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星河
脚下踏起寒冽的夜风，一缕缕月华将雷兽和李浪层层包裹，陈平扭头间，身影朝慧空所在的方向踏空而去！
“想走，怕是有些晚了？”
魅姬也没想到陈平竟然能将自己种下的“仇恨”在瞬间镇压，轻笑一声间，抬起白葱般的手指。
天空之下，罗德若有所觉，点了点头。
没有追踪陈平而去，化作一道红光，他遁入高空，融入到妖阵当中。
下一刻，宛若齿轮咬合的声音，整座妖阵“活”了起来。
寒风凌冽间，带着慧空遁空而去的陈平忽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像是被毒蛇盯梢猎物的目光锁定。
妖阵那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今晚近乎消耗殆尽，可是自己的算力如今也已枯竭。
魅姬果真可怕，一眼就洞穿了这一点，只要自己等人逃不出东海，短短一夜想必那妖阵便会恢复威能。
届时，自己等人只有死路一条。
“结束了吗？”遁光之中，陈平忽然急促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陈平大哥！”身后，佛光黯淡的慧空神色大惊。
今晚之战风云四起，但若说负荷最大的，无疑是持剑平天的陈平了，那集结了东海全境妖气的妖阵，在某些意义上比魅姬要棘手太多。
罗德在负荷激发妖阵的同时，陈平何尝不是在压榨自身。
以陈平和他如今的身体状态，想要一夜逃出东海，谈何容易。
忽然间，慧空神色一动，脸上露出一抹紧张之色，“陈平大哥……”
“我知道。”
陈平心头一沉，现在他们的麻烦远不止头顶的妖阵。
在这片漆黑的夜色下，一缕缕妖气，朝他们笼罩而来。
在妖阵的锁定下，他们的存在简直就像夜色里的萤火虫那般……诱人。
东三区的妖物们，包围过来了。
今晚陈平和李浪在东海展露锋芒，对于整片东海妖境的妖物来说，都是一种挑衅。
如今，所有的妖物都在朝他们这边涌来，欲要粉碎这几位不知死活的灵修。
放在以前，这些实力连王妖都不到的妖海陈平几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如今，无异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弹尽，粮绝。
黑夜的小巷里，却横生出一抹粗壮的暴喝声。
“陈平大人！往这边来！”
“老刘子？！”
陈平神色一动，在感知里，原本汹涌而来的妖气浪潮，竟然出现停滞。
是苏荷酒吧的灵修们，不，不对，还要更多！
一道道灵修或强或弱，却在妖气肆虐的东三区中，跳动起一道道烛火！
一道道灵修的气息飘摇直上时，陈平脸色终于变化起来，“你们不要命了？！若是出手，你们也将被那妖阵锁定！”
陈平循着老刘子的气息，急身飞去。
街巷里，老刘子正和一只厉妖艰难搏斗着，看到陈平的遁光，嘿嘿一笑。
厉妖的妖爪尖利而下，在老刘子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老刘子却不以为意，吐了口血沫，狠笑一声，一拳打在了厉妖的妖躯上，以伤换伤！
带着大口的血水倒飞而出，而那只厉妖也被消灭。
“老刘子！”陈平连忙打出一道清风，将其托到地面，“你疯了吗？带着大家来送死？！”
“陈平大人。”
老刘子朝陈平疲惫一笑，“这是兄弟们自己的选择。”
抬起头，老刘子看着漆黑无星的夜空。
“在两位大人们来之前，兄弟们只敢偷偷摸摸在东海藏匿，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哪天自己会被那妖阵发现，死无全尸。”
“大家不能忍受，让东海的妖物这般猖獗下去，可是我们杀妖一辈子，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老刘子惨笑一声，再次剧烈咳嗽几声，吐出几块血块。
“心里，兄弟们其实早就接受，东海，始终是妖的地盘。”
“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倔强地在这片土地留下一把黄土，证明我们曾经来过。”
“老刘子。”
陈平心头一沉，握住老刘子的手腕，渡入所剩不多的道力治疗着。
“听我说。”老刘子的手格外有力，制止了陈平。
一双真诚的眼睛看向陈平。
“可直到疯妖大人出现，然后是大人您，第一次让我们看到希望！”
“那道朝东海众妖拔出的剑，不止传递到了万妖的眼中，也被所有的灵修，看在眼里。”
“东海，终将结束被妖的统治，对吗？”
陈平微默。
老刘子的眼中，浓郁的光芒流转着，那是东海所有灵修寄存多年的，希冀。
“会的，我答应你。”
“那，就好。”老刘子笑了，笑得很释然，他轻轻推开陈平，和欲要搀扶的慧空。
面色狰狞着，他怒吼起来。
“走！去青禾武馆！”
“王馆主在那里等你们！只要两位大人不死，一切都还有机会！”
“你们……”陈平瞳孔震了震，忽然转头，感受到一道剑意飘扬而起，似是朝自己召唤。
“快去！不要让兄弟们白白流血！”
老刘子的怒吼声响彻在街巷里，黑暗里，一片片烛火勾连起来。
“陈平大人，有一天，您可要替我们碎了那妖阵啊，兄弟们每天抬头看着，心里膈应着呢！”
“哈哈哈，今天能看到这些妖物急成这样，我除妖一辈子，也值了！”
“呸，老子缩头乌龟早就当够了，今天，就让这些妖怪看看小爷的全力！”
“陈平大人，疯妖大人，请你们，为人间带回东海！”
“走吧！”
无尽的妖气海洋中，人声鼎沸着。
一位位灵修不再遮掩自己的气息，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到和妖物的厮杀当中！
一条街，一片区，乃至东海全境！
妖阵之下，地面亮起了星河。
……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青禾的剑
“龙局，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东三警司。
祝冰莹死死盯着龙震，肩膀激动得颤抖。
“今晚的突击行动，对方也不是毫无准备，我们的警员受伤7人，甚至有一名为了抓捕嫌疑犯受了重伤！”
“而那些嫌疑犯，一个都没逃掉。”
祝冰莹双目欲要喷火，看着被龙震烧掉的法院搜捕令。
“你这是在践踏警员们的血汗！”
龙震承受着祝冰莹锋锐的目光，脸色紧绷，“我的决断，不需要你来质疑。”
“现在，把他们放了，不然，明日唐氏财阀的报复，才会真正将他们拖入深渊。”
“你果真是因为唐氏财阀。”祝冰莹看向龙震的眼神有些失望。
“你不明白，我是在保住警员的性命。”
龙震扭头看向窗外。
“都结束了，唐氏注定无法被扳倒，那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小祝，唐氏财阀在东海有长达数百年的历史，在东海的能量，你根本无法想象。”
“不明白的是你才对。”
祝冰莹摇了摇头，渐渐后退了几步。
“小祝……”龙震抬起头，想要拂去祝冰莹发间的雨珠，手忽然一颤。
眉间含着浓郁的英气，祝冰莹双眼的光芒无比坚定。
“东三警司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就算注定要失败，也不会有人放弃！”
“一次不行，就十次，百次！没有万古长青的势力，只有薪火相传的正义，这，才是我当初加入警司的原因！”
龙震神情震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一张警证被拍在了桌案。
“既然如此，那从今天起，我将退出东三警司！”
语气铿锵，祝冰莹头也不回，消失在黑夜当中，但龙震似乎依稀还能看到那泛着光的背影。
“这是何苦？”龙震长叹一声，看向窗外漫长的黑夜。
是他错了吗，他不知道，但东海从他记事以来，夜里就再也看不到光了。
祝冰莹身上的光芒再璀璨，又能做到什么？
忽然间，龙震若有所感，回头看向黑夜深处，神色微变。
无数道带着相似意志的气息如蒲公英扩散，将东海染遍，灿若繁星！
“为何……”龙震一脸不可思议，“分明，还是至夜。”
“陈平大人，这边！”
苏荷酒吧，路口。
风声呼啸，沿着一路灵修们破开的妖气，陈平深吸一口气，飞速掠去！
很快，那座朴素的武馆便出现在视野中。
“慧空，你带着李浪他们先进去。”深吸一口气，站在武馆前，陈平托起一道清风，将李浪和雷兽送入武馆深处。
“啊？那陈平大哥你呢？！”搀扶着陷入昏迷的老刘子的慧空一惊，犹豫着看向身后的黑夜。
“我还能战斗。”陈平手中，一把封存在长鞘中的铁剑凝现，带着浓郁的锋锐。
回眸冷眼间，陈平周身缠绕起惊天的剑意。
他不能放任鲜血继续留下去了，哪怕今夜还未到启明之时，身后的大妖可不会给人丝毫的喘息之地。
魅姬若继续出手，他也只能替这些灵修接上一接了。
远处，邪恶的紫雾弥漫而来。
“够了！”
忽然间。
一股清冷华贵的女声自武馆深处传出，直入那一片夜色！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漫天的剑气。
这剑气朴实无华，却带着纯粹的锋锐，朝整片东三区斩去！
黑夜深处，响起哀嚎之声。
一道道妖气如灯火熄灭一般，被生生斩灭，以青禾武馆为中心，无穷无尽的妖气出现一个可怖的空洞！
最重要的是，天际那一抹诡异的邪紫，终于停下了脚步。
“苟延残喘吗？真是不知所谓。”
魅姬聚拢起弥漫的妖雾，还是止步在了空洞边缘。
“罢了，能将‘青禾’的剑气逼出，他们便再也翻不起风浪。”
虽是这么说着，但魅姬的精神力似乎一直在朝青禾武馆内窥探而去，手中的妖气仍在不住流转。
“咦？”
就在这时，似乎感知到什么，魅姬看向了不远处。
“没想到‘她’也来了，也好，就让你们成为那孩子的催化剂吧。”
“妖阵恢复在即，你们，再也踏不出这间武馆了……”
声音逐渐缥缈，魅姬满意地收回目光，从手中托起一枚暗金色的星辰。
“一切，都早就注定。”
暗金色的星辰颤抖着，魅姬伸出手指，一道道诡异的紫色光线缠绕而去。
忽然间，星辰上亮起了晦涩的光芒。
“嗯？”
魅姬目光微凝，落在了星辰深处，一处之前未曾察觉的瑕疵黑点上。
本应是债的权柄，却又在权柄内部打上了一记未曾偿还的债务，法则无法再动用丝毫。
就好像，被上了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呵，有趣……”
声音渐没，消弭在黑暗当中。
……
青禾武馆。
“都进来吧。”
直到紫雾消失良久，王芳的声音才再次从武馆深处传出。
一直紧握着剑鞘的陈平这才松下了身子，第一时间却是朝武馆外飞去，将一波波受伤的灵修接回。
直到东三区内的灵气和妖气都淡薄下来后，陈平才收敛起一双金瞳，略微沉重地走近武馆。
“喂！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样子？！”
室内，祝冰莹半忧半气的声音响起。
陈平进入武馆内，第一眼就看到包扎成粽子一样的李浪，后者脸色虚白，清醒后嘴上倒是依旧硬气。
“关你什么事臭娘们，男人的事，你少掺和。”
李浪歪头不理，显然也看到了祝冰莹眼瞳深处的关切。
陈平看了眼不远处打坐恢复的慧空，还有一应伤痕累累的灵修，心情愈发沉重，若非这一次妖阵侥幸停止运转了少许时间，如今这里的人怕是都要死伤殆尽。
“行了，别找了，最后一只在这呢。”
脚步声传来，穿着一身素色青纹旗袍的王芳抱着雷兽走出，小家伙终于没有最初的萎靡之色。
陈平没想到王姨不仅能那么快稳定住捉妖人的伤势，竟然连照护灵物都如此熟练。
“等你见得多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王芳将雷兽抱到陈平的手中，又看向满地的伤员。
“雷灵重创，大妖子嗣权柄被废，小和尚业火焚身……”
“你们可知，这东妖十三郡，大乱将起？”
……
第二百章 剩下的交给我
“你们今晚虽然逃过一劫，但那妖阵已经将你们的气息一一锁定。”
“明日日出，那妖阵就能恢复威能，在我这武馆还要，只要你们踏出青禾一步，那便只有等死的份！”
看得出来，王芳的脸色非常不好。
今夜魅姬的出现，打乱的可不只是陈平两人的计划。
唐洛和那老东西心也是真的大，竟然让这两个小家伙去和“那种”大妖为敌。
“听着，趁着今夜，立马离开东海！”
