了他的身边,顿时身后响起了几声耳熟的惨叫——姚公子隐约意识到。是他的长随和车夫发出来的——只是他的心思,被再度而来的狠狠一脚给踹断了。老兵
陈放然的拳脚砰砰地落在他身上,一时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打了多久,这雨点一样的攻击忽然慢了下来。陈放然顿住了拳头,低下头说了一句:“嗯?你说什么?”
姚公子这才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正在吃力地道:“为……为什么……打我……”
声音传进陈放然耳里,他好像嫌不舒服似的,掏了掏耳朵。“哎呀。姚之栋,搞半天你还不清楚状况啊?”他蹲下来拍了拍姚公子的脸,笑道:“谁叫你不识相——顾家五小姐,我们哥们儿看上啦!你不就出了一万两银子吗?我哥们儿出了这个数!”他伸出三只手指。
姚之栋的鼻子正汩汩地流血,好像连脑子都不太清楚了。“莫非是、是……那个已经嫁出去的奶奶……反悔了?”
陈放然示意身边一个人将姚之栋按住了。有几分怜悯地道:“才明白过来?你出一万,我们出三万——她愿意找谁,不是明摆着的吗?嘿嘿,所以我们才上你这儿来找东西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在姚之栋的身上摸索起来——过不一会儿,就从他怀中掏出了一个粉蓝色的丝缎香囊。
陈放然低头瞧了一眼,轻轻地把香囊打开,翻了一个面儿,露出里面衬锻上绣着的一个小小“卉”字。
盯着这个“卉”字好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把香囊收进袖袋里去,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对按着姚之栋的人道:“放开他罢。”
随着压住他的人松了手,姚之栋咳了几声,慢慢地爬起来。秋天午后暖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的伤口上,就在他想着“结束了?”的时候,只见陈放然大力一脚,踹在他的小腿胫骨上——姚之栋惨号一声,又坐倒了在地板上。
“走罢!”陈放然看也没看他一眼,招手叫走了他带来的人。姚之栋软软地趴着,大口地喘着气。
身后也挨了不少下的长随和车夫顾不上疼,忙连滚带爬地上来扶起了姚之栋,一边将他扶进了马车,一边问道:“爷、爷,您没事儿罢?我们这就送您上医馆!”
姚之栋挥手止住了他们,虚弱地按了按自己的脸和肚子——鼻骨、肋骨都还好好儿的,没有断——看来陈放然下手虽狠,却也还有分寸。长随小声地道:“爷,不过是一个女人,给了他们也就罢了。咱们还是上医馆去罢……”
一股怒火蹭地在姚之栋心里燃了起来,吼道:“放屁!现在不是那个五小姐的问题了——是她姐姐那个臭娘们儿!竟敢这样耍我——”
他带动了肚子上的伤,痛得冒了冷汗,不得不停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姚之栋才嘶嘶地道:“走!去顾府!”
“啊?”长随和车夫都有点傻眼了。
“他们以为抢走了香囊,我就没办法了?”姚之栋狠狠地啐了一口,“我要让那个狗屁二奶奶的计划打水漂!别忘了,我身上还有好几封信呢——走,现在就去找顾大人!”
两个姚家的仆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拗不过,依然将马车驶到了顾府门口。叫门房通报了过后,没一会儿,浑身发疼、嘶嘶抽气的姚之栋和满脸迷惑的顾老爷,就已在花厅中相对而坐。
顾老爷眯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鼻子上裹着染了血的手帕的年轻人,心里简直迷茫极了。“姚公子——对罢?不知突然之间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啊?”
姚之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已经感觉眼角有即将肿起来的征兆了。他很想哼一声。可鼻子又太疼;又恼怒又烦躁之下,他啪地一下拍了桌子喝道:“亲事!”
顾老爷的眉毛跳了跳。他皱着眉头道:“姚公子这话,我可有些听不明白了……”
“不明白。我就让你明白!”姚之栋忍着疼,朝身后招招手。他的长随忙从自己身上掏出了厚厚一叠信件。递进他手里。姚之栋抽出了其中一封信,往桌上一扔,道:“看看罢!我觉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不能老这么偷偷摸摸下去……你把你的五姑娘叫出来,给我去做姨娘,也不算委屈了她!”
原本他预备的好声好气、丰厚礼物,都全在一顿打之后化作了飞烟。
顾老爷颤抖着一双手。捡起了一封信,拆开了。看了一会儿,虽然他面色仍然努力维持着平静,可一张信纸却在他的手里抖得好像风中落叶一般。不住地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姚之栋见了,冷冷哼了一声——不想却带出了一股温热的鼻血,他忙用手帕按住了,瓮声瓮气地说:“顾大人,我家里是什么人家。你也是知道的。我与顾五小姐你情我愿,两厢情悦了好久了……因此我才特地来与你求取。你若还肯为五小姐的名声着想着想——”
这样杀上门来,*裸的威胁——叫顾老爷脸也气得白了,他死死盯着信纸下方的署名,可是没有用。因为他并不认识顾成卉的字迹——
“给我去把五小姐叫过来!”顾老爷顾不得身边还有外人在了,朝身边小厮怒喝了一声。小厮早在一旁瞪着两眼不知怎么好呢,被这一声吼吓得一颤,慌忙绊手绊脚地跑出了花厅。
“姚公子,我敬在你家长辈的面子上,告诉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顾老爷沉着一张脸道,“你要是以为随便找个女人写几封信来,就能够唬得我把女儿嫁给你,你可错了!一会儿五丫头就要过来——若是查明了这信不是她写的,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额头上筋都蹦出来了,一张脸紫红紫红,确实有几分吓人。姚之栋心里打了几下鼓,讪讪地吞了一口口水,忽然想起自己没有理由害怕。——对呀,顾家那个二姑奶奶把信给自己的时候,可还没有找上陈放然那一伙子人呢!那么自然这信上必定是顾五小姐的笔迹了……那个丫鬟不也证实了吗!
他当即挺直了后背,转了转眼珠,哈哈地笑了一声道:“你只管叫她来!不信的话,叫她写两笔字!”
顾老爷听了暗骂一声,一眼都不看姚之栋,只当他是空气一般。
两人沉默着,紧张、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大概有两刻钟,方才的小厮这才喘着气回来了,通报道:“老夫人和五小姐,都来了!”
顾老爷腾地一下站起来,赶紧往门口迎了几步。通报声才落,老夫人已一脸凝肃地迈步跨过了门槛,身后跟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从身形上来看正是顾成卉。还未等顾老爷发话,老夫人已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五丫头恰好在我那儿读佛经,我多问了你的下人几句,恐怕这样的荒唐事,你还要一直把我蒙在鼓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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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智斗勇归来……对医德的认识又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层面……
嗯……大家真的这么不爱看最近的戏份么,这两天基本处于被抛弃的状态……
好吧,你们等着的!
看我……看我……我要……嗯……
我要吃的比你们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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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姚之栋的话
老夫人年高望重,她一进屋,连满脸不情不愿的姚之栋也不得不站了起来,草草地行了个礼。顾老爷忙把嫡母迎进来,请她在当中的太师椅上坐下以后,这才小声地辩解了一句:“……我也是怕您担心……”
老夫人重重地往地上墩了墩手杖,发出了沉闷的“砰砰”声——就在这砰砰声里,她扬声骂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没教好的崽子,拿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东西,你就这样乱了阵脚?说出去也不怕遭人笑话!”
顾老爷还倒罢了,姚之栋可受不了这样指桑骂槐,当即跳起来还嘴道:“哎我说你这老太太,怎么乱说话呢?是不是的,你别胡说,你倒是看看这些信啊!”
老夫人好像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似的,拿余光扫了扫他——见到姚之栋一头一脸的伤,也不由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目不斜视,只同顾老爷道:“五丫头在我身边养了一年,她的性子我还是知道几分的。方才我一听你那小厮提起,就知道这件事断不可能!”
虽然因为源山寺一事,老夫人对顾成卉生了不高兴——可是到底过去一年里的朝夕相伴并不是假的,顾成卉认错的态度又极为诚恳,早叫她软了心肠。方才顾老爷派回去的小厮神色张皇,通报的时候连头也不敢抬,老夫人一见便生了疑惑。
细细一问,别说老夫人了,连林妈妈、牵马等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来——老夫人当即便领了孙女儿直奔外院。
此时坐在姚之栋面前,老夫人细细一打量:半张脸上尽是血污,唇角、眼皮已经高高地肿起来了,本来就算不得端正的一张脸,此时瞧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老夫人简直有点想笑,她目光在姚之栋身上转了转,对顾老爷轻声道:“先不说五丫头是上哪儿认识了这人,你好好瞧瞧他。再瞧瞧你闺女——哼,我看除非五丫头是瞎了眼了!”
顾老爷心里,自然也是十分的疑惑。
姚之栋没有听见这悄悄话儿,勉强瞪着两只肿肿的眼,兀自喊道:“还是那句话。我有凭有据。你们空口白话可不行!我的姨娘,我今儿个就要带走!”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就要骂人——忽然一只凉凉的小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轻轻地拦住了她。老夫人回头一瞧,正是戴着黑色帷帽,至今一言未发的顾成卉。
顾成卉先是朝着顾老爷行了一礼,朗声道:“父亲,小五当真不知今日之事是从何来。我以前与这位姚公子从未见过面,也从没通过只言片语;他今日带了这些信来,口口声声只说是小五所写,我只觉得可笑。”
说着,她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姚之栋瞧着有点眼熟的丫鬟迅速走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顾成卉清亮的声音从帷帽的面纱后传了出来:“……说来也巧,我这段时间抄写的佛经,正好儿今日抄完了,拿到了祖母那儿过目。父亲只消将佛经上字迹与姚公子信件上的做一番比较,自然知道小五所言不虚。”
就在她说话的工夫。半夏已经动作利落地将布包打开,取出了好几卷厚薄不一的书卷来。她不待吩咐,便将书卷在花厅里另一张桌子上铺展了开来,又从顾老爷手中接过了信,平平整整地摆在了一块儿。
姚之栋坐得远。看不太清楚,当下有点儿心虚地吞了一口口水,目光不住地在那布满了黑色墨迹的书卷上来回扫视。顾老爷皱眉看了看他,猛然一声断喝几乎将他惊得跳了起来:“姚公子不过来瞧一瞧吗!”
姚之栋心里有些惴惴的,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慢吞吞地走到铺开了佛经和信件的桌前。——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为了美人了,而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目光一落在两份字纸上,当即他就傻了眼。
右手边是他带过来的信,是当日顾成华自信满满、又叫忍冬认过了字迹以后给他拿上的;左手边,则是顾成卉刚刚拿出来的佛经。
两下字迹一对比,便是一个瞎子,也能瞧出来不对了。
佛经上的字大气恢弘,笔笔力透纸背,游鸿自若;右边的信纸却好像是一个才学了写字没多久的闺阁女子,一笔一划认认真真,虽然圆润娟秀,却少了写些风骨。
姚之栋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来,弓着腰、撅着身子,眯眼不住地来回瞧。顾老爷一声充满了不屑之意的冷哼,在他头上响起:“姚公子,我想你也该老老实实地认了罢?”
姚之栋直起身,嘴巴干张了张,正要说话,却被顾成卉一句话给打断了:“若是姚公子还要嘴硬,我便当场给你写几个字瞧瞧。”说着不待他反应过来,迅速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一杆笔——姚之栋这才发现原来方才在他低头比较字迹的时候,顾成卉早已吩咐人将墨都磨好了,看来便是有备而来。
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神色,只能见到她一只素白的手执着笔,动作流畅自如,如同在纸上游动一般。可姚之栋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他只能怔怔地望着一个接一个佛经上的字从笔端流出。
“如露亦如电”五字写完,顾成卉放下笔,静静地站住了。姚之栋只觉她锐利的目光正从黑纱后直射而出,只听她缓缓道:“我的清白,父亲、祖母都瞧见了。姚公子,你随便捏造了一些信件,就敢来口口声声说些昏话,意图坏我名声,叫我家长辈着急生气。若是我就这么算了,只怕我无颜继续做顾家的儿孙。”
“姚公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字?我瞧着,倒确实挺像是咱们家姑娘学字时用的‘女儿书’上的手笔。莫非你以为,我跟着女儿书练字,写出来就一定是一样的?”
姚之栋愣愣地瞧着她,顾成卉转头向顾老爷道:“小五不孝,请父亲准我明日一早,去姚家门口喊冤。此事不明,不正家声。”
隔着几层黑纱,顾老爷倒有点儿拿不准她这话是有几分作态、几分真心了。他干咳了一声,正要说话,猛然间只听身边爆发起一阵哈哈大笑——
回头一看,竟是姚之栋。
姚之栋笑声虽响,脸上却殊无笑意,一双眼睛血红。“好,好!我是看明白了,你们顾家……你们顾家两姐妹联起手来害我!”
厅中霎时静了一静,老夫人和顾老爷都诧异地怔住了。
黑纱下,顾成卉微微挑起了嘴角。
安静的花厅中,只有姚之栋激怒得近乎发狂的声音在回荡着。“叫那个什么二姑奶奶给我滚出来!不是说,只要拿一万两银子就想办法把妹妹配给我吗?小爷告诉你们,钱我今天带了!叫她出来把话说清楚,别以为搭上了陈放然,我就怕了她!”
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可听了这话音儿,老夫人和顾老爷的脸色都猛地阴沉了下来。
毕竟都不是傻子!
顾成卉第一个出了声儿,声音惶急,又像是十分痛苦:“祖母……他、他说什么?”
好像被她这一声提醒了似的,顾老爷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顾成卉不能继续再留在这儿了。老夫人沉声道:“五丫头,你先回去。今日之事,切莫漏出去半句,你可听懂了?”
顾成卉绞着双手,似乎十分纠结的模样,半响才点点头,行了一礼退出了屋子。姚之栋冷眼瞧着,凉凉地笑道:“怎么,你们打算来一个不认?我告诉你们,本来你们那个二姑奶奶还给了我一个绣着卉字儿的香囊呢!她搭上了陈放然,见他出钱多,便又使他将香囊抢了去……”
他的声音很是有几分歇斯底里,响亮得在门口都能听见。顾成卉才刚刚跨出门槛的脚步略停了停,这才好像又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往外走去了。她前脚才一出门,只听后头响起老夫人低低、气急的嘱咐声,一个小丫头忙砰地一声,将门关死了。
与方才在屋里的神情不同,半夏顿时浮起了一个忍也忍不住、按也按不下去的笑容。
顾成卉一眼瞥见了,忙道:“你当心点儿!这个时候笑,可太不像话了!”——话虽然这么说,可她自己的声音里也禁不住含上了一点儿笑意。
半夏忙点点头,用袖子掩了半张脸,只是一双眼睛却依然笑眯眯地。待进了垂花门,顾成卉摘下了帷帽,忽然起了玩心,朝半夏笑道:“你想不想看看二姐姐一会儿是什么脸色?”
“想得很!”半夏脆脆地应了一声。
顾成卉噗嗤一笑,指着不远处的寿安堂道:“那你去找林妈妈,或者长莺她们聊天儿去——”
半夏露出了一个有几分促狭的笑,接道:“若是有什么情况,回去通报给您——对罢?”
