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踏月而来的她
若是有机会,可以把郝南子姑娘介绍给皇帝陛下。
郝南子姑娘精于此道,总比他这种不得其门而入的外行更合皇帝陛下的心意。
新秦的皇宫要进去很难,但宫中之人出来却没有设置太多门槛。
秦守安记得国舅爷家的私生女,自小就被太后带在身边养着,依然能够有事没事跑出来。
要是能够把皇帝陛下带到王邪风月楼来玩耍,见识了这宫外的百般花样,他就不会再惦记着秦守安了吧?
不过……让秦守安眉头紧皱,感觉到很为难的是,皇帝陛下若脱离了肉体的低级趣味,只是倾心于他的美貌,非君不可,那还真的不好搞。
“小……小公子。”
看到秦守安面露不愉之色,二掌柜连忙说道:
“花名册上只是记录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姑娘不便署名其上,却也是可以根据公子你的喜好,安排符合要求的姑娘来见。”
“不便署名其上?”秦守安不解地问道。
他离开龙吟城时,才十岁,自然不可能流连花街柳巷,以至于到现在依然是孤陋寡闻,难解其中奥妙。
“有些不在这里挂牌,多半是良家。一些家道中落的夫人和小娘子,夫家犯事的,又或者寡居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韦良宰深谙此道,看到小王爷似乎感兴趣,哪能给机会让二掌柜来说话,连忙指点迷津。
曹贼!
原来是曹贼之好,秦守安点了点头。
“有点本事。”
“那是,咱们王邪风月楼还是有点底蕴的,凡优伶、江湖侠女、女才子、女诗家……”
“师太有吗?”
看不得这二掌柜一脸得意,秦守安丢下花名册,拍在桌子上。
他原本想说道姑来着,但是时下本就有风流之名响彻京中的道姑,以王邪风月楼的手段,说不定弄来道姑也是轻而易举。
暗戳戳地经营皮肉生意的尼姑庵也不是没有,但师太和道姑,感觉还是师太得劲。
例如:周芷若和灭绝。
“有的。”
二掌柜神色不变,沉声应了,这事儿在王邪风月楼不稀罕。
别说找师太的,就是找和尚的都有。
秦守安倒是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旁边韦良宰和其他三个护卫紧绷着脸,越发严肃。
“师太有楼里姑娘扮的,房间布置的也像庵里,姑娘穿的也是海青大袍加黑色天蚕丝长袜……”
听着这话,秦守安嗤笑一声,他对角色扮演是很感兴趣,可他今天是来找事的,那能就此满意吗?
“我要真师太。”
“行。”
这也直接答应了?闻言,秦守安紧盯着二掌柜。
“不在花名册上的姑娘,也不会随时呆在楼中。公子你要的师太,我们可以马上就去请,只需你在四楼定下房间,耐心静候,师太便会踏月而来,无论是和你谈法论经,还是饮酒赏景,最终相拥而眠,都随你意……”
这也忒专业了!
尽管依然是陪着小心的姿态,但二掌柜的语气沉稳,自然是因为对王邪风月楼来说,这事儿真不难办。
“好,我就要寂静照鉴庵的那几位师太。”
此话一出,包间里倒是真的寂静了。
秦守安喝了一口酒,韦良宰连忙又帮忙满上,只是手有些抖,差点洒在了秦守安身上。
窗外屋檐翼角下面的灯笼,映照着通红的光芒,包间里的松香蜡烛偶尔发出噼啪声。
二掌柜原本就弯着的腰更低了,他伸手扶了扶帽子,然后朝着秦守安拱手告罪:“小的做不了这个主,还请小公子稍等。”
说完,他也没有拿那本花名册,倒退着离开了包间。
屏风后面,脚步声匆匆,二掌柜没有忘记带上门,“吱呀”一声后,包间里只剩下秦守安酒杯落桌的声响。
“小王爷……那寂静照鉴庵可是……可是太后娘娘吃斋念佛的地方。”
韦良宰额头上冒着冷汗。
尽管觉得小王爷不可能不知道,但又怕小王爷刚刚回京,光听着寂静照鉴庵师太们的美名,却不知道那地方的背景。
寂静照鉴庵是皇家庵寺,也是太后娘娘出宫修身静养的场所之一。
几位师太的职司、身份地位等同于宫中女官,只在太后娘娘大驾光临时会陪同侍奉在她身边。
师太们平日里深居简出,外人等闲见不上一面。
偶尔惊鸿一瞥,只觉或者柔媚婉丽,或者妖冶婆娑,又或者出尘绝世。
她们名声越来越大,逐渐成为龙吟城无数男子梦中巫山云雨的神女投影。
宫中女官虽然也是同样的艳名远播,但毕竟难以相见,而在寂静照鉴庵外,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足够多的时间,总是能偶尔远远见上一面。
或是半面妆容,或是渺渺背影,甚至只是一片匆匆掠过的衣角,都足以让人癫狂。
甚至有人将师太们留下脚印的泥土铲下,好生保存在匣中鉴赏嗅闻,就似在把玩师太们的秀足。
可是想想威武王的遭遇,那还是一位王爷。
普通人要是去调戏这些在太后的庇护下修行的世外神尼,会是个什么下场也不用多说。
“我知道……不过,你没有发现吗?王邪风月楼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才派了个二掌柜过来。”秦守安到这里,当然不是真的冲着师太而来。
他回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进王府前,以及那日迎接宫中赏赐,都有不少人见过他,有心人自然记住了他的长相。
“是,我平日里也来过二楼,但未见过他在楼下招呼客人。”韦良宰是觉得有些不对,但没有像秦守安那样肯定。
他也放下心来,只要小王爷不是真的想嫖寂静照鉴庵的师太,那想怎么做都无所谓。
终究才刚刚跟在小王爷身边办事,还不太了解这位新主人。
目前看来小王爷身上有着一股沉稳却不失狠辣的果断之意,绝非京中奢靡享乐,安逸惯了的那些所谓年轻才俊能比。
“他们既然知道我身份,那还不随我拿捏?他们要真把寂静照鉴庵的师太请来,我就去太后面前揭发。他们要是请不来,幕后东家也不肯露面,那不是看不起我?”
秦守安冷哼一声,“我就拆了他这王邪风月楼!”
如果幕后东家露面,当然最好,这也是秦守安此行的目的。
秦守安在新秦生活了十八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用这个时代思想意识来处理事情。
打官司、讲法律条文、讲官府判罚,讲公平道理,那都只适合很少一部分场景。
像秦守安这种身份地位,办事情只需要讲究一個“师出有名”。
普通人逛窑子,没有合意的姑娘,大不了换一个地方,窑子需要赔偿你吗?根本不需要。
琅琊王世子逛窑子,没有合意的姑娘,幕后东家还不出面,世子就把窑子拆了,合情合理!
至于事后还是有可能会走到官府判罚的程序,就是后话了。
总之只要师出有名,让秦守安能够在面对宫中的质询时有“陛下,太后娘娘,你看我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这般理由,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任何一方面的非议、谴责、口水四溅的舆论,以及大大小小的利益相关方施加的压力,无须在意。
“小王爷英明!”韦良宰心中蠢蠢欲动,只想跟着小王爷折腾一番。
果然王府还是需要男人来当家,这段时间里唐婉蓉不但对王邪风月楼不闻不问,相关的追责和报复也撇在了一旁,让许多人都很失望。
亲王妃或者在打理内务和生意、产业上的手段非同一般,但是对外还是性子过于温婉和好说话了些,这也是韦良宰等人私下闲聊时的看法。
过了一会儿,二掌柜又回来了。
“公子,楼上请。”
秦守安凝神盯着二掌柜,提了提袍衫起身,韦良宰连忙先一步上楼观望,另外三个护卫跟着秦守安。
他不大相信王邪风月楼真能把寂静照鉴庵的师太请来,除非他们失心疯了把人绑来还差不多。
这么做就太蠢了,为了应付世子,选择去撩拨起太后娘娘的雷霆怒火?
如果请个冒牌货过来糊弄秦守安,容易被揭穿不说,就算冒牌货风姿仪容颠倒众生,丝毫不亚于寂静照鉴庵的师太,他们就不怕秦守安提起裤子就去太后那里告状:王邪风月楼托寂静照鉴庵之名行招嫖之事?
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守安却也没有太在意,现在轮到他见招拆招了。
从三楼的回廊经过,走上另一边的楼梯,可以看到这里才是青楼让人迷醉的魅力所在。
莺歌燕语,香风袭人,姑娘们妖娆的身姿,勾魂的眼神,扬袖撩裙间若隐若显的肌肤,轻言软语的暗示与邀请,耳鬓厮磨的男女暧昧,欲望的积蓄和对释放的期待,让人深陷其中,乐不思归。
秦守安不由得想起了李白逛窑子时写的诗: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韦良宰把安排的房间仔细检查了一番,守在了门外,二掌柜进来和秦守安说话:
“路途遥远,师太梳妆打扮也需要时间,为了掩人耳目,大概会在子时与丑时之间和小公子见面。”
“知道了。”
秦守安有的是耐心,开窗遥望月下的龙吟城,街道灯火如龙横亘东西。
天上星河犹如坠水中央,而两旁街市上明亮的夜景亦投影在河滂,让烟波浩渺的南淮河更添气势,一片繁华景象。
收敛心神,在窗边打坐,感悟着这大千世界和自身的交融,秦守安逐渐进入到空灵的状态,将原本受到蔷薇子香气、青楼声色撩拨起的躁动,驱散的干干净净。
子时过半,房门被推开,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人未至,一股似乎今日才细细嗅闻过的女子体香,却先到了,如云雾成丝,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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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绿柳山庄
火烛忽明忽暗,光影摇曳,映照着孔雀羽织出的秦锦长衫色彩变化多端,华美精致。
笼纱遮掩着脸庞和肩膀,神秘而优雅,女子走进房间后,身后的门被悄然无息的掩上。
她走到秦守安面前,隔着一层薄纱,凝视着眼前的琅琊王世子。
孔雀绿八宝凤兔妆花秦锦金纱襕裙摆下,鞋尖显露出一点。
闻着香气,就有些猜到了,看到这站姿和鞋尖……
唐婉蓉。
秦守安马上明白了,她就算不是王邪风月楼的幕后东家,至少也是其手眼通天的人脉背景之一。
若非如此,王邪风月楼即便能请来寂静照鉴庵的师太,都不可能请来唐婉蓉。
秦守安针对王邪风月楼的想法,一手太后面前告状,一手拆楼,对方有所预料,却也没有更多的法子来应对,只好让唐婉蓉出面。
让他恼火的是,前几天他刚刚回到琅琊王府,唐婉蓉就安排了拒之门外的一场戏,然后又在家中增强防卫,防谁?
防的当然是秦守安。
现在他来调查王邪风月楼,她又来对付他了。
她是不是觉得她可以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随便怎么针对他都没事?
秦守安心中火起,他可不是软柿子随便她捏。
三个大丫鬟对秦守安的评价是:满肚子坏水的小王爷从来不害亲近的人。
唐婉蓉算亲近的人吗?
当然不算。
心中念头如电急转,秦守安已经打定主意回敬下唐婉蓉。
当下平静情绪,双手合十行礼,温柔一声:“师太!”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逼近唐婉蓉。
隔着笼纱一指点在唐婉蓉脖子上,随后出指如风,在她的四肢和后背上疾点数下。
唐婉蓉只觉喉间凝滞,张嘴却只能发出轻微的咽声。
身体更是酸软无力,心中一慌神,来不及猜疑秦守安要干什么,就往一旁倒去。
秦守安伸手一揽,让她靠住了自己。
进入天道门之前,秦守安对学武的期待就包括印象深刻的“点穴”。
点一下别人就不能说话,解穴后就滔滔不绝、谈笑风生。
再点几下人就不能动弹,无论何等扭曲的姿势,都会保持不动。
等他进入天道门,跟师父说想学这样的武功时,师父却摸着他的头莞尔一笑。
原来一指杀人简单,但要达到如此的效果却不伤人留下后患根本不可能。
秦守安现在做的,只是利用真气逼迫唐婉蓉的咽喉部位,让她难以出声。
对四肢的点穴也是利用真气冲击关节、肌肉和神经部位,造成暂时性的身躯酸软。
这样对唐婉蓉的身体没有损伤。
按照师父说的,强点穴道让人无法动弹,后遗症轻则肢体僵硬凝滞,需要长时间的调养。
重则部分甚至全身瘫痪。
秦守安只是要折腾她一番,回敬也得讲究个程度,真把她弄出事来,也是个麻烦。
唐婉蓉身躯软绵绵地靠着秦守安,温香软玉在怀,窗外凉风瑟瑟,无端端地进来就撩向唐婉蓉头上的笼纱。
她正在想着秦守安多半是真把她当成王邪风月楼找来,和他共度春宵的女子。
感觉到风吹来,心中生出期待,只要笼纱掉落,显露出她的容貌,他还敢怎么样?
这时候秦守安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迅疾无比地按住笼纱。
嘴唇贴近唐婉蓉的面颊,声如糖汁灌入耳中:
“师太别急……半遮半掩,朦朦胧胧多好。在下对师太的容貌充满期待,却不想一见面就揭开真容,失了意趣。”
急……急你个头啊,那明明是风……唐婉蓉羞恼不已,张了张嘴却还是喉管难以打开的感觉。
心中回想起秦守安小时候离开王府时的模样,当年拉着自己手逛花园,装出和谐亲爱模样的小胖子,现在怎么就变成了个风月老手似的?
他这八年学的到底是些什?
天道门又是怎么管教他的?
秦守安小心地把唐婉蓉横抱起来,早已经试过她身子的份量和柔软程度,也算轻车驾熟。
小心的只是要避免让笼纱掉落,露出她的真容。
只要他不知道她是谁,他做任何事情,唐婉蓉事后也难以追究他,谁让你先假扮寂静照鉴庵的师太?
他是占理的,而且理直气壮。
抱着秦恒口中“姿容天下无双”的唐婉蓉,秦守安倒也没有心猿意马准备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只是把她好好地放在床上。
唐婉蓉被王邪风月楼请来,自然是来应对秦守安的。
难怪王邪风月楼能够在事后这么快重新开张,人家亲王妃都站台了,哪個不开眼的还要去秦恒的事为难王邪风月楼?
“师太,在下爱好有些独特,切莫见怪。”
秦守安把唐婉蓉摆成一个大字形。
他要干什么?
唐婉蓉听着秦守安在房间里搜搜找找的声音,然后又坐了回来,就撩起她的裙摆。
唐婉蓉心里一惊,发现秦守安竟然握住了他的脚。
只觉得腿儿一颤,恨不得一脚把秦守安给踹飞,可惜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秦守安当然不是要非礼唐婉蓉,只是把她的手脚用绳子绑住,然后绳子的另一头再绑在床的四个边角上。
不是喜欢这样吗?
唐婉蓉现在真的有些慌了,他这是……该不会阴差阳错之际,自己真的失身给他吧?
那真是……那真是没处说理去!
这么丢人的事情,好意思去找人来主持公道?
