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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痴客而已     水浒之祝王朝txt下载     水浒之祝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曾头市风起(十二)

    纵观这个水浒世界,花和尚鲁智深的整体武艺虽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拨人,但若论步战,除了武松、縻貹、邓元觉等寥寥几人能与之匹敌,其余人在鲁智深那一身倒拔垂杨柳的气力与六十二斤水磨镔铁禅杖面前,便先天性的失了优势。

    此时曾涂与曾索被鲁智深打下马来,那曾索此刻已是被鲁智深吓得肝胆俱裂,手中的三股托天叉机械式的挥舞抵挡着,再无要替兄弟报仇的想法;幸得那曾涂一身本事学得史文恭六七成,一杆点钢枪使得颇有大将风范,方才在鲁智深开山断江般的疯魔禅杖下,堪堪抵挡着。

    史文恭见得场间情况,恐二人再斗下去出了闪失,当即鸣金收兵,让苏定领着数百人将曾涂与曾索接回阵中,大队人马转回曾头市,城门紧闭,严阵以待,等着杜壆这边进攻。

    杜壆见曾头市人马撤回市内,正犹豫时,便有一红衣小将至后方策马而来,到杜壆身旁时,道:“杜壆哥哥,公子让你朝着西寨与中寨攻一阵探探虚实。”

    杜壆听得此言,微微一笑,心中明了祝彪之意,根据早先时迁与郁保四传来的消息,曾头市总寨内是教师史文恭执掌,北寨是长子曾涂与副教师苏定,南寨内是次子曾密,西寨内是三子曾索,东寨内是四子曾魁,中寨内是第五子曾升与父亲曾弄守把。

    而曾密与曾魁昨夜已被魏定国领着凌州官军活捉,今日那曾升也被鲁提辖所杀,曾头市外围的五处大寨,相当于有三处已经名存实亡;如今只需将西寨与中寨趁势拿下,围三缺一,缺的那一面便是祝彪留给曾头市内汉人百姓的退路。

    须臾之后,杜壆遣林冲、鲁智深领马步军一千攻西寨,李应、孙安领马步军一千攻中寨,四将各自接令领兵,朝西寨与中寨而去。

    后方高岗上,祝彪朝着一旁的魏定国说道:“魏将军,咱们独龙冈能力有限,能做的只能是帮忙扫清外围障碍,后续如何攻破这曾头市,还得魏将军来拿主意。”

    魏定国闻言,深深的看了其一眼,竟莫名的心中对祝彪深处一股忌惮与畏惧,此人明明手下兵多将广,且个个本领不凡,不说自己身旁这位青面杨门后裔,便是那不远处独龙冈此时的统兵之人,也是更甚自己的大将之才,但这位小圣人却隐而不发,只捞些小利,对其他的功劳全不在意。

    在魏定国想来,这样的人物不是淡泊名利,便是图谋更大,显然祝彪不可能是前者;只这神火将军这般地方的低级将领,对大宋朝廷并无太多的认同感,也只看破不说破,道。

    “祝公子,如今我凌州官军昨夜已损失过半,后续之事还是有劳独龙冈的义军来处理吧,至于此战过后的报告如何写,魏某听公子安排即可。”

    祝彪听他这番话,倒是有些意料之外,水浒原文中魏定国此人多少是有些恃才傲物,其人虽是本领不凡,接连挫败那大刀关胜,最后因为单廷珪反水而走向末路,然而就算是穷途末路,也要那关胜亲自相请才肯归降,是以祝彪却是未料到此时这神火将军能说出这番话。

    “祝公子可是好奇魏某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魏定国见祝彪面有疑惑,莞尔一笑,继而开口道。

    “昨夜单兄箭伤疼痛难忍,某便与其畅谈了一夜,单兄言语中对祝公子多有推崇,此次蒙祝公子救得单兄性命,我兄弟二人本该将功劳相让,只如今魏某看来祝公子似乎并不看重这些功劳,是以才如此说法。”

    祝彪听到此处,倒是放下心来,此次若能得魏定国与单廷珪二人遮掩,却是再好不过,能让麾下众将各展所长,也能起到更好的练兵效果。

    “如此便多谢魏将军成全。”祝彪朝着魏定国拱手致谢道。

    魏定国拱手还礼,道:“方才祝公子已让人攻打了西寨与中寨,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接下来曾头市便是一处孤地,祝公子却是打算如何破局?”

    祝彪微微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魏定国,魏定国拆开仔细看了一眼,直面色一变,愤怒道:“这些女真人简直无法无天,视我大宋朝于无物,竟痴心妄想逃过此劫。”

    “他们却是并未痴心妄想,只这封书信若真送到东京了,曾头市定然能得以保全,如今咱大宋朝的官家正做着联金抗辽、收复燕云之地的美梦,却不知这女真人比契丹人更加凶猛。”祝彪幽幽的说道。

    “养虎为患啊!”

    魏定国苦叹一声,凌州距离宋辽边界不远,去岁的辽金之间的护步达岗之战魏定国也是有所耳闻,只这般宏伟的军事胜利,在任何一个武将眼里都是极为恐怖的,虽不知那金国具体情况如何,但魏定国依旧觉得那女真人乃是未来大宋朝的头号大敌。

    “如此看来,曾头市之战宜快不宜慢,咱们还需得尽快打破曾头市,免得给了其喘息之机,叫有心人探查到了前来阻挠。”

    祝彪点了点头,道:“魏将军说的不错,此事三五日内必须尽快解决,咱们才能料理后续的事情。”

    祝彪眺望这远处的曾头市,此时曾头市外围的西寨与中寨已经被打破,史文恭将所有的兵力全部收缩回主寨,只一心守着曾头市主寨不破。

    “魏将军,方才的书信乃是那曾弄数日前所写,按照快马奔袭的速度,此时应在回返途中,那曾弄不知书信被祝某劫获,怕是还一心等着那东京城的金国使者斡旋,依某之意,这几日某便让杜壆每日摆开阵势进攻,待得两三日后,将军便做出姿态撤军,只需让那曾头市之人觉得是朝廷下定让凌州官兵撤军,而后将军出曾头市范围后,绕去青州方向,以青州援军的身份再次赶来曾头市,引那曾头市出军,届时咱们在趁势夺城,一鼓作气剿灭这帮异族人。”

    魏定国听完此计,亦是点了点头,便听得一旁未曾出声的杨志说道:“公子,依杨志来看,此计还需加一道保险,如今曾头市失了外围屏障,收缩兵力之下相反不易打破,若要稳妥起见,还需得有内应才行。”

第六十章:曾头市风起(十三)

    此后一连三日,杜壆与魏定国都领着独龙冈的人马与凌州官军,将曾头市团团围住,一点一点的蚕食攻打,曾头市这边史文恭也不在乎别处,只一心守着核心的主寨不失。

    三日后,史文恭与苏定站在曾头市门楼上,望着市口不远处那突然撤军的凌州人马,直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心头升起一抹莫名的担忧起来。

    “好消息啊,好消息。”

    曾弄拄着龙头拐杖,一脸兴奋的攀上门口,朝着史文恭、苏定二人高声说道:“两位教师,东京来消息了,朝廷已经勒令凌州官军退兵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还从青州派来了援军,曾头市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如今该是咱们反击的时候了。”

    史文恭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着市口外渐行渐远的凌州官军深深的看了眼,心头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之感,然而此时史文恭却不打算多说,只若曾头市危机真解除了,那自己便该借此脱身了,却不能因言再生事端。

    史文恭朝着曾弄拱了拱手,诚挚说道:“太公,既然援军即将到来,曾头市危机已解,便请太公信守此前的承诺,放史某与苏定兄弟离开吧。”

    “两位教师只管放心,曾弄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只现在凌州官军虽然撤军,独龙冈的军马还在,青州方面的援军亦不知何时能到,如今五郎阵亡,二郎与四郎又生死不知,还请两位教师再多留几日,待此事彻底了结,二位教师要走,曾弄定不阻拦。”

    曾弄人老成精,听得史文恭之言,心知此时明言拒绝只会让其心生厌恶,只一脸沉重悲痛的诉说着曾头市的现状,用来博取同情。

    门楼上的气氛微微停滞,苏定朝着曾弄与史文恭俱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只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道:“太公既如此说,那苏某便再留几日,只苏某却希望太公固守待援即可,莫要再与那独龙冈相争,毕竟曾头市乃是异族之地,不好树此大敌。”

    苏定此言落下,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曾弄此时虽面上表情未有变化,心中却是对苏定升起了一抹恨意,在曾弄看来,那独龙冈杀死了自己最疼爱的幼子,此仇已是不共戴天,待得青州援军到时,必要让那独龙冈付出代价,苏定方才所言,却是让曾弄有种被背叛的滋味。

    只史文恭却不似苏定这般直白,方才听了曾弄言语,史文恭已经猜到了其不会放自己离开,所为的再留几日,不过是拖延之计,若真如苏定所讲固守待援,那便是被困在市内,无法脱离出去,想要从曾头市这女真人挖下的泥潭中脱身,就必须要主动出击,方有机会。

    史文恭朝着苏定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朝着曾弄说道:“方才苏教师所言史某并不认同,如今那独龙岗与曾头市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花和尚鲁智深杀了五郎,咱们需得为其报仇;再者凌州官军虽撤,但二郎、四郎的债也得有人来还才行。”

    “史教师此言深得我心,不灭了这独龙冈为五郎报仇,难消我心头之恨。”曾弄用力的杵了杵手中的拐杖,恨恨的说道。

    史文恭嘴角微微上扬,道:“既如此太公先去休息吧,此处就交给我和苏教师,待得青州援军到来,咱们在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覆灭了独龙冈的军马。”

    曾弄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朝门楼下走去,只走到转角处时,朝着史文恭与苏定深深的看了眼,便下了门楼。

    待曾弄走后,门楼上的气氛却又再次凝固,一股微妙的感觉萦绕在史文恭与苏定之间,史文恭深深的看了眼对方,心中叹了口气,道:“兄弟可是在想方才我为何要赞同出兵?”