看着陈平几人，王芳厉声道：“那个妖物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哪怕她被唐洛封印了力量，也是一样！”
“师傅，你在说什么呢？”祝冰莹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现在都是伤员，得好好修养才是。”
“呵呵，别说修养了。”王芳回过头，狠狠瞪了平躺在病床上的李浪，“因为这家伙，接下来东海怕是永无宁日！”
李浪哑口无言，罕见地没有吭声。
“好了，王姨。”陈平适时开口了。
“如今已经不止是我和李浪兄二人的事，为了老刘子他们，我们已经没有后退的理由。”
“总不能，让他们也一辈子待在您这武馆吧。”
王芳语滞，闷闷不乐起来。
“啥也别说了。”抬起一只手，王芳指着门外，“真正的麻烦，可已经来了。”
陈平也若有所感，轻叹一声。
步履匆匆而入。
“陈平？哥哥！这是发生了什么？！”
李慕雪看着满地的伤员，快步走到李浪的近前，瞪大了眼。
这满身的伤口对于灵修来说司空见惯，但在凡人的眼里，可就和濒死无异了。
“是唐家的人干的。”不等陈平开口，王芳直接甩下一句。
“他们打伤了你哥哥，还有我一应武馆的人，就连东三警司那边也把我家莹莹解雇了，所以你就别想着报警了。”
“建议你现在就带着小陈平和你哥哥离开东海，不然，谁也保护不了他们。”
“唐泰……”李慕雪沉默。
虽然傍晚遇见唐泰后，她就一直有这种后怕，但没依旧想到，唐氏的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陈平，莹莹，这位……长辈，说的是真的吗？”从病床边离开，李慕雪开口问道。
“……”陈平摇了摇头，复又点头。
“阿雪啊，抱歉，这一次我东三警司也派不上用场了。”祝冰莹皱了皱鼻子，“如今想要抓住唐家的把柄，从法律这一块已经不可能了。”
“李总……”身后，林秀也收来传信，神色微黯。
“刚刚唐清发来消息，说是唐氏财阀，将她的父母接了过去。”
“唐清那边，恐怕也……”
在场的气氛压抑了几分，都知道如今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唐氏财阀，在这一次的交锋中同样敏锐得恐怖，而这一切的根源……陈平悄然看了眼病床上的李浪。
苍白的脸上覆上一层黯淡，今夜魅姬的出现，对李浪的心神冲击很大。
这唐家如今看来，怕不止是妖物的傀儡那般简单。
“失去了最关键的证据，天河集团，怕是很难逆转局势了。何况，时间已经不多了……”李慕雪有些惆怅道。
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吗？
“小林。”
“李总？”林秀回过神来，小心打量着李慕雪的面孔，眼神忽然有些恍惚。
在李慕雪的脸上，出现一种只在家主身上见到过的豪赌与决然。
“通知唐氏财阀，唐家主的要求，我会答应。”李慕雪眼神闪了闪，声音平淡道。
“啊？！”林秀大惊。
答应唐泰的要求，那岂不是……
改姓为唐，并入唐氏财阀，眼下是保住天河集团的唯一选择，而代价，则是牺牲李慕雪一人的联姻。
林秀朝陈平那边看了眼，犹豫着问道：“大小姐，要不要再和诸位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
李慕雪看了床铺上重伤的李浪一眼，决然扭头，再也没看陈平一眼，朝武馆外面走去。
踏出门槛时，一滴微不可查的泪滴悄然落下，溅湿了门槛。
“喵呜——”陈平怀中，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雷兽脆弱的身体发出不舍的叫声。
武馆里，王芳看着远处的李慕雪，展了展眉。
这李家的人，倒也有几分血性。
沉默看着李慕雪彻底消失在武馆外，病床上，李浪艰难地扭过脖子，看向陈平，平静道。
“我妹妹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她这一次去唐家，目的恐怕只剩一个。”
“我知道。”陈平轻声开口。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李慕雪，在绝望层层铺满时，依旧会朝最不可能的方向，坚定地伸出手指。
一直以来，都是这般。
不知不觉间，陈平的脸上带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微笑。
病床上，李浪也笑了，“有时候，凡人眼前的路，反而比我们更纯粹不是吗？”
“那么，我们也只有一条路选了。”
陈平转身看向李浪，两者眼中都跳动起剧烈的火焰。
“你现在的状态如何？”
“你看得出来的。”李浪摊了摊手。
隐有猜测，陈平睁开了天师眼，璀璨的金光被催发到了极致。
只能说不愧是李浪，刚刚还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如今血气就渐渐恢复，大妖子嗣的体质，远远超过世间王妖。
但李浪依旧显得无比虚弱，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一根。
那是他体内在与另一股力量抗争着，将其牢牢锁在体内，但也因此阻止着他妖力的流转。
“你的‘债’之权柄，还没被完全抽离？”
李浪嘿然一笑，抖一抖手，一抹金光浮现在手中。
捏着手中这枚泛着古意的钱币，李浪眼神复杂，“这是最后一枚‘钥匙’了……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那剩下的，便交给我。”陈平淡声道。
李浪的战力，还有雷兽和他，便是这次入东海的最大底牌了。
现在两者近乎被废，唐泰的背后是魅姬，那明日慕雪被接去唐家，便是最后的期限。
如今给陈平的选择，也不多了。
“王姨。”陈平看向王芳。
“您之前说修成剑心的路别无捷径，但其实，还是有的吧？”
陈平握着腰间的铁剑，目光澄澈，启明剑身嗡鸣，一股淡淡的灵性在武馆内飘荡。
第二百零一章 灵气失效
“那并不算捷径，却是一条险径。”
王芳看着陈平的眼睛，无奈道：“而且是几乎不可能的险径。”
“但王姨既然没有对我们明说，就说明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有机会做到，不是吗？”
王芳语气微滞，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天师一脉脑子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鬼精。”
“王姨……”
“唉，算我欠你们的。”
王芳叹了口气，“跟我来吧，做好准备，那可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青禾武馆很大，里面的空间更大。
但饶是如此，随着王芳深入到武馆核心后，陈平脸上依旧不免浮现意外之色。
武馆之内，别有洞天。
其中，一间茅草搭成的老屋宛若时经风霜，搭建在其中。
老屋很大，比起住所，更像是别的什么。
“我问你。”王芳停下了脚步，回头定定看着陈平。
“你们知道这一次，为什么会在那大妖手下惨败吗？”
陈平思索了一番。
“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曾占据过优势，但依旧被那魅姬轻松击溃。”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我们对其一无所知。”抬起头来，陈平目露忧光。
“妖物的本领有时候并不一定只在其强弱，这点，师父也曾提醒过我。只是对于那魅姬的出身，他却始终不愿提及分毫。”
“若有机会，陈平一定要找出她的跟脚。”
“不用找机会了，这一次，一切都能解决。”王芳忽然开口道。
“嗯？”
“不是有吗，你们天师一脉最为看重的宝物。”
“您是说……这个？”陈平讶异间，一道道玄奥的灵光自袖中飞出。
九州卦！
“啧，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天师一脉，居然有那么多恐怖的宝物。”王芳似是怀念般，点了点一枚枚卦签。
“紫霄袍和桃源剑虽然在天师手中斩下了无数大妖，但守护天师一脉传承到现在的，却是这牵连因果的神器啊。”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这九州卦的核心，却是‘推因知果’的神妙，所以才遭天妒。”
陈平点了点头。
“不知王姨所说的险境，又和这九州卦有何关联？”
话音刚落，陈平忽然发现王姨的身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这是……”
瞳孔轻震间，武馆内再次被迷茫的白雾充斥，看不到边。
陡然间，一道青蛇的虚影自脚下缠绕而起，将陈平牢牢束缚住。
“做好准备了，小陈平。”
王姨的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在自己的头顶，或者说，是自己在不断地下沉。
“接下来出现的，可不止是幻象。”
“疏忽大意的话，是会丢掉性命的……”
失重感陡然笼罩，这一刻陈平的道力和权柄宛若消失一般，作不出丝毫应对，直通地底深处！
黑暗，笼罩。
……
传进耳边的，是若有若无的躁动声。
“这里是……？”
陈平睁开了眼，眼前一片光亮，周遭是树林与杂草丛生的小道。
握着启明剑，陈平站起了身，环视这陌生的景色。
刚刚在武馆时分明还是黑夜，如今竟然换了天，他这是来到何处了。
“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绝望的哭喊声。
陈平神色一震，扭头看去，才发现小道的尽头，是一座风格有些古旧的村庄。
村庄内。
“你们这些凡人，真以为是那些供妖的世家不成，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头妖气缭绕的厉妖放声狂笑着，妖气纵横间，将周遭的房屋都震的倒塌，传出老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骚动间，厉妖卷起一根触手，将人群中的一名孩童卷到了身前！
“看，都说了每年至少要给本妖供奉十只童子，如今分明还有存活，却在这里推托！”
厉妖狞笑间将孩童卷到嘴边，目露贪婪之色。
“孩子，不要动我的孩子！大人，求求你了！”村民里，一名村妇跪在地上，磕头祈求起来。
“滚开，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厉妖凶恶一声，“你以为是谁大发慈悲，让你们能在这东妖十三郡内苟延残喘。”
“供奉血肉，这就是你们生来的意义！”
恐怖的妖威下，村民们噤若寒蝉，那村妇看着厉妖嘴边的孩子，泣不成声。
“嘿嘿。”
厉妖得意地笑了笑，张开了血盆大嘴，准备将那孩童吞下。
“把他放下！”
忽然间，一道冷漠的声音在地面响起！
“谁？谁敢挑衅本妖？”厉妖大怒，低头看向身下。
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出现在了场间，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现在手正搭在剑柄之上。
“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如此扰乱人间？”陈平看着厉妖口边的孩童，胸膛涌起一阵怒火。
“呸，你算什么玩意？敢对我指手画脚。”厉妖冷笑一声。
厉妖抬起它那恐怖的妖爪，一道道狂风笼罩而去。
周遭，村民发出恐惧的叫声。
“还敢作乱。”陈平眉头微皱，抬起手指，欲要打出一道灵符。
忽然间，他神色一变。
预料之中的灵气波动没有泛起，不止灵气，体内寂灭不再跳动的雷霆，腰间本应挂着的炉坠。
一切，都让陈平有些陌生。
手中，除了一把剑再无他物。
此刻的他，俨然成了一名凡人。
而最致命的是，头顶上，厉妖的妖气巨爪已经挥舞而下。
“疏忽大意的话，是会丢掉性命的……”
王芳的话语像是一记警钟，这一刻奏响得无比剧烈。
“让开，少年郎。”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笑意，陈平感觉肩膀被拍了拍。