公之于众的话,身败名裂的只有她自个。
至于秦守安,事后大概什么事都没有。
有那么个荒唐的老王爷,秦守安做这点事算什么?谁让她蒙着脸。
“啊……你给我……”
唐婉蓉羞愤欲绝,却发现喉间发出了声音,只是有些含糊不清和沙哑变样,连忙说道:“我是……”
一只手伸入笼纱下,把一团柔软的布直接就塞进了唐婉蓉的嘴中,彻底堵住了她的声音。
唐婉蓉惊惶不安,接下来他该不会就要撕破她的衣裳了吧?
好在还有一个指望,黑姬和白姬陪着她一块儿来的。
尽管她也没有告诉黑姬和白姬,自己大晚上来见秦守安是为了什么,但是发现她进他房间这么久一直没有出去,她们肯定会觉得不对劲。
到时候自己就能得救……就是不知道自己得救的时候,会不会有点太晚?
“师太,我这个人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给人讲故事。你听过张无忌和赵敏的故事吗?”秦守安清了清嗓子。
唐婉蓉要是能出声,能动弹,现在一定猛点头让他讲,只要他不做别的,就是讲一晚上都没有关系。
“话说武当派俞岱岩惨遭毒手……”
秦守安讲起《倚天屠龙记》。
他不可能记得全本的字句和所有分枝剧情,跳过了开头郭襄的那一段,捡简要情节开始讲。
一直讲到了经典的绿柳山庄中,张无忌中了机关和赵敏落入陷阱中。
这一讲就是一个时辰,秦守安起身喝了口水。
唐婉蓉无法理解秦守安这特别的爱好,但也只能听他碎碎念叨,反而逐渐被故事吸引住了。
这张无忌婆婆妈妈的,一定是对赵敏动了心,否则赵敏几次三番算计他,他怎么一直没把她怎么样?
啊……想到这里,唐婉蓉忽然有点脸热地觉得,秦守安不会是自比张无忌,而她就是赵敏吧?
那接下来张无忌会对赵敏做的,该不会就是他会对她做的吧?
这么想着,唐婉蓉心中忐忑,恨不得他马上把接下来的一段给讲出来,好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折辱,不至于一直提着心肝警惕着他。
“张无忌拿起罗袜,一手便握住了她的左足,心中不禁一荡,赵敏将脚一缩,羞的满脸通红……”
秦守安把张无忌和赵敏陷阱中的一段讲完,唐婉蓉感受着故事中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不禁有些迷茫地痴了,男女之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没有再继续讲故事,夜风吹进窗户,灯火摇曳,房间里静谧的只剩下呼吸声。
唐婉蓉隔着笼纱,能够看到他一半侧脸沉浸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灯光为他的另一半脸颊轮廓镀上了柔润的光泽,让人不禁微微愕然地想起了诗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唐婉蓉忽觉足跟处传来让人舒适的温暖感,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像张无忌对待赵敏那样,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跟。
汗,原文被屏蔽了,略作修改。
第18章 月黑风高杀猪夜
此时此刻,王邪风月楼外。
黑姬和白姬都穿着青灰色的夜行衣,像两只燕子轻点掠过水面,在高楼间纵跃。
眼睛上的绸带对她们的行动丝毫没有影响,掠过主楼的第四层时,隐约听到了如泣如诉的呜咽声。
两人身形停滞了一瞬,随即又同时提气,落在楼顶的正脊上站立不动。
“要把风雷卫引开,可真不容易。他们最近真是闲的没事做,居然派了罕见的十三人小组来保护秦守安。”
白姬松了一口气说道,一边整理着自己耳边略显凌乱的发丝,仔仔细细地梳成弯月状贴着脸颊。
风雷卫里也算是卧虎藏龙,十三人小组中的首领,追逐中居然能够让白姬乱了头发,也算了不起。
“这已经是在龙吟城中护卫亲王的阵仗了。”黑姬皱着眉头,严格来说这样有点逾越,但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行。
更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毕竟对方只要解释为老王爷刚刚出事,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就难以让人继续责难。
“要是六部尚书用房相的仪仗,自然是不行的……我们管这个干什么,唐婉蓉进去好像很久了。”白姬整理好了头发,思路回到眼前。
“唐婉蓉说她今天晚上要彻底打掉秦守安那股子硬气,让他知道这龙吟城中的事儿,可不是他混了几年江湖就能摸清脉络,光是用蛮横莽撞的手段可不行。”黑姬轻轻摇头,不觉得唐婉蓉能成功。
“你要理解她话中的深层含义,其实就是说今天晚上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教他光硬气没用,还得学习一些技巧才合她心意。”白姬嘴角微翘,心知肚明地说道。
从下午白姬摘花记录的时间来判断,世子多半还是是青瓜蛋子。
唐婉蓉可是知情识趣的妇人,这长夜漫漫,世子落在她手里自是有百般手段来用在他身上。
“嗯?”黑姬不明所以地皱着眉头,“对了,刚刚你有没有听到那种声音?”
“我又不聋,今天下午,秦守安进入月到风来阁后,唐婉蓉也是这样的声音。”白姬张了张嘴,想学一下,但又觉得有些羞耻,她可不是唐婉蓉那样心中暗自荡漾的女人,还是算了。
“那现在他们的房间里怎么没有动静?”黑姬知道妹妹靠不住,她必须总揽全局,留意细节,这也是两人成功执行任务的保障。
“你想听唐婉蓉的声音?其实没什么好听的,就跟杀猪一样。”
“杀猪一样?”
“你没发现吗?屠夫杀猪,是拿刀捅猪,捅一下,猪就叫一声。男女之事也是如此。”
白姬轻笑一声,姐姐虽然是姐姐,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并不成熟,常常因为欠缺生活经验,而需要白姬来结合各种信息,剥丝抽茧地发现真相,少走歪路。
“那……现在秦守安是把唐婉蓉捅死了,这才没声?”黑姬倒是没有留意过屠夫杀猪的过程。
“你想想看,屠夫杀猪,他不能拿着把刀直接跑到猪圈,就给猪来一下子吧?”白姬捅了一下黑姬纤细却充满韧劲的腰肢:
“他先要把猪洗干净,把刀磨快,还要准备接血的盆子,然后再趁其不备,一刀下去,噗嗤噗嗤血溅的三丈高……”
“你小点声,我们在执行任务!”黑姬压低声音说道,却又有些期待地等着白姬讲下去,杀猪还要趁其不备,真是有趣。
“这男女之事也是如此。你没看到来这里的男人,他们是先在三楼喝酒,再到四楼过夜,有一个程序要走。”白姬肯定地说道。
“他们的程序又是什么?”
“唐婉蓉进房以后,两人也要喝喝酒,聊聊天,说不定还要装模作样地聊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的。等两人眉来眼去,情绪到位,这就是所谓的风月。”
白姬非常清楚地解释,这都是她从书上看来的,自不会错。
“所以屠夫看到猪,还要先调节下气氛,让猪愿意被杀了,才一刀捅下去?”黑姬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这时候,秦守安和唐婉蓉那没有关窗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些门窗、床铺震动和撞的晃荡的声音。
和四楼另外的房间,隐隐约约的动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加激烈一些。
“杀猪了。”白姬对黑姬说道。
“被捅了。”黑姬点了点头。
……
……
【张无忌扯掉她右脚鞋袜,运起神功,手指点在她的涌泉穴上,一股暖气便即在穴道中来回游走】
【用真气擦动涌泉穴,比用羽毛瘙痒更是难当百倍……赵敏忍不住娇笑,想要缩脚闪避,又怎么动弹的分毫】
【这份难受远甚于刀割鞭打,便如几千万只跳蚤同时在五脏六腑中爬动啃噬,只笑了几声便难过的哭了起来……】
唐婉蓉没有想到的是,秦守安居然把故事里张无忌挠赵敏脚底板的手段,在她身上施展了一遍。
她的感觉也和赵敏一样,只觉痒的全身毛发都要掉光一样,难受得要死。
赵敏还能说话求饶,唐婉蓉却是歇斯底里也只能发出点含糊扭曲的声音。
拼命想挣扎也不过是让床摇晃着,撞得门窗声响,完全无法挣脱。
一直到秦守安停止折磨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来不及羞恼怨怼,只盼他不要再挠她脚底。
唐婉蓉最后悔的是,她不应该排这一出戏,不应该穿上这身海青大袍,更不应该罩上笼纱。
原本想的是,今天下午被他戏耍逗弄了一番,自己不得趁此机会回击一下?
结果自己却是这样的遭遇,正如黑姬所说的那样,过去没有遇见过秦守安这样的人,完全不按常理行事,导致实际情况和她所预计的发展截然不同。
“唐……姨娘!”
唐婉蓉正难受,忽然听到秦守安喊她,这才愕然抬头,发现脸上的笼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挪开了一半,秦守安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瞠目结舌。
一瞬间,仿佛染坊的朱砂料都堆到了她脸上。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她宁可秦守安一直不知道她是谁,在这样的前提下,哪怕被他更过份一点的折辱对待,都比现在暴露身份的要好。
“姨娘,怎么是你?”
秦守安的神情,从瞠目结舌变成了惊骇。
眉毛抬的都快顶到发际线了,嘴巴长得合不拢,眼球也放大了一圈。
双手更是在袖子里微微发抖,带动的衣衫晃动,那种难以置信的心情表情的淋漓尽致。
学武的好处就在于,可以用真气控制脸部的肌肉。
方便做出很多或夸张,或恰如其分的表情,来完美演绎自己想要释放的情绪。
唐婉蓉原本有些怀疑,秦守安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她?现在看到他这副表情,羞意更浓,却也没有心思再去怀疑什么了。
她偏着头,两行泪水淋漓而下,落在锦被上留下了湿痕,这是一天内两次被他折辱。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略带浑圆态,亲亲热热地一口一个“姨娘”,看起来还有几分憨态的小胖子,会成了她的命中魔星?
“我知道了……”
唐婉蓉正在黯然伤神,秦守安又说话了,她偏着头,不想看他,却又不禁疑惑,他知道什么?
“姨娘,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秦守安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在王府中无名无份的,可你也是個女人。空守闺房这么多年,寂寞难耐也是可以理解——”
“——午夜梦回,旁边枕上无肩可靠,被中无人可依,凉意如水,寒冷的不只是身子,更是自己的心……青春年华,就在一个个煎熬的夜晚度过,每一个清晨……”
“你——我没有!”唐婉蓉气急,他说的好像她是闺阁怨妇,忍无可忍准备要红杏出墙似的。
“我懂得。”秦守安善解人意而歉疚:
“每一个清晨,对你来说都是一段煎熬的过去,只是夜晚留下的那份苦,终究积累在心中,吞噬着一个女人所有的美好,想要撕裂她的名节,会摧毁她的理智,让她固守的所有德行,似乎都变成了只是阻碍自己解脱的桎梏。”
“我——”唐婉蓉气堵的说不出话来。
不等唐婉蓉解释,秦守安走过来,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按着唐婉蓉的手臂,十分能够理解地说道:
“姨娘,伱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不可能像普通的贵妇人那般公然养着面首和相如公子。不得不假扮青楼女子,来寻觅那对普通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一丝欢愉,因为这份委屈和苦楚,没人能怪你。”
他……他竟然认为,她为了获得那点男女间的欢愉,不惜假扮青楼女子来让人嫖?
唐婉蓉胸口憋闷,一股气上不来,身体微微上仰,喉间就要吐出鲜血似的,浑身的血液往脸上冲,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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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求。
第19章 真气灌体
迷迷糊糊地,唐婉蓉只觉自己成了赵敏,而秦守安成了张无忌。
自己又是被他用口水浸湿的布条捂嘴,又是被他脱了鞋子挠痒痒,她浑身软的受不了。
想要挣扎,却发现她被绳子绑住吊在井里,然后他还掏出一条蛇放进唐婉蓉的裙子下面……
“嘶溜嘶溜……”那蛇吐着信子,贴着肌肤却是有点烫人,像一股热气钻了进来。
吓得唐婉蓉身子一颤,惊醒后直接坐起。
秦守安已经帮她解开手脚上的绳子,手掌正贴着她的脚底。
原来梦里钻入她裙下的蛇,是他输送进她体内的真气。
他在摸我的脚儿……唐婉蓉心中不禁生出这么一个念头,又羞又气,渐觉凄苦无比。
好似一整个晚上就在被他拿着脚儿肆意侮人清白,气的只想抬腿一脚踹他胸口,却又浑身无力,只得偏过头去,任他施为。
从今以后,这魔星干什么,她都不想掺合了,该造什么孽,就让他造去吧!
唐婉蓉眼眸似睁似闭,眼睫毛之间夹着湿润润的泪珠子,凝在眼角滚动着,腿肚子酸酸的绷紧,小脚儿弯成了月牙藏在他手心。
真气持续不断地输入,让她自己的呼吸愈发急促,胸口闷闷地。
终于忍不住从鼻子中发出重重地呜咽声,却也让眼角的泪珠子在脸颊上流成了一线。
“你……你在干什么?”
唐婉蓉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给她体内输送真气?
时下龙吟城中,非常流行让武道高手为自己输送真气,达到滋身养体的效果。
据说效果很好,唐婉蓉也体验过。
像太后娘娘前往寂静照鉴庵,就会接受真气灌体养生。
输送真气,就是损己利人,所以武道高手一般也不会频繁为他人进行真气灌体。
最重要的一点是,男子体内的真气输送到女子体内,养生效果更好,但这属于阴阳调和,有逾越男女大妨之嫌。
能成为武道高手的女子,又比男子少许多,平常找到女子来为自己真气灌体也不容易。
“绑的有些久,气血凝滞,容易郁结伤身,我帮你调理一下。”
看到唐婉蓉已经醒了,秦守安收功松手,起身到床边的盆里洗了洗手。
他又洗手!
把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唐婉蓉更是羞恼不已。
下午他洗手也就算了……不,下午他也不应该洗手,现在又是谁求他来握着她的脚吗?
这么嫌弃,又何必为她这么做?
再说了,其他人真气灌体养生,也不是从脚底这块儿来啊!
从他讲的那个故事来看,他就是有这个喜好。
唐婉蓉不禁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那像脆生生的白萝卜一般幼嫩的小脚儿,赶紧缩回了裙下藏着。
“唐姨,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秦守安坐回来,流露出几丝关心。
“唐姨?”
唐婉蓉对于这個称呼有些疑惑。
“你和我父王既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夫妻之名,那我怎么能再叫你姨娘?”
“随你便。”
气呼呼地盯了秦守安一眼,唐婉蓉只觉得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掺合秦守安的事情,那么从今以后在偌大的王府中,都不怎么需要见面,他叫什么都由他去了。
“我刚刚输送了一些真气到你体内,还能够调理阴阳,舒缓经络,清燥排热。”秦守安隐晦而含蓄地说道。
“那我要不要给你磕个头?”