    苏定只抬头看了史文恭一眼,也不答言,只安静的等着下文。

    “方才那曾太公话中之意,想必兄弟也能听出来吧,他根本不可能放咱们离开,所以咱们想要脱离曾头市这个泥潭,必须得主动出击,借此脱身。”史文恭继续说道。

    苏定闻言,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虽是认同对方此言,但心中对史文恭的看法却是发生了改变,这位史兄长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苏定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

    “兄长有何打算?”苏定问道。

    史文恭看他神色,大概猜到这位往日里与自己百般亲厚的兄弟,如今怕是心中对自己生了间隙,只也不想多做解释,道:“若按曾太公的说法,想必青州方面的援军这一两日便到,届时曾太公定然会要求咱们出兵,里应外合夹击独龙冈的军马,到时候我与曾索一起,你与曾涂一起,咱们趁着夜色找个机会脱离队伍,从此脱离这个泥潭。”

    苏定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面色微微一变,道:“兄长计划很好,但某总觉得今日这事,透着些古怪。”

    “却是不管古不古怪,无论到时候曾头市与独龙岗谁胜谁负,都与咱们无关,咱们届时只管脱身便可。”史文恭答道。

    依着史文恭看来,这凌州官军撤的太巧,那青州的援军来的也太巧,只怕是早些日子曾头市送去东京的书信早被劫获了,如今只是那泰山君算着日子定下的计策,然史文恭却不管此是真是假,他不愿为曾头市立功,亦不愿为其陪葬。

    “如此,便就依兄长所言吧。”苏定面色一凝,沉声道。

    红日西行,史文恭与苏定先后下了门楼,二人各怀心事,亦是各有打算,只都未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终究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六十一章:曾头市风起(十四)

    皎月当空,繁星点点,无边的夜幕下,史文恭站在曾头市门楼上墙垛之后,目光悠长的望着门楼下不远处树荫中缓缓移动的黑影,面色凝重,口中喃喃的说道。

    “苏贤弟,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史某来日要投的地方,也不适合你这般性格之人。”

    独龙冈中军帐中,祝彪与乔道清相对而坐,二人只见得案几上放着一盘黑白相间的围棋,那黑棋此时张牙舞爪,却全然不知已陷入困兽之势,稍有不慎便是大龙被屠的下场。

    一身红衣的吕方撩开军帐,朝着祝彪拱手道:“公子,曾头市来人了。”

    “可是那副教师苏定?”乔道清嘴角微微上扬,朝着吕方问道。

    吕方闻言,面色一怔,不解道:“军师如何知晓来的是苏定?”

    乔道清并不答话,转头与祝彪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说道:“公子,如此看来,却是被贫道言中了,这意外之喜来了。”

    祝彪亦是莞尔一笑,朝着吕方说道:“去请苏教师入帐叙话吧。”

    吕方拱手领命离开,不多时,便领着一身高八尺六七的大汉走进军帐,苏定入内几步,朝着账内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祝彪身上,朝着祝彪躬身施礼,抱拳道:“苏定见过泰山君。”

    “苏教师不必客气。”

    祝彪抬手虚拂一礼,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咱们与曾头市势如水火,苏教师却星夜来此,可是有什么指教。”

    苏定沉吟片刻,抬头与祝彪眼神微微对视,却是从那双年轻的眼神中未看出半点多余的情绪,半晌后,苏定只心下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便没有了退路可言,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倒,开口道。

    “苏定今夜来此,只望泰山君收录,愿为帐下小卒,牵马坠蹬。”

    祝彪闻言,连忙起身上前,伸手扶起苏定,道:“苏教师既愿入我独龙冈,便使祝某如虎添翼,往后都是自家兄弟,祝彪定不亏待于教师。”

    “谢公子厚爱。”苏定复又抱拳道。

    祝彪将吕方叫到跟前,吩咐其让众兄弟来中军帐相见,片刻之后,中军帐内济济一堂,祝彪向众人说明情况,杜壆、林冲等人一一与苏定见礼。

    待见礼完毕后,苏定朝着祝彪说道:“公子,此次苏某来帐中,却还有其他事情相告,如今凌州官军已经撤兵,据那曾太公所言,青州援军明日就到,苏某斗胆,还请公子尽快撤兵,以免明日腹背受敌,枉送了咱们独龙岗数千好男儿的性命。”

    “苏兄弟无需担心,只青州的援军便是凌州撤退的官军。”

    乔道清微微一笑,向着苏定说道,方才其一直打量着这位星夜来投的曾头市教师,只等他说出方才那番言语后,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对苏定报以信任。

    苏定闻听乔道清之言,直面色一怔,如醍醐灌顶一般,半晌后回过神来,先前觉得不通的地方如今却是想通了,难怪那凌州的官军说撤军便撤军了,也难怪独龙冈的人马明知即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却还不撤军。

    此时那曾头市之人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却还做着明日与青州援军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覆灭独龙冈人马的美梦,却不知庄破人亡只在眼前了。

    “却是苏定杞人忧天了,只有两件事,苏某想恳求公子。”苏定单膝跪地,朝着祝彪抱拳道。

    场间众人见听其言语,俱是面色不愉,这汉子本为敌将,如今新投,便开始提条件,一提还是两个。

    祝彪却是大致有所猜测,面色未有甚变化,语气平稳的说道:“苏教师但说无妨。”

    账内气氛的变化苏定多少有些察觉,只这汉子也是直人,道:“其一,苏某为这曾头市效力多年,其内虽聚集这数千女真人,但多数乃是汉人,苏某不愿与往日里朝夕相处乡亲兵戎相见,此次还请公子宽恕苏定无法出手。”

    苏定此言落地,帐内的气氛却是陡然轻松了不少,众人只觉得方才却是错怪了这汉子,不愿与昔日父老乡亲兵戎相见,却也算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

    祝彪莞尔一笑,直道:“教师此言祝某自无不依,心中却更是钦佩教师为人,只这般才是有情有义的真英雄。”

    “多谢公子。”

    苏定拜谢一声,继续道:“其二便算是苏定狂妄了,某请求公子,若明日与曾头市教师史文恭对阵,还请公子手下留情。”

    祝彪闻言,只笑道:“史文恭的事情教师却是无需担心,只你这位兄长,远比教师你想象的要城府深沉,明日咱们却是未必能见着这位史教师。”

    苏定听得此言,只满脸惊讶的看着祝彪,直感觉此人简直是将人心都看透了,夜前史文恭兄长才与自己说了准备脱身,方才自己所求不过是以防万一,自己与史文恭兄长跟其接触不过一两次,却不想这泰山君早将人心都看透了。只苏定哪里知晓,祝彪虽与史文恭只见过两面,但前世那本《水浒》却不知研读了多少遍。

    苏定的事情告一段落,祝彪让众人落座,此时时迁起身道:“公子,魏将军已经转至青州官道,明日早间便能到曾头市地界。”

    祝彪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下杜壆,杜壆迎着目光起身,道:“大营各处已挖好了陷坑,下了铁蒺藜,各营将士也都做了安排,届时会依计行事。”

    “好,如此安排好了,诸位兄弟便各司其职,咱们便只等明日魏将军到了,早些打破这曾头市,咱也好早日归家。”祝彪朝着场间笑道。

    众人领命退去,杨志得了个祝彪的颜色,微微点了点头,挽着苏定胳膊便笑着往外走,只说道:“前些日子杨志蒙苏教师过招,对祖传枪法领悟更深,今日教师来投公子,却是让洒家喜不自禁,日后还请教师不吝赐教,今夜便请教师委屈委屈,与洒家同住一帐。”

    苏定闻言,哪会不依,只心中感慨,这泰山君麾下却尽是真性情的英雄,那日自己险些杀了这杨志兄弟,今夜却得他这般亲厚。

    待众人散去,祝彪朝着一旁的乔道清说道:“明日便有劳道长了。”

    乔道清微微一笑,羽扇轻摇,只道:“小事而已,公子不必如此,只那史文恭与咱们不是一路人,公子为何执意还要与之见上一面?”

    “道长觉得那史文恭可是甘于寂寞之人?”祝彪反问道。

    乔道清微微沉吟片刻,道:“此人一身高绝武艺天下间罕有敌手,又颇识军略,必不会甘于平凡。”

    祝彪微微点头,道:“明日过后,那史文恭若要施展抱负,所投之处无非是淮西、河北与江南,只不管他要投哪里,祝某都得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

第六十二章:曾头市风起(十五)

    一夜无话,翌日,破晓时间,一束晨曦的微光撕裂夜幕,初升的朝阳似带着一抹血色。

    魏定国麾下伪装成青州援军的数千军马,已进入了曾头市的范围,枪戟如麻,旌旗猎猎。

    此时那五百绛衣火兵俱是去掉了火红的甲胄,只作寻常士卒打扮,另有两千余士卒,由一位身长九尺,虎背熊腰,头戴红缨盔,身着银光甲,锦袍烈烈,舞着一条狼牙棒的熊虎之将统领着,朝着独龙冈军营驻地后方杀来。

    曾头市的门楼上,曾弄、曾涂、曾索父子三人,朝着远处眺望,见得青州援军朝着独龙冈军营杀去,俱是面色激动;只一旁的史文恭却是眉头微微皱起,知道曾头市的末日到了,眼神朝着楼下一处扫了眼,那里有一位身高一丈,消失了数日又在昨夜忽然出现的马夫头。

    “父亲,瞧着那青州领军之人穿着打扮与手中兵器,应是青州指挥司统制,江湖上唤作霹雳火的秦明了。”曾涂面露喜色,朝着曾弄说道。

    曾弄点了点头,道:“应是他,听闻那霹雳火善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此番应是咱金国使者给朝廷施加的压力足够,才让那青州的慕容知府派出这员虎将前来。”

    “如今曾头市的危机总算是得以解除,只可怜小弟,却是再也见不着了。”曾涂面露苦涩,叹了口气说道。

    曾弄亦是被此言说得心绪复杂,微微沉默片刻,认真道:“五郎的这笔血债,今日咱们便让独龙冈的人偿还,稍后乱战中一定注意找到二郎与四郎,切莫让他们也送了性命。”

    史文恭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心中却是感慨,这曾太公与曾涂平日里乃是曾头市最智慧冷静的人,连这二人都被那泰山君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哪里知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金国使者向朝廷施加压力一说,也没有甚青州援军。

    只自己虽是看破了他的计策,却也不愿出言相谏,抛开自己想要脱离这个泥潭的打算,在苏定昨夜不辞而别的情况下,便是自己说了这曾家父子怕也是不会相信。

    想到此处,史文恭身躯猛的一震,一个念头陡然间萦绕心头,再也无法散去,莫不是那泰山君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连某与苏定的想法都算计在内,若不是如此,他又如何能确定某与苏定不能看破计策,确定某即使看破了也不会开口。

    这泰山君......