“知道了还不快去?”顾成卉眼如流波一般,笑吟吟地白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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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我们走
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被送进了关月山居。
最开始是半夏回来了;后来在林妈妈的默许下,寿安堂的小丫头长莺、罗巾儿一趟接一趟地往关月山居跑;在她们脆亮的声音里,顾成卉逐渐摸清楚了此时府中情势的轮廓。
先来报告的是长莺。自从顾成卉离开了前院之后,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一脸沉重的老夫人才回到了寿安堂,随她一块儿回来的,还有形容狼狈、面色铁青的顾老爷——
而两个主子才一踏进寿安堂的院门,就将顾成华所在东跨院里的下人,全部给打发走了。
接下来,据罗巾儿说,当时她站得远远地,躲在一棵树后往东跨院里瞧。被赶出来的下人们还茫然着呢,谁也没想到要将院门关上。二小姐虽瞧着有些诧异,但仍带着得体的笑容,走进院子里迎顾老爷和老夫人,好像才说了一句“父亲……”——没想到顾老爷一个大步走上前去,“啪”地一声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耳光声清脆响亮,连在外头看热闹的人都是一震。
顾成华捂着脸,一时竟还茫然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院外瞧见这一幕的人可不少,人群里发出蜂鸣一般的窃窃私语声;紧接着,就有顾成华身边的人意识到不对,忙将院门关上了。
院门后,传出了顾老爷隐约可闻的怒喝声——“你……作孽的不孝女……!”——然后好像有人劝住了他,声音逐渐地低了下去,大概是进屋了——因为随即,便响起了重重的关门声。
听到这儿,顾成卉很有几分不知足地道:“哎呀——你就没想着扒在院门缝儿里听吗?”
“怎么没想呢!”罗巾儿好像也正因为没听着更大的八卦而遗憾:“可是以方妈妈领头儿的一帮子人,将东跨院大门口堵地死死的,我们就是连走近一步都难!”
顾成卉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方妈妈那张人如其名的方面孔来。她又问了几句,见罗巾儿确实是没有什么更多的消息了。便嘱咐她回了寿安堂,一有情况便即刻来报。
罗巾儿转身才出了门没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屋门口用几层明彩柔纱制成的门帘就被一只手挑了起来,露出一张含笑的脸:“姑娘。您的午饭来了——二小姐那边怎么样啦?”
顾成卉一瞧来人。立时泛开了笑容,如同春风吹开了梨花:“只听说叫父亲给扇了一巴掌,接下来怎么。还不知道呢!不说她了,忍冬你快把午饭拿来,忙活这一上午我都饿坏了!”
来的少女生了一双深褐色的杏核眼,眉目之间显得特别温柔,正是忍冬。
她将手里的食盒打开,取出了菜一一摆上,笑道:“我这儿倒是有个新消息。方才我听去提饭的小丫头说,好像二小姐身边的方妈妈偷偷地去了一趟正明居……接着太太就着急忙慌地赶到了寿安堂。”
顾成卉才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听了这话顿了一顿。忽然“哎呀”了一声,忙吩咐忍冬道:“你快去瞧瞧,看看太太什么时候从寿安堂里出来。她要是一出来,你赶紧回来告诉我……”忍冬被她的态度给唬了一跳,忙去了。
顾成卉十万分火急地吩咐完了,马上埋头迅速用其饭来。半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用一种几乎是风卷残云的速度清空了一碟儿小汤肉包儿。这才回过神来忙劝道:“姑娘慢一点儿吃,不着急!”
“怎么不急?”顾成卉此时的模样仪态,可一点儿都不像大家闺秀了。她一边嚼一边说:“我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太太就要被祖母给赶出院。太太只要一出来,必然是要来找我麻烦的……此刻不快吃。一会儿就吃不上啦!”
听她口气,好像当家主母来找麻烦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上午饭才叫大事。
就在关月山居桌上的菜被一箸箸地夹走时,寿安堂里的形势也正如顾成卉所预料的一般,进行下去了。
孙氏并没有在东跨院的院门口等上多久,就被放了进去。
她脚步急急地就往主屋里冲——或许是知道她来了,主屋的门没有关——孙氏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大女儿正跪在了地上,背影竟是前所未有的委顿。
“来得正好!”
就在孙氏脚步迈过门槛的一瞬间,一声沉沉的怒喝响了起来。孙氏抬头一看,正好迎面对上了顾老爷通红的面庞。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地上的女儿,孙氏忍住了心疼,对自己的相公和婆婆强笑道:“不管华姐儿到底犯了什么错儿,咱们有什么话都能好好说,何必动气?天气也凉了,跪在地上冰膝盖呢……”
“就叫她跪着。”老夫人声音淡淡的,却似乎饱含了讥讽和失望。“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别说跪着,我瞧除名也不算太过。”
除名二字一入耳,孙氏腾地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自己婆婆颜色浅淡的双唇。从族谱里除名——这是比死还要重的惩罚!没有了家族宗室的倚仗,即使是已嫁了人的女子,也只有一个凄风苦雨能够形容——她声音干哑地道:“母亲言重了!华姐儿究竟做了什么……”
没想到这一句话又勾起了顾老爷的心火——他猛地将一只茶杯重重地摔在了顾成华身上,瓷器打在肉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顾成华顿时疼痛难耐地咬住了下唇,眼里泛起了泪光。
“问问你的好女儿罢!她密谋联合外人,意图坏了她妹妹的名声,想将五丫头嫁给人做妾,她来坐着收钱!”顾老爷连着冷笑了几声,“怎么着?你是教导了她做媒婆,还是做老鸨?不要脸的东西,我们顾家没有她这种女儿!”
在顾成华不到二十年的人生中,大概还是头一次被拿来与这样下九流的行当相提并论——
孙氏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失了血色。可是与此同时,却好像有浪潮般的血液朝头脑里涌来。她知道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努力换了一口气,与顾成华交换了一个眼神。接到了她的示意后,孙氏顿感心中一定,当即强自道:“这事儿可大了!老爷有什么凭证?莫非只凭着外人的只言片语,就要定了华姐儿的罪?”
顾老爷一愣。孙氏顿时好像看见了希望一般,振振有词地把心中的积郁都吐了出来:“五丫头素来谎话连篇,被我抓过的就不止一次了。听欄姐儿说,她好像也在外面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要我看,可先不忙着把华姐儿搅进来。这事儿若是查到底,还不知道要带出来什么污泥呢!”
屋中静默了片刻,顾成华有些不安地悄悄抬起眼睛来,想打量一下父亲和祖母的神色。
忽然一声了无笑意的“哈哈”声响起来,原来是老夫人气得笑了。她冷冷地盯着孙氏道:“有这样事到临头死不悔改的母亲,怪不得养出了这种女儿!孙立春,我给你留一分面子,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莫怪我立刻送你回孙家!”
“母亲这是什么话?便是官老爷断案子,也讲究一个有凭有据……”还不带孙氏梗着脖子把话说完,就被顾老爷打断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恭顺孝悌,你都忘了?滚出去!”
孙氏紧咬着嘴唇,面色难看,一言不发,忽然猛地就转身出了门,竟连一眼都没瞧老夫人。
身后顿时响起了顾老爷的责骂声。孙氏直直地往院门口疾步行去,将他的声音抛在了空中——
院门合得紧紧的,隐隐传来了外面蜂鸣似的人声。她伸手猛一拉门,立时好几个人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在一片讪讪的“太太……”声中,孙氏充耳不闻,只朝在外等候的乐妈妈招了一下手。
乐妈妈忙凑上前来。
孙氏面无表情地看了周围一眼,吩咐道:“你去叫上几个粗壮些儿的婆子来,跟我走!”
粗使的婆子们,寿安堂里就有的是。可乐妈妈打量了一下主子的神色以后,却迅速地叫住一个小丫头,让她马上跑回正明居去叫人——
毕竟是在后院里浸淫了多年的,乐妈妈估计接下来的事儿,恐怕寿安堂的婆子们不肯干。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的小丫头才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寿安堂,身后果然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婆子——乐妈妈等得焦急的心气儿这才消了一些,朝那小丫头瞪眼喝道:“不知道这是太太的吩咐吗?慢慢吞吞地,干嘛去了?”
小丫头顿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孙氏目光在婆子们身上转了转——眼前一共来了的有五个人,都是平时院子里使唤的。她估摸着够用了,当即喝止住了乐妈妈的斥骂:“好了!时间不多,咱们走罢!”
乐妈妈忙住了口,叫上了婆子们,跟在孙氏的身后出了寿安堂。
寿安堂里的下人,和顾成华院子里被赶出来的下人,都不由自主地望着这一行人远去的方向,有的忧虑、有的好奇、有的木着一张脸……神情各异。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方才那个小丫头的肩膀。“罗巾儿,你方才去哪儿了?”
罗巾儿回头一看,正是长莺。她兀自带了几分后怕似的低声道:“去给五小姐报信啦……正好在路口见到了忍冬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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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情节不是我自夸,曲折紧张、扣人心弦,
以至于我在写的时候睡着了……
祝大家看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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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也不知道是顾成卉用饭速度太快呢,还是孙氏赶过来的动作太慢。
当孙氏领着几个婆子们,气势汹汹地杀上关月山居时,顾成卉还正悠悠哉哉地靠在椅背上,细细品着手里一杯秋白露。
猛然之间,关月山居的院门被“砰”的一声重重地甩在了墙上,沉重的院门带起门轴,发出了极刺耳的一连串声响——声音越过了前院儿,传进了主屋顾成卉的耳朵里,她这才慢吞吞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不存在的褶子,从容地出了门,身后跟着神情紧张的半夏。
才一跨过门槛,立时便与孙氏打了个照面儿。她一脸铁青,紧紧地绷着嘴唇;身后的四个婆子也个个儿都是横眉立目的模样——看来是一进院门,便直直地冲着主屋来的。半夏被这阵势一惊,喉间竟不由得发出了“呃”的一声。
顾成卉不慌不忙地先行了一个礼,这才含笑问道:“不知太太过来了,小五没去迎接,当真失礼了。太太今日来,是对小五有什么吩咐?”
见了她这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孙氏也不由有些诧异。她瞥了顾成卉一眼,冷笑着转开了目光,对身后几个婆子喝道:“给我搜!”
婆子们不由一愣。孙氏猛地一把将柔纱门帘给扯了下来,手越过顾成卉的肩膀——对她视若无物——指着屋内道:“五小姐屋子里,每一个箱笼、柜子,都给我打开了、倒空了搜!什么床头的夹板、上了锁的抽屉,一个都不许放过!要是看到了书信、单据一类的东西,统统拿来给我看!”
她话音才落。乐妈妈便凶狠地道:“还不快去!”几个婆子得了这一声令,哄地一下便冲进了顾成卉的屋子——
半夏脸色刷地就白了。
她试着要拦,又哪里是五大三粗的婆子们的对手?当下颤着嘴唇,气急得连话都险些说不清楚了:“太、太太这样可没道理!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小姐的房间,怎么能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翻!”
孙氏嘴角一挑,走上两步来,猛一扬手,狠狠地刮了她一耳光。半夏始料未及地被打了这一下。身子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两步,顾成卉忙一把将她扶住了。
“我院子里的人,也叫不三不四?”孙氏笑了笑。“搜完了屋子,我就将你打发出去!”
半夏又气又急地捂着脸,却也不敢再多说半句了。顾成卉忙轻声吩咐了一句:“你脸上都红了。快去找一些药抹抹——”
“都给我在屋里老实呆着!告诉你,我院门口放了人的,你就是出去。也搬不了救兵!乐妈妈,你替我看着点儿!”孙氏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了似的。乐妈妈一颤,忙应了。
顾成卉与半夏互相搀扶着,站到了屋子的一角。几个婆子在屋里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四下乱翻。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了,里头的东西翻得满地都是;几只箱笼被抱了起来,底朝天地往下倒——还不到一刻钟,屋子里简直比战场还更惨不忍睹些。
“太太!这儿有一个箱子!”
一个在衣柜里乱翻乱找的婆子,忽然从柜子深处摸出来了一只硬硬的小木箱,登时一喜。忙拱起身子扬声喊道:“还上了锁呢!”
“砸开!”
“别碰!”
孙氏和顾成卉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在空中相撞。孙氏斜眼瞧了瞧顾成卉。唇边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意:“还不快砸开!”
那婆子听了令,马上高高举起木箱,使劲往地上一掼——随着哗啦一声响,那把小小的锁到底没有受住这样的冲击,随着盖子断裂开来,箱子里的东西顿时散滚了一地。
最显眼的。是几卷写满字迹的纸。孙氏忙几步走上前,推开了婆子,如获至宝一般拾起了其中一卷,展开了贪婪地看起来。随着她这一动,周围的婆子也逐渐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连乐妈妈都立起耳朵,尖着眼睛,想要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
半响,孙氏的身子一动没动。这时,忽然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轻轻地来到她身旁,伸手捡起了一份字纸——接着,一个清朗柔亮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十一月二十日,赏大厨房上的人五十大钱。晚上送来的又是一些边角烂菜。看来明日还要再去求一求。十一月二十四日,忍冬绣的帕子没有卖出去。丫鬟们的饭菜太少了,我晚饭就没有用……”竟是一些搬去寿安堂以前的随记。
顾成卉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几分轻快——越发显得内容叫人心惊。
孙氏蹭地抬起了头。方才因为突然被搜了屋子,而浮现在顾成卉面上的惊怒之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她浮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对孙氏十分体贴地轻声道:“太太,我都说了不要碰的嘛。”
“碰了又怎样?”孙氏激怒之下,连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此刻屋里全是我的人,我把你这些烂字撕了,谁又能知道?”说着双手一使劲,嘶啦一声,将手中的纸扯成两半。
“撕之前,不妨叫我这老太婆看一眼罢?”屋里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孙氏双手顿时僵住了。过了半响,她才好些回过神来似的,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瞪着两眼:“母亲……我……”
老夫人拄着手杖,由林妈妈扶着,正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屋里有如死一般的静。——忽然间,一声“祖母!”伴随着啜泣声响起,顾成卉小步急跑了两步,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祖母……小五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来了太太这样大的火……”
每一声啜泣,都像是滴在火上的油一般,引得屋中情势几乎就要一触即发。
什么?——孙氏几乎是傻愣愣地瞧着屋里急转直下的局势。自己明明派了人守住了门口,顾成卉断不可能派人出去通风送信的。那么——老夫人又怎么会来得这样及时?
老夫人可不知道她的震惊。她轻拍着孙女儿的后背,一边盯着孙氏。一边扬声冷冷地道:“林妈妈,你把你们太太的这几条好狗给我记下,一会儿叫人牙子进来,统统发卖了——”老夫人忽然目光一转,落在了乐妈妈的身上。“这个,给我打发出去,永不许再踏进顾府一步。”
乐妈妈扑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求恳地望着孙氏。
孙氏颤声道:“……这是我陪嫁来的人,只有我才能处置她……”
“是吗?那也没事。”老夫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因为从明日起,你就要回孙家去了。不待传召,不许回来——让你的哥哥嫂嫂好好儿给你回回炉,教一教你做人媳妇、做人母亲的本分。”
孙氏脸色惨白地道:“凭什么?我、我不走……”
“要理由,可太多了。”老夫人抬了抬下巴。指的是地上的几卷字纸。“在五丫头这儿,没有多余的人,我还给你留了最后一分面子。你大可以编个什么理由再走。若不然,明儿早上请安的时候,我也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赶你,或者请你哥哥来接你。你自己选罢!”