唐婉蓉没好气地说道,她还年轻,身子也不错,并不是太需要真气灌体的养生效果。
但也接受过寂静照鉴庵几位师太的调理,对于这方面了解的也不少,不需要他多讲有什么好处。
“那倒不必……只是经过这一次调理之后,你只要注意清心寡欲,身子自然不会生出些按捺不住的欲念,便也不需要再来王邪风月楼扮师太,遣怀释情了。”
看她还不大明白,秦守安也只好无奈地稍稍挑明,倒也给她留了几分薄面,没说得太赤裸裸。
唐婉蓉暗暗咬牙,抬手按住了暴跳的眉脚,差点又气晕过去。
她要是打得过这魔星,非得把他用绳子绑住吊在房梁上打,又或者身旁有利剑,拔起来就要在他身上刺几个孔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你……你……你,我跟伱说清楚!我今天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冲着你来的,和你说的那些没有关系!”唐婉蓉羞愤不已地说道。
“啊?”秦守安怔怔地看着唐婉蓉,随后那英挺如剑的眉,倒是稍显柔和,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四五分羞赧和窘迫,还有那么一点点得意。
“这可使不得,你我不都觉得,父王的安排有些胡闹吗?”秦守安站直了身体,后退几步和唐婉蓉保持距离,正色拒绝。
“秦……秦守安!秦守安!”唐婉蓉咬牙切齿,好像要把他的名字当成人,在她嘴里咬上几口才舒心。
要不是有他刚刚输送的真气,让她正处于身体充满活力、精神饱满的状态,她真的要被他气的天灵盖都冲开。
“我是来阻止你拆王邪风月楼!”
唐婉蓉发现了,和秦守安说话,最好直接袒露意图。
平日里和那些宫中朝中的老狐狸、十八个心眼子的生意人、喜欢拐歪抹角,含沙射影的官家太太小姐姐,养成的那种说话和办事风格,碰上秦守安,完全不合适。
把唐婉蓉气到这个程度,秦守安也不再装模作样,眉头微皱,“为何?”
“王邪风月楼……这名字就是‘琅’字去了‘良’,‘琊’字去了王,暗喻此等行当去良存邪,再从月到风来阁里取‘风月’二字。明白了吗?”
唐婉蓉伸手指了指四周,“王邪风月楼的大掌柜就是唐忠,他已经被你杀了。”
“这是王府的生意?”
秦守安愕然,尽管在看到唐婉蓉出面那一刻,就觉得王邪风月楼和她脱不了关系。
“它不是王府的生意这么简单……龙吟城里多少达官贵人在王邪风月楼占了干股你知道吗?这里也是九州府衙在龙吟城中收集情报最重要的据点。”
唐婉蓉很清楚,不管王邪风月楼的背景又多大,秦守安都可以拆楼。
他根本不用怕得罪人,他可是即将要成为亲王的世子,谁敢把他怎么样?
可是终究会断了很多人的财路,随后引发的各种压力和后果,却会归拢到唐婉蓉这里。
谁让这么多年来和王府相关的产业,明的暗的,都是她在总揽统筹呢?
这才是唐婉蓉今天晚上不得不出面的真正理由。
她以后还要继续打理产业,还要做事,还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
就必须做到兼顾各方利益,维持人脉,不可能像秦守安那样办事。
“原来如此。”秦守安没有想到王邪风月楼和九州府衙还有牵连。
九州府衙可是他继承王位以后,最主要的职司和权力所在,也是直属于他最可靠和最好用的暴力机构。
第20章 陛下喜欢的
九州府衙处理江湖事务、管辖武道高手、监察天下门派,是先帝头痛江湖人聚易叛乱,散易为祸一方,苦心思虑后成立的府衙。
统御九州府衙的就是琅琊王秦恒,而且和琅琊王的亲王封号一样是世袭。
为了让秦恒能够独掌九州府衙,避免其他权臣皇亲插手,先帝给了琅琊王独树一帜的封地——江湖。
新秦的王爷都有名义上的封地,尽管不能驻兵统辖、任命官署长官、干涉当地的种种事务,但能够享受税赋。
琅琊王的封地,没有办法享受税赋,甚至完全就是一个虚指的概念。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江湖在哪?
谁都有一个说法,谁的说法又都做不得准。
九州府衙的俸饷花销,不走户部和国库。
人员录用,也不是吏部任免调用,都得琅琊王自筹统办。
这也保证除了皇帝陛下,谁都无法绕过秦恒插手九州府衙的行动。
秦守安继位以后,这一支力量甚至比王府的护卫和府兵都要可靠的多。
“主楼三层的青楼,有一条横跨街市的长桥,直通赌场。赢了钱的,要么又输回去,要么花在青楼酒肆等地。输了钱的,可以到青楼寻开心,输光了,还可以去后面的英雄盟典当行。”
唐婉蓉甩了甩衣袖,就想起身,但那就得提起裙子挪到床边穿鞋。
想想自己的裙摆下就是光着的脚儿,落在他眼里又勾起他图谋不轨的心思怎么办?
“英雄盟典当行?这是当铺的名字?”刚刚韦良宰也没介绍这个地方,听名字却让人有些兴趣。
“典当只是英雄盟的职司之一。它主要是针对在这里输的只剩下自己的武道高手。”
“输的只剩下自己的武道高手……还能从他身上榨出点好处来?”
秦守安感觉出一点味儿了,原来自古以来,沾上赌这事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哪怕是武道高手也是如此。
“武道高手,他体内不还有真气吗?可以去龙吟城中的医馆,用真气为人养生灌体,虽然会有损修为,但所得也十分丰富。说不定还清债务绰绰有余,还能再来一次王邪风月楼……”说着,唐婉蓉不禁嗤笑一声,“当然,这些医馆,也是我们的生意。”
秦守安听出了唐婉蓉语气中的得意,不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他很清楚这些赌狗的禀性,如果还清债务有余,就会继续陷落进赌场,然后还是得再去医馆帮人养生灌体还债。
如此循环,就算是武道高手也挨不住,最终会变成一个废人。
到时候还想进王邪风月楼,便只需要几个小厮就能把曾经的武道高手丢大街上。
唐婉蓉没有留意秦守安的眼神,接着说道:
“他们若是不愿意有损修为,还可以去海外……唐家的海外航线,虽然面对海盗时有摄政王统领的新秦水师护航,但那些海外人开化程度不高,常常不守契约,杀人劫货毁约之事常有,上岸后就需要一些武力较高的护卫。”
“这一整個套路……让人走进青楼和赌场,就有典当行和英雄盟等着,最后前往医馆和商船做工还债,榨出一个人所有的价值,是谁设计出来的?”秦守安打量着唐婉蓉。
“我。”
唐婉蓉微微皱眉,秦守安看着她的目光,像看着“嗖嗖”吐着蛇信子的毒物,又或者是什么黑夜中择人而噬的阴险野兽。
秦守安对于赌徒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同情,他只是有些佩服唐婉蓉……甚至生出刮目相看的感觉。
毕竟她刚刚才被他挠脚底板,哭的梨花带雨,哀哀怯怯的和任何楚楚可怜的小妇人没有区别。
谁能想到这偌大的王邪风月楼把人敲骨吸髓的一整套手段,都出自她的手中?
“这些人还能帮九州府办事。他们在九州府领了任务,缉拿、暗杀、夺宝、护卫等等,任务完成后,九州府就会帮他们结清在这里的债务。”
唐婉蓉要让秦守安知道这地方也是他将来用得着的,彻底打消针对王邪风月楼的念头:
“九州府的参与,也保证了这些人在欠下债务后,不敢随意逃之夭夭,否则背上九州府的江湖通缉,天下虽大,却也没有容身之所,还会累及师门家人。”
秦守安已经不想再针对王邪风月楼了,连九州府都是它的背景和资源,就意味着有秦恒的首肯,这地方本来就是琅琊王府的后花园。
表面上看,老王爷是逛窑子出了意外,实际上可以说他是在自家出了意外。
怎么追究?
谁会追究?
“既然说到了这里,还请唐姨解惑:那个西域的胡姬,调查过没有?”秦守安露出些歉疚之意,诚恳地问道。
话里也没有那种怀疑和质询的味道了,似乎只要唐婉蓉给出一个答案,他就接受,不再疑神疑鬼。
他这个人疑心是真的重……唐婉蓉也能够明白,秦守安就是因为在路上受到那位梁十三娘的阻拦,发现宫中和府里简办丧事,就一直觉得秦恒的死是阴谋。
好在今天晚上终究能和他说明白,否则他要一直这么调查下去,真不知道他最终会不会搞到太后娘娘那里。
到时候唐婉蓉要平息事端都力有不逮……不管怎么样,她琅琊王妃的身份,就注定会和他这个未来的琅琊王绑在一起。
“西域的胡姬是北月氏的公主。北月氏在蛮子和新秦之间摇摆不定,威武王大胜蛮子后,干脆把北月氏灭国,将北月氏的皇后和公主都给掳走。”
想想那个北月氏的公主,也有一双玲珑秀气的小脚儿,据说能在掌中舞。
要是秦守安看到了,一定极喜欢。
这么想着唐婉蓉又拉了拉裙摆,以免自己显露出脚尖,又把他的眼神勾过来。
这事还和威武王有关……秦守安看着唐婉蓉一直在那里拉裙子,大概是有些冷,连忙去把窗户关上。
他关窗户干什么?
把风声阻在明瓦外呜咽,房间里的火烛顿时燃烧的热烈一些,光线通亮之余却更显静谧。
唐婉蓉明知他现在应该不会再玩调戏师太的游戏,却莫名有些紧张。
她哪里有和男子深夜独处的经历?
只觉整个房间里弥漫的气息都不一样,他的呼吸和走动的步子,都像敲击在她心脏的鼓点似的。
唐婉蓉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接着说道:
“威武王在外征战多年,也不知陛下的性情。他战功赫赫,回京后得到了陛下的嘉许,但陛下不好女色,对他进献的西域女子自然不会接受,让他自行处理安置。”
“陛……陛陛下不好女色?”秦守安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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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小雪团
原本结合记忆中的印象,经过层层分析和推理,秦守安对于皇帝陛下在男女之事上的取向,已经有所怀疑。
现在才知道原来陛下不好女色已经广为人知,并不是什么秘闻。
一般人不好女色,也许并非取向有问题,单单就是对广纳妻妾的种种愉悦没有太多的追求,并不意味着就好男色。
可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就是不好女色好男色啊。
唐婉蓉能够理解秦守安的反应,他显然是个好色之徒,站在他的角度,自然对同为男人的陛下不好女色无法理解——先帝就十分风流。
“陛下大婚后,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没有再临幸过其他女子。太后有意将房相的小女儿房之湄纳入宫中为妃,都被陛下拒绝。”
唐婉蓉想了想房之湄的风姿才学,表面看上去和秦守安挺配的。
只不过王爷的婚事,可不是郎貌女才、门当户对就能成的。
宫中肯定会插手,而唐婉蓉自然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在这件事上,自己也许可以安排……这个念头刚起,唐婉蓉就及时掐灭。
秦守安在发现他被人算计后,那种放肆莽撞的反击风格,真的让人敬而远之,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对他的设计都得仔细掂量掂量。
她真的担心如果她搅黄了他属意的婚事,他会拿着一根绳子把她五花大绑,丢在婚床上朝她淫笑:既然你让我没有新娘,那你就当我的新娘吧。
这种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陛下没有接受,然后那北月氏的公主,就被威武王送到王邪风月楼?”
秦守安回到正题,没有再找唐婉蓉打听皇帝陛下那方面的取向,这事儿只能平常上点心注意,真的正儿八经去应对就不妥了。
“是的。总不至于,你现在又要去怀疑威武王了吧?”唐婉蓉没好气地说道。
看他小时候做的很多事情,就觉得是想法挺多的一个孩子,现在更是心眼多得和老狐狸一样。
秦守安避而不答。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怀疑的。
只是现在这事儿思来想去,父亲的死对唐婉蓉,对于太后,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好处,威武王统兵征战西北,更是和琅琊王府没有利益纠葛。
他也不再预设秦恒是被谋杀的立场来寻根究底了,转移话题:“唐姨,你这身海青大袍,好像也不是随便找来的吧?”
海青大袍,便是庵寺里尼姑的衣袍,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演绎出“制服诱惑”。
只要够变态,什么都是诱惑。
唐婉蓉的这一身海青大袍衣料用的是秦锦。
能够用孔雀羽毛作为材料让衣料泛出深深浅浅青绿色的秦锦,则是皇室贡品。
秦锦织造过程会用到蚕丝、绢丝、铜线、银线和金线,工序极多。
尤其是这种非常规的佛门图案,更是少见而织造繁杂,整个龙吟城可能都找不出几套这样奢华的海青大袍。
“你以为我是特意冒充师太吗?我幼年就成为了寂静照鉴庵的记名弟子,一直在王府带发修行而已。”
终于将准备好的包袱抖了出来,看着秦守安愣神的样子,唐婉蓉心中生出一丝丝得意。
坐姿便有些放松了,小雪团一般微凉而脆嫩的脚指头就从裙摆下伸出,唐婉蓉感觉到他的眼神几乎像鹰眼追踪猎物似的锁了过来,连忙有些慌神地又缩了回去。
秦守安确实有些意外,不禁想起了月到风来阁的佛堂,没有想到她和寂静照鉴庵还真有渊源,难怪会整这么一出。
只是这位师太,你在王府修行,这么喜欢玩绳子,你们庵里知道吗?
“冒犯了。”秦守安连忙歉声说道,这时候正正经经的出家人社会地位还是比较高的,也因为常常会做些赈济灾民,收留孤寡残弱的事情,备受普通民众尊敬。
唐婉蓉既然是寂静照鉴庵的记名弟子,平常大概也会以庵里的名义,做一些善行义举,这都是记名弟子的义务和职责。
“师太,我帮你穿鞋。”为表歉意,秦守安脱口而出,就捡起了地上的鞋袜。
又被他突然叫了一声师太,唐婉蓉有些分神,等留意到他坐在床边时,他已经撩起裙摆,握住了她的脚跟正准备帮她把袜子穿上。
他又摸到我的脚了……唐婉蓉怔了怔,只觉他的手掌温热,竟然让人舒适的身子发软,脸颊绯红,连忙把鞋袜抢了过来,嗔恼道:“你一边去,我我自己来……”
秦守安略微有些遗憾,倒不是觉得没占够便宜,只是帮师太穿上香袜,原本应该是能积累功德之事。
就像平常在寺庙中烧香,给功德箱里放银子,往放生池里丢铜钱。
也不适合坐在这里看着她穿鞋袜,秦守安便走到一旁去,又洗了洗手。
唐婉蓉看着他这动作,不禁怀疑他难道并不是有意占自己便宜?哪有人又喜欢摸又嫌弃脏的?
反正这也不重要,每看到一次他洗手,唐婉蓉就觉得心中积累了一层羞耻感。
迟早有一天要把洗脚水从他头顶淋下去不可,让他洗个够。
不,洗脚水有点少,淋他一桶洗澡水才行。
只是要淋他一桶洗澡水的话,那就意味着是在她刚刚沐浴后,就在浴房见着他了,那怎么行?
一边胡思乱想着,唐婉蓉穿好鞋袜起身,却依然是面红耳赤。
好在站起身来整理衣冠仪容后,背对着满屋烛火,终于恢复了些亲王妃的端正与优雅。
于是唐婉蓉依然摆出了长辈的架子,微微抬头,带着点训斥的意思:“今儿個以后,你不会再折腾了罢?”