    端的是对人心把握至此,却也是太恐怖了些!

    念及至此,史文恭却也不愿再往下想,心中越发的急迫要立刻离开这曾头市,只见史文恭朝着曾弄拱了拱手,道:“太公,既青州援军已经朝着独龙冈军营进攻了,咱们便也出兵吧,我与两位公子各领一路兵马,与青州援军两面夹击,尽快解决了那独龙冈的军马。”

    曾弄闻言,只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史文恭,忽而展颜一笑,道:“大郎与三郎本事不济,未免再出现甚意外,就不分兵出击了,教师与他二人只作一路,留下几百人守庄,便尽起市内军马出击吧。”

    “如此也好,便只作一路,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史文恭听得此言回道,面色虽未有甚变化,心中却是明白这曾太公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让曾涂与曾索看着自己,只战争之上情势瞬息万变,自己想要脱身也无非是多费些手脚罢了。

    看着史文恭下楼的背影,曾弄拉住曾涂,意味深长的说道:“大郎,史教师一身本事天下间罕有敌手,只如今他顾忌我们异族人的身份,与咱们生了嫌隙,稍后出阵你需多注意他,切莫让他单独行动,像那苏教师一般不辞而别。”

    曾涂闻言,直面色一变,心中落下阵阵不忍,若说曾家五子中对史文恭最尊敬之人,便是长子曾涂;史文恭数年来也一直对其悉心教导、倾囊相授,昨夜苏师傅不辞而别,曾涂便大致猜到了自家师傅可能也是要离开了。

    与在女真人祖地自小长大的父亲曾弄,和心高气傲以女真人身份为荣的弟弟们不同,曾涂自幼在中原长大,吃的是汉家米,学得是汉文化,拜的是汉人师傅,曾涂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女真人,相反其更愿意当个宋人。

    曾涂望着自己父亲斑驳的双眼,终究还是没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口,只点了点头,道:“明白了父亲,孩儿会看好史教师的。”

    列列旌旗摇似火,森森戈戟列如麻;

    枪晃绿沉燃紫焰,旗飘绣带惹红霞。

    将军张弓披重甲,马蹄来往乱交加;

    乾坤陡然生杀气,今朝成败属谁家。

    盏茶之后,曾头市摆布军马,史文恭、曾涂、曾索俱是全身披挂,领兵起行。那城门楼上,曾弄领着一帮女真人击节而唱:

    “摇动铁镮铃,神鬼尽皆惊;铁车并铁锁,上下有尖钉。扫荡独龙冈,活捉泰山君;曾家生五虎,天下尽闻名。”

    马背上的史文恭听得这般戏言,只回头眼神晦暗难明的看了眼曾头市的门楼,心中波澜起伏,此一去,便算是彻底与这曾头市切割开来,史文恭定了定心神,纵马而行。

    此时独龙冈的军营后方,那挥舞着狼牙棒的猛将领着两千余兵马,一头扎进了独龙冈军营内,约莫半盏茶功夫,只见那军营中四下火起,沸反盈天,喊杀声直冲云霄。

    待到独龙冈军营百步之外,曾头市这边的人马中,曾涂与曾索见得此情此景,俱是面露喜色,史文恭看了两人一眼,勒马说道:“二位公子,今朝正是建功之时,你们先冲杀进去,某绕到侧翼,寻个机会将二郎与四郎救出,再来与你们汇合。”

    曾索自不疑有他,欣然同意,只曾涂心中五味杂陈,阵阵苦涩,沉吟片刻后,意味深长的望着史文恭,凝重的朝着史文恭拱手道:“师傅保重。”

    说完便与曾索纵马而去,史文恭勒马立在原地,望着曾涂与曾索一头扎进独龙冈军营的背影,想着昔日种种,只喃喃道:“徒儿,小心呐。”

第六十三章:落幕

    却说那曾头市数千军马,方一冲入独龙冈军营驻地,便撞见了那被寨门军帐遮掩住的一条巨大濠堑,曾涂与曾索仗着坐下乃是难得的宝马,惊险越过了濠堑,只身后的大队人马却是没那么好运,前赴后继的坠入濠堑,被那濠堑中的铁刺、蒺藜扎了个血肉模糊。

    此时入得军营,曾涂与曾索举目四望,却哪有什么交战双方,方才在外所听见的喊杀之声,不过是一帮士卒做样子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二人情知中计,即便回身。

    只既入了鬼门关,阎王哪会再放人。

    一阵锣鼓炸响,那军帐之中转出一队队人马,将曾头市的数千兵马团团围住,便见着那早些时间在曾头市人眼中杀入军营的九尺大汉,提着一条硕大的狼牙棒,走至阵前,一脸戏谑的瞧着曾涂与曾索。

    “你不是那霹雳火秦明,你们也不是青州的援军。”曾涂牙呲欲裂的望着那大汉,咬牙切齿的说道。

    九尺大汉噗嗤一笑,直玩味的朝着曾涂拱了拱手,道:“泰山君麾下孙安,见过曾大公子,某这一帮子弟兄却不是甚青州的援军,前些日子他们才在那法华寺与曾头市交过手,曾大公子这么快就忘了。”

    曾涂闻言,直朝着一旁的曾索喊道:“三弟快撤,他们是凌州官军,咱们中计了。”

    此时曾涂哪里还能不明白,凌州官军撤兵是假,青州援军亦是假,甚至连父亲多日前派去东京的信使怕也是早就遭了毒手。

    孙安见曾涂与曾索要突围,当即大喝一声:“曾头市的汉家兄弟,咱们都是同宗同族,骨子里流淌着的都是汉家血脉,莫要从贼,为这些女真异人陪葬,但有听得进话之人,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周围数千人马,俱是放声喝道,如天雷炸响,灌绝入耳。

    那曾头市军马中响起阵阵骚动,便见一人带头放下兵器,接下来便是一片接着一片的汉人庄客放下武器。

    曾涂与曾索见场景,直大喝一声“撤”,领着余下的那千余女真铁骑便往外冲阵,曾头市这伙女真骑兵,虽大多数生长于中原,比不上那正统的“拐子马”,但骨子里的彪悍与狠厉却并无改变。

    虏流有言曰:“不能打一百余个回合,何以谓马军?”此说的便是金国铁骑——拐子马。

    此时曾涂与曾索领着这伙女真铁骑,不能如那大金国正统的“拐子马”一般驰骋草原,更进迭却,迂回侧击,只能咬着牙正面冲阵,虽是损失惨重,却也硬生生的用数百条性命蹚出了一条血路。

    作为祝彪麾下武艺排行三甲的人物,就算此时手中拿的不是自己的称手兵器镔铁大剑,但那条狼牙棒握在孙安手中,亦是杀人之利器。

    孙安领着独龙冈与凌州官军五千余人马,围追掩杀,因都是一帮异族人,也无需顾忌甚活口,孙安手中挥舞着狼牙棒横冲直撞,血肉横飞。

    只这一伙女真人也并非待宰的羔羊,那以命相搏间透露出的那股子野性难驯的桀骜,直让孙安这般喜欢正面对决的猛将,大呼过瘾。

    震天的马蹄,肆虐的狂沙,血与火的碰撞,将这曾头市市口的景象,描绘成一幅金戈铁马的壮丽画卷。

    那曾头市门楼上的曾太公,瞧见远处正被追杀的曾涂与曾索,虽是心头已经明白所有、万念俱灰,但为了这仅剩的两个儿子性命,亦是慌忙间便令剩下的几百女真族人出城接应。

    却在此时,只听得东边法华寺的钟楼上响起一阵洪亮的钟声,便见着曾头市各处火起,升起滚滚浓烟,喊杀震天,早有时迁领着绣衣使的弟兄潜伏在曾头市内,只等大局已定便四下放火,杀将出来。

    城门处,身长一丈的巍峨大汉郁保四,提着一柄开山双刃斧,朝着身旁的几名亲信使了个眼色,在那城门洞里冲杀一阵,三下五除二的将十余名看守城门的庄客结果了,便一斧子将那门栓砍破,城门陡然打开。

    那曾弄见此情形,知晓曾头市已经穷途末路了,一时间心头涌起万般苦涩,早知如此,却又何必撩拨那独龙冈,为着几只鹰隼枉送了数千族人的身家性命、

    只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曾弄趴在墙头上,朝着那曾涂与曾索统领着临近城门楼的数百残军,声嘶力竭的喊道:“大郎、三郎,别回来,快走、快走。”

    “爹,你坚持住,孩儿这就来救你出城。”曾涂瞧着曾头市内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以及那大开的城门,对着城门楼上大喊道。

    一向对五个儿子慈爱有加的曾弄此时却显得无比决绝,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墙边,面上老泪纵横,朝着愈见接近城门的曾涂一伙残兵哭喊道。

    “儿啊,逃吧,别留下白白送死了,咱们曾家不能绝后了,一路向北,回大金去,那里会有你们兄弟二人的一番天地。”