陈平不及回头，一道青衫身影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显得有些高大。
“刚才这少年郎说得倒也不错。”怡然不惧，那身影抬头看着厉妖，轻笑一声道。
“扰乱人间，确实不好。”
“你，你是？！”厉妖脸色一变，声音忽然恐惧起来。
但下一刻，连陈平都没看清，一道恐怖的灵光就涌起，朝厉妖裹挟而去，哀嚎声中，厉妖化作飞灰。
“这是？！”陈平瞳孔轻震，从那青衫身影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功法波动。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道韵……
第二百零二章 又是唐家
“你没事吧，少年郎？”
那青衫男子转过了身。
一身书生打扮，男子的气质显得有些儒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他拍了拍陈平身上的灰尘。
“有些余勇不错，只是你这么年轻，在这妖郡，还是能多活几天，就多活几天。”
“若非我今日路过，你恐怕就成了那妖物的口粮了。”
“多谢先生相救。”陈平朝书生拱了拱手。
低头感受着身体的状况，陈平终于确认，刚刚的情况并非那厉妖所致。
自己如今，真的道力和权柄尽数沉寂。
陈平神色复杂，比起这个，眼前还有着更为惊人的“现实”。
陈平抬起了头，目光认真看着书生的眼睛，终于开口了。
“不知先生所修，可是道源功？”
书生神色有了变化。
“你竟然知道道源功？”
神色忽而严肃，书生身上缭绕起一股幽深的道韵。
感受这特殊的道韵，陈平已有十成把握，这书生所修功法，和自己别无二致！
道源功，乃天师一脉世代相传的功法，他又如何能不熟悉？
何书生又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间，天空中灵气一阵暴乱！
“是谁，敢对我妖郡的厉妖动手？！”恐怖的威压降临到场间，带着深深的怒意。
陈平神色轻变，这妖物的层次，少说也有王妖水准！
这东海虽说妖物纵横，但随处就可遇到一只王妖，也太不巧了。
这书生虽说修炼的功法同源，但要应对这只王妖，怕也不是轻松事。
“是我。”书生笑着看向长天。
“找死！”
天空中，妖物震怒，看都不看这书生，浓郁的妖气滚滚而下，将整座村庄都笼罩。
一言不合之间，这王妖就想将整座村庄给摧毁。
“不妙！”陈平神色微变。
“放宽心，少年郎。”何书生眉头有些苦恼地凝结，复又展开。
“动静再闹大了可不好，有了，就用这招吧？”
妖气滚滚而下间，书生忽然收敛起了一身道韵。
陈平偏头看去，在这样的攻势下，不催动道法岂不是找死。
却见书生沉着闭目间宛若凡人，下一刻，一股锋锐的意志却冲霄而起！
陈平瞳孔轻震。
好恐怖的剑意！
“此招名为……青禾天。”再次睁眼时，书生嘴角的微笑依旧。
仅仅两根手指并做剑指，他朝天空的那尊王妖斩去。
王妖这才看清身下书生的面容，惊声道：“青禾天，你是青禾……？！”
话音未尽，天空间，忽然出现一道裂痕。
以那王妖为中心，天空中的云像是受到整齐的切割一般，分作两半。
而在其间的王妖，妖躯分作了两边。
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剑气，生生斩断。
“嗬……这不可能……”王妖面露恐惧，浑身的妖气自伤口疯狂逸散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地面上，书生却再也没看那王妖一眼，回头笑着看向陈平。
“忘了认真和你介绍了。”
在陈平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书生睁开一双宛若神灵的纯净金瞳。
“在下何青禾，用你应该能听懂的身份来描述的话……”书生微笑道。
“是名天师。”
天师！
陈平心神震动，终于知道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第四十代天师，何青禾！
按照辈分，自己应该叫他，师祖。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陈平深吸一口气，看向头顶那格外陌生的天空。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无论是这里的村民，还是何青禾。
身上的衣装都像不属于现代一般，颇具古风。
“这里啊。”何青禾轻笑一声，“若按那些妖物的称呼，如今这里名为，东妖十三郡。”
“是妖的天下。”
“何其荒谬。”陈平摇了摇头，依旧无法接受这般说法。
更无法接受的是，他如今，恐怕到了数百年前的东海之地。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眼前境界恐怖的天师师祖，还有这东海的乱象。
“你这少年倒是有趣。”
陈平回过神来，却发现何青禾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如此年纪，便已剑心初启，更难得的是这难得的道门心性。”何青禾颇为惋惜地收回目光。
“若非已过了修道的最佳年纪，我真想把你收作我的弟子。”
“以你的资质，怕是能将清脉彻底传世下去。”
“诶，对了？”
何青禾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一般，看向陈平。
“少年，我身边正好缺一个教习，不知道，你可有兴趣当上一当？”
“教习？”
陈平目露疑惑。
村路远去。
被救的村民脸上看不出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两人离去时也没多少人夹道送行。
“除去那只妖物，之后还是会有别的妖物来到，统治那片村庄，东妖十三郡，妖物生生不息啊。”
何青禾似乎看出了陈平的想法，意有所指。
“甚至，其他暴怒之下来临的妖物，可能会直接将那些村民，吃个不剩。”
“先生为何不除了这一片的妖物？”
“嘿，这就涉及到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了，救苍生还是救一人，你会作何选择？”
“……”陈平微默。
何青禾轻轻咳嗽了几声。
“不管作出什么样的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点你应该明白。”
陈平没有追问下去了，看着小道的方向，问道。
“先生准备去哪？”
“唐家书院。”何青禾笑着在前面走着。
没有注意到身后陈平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唐家？”
“对呀。”何青禾一脸自然。
“这东妖十三郡内，存在着一些供奉着妖物的家族，他们听从妖物的命令，管理东海，不然整片东海早就乱了。”
“作为权利，这些家族起码能够保证家族的血脉不会断绝，在这东妖十三郡，已是难得。”
何青禾看着出现在小道尽头的堂皇府邸，眼有深意。
“其中有一家，便是唐家。”
第二百零三章 天师授课
唐府装修很是奢华，哪怕门口的侍卫也面色红润，和之前的老村差别极大。
在何青禾递上拜帖后，府内似乎响起了一阵骚动。
过了良久，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
“家主！”门口的侍卫惊讶着，忙是行礼。
“唐家主。”何青禾面露微笑。
“何先生！”中年拖住何青禾的双臂，声音很是尊敬，看了看四周，“您一路可还顺利？”
“无碍。”何青禾淡笑一声，指了指身边的陈平。
“之前谈及的安排如何了，这位是我找来的教习，会一同前去。”
“都安排好了。”唐家主的声音低上了几分，语气沉重。
“只是麻烦先生您了。”
“无碍。”
从唐府门口搭上一辆马车，陈平两人又被载往一处很远的地方。
陈平掀开布帘，看着离去好远依旧朝这边躬着身子的那位唐家主，有些好奇：“我们这又是去哪？”
何青禾手捧着一卷经书，似笑非笑，“我是书生，你是教习，自然是去教书的地。”
马车一连行进了两天，直到道路尽头出现一座隐藏在大山的里的书院时，陈平的神色出现了变化。
那只是一间普通的茅草屋，里面摆满了一张张课桌。
这间茅屋，或者说书屋，和他在青禾武馆里见到的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间书屋很新，刚搭建好不久。
“从今天起，这里便叫青禾书院了。”
坐在竹椅上，一笔笔雕琢出熟悉的牌匾，陈平看着眼中露出期待的何青禾，似乎明白了自己在见证什么。
三天后，马车又送来了一批孩童，年龄从三岁到六岁不等，带着懵懂与不安。
唯一的相同点在于，他们都姓唐，来自唐家。
有家主一脉的主系，但更多的是旁支子弟。
“今天起，你们便是这间书院的学生了，你们可以叫我先生、老师、师父，什么都好。”
何青禾一身书生打扮，站在讲台上，笑容灿烂。
“你们来之前应该都被交代过了，但我还是重申一遍好了。”
“从今天起，你们的人生便不再属于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要做的只有读书读书再读书，再也不能走出这书院。”
“学不会，跟不上，做不到的人……便只有死，听明白没有？”
语气很是温和，何青禾的话语却显得冷酷万分。
在场的孩童可能还没多明白死亡的重量，但那话语中的寒冷依旧清晰传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哭泣声，开始在书院内蔓延，不安的骚动响起。
何青禾没有安抚，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看得一旁的陈平皱起了眉头。
这时。
在一片混乱的哭泣声中，一只小手举了起来。
“先生，我有一问。”
开口的孩童声音平淡，却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压下了周遭的混乱。
“你说。”何青禾笑了笑，低头看着教室最前排的那名孩童。
陈平突然站起了身，身体微微颤抖。
孩童相貌端正，眼神清澈而认真，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冷静沉着。
“若最后有人学到，跟上，做到了先生所教，我们能否走出这书院？”孩童发问了。
原来从何青禾的第一句话，他就很认真的在听了，没有错漏丝毫。
“能，自然能。”何青禾声音有了笑意。
“一旦做到了，这天下都可任你走，更别说这书院了。”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教。”孩童点了点头，仰头看着何青禾，带着尊敬，“还请先生授课。”
周围的哭泣声渐止，孩童之间面面相觑，开始有样学样。
““请先生授课。””
郎朗之声响彻屋内，书院第一次有了样子。
“很好。”何青禾满意地点了点头。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低头，他目光和为首的孩童相对，耿直而明亮的目光仿若晨光。
“我叫唐洛，唐家的唐，洛水的洛。”
孩童的话语清晰而有力，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让陈平的手掌不禁颤了颤。
“你为何来这书院？”
“父亲母亲说，为了唐家的延续，为了早日终结东妖十三郡的乱象，为了让这里真正能被称为故乡。”
“那么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何青禾问道。
“唐洛见遍了妖乱之象，心唯一愿。”
“何愿？”
“愿天下苍生，不再受难。”
孩童的愿望何等天真而纯净，连窗外的斜阳都静了静。
书院内，响起何青禾释然的笑声。
何青禾开始了授课。
头一年，教的都是些简单易懂的东西，数理文义，但对于年幼的孩童们来说，负担还是有些重。
不久后，唐家的马车驶来，接走了一半的学童，都是开始在学堂有些吃力的孩子。
他们接下来会去哪儿陈平不知道，但从送别时何青禾罕见展露的消沉气色，已经能猜出一二。
第二年，教学的内容愈发复杂。