“不会了。”秦守安先答应着。
“你现在最好安分守己地等宗正寺把仪程安排妥当,正式继承王位后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控住九州府衙。这段时间府衙里群龙无首,少不得出些乱子,到时候你也需要花些心思。”唐婉蓉看了秦守安一眼,就缓缓转过头去。
这就是那种作为长辈,不是太亲近,也不适合随意责骂,保持着淡淡疏离又透出几分真心指点,都是为了他好的感觉。
唐婉蓉很满意这种感觉。
这原本就是她设想的,和秦守安相处得理想状态。
“和老王爷在世时一样,我会按时为九州府筹措银饷,然后交到伱手中。至于王府里的大小事务,还有王府各处的生意,你如果想要调整,也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到时候……如果我和你意见不同,还请你仔细考量下我的思路与决策……”
唐婉蓉说完,看着似乎并不反对的秦守安,暗暗咬牙,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让他同意保持原状。
意外地付出了一些清白作为代价,尽管只是脚被他肆意折辱,却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玩耍了一遍似的。
“一切听唐姨吩咐。”
秦守安没有意见,既然秦恒在世的时候,以这种模式能够保证王府和九州府的正常运行,那就意味着在短时间内依然是可行的。
“还是那个意思……无论是王府各处的生意——包括这个王邪风月楼,还有为九州府筹措的银饷,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只是顺手为老王爷做些事情罢了。”
唐婉蓉走近秦守安,已经完全恢复了琅琊王府女主人的气韵精神,“以后我们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做出亲亲热热的样子给人看才行。”
各种求,冰天雪地裸身高速旋转,只因钻木取火烤小鸟。
我也不知道这说的是啥……总之新书期每一天都很关键,还请多多支持。
第22章 劫个狱玩
唐婉蓉离开后,秦守安也没有想要在王邪风月楼多呆,更不会唤来一个青楼女子过夜。
他对于和自己发生关系的女子是否完璧,其实压根就不在意,但他的体质特殊以及功法的缘故,不大适合真的随意放纵享受。
这个时候的青楼女子大多数身世可怜,绝对不是被消费主义洗脑后的选择,秦守安却也没有要王邪风月楼解除这一业务的意思。
他能够做的就是要求楼里提供更好的就业环境、安全与健康保障,要求不得强迫买卖,如果她们有客人赎身或者自己要赎身,不得设置障碍或者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手段来裹挟她们,继续榨取她们的皮肉钱。
既然拆不了王邪风月楼,能够做这么一点点事情,今天晚上也不算徒劳无功了吧。
正准备离开,秦守安却看见唐婉蓉将她的笼纱,忘在了床上。
这时候的人,都喜欢做出一副多情眷恋的样子。
男女哪怕只是一夕欢愉,为了表示自己多情,或者只是表达满意,都会求赠或者主动赠予对方一些小东西作为纪念。
丝巾、玉佩、书信、鞋袜、亵衣、发丝、趾甲等等都在此列……有个姓杜的诗人,还把自己的一颗牙齿给拔下来作为他会回来娶那雏妓的定情信物,这大概就是“没齿难忘”这个成语的来源吧。
秦守安一直无法理解拔牙齿做定情信物的行为,你要是一颗烂牙,未免有点恶心人。
可是一颗好牙齿,那不拔得个鲜血淋漓,满口喷血?不怕把人给吓着了,一点风月浪漫也无。
唐婉蓉的笼纱……应该不是她留给他做纪念的,秦守安对于自己的外貌和魅力都很有信心,但并不会自恋过头。
他把笼纱捡起来,没有刻意去嗅闻,都能够感受到那种独特的香气,温暖的妇人气息,撩人之余偏偏又带着佛堂中常见的清新淡雅,香如其人。
收起来吧……秦守安神色端正地把笼纱折叠好,收入怀中。
就像很多故事里得道高僧留下的木鱼、蒲团、经书、僧衣等等,都有克制阴邪,清秽除晦的功效。
师太的当然也可以。
半夜鸡鸣之后,夜色愈发深沉,即便是王邪风月楼的周围也只剩下赌场依然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沮丧甚至疯狂的叫声,内街则是夜市,食肆通宵达旦。
二掌柜一直候着,送走秦守安时,佝偻的腰背压的更低,额头都要贴着鞋背了似的,等他站起来以后,不由得双手捧了捧自己的头。
万幸大好头颅终于保住,只是这腰得让楼里姑娘帮忙按按才行,要是郝南子姑娘有空,那就最好不过了……
秦守安招呼韦良宰等人一起,先在这里吃了早膳再回去。
相比较王府精致讲究的饮食,市井中的出品糙了些,但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一些王府中不大会出现的小吃,让人瞧着就口舌生津。
这里既有秦守安前世随处可见的灌肠、蛤蜊、螃蟹、石榴、糍糕等等,也有那时候不再广为流传的獾儿野狐肉、猪胰胡饼、脆筋巴子、獐肉巴子等等。
秦守安专挑没有尝过的口味。
那些来历不明的肉,吃起来有些风险,但秦守安自小就身体倍棒,在天道门修炼后,更是百病不生,不畏蛇虫鼠蚁等诸多毒物。
韦良宰几位护卫只知道今天晚上秦守安是来找事的,自然一直紧绷着弦,精神气血消耗巨大。
现在也是胃口大开,吃的很朴实,就是一盘盘羊肉和牛肉往嘴里倒,还叫一個闲汉,去找桥头的小娘子买了一锅肉羹来喝。
吃好喝好,韦良宰拿了碎银子打发那闲汉,那闲汉难得遇见出手阔绰的豪客,满脸谄笑地感谢后,就急忙往赌场里赶去。
秦守安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和韦良宰闲聊几句,问问他英雄盟的一些事儿。
根据韦良宰的描述,这个英雄盟有点像“侠客工会”之类的地方,售卖和收集信息,接受各种委托同时为囊中羞涩的侠客们提供工作机会。
“小王爷,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处理一下。”韦良宰看秦守安似乎心情不错,今天晚上应该是有所收获,便趁机进言。
“什么地方?”今天晚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不再怀着阴谋论耿耿于怀,但总觉得不畅快。
若是有撞到他枪口上的,秦守安也不介意再折腾一番。
“京都府衙的府司西狱。”
“嗯?”秦守安凝视着韦良宰。
这是想让他玩玩劫狱?
咋不建议他去劫法场呢?更刺激。
京都府衙的府司西狱尽管比不得诏狱和刑部大牢森严恐怖
关押的也多是一些未决犯和劳役犯,没有多少大奸大恶,罪无可恕之人,但也不是能当成随便玩耍的地方。
“王爷出事的那天,身边有府中护卫十余人,皆被关押在府司西狱中。”
韦良宰回禀道,“他们对王府忠心耿耿,也是王爷信任和倚重的亲随。若是疏忽职守,自然死不足惜,但现在京都府衙只是将他们羁押在府中,既没有查证罪责,也不肯放人。”
秦守安略一琢磨,便知道京都府这么做的原因了……他们能查什么?既不敢查,也查不出。
事关一位亲王,随随便便放人他们更加不敢,万一以后爆出点什么事,人却已经不在牢狱中,他们怎么交代?
拖字诀,一直是古往今来,最为行之有效的一种为官之道,京都府尹官居从三品高位,能不擅用这等手段吗?
拖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提交刑部,烫手山芋脱手。
“这些人里,有你的挚交好友?”秦守安问道,韦良宰总不会真的就是为了逢迎秦守安,提供他在这京中肆无忌惮的事儿做做。
稍微有点脑子都能够想明白,秦守安一直惹是生非,闯出天大的祸来,最终还是可能因为亲王的身份躲过一劫,但他身边的亲随,未必就能保得下来。
一般那些撺掇主上的,也会第一个掉脑袋。
就像老王爷秦恒出事,他身边的护卫不管有罪无罪,都被关了起来。
秦守安要是不干预,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还有机会重见天日。
“禀小王爷,小的确有私心,小的罪该万死。”韦良宰慌忙跪下。
“救我们自己人,算什么私心?这事儿我回来就应该马上办的,下次有这种情况,你第一时间告诉我。”秦守安点了点头,“起来吧。”
韦良宰喜不胜喜,几个护卫也一起拱手拜谢。
“现在去只能是劫狱……”秦守安沉吟道,“先回去吧,上午我们直接去府司西狱接人。”
这事儿本就责无旁贷,而且他现在必须拉拢人心,琅琊王府总得有一批他自己的心腹亲随才行,否则事事都得通过唐婉蓉,也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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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真的只是讲了一晚上故事
街道司的兵丁穿着统一的青衫,出现在大街上打扫,时人著的《梦龙吟城事录》有记载:
【人家甘泔浆,自有日掠者讨去。城中户口繁夥,街巷小民之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每日自有粪人瀽去,谓之倾脚头。】
秦守安坐在马车中张望,可以看到载着渠道污泥的船只在河上行驶。
每年的春天,官府就会雇掏渠人沿着街道巷陌通渠,然后通过船只搬运出城处理。
这时候的城市管理已经高度发达,只是除了龙吟城,大部分的城市环境如何,则完全看主官是否重视和当地的风俗习性、人口素质。
他进入天道门后,第三年才终于得到机会和师父下山,路过一座城池就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后来师父回山也写了笔记:
【人家扫除之物,倾倒门外,灶烬炉灰,瓷碎瓦屑,堆积如山,使街道高于屋丈余。】
街道也总是弥漫着尿骚味,下雨天地上全是粪便泥浆,行走间会飞溅到腰腹,要是天晴了,又把这些泥浆晒成粉末糊人脸上。
秦守安和师父当时在追踪敌手,那人越过墙头,看见前方一小山堆,竭力跳上山头。
结果那小山竟然是一巨大粪堆,表面的粪便晒的结痂犹如岩石,一受力表层破裂,然后粪浆爆出直接将他给吞没,气味浓烈堪比剧毒,这时一身真气都用不上,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有爬出来。
秦守安依然记得,师父站在墙头,沉默许久才和秦守安说道:“此人武功,天下前五十之数。”
后来那个城池的主官被检举撤除,毕竟按照《新秦律疏议》也有记载法规:穿垣出秽污者,杖六十,出水者,勿论,主司不禁,与同罪。
乱丢垃圾会挨六十杖,不可谓不严厉,只是能够严格执行的,也就龙吟城了。
干净整洁的环境让秦守安都十分满意,更遑论这天下的豪强富户,一窝蜂地拥入龙吟城,也造成了极致的繁华与高居不下的生活成本。
在进入三坊七巷时,通宵达旦欢愉而归的马车竟然让宽阔的街道变得堵塞,秦守安恍惚间想起了前世某些网红城市堵车的凌晨。
马车停下,秦守安掀开门帘,便看到旁边有一公子哥驻马不前。
他身穿黑色菊花暗纹织锦长袍,白锦内衫,儒雅文秀,握着缰绳的手指修长有力,感觉到有人注视,便转过头来。
瞧着秦守安的容貌,公子哥先是显露出几分惊艳之色,身子在马上略微有些恍惚地晃了晃,想起父亲给他看过的某张画像,连忙跃下马来行礼:“见过世子。”
“房大公子,好久不见。”秦守安微微笑。
这位房大公子便是宰相房杜魏的长子房之山,八年不见气质容貌稍有不同,但秦守安还是认得出来。
最近听到房大公子的消息,便是和三个丫鬟讨论京中男风的时候,晗心八卦这位房大公子在别院里养了人,被大少奶奶带人把他养的那相如公子又骟又缝的。
可惨了。
于是瞧着房大公子,秦守安的笑容难免有点变形。
房之山看到秦守安的笑容,不明所以,却也想不到秦守安听过他的八卦,说道:“世子回京多日,原本应该早日拜谒,只是怕冒昧打扰。”
“大哥客气了,小时候调皮淘气,常常翻墙入相府,与之湄妹妹、宝宝妹妹呼啸喧闹,嬉笑争吵,打扰大哥读书,你可未曾说过我们半句。”秦守安收敛神情,关心问道:“不知两位妹妹现在可好?”
听到秦守安依然如幼年时喊他“大哥”,房之山心中一暖,世子还是如小时候一样,跟着小妹这么喊。
听他依然说“两位妹妹”,便也知道秦守安的消息不是太灵通,幼年和他义结金兰的两个小丫头,一个依然待字闺中,一个却也已经嫁为人妇。
房之山回道:“舍妹一切皆好……荣姑娘也与陛下完婚,现在是皇后娘娘了。”
“啊……那挺好。”秦守安微微吃惊,倒也不是太意外。
时下普通人家里的女孩子过了十五,常常就谈婚论嫁。
倒是富贵人家要是不着急联姻,女儿会在家里养到十八甚至二十以后,前朝有一位公主殿下,皇帝舍不得她离开身边,到三十多岁才出嫁。
房之湄待字闺中很正常,荣宝宝这位姑娘嫁入皇室,想想那位皇帝陛下的取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不然荣宝宝一生难得幸福安康。
和房之山闲聊几句,约了下拜谒之事,道路通畅,马车继续前行,秦守安的思绪回到了幼年时玩闹的种种画面。
好像是秦守安给她们讲了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修炼至元婴期,领了师门任务准备前往桃园神境历练。
刘关张为了更好地杀人夺宝,三人结拜为兄弟,互相种了咒誓,然后她们就也要求和秦守安结拜为兄弟。
他对荣宝宝种的咒誓印象深刻,就是在他的肚子上捅了好几十下,还往他的肚脐眼里吐口水,说配合他发的誓,便有生死大咒的效果……自己发过誓没有?这点就不记得了。
荣宝宝会成为皇后的事情,她小时候自己就说了,还想成为皇后以后,让秦守安去当太监服侍她。
只是当时秦守安也没有放在心头,一门心思当纨绔子弟,不关注这些其实非常影响朝堂格局的事情。
更何况琅琊王的封地是江湖,关心朝堂那叫僭越。
好在她就算是皇后娘娘,要随随便便把一位亲王变成太监,那也没有可能。
想想不禁莞尔,最近可以先见见房之湄。
皇后娘娘算起来不过就是弟妹,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见到。
回到海棠春坞,月卿和晗心已经睡下,怀瑜带着两個小丫鬟,强撑着在等秦守安。
秦守安让怀瑜先去睡了,两个小丫鬟终究年少,精神头倒是比怀瑜好上许多。
她们换了轻纱浴衣,到汤池里服侍着秦守安擦背洗身,沐浴更衣。
药水洗浊气,含有一百多种珍贵药材的药汤浸泡,泡完澡后浑身暖呼呼的,让秦守安感觉十分舒适,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睡眠之中。
……
……
远处隐约可见晨光,把湖岸的辛夷花映照的如同晃荡的白色鬼影,唐婉蓉气的睡不着。
她坐在月到风来阁中,面对着站在窗后阴影中的黑姬、站在烛火下的白姬,按着澎湃起伏的胸口。
“你们今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
“有什么问题?”黑姬有点好奇,唐婉蓉难道是半程中想让黑姬和白姬也来当猪被秦守安杀?她们可不愿意。
回来的路上,唐婉蓉沉默无语,她只当黑姬和白姬被秦守安的人支走,所以一直没有来探查她的情况,现在才知道,她们竟然一直就在外面。
这叫守着?
这叫看戏吧!