    说完不等兄弟二人反应,便从门楼上一跃而下,下落的过程中,这位在中原待了半辈子,创下曾头市这般偌大家业的女真老人,心头却是陡然间释然了。

    自己一生所为皆是“盗宋肥金”,如今这些宋人要杀我,亦是冤有头债有主;半生浮沉,今日命尽于此,也算因果循环了。

    曾涂、曾索兄弟二人瞧着老父从门楼上坠下,直感觉仿佛被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儿凉,曾索勒住马缰,朝着身旁的曾涂一脸悲怆的说道。

    “大哥,你走吧,弟弟帮你挡着,咱们兄弟五人中,你是最有本事的,听爹的,回大金去,以大哥你的本事,完颜陛下定会重用,届时等咱们大金铁骑南下,你再帮我们报仇。”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就死一处。”曾涂一脸焦急的答道。

    曾索翻身下马,朝着曾涂双膝跪地,泣血道:“大哥,往日里弟弟们都听你的,今日你便听弟弟一回,走吧,留着有用之身,再来替我们报仇。”

    说完起身,拍打着将曾涂的马头调转朝北,扬起手臂,手中的三股托天叉猛地朝曾涂坐下宝马屁股上一插,鲜血横流,那宝马吃痛,猛然间狂奔起来。

    马儿狂奔,此时曾涂勒马不住,只回头眼睁睁的看着曾索复又翻身上马,领着残余的数百女真铁骑朝着追杀的独龙冈军马反冲锋而去。

    两方人马很快便绞杀在一处,孙安手执狼牙棒,朝着曾索纵马而去,待到近前,双肩猛然灌入万钧气力,当头棒喝,将其连人带马砸得血肉模糊。

第六十四章:史文恭的华容道

    曾头市数里之外,好不容易从乱军中蒙混出来的史文恭,勒马于一处高岗后方,遥望着远处厮杀震天、火光映红了天际的曾头市,心中直万分感慨。

    若是在旬月以前,有人告诉史文恭曾头市旦夕可破,史文恭一定不会相信,毕竟曾头市这般军马过万的豪强,要想覆灭总得动用大军才行吧。

    但如今此事就发生在眼前,那独龙岗的泰山君用那曾家人最自豪的女真人身份,以阳谋堂堂正正的覆灭了曾头市,步步算计,由不得史文恭不信。

    史文恭喟然一叹,心下想道:只希望那江南的方教主,能是此人的对手。

    最后看了眼自己待了近十年的曾头市,史文恭便不再留念,打马朝南而走,只刚转出高岗,便见着前方不远处,一身高八尺有余,提着一杆丈八蛇矛的大汉领着一队人马等候在此。

    杜壆手中蛇矛一横,朝着史文恭放声道:“见史教师站在高岗后追思那曾头市,杜壆不忍打扰,如今却是要相告史教师,此路不通也。”

    史文恭见状,也不答言,只勒转马头,仓皇间向北而行,也不知赶了多少里路,史文恭突然发现身后竟是一直没有追兵。

    正值史文恭感慨老天开眼之时,却见着前方的密林中闪出一彪人马,那领头之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额虎须,猿臂狼腰,手执一杆丈二红缨枪,不是那一直将自己视作师门叛逆,一心要替那周侗清理门户的林冲,又能是谁。

    林冲手中红缨枪遥指史文恭,意味深长的说道:“史教师,当日你背叛师门时可想过今日,只林冲今日也不愿落井下石,便请你换条路走吧。”

    史文恭深深的看了眼林冲,师门种种史文恭不想再提,昔日周侗认为其心术不正、争强好胜而将其逐出师门,然在史文恭看来人若没有心计城府,若不懂得争强好胜,又如何在这混乱的世道活下去。

    如今这林冲亦不过是投了个好主子,便在自己面前嚷嚷着要代师清理门户,狐假虎威罢了,只这厮们叫自己师门叛逆便叛逆吧。

    史文恭掉转马头,向东而行,行过数里之后,便见着一条大河奔腾而过,河流湍急,只有一座铁索桥可供通过。史文恭眉头微微皱起,曾头市方圆数十里,在史文恭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条大河。

    只此时也来不及细想,史文恭翻身下马,牵着马缰小心翼翼的走上铁索桥,只走到桥中间时,史文恭心头却是一阵绝望,万念俱灰。

    但见得对面桥头闪出一彪人马,一个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的胖大和尚,横着一条镔铁水磨禅杖,如一尊怒目金刚一般堵住去路,乃是那花和尚鲁智深。

    待得回身之时,却见得后路也被一彪人马堵住,为首一将面皮上耷拉着一块青记,手执浑铁点钢枪,不是那杨门后裔,青面兽杨志又能是谁。

    史文恭站在铁索桥中央,这铁索桥摇摇晃晃,也将史文恭那一颗心摇晃的七上八下,这一路东奔西逃下来,南有杜壆拦路,北有林冲挡道,如今往东走,却被鲁智深与杨志堵在了这铁索桥中央,无路可逃。

    只这般围追堵截,却又拦而不杀,史文恭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想不出那泰山君想要做些什么。若要杀,没必要这般麻烦;招揽自己,更是不可能,自己与那卢俊义、林冲乃是水火不容,其不可能为了自己而放弃另外两人。

    史文恭正是心绪难宁时,却陡然间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河面之上,只见那奔流的河水中,祝彪与一位道人踏浪而来。

    祝彪站在浪头上,朝着史文恭微微拱手,道:“史教师,如此匆忙,却是急着去江南投那摩尼教吗?”

    史文恭闻言,心头一怔,虽万分震怖于祝彪连这种事情都能猜到,但此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祝彪见其一脸惊骇的模样,朝着一旁的乔道清点了点头,只见其袖口一招,那袖口中吹出一股清风,向着史文恭飘去。

    清风拂面,史文恭只感觉精神为之一振,眼前的景致陡然间变换,哪还有甚奔腾的大河与铁索桥,史文恭正站在曾头市市口前的一处空地上,周遭围满了独龙冈的军马,那杜壆、林冲、鲁智深、杨志等人俱在场间。

    史文恭见此情景,心中的惊骇并不比方才来的少,只半晌后朝着乔道清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江湖上闻名的幻魔君乔道清道长吧,前几日竟不相识,只让史某今日一直在原地打转,道长真是好高明的手段。”

    乔道清闻言微微一笑,再次挥一挥衣袖,场景却又骤然变幻,将外界隔绝开来,道:“雕虫小技而已,史教师此时应该关心的却不是这般事情。”

    史文恭面色一正,心知今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也不再做其它想法,朝着祝彪拱手道:“泰山君不杀史某,却用这般手段将史某强留在此,不知有何赐教?”

    “方才我的问题,史教师还未回答?”祝彪莞尔一笑,一脸晦涩莫名的看着史文恭说道。

    史文恭并未急着答话,只用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祝彪,其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年轻的泰山君是如何将人心看透的,只好像这一步步都在其算计中,这天下的人物好似都装在其心里,这世上莫非真有这般见微知著、生而知之的人物。

    “史某确是打算去江南投那方圣公。”史文恭沉声应道。

    祝彪嘴角微微上扬,看在史文恭眼里却不知是戏谑还是嘲讽,道:“那摩尼教以‘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八字教义收拢江南百姓人心,却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只那摩尼教教徒俱是白衣乌帽,秘密结社,史教师此去,怕是从此需隐姓埋名,只得等到那方圣公振臂一呼时,方才有出头之日。”

    “昔有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史文恭虽比不得古之君王,但也能耐得住几年时间的寂寞。”史文恭面色振奋的应道。

    祝彪闻言,放声大笑,那笑声直让史文恭觉得头皮发麻,只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形势比人强,只得将心头的怨毒压在心头,半晌后,便听得祝彪幽幽的说道。

    “史教师志气可嘉,方才如那曹孟德般走了一遭华容道,还能有此心气,实在叫人佩服;只有一点史教师记住了,你不是那楚庄王、也不是那曹孟德,便是要如那吕布一般做个三姓家奴,也没有那般天下无敌的勇力,那摩尼教幽深似海,其中之人龙蛇混杂,却莫被那浪潮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说完不待史文恭再答话,便纵马而去,乔道清袖口一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史文恭,亦是跟随而去;不消片刻,独龙冈军马俱是撤退,曾头市市口空旷之地,只余下史文恭一人孤独的站着。

    片刻后,只听得由远及近的幽幽传来一句话:“史文恭,且好生留着你的性命,某卢家兄长与林教头早晚来取!”

    史文恭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子戾气,只觉得这泰山君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同时一抹恐惧亦是充斥心头,这般戾气与恐惧交加,直让史文恭这一身武艺天下间罕有敌手的人物,心中万般怨毒无处发泄。

第六十五章:将军血性

    旭日东升,初阳的柔和光曦洒在曾头市的土地上,染上一层金黄,微风拂过高岗,袅袅炊烟从寻常农家百姓家的烟囱升起,一派宁静与祥和。

    巷道阡陌之间,孩童嬉戏打闹,妇人将准备好的吃食装进食盒中,细心的为其整理着衣领,待一切收拾妥当后,男人扛着锄犁出了院门,向着自家田地而去。

    曾头市城门上,曾密与曾魁的首级悬挂着,盘踞曾头市数十年的女真人覆灭了,那被异族人统治的阴霾散去,被曾家巧取豪夺而去的土地重新回到了汉家百姓的手中,往日里愁眉苦脸,在曾家压迫下乞活的百姓,又重新焕发了笑颜。

    距离大战已过去三日,一切善后事宜处理妥当之后,祝彪与魏定国矗立在曾头市门楼上,望着这一方土地,祝彪目光悠远,喃喃道。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魏定国听得这半阙词,心头五味杂陈,此番虽成功覆灭了曾头市,但魏定国却无半分立功的喜悦,这一伙女真人盘踞曾头市为非作歹这些年而不被发现,魏定国不敢去细想这其中的问题,此次若非其杀了独龙冈的一队庄客,惹怒了这名动天下的泰山君,却不知还得多长时间这曾头市的汉家百姓才能重获安宁。

    想着那前两日从曾弄房间搜出来的书信,魏定国更是心头沉重,半晌后朝着祝彪拱手道:“祝公子,此次蒙你帮衬,才剿灭了这帮女真恶贼,只早先魏某与单兄只做寻常剿匪般来此,却是未料到此中有如此多的复杂关节,还请公子为我二人指一条明路,回去后该如何向朝廷上报。”

    祝彪闻言,微微沉吟片刻,心中亦知晓那些曾弄与金国之间的秘密书信,对这位神火将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略作思索后,祝彪朝着魏定国意味深长的开口问道:“魏将军,在你心中,你是大宋朝廷的将军,还是天下百姓的将军?”