“祖母……”顾成卉抬起一张小脸,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尽是委屈。她一边努力回忆前世里白莲花的模样,一边可怜巴巴地道:“太太必定是有了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小五不敢有怨……”
“没你的事。”老夫人有些不满似的挥了挥手。孙氏口唇皆白,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半响,才吃吃地道:“我……我回去就是……”一边说,却已有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嫁出去的女儿被送回了娘家——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孙氏咬住嘴唇。忙安慰自己道:回去了以后,自有娘家人撑腰。孙家两兄弟都有官职在身。与顾老爷周旋起来想必还不算难。
——大概是顾成华那一边儿的事还没有处理完,老夫人听了她这话以后,当即哼了一声,吩咐半夏着手收拾了屋子,又安慰了孙女儿几句,便匆匆地走了。只留下林妈妈替顾成卉坐镇场面。
老夫人那一句“拉出去发卖了”余威仍在,几个被孙氏临时拉来的婆子,都没想到竟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老夫人一走便纷纷朝林妈妈苦求讨饶——孙氏一个堂堂主母,被婆子们晾在了一旁,无人搭理。
顾成卉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旁。
“太太是不是奇怪,为什么祖母来得这样是时候?”她湖水泽波一般的眼神,透出来的笑意甚至有几分促狭。“其实很简单……我在关月山居外头,放了一个丫鬟。太太来之前,她就来通知我了;太太来之后,我那丫鬟也没进院子,而是直接去找了祖母。”
“唉,只记得守住了院里,却忘记了院外。”她好像看不见孙氏充血的眼睛似的,笑道。“太太,这就叫一叶障目罢?”
ps:
过两天又是一堆烦b事
因为房子漏水,以至于要重装卫生间,搞得这几天只好去住宾馆
住宾馆是无所谓啦
为题是猫肿么办
除了三有猫,朋友还寄养了一只猫,而且简直是作孽一般的肥,我会乱说嘛
是说要在接近40度的高温里,我这个未成年少女(?)的纤弱身体
要扛着比我大多了的猫砂盆、3公斤装的猫粮、两只体重目测比我沉的肥猫
吭哧吭哧地去……哦,不对,酒店不能带猫哟!
怒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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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撵走
老夫人步伐沉重地一个人走在回寿安堂的路上。
年纪大了,各方面都不行了。不过走快了两步,竟觉得隐隐有些气喘,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难受。她以为自己走得挺快了,可是一抬头,发现刚才路过的那一处花丛,竟还没有走过去。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老了,不服不行——这个念头才一起,忽然胸口传来一股钝钝的疼痛,登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呼吸憋在喉咙口,怎么也出不了气。她猛地弯下身子,脸憋得紫红——感觉像过了几个时辰似的那么长,这才终于从她喉间挤出了一声长长的呼气声。
原地扶着胸口喘匀了气,老夫人抹掉了眼角渗出来的泪珠,终于回到了寿安堂。
东跨院的屋子里,顾成华依旧跪在地上。
在老夫人的脚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顾成华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泛着泪光追随着祖母的步伐——只盼她能心软一软。可叫她失望的是,老夫人却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地走过去了。
顾成华顿时有些气馁地落下了目光——就在这时,她忽然眼睛一亮。
“祖母……是我不好,是我不孝!把您的身子气出了毛病……父亲,您快为祖母叫大夫来罢,祖母定是觉得不舒服了!”顾成华声音哽咽,惶急地求恳道,眼泪都险些掉了下来。
毕竟她曾经贴身伺候过老夫人汤药,因此一眼就敏锐地瞧出了祖母的异样。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霎时之间脸色茫然了一下的顾老爷。他睁大了眼,瞧了瞧嫡母,疑惑地道:“母亲……身子可有不好?”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了一声“不必请大夫”,将顾老爷应付了过去,心情复杂地瞧了一眼大孙女。她本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了,一路回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的不同——可顾成华那一双哭红了的眼只轻轻一扫,便发觉了不对头。顿时,以往顾成华对她嘘寒问暖、服侍汤药的回忆一一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连连跺着手杖道:“华姐儿,你这一回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祖母的这句话一出口。顾成华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从事发起,祖母大概是因她所作所为伤心得过了,反而像是罩在了一层又冷又硬的壳里一般,对她除了失望,只有愤怒。直到现在,顾成华才终于从她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丝痛心——祖母的壳。终于被她打破了一点儿。
还有一个顾老爷。
顾成华不住地在地上叩头,涕泪交加地道:“都是我不好!祖母、父亲千万别为了我这不肖女而生气伤了身子……我本想着,若是五妹妹能嫁进姚家。也算是高嫁了,对家里不枉是一个助力——谁知道那姚之栋竟想着要妹妹做妾呢!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太糊涂……”
顾老爷的脸色,不知不觉地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气恨恨地骂道:“真是胡闹!你五妹妹的终身,自有我们长辈来替她担心,你以为使一些偏门手段,就能将她嫁的好了?”
顾成华用袖子掩着脸,呜呜咽咽地只是哭。
“别的都不多说了。”老夫人似乎倍觉疲惫似的,靠在椅背上出了一口气。“这件事终究还要有一个结果……”
她与顾老爷二人,合力将那姚之栋又是哄、又是吓、又是百般不认。各种手段使了一个全,才总算将姚之栋给暂且安抚住了。可是。顾成华却是万万不能再在京中出入了——
“我瞧,做官儿也未必非要是在京里做。华姐儿手上的钱,我想换一个江州本地的小官儿,大概够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罢,文远。”老夫人转头冲顾老爷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地上僵硬地跪着的顾成华。又接着对她道:“事情交到你父亲手上,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几日便收拾一下东西,回江州去罢。”
顾成华登时面色惨白——对她来说,重回京城,过上官太太的生活,已经是深入到骨头缝儿里的执念了,如今突然要赶她回江州,无异于当头一棒。她嘴唇颤颤地道:“祖母……我、我……这样回去,没法儿和公婆交代啊……”
老夫人却好像没了力气似的,完全没有理她这句话,只对顾老爷道:“文远,你陪我回去——我还有话要交代你。”
顾老爷不明所以,忙跟上了。只留下顾成华一个人跪在冷硬的地板上,无人理会。
叫顾成华即刻回江州,还可以说是情理之中,并不算太意外。到底也是自己家的女儿,这样的处罚倒还算合适;可当顾老爷听说了对孙氏的处置以后,当即惊得两眼都瞪圆了。
“母亲……虽说她行事轻狂刻薄了,可终究也是咱们三媒六聘、正经娶回来的……这样赶回娘家,只怕孙家那边要有话说——”
“有话说,便让他们来说!”提起孙氏,老夫人的眼底是一点宽容都没有了。“咱们一条一条地说!苛待庶女,教养不力,挪用公款……只是将她赶回去,而不是休回去,孙家已经要谢谢咱们了!”
“可是……马上就要办亲事了,主母总不能不在……”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顿了顿,老夫人犹有些不甘心似的道:“你也不必担心……大不了,在七丫头成亲的时候把她叫回来就是。”
顾老爷见嫡母模样十分坚决,知道是劝不下来的了,只好叹了一口气应了。反正只是一段时日,到底还是要接回来的……想到这儿,他觉得给孙氏一个教训倒也不坏。
只不过,还有另一件事一直梗在他的心头。
“母亲,您瞧,五丫头的婚事是不是应该早点定下来的好?”顾老爷脑海里浮现出顾成卉逐渐变得越发夺目的模样,轻声道。“五丫头因为生得好,惹来的是非也多。我看,虽然她年纪还小了点,可咱们还是得尽早定了才好。要是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了,也不至于有今日这一出……”
老夫人沉吟着点了点头,同意了。“只可惜,是个庶出的身份,凭这一点,她就嫁不了太高。我看,还是要让她嫁一个嫡子……哪怕家世上弱一些,到底是对她终身好。”
顾老爷的脸上一瞬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母亲放心,我自省得……”
“对了,冯家那个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老夫人忽然皱起了眉头问道。
眼看着十月份不远了,冯家的聘礼早就送了过来,满满当当地挤了一院子,都已叫孙氏给收进了库房去。一应该办的,都早已置办齐全了——可是冯家的新郎官儿却一直还没有回京,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婚礼!
ps:
感谢书友1011数字君、lei、milkie的各一票粉红!多亏大家我才能保持住现在的排名……
才发现上一章居然忘记放章节名了……嗯……
不不不,其实是有意为之的,为了表示出一种无声胜有声的赶脚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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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还有后招
当然,这其实不能怪冯立。
作为一个死人来说,冯立最近真的挺忙的。
光叫人在隶北境内看见过一次,恐怕还不足以让冯家人死心塌地地继续将婚事维持下去;在隶北之后,顾成卉又安排“冯立”在京中、京郊出没了几回——甚至还有一个从前欠了冯立一笔银子的人,声称冯立偷偷摸摸地来找他要过钱。
要办到这件事也不难:找一个身形与冯立相似的人,在脸上裹上几圈纱布,带上一个小厮夜里去要账就是。陈放然曾与冯立打过两次交道,因此一切手脚,都由他来做了。
因此冯、顾两家,至今仍对“冯立在外头避祸”一事深信不疑。
顾老爷因此也只能叹气道:“那小子跑得太快,往往才收到风声,去的时候就已经扑了个空……我想,成了亲就好了!亲事的消息一传出去,他知道没事了,自然就回来了!”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放下了话头不提。
连顾成卉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一次埋下的暗牌,爆发起来竟然一口气驱逐了孙氏母女两人——消息传到关月山居的时候,她尚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说来,二姐姐马上就要走了?”顾成卉一边往院儿里走,一边问道。
“可不是。听说已经在收拾箱笼了……”忍冬笑着答道,难得地露出了一点儿嘲讽之意。“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收拾的,才刚搬进寿安堂,只怕箱子还没有打开呢。您可不知道,全府上下都在议论她,这回二小姐丢的人可是太大了……”
顾成卉噗嗤一笑。道:“念奴那边如何?”
“都已经安排好了。”忍冬露出了一点郑重之色,道:“因为是姑爷挺中意的通房丫头,所以平日没少受二小姐的折磨……我问了她一句做通房已是这样,日后还能做上姨娘吗?再稍微吹吹风,她果然就按耐不住了。不过姑娘……万一这一招不管用怎么办?”
顾成卉不以为意地笑道:“不管交代念奴的事她有没有做,到时候我都会让陈公子帮个忙,以姚之栋的名义发一封信到江州去,讨还那一万两银子。到时封皮上写着大大的姚之栋三字。我就不信他们家人会让这封信顺顺利利地送进二姐姐手里!”一边说着,她一边从院子门口旁边一只灰扑扑的竹编篮筐里,取出了一只黄铜木的小木箱。
打开了一看,木箱里银票、地契等物俱在,主仆俩不由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意。
一边往回走。顾成卉一边笑道:“也不知道二姐姐准备好了没有?被祖母撵回去不过是个开始,我瞧她这就有些把持不住地阴沉了……”
“现在就看念奴什么时候发动了……”忍冬微微一笑,“姑娘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慢性倒霉。”顾成卉面上浮起了一个促狭的笑。
——其实念奴的性子。比顾成卉主仆预料的还要急多了。
还不等登上返回江州的船呢,寿安堂南跨院里就隐隐地流淌起了一种古古怪怪的氛围。这一次顾成华回娘家带了不少仆从,许多低等粗使的杂役们并非她的嫡系人马——要说真正得她信重的,恐怕也不过是方妈妈、春兴儿等几人罢了。
因此在这天晚上,当方妈妈等人回了房以后,两个守夜的小丫头就悄悄地轻声聊上了。
“哎,你听说了吗?”一个自诩消息灵通的小丫头,面带得色地问道。
“听说什么?莫非你说的是奶奶回江州的事?”另一个疑惑道。
第一个小丫头顿时嗤了一声,表示了一下她的不屑,随即笑道:“什么老黄历了。院儿里还有人不知道这个?我说的是,奶奶突然之间要回江州的原因……”
第二个果然立刻瞪大了眼道:“什么原因?不就是惹得亲家老爷生气了吗?”
“你真笨。”消息灵通的压低了声音。眼珠儿在四周转了转,入眼处一片寂静无人。一直到把另一个的心吊得高高的了,她才道:“怎么也是亲生的女儿,没有事儿没办成,就撵人回江州的道理。我跟你说……”她轻轻地道:“听说,奶奶在这儿偷人啦。”
另一个小丫头顿时发出了一下抽冷气的声音。“谁?”
“她搭上的。是一个叫姚之栋的公子……听说俩人打得火热极了。那位姚公子答应给奶奶出好多好多银子,让奶奶活动活动,想法儿回到京城来。啧啧……这还用问?这样就能长相厮守了呀,你真笨……听说,银子都拿到手了,却被亲家老爷发现了。这种不守妇道、丢人现眼的事,哪有姑息的道理?还不立刻得把他们两个拆开,把奶奶撵回江州去?”
“怪、怪不得呢!我说嘛,怎么走得这么急!”另一个恍然大悟。“可是奶奶……当真偷人了?”说到偷人二字的时候,她声音都忍不住放成了气声,生怕大一点点都会被人听见似的。
头一个谨慎地点了点头。“听说奶奶让姚公子扮成小厮的模样,找机会厮混呢……还有、还有!亲家老爷当时就是见了姚公子,证实了之后,才冲进来教训了奶奶一顿的……”
这一番话本来就七分真,三分假,此时听起来更加有板有眼。连第一个小丫头也没想到,她的这番道听途说却无意间在另一个丫头这儿得到了证实:“啊……原来如此!当时我被当成了他们家的人,被一个妈妈给支使去了前院送东西。正好听见小厮们聊天,说亲家老爷和一个什么姚公子吵得很厉害……然后当天下午,就发生那事儿了。”
“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头一个小丫头洋洋得意地笑道,“要是乱七八糟没根据的话,我才不会乱说呢!看来奶奶是真的偷人了……唉,只盼别牵累到咱们底下人才好。哎,他们家的妈妈们,可也真爱差遣人……”
又听了一会儿,见二人的话题已经转到了抱怨顾府妈妈上头,念奴这才悄无声息地从门边退了回来,走进屋里,蜷着身子躺在了顾成华床脚处一张又小又硬的脚榻上。
ps:
嗯…………最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码字………………
干什么都行,就是一坐到电脑前就觉得人生灰暗
果然职业写手这种东西离我太远……
不不不,应该说,为了支持年轻写手的进一步成长,
我这种老人家(?)决定急流勇退,
如果谁想替我写下去的,给你发大纲哟
哦呵呵呵
你们猜,我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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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施计扫尾
细辛、橘白交接班的时间,一般都是在晚饭时候。
这一天傍晚,许妈妈照例又被关月山居里晚饭时热热闹闹的杂音给吵醒了。屋子里很暗。窗户管得严严的,空气里闻起来有一种浑浊沉重的味道。不过许妈妈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她心里正为了自己能够准时醒来而高兴呢。
门吱嘎地一响,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只见满面不高兴的细辛走了进来。看见许妈妈正坐在床上,她也像没瞧见似的,往角落里的圈椅上一坐,伸手拾起了自己留在这儿的针线活儿。
“老是夜里做针线,对眼睛不好。”冷不丁地,许妈妈开口了。因为长久不说话,她的口舌不知哪儿有点不自然,“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了……我今天白天帮橘白做活儿的时候,都觉得眼睛不好使了。”
细辛有点恹恹地瞧了她一眼。“橘白还叫你给她做活儿?”