“你们一直在外面守着?那么,你们看到我进去那么久没有动静,就没有觉得不对?”
唐婉蓉尽力平心静气,压抑着满腔怒火。
对方虽然只是担任龙吟卫的宫中女官,但其实大有来头,并非普通的出身,否则也不会面对一位亲王妃依然大大咧咧。
“有动静啊,你们把门窗都撞的哐哐响,床也在晃晃悠悠,咯咯吱吱。”白姬望了一眼海棠春坞的方向,她原本以为唐婉蓉和秦守安会一起过夜来着。
“白姬说,猪被捅的时候,也会挣扎。不妨事,正常。”黑姬感觉唐婉蓉的情绪有点不对,她比较善解人意,不像妹妹那样没眼色。
发现她在挣扎的动静,还把她比作猪被捅了……唐婉蓉恼羞成怒,正打算发火,却又觉得不对,难堪的满脸通红。
这两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该不会以为她是在和秦守安被翻红浪吧?
“我昨晚进去以后,就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他没有取下我的笼纱,以为我真就是王邪风月楼请来的师太。好在他也没有要怎么样,只是把我绑在床上,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唐婉蓉赶紧把事情说清楚,这不但关乎自己的名节,要是传到太后那里去,谁知道太后会怎么想?
黑姬和白姬对视了一眼,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么离谱的事儿她都说的出口,那就相信她吧。
唐婉蓉头痛欲裂,看来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她们相信自己和秦守安真的没什么才行。
感谢龙威裂天横空霸闪幻影绝杀、乐乐乐逍遥、雪泪寒啊、李仁军9的慷慨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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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好头颅爆米花
秦守安醒来时,发现怀瑜正坐在床尾,把他的双脚抱在怀里,手里翻着一本医书在看。
难怪梦里自己好像一直在踩带籽的棉花。
“你在干什么?”秦守安垫高枕头,一手撑着脸颊问大丫鬟。
“你醒啦!”怀瑜连忙把他的脚放回被窝里,严严实实地压着,“早上我过来,发现你的脚在被子外面,凉凉的,说不定受寒了,我就帮你捂捂。”
“医书你看得懂吗?”三个大丫鬟以前跟在秦守安身边时,都顺便念了点书,算是识字,但这个时代的医书太过于专业晦涩,秦守安在天道门时都学的费劲,更遑论怀瑜了。
“看不懂也得看啊。”怀瑜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责任重大,“小王爷你脚冷的话,这是阴虚体寒的症状,可能和肾水不足,肾气受损相关……这天杀的唐忠……”
说着怀瑜又把唐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咒骂了一番,这才稍稍出了点气。
“你……算了,你看得懂你就看下去。”秦守安也懒得解释了,这个大丫鬟就是一根筋,认定唐忠当年为了童子尿伤了秦守安的肾,现在就决定通过自己努力学医,要帮她的小王爷治肾。
她也不想想,秦守安真有什么身体问题,御医是干啥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给他检查过身体的三朝太医院掌印御医陈一斋,家中十九代行医,怀瑜手中那本《医宗简记》就是他写的,是医学院的必修课程。
怀瑜暂时不看了,放下医书把晗心和月卿喊来,一起服侍着秦守安起床洗漱。
用早膳的时候,在三个大丫鬟的劝说下,秦守安终于吃了点鲍参翅肚。
他怀疑她们仨都在认为他阳虚体弱,外强中干,但他还要去证明下自己龙精壶虻不成?
吃这些,对身体确实大有好处。
习武之人每日体内真气运转,就要消耗大量血气活力,否则真气怎么产生?总不会是吸收空气就能转换。
有消耗就需要补充。
韦良宰他们平常就是一盘盘的肉往嘴里倒,像秦守安这种条件的,自然是各种极品滋补之物用起来,真气之澎湃旺盛,也就远超同龄的习武之人。
前往京都府司西狱时,秦守安让人去太医院请御医有备无患,同时准备了几辆马车跟着,他自己和韦良宰等护卫一同骑马。
马鬃上剪出三花,错金猛虎纹当卢,胸带、鞧带上挂着金杏叶和白玉璎珞,马鞍更是用上了龙纹秦锦。
秦守安翻身上马,长袍迎风鼓起,大袖飘飘,丰神俊朗的英姿,让三坊七巷的姑嫂们不禁羡慕起那马儿和他一块儿起伏颠簸着。
府司西狱位于京都府府门内右侧,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闯入。
守卫见来人高头大马,威武豪阔,为首者衣袍上龙纹翻滚,后方马车更有王府的旗帜,不敢阻拦询问,直接丢下长枪,就往右军巡院跑去通报。
正巧今日京都府尹不在南衙,少尹孟宗昌坐堂,正在右军巡院中和他的老下属喝茶。
听到守卫通报和对来人的描述,顿时一放茶碗,怒而起身。
“大胆,天子脚下,如此放肆!就算是王府来人,纵马闯关,简直是不把我京都府,不把新秦律法放在眼里。我这就去请府尹大人!”孟宗昌说完,一甩衣袖就往右厅走去。
众人连忙称颂:“孟少府浩然正气,让我等自愧不如!”
穿过右厅,孟宗昌唤来一个捕头,压低声音说道:“琅琊王府的人来了,你快去请府尹大人回来。他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家后院的葡萄架子倒了,死伤惨重,我得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家葡萄架子倒了,死伤惨重?捕头知晓孟宗昌的作风,倒也不意外,拱手道:“遵命。”
此时秦守安已经来到西狱前,进入典狱房,看到了被羁押的王府众护卫。
“兄弟,我来晚了。”韦良宰看到护卫长逢六郎,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顿时痛心疾首。
眼前的逢六郎,眼睛几乎睁不开,嘴角干裂布满血痂,衣衫褴褛,脖子上因为枷锁的重压而受伤,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溃烂流脓。
双手双脚更是伤痕无双,头发东一缕西一缕地掉的差不多了,不认识的人只当他是個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
其他护卫也都差不多,十几个汉子拥挤在狭窄的半地下牢狱中,每人都被铁索束在根本没法躺直身体的砖砌地铺上。
垫上的稻草也是湿润润的,角落里还有并不畏人的老鼠,死死地盯着只剩下游丝气息,恍如死尸的囚犯们。
“这位是……”逢六郎微微张嘴,神色僵硬地看着秦守安。
“小王爷。”
“啊……小王爷!”逢六郎摆脱韦良宰的搀扶,扑通跪倒在地。
其他护卫仿佛也得了生气,各自挣扎着爬过来,纷纷跪倒在秦守安面前。
“我来晚了。”秦守安扶起逢六郎,示意其他人扶起跪地的护卫们,然后目光冷厉地盯着负责这间监牢的狱吏。
此时狱吏地位底下,属于贱役,地位底下,遭人痛恨而鄙夷。
甚至还会被削籍逐出家门,禁入宗祠,子女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几乎是永无翻身之日。
看起来很可怜,然而前朝曾经领百万大军,位极人臣,担任过宰相的周一搏,也曾经感慨过: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律法禁止虐囚,然而一进入这典狱房之中,是死是活就完全看狱吏的脸色了。
在这里没有钱的囚犯常常被看做猪狗不如,得了病也不会通报上头。
等到重病时,再向其家人大笔索贿才肯为其医治,要是从不行贿,便是酷刑交加,扛不住就死了。
拿木棍重击把手脚打断叫“掉柴”,用木索夹脚腕手腕叫“夹帮”,更有用绳索箍紧拉扯让人恨不得自己把头撞烂的手段叫“脑箍”,各种凶残暴虐的手段,只有想不到,没有狱吏们做不出来的。
“伱们受苦了。”秦守安看着众人的惨状,举起手来,手指慢慢落下,指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狱吏,“这间是他在负责?”
逢六郎那原本被眼屎封的几乎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猛地睁开,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人名叫浦宗孟,听人说我们出不去了,所以即便我们家人送上许多银钱,依然每日鞭笞棒击,想方设法凌虐——
贱内前日来探望,他甚至口出狂言,说如果贱内答应嫁于他,他便让我死前少受点苦,否则便要把狱中的生死一百零八式都用在我身上……”
众人脸上都流露出愤慨之色,再也不需要压抑,群情激动地围住了浦宗孟,显然受到此等待遇的不止是逢六郎。
“浦宗孟,你胆子不小啊。”秦守安冷笑着走近浦宗孟,这些人怎么逮着机会,就想要淫人妻女呢?
唐忠这等人如此,浦宗孟这种地位更加低微的,也是如此。
淫人妻女,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小王爷……小的,小的胆子不大。”
浦宗孟双腿发软,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陪着笑脸说道:
“各位大人进来的时候,听说是犯了大事,我这也是按照规矩办事,拿些常例钱。只要小王爷你拿了府尹手谕,把人提走,小的这就把例钱退还各位大人。”
“规矩?你典狱房里的规矩,管我什么事?你是觉得,我也要守你们的规矩是吧?”
秦守安可不是来讲规矩的,有些人掌握着点豆大的权力,常常就会忘乎所以,认为自己这块地方的规则,放之四海而皆准。
“不敢,不敢。”
浦宗孟连忙说道,他不过是一个狱吏罢了,谁在他这个位置上都会如此,堂堂一个王府世子,难道还和他计较不成?
他背后是京都府,如果世子对这种种规矩不满,那也应该对上府尹。
“不敢?还要我拿了府尹手谕提走人,你才退那些索贿到手的钱?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秦守安说完,抓住浦宗孟的头,狠狠地砸在了墙上,顿时头颅炸裂,浦宗孟一声惨叫后,脑浆流了一地,顷刻命丧黄泉。
浦宗孟死都没有想到,大伙儿都说这些人犯了天大的事儿,必不可能重见天日,只需往死里敲骨吸髓,必然能赚个盆满钵满。
眼见那逢六郎家的小娘子年轻貌美,正要人财两得之时,突然杀出这么一个完全不讲规矩的小王爷?
“小王爷神武!”逢六郎激动的难以自已,这一个多月来积蓄胸中的愤懑与怨气,一泄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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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目无王法
逢六郎原本恨不得把浦宗孟生噬其肉,千刀万剐才能发泄心头之恨。
现在看到他被小王爷亲手击毙,却是比自己去打杀这坏种,还要心中舒畅十倍。
韦良宰等人早已经知道,连在龙吟城中依托王府的地位,颇有些八面威风的大管家唐忠,都被秦守安一拳杀之,典狱房的贱役又算什么?
“诸位,我备了马车,接各位回府。”秦守安伸手从浦宗孟腰间取下钥匙,帮逢六郎解开了枷锁镣铐。
“太医院的御医,已经在府中等候,各位安心疗伤。”
秦守安把钥匙交给韦良宰为其他人一一打开锁铐,沉声道:
“至于什么京都府尹的手谕,我是没有!就看你们跟不跟我离开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愿否?”
“愿!”声如洪钟,激荡在窄小的牢狱中。
众人都知道,世子来去自如,视京都府衙的门禁如无物,其他人就没有这特权了。
要是府尹带兵等候在外,非得扣押下众人,大概只有世子能够独善其身,其他人再被抓起来,只会罪加数等,无罪都变死罪了。
可是继续在这里呆着,那也是一死,而整个龙吟城中也不见得有第二个人,会为了府中几个护卫来闯京都府衙!遇良主,自是肝脑涂地地跟随。
走出典狱房,旁边有一排跪像,皆是历代被惩治下狱甚至杀头的酷吏,只是这样的警告显然没有什么作用。
浦宗孟这样的人存在,就说明《新秦刑统·断狱律》中对狱吏的监管条文形同虚设,牢头狱卒们依然是“以狱为市”。
有人已经等候在那排跪像前。
“见过小王爷,下官京都府判官浦天梁。”浦天梁上前见礼,却也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大胆,敢挡小王爷的路,信不信撞死你!”韦良宰勃然大怒,看自己兄弟浑身是伤,早就看着府司西狱的人不顺眼了。
“不敢,下官哪敢挡小王爷的路?下官挡的是典狱房中几位的路,没有府尹和少尹的手谕,也没有签字画押,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啊。”浦天梁笑眯眯地,也不提是秦守安来带人走,只当是逢六郎等人打算自行离去,他按照规矩来问询而已。
他尽到自己的职责,能够在府尹和少尹面前有所交代就行。
上面怪罪下来,他也有托辞。
当面顶撞一个世子,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显得你凛然正气,不畏强权吗?可笑。
他拦在这里,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最后他肯定是拦不住的,想必世子也懂得,大家逢场作戏就好。
“姓浦?你和浦宗孟什么关系?”
秦守安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那些跪像上。
他对于跪像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秦桧夫妇,只是同样的是没什么用,警示后人?
学习的倒是挺多。
“没什么关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浦天梁说的也算实话,真要关系近的亲戚,怎么也不会安排来当狱吏。
“我把他杀了。”
秦守安扫了一眼浦天梁,“你不去看看?”
浦天梁只觉得浑身发凉,他倒不是在意浦宗孟的死活,但这位小王爷是不是有点太骄纵了?
“小王爷,你这么做,完全是目无王法……”
浦天梁毕竟是朝廷命官,他知道秦守安随手杀了浦宗孟毫无顾忌,但只要稍稍有点脑子,就不可能在这白日昭昭之下,当众杀死一名从六品的官员。
现在太后娘娘威严日浓,对于皇亲国戚的管束越发严厉。
尤其是因为某些不便公之于众的原因或者说猜测,秦姓皇族更是小心谨慎了许多,避免像威武王一样被太后娘娘拿来杀鸡儆猴。
杀浦宗孟这样的下等贱役,没有什么问题,最多就是闯进典狱房里杀,做得有点过了,但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诛杀一名尽职尽责的朝廷命官,简直就是在挑衅天威,完全不把朝廷的脸面当回事。
“你叫我什么?”秦守安冷笑一声。
“小王……王爷……”
“目无什么?”
“目无……目无王法……”
“哈哈……你拿王法来管王爷?”秦守安冷笑了几声,然后刺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什么是封建王朝你懂不懂?这里的王法,就是我们这些姓秦的,拿来管天下的,而不是让你用来管我们自己的。”
秦守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浦天梁:“你该不会真以为王法比王爷大吧?”
浦天梁低着头,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双手缩在衣袖里抖动着,他还想着做做样子,这位小王爷却连样子都懒得做。
赤裸裸地撕掉所有道貌岸然和冠冕堂皇,如此明目昭彰地杀人诛心,把人心从胸腔里掏出来,还要丢地上踩两脚似的。
说完,无人再敢阻拦,秦守安从韦良宰手中接过缰绳,带领众人纵马而归。
……
……
黄昏落日,离秦守安杀人闯狱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时间。
城西的驿道上马蹄声响,背插黄色旗帜的一名龙吟卫,将金箔印火漆封缄的信件,送到了抚仙海旁的寂静照鉴庵。
抚仙海名为海,实则为悠蓝寂静的大湖,水岸有一大半紧挨着巍峨雪山,是整個新秦都难得一见的惊涛拍岸、山海雪色相邻的绝美景致。
寂静照鉴庵就坐落在这山海雪色之间,殿宇楼阁,白墙青瓦错落,几进庙堂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的观海听涛崖。
片刻后,龙吟卫的信件再次被送到正在观海听涛崖陪伴尊客的婉荷师太手中。
婉荷师太看了看前方,芜仙湖嵌在天地间犹如湛蓝的宝石,火烧云翻滚流淌,簇拥着红日汹涌地铺面而来。
皑皑雪山绵延直达天际,悬崖上如棋盘般密布剑痕纵横的巨石上,一个迎风而立的背影,衣衫鼓动,俯瞰天下。
朝着这个背影走近几步,婉荷师太白皙绵软的手指,轻轻拆开信件。
“谏院这次讲的是琅琊王世子的事儿。”
“他——嗯,这位世子又做了什么?”