药理、天象、阴阳……等到第二年筛选的时候，学堂里剩下的不过二十几人。
这些学童大都是唐家嫡系的子弟，从小就有着良好的教育，但能留到现在，更多是靠他们的天赋和努力。
可以看出，如今书院的每一个学童成长到将来，都能在所处的行业做出一方成就。
唐洛，亦在其中。
接下来三年，磅礴的知识海洋将这些学童淹没。
一轮又一轮授课宛若天书降世，从何青禾口中决然不停地流转而出，密度强的令人窒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妖孽的天赋亦或者不眠不休的努力都已经不够看。
能让人留到最后的，只有一道宁静的心性。
第六年，送走最后一批淘汰的学童。
当年的学童再年幼的如今也已明事理，看着何青禾的目光有释然和尊敬。
何青禾久站在山间眺望远方的马车小径，那是陈平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悲哀。
第六年，书院里，留下来的学童只有一人。
他叫唐洛。
“先生，今天我们学什么？”
一如当年的澄澈目光，唐洛恭声发问。
“今天，我们学些不一样的。”桌案前，何青禾轻舒出一口气，拿起一卷经文低头看向唐洛。
身旁，陈平神情复杂。
从第一年的时候他就明白何青禾教授的是什么，那些知识他在守正观内也曾孜孜不倦地学习过，一学，便是十五年。
只是那时他是在守正观，而此刻，唐洛是在青禾书院。
何青禾身上泛起一道淡淡的道韵，一双金眸看向唐洛，轻声问道。
“不知道你可听闻过……道源经？”
第二百零四章 人间第一修
第七年。
就连陈平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待上七年。
其间他曾试图离开这个世界，可当他远离青禾书院后，一切，便都成了一片白雾。
失去灵力的他除了腰间的启明剑，别无一物，更别说做其他尝试。
但陈平相信，王姨既然送自己来到这个地方，那一切就都还在正轨上。
他需要的，只是等待而已。
等待，变化的产生。
第八年，两位访客打破了青禾书院的宁静。
八年前那位唐家主如今已是满头白发，似乎被什么积劳磨损着，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
何青禾将那位唐家主请入后堂议事，在书院外的草地上，唐洛遇见了那名摘着鲜花的少女。
“我叫唐心媚，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女巧笑倩兮，宛若阳光明媚。
“唐，唐洛。”
拘谨的少年看着漫山开遍的花海，目光却只剩最灿烂的那一朵鲜花。
那一年，唐洛十三岁。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唐心媚都会来书院一趟。
听说唐家主不知为何，将这位最疼爱的女儿送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唐家私院，极为隐秘。
“先生，您不插手一二吗？”
书院内，陈平看了眼窗外和唐洛嬉笑打闹的唐心媚，有些不忍。
“儿女情长，为何要插手？”何青禾咳嗽了几声，抬眼露出揶揄。
“天师一脉，需要守阳蓄道，先生莫非忘了？”
“守阳蓄道……若不过情关，谈何‘守’意？”何青禾摇了摇头，看向窗外的唐洛。
“况且我这弟子，心中的志向，可要‘沉重’得多。”
何青禾摆了摆手，走进书院深处。
第九年。
东海的妖气愈发浓郁，整片天都被妖气所笼罩。
陈平从偶尔经过的山夫口中知晓，似乎有几郡供妖的世家反了，引起妖物暴怒，屠戮四野。
妖气浓郁，连带着他们这间避世的书院，偶尔也有小妖滋生。
好在，名为唐心媚的少女，依旧如以往那样来到，出入平安……
第十年。
傍晚。
紧闭的门窗，灯烛之下，何青禾和唐洛对坐着看书，不发一言。
墙角，陈平扶着剑闭目，感受着启明剑内流转的灵性。
外界，风声骤响。
书桌前，唐洛偏过头，眼中流过淡淡的金意，忽然开口。
“先生，有妖怪。”
“嗯。”何青禾翻着书页，只是嗯了一声，没有理会。
唐洛无奈，又站起身，走向陈平，恭敬地近身唤了声：“二先生，有妖怪。”
墙角边，陈平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虽然他已经纠正了自己师父很多次，但方正的唐洛依旧坚持用二先生称呼常年跟随在何青禾身边的自己。
“有妖怪，就去把灯点着吧，先生不是教过你了吗？”
“是。”
唐洛回应一声，这才从墙边拾起一盏贴满灵符的红灯笼，推门走出了书院。
在门边，他轻轻挂起这盏灯笼。
很快，妖风渐渐平息下来，似乎绕过书院而去。
唐洛点了点头，正要回去。
“嘿！”
清脆的女声陡然在身后响起。
唐洛紧张得回头，看到身后捂嘴偷笑的唐心媚后，神情才放松下来。
“心媚，你怎么来了？时候可不早了。”
“我想你啦，就来见见你咯。”唐心媚嬉笑一声，绕着唐洛蹦蹦跳跳。
“喂，唐洛，陪我出去玩好不好，父亲总是不让我回家，我一个在大房子里，可无聊了！”
“心媚。”唐洛摇了摇头，“最近外面妖怪很多，很不安全，等白天我再陪你，好不好？”
“少骗我，白天你肯定又要读书。”唐心媚嘟了嘟嘴，很是不满。
在唐洛的几番安抚下，最后少女还是重拾笑容，蹦蹦跳跳地离去了。
书院内，陈平和何青禾不知何时，俱是抬头看向窗外，沉吟不语……
三个月后，风雨交加。
窗外阵阵妖风呼啸，疯狂地拍击着窗户。
唐洛皱了皱眉，拾起手边的灯笼往门外去，忽然，响起了少女的呼救声。
“唐洛！唐洛你在哪？！”
唐洛神情轻变，快步推门而出，门边，浑身湿漉漉的少女双眼通红，看到唐洛后便一头栽进了对方的怀抱中。
“心媚，发生什么了？”唐洛轻轻安抚着少女，追问道。
“我……我不知道……唐家，唐家没了，父亲母亲也没了……”唐心媚哽咽着，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
“什么？！”唐洛心神震动，接着眼中露出一抹悲哀。
唐家终究还是被灭门了，在这东妖十三郡内，也只有妖物才能做到。
这么多年，唐洛早就猜测到父母，乃至整个唐家将自己这些人送来是为了什么。
在和何青禾搭上关系的那一刻，整个唐家便已经等同于背叛了东海的妖物，掀起了反旗。
虽然不知道唐家主还做了什么，但如今看来，没能成功……
那么，等待唐家满门的，便只有灭亡一途。
眼下的问题在于，怀中的少女，为何还活着？
“唐洛，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眼中流转起些许紫光，唐心媚抚摸着唐洛的面庞，祈求着。
“不，抱歉。”
唐洛后退了几步，看着身前的少女，似乎看出了什么，痛苦地摇了摇头。
“心媚，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师，我要守护黎明苍生，而非你一人。”
看着泪如雨下的唐心媚，唐洛终究没有把事实说破。
“什么天师，什么苍生……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少女擦拭着通红的眼角，“父亲母亲已经不在了，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对不起。”唐洛沉默着，却不知道该对眼前的“人”说些什么。
“我恨你，唐洛，我恨你！”
哭喊着，少女再次跑入雨中，消失不见。
“那少女，很久之前便已死去……”
“留下的，只是一道死灵罢了。”
书院内，在陈平复杂的眼神中，何青禾轻叹一声。
“我知道……”门边，唐洛衣衫尽湿，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有些怜悯地看着唐洛，何青禾开口了。
“十年前，为师曾问你一个问题，今日，我再问一次。”
“你的愿望，是什么？”
“是……”嘴唇哆嗦着，唐洛似乎明白如今的答案意味着什么。
唐家，父母，书院里伙伴的面孔在心头一一闪过，最后，是那张带着恨意的面孔。
眼泪自脸庞流下，唐洛睁开了双眼。
“是，为了结束这……荒谬的时代。”
眼中，金意璀璨。
……
“他天资、心性、能力都远远超乎了我最初收弟子时的预期，只可惜他给自己背负的实在太多了。”
“他会成为一块璞玉，只是他还需要时间。”
书院内，让唐洛回去休息后，何青禾对陈平说道。
“先生既然愿意花费十年时间教出一位天师，师……您的弟子尚且年轻，又何必在意？”
何青禾捂着嘴，再次咳嗽了几声。
这咳嗽没有像以往那般浅浅止下，反而像外面的风雨一样，愈演愈烈。
陈平神色微变。
“因为，需要时间的，不止他一个人啊。”抬起头来，何青禾苦笑一声。
“陈平，你知道天师一脉只传一人，为何却能在这么漫长的时光里未曾断绝吗？”在陈平的搀扶下，何青禾慢慢站起。
目光穿透墙壁，看着远处卧室内缩在被窝里偷偷哭泣的唐洛，何青禾眼中露出疼爱。
“他既然需要时间，那我便给他。”
……
“唐洛，为师给你一个选择。”
“你天师之法已融汇贯通，但以你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起天师的责任，更无法实现你的愿望。”
“这需要漫长时间的积累，为师也是那般从几百年前走来，如今的你，同样如此。”
“先生，可是有他法？”
“对，我天师一脉有薪火相传之术，为师可将一身修为传授于你，但以你之资质，依旧需要时间沉寂，在人世间沉睡。”
“敢问先生，需要多久？”
“人世间，百年……”
“弟子……谨遵师命。”
就像观看了一场轮回一般，陈平久久无法从中脱离，最后，在书院的门外，唐洛朝何青禾伏下了头颅。
“今后的路，为师可就陪不了你了。”
一缕缕温柔的道韵自何青禾体内逸散，将身下啜泣的唐洛渐渐包裹。
两人渐渐，化作一尊石雕。
看着唐洛彻底沉睡在石雕之内，陈平朝整个身体大半都在渐渐石化的何青禾走去。
“说起来，我还没有给你结下这十年的教习费？”
转过头，何青禾笑了笑。
“那一剑，足矣。”拍了拍剑鞘，陈平指的是当日何青禾斩天裂地般的那惊天一剑。
“可惜我剑修衣钵已经传下，不然，定也将你收作弟子。”
“不敢。”
直到最后，何青禾仍不忘开几句玩笑。
身躯继续石化着，只剩下他的一颗头颅还能活动。
“看起来，你已经找到了答案？”何青禾看向了陈平腰间的剑，那里一股初生的灵性酝酿而成，只等长剑出鞘的那一天。
“没错。”
“后生可畏。”何青禾感慨一声，忽然看向身下的石雕。
“别学你师父，他这一生，都活得太累了。”
陈平沉默。
“谨遵师祖之言。”
“善，天果真不亡我天师一脉。”
陈平又扭头看向远方，“那道死灵，最终可会化妖？”
“若放不下执念，那便只能成妖了，不管了，不管了……接下来的烂摊子，还是交给徒弟徒孙们管吧。”
何青禾长笑一声，惋惜着叹了口气，看向远方有些落寞。
“终归，是亏欠了唐家啊……”
“好了，你走吧，想必现在以你的剑心，已经能斩断她对你体内‘时间’种下的锁。”
“这一次，可要彻底结束...东妖十三郡……的‘过去’啊。”
声音逐渐干涩，最终，何青禾也化作了一尊石雕。
青禾书院寂静无人，唯独门边的石雕，酝酿着生机。陈平知道，待得百年之后，一位比肩何青禾的天师将从这石雕内破出。
届时，一人一剑，他将独面东妖十三郡的大妖，以及……那过去化作的妖影。
他为，人间第一修。
……
第二百零五章 启程
“那么，我也开离开这了。”
抬头看天，陈平能感受到世界正在不断收缩，化作一片又一片的白雾。
一旦自己不能及时挣脱，那便会随白雾一同化作尘埃。
若是之前他灵力全无可能还有些麻烦，但现在，陈平闭上了眼睛，任由无尽的白雾朝自己吞噬而来。
“青禾……天。”
一道剑指凝于身前，陈平眼中升起一道玄青的剑光，带起生生不息之意。
虚空中，斩出了一道剑。
轰——
白雾片片破碎，陈平坠入了更深邃的黑暗当中。
直到九道流星般的光芒从四处涌来，将他托起，四周陡然明亮。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推因知果’了。”
来到眼前，一枚被层层封印的记忆碎片上，九道锁链牢牢缠绕着。
直到这一刻陈平才知道，自己一直所处的地方，便是自己的识海。也只有意识才能将时间无限地拉长，却又停止于一瞬。
陈平挥手，九州卦像是九道钥匙一般，一一朝锁链落去，整齐将其断开。
“师父，是您将我的记忆封印的吗？如今将钥匙交到我手中，又是想让我作出什么？选择？”