    魏定国听得此问,面色一怔,心头翻涌起阵阵酸水,眼中浮现出丝丝迷茫,低着头声音低落的喃喃道:“朝廷的将军,百姓的将军,又有什么不同呢?”

    纵观整个有宋一朝三百一十九年,武将都始终被文官压制着,但凡大小战役,就算你是狄青、杨业那般人物,也会有文官节制。如魏定国这般地方州府的团练使,在整个大宋朝数不胜数,这些低级武将要想出头,难如蜀道。

    若魏定国选择做朝廷的将军,如此那些书信便就当做重来都没发现过,只能凭借着此次功劳官升一级;若魏定国选择做百姓的将军,那些书信送去东京,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成不变继续做凌州团练使,最坏的结果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祝彪凝视着魏定国,知他心中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催促,只静静的等着其回过神来,约莫盏茶功夫,魏定国抬起头来,一脸郑重的说道。

    “若未发现那些书信,魏某或许还能安心做个朝廷的将军,但既然看见了,便不能当做没有发生,魏定国愿做百姓的将军。”

    祝彪嘴角微微上扬,只心中亦是觉得庆幸,这大宋朝的武将终究还是没有被彻底腐蚀,比起沉稳、圆滑的圣水将单廷珪而言,魏定国这般更加刚烈、倔强的人物,依旧保留着武将该有的血性。

    “魏将军,可得想清楚了,若那些书信就算送到东京,官家也是看不到的,落到那蔡京手里或还好,若落到童贯手中,将军兴许就会惹来杀身之祸。”祝彪一双眼睛注视着魏定国,语气中带着些许沉重。

    魏定国身躯一正,却是感觉数十年来从未如此刻般清醒,一身凛然正气,坦坦荡荡的说道:“魏某虚活三十余载,今日方知该为谁而活,如今朝廷上下皆做着联金抗辽,收复燕云之地的美梦,却不知那金国女真之祸犹胜于契丹,小小的一个曾头市每年运至金国的钱粮就如此海量,这大宋朝天下不知还有多少个曾头市存在,若能以魏定国一己之身,为大宋朝廷敲响警钟,魏某死又何惧。”

    祝彪看着这位神火将,只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此人,施老先生的魏定国性格暴烈,惯逞一夫之勇,如今看来,面前这人才是有血有肉的大宋武将。

    此次出剿曾头市,本来一是为了解救鬼脸儿杜兴,替死去的独龙冈庄客报仇;二是为了借此寻个机会帮林冲、杨志、鲁智深三人洗掉头上的罪名,只如今看来,第二个目的却是无法达成了。

    对此祝彪并不气恼,一来林冲等人对此并不看重,二者祝彪虽是对大宋朝廷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魏定国这番为国敲钟的大义举动却是让祝彪心生敬意。

    “魏将军如此想法,让祝某钦佩,只有一点,希望魏将军回返凌州之后,莫将信件以奏章形式送往东京,只将其秘密送至蔡京府上,如此方能给自己留下后路。”祝彪朝着魏定国认真的说道。

    魏定国眉头微蹙,问道:“为何如此,那蔡京乃是国之奸相,他如何会帮某?”

    “正因为那蔡京是奸相,掌握朝政大权,将军才需将书信送到他手里,若他与童贯不是一路人,自会将书信公之于朝堂,为你站台;若他与童贯沆瀣一气,将书信交给童贯,那在信件未曝光的情况下,为了堵住将军的嘴,或会安抚于你;如此总是比贸贸然将书信送至东京,弄得朝中各方势力彼此攻讦,最后把将军推出来做替罪羊来得好。”祝彪耐心的解释道,却是不想让这位神火将贸贸然的丢掉了身家性命。

    魏定国低头沉思,半晌后点了点头,朝着祝彪拱手道:“多谢祝公子指点,魏某知晓如何行事了。”

    .....

    莱州三山岛,莱州湾内,昼夜疾驰了十余日的曾涂此时站立在一艘出海的商船甲板上,浑身上下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只用手紧紧攥着钢枪,如一匹受伤的孤狼,眼神狠毒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大宋海岸线,心中发下一个毒誓:

    “祝彪、魏定国、鲁智深......曾家的这笔血海深仇,某曾涂早晚来报,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第六十六章:生辰纲事发

    红日当空,三伏天的尾巴,虽才值巳牌时分,但已然热得人心慌。

    鼓响三通,郓城县县令刚退了早衙,便见着一年过三旬,身材堪堪六尺,却生的眼如丹凤、眉似卧蚕、额阔顶平、唇方口正,续着一缕轻盈髭须,一身县衙押司打扮的中年男子出了县衙,径直朝着县衙对门一处茶坊而去。

    此不是别人,乃是这郓城县头一号的人物,县衙当值押司,江湖上唤作山东呼保义的及时雨——宋江。

    此时那茶坊里正有几位济州来的公人在向茶博士打听县内情况,宋江远远的望着茶坊内的景象,心下想着这伙不知哪来的公人许是有甚要紧之事来郓城县,便轻手轻脚的转到那竹帘后窃听。

    听了半晌未听出甚有用的东西,便拐了个弯走到茶坊门口,此时那领头的公人正问茶博士,“今日这郓城县衙不知是哪个押司直日?”

    茶博士正欲答话,抬头便瞧着宋江步入茶坊,便指着其说道:“这便是今日当值的宋押司,乃是咱郓城县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上唤作及时雨的便是他。”

    那领头的公人闻言,直面色一正,起身迎上宋江,拱手拜道:“未曾想乃是及时雨宋押司当面,久闻大名,无缘不曾拜识。”

    宋江忙躬身还礼,一脸的笑意道:“宋江不过一县衙内的刀笔小吏,不敢当大人之礼,敢请拜问尊兄高姓?”

    那领头的公人扶住宋江,道:“某乃是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今日来郓城县却是有要紧之事,烦请押司帮手。”

    “观察是上司衙门差来该管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为甚么贼情紧事?但请直言,小吏一定照办。”宋江听得这何涛乃是济州府的缉捕使臣,忙躬身拱手应道。

    何涛见宋江如此爽快,只觉这人却是不负如此名声,直言道:“敝县管辖的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劫取了大名府梁中书差遣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今捕得一从贼唤作白胜,指认说还有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差得一个干办,乃是本府如今头等公事,望押司上心维持。”

    宋江闻言,身躯猛然一震,隐隐猜到了些什么,面上却是愠怒道:“何方贼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宋江敢不捕送,只不知那招供的余下七名贼人姓甚名谁?”

    “那白胜只言为首的乃是郓城县外东溪村的保正晁盖与教书先生吴用,其余五人却是不知姓名。”何涛答道。

    宋江听罢,直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那晁盖乃是其结义兄弟,平日里出手大方、豪爽义气,却不是个缺钱的主,未曾想竟不声不响的做下这般滔天祸事。只此时宋江也来不及细想晁盖为何要劫取那生辰纲,只暗道如今其犯下迷天大罪,若不救他,性命便休了。

    宋江心中有了决定,嘴上却说道:“晁盖这厮奸顽役户,平日里便是恶事做尽,今遭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做下如此大事,便合该千刀万剐,观察请放心,小吏定竭诚相助。”

    何涛听其言语,从怀中掏出一封公文,对着宋江说道:“此乃济州府下发的实封公文,烦请押司做成此事。”

    宋江瞄了那公文一眼,不看也能猜到上面写了些甚么,只一脸正色道:“那晁盖等人此时不知事发,抓捕那厮们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只这实封公文未免外泄,须是观察自己当厅投下,本县时县尊看了,才好施行发落。”

    “押司此言高见,便请押司引见时县尊。”何涛拱手道。

    宋江面露些许为难,故作姿态的沉吟片刻后,道:“县尊大人方散了早衙,正值倦怠在后府歇息,只也不打紧,宋江这便去相请,观察在此稍后。”

    何涛见其面怒难色,又听其言语,心中亦是知晓打搅上官乃是祸事,对这宋押司更是好感几分,起身拜谢道:“有劳押司,县尊若有怪罪,何某定与押司帮衬说话。”

    只这济州来的何涛哪知晓郓城县的胥吏勾结之紧密,宋江之言不过托词而已,为的便是稳住他,前去与晁盖报信。

    宋江起身,朝着何涛拱手告辞,快步进了县衙,径直朝缉捕房而去。

    缉捕房内,郓城县步兵都头插翅虎雷横此时正埋首于案牍之间,那日酒楼听了扈青娥之言后,雷横苦思冥想,夜间于老娘说起,其年逾古稀的老娘只睁着一双斑白的双眼说了句。

    “儿啊,若你不是这县衙的都头,为娘还能活到今日吗?”

    这句话重重的击打在雷横心间,过往种种霸凌之事涌上心头,让这七尺男儿心中羞愧难当,直与老娘抱头痛哭一夜。

    自此过后,郓城县的百姓忽然间发现那往日里欺行霸市的雷都头似换了个人一般,不仅自身不再欺压良人,但凡遇见冲撞百姓的泼皮便上前制止;听闻县内哪家百姓难以生计,更是主动帮手;县内缉捕盗匪之事,亦是尤为上心,每每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数月时间以往的恶名渐渐散去,更有一些受过其恩惠的百姓私下里敬称其为“雷公”。

    宋江站在缉捕房门口,朝内望向雷横,心中亦是万分感慨,虽这位兄弟现今与自己还是如往日一般亲厚,但宋江依然生出一股与其渐行渐远的感觉。

    房内的雷横感觉到被人注视着,抬头便瞧着门口的宋江,见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忙起身走出缉捕房。

    宋江将雷横拉至隐秘之处,低声郑重的说道:“兄弟,如今为兄有一天大之事,需要你担些干系,你作何想法?”