婉荷师太听到声音中隐有笑意,接着说道:“世子今天上午,闯进府司西狱的典狱房,杀了一名狱吏,然后把他们府中的护卫劫走了。”
湖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撩拨的那高挑背影的衣衫鼓动,隐隐约约的凤纹,竟似展翅欲飞,暗金与银线的光泽,让那凤纹仿佛是真正的圣兽附体襕裙。
“没有说他为什么杀狱吏?因为琅琊王意外而下狱的那些护卫?”
“信笺上确实没有详说,只是提到了世子回京第一日,就把府中恪守尽职的大管家给杀了,认为如此暴虐凶残之举,不严惩无以平民愤。”
“民愤?”声音十分平静淡漠,仰头看着滚滚白云下的新秦,凤引九雏,有紫气东来,正成千古盛世,哪有什么民愤?
“谏院的年轻官员们,总是格外愤世嫉俗。”
婉荷师太笑了笑,注意着措辞,“只是世子刚刚回京,确实有点引人瞩目。”
“嗯,那孩子确实莽撞了些,也胆大包天。小时候就敢一脚把他堂弟踹进衣柜里。”说着,笑声逐渐张扬,似觉有趣。
婉荷师太却是心头一惊,秦氏皇族枝蘖繁盛,琅琊王世子的堂兄弟很多,小时候也会如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打打闹闹,所以踹其一脚就会被认为胆大包天的对象……大概只有如今的皇帝陛下。
世子连陛下都踹过?
忽然之间,婉荷师太也觉得谏院是没事找事了,世子回京后做的这些事儿,很寻常吧?
婉荷师太回头看到师妹怡云师太,如履平地般来到半山腰,便收起了信件。
见礼后,两位师太一同运起真气,将崖壁上的一扇机关大门打开。
一股狂啸的风从门中卷来,仿佛藏匿着无形的巨兽,迫不及待地逃匿往广阔天地,仅可供一人通过的甬道在机关后显露,里边便是深藏在山体中的广阔洞穴。
洞穴壁上嵌入了数之不尽的红色晶体,稍稍收敛眼睑,让视线变得模糊,会发现那些红色晶体隐约组成了一只火焰巨鸟的形象。
在巨鸟的腹部下方,摆放着一副棺材,巨鸟双翅呈拥揽状态,即便它的形象模糊,依然能够让人感觉到它对这副棺材的守护与眷恋之意。
这一副棺材,质地初看可能是青铜,散发着沉淀的古意。
表面所用青绿、粉褐、藕褐、赤褐、黄白等颜色却十分明亮新鲜,彩绘的龙虎朱雀等祥瑞图案清晰鲜亮,仿佛落笔不久。
在红色晶体的光芒下,可清楚看见棺材盖顶周边有黄色勾连的雷纹。
中央图案中有一座高山,山为等腰,立于画面中央,双龙穿越山体,龙尾环绕一方古玉,两条黄色绶带栓住双龙。
图中更有凤凰展翅欲飞,隐隐和洞穴顶部的火焰巨鸟气息呼应。
两位师太环绕棺材一圈后,回到洞穴外禀告:
“太后娘娘,神棺对气血依旧没有反应。”
从小棺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巨大章节各种求。
怕大家有些误解,有必要说明一下,这样求,并不意味着小棺里躺的是夏花。
第26章 神龙破空
夜色降临,王邪风月楼二层临河的房间,常年被人包下。
站在露台上可以远眺皑皑雪山,横亘如蛰伏的巨龙,其上星河璀璨,恍如世界的尽头。
宰相府的大公子房之山,束手而立:
“据说远古时期有神龙破空而来,血气纵横三万里,力竭而陷入沉眠中。无数年后形成了这鲲崙山脉,滋养了天下九州,尤其是让龙吟城成为了世间第一等的繁华之地,在这里居住,人们的寿命都远比其他地方要长。”
房之山的身后,站着荣家子弟荣青书,同样在远眺美景:
“鲲崙山脉中特产龙吟石,以大量此等石材建筑的皇城,会在感受到大宗师武者的血气时,发出吟声警示。此城故名龙吟城。”
他身材略微削瘦文弱,但眼睛很大,皮肤白皙,整个人就显得幼嫩了些。
常常让人以为他不过是十六七岁,实则已年过而立,比房之山还大上几岁。
“大宗师入城会有龙吟警示,确有其事。不过神龙破空而来……乃怪力乱神之事,世人喜好以讹传讹,也许当年不过是有大蛇出没,就被传成如此。”荣青书嗤笑一声,接着说道。
房之山回头看了一眼荣青书,荣家子弟向来傲气,一门三公,权势熏天。
如今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是出身荣家,门生故吏更是遍布朝野,市井中甚至有荣家与秦家共掌天下的说法。
当朝宰相房杜魏,更与荣家交好……可以说若没有荣家的支持,房杜魏即便勉强坐上了宰相之位,但要想行使执宰之权、在朝堂中顺利推行政令,也是步履维艰。
“至少宜居养生是真,国公府的别院也建在鲲崙山脉中,这点总不是假的吧?”
房之山说完,目光一凝,露出些羡慕之色:
“据说别院靠近寂静照鉴庵,站在高阁上便可以看见师太们做早课,练功和指点宫中女官练体。”
“这倒是。”荣青书略有得色,实际上他是没有看过的,即便别院靠近寂静照鉴庵,谁又敢冒着太后之怒去做这等事?
连偷香窃玉都算不上,沾不到半点荤腥,却很有可能被宫中惩治,从此被太后憎恶,得不偿失。
“只是这段时间,你即便在别院中,也看不到师太……太后娘娘正在庵中修养,师太们陪侍左右,片刻不离。”
荣青书指了指房内正在和姑娘们喝酒饮食的那些年轻官员,“谏院今天的风闻谏事章,便是被龙吟卫送到了庵中。”
房之山知道荣青书今天是招待谏院的几名年轻官员,他来作陪不过是面子推不过去,走个过场。
荣青书请他来,自然是因为这些年轻官员若想上进,结交下宰相公子总是没错。
荣家真是……手又要伸进谏院之中,房之山脸上笑意不变,随口问道:“那今天的风闻谏事章,就是我们这位司马拾遗和诸位同僚呈上?”
感觉到房之山的打探之意,荣青书也不遮遮掩掩,冷哼一声,“谏的就是那位无法无天的琅琊王世子。仗着世子身份,简直目中无人,回府第一天就杀了王府的大管家唐忠,今天更是闯进京都府,劫走狱中囚犯十余人。”
“什么!”房之山似是刚刚听说,手掌一松,酒杯差点掉落,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琅琊王世子归京我是知道的,八年未见,他竟嚣张跋扈到此等程度?司马拾遗以及诸位仗义执言,只怕会得罪世子啊。”
拾遗,谏院职司,品阶虽低,但职权范围很广,而且可以直达上听,举荐贤良,却是朝堂中各方都愿意拉拢的力量。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这王邪风月楼招待司马拾遗,并且请了你作陪……琅琊王世子再怎么想报复,他也要顾忌一点。”
荣青书直言不讳自己的意图,伸手拍了拍房之山的肩膀,哈哈大笑。
“你啊你啊……又算计我。”
房之山脸上流露出无奈苦笑,回到酒桌旁边,满上酒杯:
“司马拾遗,以及诸位秉持三谏之义,让房某钦佩不已,薄酒一杯,聊表敬意。”
“不敢!”司马拾遗名叫司马玺,今天还是第一次帮荣青书办事,就得到宰相之子的敬酒,顿时受宠若惊,只觉真正攀上高枝。
其他年轻的谏院拾遗们,也是心中一片火热,连忙站起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司马拾遗,可是青州司马氏出身?”
“正是……”
“家严曾在青州任事,赞叹:司马高门第,青州新翰林……”
“过奖过奖——”
房之山当即和酒桌众人侃侃而谈,一边套着话,慢慢才确定,荣青书一来是要帮他担任京都府尹的姑父出出气。
二来则是那唐忠掌管王府的一些生意,有些来往,唐忠帮荣青书从海外捎带了一些好东西进来。
现在唐忠死了,荣青书自是没有可能再去找王府讨要……本来就是背着王府做的交易。
房之山看的明白,在琅琊王刚刚去世之际,太后不可能再对秦守安做些什么,这样的风闻谏事章,最多也就是恶心下秦守安。
“荣兄,你觉得太后会如何处置琅琊王世子?”
酒宴散后,看着姑娘把司马玺搀扶到四楼客房,房之山打了个哈欠,按着有些酸胀的腰问道。
“一顿训诫是少不了的,但也仅此而已吧。那秦守安也得夹着尾巴一阵子……”荣青书没有继续说下去,笑了笑,“走,我们再喝点。”
“我不行了,再喝就得躺下,稍微耽搁了些时间,我家那位醋坛子就会杀来,说不定殃及鱼池,把你也打上一顿……”
荣青书一边笑着房之山惧内,但想想他家那泼妇还真敢下手,自己到时候徒丢脸面……于是也不敢再挽留,把摇摇晃晃、不甚酒力的房之山送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中,闻着月氏香的袅袅烟气,房之山却坐直了身躯,半睁半闭的眼睛睁开,神采清亮,一点醉意也无。
太后娘娘垂帘听政第十年,成立了谏院,设左右谏议大夫、司谏、正言和拾遗等职司。
谏院主要针对的是各位皇亲国戚、勋贵权臣,在朝堂之外的种种言行举止。
这一点和宰相统辖的御史台完全不同,御史台主要针对的就是官员任用、朝廷各部门事、京都以及地方政务。
谏院原本只向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负责,这些年过去后,也难免被各方插入了些人手。
倒是房杜魏因为已经统辖御史台,为了避免让人觉得宰相在舆情言事上一手遮天,反而和谏院一点裙带牵连都没有。
荣青书动用谏院的力量促使太后训诫秦守安,会让这位世子以后的行径有所收敛,在房之山看来并不高明。
要是房大公子来操作,必然会迎合秦守安,暗中引导秦守安更加肆无忌惮,那么他迟早有一天会闯下滔天大祸,连世子的身份都免不了罪,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房之山和秦守安没有仇怨,在他眼里,荣青书心胸狭隘气量不足、精明擅于算计,但气魄心境又算不得上乘。
相比较而言,这个许久不见的琅琊王世子,从小就让人有点看不透,看似肆意妄为的胡闹,却常常只是在某些不可逾越的底线边沿试探,伸伸腿儿撩拨一下,就又缩了回去,让人难以发作。
现在自然更加沉稳一些,凌晨相见,只觉琅琊王世子有如神仙中人,气韵姿态都让人心醉为之折腰献花,荣青书如何能与之相比?
不管怎么样,房之山都不可能因为和荣青书的那点交情,真的去参与针对秦守安的某些行动。
回到宰相府,正处于观察期、表现期、悔过期的房大公子,先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的少奶奶请安,挨了一顿骂和一脚,然后才去找小妹房之湄。
房之湄正在书房中作画,听到大哥的呼喊声,连忙将桌上的画作藏起,然后笑着问道:“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今天晚上和人喝酒,聊到了琅琊王世子,我记得他年幼时常常过来玩,倒是好久不见了……”房之山走进书房,瞄了一眼长桌,打了个酒嗝说道。
“是啊,你们聊了什么呢?”秦守安回来这么久,房之湄其实还没见过。
倒是听相府的一些丫鬟婆子们说世子只要瞟人家一眼,就能让人腿儿酥的,只想弯腰按住并拢的膝盖。
“哦,没什么,就是和荣青书喝点酒……他还来邀你去参加什么诗画集会吗?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房之山冷哼一声,只盼有一個能让妹妹完全压住,也每天都打他一顿的妹夫,能和房之山同病相怜,那才是极好的。
“哥,别跟我提这人了……和我说说,你们聊了世子什么事儿?”作为宰相之女,房之湄自有底气,倒是不担心荣青书能借荣家的势成就这门婚事。
“嗝——”
房之湄按住哥哥的肩膀让他坐下,倒了醒酒清浊气的桃花露给他喝。
“今天世子又杀人了……”
“啊!他没受伤吧?”
“嗯?”