无尽的光芒涌入，陈平任由久违的记忆涌入脑海。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十五年前的‘真相’吧……”
……
东海，青禾武馆。
“已经白天了啊。”茅草书屋旁，王芳打了个哈欠，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目露忧色。
回头，她看了眼茅屋内闪烁的道光。
“还要一段时间吗，小陈平，可一定要赶上啊。”
回到武馆室内，一群伤员的气色经过一夜，终于好上许多。
“林秀那边来了消息，就在刚刚，慕雪被唐家的人接过去了。”病床上，李浪面容苍白道。
“根据消息，今早九点，唐家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明白吗？”
“可是，李浪大哥，陈平大哥似乎……”一旁，小和尚慧空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武馆深处。
“我相信他，一定能赶上。”李浪笃定道。
身后，一应灵修目光坚定。
“那么，最先要面对的，便是那妖阵……与罗德。”
青禾武馆外。
“这净土一般的存在能保持到今天，着实难得。”背着双手，神父衣着的男子静站在武馆外，扬了扬嘴角。
“就是不知有多少灵修，如今将要葬身此地，成为主的献祭品。”
这时，罗德若有所感，微笑着看向门口。
“终于愿意出来送死了吗？”
一队灵修自门口涌出，当头的女性眉间带有英气，却是个实打实的凡人。
“怎么是你们？”没有见到陈平或李浪，罗德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罢了，就让你们这群蝼蚁知道下，主的威力。”罗德有些无趣地挥了挥手，天空中，妖阵的纹路再次浮现。
恐怖的妖气在天空中翻涌成云，锁定了一位位在场的灵修。
“什么主不主的，给我干翻它！”祝冰莹有些厌恶地看了眼罗德，忽然朝身后的灵修大喝一声。
““是！””
下一刻，无数灵修围绕着祝冰莹为核心，站在四方。
一道道灵气在场间爆发，虽然微弱，却蕴含着坚定的意志，朝祝冰莹笼罩而去！
“这是？！”罗德瞳孔轻震。
下一刻，一柄青色的剑影横撑在天地间！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之只要把那些烦人的玩意斩了就是了对吧？”祝冰莹眼里跳动着战意，朝着天空中的阵眼挥剑而去。
恐怖的妖气光柱再次降下，这一次，却全力防守起来！
“青禾剑阵！这才是当年何青禾留下的剑？！”
罗德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撑天的剑阵，知道那剑心通明的女剑修固然重要，但最恐怖的，却是那能让数十名灵修凝成一气的剑阵！
通过这一阵，位于阵枢的剑修的感知足以放大无数倍，十步之内，剑修尚且无敌，何况现在！
“休想得逞。”罗德神色微凝，脸庞无尽的蔷薇纹路凝现。
天空中，一座金钟虚影当头砸下！
“臭和尚，找死！”罗德神色一冷，回头看向金钟内双手合十的慧空。
“这红莲业火你还没吃够吗？真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阿弥陀佛。”慧空步履着地，无悲无喜地看着罗德。
“作为小僧的慧空，确实无法奈何施主，但今日为了讨伐回东海，也只有由贫僧来度化施主了。”
“一饮一啄，自由天定。”
“可笑。”罗德轻笑一声，“你既然奈何不了我，又谈何度化？”
“所以，如今小僧将功德圆满，寂灭成空。”慧空轻颂一声佛号，在罗德面前，盘坐而下。
“哦？”罗德笑着看向慧空，却发现对方身上的气息竟然当真在逸散。
“被恐惧压倒走向灭亡吗？可悲可叹。”
罗德招了招手，一道业火红莲在手中凝聚成型，随手打向气息全无的慧空。
烈火熊熊而起，带着焚尽灵魂的毁灭之力。
“施主，此言差矣。”
罗德神色微变，猛然转过身，朝火焰中那声清雅男声的源头看去。
“并非自取灭亡，实为……向死而生。”
无尽的佛光自火焰中绽放，九朵金莲自地面涌起，这一刻，整座大佛金钟内响起澄净人心的梵音。
火焰中，走出一名眉目清秀的和尚，身材高挺，眼中带着慈悲世间的佛意。
“自我介绍一下。”和尚行了个佛礼。
“九世佛子，贫僧法号，慧空。”
身后，一尊金佛虚影凝现，慧空身上带起浓郁的禅意，似是悟透轮回，“大禅宗，执脉佛子。”
罗德神色逐渐严峻。
东海一角，净化世间的气息盖过了半片天空，引起众妖侧目。
武馆内，斜躺在病床上的李浪微睁开一只眼，露出揶揄之笑，“这小子，装起逼来还真是一分不差。”
“罗德，魅姬，都给我小心了。”
“清执疯，人间三系，可非浪得虚名。”
李浪感受着体内和妖力死死纠缠的权柄余力，心中做出最后的决断。
拿出手机，他拨通了最后一通电话。
“喂，林秀，把电话交给慕雪。”
“我有事要告诉她……”
第二百零六章 爆发
东海，唐氏财阀，顶楼。
李慕雪一身名贵紫色旗袍，神秘而高贵，坐在那里便如同黑夜里的女王，摄人心魂。
在她对面坐着唐泰，上下打量李慕雪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今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便会宣布，将你作为唐氏财阀唯一的继承人，与此同时，天河集团那边的权利交接也要开始。”
“我知道了，都随你安排吧。”李慕雪冷着脸道。
“另外，新闻发布会后，我将举行一场宴会。”语气顿了顿，唐泰没有在意李慕雪的态度，平淡说道。
“你将在那里，决定和东海其他财阀的联姻对象。”
“你？！”李慕雪神色微变。
“我知道，你并没有真的放弃和唐氏作对。”唐泰淡然道，“但对我来说，这些都无所谓。”
“作为我的外孙女，你的能力和天赋都很出众，但很可惜，你并没有和唐氏财阀作对的‘资本’。”
“那是唐家在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底蕴，等你接管了唐家，你便能明白，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看起来，你真是个无情的人。”李慕雪眼中露出一抹排斥。
“也难怪当初母亲会离开唐家，随父亲离去。”
唐泰沉默了会，“都过去了。”
“你回归唐家，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可不这么觉得。”李慕雪定定看着唐泰，“您真的对于母亲，对于李家，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吗？”
“我是莉儿的父亲，但我更首要的，是唐氏财阀的掌权者。”唐泰缓缓背过双手。
“我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会有洛城那个唐家的出现了吧？”李慕雪突然开口道。
“哦？”
“洛城的唐家分家，看似是从多年前从东海被分离出来的一支，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是您派去，保护母亲和父亲的呢？”
“您的心里依旧在动摇，所以才一直对我还有天河集团手下留情。”
“不然，天河集团就是底蕴再足，又怎么能挨得过唐氏财阀的施压。”
唐泰沉默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你都是在验证这件事？”
“没错。”
“了不起。”唐泰轻叹一口气。
“当年那件事，我却是做错了。”这是唐泰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
“但是。”
很快，他的语气复又坚定。
“既然错了，那便要有一路错下去的觉悟，这便是财阀的传承，也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可惜，这世上，还有比传承更为重要的东西。”摇了摇头，李慕雪站起了身。
“什么？”唐泰有些疑惑。
“您是不会明白的，您既然错了一辈子，那今天，由我来给你一个纠正的机会。”李慕雪缓缓朝唐泰靠近。
唐泰没有惊慌。
“难不成都落入唐家掌控中了，你还以为能够反抗我？”看着李慕雪，唐泰淡淡道。
“我自然不行。”李慕雪回答得不假思索。
“能够动摇整个唐氏财阀的，也只有身为家主的您了。”
“但是……”
李慕雪轻翻手腕，露出一抹古色微光，唐泰神色轻变。
“既然您内心深处还存在着对母亲父亲，对我的愧疚……那就请你，来偿还这最后的‘债’吧……”
李慕雪手心，是一枚缠绕着奇异气息的古钱。
在她话语落下的瞬间，古钱化作规则之力，朝唐泰涌去！
这是最后的债之权柄！
青禾武馆内，病床上紧闭双眼的李浪猛然翻身而起，一身伤势眨眼间恢复如初，绷带寸断！
这是他作出过最疯狂的赌博。
为了束缚住权柄，他的一身伤势便无法康复，便等同于将他这个战力活活废去。
此刻他真正准备破釜沉舟，用失去一枚权柄为代价，换回自己一身惊天妖力！
在其他人眼里这是最为无智的举动，但在李浪的眼中，这很值！
更值的是，哪怕到最后，他也要让那权柄化作的钥匙，给那魅姬一个天大的麻烦。
“来吧，魅姬，这下轮到你来选择了。”李浪眼中光芒轻闪。
“如果你想要解除权柄上的封印，那你便只能让慕雪向唐泰讨回那份‘债’，并且，不能伤害到慕雪分毫。”
“这次和十五年前可不一样了，我不会再让妹妹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恐怖的妖气自武馆内爆发，李浪化作一道妖影，直冲云霄！
天空外，妖阵震怒，却无可动摇。
“喂！还顶着住吗？！”
看着远处僵持的撑天剑影，李浪朝灵修组成的剑阵中心的祝冰莹喊道。
“啧，少来操心，婆婆妈妈的。”剑阵内，祝冰莹额头汗珠紧密，但嘴上依旧不服输道，“管好自己就好，尽快回来！”
看着李浪满是伤痕的妖躯，祝冰莹神色浮现一抹暖意，双手一正，剑气再次勃然而起！
天空中，那妖阵的光柱持续而下，却也难进丝毫。
“看起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啊。”
李浪收回了目光，继续乘着风遁去。
身下，佛光与业火染遍了天际。
“慧空！”李浪朝天空之下，一身清莲佛衣的清秀男子喊道，一眼便认出凝结九世佛身的慧空。
“你那边如何？”遥望天地间，刹那又有业火红莲朝慧空的佛钟绞杀而去。
“阿弥陀佛。”
无尽的火焰龙卷冲天而起，一道佛光划分了昼夜，慧空从其中走出。
“暂时无碍，只是要取出那火之权柄，还需要点时间。”
慧空眼神如烛火，深深看着罗德体内漆红纹路的核心，一道道梵音打去，和对方进行着信仰之法的凶险对决。
“那便好。”
李浪轻笑一声，眼神渐渐化作猩红。
这几处都被拖住，那剩下的，便只有大妖之力并不完整的魅姬了。
嗡——
身上燃烧起紫色的火焰，李浪的妖狼之躯化作飞灰，如破茧一般，其中走出一位妖魅的男子，妖翅燃烧着红宝石般的火焰。
“魅姬，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大妖子嗣的形态横亘在天地间，李浪敏锐地循着一处气息，飞驰而去！
目的地的方向，正是唐氏财阀！
……
第二百零七章 粮仓与大妖
“嗯，气味到这儿就消失了？怎么回事？”‘
唐氏财阀所在，高空。
李浪停下了脚步，微微皱眉。
“罢了，先去接慕雪，有那债之权柄的反制，唐氏财阀对于慕雪的伤害都将连本带利还回来。”
李浪朝着一处气息飞去，陡然间，脸色突变。
“这股气息？！”
李慕雪所在。
“你是……什么人？”
李慕雪看着不知何时出现，来到昏迷的唐泰身边的人影，目露警惕。
“别害怕，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直到来人到了身前，李慕雪这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穿着雍容华贵的紫色连衣裙，皮肤紧致的美丽女性走出，带着柔媚的嗓音，令人感到一丝莫名的亲切。
这名女性美得甚至令李慕雪感觉到一丝虚幻，回过神来顿时一惊。
“别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娇喝一声，李慕雪和女子拉开了距离。
唐心媚停下了脚步。