“也没多少……不过许久不碰了,手生了,做了整整一天,也没工夫打个盹儿。”许妈妈一边笑,一边指了指床边堆着的几件绣活儿。
细辛懒洋洋地看了绣活儿一眼,不说话了,屋里又陷入了寂静。过了一会儿,窗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干巴巴的声音来:“细辛,姑娘晚饭用得了,剩下的赏了你一些。”
这声音正是忍冬的。细辛一听,忙站起身打开了门,从忍冬手里接过了食盒,回身进屋放在了桌上。许妈妈趁着门没关上,忙朝外看去,正好与忍冬目光相碰——可不知怎么的,忍冬却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莫非是怕细辛瞧见?许妈妈满肚子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只听细辛的声音冲着忍冬响起来:“你今天一天都在外头伺候?”
忍冬闷闷地“嗯”了一声,一副十分想走,又不得不应付她的样子。
细辛却不理会,只继续问道:“下午的时候,怎么那样吵?又是摔、又是喊的……把我吵醒了好几回,都没睡好觉!”
许妈妈闻言不由微微一愣——或许是自己白天睡得太死,竟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接下来忍冬的话。才叫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好像是二小姐犯了什么错儿,受了老夫人罚,太太就跑到姑娘这儿来训人呢……”忍冬一边说,一边绞着手里的帕子。
“奇了怪了,二小姐犯错,训得着我们姑娘吗?”细辛瞪大了眼。对忍冬一副想快点儿走的样子视而不见,“后来怎么样了?二小姐受什么罚了?”
忍冬低下了头。“也没什么……老夫人来把太太劝走了。二小姐……”她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许妈妈,后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瞥。“要跪一晚上的佛堂呢。”
佛堂里总是冷冷清清的。连个伺候人也没有,跪一个晚上——二小姐怎么熬得下来!
细辛顿时“啧、啧”了好几声——大概是为了逃避许妈妈沉重的目光,忍冬不等细辛再开口,忙道了一句“姑娘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就匆匆地离开了。
她一走,细辛就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声。“一件事糊里糊涂的,也说不清楚。等我明儿个问橘白!”
许妈妈的眉头攒在一块儿,一言不发。过了好半天工夫,见细辛把顾成卉赏下来的饭菜都吃了,又叫了小丫头将食盒提走之后。她这才以手掩嘴,打了一个十分显眼的大呵欠。“做了一白天的活儿。累坏了……”她朝细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边躺在了床上,没有忍住,又是一个呵欠。
她这一番作态下来,连细辛也跟着开始打起了呵欠。她在另一张床上歪靠着,没过多久。就没了声响。
许妈妈背朝外,一动不动地躺着。她在心里计着数,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身子骨儿都躺酸了。估摸着差不多该是顾成卉的就寝时间了,她这才轻轻地翻了一个身,有意发出了一点响动来。
此时院子里、屋子里都是安安静静的,这点声音听起来显得十分响亮。——然而细辛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闭着双眼,胸口按着一种悠长的节奏,舒缓地一起一伏。许妈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外头已经是黑夜了,只有一排灯笼散发着柔柔的光。
她回过头去,目光在窗户上掠过,发现窗纸外面不知为什么挂了一些布。不过许妈妈此时可无心管闲事,她看了一眼细辛,见后者仍兀自沉睡着,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迈开了步子冲向院门。
幸运的是,似乎不到落锁的时候,院子大门还敞开着。许妈妈忍住全身软软的无力感,拼命跑过了大门,只听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喝——“那是不是许妈妈?”好像是半夏的声音。
被发现了!许妈妈暗叫一声糟糕,再也顾不得什么,撒开了步子一个劲儿地往佛堂跑。明明已经到了主子们歇息的时候了,路上来往的丫头婆子却还不少——她这样一路狂奔,顿时惹来了不少惊叫声和埋怨声。
许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冲到了佛堂门口,大门是关着的,从门缝儿里、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显见里面有人。她忙伸手一推——没想到大门纹丝不动。
许妈妈顿时有点儿着急了——后头关月山居的追兵大概很快就能赶上来,若是再被关回去,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跑出来一回?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怎么能在门口耽误工夫!
她忙凑在了门缝上,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二小姐……我是许妈妈呀!你快开门让我进去!”
屋里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又停了下来,再没了动静。
许妈妈不由心焦起来,略微提了一点儿声音道:“二小姐,我知道你受了罚。正不好受呢……不要紧的,不是还有我吗?你放心,我这一跑出来,五小姐也蹦跶不了两天了……你开开门,咱们好好儿商量商量怎么办!”
屋里的脚步声逐渐地靠近了门口,接着只听吱呀一声响,门打开了。许妈妈忙笑道:“二小姐……”一抬眼,却正好对上了老夫人冷冷的面容。
“许瓶。你倒是告诉告诉我,五丫头怎么就得罪了你了?”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沉,似乎压制着心中熊熊的怒火。
许妈妈愣愣地瞧着她,冷汗逐渐从额头上滑下来。各种纷杂的念头一瞬间充满脑海,又好像是一片空白——震惊中,她却只能想到一件不甚重要的细枝末节:为什么这么晚了。老夫人却还在佛堂里头?
这件事,此刻刚刚用罢了晚饭没多久的顾成卉倒是可以解释。
“要是许妈妈听说二姐姐今天早上已回了江州的时候,恐怕会很震惊罢?”她笑眯眯地望着屋里的丫鬟们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四个丫鬟终于同时会面儿了。
今儿个距离顾成华受责、孙氏搜屋,其实已经过去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孙氏果然乖乖儿地以“探望兄嫂”为借口回了娘家;而顾成华纵有万般不甘,也在今日一早很有些灰溜溜地登上了返程回江州的船——毕竟是太难看了,竟没有一个姐妹前去相送,都不约而同地找了理由避开。这一切,许妈妈自然都被蒙在了鼓里——
下午的时候,顾成卉叫人在许妈妈屋子外头挂上了深色的布帘子,以遮挡阳光。晚饭时间的两个时辰以前,橘白和细辛就提前换好了班。造成此时正是晚饭时的假象。随后忍冬提着食盒,把所谓“姑娘吃剩的晚饭”赏给了细辛。对上几句话,接着细辛什么也不用干,睡觉就行了。
在许妈妈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的两个多时辰里,关月山居里大部分的灯都灭了——若是有人来往,都要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当许妈妈误以为夜已深了。轻轻地推开了门的时候,其实才刚刚过了真正的晚饭时间没有多久。
——之所以掐住了晚饭后这个钟点,是因为老夫人前几日与顾成卉闲聊了一回以后,忽然决心要每晚饭后都要去佛堂祈福的缘故。
“只要她一说‘二小姐,我是许妈妈,你开门’——那么,也不用再说什么,她跟二姐姐的关系就暴露在祖母眼皮子底下了。也就是说,”顾成卉解释罢了,微微地打了一个呵欠。“许瓶完了。”
的确,她原本是老夫人院子里赏给五小姐的,结果却一直暗地里与二小姐眉来眼去,干下了这许多不干不净的事——光是为了面子着想,老夫人都不会轻饶了她。
尽管许妈妈的下场完全是她自找的,可屋里还是静默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丫鬟们起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过了半响,忍冬有点儿心疼地道:“这几日事情多,瞧把您累的!不过现在可算是好了——”
她的话说到一半,屋里其余的三个丫鬟脸上都露出了大大的笑意。
孙氏回娘家反省去了,顾成华也回了江州。紧跟着顾七就要嫁去冯家,到时只剩下一个顾明柏,更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自从来到了这个朝代以后,顾成卉还是第一次觉得心里敞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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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奇妙的地方,终日冰霜漫天,寒意凌冽,寸草不生,唯有的生灵是一棵无聊的树。
有一天,无聊的树无聊着,无聊着,突然起了兴致,投了一张粉红票。
冰霜冻着冻着,也投了一张粉红票。
--d--
(这种前后完全不搭噶的剧情变化总有一种没话说了硬掰的感觉……)
(须尾俱全你不要强撑了,江郎才尽了吗?)
(总之,虽然跟前面寸草不生的设定完全没关系,还是要谢谢你们的粉红噢!)本站网址:,请多多支持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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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围绕着亲事……
没有了孙氏一家子,顾府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纯净多了。不过尽管顾成卉再怎么万分珍惜这一段简单且宝贵的时间,深秋十月依然踩着不急不忙的步子来了——在料理完顾成燕与她本身一样平平无奇的婚事以后,很快顾府就迎来了第二桩嫁女喜事。
因为冯立始终下落不明,新郎官儿是由冯立的弟弟充替的。与顾成卉所想象的不同,冯立的弟弟却一点儿都不像哥哥,生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待人也十分客气有礼。只不过这门亲事毕竟是太特殊了,因此虽然两家都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婚事始终有一种掩人耳目似的异样感——连喜婆的嗓门,都放得比别人家的低。
顾七的轿子,就在这么一种十分古怪的低调气氛中离开了顾府。
一连两桩婚事,顾府院子里还处处残留着喜庆的痕迹。顾成卉站在寿安堂的后院里,趁四下无人,像猫似的偷偷伸了个懒腰。
不想却正好被端药出来的林妈妈一眼见了,一脸不赞成:“姑娘人前的仪态是很好的,只是人后也得处处注意……”
顾成卉忙十分受教似的连连点头,忙接过了她手上的药。“知道啦……林妈妈,祖母这几天身子好些了没有?晚上睡觉可松快点了?”自从将许妈妈打发出了府以后,老夫人的身体更是每日俱下,请了大夫来看过以后,已是连服了好些时日的药了。
林妈妈叹了一口气道:“这回大夫开的新方子倒是比往常的好用……只不过这两天人多事杂。恐怕是累着了,昨晚上又没睡好。”
顾成卉听说祖母又没睡好,轻轻咬住了下唇,有点儿担心地没了言语。二人方才说话的工夫,已经走到了老夫人屋子的回廊下头,顾成卉正待要嘱咐人通报一声儿,忽然听见顾老爷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没有经过父母,又已有了一桩亲……我回绝了……对五丫头有意。真是让人想不到!”
顾成卉的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喉咙口。正当她不由自主地慢下了步子,想多听一听的时候,身边的林妈妈却已扬声叫了一句:“老太太!”
屋里的对话顿时熄了。顾成卉掩住了心里复杂的情绪,随着林妈妈一块儿进了屋子,顾老爷一见了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笑道:“五丫头的孝心倒真是好的。”
放下了药,顾成卉若无其事地笑着道:“小五不敢当,只盼着祖母早日康健起来才好。”她打量了一下顾老爷的神色,又对老夫人道:“祖母。我去给您备一些晚上用的清淡菜色来罢?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去叫我就是。”
“知道了!”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快去罢!我等着吃你的手艺。”
顾成卉一笑。向长辈们行过了礼。转身离开屋子。
才一出门,她立刻步伐轻巧地向旁边一避,闪身躲在了门外,同时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
还算幸运,回廊附近没有什么人——就在她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时候,屋中方才被打断的谈话又如她预期地响了起来。
这一回。是祖母的声音。“其实若是单论起人品来说,许家的那个少爷与五丫头倒是佳配。可是私底下和你提起了这个意思的不是他父母,而是他自己,这可就有点儿……”
老夫人的声音才刚一弱下去,顾老爷便马上开了口。显见心中是不吐不快:“别的都不说,光是已与他家有了亲这一点就不行。传出去倒显得咱们死巴着他们家不放了似的!”
老夫人似乎又开口说了些什么,可顾成卉却无暇去听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说话声,已经从回廊的另一头传了过来。她当机立断,迎着声音快步走上前去,果然在转角处见到了两个小丫头。
两个小丫头见了顾成卉,忙停下来行礼。顾成卉微微一点头,保持着往日的微笑,神态自若地走出了寿安堂的院门——然而心里,却仿佛翻江倒海似的。
看这样子,许世岚是私下里向父亲提了提他的意思,不想却被父亲给婉拒了……
顾成卉有点儿茫然地朝关月山居走去。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了——许家人口简单,许世岚又对自己一片热情,若是想些法子与他里应外合,嫁去许家还真不算是难事。
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想这么做呢?顾成卉不由得焦躁起来。明明自己对他感觉不坏……
一路纠结着回到了关月山居,屋里当值的忍冬一见她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顾成卉压下了纷乱的心思,对她笑道:“今儿晚上我要下厨给祖母做菜,你去拿些银子来给大厨房。”忍冬忙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顾成卉却又扬声叫住了她,带着几分好笑道:“多拿些儿,我顺便再弄些点心糕饼……陈公子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也得满足他一回心愿不是。”
反正自从少了两个小姐以后,顾府的女红课、女德课也都取消了,下午有的是时间。
忍冬微微一笑,去开了钱箱。不一会儿,她用手帕包着两小锭银子出来了:“姑娘,咱们的现银可不多啦——喏,除了这些,就只剩一点儿散碎的大钱了。”
“这个月的月银已用完了?”顾成卉微微有点儿吃惊。“看来我平常打赏的有些多了!”
“可不是?打赏的也多,平时要的零嘴儿也多……”忍冬放下了卓绝演技以后,又变成了絮絮叨叨的老娘模样:“我看您是有了一点儿身家就想胡乱花。”
顾成卉忙嘿嘿笑了两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笑道:“别唠叨我啦,咱们不是还有好多钱么!我这就叫细辛出去兑一点儿现银回来。”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正在窗户根儿下做绣活儿的细辛,马上从窗沿外探出了半张脸。“姑娘有吩咐?”
顾成卉翻出了她的小木箱子,取出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来,目光在“大通票号”四字上顿了顿,笑着递给了细辛:“你去这一家儿的东阳门分号把钱兑了。”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话想要传递给沈晏安的。可是不知怎么,她还是想让细辛去东阳门;明知道沈晏安不在那儿,可是好像就连看一看他手底下的人,也是好的……
细辛接过了银票,将它仔细地卷成一个小筒儿,塞进了一只银钗中心的空管儿里,往头上一插,便出了门。
这是关月山居里独有的一只“道具”钗,是顾成卉特地找潘三娘子做的——自从不再用黄婆子这条路以后,与外头传送信件还一直都多亏了这支模样笨重寻常的钗子。
东阳门位处东城,离六城胡同倒是不远。半个时辰后,细辛就已站在了大通银号的门口。
大通银号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来得气派得多:这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正中间四扇门并排敞开着,里面是极为宽敞明亮的厅堂,不过客人倒是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探头一望,里面一个小厮正忙着抹桌椅呢。
见到细辛走进来,那小厮忙撇下了抹布,笑着招呼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细辛目光转了转,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便从头上将银钗取了下来,拧开了,取出银票来笑道:“劳驾,通兑二十两银子。”
掌柜的目光在她手上的钗子上转了转,又眯眼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忽然笑道:“姑娘看来是哪家大户人家内宅的人……恕我莽撞,姑娘该不会是顾家顾五小姐的身边人罢?”