第27章 真龙之威
在府司西狱受到虐待的护卫们,接受太医院医师的诊疗后,便集中一起修养。
安抚家眷等后续事宜则交给韦良宰去做。
杀了浦宗孟,简直就是替天行道,为新秦朝廷和国民除害。
秦守安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没有怎么出气。
当一只蟑螂露头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在你没有看见的地方,它们至少有了一窝。
府司西狱里像浦宗孟这样的绝不是个例,护卫们的伤也不是浦宗孟一个人弄出来的。
只是他现在再回去把府司西狱杀的血流成河,已经不合适了。
等待机会吧。
秦守安个人的力量有限,他无法消除娼妓这种古老的行业,也没有机会去整顿吏治,可他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尤其是撞到他手里……浦宗孟的同僚总得再死上一群。
“使自掘地,道埋之,观其足动,以为戏乐……知新帝登基大赦,竟取囚犯十八人立斩之,才毕而登极赦至……”
秦守安在父亲的书房里,翻到了《府司西狱中事略》的记录。
才知道原来因为九州府曾经借过府司西狱关押江湖人,顺便记录了府司西狱中一些杀囚和虐囚的事件。
例如让犯人自己挖洞把他埋了,看他露出两条腿挣扎取乐。
赶在大赦天下之前随意杀囚,以免赦免的那些囚犯出去了吐露牢狱中见不得光的事。
因为囚犯太多,直接杀了一百多人节约狱房,然后以病死为由上报骗取抚恤金。
秦守安并不是只关注罪犯的权益,而不去关注受害者的玩意……府司西狱里可都是未决犯和劳役犯,基本都是轻罪。
有些甚至只是鸡毛蒜皮的事就被抓进来,因为家中拿不出钱贿赂,只能在狱中慢慢等待排期上堂。
如果有人行贿插队,他们的排期就会被延后,上堂审判之时遥遥无期。
老王爷出事入狱的护卫,浦宗孟就说了,这些人原本就没有可能再重见天日。
秦守安要是不去救人,他们就会被一直敲诈,直到家底散净,然后因为某些随便的原因被杀。
“小王爷,除去出城公务,无法调离值守的,其他人和客卿都已经在书房外候着了。”晗心走进书房,对正在看书的秦守安说道。
“嗯……第一个应该叫谁进来?”秦守安问道。
“明先生。”韦良宰看了看名册。
“明先生?哦,他小时候还教过我写字来着。”
秦守安回忆了一下,这一位是书法大家来着,只是教着教着,就觉得没资格给秦守安当先生,只时不时地拿些奇奇怪怪的生僻冷门古籍给他看。
怀瑜的那些医书,就是明先生推荐,秦守安懒得看,然后被她收下了。
秦守安至今都不是很明白这位先生的教学理念,不过也不是很奇怪,很多谋士、客卿都喜欢独立特行,做点别人不理解的事情当成名士之风。
“是的。明先生是王爷麾下第一智囊,原本在王爷出事后心灰意冷,想要退隐回乡,被王妃留了下来。”韦良宰有些钦佩地说道,武人对待读书人常常只有两个态度,要么鄙薄轻慢,要么崇敬佩服。
明先生这种得到老王爷器重,肯定是有真本事的,自然能让韦良宰佩服。
“好,让明先生进来吧。”
秦守安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熙春台召见了王府中有职司的管事、武将和一众客卿,以及资格较老的仆佣。
尤其是那些他小时候接触过,印象还好的下人,也都关心了下……他很能融入封建统治阶级上层的身份,但内心里终究是要温柔一些的。
熙春台原本就是老王爷处理公案文书,和幕僚商议大小事务的地方,如今秦守安选择这里作为回府后第一次正式和王府上下众人会面,其中含义不用多说。
从拳毙唐忠,再到闯狱救人,可以说是恩威并施。
秦守安相信除了一时昏头、或者受人指使而别有用心的,王府上下众人都应该意识到,要以什么样的正确态度来面对这位强势的小王爷,恶仆欺主之事很难再次发生。
熙春台只有上下两层,但占地广阔,由重檐歇山顶的主楼和双檐卷棚顶的前阁组成,秦守安中午又在这里重新宴请了明先生。
明先生的全名叫明士隐,头发略显花白,额头左右略微凸起,似乎生了两個角似的,容貌清奇,令人见之难忘。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相貌特征叫做天生异相,例如双耳垂肩、重瞳、双手过膝、狼顾、重耳、头上圩顶等等,普遍认为但凡长出这样的异象,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秦守安小时候跟明先生学字,就是因为他额头的两个角,而对他印象深刻。
他有点怀疑是骨骼异常,或者良性肿瘤之类的。
“先生,请坐。”秦守安执学生礼,请明士隐入座。
明士隐耳旁的发丝飘逸,目光深邃,仔细打量着秦守安,然后才欠身入座:“小王爷客气了。”
旁边伺候着的月卿倒了酒,只是招待客人,她便也没有从怀中掏出温热适宜的酒壶,而是让厨房送菜时一并呈上热酒。
“先生为父王鞠躬尽瘁多年,如今本应该衣锦还乡,颐养天年,姨娘留下先生,却让我非常感激,还请先生再劳累些许年岁。”酒过三巡,秦守安放下筷子,诚恳地对明士隐说道。
明士隐也把酒杯放下,脸上浅浅的笑意让额头上堆起皱纹,围绕着那两个角,倒像是水纹环绕着礁石似的。
“不瞒你说,明某辅佐老王爷多年,算得上亦仆亦友。答应王妃留下来,原本也只是想再见一见世子便告老还乡……”
明士隐话音一顿,目光落在秦守安俊美的脸庞上:
“没有想到世子此去天道门,却似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命格如云龙探首,显露真容,让明某为之心折。”
“此话怎讲?”
秦守安不动声色,他去天道门当然算是机缘,但明士隐以云龙探首来比拟,这可不是一般的吹捧。
“世子有真龙之相。”
说完,明士隐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酒,云淡风轻。
秦守安微微皱眉,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还是他在王府这么多年,其实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直隐忍不发,现在看世子年轻好糊弄,准备把整个王府都往不归路上送?
秦守安要是真龙之相,那陛下算什么?第二条真龙?
作为皇族,本就应该避嫌……假设一下,皇帝陛下忽然驾崩,又没有留下子嗣,那么秦守安是有资格进入皇位继承人序列的,他的位置甚至不会太靠后。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肤浅,只要长得好看,凭着这个原因都可能得到特别的推荐去做官什么的。
例如现在的京都府尹,就是因为他比另外一个候选人更加潇洒俊秀,曾经是龙吟城中小有名气的美男子,而另一个候选人尽管资历政绩都更优秀,但天生老相,长相平凡普通,最终这顶乌纱帽,就落在了长得更好看的人头上了。
正是因为有资格,就要避嫌,秦守安打小被送到天道门,其实就是一种“入江湖、远朝堂”的明志。
看到秦守安一言不发,却也不似被他触动,明士隐接着说道:“既然世子是真龙,那么宫中的,自然就是伪龙。”
人老了,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明士隐无儿无女,亲朋来往甚少,就算诛九族对他也形成不了什么威慑。
此生只想辅佐一位明主,说不定能成就千古英明,与史上诸多名臣同列,那才是明士隐的追求。
有多少人就是因为一句惊人之语,才得以开启君臣佳话?
“明先生此言差矣,宫中哪有什么伪龙?只有坐在龙椅上的,才是真龙。他人若自以为是真龙,其实都不过是被野心蒙蔽,没有自知之明的鱼鳖虾蟹罢了。”秦守安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他要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思想烙上了这个时代的钢印,听到明士隐的这番话,要么欣喜惹狂,要么忐忑不安,定然心如擂鼓,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秦守安却没有怎么当回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
如果说,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皇位,正好在他屁股下面,他顺势坐下去,那还行。
可是要他去陷入危机四伏的朝堂政变,从千万人中杀出唯一的一条通道,走上那血肉骸骨筑基的皇位,他没有兴趣。
现在新秦朝堂上看似因为太后乾坤独断,各方势力蛰伏沉静,但真要改天换地,那就绝对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数之不尽的枭雄豪强,会杀得这天下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这有什么好玩的啊?
秦守安没兴趣,他志不在朝堂,而在江湖。
美艳辣手的师太、毒如蛇蝎的赤练仙子、修炼葵花宝典后笑傲江湖之风云再起中的lgbt人士、领教过秦守安棍法后发誓要千里追杀他的女侠等等。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姿容天下无双的师父……单独列出师父,自然是因为秦守安尊师重道。
她是秦守安江湖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和其他的妖妖娆娆,不是同样的妩媚。
秦守安这辈子的人生,头十年在龙吟城当纨绔子弟,后八年在江湖中浪迹,都很有趣,也都比为了皇位去打个头破血流有趣。
“世子所言极是。明某僭越了。”明士隐原本以为口吐惊世之言,秦守安的反应不外乎他预料的寥寥几种。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守安既不厉声苛责以掩饰内心,也没有顾左言他地试探,淡泊宁静,气度宁人折服。
果然是真龙才有的胸怀气魄……明士隐抚摸着他额头上的角,他最近再次感觉到额角和真龙之威的共鸣。
第一次共鸣,还是跟随老王爷觐见先帝,让明士隐感受到了真龙之威,而第二次共鸣,却是小王爷回府的那一天,额角感受到了和上一次觐见先帝时,一模一样的真龙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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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汝妻子
秦守安原本打算和明士隐细聊,尤其是想询问他一些关于唐婉蓉的事情。
结果明士隐一上来就觉得他的命格是云龙探首,显露出了真龙之相。
这完全就是撺掇秦守安去谋朝篡位的意思,秦守安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了。
他没有想着去处理明士隐以绝后患。
要是其他王爷可能有点害怕引起宫中猜忌,但琅琊王府在朝堂中只有情面而没有排面,势力完全倚靠九州府衙,掌控的是朝廷放逐在天下之外的所谓“江湖”。
江湖上的势力,小打小闹,占山为王还差不多,要组织起来推翻朝廷,纯属异想天开。
一股股江湖势力,都只是散兵游勇,单打独斗流窜很让人头痛,但在战场上遇见千军马万之势,就算是大宗师也得暂避锋芒。
前朝历代,从未有江湖势力成事的记录,最多就是被招安后还能割据一方,维持一段时间后,还是会被渗透瓦解。
掌控江湖的九州府衙也同样如此,以江湖为基业,欲逐鹿宫中,实在有些荒诞无稽。
在熙春台招待完明士隐后,秦守安依然回到了海棠春坞。
熙春台和周围的阁楼殿宇,属于王府的中枢核心,入主其中自然代表着掌控王府。
可如果他真的能掌控王府,那么他实际上住在什么地方,反而不重要了。
他在海棠春坞,那海棠春坞便是中枢……熙春台更像一个纪念堂,留下了老王爷秦恒的种种存在痕迹,让人感怀。
午休过后,怀瑜对准备练功的秦守安说道:“二管家求见。”
“让他进来。”
唐诚昨天就出城办事了,上午并没有在熙春台等候秦守安召见。
他行色匆匆,有些疲惫地喘着气,眼睛中却是神采奕奕,颇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
先是向秦守安告罪,然后禀告道:“唐忠这厮借王府之名揽财无数,账房清点后,已尽数收回王府内库。”
说完唐诚就献上一本册子,秦守安随意翻了翻,记录着唐忠名下的店铺、楼房、地产、田产,还有一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类的财物。
秦守安没有放在眼里,但财产总量放在龙吟城中,也堪称一等一的富户了。
唐忠在秦守安和唐婉蓉眼里不过是下人,在外面却是威风八面,打点着许多王府的产业,也有实权和势力。
中饱私囊之后逐渐淡忘了自己的身份,平常老王爷看在唐婉蓉面子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此以往,对于刚刚回府的世子自然欠缺敬畏之心。
现在被唐诚抄家,也算是淫人妻女后,一报还一报。
想到唐忠曾经胁迫唐诚妻子的事情,秦守安丢下记账册子,笑着问道:“唐忠置办了这么多产业,娇妻美妾应该也没少娶吧?”
唐诚心道还好自己有所准备,如实以报:“禀小王爷,唐忠有一妻二妾,还有两个女儿。小的看她们孤苦无依,便接到了城内安置照顾。”
“哈哈……你这是:汝妻子,吾自养之。”秦守安大笑起来,“是个狠人,不错,不错。”
唐诚有些惶恐,他原本是想着进献给小王爷当奴婢,但小王爷的意思让他自己留着?
只是看秦守安不像说反话,唐诚便唯唯诺诺地赔笑,也不敢再提别的意见。
以免小王爷来一句“你都不要的非得塞给我?”,然后给他一拳崩头,唐诚的妻女便又属于别人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唐忠先做的过了,谁也不能说你什么……只是你也应该记住,应当以唐忠为戒,否则将来你的妻女,也会有别人来照顾。”
秦守安没有去琢磨唐诚在想什么,声色逐渐严厉,“也别忘了好好对你的结发妻子,下去吧!”
“是!”唐诚也不敢再多说槽糠之妻不下堂之类的场面话,迎着小王爷眼神中的厉芒,只觉得后背一片湿漉漉的,连忙倒退几步离开。
秦守安摇了摇头,怀瑜走过来帮他脱掉长衫,她已经知道小王爷练功,必然是只穿着一条长裤,赤裸上身的。
经过这几天重新熟悉以后,三个大丫鬟再看到他的身体,已经不再那么害羞脸红了。
偶尔还会大大方方地看着,叽叽喳喳地议论小王爷一身肉肉真好看,也不知道那家的小娘子会有福气之类的。
“刚刚那个唐诚,应该是想把唐忠的妻女进献给你……喏,意思就是得让小王爷你先看看,你觉得合意就留下,不合意他就再行安置。”
怀瑜把他的里衫顶在头上,像域外女子的头纱似的,小声地在他身后说道。
下面的人心思复杂,小王爷哪里会在意那么多?
怀瑜作为他身边的大丫鬟,自然要提醒的,说不定小王爷其实是有兴趣的呢?
“我没这兴趣爱好……再说了,作为主子,去动下人的家眷,终究不好。”
秦守安摇了摇头,他又不是曹贼,他连自己身边这三個白白嫩嫩的小妇人都不动,又怎么会舍近求远?
“有什么不好?”怀瑜小声叽咕着,却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以免小王爷觉得她别有心思。
小王爷好像并不懂得下人们的心思和时下的风气:唐忠和唐诚都是王府的管事,唐忠去胁迫唐诚的妻子,自然遭唐诚记恨,可是如果是小王爷,唐诚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把妻子献上。
就像月卿和晗心也是如此,因为夫妻双方都是王府的人,小王爷要是想让她们侍寝,她们的家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反而会非常高兴。
因为大丫鬟侍寝以后,地位待遇也会截然不同,给家中自会带来不少好处。
就像前朝皇后刘氏,入宫前是嫁过人的,她得势了以后,便大大方方地让前夫改姓刘,做自己的哥哥,前夫一家也鸡犬升天,“前夫哥”这样的称呼,便是由此而来。
怀瑜倒是不大适合侍寝了,毕竟她嫁的是外人,外人对这种事儿的看法又截然不同,除非小王爷给夫家一些好处,让夫家主动休了她,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在府中做的是贴身伺候服侍的事情,也不可能太讲究男女之防……终日瞧着貌似仙君的小王爷,感受着他美妙无比的身材,怀瑜能够做到的就是克制自己投怀送抱,别真的做出什么事儿就好。
只是小王爷好像对美色真的没有什么兴趣……若是寻常男子,哪能感觉不到唐诚献上娇妻美妾的意思?
这多半还是和那千刀万剐的唐忠,小时候伤了小王爷的肾气有关。
看那宫中的内侍,被小刀划拉划拉那活儿以后,就对女人没了感觉。
这么想着,怀瑜忧心忡忡地拿起了医书——小王爷身份尊贵,必须得顾忌脸面,不好意思开口找御医来看,作为知情知暖的大丫鬟,怀瑜当然要主动帮他才行。
就是这医书真的有点难……怀瑜瞪大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想象着它们的意思。
秦守安哪里知道他的大丫鬟,正在琢磨着要凭一本当年明士隐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的医书,就要给他当男科大夫。
练完功后,看到她抱着本医书靠在假山上瞌睡,便把她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躺着。
怀瑜的身子软乎乎的,像吃的饱饱胖胖又没有骨头的猫,倒是比唐婉蓉还重一些。
估计是这段时间被秦守安喂养的,她们不止气色好了许多,脂肪也增加了些,而且合理地分布在了好看的地方。
这些大丫鬟也是神奇,平常瞌睡那么沉,抱起来都不会醒,可晚上他要是起身或者咳嗽两声,拍拍床边,睡在外面的她们却又会马上警醒过来伺候他。
……
……
唐诚见完秦守安后,又来到账房,把查抄唐忠家产的册子献给唐婉蓉。
账房是府中重地,为了防患火情意外,建立在湖心岛上,四面环水,仅有一条石桥通往岸边。
唐婉蓉看了看册子,继续翻阅着这几日查账发现的问题,几番对照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查不知道……唐忠竟然利用船队,为别人捎带红罂草膏。唐诚,你去给我查个水落石出,什么时候开始的,走的哪条路线,多大的量……重点是,接下这些红罂草膏的人。”
唐诚领命,唐婉蓉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世子没有发现吧?”