“还是不行吗？”她轻叹一口气，“没想到经历这么多压力，你的内心依旧如此完美无缺，真是令我羡慕。”
“这么多……你什么意思？”李慕雪眼神微动，不动声色问道。
“你瞧。”唐心媚捂嘴轻笑几声，“就算是现在，你依旧没有放松一丝心防，反而装出弱势来试探起我来。”
“告诉你也无妨，唐氏财阀对你的施压，洛城苏氏的麻烦还记得吗，还有你刚到东海时的磕磕绊绊……”
“甚至，十五年前……”
唐心媚露出一双纯净诡异的紫色眼眸，看得李慕雪头皮发麻。
“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慕雪第一次对眼前的神秘女性感到一丝恐惧，眼中露出迷茫。
“没关系，我的孩子。”身前，魅姬挥了挥手。
“很快，你就会想起来了。”
一道道妖雾不知何时弥漫在场间，将李慕雪团团包裹。
“住手！”
远处，一声暴怒的喝声，由远及近。
李浪振翅而来，低头看着抱着昏迷过去的李慕雪的那人影，哪怕对方的气息像个凡人，李浪依旧能感受那来自灵魂的联系。
恐怖的精神力魅姬为中心，降下一座牢笼。
“无趣。”
魅姬抱着李慕雪，身形逐渐虚化，将李浪的攻击一一躲过。
“不可能，你已经接受了债之权柄的代价，不能对慕雪做任何伤害才对！”李浪怒道。
“因为我并没有伤害她啊。”魅姬低头，轻轻抚摸着李慕雪昏迷的面庞。
“孩子，你们至今为止犯过的最大的错是什么，知道吗？”
“那就是你们根本不明白，我手中的权柄是什么。”
魅姬睁开了双眼，轻笑一声。
“这可是，我对你们的‘爱’啊……”
一道烟雾弥漫，魅姬已经不知所踪，就连那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不见。
“把我妹妹留下！”
李浪双眼流出一对血泪，目眦尽裂，他没想到到最后，这魅姬居然还能在权柄法则的包裹下，带走慕雪。
“混账！”
虚空中，一道道破碎的声音响起。
李浪睁开漠然的双眼，背后凝聚出一道巨大的铜钱虚影。
“真以为我的权柄，那么好拿吗？”
妖气恐怖地燃烧起来，李浪身上缭绕起精神力凝聚的火焰。
下一刻，他化作一颗陨石，直落而下！
穿透地表，就像幽灵一般，无数土石从李浪身体掠过。
沿着有些血腥的气息，李浪直通向地底三千里深处！
轰——！
须弥的法则席卷而来，下一刻，一片巨大的空间在李浪眼前展开。
那是比云家村内白童构筑的空间要广阔无数倍的，巨大粮仓！
“哦？”
空间中心，魅姬有些惊讶地看着追击而来的李浪，“倒也有些手段。”
“魅姬，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无尽的妖气占据了这片粮仓的半片天空，李浪冰冷的声音随即而来。
“把我妹妹，还回来。”
李浪抬手轻指，一股恐怖的精神力在指尖凝聚，朝魅姬锁定。
“抱歉了，我可没有精力浪费在你身上。”
魅姬无动于衷，粮仓内妖气以她为中心，在不断汇聚着，一看便是在积聚着什么恐怖的波动。
李浪当机立断，巨大的精神力光柱直射而去。
这一击，甚至足以比肩覆天妖阵凝聚的庞大攻击。
虚空中，破碎的声音响起。
李浪神色微变。
粉碎精神力的，是一股恐怖的红色气劲。
“我说小家伙，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一双庞大的妖翅舒展而开，一名红衣男子飘然来到李浪身前，带着笑意。
“是你？！”
李浪神色愈发凝重，这是云家村他遇到的那名大妖，真正的大妖！
失去权柄的他，以大妖子嗣的力量还能和魅姬较量一二，但遇上这真正的大妖，又如何能敌？
“没想到当日你竟然没能灭己，倒也不错。”红衣男子挑了挑唇角。
虚空以他为中心，竟然产生了一寸寸裂痕，那是仅凭肉身就碎裂空间的恐怖特征！
“听说你肉身很厉害，来，和我过过！”
“我现在没时间给你浪费，滚开！”李浪怒喝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朝魅姬而去。
下一瞬，他瞳孔剧震。
比那妖阵还大的拳影由妖气凝聚，在这空间内舒展开来。
李浪的身形倒飞而去，带着红光，狠狠嵌入到粮仓空间的地面上。
“咳咳。”像是被陨石砸过的地面上，李浪大口咳出血水，但却被一脚狠狠踩住头颅。
“我说你啊。”红衣男子很是失望地低头看着李浪。
“真的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在一名大妖面前还要疏忽大意，可是会送命的……”
李浪知道自己犯了最致命的错误，这红衣男子仅仅一招，便完全制服了自己。
哪怕他看得出这男子的最强一招，但刚刚的破绽却是他焦急之下放出来的。
一寸寸骨脉被一脚踩断，李浪彻底被红衣男子废去。
“看吧，现在不仅你要死，连你妹妹，也救不了咯……”
红衣男子抬头看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李浪满是绝望地抬头看去，漫天的粮仓血肉凝成恐怖的妖气，朝天空中汇聚。
妖气的中心，是李慕雪。
第二百零八章 权柄的真相
“放了慕雪……她，只是个普通人……”
艰难扭头看着头顶的魅姬，李浪哑声道。
“普通人，呵，到现在你还用这种可笑的谎言来欺骗自己吗？”魅姬挥手间聚拢着整片粮仓的血气与妖气，低头，她看了眼李浪。
“你们身上流着我的血脉，我是大妖，你们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我的母亲……是唐莉……不是你……”
“是啊，若非你们是唐家的嫡亲血脉，你又怎么会拥有大妖子嗣的血脉呢。”魅姬的声音似有复杂之意。
“你早有猜测，不是吗？唐家的血脉，便是大妖之血……”妖影聚散间，魅姬露出一张动人的紫眸面孔，和李浪和李慕雪两人，极为相似。
身下，李浪瞳孔微缩。
“这不可能，你是妖，我母亲和慕雪都是人。”李浪咳嗽一声，奋力挣扎了几下，被红衣大妖破坏的经脉却再难接上。
“你家那师父见识不浅，但依旧迂腐不堪。”魅姬轻托着身前的李慕雪，淡然道。
“捉妖一脉只言，妖物诞生一为恶念化妖，二为大妖子嗣，但这都没有触及最核心的真相。”
“恶念化妖，哪怕妖物生出灵智，能修炼到王妖水准，终究也就止步于此。”
“哪怕真的降服权柄，也不算是真正的大妖，就像那白童，在云家村那么多年，吸食无尽血肉，却依旧再难更进一步。”
“因为它并不‘纯粹’，同样，大妖子嗣也是如此……”魅姬点出了她从未正视李浪的缘由。
“哪怕是你，也不过是觉醒妖之血脉的半成品而已。”
“在真正纯粹出身的大妖面前，其他大妖之名不过可笑。”
“纯粹……是什么意思……？”地面上，李浪声音有了颤抖。
“呵呵，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那妖物诞生的第三种方式？”
魅姬轻笑一声，目光落在了无尽妖气环绕间的李慕雪脸庞上，轻轻抚摸着，她能感受到一颗心脏的跳动。
“生的尽头是死，但死的尽头，又未尝不是生？”
“真正纯粹的妖物，可是由人化成。”
“人，便是妖……”
这时，粮仓四周响起轰隆声，妖气凝聚愈发浓郁，形成近乎粘稠的风暴，齐齐朝李慕雪涌去！
“不，不要，不要伤害我妹妹！”李浪嘶吼着，流下血泪。
“你到现在还这么执迷不悟吗？”脚边，不知何时，魅姬忽然出现在李浪身旁，低头怜悯地看着他。
“我不是在害她，而是给她一次新生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哪怕十五年前，她也没能得到，不是吗？”
李浪身体剧震，眼神渐渐变得灰暗。
“呵呵，我的孩子。”魅姬低下身子，抚摸起李浪的面庞，“最后，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那是在一座道观里，一名小道士，一个小妖物，和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魅姬的声音带起一丝奇异的法则，渐渐将李浪拉进沉沦的黑暗。
“讲故事，还是等人齐了再讲吧。”
忽然间，一声平淡的男声响彻整片空间。
“？？！”
万般星雨如光而下，带着锋锐的意志，将魅姬和红衣大妖逼退！
天空中，踏着玄妙之光，一名星眉剑目的男子踏剑而来，一身青衫，像极了一个书生。
“青禾……不对，是你？”魅姬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
“陈平！”
李浪双眼恢复光芒，看着到场的陈平，惊喜交加。
天空中，道士划出一道剑光，低眉沉声。
“天师一脉和你的纠葛，今日便来个了断吧，魅姬。”
陈平拔剑出鞘。
粮仓空间内，亮起了一道光。
那是宛若天地初开，满含希望的光亮。
那是剑光。
启明剑，从云家村诞生后跟随陈平至今，一道道灵力孕养，经历青禾书院里的十年，如今，剑灵已成！
“剑心，剑灵，倒是小看了你。”魅姬身形漂浮不定。
“可惜在这粮仓内，血气无穷无尽，你的道剑却是无法克制。”
“剑修，本就不需要其他力量。”站在场间，感受着无尽的血肉气息，陈平声音淡然。
“哦，那你需要什么？”魅姬还想寻找攻心的机会，妖气忽然停滞。
陈平只做了一个动作，持剑，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青……禾……天……”
宛若开天辟地的一剑，横亘在天地间。
整座粮仓空间中，一道整齐的裂缝划分，将空间一斩为二，无尽的毁灭之力涌入。
“李浪兄，那只大妖交给你可好？”
被分为两半的空间中，陈平剑指着漂浮到李慕雪身后的魅姬，看向另一侧空间。
“嘿，小事一桩。”李浪轻佻的声音隔着空间传来。
陈平到来时那一剑不仅逼退了魅姬和红衣大妖，更是将粉碎自己筋骨的妖气都湮灭了个干净。
如今他伤势尽复，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来，再战！”
李浪猩红的双眼看向碎裂的空间内，对面，恐怖的妖气同样冲天而起。
陈平收回了目光。
“这一次，你没有再逃脱的机会了。”陈平看着眼前的妖影，淡声道。
“青禾天……你这剑是从哪学来的？”魅姬看着陈平手中的启明剑，有些忌惮道。
“你应该清楚。”
“不可能，那人已经死了……”魅姬的声音忽然带起浓浓的恨意，“他，唐洛，还有你，天师一脉，尽是负心薄幸之徒！”
“我诞生那日掌控的‘爱’，便是为了消灭你们而存在……”
“你错了，你掌握的权柄，可不是这么美好的事物。”陈平双眼流转金意，道心之外，一股剑意宛若通明。
“喜怒哀，爱憎欲，你的权柄是‘心’，所以能干扰情绪，只可惜，却用在那无比丑陋的暗面。”
“你能那么轻易夺走李浪兄的权柄，正是在他没有防备间，放大了他的愧疚。”
“李浪兄如此轻易被你们压制，想必也是你在暗中让他的本能被焦急所蒙蔽。”
“算尽我们所有人的情绪，便是你最可怕的地方，而只要知道这一点，你便再无神秘。”
陈平再次持剑，泛起寒光。
“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
第二百零九章 十五年前
“了不起。”
“没想到我诞生至今的奥秘，就连你师父也未能发现，竟然被你一个初出茅庐的道士给道破。”
崩裂的血肉空间内，魅姬声音有些虚幻。
“只是我早就死过一次，你又能拿死亡，威胁到我什么呢？”
妖气陡然散去，虚空中，唐心媚的身躯轻轻落下，离陈平只有咫尺之遥。
陈平能感受到，只要自己长剑落下，哪怕不催动一丝道力，也能将唐心媚彻底斩杀当场。
“你，究竟想做什么？”
似乎预感到什么，陈平抬头，看向头顶那片包裹李慕雪的妖气风暴。
陈平没想到，哪怕斩碎了整片空间，妖气风暴依旧没有停止。
“你毁了什么，便要用什么还‘债’，这点，可是人间的常识。”魅姬摊开了手心，其中一颗完整的古金色星辰亮起无尽的光泽。
“已经停不下来了。”魅姬终于道出了她的目的。
“现在，她即将化作大妖，而你……又将作何选择？”
陈平微默。
眼前的大妖被师父分离了妖力和权柄，早已没有威胁，可如今，却已促成最为无可挽回的死局。
陈平收起了启明剑，缓缓朝妖气风暴中心走去。
而魅姬，罕见地没有阻拦。
风暴的中心远没有想象中的猛烈，一点点紫色的流萤旋转飘动，宛若人间仙境。
在其中，李慕雪恬静地睡着，绝美的睡颜令人不忍打扰。
分开风暴，陈平静静来到李慕雪的身边，一双金眸带起柔和。
虚空中，心脏跳动的声音渐渐浮现，显得有些妖异。
陈平低头，看着妖力滋养下，逐渐在李慕雪体内，凝聚而成的一颗心脏虚影。
妖心成，则与妖无异。