    雷横闻言,面色一滞,片刻后一脸认真的朝着宋江躬身拱手道:“哥哥但说无妨,平日里雷横多蒙哥哥哥照拂,只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

    宋江见其没有半点惺惺作态,便继续道:“月前的黄泥冈蔡太师生辰纲失窃之事,兄弟应有耳闻,只那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与吴教授领着人做下的,如今事发,那济州府差人来拿他,幸好撞到我手里,某便来寻你商议。”

    雷横听罢,却是心下翻涌如潮,只暗道:那晁保正往日里豪气干云,与自己也多有往来,如今犯下这弥天之祸,为着义气,却也不好不救。便道:

    “哥哥作何想法?”

    “某意去东溪村告知于晁保正,让其尽快逃离郓城县,那济州来的缉捕使臣何涛几人被我稳在县衙对面的茶坊,还请兄弟派人盯着,同时多注意一下时县令与那青眼虎李云的动静,为兄速去速回。”宋江将计划告知道。

    雷横听罢,点头应下,宋江也不多言,与雷横分开,自去后衙马厩寻了匹良马,便从县衙后门而出,快马加鞭的朝着东溪村而去。

第六十七章:捉放晁

    正午时分的天气未有丝毫凉风,火辣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此时东溪村交通阡陌之间了无人影,只有一匹快马跌跌撞撞闯进晁盖庄上。

    如今正是葡萄成熟时节,此时晁盖正和吴用、刘唐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说地,便见着宋江如火烧了眉毛般一脸急色的闯了进来。

    见晁盖三人如此闲情逸致,宋江心头微忿,却也未做计较,四下张望一番,便一脸焦急的朝晁盖说道:“宋江舍了这条性命来救,保正与学究却还有心在这里吃酒乘凉,如今黄泥冈事发,你们那帮闲白胜被济州府拿了,在牢里供出你等六人,那济州府的缉捕使臣领着若干公人,奉着太师府钧帖来捉你等六人,天幸今日县衙正好是我当值,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那何观察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以此飞马而来报你。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们不可担阁,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晁盖三人听得此番话,俱是心头一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便见得晁盖朝着宋江深鞠一礼,拜谢道:“今日蒙贤弟舍命搭救,大恩大德铭记于心,但有来日,定当以命相报。”

    那吴用与刘唐见状,亦是深鞠一躬,道:“公明哥哥大恩大德,除死难报。”

    宋江对着三人回了一礼,那何观察此时还在县衙对面的茶坊等着自己回话,不敢耽搁被瞧出了破绽,只道:“三位兄弟作急快走,不要缠障,宋江这便去也,日后山高水长,自有再见之日。”

    宋江说完便走,出得庄门,上了马,打上两三鞭,飞也似的望郓城县里去也。

    后院葡萄架下,晁盖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对着吴用说道:“教授,如今事在危急,却是怎地安排?”

    吴用闻言也不迟疑,应道:“幸好咱们早有准备,现今保正已将庄内良田尽数出手换成现钱,那生辰纲中的金珠宝贝也都藏好了,二郎、五郎、七郎日前也已上得那梁山,便请保正差一心腹庄客速去那梁山与阮家兄弟报信,咱们也快些打点行李,在官兵来之前一把火将庄子烧了,星夜上那梁山。”

    晁盖与刘唐听罢,皆是点头,这些本就是早说好的事情,如今不过是事到临头,按部就班的进行罢了。

    约莫两三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入夜时分,晁盖与刘唐提了朴刀,吴用袖了铜链,领着百余名庄客,正欲趁夜色离庄起行,便见得庄前的小道上火把连绵,三人俱是暗道一声:“祸事了”,便忙往庄内后门而去。

    不消片刻,只见晁盖庄里一缕火起,从中堂烧将起来,涌得黑烟遍地,风助火势,须臾间红焰飞空。

    半里地外,郓城县来的数百官兵在两位马步军都头的率领下,快步往晁盖庄上赶来,此时一身高七尺有余,面阔口方、浓眉赤须,双眼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碧绿幽光的大汉端坐在马背上,见着前方火起,便欲纵马而去。

    此人便是郓城县数月前新上任的马军都头,因双睛碧绿、身手了得,被江湖上唤作青眼虎——李云,履职数月尚无甚说得过去的建树,李云今夜正欲拿晁盖、吴用这一伙贼人立功,换得县尊看重。

    只那马头的缰绳被一只大手扯住,便见着雷横朝着李云说道:“李都头,这晁家庄有前后两条路:若是咱们一发去打他前门,他望后门走了;一齐哄去打他后门,他奔前门走了。只好声东击西,等那厮们乱撺,便好下手。不若我和李都头分做两路,哨响为号,你等向前门只顾打入来,见一个捉一个,见两个捉一双,我与你截住后路。”

    李云见说,点了点头,其对东溪村的地形本不熟悉,此时雷横之言亦是无甚纰漏,便道:“雷都头是本县人,熟悉各处,便就依雷都头之言,某自领兵从前门而入。”

    李云自提着朴刀,领着二百余军士,快步疾驰自那晁家庄前门,一齐把庄门打开,都扑入里面看时,熊熊火光将夜空照耀如白昼,却不见半个人影。

    晁家庄后门,晁盖等人仓皇而出,见着亦有官兵堵路,戾气顿生,大喝道:“挡吾者死,避我者生!”

    那后门外密林阴影处,雷横朝着晁盖放声道:“保正休走,雷横在此等你多时了。”

    晁盖哪里有心与其答话,与刘唐、吴用只顾舍命杀出来;雷横虚晃一下,放开条生路,让晁盖等人逃出了包围圈。

    雷横撇了土兵,手拖朴刀便去追赶晁盖,只连追了数里路,晁盖见状,只让吴用、刘唐领着庄客先行,自留下断后。

    晁盖回转身,手中朴刀紧握,一脸戒备的望着雷横,道:“雷都头,却只顾追着晁盖作何,如今只你一人,莫枉送了身家性命。”

    环顾周遭,见四下无人,雷横便道:“保正却是不识好人心,你却认为只公明哥哥一人,便能救得了你等;那新来的都头身手了得,被我赚他打你前门,我在后面等你出来放你,莫不是保正认为你等能如此轻易脱身,却不知某不是在追你而是在送你。”

    晁盖此时也是回过味来,一脸的汗颜,却是险些错怪了自己一帮人的救命恩人,只躬身抱拳拜谢道:“深感雷都头今夜救命之恩,异日必报。”

    “不必言谢,雷横救你只是知你是条好汉,不愿你囫囵丢了性命,保正自快些走吧,莫叫那李云追上来了。”雷横朝着晁盖摆了摆手,催促道。

    晁盖也不赘言,转身便走,渐渐的夜幕下瞧不见晁盖的身影后,雷横方转身朝回赶,只刚走几步,便迎面撞上了追赶而来的李云。

    自进了晁家庄前门后,一路穿庄而过,却无半个人影,李云越想越不对劲,待到后门时听得军士禀报晁盖等人冲破包围逃了,李云便将一切都想明白了;那雷横哪是将主攻让与自己,分明是熟悉晁家庄路径,取了后门想私放那晁盖等贼人。

    “雷都头,好深的算计啊,只你这般私放了贼人,却是不怕被州府县衙问罪起来,吃了挂落吗?”李云意味深长的看着雷横,语气中略带嘲弄的说道。

    雷横对着李云,在月色下莞尔一笑,道:“雷某不知李都头此话何意,那晁盖等贼人个个本事高强冲破了包围圈,某不愿麾下士卒白白送命,独自一人提刀追赶,如今只因双拳难敌四手,被那厮们逃了,虽有逮捕不利之过,却无私放恶贼之罪。”

    李云闻言,冷冷一笑,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雷都头好自为之吧。”

    雷横望着李云负气而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自话道:“遵循本心,莫问前程!”

    ……

第六十八章:梁山易主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濠边鹿角,绝径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如雨。快船来往,一周回埋伏有芦花;深港停藏,四壁下窝盘多草木。

    金沙滩前愁云起,断金亭上杀气生。

    却说前天夜里晁盖、吴用、刘唐三人领着百余名庄客逃出东溪村,一路不敢耽搁,径直朝着梁山泊赶去,于今日清晨行至李家道口旱地忽略——朱贵店中。

    朱贵此前早已得到石秀的通知,见晁盖等人到此,问清缘由,便取出一张皮靶弓来,搭上一枝响箭,望着那对港芦苇中射去;响箭到处,芦苇荡中摇出几条大船,将晁盖等人接引上山。

    此时金沙滩后断金亭,梁山泊寨主白衣秀士王伦并六个头领杜迁、宋万、朱贵、阮氏三雄坐在左边主位上,晁盖、吴用、刘唐三人坐在右边客席。

    筵宴大开,席上牛羊鱼肉、瓜果美酒一应俱全,阶下数个小喽啰轮番把盏。酒至数巡,宾主俱不尽欢,各有心事,晁盖接过吴用使来的眼色,与王伦盘话。

    但见晁盖端起酒杯,朝着王伦敬道:“王首领,晁盖久闻梁山招贤纳士,一径地特来投托入伙,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

    王伦闻言,只嘴角微微一抽,心下冷笑,这人虽只是个落第秀才,胸无丘壑,但却藏着一肚子算计本事,暗道:

    想晁盖这厮顶着托塔天王偌大的名头,若是寻常往日,咱们这些草寇其怕是正眼都不会相瞧,如今犯了劫取生辰纲的滔天祸事,却也来此入伙;只这厮们入伙便入伙,却还领着百余众武艺娴熟的庄客,若真纳了他,却还不知往后这梁山是他做主还是我做主。

    王伦拍了拍手,便见着亭后两名小喽啰抬着一箱子转了出来,箱子打开,散发一阵金银之气,王伦起身把盏,对晁盖意味深长的说道。

    “感蒙晁天王领着两位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只一洼之水,粮少房稀,人力寡薄,如何安得许多真龙,恐日后误了足下;略备薄礼,万望笑纳,烦请天王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

    王伦话音落下,便见得那坐在晁盖身侧的赤发鬼刘唐拍案而起,指着王伦说道:“好你个落第腐儒,我家天王哥哥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声,今日领着这般多人前来投你,只盼着与你等一同聚义,使山寨更加红火,你这鸟人却还不纳,似你这等嫉贤妨能、气量狭小之人,如何做得山寨之主!”