“世子只是随意翻了翻。”
“你去把世子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唐婉蓉接着吩咐道。
在王邪风月楼的那个晚上,他给她讲了一个晚上的故事,却让黑姬和白姬误会她和秦守安被翻红浪。
这两人她相当熟悉,跟她们说自己和秦守安没什么,她们压根不会相信,只能找机会演一出戏,让她们自己把错误的认知扭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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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教坊司的东西
怀瑜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小王爷的床上。
手掌放在腿侧,感觉裙子紧裹着身子,低头看了看胸口,衣衫整齐,果然小王爷对外人再怎么坏,也不会伤到自己人……
不过小王爷要真是个坏蛋,强行要了她身子,她除了哭哭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伸手摸到丢在一旁的医书,怀瑜觉得可以从某些特殊功能的药物入手,毕竟晨间伺候小王爷起床的时候,发现他也是生机勃勃的,就是可能肾气不足,导致有力无心。
说不定就是这样……怀瑜感觉这就是她研读医书后才得到的启发,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迟早有一日在她的努力下,小王爷身体健康,便能够偶尔临幸月卿和晗心。
作为嫁做人妇的大丫鬟,她们自然没有机会收入房中,只能偶尔暖床或者在小王爷需要的时候推波助男,却也能够让她们在府中家中地位提高不少。
正想着这些,怀瑜起身穿鞋,听到外面晗心和月卿正在和他讲教坊司的事情。
“听说现在教坊司非常热闹,非常多的西域女人和蛮子女人,打茶会的银子都涨了一两,去王邪风月楼的豪客都少了一些。”
月卿双手举过头顶,学着一些异域舞蹈的动作,以方便让小王爷了解那些女人多么的妖娆妩媚。
她的身材高挑却不失丰腴,有着小妇人成熟的韵味,扭动腰肢还颇有些像模像样。
“蛮子女人都高高的,有些比寻常男子还高上一些。西域女子都很白,就是肌肤不如我们新秦女子细嫩。”晗心伸手比划着,又拉了拉领口,指着胸前的细腻白净,表示皮肤还是有鲲崙山脉滋润的新秦女子更好。
“你们去过啊?”秦守安听她们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她们都已经是教坊司常客似的,对行情场面都了如指掌。
她们口中的教坊司,隶属于礼部,分为东院和西院。
都是声色娱人之所,和青楼勾栏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更加高档一些。
尤其是东院,一般只在庆典和迎接贵宾时奏舞蹈乐,平常接待的贵客都是皇亲国戚,勋贵权臣的级别,而西院则只需要多花银钱,实际上就是官营妓院。
“没有……”月卿有些向往的样子,“我们听别的府上小厮们讲的。”
“隔壁房大公子就带房三小姐去玩过,房三小姐女扮男装,据说还得到了一位西域女子点名。”晗心羡慕地说道,女扮男装而得到其他女子的欣赏,这种际遇哪个女子不心向往之?
带着妹妹去逛教坊司?房大公子真是个妙人。
至于房之湄会女扮男装逛教坊司,秦守安也不觉得奇怪。
房之湄小时候长得一副乖巧文静的模样,但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内心其实还有些离经叛道。
秦守安正琢磨着要不要带她们去长长见识,唐诚又过来帮唐婉蓉跑腿,说有要事相商。
有事找我,你自己过来啊……秦守安生出这个念头,但是想想那天晚上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有他收藏的笼纱,便也不斤斤计较了。
毕竟算是长辈,也答应她在府中要做出上下敦睦的样子。
于是秦守安去找了一捆丝麻绳索,就去账房见唐婉蓉。
湖心岛上雾气弥漫,账房内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和设计,十分干燥,并不会因为潮湿而影响宗卷纸张保存。
“唐姨,查账出了问题?”除此之外,秦守安想不到唐婉蓉找她在这里见面的理由。
唐婉蓉坐在堆积如山的账本后面,晚妆修饰的干干净净,鬓角紧贴面颊犹如半截新月。
额头前的刘海整整齐齐,容颜如画,眉目间隐隐有几缕羞涩,点缀的眼眸中的盈盈润色,犹如胭脂染入了水池。
“哦,是有些问题。”唐婉蓉莫名有些紧张,今天穿的裙子下摆三寸是半透镂空的纱,遮不住她的小脚儿。
一看到秦守安,就想拉裙子,脚跟生出些灼热的烫,好像已经被他抓在手中似的。
只是唐诚就站在旁边,唐婉蓉也不好说什么,偷偷剜了他一眼。
秦守安有些不解,她这么剜他一眼干什么?不是说好要上下敦睦吗?
唐诚把唐忠和人勾结,走私红罂草膏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守安皱了皱眉,红罂草膏其实就是鸦片,危害可想而知。
有识之士早就意识到了这种东西必须管制,一旦泛滥祸害无穷,只是从这种东西传入新秦以来,因为数量有限,却受到了许多医师的推崇,民间使用并未泛滥,所以官方对私自吸食红罂草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忠和人勾结走私红罂草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具体数量虽未可知,但绝对不是少数……王府大管家参与其中,能是小生意?
“如今龙吟城中,市面上是否已经有大量红罂草膏在售卖?”秦守安问道。
“刚刚翻过账目,王府的医馆中,最近并没有增加红罂草膏的进货量。”唐诚摇了摇头,“初步怀疑,这些红罂草膏是为专门吸食它的养身馆准备的。”
养身馆?秦守安暗暗冷笑,“怎么说?”
“其实龙吟城中一直有人吸食此物,他们常常聚集在一起吞云吐雾以为风潮。时下有士子曾言,吸食后文思敏捷,下笔如有神助。”唐婉蓉留意着秦守安的神情,他似乎有一种强烈的厌恶。
“这东西广泛流传开来,新秦连百年基业都撑不到。”秦守安对此深恶痛绝。
他只想当太平盛世中的王爷,要是这个国家被祸害的千疮百孔,满目皆是犹如行尸走肉的烟鬼,这王爷当的又有什么意思?
“这么严重?”唐婉蓉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去。
对她来说重要的是唐忠这种行为有损王府的利益和她的脸面,而且大规模走私这种管制品也是一個巨大的隐患,一旦暴露,会给唐婉蓉增添许多麻烦和事端。
“早期的医书写这东西神方千卷,药名八百中,黄丸能差千阿,善除万病。实际上,有过几次吸食后,就会上瘾,随后身体完全被这种东西控制,为了得到此物,将寡廉鲜耻,散尽家财,卖儿女妻妾父母,丧尽天良也在所不惜。”
秦守安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只觉得那天让唐忠死的太痛快了,怎么就没有把他做成人彘养在茅坑里?
他看了一眼唐婉蓉和唐诚,他们对这东西的了解明显非常有限……秦守安想起了唐婉蓉在王邪风月楼将人吃干抹净的那一套设计,这个女人现在该不会在想怎么利用这些东西吧?
“唐诚,传下去,王府各处的掌柜和管事,要是想做这门生意,别怪我格杀勿论。”秦守安淡淡地说道。
唐婉蓉正在想着最近收集到的一些信息,听到秦守安语气中冰冷无情的杀意,只觉得账房中火烛都被冲击的黯淡了许多,一股寒意包裹着全身,脚尖冰冷的好像直接踩着地砖似的。
第30章 请师太赐法宝
看着秦守安冷冽的面庞,唐婉蓉有些恍惚,不禁想起了那个曾经给唐家带来几乎是灭门之灾的男人。
在他一声令下,唐家人头滚滚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杀意凌然。
人们对鲜血和死亡总是很容易淡忘,若事不关己,不过是故事和谈资罢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把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铭刻在心。
也是在那之后,唐婉蓉被托付给了秦恒,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没有想到今天在秦守安身上感受到的杀意,勾起了遥远的回忆。
“最近听说朝中有人在推动放松红罂草膏的管制,会不会有所关联?”唐婉蓉对这种生意本就兴趣欠缺,没有意识到秦守安的警告也包括他,素白的手指按着眉脚,思虑着方方面面的信息。
“你是说……有人在朝中推动放松管制,有人通过走私筹备大量红罂草膏,然后供应随即开设的养生馆?”秦守安对这种操作手段并不陌生。
唐婉蓉点了点头,“这些人把我们蒙在鼓里,和唐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起瞒天过海,若不彻查此事,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这倒是,秦守安也同意彻查,唐婉蓉对这种东西会产生的危害没有太多感觉,但把手伸到王府的产业中来,却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她更担心的是:“底下的掌柜管事,还不有样学样,勾结外人,中饱私囊?”
“涉入其中的,绝对不止唐忠一人,现在唐忠求死在小王爷拳下,他们反而会放松警惕,正是适合突击审查的时候。”
唐诚拱手请命:“小的心中已经有些怀疑的对象,事不宜迟,还请王妃和小王爷允许小的现在就去查证。”
唐婉蓉看了一眼秦守安,摆了摆手,“去吧。”
看着唐诚离开,开门之际房外已经是夕阳斜照,一缕昏黄的光线落在桌子下,把她的长裙映照的璀璨生辉,透过镂空的裙摆,更是让那白皙的脚背镀了一层金黄浓郁的蜂蜜似的。
“你就不怕唐诚也有份?”秦守安漫不经心地转移目光,脑海里却浮现出张无忌和赵敏在绿柳山庄的剧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就是疑心病太重了些。我们做事,如果总是什么都去怀疑,太过于劳心劳力。”
唐婉蓉并不意外秦守安的怀疑态度,姓秦的大概都这样吧,除了自己谁都不会太信任,连片都长成了心眼吧?
意外的是,从近些日子的打听中得知,秦守安对他那几个大丫鬟倒是挺信任的,没有疑神疑鬼去调查她们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唐婉蓉的人。
不过……他该不会就是特别喜欢这种小妇人吧?
反正新调去的一批小丫鬟里,有几个特别美艳的,好像也没得他另眼相看,连近身服侍的机会都没有,依然是那三个大丫鬟和他终日挨挨蹭蹭的。
“嗯,是这么回事。信任有时候只是为了节约时间和精力,而不是真觉得没有问题。”
秦守安有些不解的是:
“这事儿,好像不需要和我商量什么吧?毕竟一切照旧的话,你派人调查就行。”
“红罂草膏价值不菲,运送途中一般都有人护送,这些人背后往往就是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需要等你在九州府衙正式坐堂时,才方便调遣风雷卫来应对。”
唐婉蓉的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些……即便说不上有求于人,但也是要他出力,自己和他没有那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亲近关系,客气点好。
这样客气中透着生疏距离感的相处,就是唐婉蓉最喜欢的。
只要一直保持下去,他总不好意思再来摸她的脚,或者一有机会就欺负她了吧?
她和秦恒就是这么相处的,互相客气着。
秦恒也从来没有试图非礼她,或者对她想入非非……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原来秦恒把这任务安排给了他的好大儿。
“不需要等到那时候,我武功还可以。想必会参与这种走私护送的,不大可能有八品以上的高手吧?”秦守安不以为意地说道。
唐婉蓉有些意外,他在天道门学了几年,就只有八品以上的高手能入他眼了?
江湖中武道水平共分为九個等级,一二三品称呼为低手,四五六品称呼为中手,七八九品便是高手了。
低手、中手、高手,没有各种各样帅气文艺的境界名称,就是这么通俗易懂。
“不,这不是你武功高低的问题。我怎么能让你亲身犯险?如果出了岔子,我怎么向老王爷和陛下交代?”唐婉蓉摇了摇头,这事儿她坚决不能同意,作为长辈,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爱护之举。
秦守安听她语气严肃,神情间刻意显露出“我是长辈我要管着你”的意味,让他想起了过家家时一本正经地扮演家长、老师、医生这些身份的小朋友。
于是他笑了笑,偏头看着窗户上色彩绚烂的琉璃明瓦。
他在笑什么?
唐婉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没有能若他发笑的地方,清咳一声,“再问你个事。”
“嗯?”
“嗳……那天晚上,我好像把头上的笼纱掉了。后来派人去寻,王邪风月楼那边也说没看见。你见过没?”
那毕竟也算女子贴身物件,要是落在什么登徒子手中,难免膈应人。
唐婉蓉也是随口问问,实在找不到也只能算了,她也不至于为了块笼纱大动干戈。
“哦,唐姨,你听说过法海和白娘子吗?”
“没有。”
“那我给你讲讲。”
“好……好吧。”唐婉蓉不由自主地有些警觉,刚刚问他笼纱哪里去了,他避而不答,转头就要给她讲故事?
上次在王邪风月楼里,他讲完故事,唐婉蓉便被他折腾的要死要活。
想到这里,一抹润红爬上了她的脖颈,担心的是,讲完故事,他该不会又想着法子折磨她吧?
对于一个罔顾伦常,不敬前辈,肆意妄为的后辈,唐婉蓉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难道在这琅琊王府中,她受到点委屈,就哭哭啼啼地找太后告状吗?秦守安或者会受到训诫,难道她就不丢脸吗?
还会被太后认为怯弱无能。
“从前有座山,叫青城山,山下有一名蛇妖名叫白素贞……有歌为证:青城山下白素贞……”
唐婉蓉看他还唱起了歌,不禁莞尔,马上又收敛了笑容,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小心点,留意故事情景。
以免他讲着讲着,就把故事的场景又在她身上演绎一边,自己还反应不过来。
可是慢慢地,唐婉蓉又被故事情节吸引住了。
这法海老和尚未免也太可恶了一些,还有这个许仙真是婆婆妈妈,一点男子气概也无,要是秦守安只怕已经把法海老和尚的光头都给打爆了……
原来许仙是女扮男装,后来为了得到法海,竟然用雄黄酒逼得白素贞现出原形……
不知不觉地故事就讲完了,唐婉蓉神情恍惚地回过神来,暗道糟糕,该……该不会,他该不会又要把故事里的某个场景拿出来演绎了吧!
会是哪个?
是法海把许仙用绳子牵着当狗,还是白素贞把法海缠的死死的?
总不至于是大结局里的法海和白素贞洞房花烛夜吧!
想到这里,唐婉蓉连忙紧紧地抓住椅子,好像这样就不会像白素贞那样,被法海抱上了床。
“法海法宝众多,天罗金钵、地藏天罗禅杖、天玄景澜袈裟、菩提佛珠、崆峒印等等……每一件交给普通人,都可以驱邪净体。”秦守安讲完故事,正色道。
唐婉蓉连连点头,脚尖绷的笔直,屁股都稍稍离开了椅子,他要来抱她,她就从后面的窗户中跳到湖里去,也不能从了他。
“师太的笼纱,自然也是此等宝物,我既然得到了,便是有缘,还请师太将此物赐予我,使我也能明心见性,不生妄念。”秦守安诚恳地说道。
“那就赐予伱吧。”唐婉蓉红着脸点头,嗯,她是师太来着。
说完,才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目光所至,他的眼神清亮而诚恳,竟然好似正儿八经……他明明就是在胡说八道,她的那片笼纱,除了女子香气撩人,哪里能让人明心见性,不生妄念!
让人胡思乱想,妄念从生还差不多!
这鬼使神差的……唐婉蓉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一定是刚刚听他故事后自己神思不属导致的,以后再也不能听他讲故事了!
秦守安从怀中把不容易伤到肌肤,且方便挣脱的丝麻绳索取出来留给她玩,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账房。
他讲这么长的故事,当然不是真的对她的笼纱很感兴趣,而是那天晚上他捡了笼纱,却忘记赶紧还给她,难免会让她误会他心生邪念妄想,如此解释一番,大家心中不生出误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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