细辛一愣,“掌柜的怎么知道?”
“沈二爷临走的时候,特地同我交代了——”掌柜笑眯眯地收起了银票,也没说交代了什么,只转头吩咐小厮去取茶来,又对细辛道:“五小姐可好?”
“啊,好、好……”一个陌生人问起了自家姑娘好,细辛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听见了沈晏安的名头,她也就放心地笑道:“怪不得我家姑娘特地要我来东阳门分号,原来沈公子早特别关照过了。”
掌柜的笑得十分和气,请细辛坐了,待小厮奉了茶点,又仔细地问了好几句顾成卉的事。聊了一会儿,细辛转了转眼珠,若无其事地笑道:“掌柜的当真有心,我们家姑娘一切都好……要说嘛,除了听说最近有人来提亲,别的倒也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才一出口,掌柜的一撇八字小胡子登时往上一飞,好像含在嘴里的一口茶险险喷了出来似的,镇定模样全没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没有咳出来,忙笑道:“姑娘这消息可准?是谁?”
细辛对他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笑了:“我也不确定准不准,反正好像是一个叫姚之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人,就敢肖想我家姑娘……”
陈放然虽然知情,可他这个小弟的身份纯属自封,沈晏安临走时可没有给他留什么联络方式,因此这位掌柜的倒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姚之栋一事。他顿时不再继续聊了,忙取出了银子,笑着递给了细辛道:“姑娘想必事忙,我就不多耽搁了。”细辛道了谢,起身出了门。
她才一走,掌柜的就叹了口气。接着他扬声吩咐小厮道:“去拿纸笔来,我要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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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暴露了
长长的队伍,正缓缓地朝前移动着。前头背着菜筐,牵着小孙子的阿婆很快就过去了,轮到了下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泥的男人。守城门的兵丁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喝道:“把脸擦干净!”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伸出袖子在脸上抹了抹,露出了污泥下一张线条粗野的面容。那兵丁怀疑的眼神更浓了,扬声喝问道:“哪里人?干什么的?进城做什么?”
“小、小人是京城人氏……是给人家做零工的。因为在外地遭了劫匪,这才一路乞讨回京……”男人虽然的确操着一口京都口音,可却畏畏缩缩的低着个头,好像生怕被人瞧见模样似的,声音也很不自然。
兵丁眯眼瞧了瞧他,问道:“做零工?给谁家做零工的?”
那男人嘴巴张了张,一息工夫后才道:“王、王官人家……”
“他家在哪儿?”叱问的声音更严厉了。
这个问题始料未及,那男人愣了一下,有点结结巴巴地道:“在……在……”在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黄门集子上。”却是一个穷苦人住的地段儿。
两个兵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猛地喝道:“你跟我们去一趟衙门!”
话音未落,只见那男人猛地回头,一把推开身后的人群就往外跑。守城的巡防司人马忙大喊了一声就追了上去,好在后面等着进城的百姓多。闹闹哄哄地堵住了路,没一会儿几个兵丁就扑住了他,按着肩膀脖子将那男人给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才挣扎着吐掉嘴里的土,只听那男人就大声地喊起冤来:“我可什么都没干啊!人可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登时人群里就哄地一声,好像炸开了似的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冯立车夫被抓到了顺天府一事,顾家人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顺天府尹与冯唯勤往日交情还不算差,因此冯立的车夫才刚开口说上没有两句,他就赶紧叫车夫闭了嘴。紧接着,他就通知了冯家。
冯唯勤在入夜之后,避开了耳目,忙忙地赶到了顺天府。
冯立车夫的供词,几乎叫他当场厥过去——冯唯勤坐在堂上,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般。他忍了半响,才嘶哑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咚咚咚”连着磕出了几声闷响,车夫这才把泛青了的额头抬了起来,颤声道:“……如小人所说。那一日少爷带着我们去了望月山谷,住在了安平侯府边上,后、后来。我们就趁夜绑走顾家的小姐……回去了以后。小人就告退了,只有少爷和那、那小姐在一处……”
他使劲吞了吞口水,不安地扫了一眼一直紧紧盯着他的顺天府尹。“一个晚上都没声……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发现……少爷死了。”
冯唯勤闭了闭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还是顺天府尹代他问道:“那顾家小姐哪儿去了?你可确认了,那死者确实是冯大少爷?”
只要有人一问话。车夫就马上磕头。“……顾小姐没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虽然少爷……虽然少爷的头脸已经被砸坏了……”说到这儿,他不安地看了一眼冯唯勤,“可是面目就是少爷,确实没有认错。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是那顾小姐干的啊!老爷明鉴!”
堂中无人理会他的哭号。过了好一会儿。冯唯勤缓缓地站起身来,对顺天府尹低沉地道:“他将我儿子的尸身扔到了荒郊野外。任他遭狗咬狼吻……已经是一桩大罪过了。大人只管按着这一点,秉公断案即是。”
顺天府尹有些唏嘘似的问道:“最近不是已经有了令郎的消息了吗?我看,这件事处处都是疑点,我总要替冯兄好好查问……”
“不必了。”冯唯勤的表情说不上来是怒还是悲,一张脸微微地有些歪了。“这个狗奴才没有理由撒谎……我这几个月来,每次听了消息以后去找立哥儿,都要扑一个空。我现在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说罢,他胡乱朝顺天府尹拱了拱手,转身大步地出了厅堂。
出了顺天府,冯唯勤上了马车,沉沉地道:“带我去顾家。”
车夫一扬手中的鞭子,响亮的一声甩鞭声,将刚刚暗下来的夜幕划成了两半。
这个时候,顾府里才用罢了晚饭。
孙氏都记不得有多久,正明居里没有过这样安安静静、平平常常的夜晚了——在看望过了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杨欢欢以后,顾老爷难得地来到了正屋,坐下来与孙氏一块儿用了一顿饭。
若是放在过去,孙氏只怕是要满心欢喜的。只不过现在,她却实在提不起心力了——哪怕丈夫就坐在对面,她也懒得抬一抬眼皮。大女儿被这个男人赶回了江州,小女儿又被他嫁给了一个恶人,连自己都被送回了娘家一段时间,忍受了好长时间的羞辱和异样目光。
自己的这一切痛苦,都是拜他所赐。
有的时候孙氏常常会想,顾老爷还不如死了更让她觉得省心些——当然,最好是能带上那个老太婆一块儿去死。
吃着饭后茶的顾老爷,自然万万不会想到妻子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他嗞了一口茶,满足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孙氏道:“你别怪我把你送回娘家,你确实也太不像话了!你看看你嫂嫂,那是什么样的为人处世,什么样的大家气度!”他嘿嘿一笑,接着道:“还真别说,你回来以后确实收敛了不少,是不是嫂嫂教过你了?”
孙氏忍下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嫌恶,冷冷地挑了挑嘴角。算是对他的回应。顾老爷得意洋洋地又要说话,忽然一个小丫头猛地冲进了门,不安地报道:“老爷,您快去二门瞧瞧罢!亲家冯老爷来了,一句话也不说,知道您在后院,硬生生地就要闯进来呢!”
顾老爷登时跳了起来,茶水洒了好些在衣摆上。他稳了稳神。放下茶杯道:“他人在哪儿?快带我去!”在他的身后,孙氏也腾地就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小丫头应了一声,忙将顾老爷领了出门,只听他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你在屋里呆着不要出来!”说罢一阵脚步声响起,人似乎去得远了。
孙氏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一般,随即迈步出门,叫住了一个正好打眼前过的小丫头。“外头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亲家老爷来了?”
那小丫头一脸茫然地道:“回太太,我也不晓得……只听说亲家老爷脸色好像可吓人了。一路上还推倒了几个要拦他的婆子。”
她的话尾巴还没有说完呢,只听院外已响起了一声男子的怒喝声:“顾文远,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我都知道了!”
孙氏心里猛地一跳。连那小丫头行礼告退都没有发现。她立起耳朵听了听。只能隐约地听见一些杂声,至于是不是与顾七有关,却是一点儿都听不出来。人语声逐渐地近了,好像是顾老爷将对方给请进了院子里,孙氏连忙转身回了主屋。想了想,她又钻进了花厅旁的次间里。
果然没过一会儿。二人的脚步声就进了花厅——孙氏忙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我算是明白了。”冯唯勤的声音里饱含着冷笑,“你们家早就知道我儿子死了,联合着你家姑娘做了这一场戏,还到处放出风声说见过我儿子!好样的……当真好样的!”
孙氏两腿一软,险些顺着墙壁滑下去。她虽然瞧不见顾老爷的神色。可隔着墙似乎也能感受到顾老爷音调里的震惊——“你在说什么……?冯立死了?”
冯唯勤没有说话,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丧子之痛。过了一会儿。才道:“立哥儿的车夫已找到了,他证实那天晚上掳走你家姑娘时,立哥儿就被你家姑娘杀了……我告诉你,哪怕闹到皇上面前去,这件事也没完!”
“你胡说些什么!欄姐儿才多大一点个小人,怎么杀一个壮汉!”顾老爷也急了,“你儿子强虏我女,如今竟还倒打一耙!上状子就上状子,谁还怕你不成!”
顿了顿,忽然顾老爷恍然大悟似的道:“啊,我知道了。是你们一心想要欄姐儿嫁过去,才放出假风声,说冯立还没有死……”
“呸!”冯唯勤也失了风度,恶狠狠地道,“不过是一个庶女,谁理会得她!”
孙氏一下瞪大了眼睛,耳朵不由得离开了墙壁。二人争吵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模模糊糊地只能听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各自都不住提高了嗓门。
可孙氏心里一团乱麻一般,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因为连连失手受罚,加上心中不忿,因此顾七的婚事基本都由顾老爷和老夫人一人在外一人在内地一手包圆了,后来孙氏又被送回了娘家一段时间——这么仔细一想,她好像还真的不确定
“问请”时,顾七帖子上写的是什么身份……
她不由浑身战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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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回家
好不容易使尽浑身解数,将冯唯勤应付了过去之后,顾老爷一下子就瘫坐在了椅子上,浑身已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了。
冯唯勤可不是前段时间来闹事的纨绔公子,三两句话就能打发走。他步步紧逼,咄咄逼人,顾老爷现在想一想仍觉得心有余悸。
两人争辩了许久,到最后还是顾老爷提出的几个疑点叫冯唯勤闭上了嘴——第一个,是冯立的死因。据那车夫说,似乎是头脸被重物砸了许多下才死了的,顾七一个小小姑娘家,能捞起重物来已是不错了,哪里来的大力气把冯立压制住再活活砸死?
再一个,就是冯立强虏顾七一事,顾老爷手上可是有证据的——但冯唯勤说顾七杀掉冯立一事,却全属下人臆测——那车夫连事发经过也没见着,怎么能胡乱就信了?又安知他不是为了脱罪,而信口胡说呢?
顾老爷也是多年官场混下来的,一番连消带打,软硬兼施,堵得冯唯勤没了话说。冯唯勤起身离去的时候,铁青着一张脸,谁也没看一眼。
顾老爷坐在椅子上想起了他的神色,心下不由有些惴惴地不安,顿时连润口的茶也吃不下了。长叹了一口气,他起身回了主屋,打算歇下。
不想主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外面的小丫头,竟里外都没有个人在。顾老爷忙吩咐小丫头去把衾烟和苏金找了进来,问道:“你们太太呢?”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眼。小心地开了口。“老爷……我们也找半天了……”
顾老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脸色凝住了。“都找、找了哪里?”
“回老爷,正明居里里外外我们两个都找过了……有个小丫头子说,她曾经在花厅旁边见着了太太。不过后来忙忙乱乱的,谁也没瞧见太太后来去了哪儿。”
心里仿佛笼上了阴影一般,隐隐约约起了些不太好的预感。顾老爷这么半天以来积攒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猛地喝道:“那还不快再去找——!”
两个丫鬟叫他吓得一个激灵,慌忙逃也似的退出了门。
此时的孙氏。正大步流星地往前院而去。
她出身官宦世家,从小教导严格,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迈过这么大的步子、走得这样气喘吁吁过。及至到了顾老爷的书房门口,见顾庆迎了出来,她这才放缓了脚步,理了理鬓发,强自镇定地笑道:“原来你在这儿呢。我来替老爷取些东西,你先出去罢!”
顾庆有几分疑惑地瞧了瞧她——因为走得快了,孙氏脸上浮起的红晕还没有消;呼吸看起来也有些散乱。孙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
这样盯着当家主母,确实是逾越了——顾庆忙低下了头,应了一声。离开了书房。
孙氏一颗心砰砰跳了几下。忙回身关上了门,迅速地在顾老爷的书柜和桌子上翻找起来。
她与顾老爷夫妻多年,对他的性子也深知几分;最终果然在下角落抽屉里的一只小匣子中找出了她要的东西。
那是一张写得中规中矩的聘书。
盯着聘书看了半响,孙氏的脸色渐渐地白了。捏着纸张边缘的手指深深地陷了下去,就在她忍不住要扯烂这张聘书的前一刻,她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自平静下来,把聘书原样放回了匣子里。
她将书房里翻乱了的东西稍稍整理了一下,尽量保持平静地走出了房门。
一抬头,发现顾庆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候着,二人目光对了一个正着。孙氏猛地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她便皱着眉头道:“屋子都是谁收拾的?连件东西都找不着!”
见顾庆口唇欲张,孙氏忙哼了一声。一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径自回了后院。
迎接她的,果然是顾老爷的一通脾气。孙氏随口找了个理由应付了过去,就在屋子中央坐下了,一言不发地盯着顾老爷。后者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粗声粗气地问道:“不准备睡觉,你看着我干嘛?”
孙氏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十分尖锐:“冯立死了?”
顾老爷面上肌肉一跳,忙望住了妻子:“你……你听见了?”他心里还有一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就是:听见了多少?
“我自然是听见了!我若没有听见,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孙氏尖声问道,“欄姐儿才多大年纪,是你非要把她嫁过去,现在可好,活活守一辈子的寡!”