    王伦听罢,直面红如潮、牙呲欲裂,见晁盖与吴用没甚反应,显然是与这厮做一般想法,却不在顾及甚面皮,只怒斥道。

    “便是你晁盖不知天高地厚,去截那蔡太师的生辰纲,如今事发却来连累我梁山泊,只你等真心前来入伙便也罢了,却还带着百余众庄客,若今日纳了你等,不说日后官府清算,就说从此以后这梁山便是该随你姓晁了罢。”

    此时吴用听得王伦这番言语,心想这王伦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其所忌惮的都对,只如今却是由不得他了,只见吴用开口道。

    “王首领,如今我等身犯重罪,必须要借这水泊安身,还望你行个方便,莫要自毁前程。”

    吴用此言已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王伦听得又气又笑,抬手一招,只见漫山遍野的喽啰呼喊着,朝断金亭围了上来,王伦指着晁盖等人说道:

    “不识好歹的畜生,王某又设宴席,又送金银,好言与你等说,却是不听,如今也休怪王某不顾江湖道义,此时你等若走,某也不坏你等性命,若还不走,便都沉到水泊里喂鱼。”

    王伦此言说罢,那杜迁、宋万并阮氏三雄俱是起身站到王伦身后,一脸戒备的望着晁盖三人,席间只剩朱贵一人孤零零的坐着。

    朱贵环顾四周,眼神在王伦身后的阮氏三雄身上略作停留,如今朱贵身为绣衣使白虎天字号密探,手中掌握的情报海量,黄泥冈上劫取生辰纲的是哪些人其心知肚明,这阮氏三雄月前上山入伙时朱贵便觉得奇怪,如今见着了晁盖等人,便将所有事情的想通了,这伙劫了生辰纲的强人哪是来梁山聚义的,分明是为夺寨而来。

    此时回想起与石秀初见时其说的话,朱贵只觉得自己如今所投效的独龙冈泰山君,端的是恐怖如斯,似这天下的好汉都在其掌心蹦跶。

    朱贵起身踱步,却是未去王伦身后,反而在晁盖三人身前站定,如今形势已经明朗了,这些人做足了准备,梁山泊王伦的时代今日必将成为过去式;朱贵朝着王伦躬身拱手道。

    “寨主,便请留下晁天王等人吧,咱们绿林聚义讲的是义气,哪能因晁天王三人身负重罪便推托不让其入伙,莫说那官兵还不知在哪儿,就算来了,难道咱这八百里水泊还葬不下些许官兵么。”

    场间众人听得朱贵言语,俱是难以置信,便瞧着王伦气的直哆嗦,指着朱贵喝骂道:“你这畜生,前几日怜你辛劳才将你提上头领之位,今日倒把言语来伤触我,替这厮们说话,却是安的甚心,如此你也和这厮们一道走罢。”

    吴用与晁盖对视一眼,站了出来,朝着朱贵拱了拱手,笑道:“今晨劳朱贵兄弟接引上山,如今又蒙你仗义直言,某等不胜感激。”

    朱贵拱手还礼,故作姿态道:“朱贵所言皆为义气,吴教授无需言谢,只如今形势比人强,咱便下山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似晁天王与吴教授这般遮奢人物,天下哪里去不得。”

    吴用莞尔一笑,也不作答,只对着王伦一脸戏谑的说道:“王首领,今日我等哪也不去,却要请你去那阴曹地府走上一遭。”

    说罢,只听得晁盖一声大喝“动手”,便见得那百余名晁家庄的庄客背靠断金亭,抵住那漫山遍野蜂拥而来的喽啰,王伦身后的阮氏三雄俱是从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阮小二与阮小五用刀将杜迁、宋万抵住,阮小七一把薅住王伦,往心窝里只一刀,将其搠倒在亭上。

    那王伦瘫在血泊之中,抽搐了几下,便一命呜呼;可怜这水泊梁山的第一任寨主,做了半生强人,如今去死在了活阎罗手里,去那阴曹地府见真阎罗。

第六十九章:夫妻夜话

    王伦身死,吴用便带头于断金亭上参拜,奉晁盖为梁山之主,三阮与刘唐、朱贵亦是纳头拜倒,杜迁与宋万面面相觑,心下苦叹一声,也拜倒在地。

    晁盖也不含糊推辞,只一面使小喽啰抬过了王伦尸首,吩咐其找个好地方安葬了;一面又着人去山前山后,唤众多小头目,都去大寨里聚义。

    半个时辰后,到得聚义厅前,下了马,众人都上得厅来,中间焚起一炉香来,众人扶托塔天王——晁盖去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

    智多星——吴用坐第二把交易,赤发鬼——刘唐坐第三把交椅,立地太岁——阮小二坐第四把交椅,短命二郎——阮小五坐第五把交椅,活阎罗——阮小七坐第六把交椅,旱地忽略——朱贵因仗义执言被晁盖等接纳,坐了第七把交椅;被朱贵反而压过一头的梁山草创元老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坐了第八与第九把交椅。

    聚义厅内九筹好汉坐定,山前山后千余喽啰并晁家庄昔日庄客,分立在两下,都来厅前参拜;杀猪宰羊,大开宴席,自此水泊梁山开启了由晁盖当家做主的时代。

    ......

    月上梢头,晚风吹动着小院中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廊檐下悬着的的几个大红灯笼随风摇曳,灯火忽明忽暗,皎皎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洒在扈青娥那白皙无暇、明媚动人的俏脸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扈青娥一双纤细素手划过祝彪的后胸膛,俏丽脸蛋儿上浮现起一抹温婉的笑意,柔声道:“三郎此行,可还顺利?”

    祝彪微微闭着眼,应道:“此行还算顺利,曾头市覆灭,苏定归降,史文恭亦是被我逼着去了江南,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扈青娥闻言,柳叶细眉下,那一剪秋水盈盈的明亮眸子微微收缩,道:“那史文恭武艺绝顶,三郎这般放走他,不怕养虎为患吗?”

    “当年周侗大侠传授给卢兄长的功法天生克制那史文恭,只要有卢兄长在,史文恭便翻不起太大的风浪,况且乔道长也在其身上留了手段;如今那摩尼教蛰伏于江南各地,待得那方腊振臂一呼,顷刻之间便能汇聚成燎原之势,届时他们的实力越强,能抵挡朝廷围剿的时间越久,对咱们就越有利。”

    祝彪微微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从十年前开始,祝彪便处处布局,处处落下暗子,只希望未来天倾之时,这些暗子能有几颗能发挥作用。

    扈青娥玉指轻碾,似嗔似怨的说道:“何必把自己弄得这般辛苦,事虽有大小缓急,但总得休息,一件一件的去做。”

    祝彪莞尔一笑,拉过扈青娥的柔荑,轻轻抚摸,道:“曾涂那边怎么样?”

    “一路都有绣衣使的人跟着,如今已经出海去金国了,到了那边,玄武使的人会继续盯着的。”扈青娥回答,秀容顿了下,转而说道。

    “今早石秀兄弟那边传回消息,晁盖火并了王伦,梁山泊易主了。”

    祝彪听罢,嘴角微微扬起,道:“这晁天王终究是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走到了这一步,让石秀通知朱贵低调一些,只将梁山上的情况传出来即可,如今还不是该出头的时候。”

    “只不知这水泊梁山日后是否真起到三郎所讲的作用。”扈青娥不可置否的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祝彪眼神沉浸于床榻旁摇动的烛火中,声音低沉道:“日后如何现在都说不清楚,只把能做的做好,到该起作用时自然也才能起到作用。”

    扈青娥螓首轻点,芙蓉般的面容上浮现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忽而说道:“少华山那边朱武兄弟出传来消息,三月后史家大郎要与王家娘子成亲了。”

    祝彪听罢,嘴角微微上扬,道:“去年只听朱武兄弟来信说史家大郎一怒为红颜,领着少华山的兄弟大闹华州,救得一画匠家的女子,如今看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如此到时候咱便与王教头一道,去华州凑个热闹。”

    “自是该去的,朱武兄弟信中言明,史大郎诚心请官人与王教头去做证婚人。”扈青娥笑道。

    祝彪莞尔一笑,道:“少华山现下情况如何?”

    扈青娥微微正色,沉声道:“山中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朱武兄弟正在组织人手开采,后续会陆续运回岗来。”

    “这件事情一定要秘密进行,朱武兄弟身负重任不得分心,一定要嘱咐陈达、杨春两位兄弟约束好山上的喽啰,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扈青娥微微点了点头,不在此事上多言,双手捧住祝彪的脸,笑眼盈盈的说道:“午间回来时一脸的风尘仆仆模样,现今再看,才是我那丰神俊朗的三郎。”

    “我家娘子却是始终这般清秀瑰丽、明媚无双!”祝彪亦是笑语盈盈的说道。

    厢房之中,灯火跳跃着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窗外皎皎明月,祝彪端详着面前明媚如春花秋月般的妻子,那秋水盈盈的眸子似会说话一般,蕴藏着满满的情意,人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扈青娥娇嗔一声,道:“看什么呢?看了二十多年了,还没看够么?”