一旦这颗心脏凝成，李慕雪便会真正化作妖物。
“是不是很好奇，她分明是凡人，为何却能转化成大妖？”魅姬没有离去，声音自风暴外传入。
出乎魅姬预料的是，她准备到最后放出，想要利用权柄彻底撼动陈平道心的手段，没能奏效。
陈平自己，说出了答案。
“因为她，和你一样啊……”风暴里，陈平轻轻坐在李慕雪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清澈。
那是洞穿一切的坦然。
一只手凝聚起灵光，陈平轻轻点在李慕雪额头，那道从始至终他都看不到的咒印上。
宛若生涩许久的齿轮重新转动的声音，魅姬种下的咒印就这么解除了。
因为这道咒印有一半的力量，和他同源。
因为李慕雪体内的这枚咒印，本就不是咒印。
在咒印解开的瞬间，无尽的死气蔓延而出。
死气的源头，是李慕雪。
“她和你一样，早在十五年前，便死过一次。”陈平闭上了双眼，终于明白为何师父会在自己脑海中，留下这么一道封印。
如今，封印冰消瓦解。
在那青禾破碎的时光内，他看到了一切。
十五年前。
……
“哎哟！”
孩童的痛呼自小青山的道观深处响起。
道观空地上，还是孩童的李浪龇牙咧嘴着站起身，朝收起长剑的小陈平走去。
“你也太不懂手下留情了，尊重兄辈懂不懂？这是第几次了？”
道观一角，陈平拿起扫帚，一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册子，老实说道。
“算上今天这一次，李浪兄你已经输给我三百零七次。”
“目前的胜负，三百零七比零。”
“哼，迟早有一天，本大爷一定能赢过你。”李浪不服气地坐在石墩子上。
“也没多少机会了。”小陈平掐指算了算，说道。
“师父再过不久后，应该便会回观了，到时候，可就见不了几次面了。”
“嗯？还能这么耍赖的。”李浪瞪了瞪眼，“不行不行，至少要让阿雪看到我赢一次。”
“来来来，咱再练个几次，阿雪也快来了，你下次可要给我放点水啊！”
拉扯着陈平的袖子，李浪无赖道。
“我，尽量。”
道馆里，拳脚来回的声音再次响起。
山路上。
“这山好高啊，今天就不该穿着衣服来的。”小女孩提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嘟着脸看着上山的台阶。
“不行，要赶快让哥哥还有陈平看看，嘿嘿。”
小慕雪给自己打了打气，再次匆匆地往山上赶去。
没有注意，不小心间，粉嫩的肌肤被树枝划出一道小小的伤口。
殷红的血液，滴在了小青山的土地上……
地底，一颗沉睡已久的紫黑妖瞳，泛起了光芒。
“唐家的血脉……终于……”
缥缈的女声在地底响彻，无人可闻。
“唔……呃……”道观空地上，李浪双眼忽然泛起邪异的紫光，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李浪兄，你怎么了？！”
小陈平微惊，放下手中的木剑，小跑过去。
轻轻拍着李浪的背，他关切道，“是突发了什么病吗，药在哪里？”
年幼的陈平没有注意到，李浪的手臂渐渐粗壮，就连指尖也变得尖锐万分。
下一刻，李浪的脑袋抬起，失去理智的眼睛深处，泛起凶残的红光。
“嗷——！”
凄厉的妖音从嘴中发出，恐怖的声波将陈平震退。
“李浪兄？！”
陈平手足无措间，陷入妖化的李浪已经朝陈平挥舞起致命的妖爪。
“李浪兄，醒醒！”
陈平焦急喊道，换来的却是对方愈加疯狂的进攻，还未有修为在身的陈平，面对这逐渐狂暴的妖物，根本不会是对手。
落败甚至惨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平……哥哥……？”
忽然间，门边响起一声怯生生的女声。
陈平心神一紧，扭头看向门边，李慕雪看着这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比斗”，露出一抹害怕。
“慕雪，快跑！”
陈平低喝一声，却不想，李慕雪不仅没有逃离，反而焦急地朝自己耳边跑来。
“陈平，小小呀！”
稚嫩的呼喊带着焦急，陈平心头咯噔一声，才察觉妖风已近。
粗大的妖爪一把将自己按在地上，陈平再难逃脱丝毫，眼前熟悉的面孔泛起嗜血的光芒，李浪扬起了妖爪。
“果然，该听师父的教诲的……”陈平闭上了眼，这是他心里最后的念头。
噗嗤。
血肉，飞溅。
冰冷得令人绝望的血液滴在了陈平的脸上，无尽的寒意将陈平包裹，陈平惊惧间，再次睁开了眼。
“阿……雪……？”艰涩的声音带着颤意，流转在清醒的寒风中。
李浪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陈平悲哀的眼中金芒渐生。
妖爪穿透了李慕雪的胸膛。
……
第二百一十章 命煞之人
“不！阿雪！”
像是从梦里惊醒一般，李浪翻起了身，从地上坐起。
平坦的地面和以往一样熟悉，只是多了几分凉意。
“什么嘛，是梦啊……”李浪松了口气，咧了咧嘴朝一侧扭头看去，笑容忽然僵硬。
血腥味还残留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血泊的正中心，小女孩静静躺在地上，洁白的衣裙被染得血红。
“不……阿雪……！”李浪瞪大了眼睛，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双脚都已经失力。
倒在地面，李浪哆嗦着嘴唇，一只手吃力地将身子朝李慕雪拖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阿雪，你醒醒啊？”李浪摸着李慕雪苍白的面孔，像哭一般笑着。
“在这里睡觉，可是会着凉的啊……”
声音渐渐带起哭腔，李浪眼泪决堤一般，发出绝望的哭泣。
“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李浪懵懂间，抬起头，才注意到不远处一位道袍老者背着双手，目光有些沉重。
在他身下，陈平跪着，将头埋在膝间，不发一言。
“陈平，这是……你师父？”
看到道袍老者，李浪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快让他救救慕雪，慕雪一定还没死，对不对！”
唐洛脚下，陈平的身体颤了颤。
良久的寂静将黑夜填满，李浪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来，眼睛失去了光泽。
“师父，请救慕雪……”
脸庞上带着两行泪痕，陈平终于抬起了头。
“那是逆天之事，也无法改变她死亡的因果。”
“弟子，只愿她能多活一生，其他，任由师尊处置……”
唐洛低头看了眼陈平，又看了眼李浪。
“我问你，这孩子的死，是谁的过错？”唐洛看着身下跪伏的陈平。
“是我。”陈平回答道。
“等等，不是这样的！”李浪回过神，声音痛苦道，“是我不小心害死了阿雪，都是我！”
“看来你还记得，你父母遇上的灾。”
唐洛无视一边李浪，看着陈平，摇了摇头。
“师父说过，我是命煞之人，会给一切亲近之人带来灾难……”陈平的头深深埋在膝前。
“李浪兄和慕雪，都是因为我，才遭遇这种劫难。”
“一切，都是陈平的过错……”
“喂，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李浪声音颤抖着，“比起这个，救慕雪才更重要吧！喂！”
“放心吧，李浪兄。”陈平看向李浪，挤出一抹笑容。
“都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那是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浪第一次在陈平脸上见到。
不远处，唐洛终于打出一道灵光。
光芒没入李慕雪的眉心，和其中深藏的一点妖气凝聚在一起，化作一道封印。
“她的时间被彻底静止，但她的灵魂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死亡，待得过完凡人的一生，她才会化作死灵。”
“如此，你可满意。”
“陈平……多谢师尊。”
李浪瞪大了眼睛，看着血泊里，李慕雪的胸口渐渐愈合，不敢置信地感知着心脏的跳动，面露喜色。
“伤口好了，喂，陈平你看到没有！陈……”
李浪扭头喊着，却发现，陈平依旧跪在唐洛的身下，没有起身。
“作为代价，为师将封印你的记忆，封心锁欲，从此之后，再不准和她二人见面，如此，才可保命途平安。”
“斩断红尘，你可成就天师，她可得享平安。”
“告诉为师，你的选择。”
“弟子，谨遵师命……”
饶是还是孩童的李浪，也能听明白陈平付出的代价。
眼中，喜悦荡然无存，李浪疯癫般地站起身，朝走入内观的陈平怒吼着。
“陈平！别走！陈平！”
“你要是走了，我妹妹怎么办？！”
李浪似哭似怒，眼中流出泪水。
“陈平，你要敢负了我妹妹，我李浪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陈平，你若是封心锁欲，成了天师，又有什么意义？！”
“陈平，再过五年也好，十年也好，等我李浪回来的那一天，一定会用拳头把你打醒！”
看着紧闭的道观，李浪抱起昏睡的李慕雪，转身朝山下疯狂地奔跑而去。
好几次，他的身体重重摔在石阶上，身上出现无数的伤痕，李浪死死护着怀中的李慕雪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洛城，李家。
“父亲，快救救慕雪，救救陈平！”
满身血痕，李浪撞开了房门，声音带着哭腔。
“浪儿，雪儿，怎么回事？！”李青名站起身来，眼中露出惊色。
“都是我的错……”
不断抹着泪水，李浪将一切诉说着，一旁的李青名眼神复杂，遥望小青山上，想起多年前遇到的那位老者。
“浪儿，这都是命。”
“那孩子选择牺牲自己的记忆和感情，换来雪儿的平安。”李青名轻轻抚摸着李浪的脑袋，有些沉重道。
“我们，救不了他。”
“什么狗屁的命！我才不信这个命！”怀里，李浪却猛然抬起头，双眼再次泛起猩红。
“浪儿……”李青名的手顿了顿。
“够了。”这时，一声厚沉的声音出现在场间。
李青名扭头，看向凭空出现的铁塔一般的魁梧老者，知道这定然是和那位先生一样的存在。
李浪转过头，猩红的双眼看着老者，满是凶意。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老者身上蔓延出恐怖的妖气，将李浪轻松镇压。
“关键在于，你真的想要挑战命运？”
妖气如大山，将李浪压倒在地，但他那不屈的疯狂眼神已经回答了一切。
老者收回了妖气。
“你为大妖子嗣，可愿加入我捉妖一脉，从此你的命运将不属于自己，但也将以此换来一丝可能。”
李浪双眼渐渐清明，只是眼瞳深处还有疯狂在跳动。
“父亲，孩儿不孝，从此，您便当孩儿死了吧。”
“浪儿，你要做什么？”李青名想要上前抓住李浪，无尽的妖风陡然爆发。
李浪转过头，一双眼睛泛起暗金的妖光。
“我要还清……这没有尽头的血债！”
轰！
墙壁碎裂，无尽的狂风涌入，老者和李浪彻底消失不见。
“青名，怎么了？！”
隔壁，妻子唐莉闻声而入，看着抱着李慕雪的李青名，惊疑不定。
李青名沉默不语，看向怀中。
“嗯……爸爸，哥哥去哪了？”睡眼惺忪，李慕雪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渐渐苏醒过来。
“还有……咦，还有谁呀？”掰着手指，李慕雪有些奇怪，不就她和哥哥两个人吗。
“你不记得了？”李青名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呢。”李慕雪歪了歪头，接着天真地笑了起来。
“不过父亲，我也想像哥哥那样学好多东西呢，你能教我吗？”
“为什么雪儿会想学那些呢？”李青名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为了等什么人……咦，我怎么哭了。”李慕雪轻轻摸着自脸颊而下的水滴，很是疑惑。
李青名紧紧抱着李慕雪，“没事，都过去了。”
李青名挤出一丝笑容安慰李慕雪，忽然间，神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
“青名，你怎么了？！”
唐莉神色大变，赶忙扶住了丈夫。
李青名意识模糊间抬头看向镜子，只在眉心，看到一丝吐露寒芒的黑气。
洛城，陷入黑夜。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成妖，灭妖