虽然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在演戏,但是对顾七的痛心却没有半分虚假,眼泪早不知不觉地滑了下来。顾老爷见了她这样,反而松了一口气——忙笑着安慰道:“欄姐儿出了那事,本来也没想着能够嫁人……如今无非是换了一个地方静养罢了,于她名声无损……”
孙氏将脸埋进了帕子里一面哭,一面在心底冷冷地嗤了一声。
劝慰了一会儿,孙氏终于止住了眼泪。时候不早了,待顾老爷由丫鬟们服侍着上床歇下了以后,她轻轻地闪身出了门。
苏金正在门口候着。
孙氏走上前去,在她耳旁轻声地吩咐了几句。苏金吃了一惊,面色虽然有些不安,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孙氏这才微微地露出了一个笑,转身回了房。
顾老爷正倚在床头,见她来回出入就是不肯上床来,不由埋怨道:“都什么时辰了,怎地还不换衣歇息?别闹得晚了,害我歇不好!”
孙氏“噢”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身,叫衾烟拿了几身家常衣服来——好像晚上睡觉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儿似的,她歪着头慢慢挑选了半日,才选了一件毫不起眼的淡黄色丝棉衫子。就在顾老爷几将失去耐心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急急的通报:“太太、太太,不好了!”
丝绵衫子被孙氏猛地掷到了一旁,她迫不及待地扬声问道:“怎么了?”
“舅老爷刚才使了人来,说舅太太突然犯了急病,要您回去看看呢……”苏金的声音含着惶恐似的在门外道。孙氏瞥了一眼愣怔的顾老爷,问道:“使来的是谁?怎么说的?”
“是舅老爷身边的长随,因为太晚了,被拦在了外头……”
“哎呀!”孙氏一跺脚,回头对顾老爷道:“想来是我大哥太着急了,也没有叫个婆子来。我这就回去看一看,你先睡罢!”
顾老爷虽然满心不高兴,可是念及余氏对他们一直以来多有关照,那句“这么晚了妇道人家怎么还能出门”就一直梗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孙氏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因为早有准备,因此只理了理发鬓,马上随着苏金走了——顾老爷一直到她的人影都消失不见了,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起码有一点,孙氏没有说谎。
载着孙氏的马车,的的确确是前往孙府的。只不过在孙氏下了马车,急急地冲入后院后,见到了余氏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
“嫂嫂,快叫我大哥上状子!”
一身家常便服、脂粉未施的余氏被她吓了一跳,忙拉着她进了次间里坐下,又叫人去通报了,这才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孙氏平了平气,没有答,反而问道:“我大哥不在?”
“在小姨娘那里呢。”余氏笑了笑,安慰道:“我已使人去通知了,想来过不了一会儿就来了。你先吃一口茶,等你大哥来了慢慢说……”
孙氏依言低头啜了一口茶。二人静默了不到片刻工夫,门口便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孙家的当家人孙昇海便大步走进了屋。他才被丫鬟们从小姨娘的床上叫起来,只披了一件薄外衣,皱着眉头问道:“妹妹怎么了?”
一直到见着了亲哥哥,孙氏这才呜地一声哭了出来,所有的不甘、愤恨都化作了眼泪喷薄而出。在她呜呜咽咽的声音里,孙昇海和余氏好不容易才算是把事情的大概听明白了。
饶是孙昇海一向沉稳内敛,听完了以后也不由脸色阴沉下来。“顾文远他是不是以为我们孙家无人?私自改换嫡女身份,他还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不成?简直蠢得荒唐!我明儿就讨一个说法去!”
然而余氏却还有另一层担忧。“你莫冲动……虽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来,可他到底还是小姑的丈夫。夫妻本是一体……”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孙氏打断了。
自打嫁进来二十余年,余氏还从没有见过小姑的神情这样冰冷过。“嫂嫂,顾文远他所做的事,分明没有把我当做一体,几乎害惨了我……我又何必惦记着他?”
“我都想好了。大哥一向与不少御使言官都有来往,不妨促使他们上一个状子,叫顾文远结结实实地吃一个亏,他才知道厉害,才会来仰仗咱们……”孙氏的目光越发狠戾起来。“竟敢混淆嫡庶,我看把他的官儿降了才好——到时候他才知道该抱着谁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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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卫家来客
一直在娘家呆到了第二天的下午,顾老爷派了人来探望,孙氏这才顺势跟着回去了。
尽管孙昇海多有顾虑,可是架不住自己妹妹一番软磨硬泡、苦口相劝,到最后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为妹妹撑腰出气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还是在于顾老爷自己。自从顾冯两家结了亲以后,马上又要多一个陈昭妃的亲戚做亲家,顾老爷更是早早儿地把打算都放在了顾成卉的婆家身上,因此近来确实正如妹妹所说,“对孙家仰仗得少了”。
如今竟把流着孙家血脉的姑娘给降成了庶女,孙昇海无论如何也消不了心头火。
得了大哥的应承,孙氏这才终于平静了下来,登上了回顾府的马车。
才一回到院子里,乐妈妈便抢先迎了上来。
“太太,您可算是回来了。舅太太那边怎么样了?”乐妈妈皮肤松弛下垂的嘴角,抿出了一道忧虑的纹路。
“大夫说是一时痰迷了窍,如今已经没事了。”孙氏随口应了一句,问道:“老爷呢?”
乐妈妈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微微地蹙起眉毛,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叫她嫌恶的东西似的,轻声说:“老爷在前院的厅里见客呢……我派人打听了一下,好像谈的是咱们家里一个小姐的婚事……”
虽说还不知道具体是谁的婚事,可是猜也能猜到了——顾成宛年纪还小不说,条件也是马马虎虎。顾老爷一向不甚看重,万没有亲自上阵谈她婚事的道理。这么一来,就只有顾成卉了。
“那丫头的婚事?”孙氏也想到了,随即瞪起眼睛,重复了一遍,猛地冷笑起来。“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丢人?堂堂一个爷们,净只会搀和一些后院的事……他和谁在谈?”
早在孙氏骂出口的时候,乐妈妈就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圈。此时听见了太太问,忙答道:“我只知道来人姓卫,好像正是京里那个卫家的人。至于具体是谁,可不清楚了……”
“他怎么会认识卫家的人?”孙氏喃喃道。“就凭五丫头那个低贱出身,难道还想把她嫁去卫家不成?”
这个乐妈妈不知道,只好紧紧地闭着嘴。过了一会儿,孙氏忽然下定决心似的道:“不行,我要去看看!我的闺女一辈子都叫他给毁了,他可别想替那个丫头安排什么好出路!”说罢还来不及坐下歇一歇。便又转身匆匆地走了。
——其实正好如同孙氏所猜,顾老爷此刻还真就动了念头,要把顾成卉嫁到卫家去。
卫家的来客是在一刻钟之前到的。刚巧与孙氏来了个前后脚。一听说都察院协办大学士卫从德竟然忽然亲临。顾老爷马上顾不得即将到家的妻子了,急匆匆地就赶到了前院。
厅里只留了两个小丫头伺候着茶水,其余的下人都被遣走了。及至听明白了卫从德的意思以后,顾老爷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失态——饶是如此,他下巴上丰厚的美髯也随着面上绽开的笑容,而成了一个扇形:“卫大人这话可叫我太吃惊了!”
卫从德常年身居高位。养成了一种十分矜持闲适的态度。此时见了顾老爷的神态,他面上的笑容更是从容极了,道:“犬子无状,倒让顾大人见笑了。只是他们既然在公主宴上碰见了,也算是有缘……听犬子说。你家里那一位嫡出的女儿至今仍然待字闺中,可是这样?”
顾老爷愣了愣。一下子就明白了。去了公主宴,能被卫九爷一眼看上,如今仍小姑待嫁的,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除了顾成卉还有谁!恐怕是卫经远不知怎么地误会了,以为顾成卉是嫡女……想到顾成卉那通身的气派和神态,若是误会了她是嫡女,确实也不出奇。
只不过为了小心起见,顾老爷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着试探道:“原来令郎瞧见的,是我那个生了一双大眼睛的女儿啊……”
卫从德缓缓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可满脸上的表情和意味,好像都在说“难道我还会娶你们家的庶女不成?”
顾老爷心底暗叫一声侥幸——同时觉得自己前阵子犹豫了好长时间的决定真是英明极了。他忙笑着道:“那是我们家行五的姑娘,正是一个嫡出的没错儿,如今也还没有说亲……”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窗外“嗑”地一声轻响,顾老爷虽然有点儿在意,却仍将话说完了:“……她资质平常,不想竟能叫令郎另眼相看,当真是惭愧。”话虽这么说,可被得意之情充斥的心里,却在不断回响着一句话:五丫头果然是一张好牌。
顾老爷的反应,基本没有逃出卫从德的意料之外。他今日之所以能够开门见山地提起这个话,而没有像平常人做亲之前那样先迂回试探一番,已是吃准了顾老爷万万不会推拒自己——不会推拒卫家。
哪怕是个嫡女,卫家愿意娶他们的姑娘,都已经是屈尊纡贵了——卫经远是他最小的儿子,卫从德疼得便如心头肉一般,再加上卫经远一直都很懂事,因此一向也很少拂了他的心意。若不是小儿媳无须太高的身份,向来又有低门娶妇的说法,恐怕卫从德还不会松口呢。
他成竹在胸地一笑,吃了一口茶,转开了话头:“话说回来,那一日在公主宴上,小女倒是与令爱十分聊得来。这几日她也正好与内人提了几次,说想念她的这个好友了……”卫从德说到这儿,顾老爷已经明白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不由有几分紧张地盯着他。
卫从德缓缓地道:“若是不嫌叨扰的话,过几日便让内人与小女来作客,顾大人意下如何?”
——这就是要相看的意思了!顾老爷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说装模作样或许不太好听,可是论起在外人面前的风度气派,他有自信五丫头绝不会输给皇室女——当下马上笑开了花一般,连连道:“就这么办!怎么谈得上叨扰,那可是平时盼也盼不来的贵客呢……”
说到这儿,厅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老爷……”
他抬头一看,见到的是顾庆有些不安的脸。
虽然顾老爷的好心情被打断了,不过他仍带着笑问道:“怎么回事?”
顾庆的目光有些犹疑不定,往卫从德的方向看了一眼。顾老爷顿时有些尴尬,刚刚朝卫大人露出了一个笑,对方马上便道:“我也没什么旁的事,不过是内人希望能来瞧瞧罢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顾老爷忙有些惶恐地打量了一下卫从德的表情,见他神色仍然一如方才的从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被冒犯,急忙站起身来笑道:“那我送送您!”说着不顾卫从德的连连推辞,硬是一路送出了府。
在府门口一直眼看着卫家的马车一溜烟地走远了,顾老爷这才回到了前院。见顾庆仍在原处等着,他不由带了些埋怨地斥责道:“没瞧见我正有重要的客人吗!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顾庆忙弯下了腰,轻声道:“老爷……方才我走近厅前的院子里时,正好见到太太在门边上站着……”
顾老爷一惊,顿时忘了一肚子的不高兴。“在门边上站着?你是什么意思?”
毕竟谈起来的人是当家主母,顾庆咽了一口口水,有点吞吞吐吐地道:“……瞧太太的模样,似乎站了好一会儿了。见了我来,太太才匆匆地走了……我后来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老爷和卫大人谈话了。”
这么说来,孙氏极有可能是站在门边上,把二人的对话都给听了去……顾老爷忍不住想叹一口气。不过,就算她知道了自己有意将五丫头的身份提一提也无妨,她又不知道——
“老爷,我还有一件事儿想跟您回报一下。”顾庆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着,他将昨天晚上孙氏忽然来了书房,说要进屋拿东西而把他给支走了的事给说了一遍。
顾老爷越听,额头上的汗意越多。顾庆的最后一句话,也终于出了笼:“可我后来看太太出来的时候,神色不大好,手上也空空的……”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顾老爷已经转身冲去了书房。
他一进书房,直奔那个装了聘书的小匣子,待他拿起了匣子打开一看,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顾成欄”三个字旁边,明显地多了一个深深地折痕,似乎是有人拿起聘书时心情太过激动,下意识按出来的。
毫无疑问,孙氏已经知情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顾老爷简直想骂人——他此刻顾不得去考虑顾成卉的婚事了,如何安抚下来孙氏才成了眼前的大事。他刚想吩咐顾庆“若是太太要出门,立刻来告诉我”,忽然猛地想起来,孙氏昨晚已经出过一次门了。
而且去的正是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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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关于身份一事
最近这几天,初冬的意味已经开始显山露水了。早上吹进屋子里的风,已经带上了叫人微微一战栗的寒意。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卷进来,刮起了顾成卉的纸,险些弄污了一个字。
一旁的细辛连忙将镇纸重新摆了摆,轻声问道:“姑娘,还没写完呢?”
顾成卉“嗯”了一声,叹气道:“不光是写一封信的事……我得模仿姚之栋的口气,还得想想怎么措辞。既不能够把话说得太透,又得让人浮想联翩、疑心顿生……可真的挺难的。”
细辛听了,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又道:“这么一比,陈公子只需将信抄一遍发出去就行了,倒也轻松。”
“信我就不烦他抄一遍了。”顾成卉抿了抿嘴唇,不知是哪儿,又浮起了一种狐滑警惕的神色。“毕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的好。”
她一边说,一边缓慢地写下了一个字。这个字她故意压住了自己的笔调,写得横平竖直、别别扭扭,等写出来以后,顾成卉歪头打量一会儿,这才有几分不满似的道:“还是有点儿像是我的字……二姐姐真是好能耐,倒希望她写字的本事能分给我一些。算了,凑合着用罢!”
算算日子,顾成华已经走了有接近十天了。这个时候把信寄出去,正好能与她前后脚到达江州——顾成卉可不希望拖的时间久了,给流言一个慢慢平息的机会。在满城风雨的时候送上一个实证。才能一举将顾成华置于一个无法翻身之地。
“……倘若他日有再见之时,小生定当尽赴全力,助玉人回归京城。”
一封信下来的措辞还算是规矩,只是含混不清地表示希望能要回自己的一万两银子;直到信的末尾,才稍有些露骨地写了一个“玉人”。前奏用来激起疑心,末尾用来证实猜测——顾成卉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将信吹干了装进信封里封好了,笑着交给细辛道:“拿去给橘白。叫她将信发了。走驿站的一等快马,尽量和二姐姐到的日子差不多才好。”
细辛点点头,接过信走了。
她这儿才一空下来,忍冬就端着一碗杏仁酪过来了,笑着对自家姑娘道:“姑娘一大早起来也不肯用饭,就忙着这些事——可别饿坏了肚子才好,快来用些茶点!”
“祖母难得放话免了我们的早请安,当然得好好利用这段时候才是。”顾成卉从善如流,笑眯眯地吃了一口杏仁酪。“对了。你可打听出来为什么免了今日的请安不?”
“具体的没有打听出来,只不过老爷今日也没有上朝去,与太太一块儿在老夫人处呢。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要紧事。”忍冬答道。
顾成卉微眯了眯眼。轻轻地把手中的茶碗放下了。她一双大眼本来生得便似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这样狐疑地眯起来之后,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晃而没的水光。“父亲没有去上朝?”