“那，便是十五年前的一切了。”
妖气风暴内，陈平想起了青禾书院的经历。
“慕雪能被师父救下，更重要的，是她心里也拥有一股执念，这执念化鬼成妖，好在被师父封锁住了时间。”
“那股执念，是什么？”妖气外，魅姬的声音有了动摇。
“是我。”陈平的手轻轻按在了李慕雪的妖心上，柔声呼唤起来。
“慕雪。”
睫毛轻动，怀中的人儿，睁开了眼。
“陈平，我这是……在哪儿？”李慕雪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这里是唐家，我来带你回去了。”
“骗人。”李慕雪眼中忽然划下了两滴泪水，紧紧抓着陈平的衣襟，“我都知道了，陈平，哥哥告诉我了。”
“你是天师，我是凡人，现在，更是要成为妖怪。”
李慕雪声音藏着悲伤，妖心凝聚的知识已经渐渐涌入脑海，最后，她朝陈平露出一抹笑。
“杀了我好吗，陈平。”
“我没法嫁给你，那至少，我想死在你的怀中。”
陈平沉默了。
当李慕雪化妖之后，她便不再是她，会像魅姬那般被执念扭曲成邪恶，危害人间。
这些陈平懂，李慕雪，也懂。
“你不会成妖的。”陈平看着李慕雪，将手伸进了怀中。
“现在，我便来满足你的执念。”
似乎一直带在胸口一般，陈平拿出了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就像是为李慕雪量身订做一般，无比契合。洛城那天陈平没能给李慕雪戴上，如今，实现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是吾妻。”
在李慕雪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陈平伏下了头，印上了有些温软的唇。
“睡吧，睡醒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声音带着无比的安心，李慕雪闭上了眼睛，识海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身体内，原本朝妖心凝聚的妖气倒转而去，朝陈平体内涌去。
原本即将凝聚的妖心渐渐瓦解。
而陈平体内，妖心的虚影开始凝聚。
“居然选择替她化妖吗，真是疯狂的选择。”魅姬站在风暴外，看着忽然改变的气流，声音听不出情绪。
风暴内，陈平眉头微皱，露出一抹苦痛。
任由妖气入体，等同于废除体内一身的道基，更是彻底剥离了天师的命格。
此刻，他将入妖。
眼瞳中的金光尽祛，陈平眼中泛起紫意，一身道力宛若黑白颠倒一般，化作如黑夜般深邃的妖力。
天空中，风暴散尽，抱着李慕雪，陈平缓缓漂浮而下。
“这才是你的目的，不是吗？”陈平的声音依旧平静，看向魅姬。
“慕雪从来都不是你的目标，你憎恨的是天师一脉，多培养一名大妖又有何用。”
“你真正的目的出，是废除天师一脉的传承。”
“如今，正合你愿。”
“听起来，你连这也预料到了？”魅姬散尽妖气，缓缓走到陈平身前，按在他的胸膛前。
妖心在剧烈跳动，传来阵阵妖力。
“那你有没有想过，成妖之后，你的一切，都会在我的掌控中。”
一根根紫色的丝线从陈平胸膛中抽出。
哪怕陈平如今无法催发天师眼，也知道，那是一根根涉及血脉的因果之线。
李慕雪和李浪的妖之血脉来自唐家，来自魅姬，那成就大妖之后，也将成为魅姬的傀儡。
“天师一脉绝后，只要再除去唐洛，世间便再无天师。”
“前提是你能活过今日。”陈平平静道。
“呵，你莫非还以为你是掌握道源的天师。”
魅姬轻讽道。
“如今的你，不过是我的傀儡罢了。”
手指轻轻挑动丝线，魅姬想要让陈平先尝尝苦头。
却发现，陈平毫无动静。
“怎么可能？”魅姬声音第一次有了不安。
沿着隔绝波动，魅姬看到了李慕雪体内流转起的金光。
“道源真血？你将它镇压在她的体内，可如今你为何还能催动。”魅姬不敢相信道。
“如今我化妖，道源真血自然不会回应我。”
魅姬这才注意到，陈平的胸膛处亮起更为深邃的妖芒。
一丝金线从李慕雪的体内延伸而出，牵连到陈平体内，但衍生出的力量，却并非来自道源真血。
“慕雪的血脉来自唐家的妖，那只要将血脉凌驾在你之上，你的所做就都没了意义。”
这一次，汹涌的妖气自陈平体内爆发，双眸由紫转为黑，如同黑夜般纯净。
轻轻托起手中的“镜”之权柄，陈平知道自己赌对了。
既然天师的位格无从复制，那他就复制出另一滴的道源真血！
而有启明剑化作墨剑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也没有让陈平失望，他能感受到，体内流转起来的血液带着睥睨一切的妖力，带起恐怖的力量。
“妖源真血！这不可能，哪怕大妖子嗣也不可能拥有此等血脉，你是从何而来？！”
魅姬的妖气陡然溃散，仿若想要在这妖气面前呈服一般。
故弄玄虚的妖雾散去，露出了满脸惊容的唐心媚，看着眼前眉眼间带起黑气的男子，她下意识后退几步。
陡然间，恐怖的吸力自虚空中产生，唐心媚的身躯倒飞而去，被陈平满是紫青色筋脉的手掌掐住。
“一道残魂，也敢反我？”
陈平如今的口气满是酷烈与冷漠，浑身黑色妖气缭绕，像是从深渊中走出。
“我……”
魅姬眼中露出一抹恐惧，她这才发现，她恐怕亲手将世间最恐怖的妖物，从天师一脉中解放了出来。
将死灵化作大妖有何恐怖，这是命煞妖星，生来便为人间之恶。
唐洛，居然敢将这样的煞星，收入天师气运当中？！
“想说什么，还是到我师父面前说去吧。”陈平一双黑瞳透露着无情的气息，手掌轻轻用力。
砰。
妖气碎灭成颗粒，连妖心都在那恐怖的力道下毫无残留。
一道道紫色的妖气像是解放一般，彻底消失在虚空，唯独一点灵光，朝着南方乘风而去。
陈平闭上眼，任由那点灵光离开。
“这一段因果，就此了结……”
南岭，洛城。
南郊废墟之上。
一名道袍身影似乎早就来到，孑然一身，挥手间解下了地底那座庞大的封印。
一颗妖瞳被他轻轻拿在手中，却没有再次暴烈地复苏。
忽然间，老道若有所感，看向东海方向。
手这颗妖瞳内，恐怖得足以摧毁整座洛城的妖气宛若死寂，一点灵光自东而来，落入妖瞳内。
妖气如阳春白雪般消融，洛城南郊上，本就满是青翠的桃源之色陡然绽出一片花海。
花海内，少女的光影静静站立着。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万妖将至
一如初见时的巧笑倩兮，老道像是看着这道身影，又好像不是在看这道身影，久久不语。
“终究，还是输给你了啊……”
唐心媚转过身，朝老道笑了笑，缓缓走近，贴在老道身前。
“你教出了一个很出色的弟子呢，走出了你当年没能走出的路。”
老道深深凝视着女子，过了良久，才开口。
“你为害世间数百载，妖乱东海，我为天师，不会将你由死转生。”
少女微笑着摇了摇头，身形愈发虚幻。
“你已经看出，我只是她残留的一些意念，并非灵魂，又在向什么解释呢？”
“你知道的，就算你愿意，她也不会同意。”
唐洛陷入沉默。
“就这样吧。”少女踮起了脚尖，近乎透明的双手抚摸上了老者的面庞。
温润的眼神对上一双金眸，少女眼中涌起了水雾，轻声喃喃问道。
“如果当年，我没有死去……你会放弃成为天师吗？”
老道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
他也不需要回答，在少女最后一句话落下后，被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消散一空。
只有这满地的花海，见证着一切的收尾。
……
东海，大妖粮仓，另一片空间。
“魅姬，竟然死了？！”
激烈的妖气碰撞间，红衣大妖猛然回头，眼中露出惊异。
下一刻，一双沉重如山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脸上，砸进地面的废墟。
“臭小子。”
红衣男子从废墟中扶起身，恶狠狠看向天空中的李浪。
“嘿，战斗中可不容分心，这可是你说的。”李浪挑了挑眉，一双妖瞳满是戏谑。
“区区大妖子嗣的力量配合捉妖秘法，真以为就能降妖了？”红衣大妖眼中流转一丝冷漠，陡然爆发出伟力，朝李浪飞去。
精神力和妖气绞杀成恐怖的漩涡，碎裂了一片片空间。
李浪重重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回，俨然没有占到多少的优势。
“哼，这空间被那小子用恐怖的剑法斩开，他一时半会也进不来，那便先把你这小妖怪给杀了！”
红衣大妖目露杀机，从魅姬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他第一次感受到生死的危机。
“嘿嘿，真是玩不起啊。”李浪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有些诡异的是，被那红衣大妖打伤的地方，连他也无法恢复半分。
“哼，东海可不是你们能胡作非为的地方，为你的自负付出代价吧，小怪物！”
滔天的妖气凝聚红衣大妖拳上，整片空间都开始颤抖起来。
李浪神色严峻了些许，他能感受到，这一拳，避无可避！
红衣大妖如大日般砸下，李浪嘴角忽然噙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自负的人……怕是你吧？”
忽然间，妖气卷起，李浪竟然迎上了那一拳。
“什么？！”红衣大妖眼神震动间，只见李浪的手心，轻托起一颗暗金色的星辰。
“别忘了，我的权柄，可已经回来了……”
李浪的声音带起一丝癫狂。
在红衣大妖震惊的目光中，那颗暗金色的星辰表面忽然蔓延起裂纹。
“自爆权柄，那会绝了你后续的妖路的，你莫非是疯了不成？！”
红衣大妖的恐怖一击落在星辰之上，愈发促进了裂纹的蔓延，一丝丝法则的气息陡然暴乱，朝红衣大妖笼罩而去。
“这是大妖子嗣的权柄，而我，如今是捉妖人李浪，不会走上那条妖路。”李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疯狂催动起最后的权柄之力。
“我的债，如今悉数奉还！”
轰——
恐怖的妖力在东海地底爆发，震灭了无数妖物。
传遍整片东海的地震赫然震响四野。
“结束了吗？”青禾武馆前，慧空擒下了罗德，捂住有些虚弱的面庞，看向震动的方向。
轰隆一声，天空中，剑气和妖阵同时溃散，祝冰莹扭头，从地震的源头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空间乱流处，三道人影扭曲而出。
“陈平，你和慕雪还好吧？！”
李浪浑身妖气有些虚浮，压制住体内的伤势，李浪看到了不远处抱着李慕雪的陈平。
振翅靠近间，他忽然感受到一阵浓郁的妖气，李浪瞪大了眼睛。
“你？！”
“噤声。”陈平淡淡看了眼李浪，含着煞意的眉目令人有些胆寒。
但忽然间，无数黑气从陈平体内逸散而出，陈平脸色愈发苍白，在空中遥遥欲坠！
“喂！”李浪眼疾手快，忙扶住了陈平，查探之下，对方体内的力量居然无比紊乱，几乎要将经脉震散。
粮仓空间中的妖阵在那一斩下终究出了点问题，陈平没能完全化妖，但也因此保持住了理智。
“坚持住，我带你去青禾武馆，那娘们一定有办法治你！”李浪急声道。
“不！”陈平忽然开声制止，无比坚定。
抬起头来，陈平看向南岭的方向，“我们撤回洛城，就现在，快！”
“为什么？”李浪一脸不解。
魅姬和那红衣大妖已经被消灭，纵使他们两个如今都处于失力状态，但也不必如此着急。
“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陈平如今就像个凡人一般，重重喘着气。
李浪神色一变。
整片东海，妖气滔天而起。
一道道妖影开始在天空中纵横，如山如海！
陈平和李浪的出现，已经惹怒了东海全境的妖物，昨晚那些妖物还赶之不及，但如今，无尽的妖物已经牢牢锁定住了他们的气息。
东海全境的妖物，如今都已来到东三区内！欲要追杀他们！
这是李浪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多妖物的气息，厉妖层次就以多如繁星，王妖更是数不胜数。
最重要的是，在那滔天的妖云背后，隐隐有一道恐怖的大妖气息坐镇。
连那东一区的大妖，也已将至！
“不妙，我们快走！”神色变化间，李浪扶起陈平，朝东海边界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