“好像是说不大舒服……不过老爷也没请大夫,反而是跟太太一块儿上寿安堂了。”
这可就怪了。顾成卉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往常休沐的时候还罢了,特地称病不去上朝,反而与孙氏齐聚寿安堂。上一回这样郑重其事。还是顾七被掳的时候发生的了,这一次又会是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顾成卉想了想,忽然拿起勺子,小心地把杏仁酪表面上的核桃仁、玫瑰之类的干料给铺匀了。又用勺子底轻轻抹了抹,直到它看起来没人动过的样子。便将它塞进了忍冬手里道:“用送这碗酪子给祖母的名义去一趟寿安堂,打听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您分明都吃过一口了”这句话,顿时涌上了忍冬的舌尖,几乎马上就要吐出口来。顾成卉见状,百无禁忌地挥了挥手道:“反正也不是真的要给祖母吃……你快去罢!别耽误了。”
忍冬微微苦笑一下,这才应了一声离开了。一路端着杏仁酪来到了寿安堂门口,果然气氛与往日不同——她才一进门儿,就有一个小丫头迎上来笑道:“忍冬姐姐来有什么事儿啊?”
忍冬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主屋的方向,笑道:“我们姑娘给老夫人做了一碗酪子,叫我拿过来呢。”
“那可真不巧了!林妈妈方才吩咐,老爷太太有话要说,不许人进屋呢。”
“那也没事。”忍冬若无其事地道,“你叫长莺过来拿了酪子去热——天儿也冷了,走了这一路都凉了。”
那小丫头不疑有他,果然去把长莺叫了出来。
长莺的目光才一落到忍冬身上,忍冬顿时猜到这个小丫头怕是知道了什么。她当机立断道:“……上一回叫你热的汤,给我弄得乱七八糟的,这一回我可得看着你热!”说罢一把拉起长莺,二人便往茶水房去了。
后头那小丫头见她不往主屋走,也没去拦,只是又坐回了廊下。
长莺果然知道点消息——还不等走进茶水房的门,她就低声急急地道:“哎呀,姑娘可算是叫人来了!再不来,我只怕就要找个借口过去了。”
忍冬仔细瞧了瞧她。长莺一张小脸有些潮红,眼睛里亮亮地闪烁着八卦之光——她忍住笑,故意正色问道:“怎么回事,说罢。”
这一回的八卦太大了,长莺连自己是怎么打听到的都没提,直入主题道:“姐姐你猜这一回,老爷干了什么事?”
不待忍冬回答,她自己就激动地低声道:“老爷……原来把七小姐的身份改了!好好儿一个嫡出的姑娘,做亲的时候却写的是庶出。你也知道,七小姐的婚事挺那个的——因此家里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却无意间被太太给发现了……哎,现在正闹得厉害呢!”
忍冬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严重的事情,震惊之下喃喃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忍冬所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寿安堂主屋里,顾老爷正好满面涨红地回答上了她的这个疑问。
承受着同时来自于嫡母和妻子的两道谴责目光,顾老爷又是气恼又是羞愧,脖子上的筋都浮了出来:“……愿意和冯立那样的人结亲,本来就已经十分惹人注目了。要是让人家知道咱们家嫁过去的是一个嫡女,那流言蜚语还不得活活将咱们给压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反正女儿不能上家谱,七丫头又已经嫁作了正房妻子。只要立春愿意牺牲一个无谓的名分,救的可是咱们全家人的名声!”
老夫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用力墩了墩手杖骂道:“糊涂!太糊涂!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一片歪理……”她骂到这儿,突然发觉身旁的孙氏竟是一声没出,忙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着实叫老夫人吓了一跳:只见孙氏口唇青白,双手抖得不成个儿了,两眼死死地瞪着顾老爷,竟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忙招呼林妈妈道:“快给你们太太松一松胸口,让她喘口气!”
孙氏口齿不住咯咯发响,确实有几分怕人。林妈妈忙上前拍背顺气,忙活了半天,孙氏终于过了这口气,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后,才有一种几乎要择人而噬般的目光死盯着顾老爷,嘶吼一般地道:“哈!原来你也知道冯立是一张虎口,嫁女儿给他是丢人了!那当初你又为什么死乞白赖地非要把欄姐儿嫁过去?你害惨了她一回还不够,还要害她第二回……”
顾老爷当家这许多年,哪里被妇道人家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当即恼羞成怒道:“怎么着?未出阁、已失身的女子,你还能把她嫁进宫里当娘娘不成?能嫁给冯立已是不错了,何苦还要拖累家里人的名声!”
一瞬间,从孙氏脸上闪过的不是怒气——老夫人愣了一下,眯眼再度望去的时候,却已经寻不见方才一督的踪迹了。只听孙氏冷笑着问道:“好,欄姐儿的身份咱们暂且不提。你又怎么口口声声与那卫大人说,顾成卉是嫡出的?难道你不是抱了混淆嫡庶的念头——”
老夫人一时震惊地过了,没有注意到孙氏对顾成卉那种连名带姓的称呼方法。她忙问道:“孙氏这话……又、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母亲消消气,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一件好事呢。”顾老爷忙安慰道,“卫大人今天忽然来访,原来竟是为了他的嫡出小儿子来问五丫头的……若是这门亲事能成,可再没有更好的了。只是有一条——卫大人不知哪里误会了,以为五丫头是嫡出的。若是如实告诉他,只怕亲事就吹了……反正七丫头也是这样了,我就想着还不如把五丫头的身份抬一抬……”
老夫人的表情凝住了。方才听说顾老爷私下改了顾七身份时的不赞许一下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见的犹豫之色——孙氏突然静了下来,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目光冷冷地在们母子二人身上来回转。
过了半响,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无论如何,嫡出就是嫡出,容不得你这样擅自妄为、不顾国法地混淆嫡庶。不管用什么方式,你马上去把七丫头的身份给我改回来,至于五丫头——”她瞥了孙氏一眼,垂下了眼皮。“让你媳妇收在名下,不是一样也算是嫡小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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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不能叫她嫁进卫家
“死老太婆你做梦!”
“叫我收了那个倒霉丫头在名下,好叫她一步踏上枝头变凤凰?我呸!”
“你们一家人,害惨了我的两个姑娘,如今竟还把算盘打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宁可豁出去了,也不叫你个老不死的、和那个杀千刀的如愿!”
——服侍了主子有十多年了罢?乐妈妈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失态的孙氏。
自打从寿安堂回来,孙氏就把除了乐妈妈以外的人统统都给赶了出去,自己留在屋子里,一阵一阵地嚎哭痛骂。每一句话都称得上大逆不道,要是被外人听见了,足能给孙氏惹来灭身之祸——因此乐妈妈几乎被吓得慌了手脚,忙不迭地连声劝慰主子,每过一会儿还要探头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偷听的。
哭了好半响的工夫,孙氏这才抽抽搭搭地停住了。
乐妈妈忙递上了一条干净的手帕,劝道:“太太,老夫人不是说了吗,要为七小姐正名……”
“哈!”孙氏发出了一声了无笑意的声音,“你以为那个死老太婆是真心对七丫头好?才不是呢……她不过是怕我将事情捅出去,给顾家招祸罢了!”
她用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迹,忽然站起身低声喃喃地道:“不行……我可不能让他们如了意!我、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哥哥嫂嫂……”
乐妈妈有些惶恐地忙跟上了,只听孙氏用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继续道:“不光是叫他们快些上折子。还得想办法通知卫家……告诉卫家,他们要娶的嫡女,是个姨娘生的假货!”
孙氏这一走,若是事情果然接踵发生,那可就意味着跟老爷和老夫人明目张胆地对着干了——乐妈妈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赔笑道:“太太,要不咱们先冷静冷静,写封信送出去比较好罢……”
不过就像她心中隐隐预料的那样。情绪正激动着的孙氏充耳不闻地直直闯了出去。
乐妈妈暗叫了一声苦,忙忙地跟上了。孙氏凌乱的鬓发、通红一张脸上的泪痕,映在她的眼里,更是让她心焦。就在乐妈妈正绞尽脑汁地想找个借口把主子拦下来的时候,孙氏已经冲出了院门——
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地从院门口两边站了起来,同时朝中间迈了一步,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太太。”两人膀大腰圆。这么一起身,顿时堵住了去路。
孙氏的脚步,就这样被她们拦下来了。乐妈妈在后头瞪着这两个分明不是正明居中使唤的下人。嘴里不知不觉地泛起了苦味。只听孙氏发颤的声音响了起来:“好狗不挡路。给我滚开。”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沉声道:“太太,您动了心火,不好随意乱走,正是应该调养的时候。还请您莫叫我们小的为难了……”
“是老……母亲叫你们来的?”孙氏眯起了眼睛。
两个婆子不吭声了——答案昭然若揭。
老夫人来了这一手,明显就是为了防着孙氏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而出去找娘家人乱说话——而很显然地,这一手也确实派上了用场。
“好、好!”孙氏笑道,尖声道:“好得很!那我就不出去了,我叫我的妈妈出去办事,总可以罢?”说着。一把拉过乐妈妈,将她往那两个婆子身前一推。
乐妈妈一个趔趄站住了脚。只见其中一个婆子盯着她,冷冷地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我们要叨扰一下乐妈妈,带上我们当中一人去才行。”
孙氏猛地死死盯住了说话的人,仿佛是想叫她意识到谁才是当家主母一般——不过很快孙氏就放弃了。这两个婆子,看起来是老夫人陪嫁里的人,怪不得对她是软硬不吃。
孙氏不愿在院门口僵持着丢人,终于气恨难平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叫她嫁进卫家!”
就在孙氏咬着后槽牙,狠狠挤出这一句话的同时,有人像是给自己鼓气似的,轻声对自己说出了同一句话。
走下了汉白玉砌的台基,对面就是宏丽广和的倦勤斋了。许世岚微微有些不安地停住了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身边一列小太监停下了脚步,低头行礼,肃容道了一声:“许侍卫。”待许世岚点点头后,小太监们脚下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朝着倦勤斋走去的每一步,都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皇上此时正在数十步之遥的宫殿里。
就在许世岚刚刚来到倦勤斋前的庭院里时,一个宫女忽然从后方轻声快步赶了上来,走到他身边低头道:“许侍卫,烦请您移步。”短短的一句话,没有透出半点多余的信息来,可是已经叫许世岚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姨母有什么话,不妨等我出来再说罢。”他看也不看那宫女一眼,沉声应了一句,自顾自地又朝前迈步走去。那宫女登时急了,连连低声道:“许侍卫、许侍卫……”
“你现在就给我过来。”一道冷冷的女声,猝不及防地从身后响起。
许世岚身子一僵,垂下了眼睛。他水润的桃花眸子被莫名的神色掩住了,睫毛的投影下露出了几分悲伤之意——他轻轻地转过身,道了一句:“姨母……”
陈昭妃精致厚重的妆容仿佛是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有一双眼睛盛满了严厉的光芒。突如其来的陈昭妃,今日难得地轻车简从,身边仅有一位宫女跟着,遥遥地立于汉白玉石桥上,沉默地等着。
天子宫中,不比其他地方——许世岚微微叹了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去,恭谨地行了一个礼:“见过昭妃娘娘……”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陈昭妃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你今日来见皇上,是有一事相求,是不是?”
许世岚没有说话。他微微扭过了脸,不肯正视自己的姨母,精致俊俏的眉目之间浮起了一种不服输似的神色来——陈昭妃一向最疼宠这个侄子,甚至连自己的皇子恐怕也略有不及,可是今日她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肃。
“岚哥儿,你好好儿想想,这件事到底敢不敢做!”她的声音厉了起来,常年养尊处优的气势一下子爆发了。“且不说那个顾家五小姐本身如何,就凭皇上曾经有意召她进宫一条,你就应该死了这条心!”
许世岚脸上突然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痛苦之色——他喃喃地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皇上也早就忘了……”
“皇上忘了,是因为没人在他面前提起来。”陈昭妃的声音忽然放得极低极低。“你是一个聪明孩子,早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顾家的五小姐这天下谁都可以娶得,唯独你娶不得。”
“你别忘了,当时仲山父给的评语,是许家递上去的。如今你再去求皇上赐婚……你自己想想,整件事经不经得起皇上的推敲琢磨?”
“我今日,是绝不会让你去的。”
“你若是心里还惦记着你们许家、还惦记着我这个姨母,你现在马上回去,只当从来也没有来过。”
“你可听明白了?”
陈昭妃一席话,如疾风骤雨一般,没有片刻间歇,似乎早就打好了腹稿似的。——想想也不出奇,定是母亲早与昭妃娘娘通过了声气……
许世岚低下了头,看不清楚神色。往日闲适风流的姿态好像一下被抽走了,独自站立在那儿的少年,突然单薄干涩得叫人不忍多瞧。虽然他的模样仍是那么精致漂亮,可好像每一根线条,都失去了光彩。
陈昭妃直直地盯着侄子,再一次加重了语气逼问了一句:“你可听明白了?”
随着这一问,许世岚身子不由一震。这一次,连陈昭妃身边的宫女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许世岚抬起眼睛,一双桃花眼里头一次显得这样空洞。过了半响,他才张开口,却哑哑地说不出话来。陈昭妃皱着眉头,沉声道:“回家去罢,岚哥儿。”
许世岚无言地点了点头,眼角的皮肤忽然微微有些泛红。他连礼也没有行一个,直直地冲过了陈昭妃的身边,大步地离去了。
一直到侄儿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陈昭妃端着的肩膀才忽然一下松垮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逐渐远去消失不见的白色身影。
“娘娘,我们回罢。”一个宫女低声道。
陈昭妃有些疲倦地抹了抹额角,叹气道:“都到这儿来了,如果连一面也不请见就打道回府,怎么和皇上交代?走罢,去请个安。”
“是。”两个宫女轻轻地应了一声,跟上了陈昭妃的脚步。
然而才刚刚下了桥,一声女子的尖叫就忽然响彻了宫廷上空。
那是宫里近来十分受宠的梅才人的声音——陈昭妃脑子里有些空白地想道——只是梅才人所尖叫的内容,她却怎么都无法理解了:
“来人呀——!传太医!皇上、皇上没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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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是有点头晕无力,不过码字倒是没问题了,
毕竟不能叫大家失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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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生一场病,险些忘了!
我现在基本上算是被太后娘娘包养着的小太监吧?
这么健忘的小太监,会不会活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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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皇帝驾崩之后
一向身体健旺、精神十足的成祖文武义睿圣皇帝,毫无征兆地薨了。
圣皇帝死得十分突然——据梅才人当时对太医的说法来看,皇上一开始只是脸色不太好,后来对她说自己“胸口闷痛”,就在她问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的时候,皇上却不说话了。她正要再问一次时,却只听咕咚一声,皇上的身体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梅才人吓得忙上去扶起了皇帝,却发觉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宫中登时大乱。还没有走远的许世岚,作为御前侍卫长被急速召回稳定局势;皇后一连几道懿旨,朝中几位重臣拍马赶进了宫中——半个时辰后,随着国丧的钟声敲响,皇宫像是一颗心脏,向全京城弥漫出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这一切都是因为元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现今的皇太子,此刻并不在京中,而是在离京城疾行快马也要二十天的广袤西北。
而现任皇后出身于朝里最位高权重的武将世家,在大盛朝三支最雄壮的军队中,有一支便是牢牢地被皇后父亲所把持着,在皇旗军等其余二军中,也是布满了他深深的根系。——而想一想,现任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也已经二十八岁了……
霎时间,举朝上下的眼睛,都盯在了皇后的身上。
大盛朝的最高处,彷如被漩涡一般的云雾遮掩住了,叫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惊。
在这种时候。顾老爷反倒体会出来了一点游离于政治中心之外的好处:虽说自己这职务与皇宫脱不开关系,可是所卿掌之事不过是祭祀朝会、酒醴膳羞——在这节骨眼儿上忙是忙了点,不过那些个站队杀头的事儿与他一概沾不上什么关系。
顾府中真正被这消息所压倒了的,还属与圣皇帝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老夫人。
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成卉正好在寿安堂与祖母说话儿。顾老爷派回来的长随才把话一说完,老夫人的脸上就猛然失了血色,一时情急之下,马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顾成卉、林妈妈都慌了手脚。忙是又拍背顺气、又是传召大夫,忙活了一通,只听沉闷的“呃呜”一声,老夫人吐了一大口血。
血染湿了老夫人的膝头,以及顾成卉伏在她腿上的手臂。
月白色的衣袖上,一块污血的痕迹缓缓地晕开了;顾成卉愣愣地盯着血迹,过了不知几息的工夫,她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连声喊道:“大夫呢——!大夫!快叫大夫来!”
声音嘶哑得几乎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林妈妈虽然慌,可条理却不乱,早在老夫人咳嗽的时候。已一连派了几个小丫头去请大夫了。不一会儿的工夫。顾成卉曾经见过几次的那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就气喘吁吁地到了。
吐出了这一口血以后,老夫人就好像精力不支似的半合起了眼;经过一番施针急救,那老大夫才终于吐出一口气道:“这一下,起码是没有危险了。我先开一个养神清心的方子,速速去熬了来喂下去。叫老封君先歇一觉缓一缓神。”说罢,便拿起了纸笔,飞快地写了一个药方。
“祖母她……是什么毛病犯了?”顾成卉轻声问道。
老大夫瞧了她一眼,又伸手拿过了一张纸,摇头道:“老封君本来年纪已高。又有沉疴,这一次急火攻心。痰淤塞堵,引起邪气上涌,当真是好险。”
……全是中医言论,与顾成卉心里的医学常识完全对不上号。她怔怔地看了一眼老夫人,咬紧了下唇,头一次感觉这么茫然。
一旁的林妈妈已吩咐了小丫头去煎药,又叫人赶快去请了顾老爷回来,一转头瞧见她的模样,不禁也有些心下恻然。她轻声安慰道:“五小姐,您留在这儿也是白担心,如今老太太已是好些了,您不妨就先回去罢。待忙过了这一阵儿,再请您来服侍……”
顾成卉也不由觉得自己有点儿碍手碍脚了,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柔声劝慰了一番才刚刚有了一点儿精神的祖母后,便起身离开了寿安堂。
日后每当念及此处,顾成卉都要后悔一遍——若是当时没有走就好了!
可在这一刻,顾成卉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隐隐预感——到底是因为皇帝驾崩,还是因为祖母病急,她却说不清了。
回到了关月山居以后,剩下的半天,顾成卉都是在提心吊胆的忧心中度过的。不光是为了病情突然加重的祖母,还是因为她想到了沈晏安。
以她的灵慧,结合了如今局势稍微一想,便能明白现在的皇旗军里,只怕剿匪平乱已经不是首要任务了。现任皇后在军中的根系到底会不会有动作、又会有什么动作,还不得而知;可是有一点是确认的,那就是身在皇旗军中的沈晏安,毫无疑问地已经被卷进了这一场风波里。
不过身为魏国公之子,堂堂骑都尉,总该有置身事外、保全自身的余地罢?
在躺进自己的被窝中时,顾成卉这样暗暗地祈祷着。
因为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工夫,到了夜深时分她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只是顾成卉却睡得极不踏实,睡梦中似乎总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叫她十分不安。翻了两个身,那轻微的杂音仍然在耳边回响。
终于,顾成卉一个没忍住,猛地翻身坐起——
水一般银亮的月光漫过了窗台,洒在床前的地上。屋子里头虽然一如往常,可她敏锐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屋外极细微的一句话声:“莫把……吵起来了……”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她迅速地下了床,白罗绫袜子踩在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顾成卉为了不叫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小心地贴在门后,附耳去听。
好像另一个人正在出声回答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声音听起来稍微清楚了一点点,可是还是很细弱:“……怎么会……不知道接下来……”根本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
只不过这一次,伴随着说话声一道传入顾成卉耳中的,还有隐隐约约、更加飘渺的杂音——好像是脚步声、话语声混在一块儿后的产物。顾成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终于一下子拉开了门——
从屋子门口望出去,只见自己的四个丫鬟、还有一些小丫头,都聚集在院子门口。明明已是半夜了,可没有一个人脸上存有一点儿睡意。几人听见主屋的门开了,都吃惊地回过头来看;不光如此,院子门也没有锁上。
没理会丫鬟们的轻叫声,顾成卉眯眼朝半开的院门空隙中望出去——外面火烛、灯笼的光芒亮堂堂的,映得院门内更是一片幽深的黑暗。从外头还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说话声——就像刚才听见的一样。
忍冬有些惶然地道:“定是咱们把姑娘给吵起来了!”说着,忙走到了她的身边,一低头,不由惊讶道:“姑娘怎么连鞋也没穿!”又忙进屋去给她拿了鞋子出来。
顾成卉任她将鞋子给自己套上,目光在其余的丫鬟们身上转了转,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脚上忍冬的动作僵了一僵。
她的问话声在空中响起,回应却只是一片静默。半响,才只听“咣”地一声,原来是细辛把院门推上关紧了。她急步走上来道:“姑娘,本来您睡得正好,我们也不敢去搅扰您。既然您醒了,这事儿就非得说不可了——”
顾成卉目光严肃地看着她。细辛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大概几刻钟以前,老夫人的病又犯了一次……这一次,据说比今儿白天的时候还要严重得多,老夫人如今已经说不出话了。好在今天下午来瞧病的大夫为了以防万一,早吩咐了林妈妈她们备了许多药,吃下去了以后,如今虽然意识仍昏迷着,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这值得庆幸呀——这个念头还停留了不到一瞬,顾成卉就意识到了不对。已经是两更时分了,她院子里的丫鬟们按理早该睡了,怎么会对寿安堂所发生之事一清二楚?还有那院外的火光和人声……
细辛瞧了瞧她的神色,继续道:“这消息是长莺送出来的——”顺着她示意,顾成卉这才看见,几人里竟有一张长莺的脸。不光是长莺,罗巾儿、田螺儿,甚至还有勾帘,此刻都在关月山居里站着——
“太太说是要贴身伺候婆母,已经带着她的人住进寿安堂了。原本伺候老夫人的人,除了一个林妈妈和牵马,其余的都被赶了出来……”不知是谁,低低地说了一句。
然而坏消息还没有说完。细辛似乎无法启齿一般,过了许久,才吃吃地道:“关月山居外头,被几个婆子守住了。刚才我要出去,却被那些婆子给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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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各有各的战斗
随着长剑从胸口里拔出来的一下,不知哪儿发出了刷的一声——是铁器割开皮肤肌肉的钝响。紧接着,血汩汩地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深红色的浓稠鲜血,从银白的剑身上缓缓地流淌下来。
一个沉重的身子失了力似的“咚”地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露出了身前沈晏安冷峻的面容。
刚刚收割了一条性命的沈晏安,神情如同被暗夜笼罩一般看不清楚。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轻轻地擦拭掉了剑上的血,转手收剑回鞘——没有回头,仅是沉声道:“这只是第一个。一会儿恐怕还会有其他人过来,殿下务必多加小心。”
沈晏安的身后,坐着面相柔和的皇太子。他此时两眼都瞪圆了,跌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死尸。
他不光面相柔和,生性也柔和——长到如今的这个岁数,只怕还是头一回见到死人。生了这么一副稍嫌软弱的性格,却依旧能在皇太子的位子上一坐二十余年,无非是因为生了一个圣皇帝口中的“好太孙”——
可是此时此刻,深陷西北漩涡之中的,不是那个文功武略,样样过人的皇太孙,而是太子自己。
“殿下若还想要活着,就必须平安返京,登上大宝。”沈晏安神情冷厉,语气之中强硬得没有一丝谦恭。“恕臣逾越了!”
皇太子一惊,还没等他抬起头来,只觉一侧身子一抬——接下来。他就发现自己原来是被沈晏安单手搀起,几乎可以称之为塞一样地藏在了幕帐后头。安置好了太子,沈晏安转身又把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也拎了过来,藏好了。
好在这个营帐内外的士兵,都是太子身边极忠诚的贴身侍卫——不但无需料理,还能帮上一些忙。
听见沈晏安低声吩咐了自己的侍卫几句,皇太子从幕帐后探头一望,正好见那侍卫抓了一把黄土。撒在了沾染了少许血迹的地上。沈晏安一手揪住了地上死尸的脖领一提,走出了中军帐。没过多久,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那尸身不知被他扔在了何处。
随着他返回的脚步声,中军帐的门帘被掀了起来,西北刺骨的寒风顿时卷了进来——从黑夜中走进来的沈晏安,一瞬间看起来如同主宰了黑夜一般,气势比寒风还要冷上几分,叫人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即便是皇太子。也不例外。
死的人,叫做喻山佑。
远在京城的顾成卉,曾经盼望过沈晏安能够一切安好。远离麻烦——不过有一句话。叫做事与愿违——沈晏安天生就不是置身事外、独善其身的人。
自从皇帝驾崩后,发给西北皇太子的急信,不知道为什么多有迟滞;然而消息却仍然在第三天便送进了皇旗军右将军喻山佑的手里。
从京城到西北何止千里路途,尽管中途换了好几班,还是几乎累死了两只上好的猎鹰。不过也多亏了这出人意料的传信方式,远在皇太子之前——喻山佑成了皇旗军上下第一个得知国丧消息的人。将短短的一封信看罢后。他微微地浮起了一个笑,随即严肃了神色,低声吩咐左右去召集同僚。
经过了长达半日的密议,是夜三更时分,几个人影从喻山佑的军帐中轻轻走了出来。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里。这几个人,无一不是皇旗军里身居高位的人物;此刻却轻手轻脚、动作飞快地在军营中四散而去。随即,远方的营帐里便隐隐起了一点几不可闻的骚动——只是很快,声音便消散了。
喻山佑快步朝统领所住的中军帐走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在营帐门口,顾不得兵丁的阻拦便要往里头冲,嘴里喊道:“不好了,方才快马送来了急报,皇上驾崩了!”
他响亮的声音在黑夜里远远地传了开去,如同一颗石头被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好像连空气都对这句话产生了反应。喻山佑满意地听见营帐里果然像炸开了锅似的,登时响起了各种骚动的声音,只是没有持续多久,声音却都一下子消失了。
接着,一个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的高大身影从军帐中走了出来——喻山佑打好的腹稿忽然梗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地道:“沈……沈骑都尉——你怎么在这儿?”
明明在背后谈起的时候,他一直都只肯称呼对方为“沈公子”的,可不知怎么,这三字当面就是叫不出口。
“商议军情。”沈晏安简短地答道,“喻将军,殿下有请。”
喻山佑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今夜的计划恐怕要变一变了——不过,他自然还可以见机行事……他强自镇定着走进了营帐。见喻山佑进来了,太子忙神色焦急地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连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身体一向健康,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去了?”竟是一时间全然没有想到继位的问题。
喻山佑按照来信上的说了,又十分着急恳切地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京中群龙无首,您正该赶快回京接任才是——下官这就为您准备回程事宜!”
皇太子愣愣地点点头,叹息道:“有劳喻将军。”
喻山佑点点头,却丝毫不敢放松——军帐角落里站着的黑衣年轻人,尽管一言不发,却依旧牢牢地吸引了他的全副警戒心,叫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一直在旁边默默站着的沈晏安,果然低声问了一句:“……皇旗军也会随着殿下开拔返京吗?”
喻山佑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语气沉重地道:“……西北军情胶着,皇旗军一走只怕战况有变,反添乱象。我想向殿下请命留在西北,守卫殿下接任大宝……”
就是再柔弱,皇太子也是按照皇帝的标准培养起来的,毕竟还有几分敏感性——听了这个冠冕堂皇的话,他果然皱起了眉头道:“这……”
没了军队,只带着小队士兵返京的皇太子,就是一块不设防的肥肉。前朝历代,也有过太子身在外地时皇帝驾崩的先例,过去的太子们无一例外,都是带了武装回京的。
“皇旗军必须随殿下走。”沈晏安冷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丝毫余地都没有给喻山佑留。“不光如此,还得请喻将军、以及其他的几位将军都把虎符交给殿下。”
皇太子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看了一眼沈晏安。
由于皇太子于军务不熟,因此本应该由都统掌握的令牌,分别交给了左中右三军的将军掌管。只有手中有令牌,才能够发号施令、调动军队——与其说这是为太子拿到军权,不如说是防了几个将军一手。
喻山佑的脸顿时涨红了——他冷笑一声道:“我姓喻的为朝廷勤勤恳恳这么多年,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殿下自然明白。哪里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来说三道四!”
沈晏安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地道:“喻将军,我说话不喜欢重复。请你将令牌留下来。”
恐怕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喻山佑心里一下子闪过了这个念头。如果只有皇太子,他有信心能够完成计划,全身而退——可是偏偏多了一个沈晏安!
要紧的是,皇旗军中如沈晏安一般的“保皇派”只怕不少,这件事万不能拖——一旦中级将官们都得到了消息以后,他们几个人再有动作就难了。
唯今之计,只有先找借口退出去。待与其他几人碰头之后,迅速率亲卫将中军帐围住,到时任他沈晏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乱箭齐发……
决心一下,喻山佑立马作出一副十分激动的样子来,粗着嗓门道:“我堂堂一个右将军,也是你一个骑都尉能指摘的?你莫以为仗着家世,便能随便辱我——”他只不肯正面回应,紫红着一张面庞,好像受不了侮辱似的,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身边忽地起了一股风——沈晏安动作迅捷如电,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挡在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喻山佑还来不及说话,只见沈晏安微微眯起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沉声问道:“……为什么你夜半进中军帐,会带着兵器?”
喻山佑心底一咯噔,伸手拔出了长剑,便朝沈晏安刺去。这一刺力道万钧,原本以为定是十拿九稳的了,不想沈晏安出手如雷,还未等他看清楚,手腕便已一麻,失了力道,剑已经被对方劈手夺走了。
雪亮的剑尖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地扎进了喻山佑的胸膛。
在喻山佑死后,沈晏安从他的身上搜出了军令牌,交给了皇太子。摸了摸怀里硬硬的一小块,藏身在幕帐之后的皇太子有些不安地问道:“沈骑都尉,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我这就召集所有将领,要求他们交出虎符。”沈晏安沉声道,“喻山佑的同党只怕还有几个,若局势有变,殿下当以保存自身万全为首任。”
皇太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定了定神。只听沈晏安从容如常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仿佛竟还含了一丝笑意似的:“……我想到明天,殿下就可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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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花痴季一开始,就干不了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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