    “便是看一辈子都看不够。”祝彪嘴角上扬,带着一抹和煦的春光,似笑非笑的望着扈青娥。

    女儿家脸颊微微泛红,欲说还羞的低着头,红烛摇动,暗香沉浮,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月光如水,洒满人间,忽有晚风吹来一片乌云遮月,盛夏时节夜空上仓促间响起一声炸雷,一道绚丽的闪电划过,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第七十章:梁山镀金之人

    翌日清晨,初生的朝阳将独龙岗染上一层金光。

    昨夜一场大雨过后,碧空如洗,寥寥炊烟飘向云端,院内的槐树叶尖上,坠着点点露珠,苍翠欲滴。

    镂空雕花的梨花木床榻上,扈青娥那玲珑有致的曲线被轻纱半掩着,如一只慵懒的波斯猫,蜷缩在祝彪的怀中。

    祝彪修长的手在扈青娥光洁如玉的后背上温柔的抚摸着,那温润的手感直让祝彪心头发痒,然佳人微恙,只好忍着激昂的情绪,柔声道。

    “如今这大宋天下越发的乱了起来,北边也是大战连绵,绣衣使工作繁重,这段时间娘子也是辛苦了。”

    扈青娥抬起头,一头如云如瀑的秀发披散在香肩上,浅笑言兮,道:“绣衣使有小乙和时迁兄弟、石秀兄弟帮衬,妾身倒还算轻松,只师傅那边却是事务繁重,乔道长与公孙道长毕竟是精于道法,对军政谋划方面并不十分擅长,三郎还需尽快给师傅找个帮手才行。”

    祝彪文言,点了点头,如今独龙岗上的这些英雄好汉,杜壆、孙安、林冲、杨志、鲁智深等人,让其统兵大战自不含糊,李应、扈成、邬梨、杜兴经商也是一把好手,但让这些人干其他的却不行,也会张冠李戴、本末倒置。

    独龙岗如今稀缺的,便是如闻焕章这般的全才之人!

    如今河北、淮西风声鹤唳,江南之地暗流涌动,那八百里水泊梁山亦是换了主人,不出意外即将迎来飞速的发展,按照之前定下的基调,闻焕章所要兼顾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

    如此看来,却是不能耽搁了,必须要尽快往大名府走上一趟了。

    祝彪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先让邬梨兄长帮衬一二,大哥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扈青娥展颜一笑,应道:“我就知道三郎会问这个,月前大哥便已经到了建康府,前些日子飞鹰传书回来,说已经寻到人了,想来这两天便该回来了。”

    闻言,祝彪眉头散开,笑道:“如此便好,等安神医到了,咱们便启程去大名府,寻燕小乙那满腹韬略的知己好友。”

    ......

    一晃两日,夕阳西下,盘陀路的尽头,祝彪与扈青娥领着小桃夭、丫鬟红衣静静的站在岗上,目光所及之处,岗下官道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朝岗上行来。

    约莫半盏茶时间,两方相见,祝龙一脸笑意的朝着祝彪说道:“三郎,幸不辱命,某将安神医给你带回来了。”

    祝彪莞尔一笑,朝着祝龙拱了拱手,道:“大哥一路辛苦,晚间为你接风洗尘。”

    言罢便将目光落在祝龙身后的一男一女身上,男的年近不惑,身长六尺有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眼深邃,下颌蓄着两寸髯须,一身褐色长衫打扮,便是建康府的神医安道全了。

    女子相貌清秀,却是好颜色,身材婀娜,头上绾着一支步摇,一身彩衣,不出意外的应是那建康府娟妓,神医安道全的相好,李巧奴。

    灵星神医——安道全,这个每每在梁山首领有重大疾病时才会出场的人物,其实乃是梁山一百零八将招安后,漂白洗底最成功的一个。

    水浒原文中,一般来说,一旦梁山看上哪个人,这个人除了上梁山、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卢俊义、徐宁如是,安道全也不例外。

    安道全乃是建康府有名的神医,本是衣食无忧又兼之颇有名望,与李巧奴两情相悦,偏当时宋江久攻大名府不下,背疽发作,又得晁盖梦中显灵,便差张顺星夜赶往建康府请安道全救命。

    安道全与李巧奴正在情浓之时,温柔乡中不舍远离。张顺直简单粗暴的将巧奴与其养母一道杀了,并在墙上留字“杀人者安道全也”。于是摆在安道全面前的便只有两条路,要么上梁山,要么留下吃官司。这等卑劣手法梁山并不是第一次使用,无奈之中安道全只能上了梁山。

    然或许安道全做梦都不会想到,上得梁山后不过短短几年,转一圈镀了层金,就混到了太医院,做了宋徽宗的御用太医,官至太医院正五品金紫医官。

    招安后的梁山一伙,在宋徽宗一系列帝王心术手段下,先打辽国,再平田虎、王庆,最后又去攻打方腊,弄了个一百单八将十不存一,悲惨收场,而安道全却机缘巧合依靠梁山达到了个人事业生涯的顶点。

    祝彪朝着安道全与李巧奴拱了拱手,道:“劳烦安神医与嫂嫂千里而来,祝彪在此告罪了。”

    那安道全闻言哪里会拿大,直连忙拜道:“哪能当泰山君之礼,能得公子相请,小可安能不来。”

    一旁的李巧奴亦是弯腰施礼,落落大方的说道:“前番蒙祝龙大哥为妾身花费重金赎出身来,妾身与安郎已是心中万分感激,我二人已经商量好了,若泰山君不嫌弃,我们便在独龙岗安家落户,让安郎用这身医术,报效泰山君与祝龙大哥之恩德。”

    “贤妹子说的哪里话,你与安神医情投意合,祝龙哪有不成全的道理,不过些许金银罢了,往后都是自家人,切莫说两家话。”一旁的祝龙闻言,直一脸豪爽大气的说道。

    祝彪略感吃惊的听着李巧奴这席话,心中却是高看了这女子几分,虽是青楼歌姬出身,却不卖弄风姿,举手投足间带着丝丝略不成熟的大家闺秀气度,倒也算是蕙质兰心,不可多得的贤内助了。

    不待祝彪开口,便见着扈青娥娉娉婷婷的走上前来,拉住李巧奴的手,如沐春风的说道:“巧奴姐姐来了咱独龙岗,妾身日后又多了个说话之人,既然巧奴姐姐与安神医情投意合,那等过些日子安神医与三郎去大名府办完事情,妾身便为你筹办,让安神医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如何?”

    李巧奴听得此言,直面红如潮,一脸羞涩的瞄了安道全一眼,施礼道:“妾身见过夫人,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一旁的安道全亦是喜形于色,朝着扈青娥拜道:“安道全多谢夫人成全。”

    一番简单叙话后,祝彪便引着众人朝庄内而去,祝彪与祝龙、安道全在前边走边聊,扈青娥挽着李巧奴落在后边,窃窃私语的聊着,也不知聊了些什么,直逗得那见惯了风花雪月的李巧奴一脸的羞涩。

    至此,除金钱豹子——汤隆以外,又一位专业人才落户独龙岗。

第七十一章:张叔夜

    济州府府衙之内,济州太守张叔夜高坐垂堂,正副团练使朱仝、黄安端立于阶下,亦有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府内的一名虞侯随立在侧,堂内正有一汉子伏跪在地诉苦,便是那前往郓城县缉拿晁盖一伙无功而返的缉捕使臣何涛。

    那何涛一番言罢,张叔夜抬起头,用一双锐利的眼神盯着何涛,沉声道:“可有言语不实?”

    何涛闻言,忙叩首在地,慌忙道:“下官万不敢欺瞒府尊大人,那晁盖一伙贼人确已上了那梁山落草为寇,下官无力追剿,方才返回济州复命。”

    “既如此,你便下去自领八十脊杖吧。”张叔夜面色愠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何涛听罢,直一脸惊恐的抬起头,这府衙内的三班衙役皆是昔日跟着知府大人征战的士卒,脊杖从不手软,这八十脊杖下来不得丢了大半条命,何涛忙叫苦道:“府尊大人,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还请饶命。”

    “哼!你身负使命走漏了消息却还不自知,你还敢言有甚苦劳,拖出去。”

    张叔夜怒斥一声,便有衙役上前,如死狗一般将泄气的何涛拖了出去,不多时,便听得堂外响起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此时那大名府的虞侯走将出来,对着张叔夜抱拳道:“张大人,此事乃蔡太师亲点的钧旨,还请即刻发兵,前往那梁山清剿贼人。”

    张叔夜不耐烦的看了眼那虞侯,喝道:“少拿蔡京那老贼吓唬本府,如何行事本府自有计较,用不着你一个小小的虞侯来指手画脚。”

    那虞侯被呵斥的腿如筛糠,望着张叔夜那一双杀气腾腾、锋利如鹰隼的眸子,只感觉立于尸山血海中一般。

    大观三年,张叔夜从弟张克公弹劾宰相蔡京,蔡京迁怒于张叔夜,找出张叔夜的小过错,将他贬为西安草场监司。

    数年后被召回京师,一路官至礼部侍郎,张叔夜因极力要求革除“空黄”弊端,又被蔡京忌恨,贬去海州任知州,直到三年前才调任济州知府。

    是以张叔夜与那蔡京乃是势不两立的对头,这老贼的生辰纲之事张叔夜本就不想管,奈何蔡京拿着朝廷的旨意办事,张叔夜不得不从。本就是一肚子火气,此时这虞侯拿蔡京来压张叔夜,自然是撞到了枪口上。

    张叔夜转过头,将目光放在阶下的朱仝与黄安身上,沉声道:“你二人谁去郓城县走了趟,剿灭了那水泊梁山。”

    话音方落,便听得那副团练使黄安便躬身出列道:“府尊大人,黄安愿走一趟郓城县,为大人分忧。”

    张叔夜闻言,直抬了抬眼皮,对着朱仝说道:“朱团练使怎么想?”

    “朱某今日身体微恙,恐误了府尊大事,便还是请黄团练使走一遭吧。”朱仝闻言,忙躬身拱手应道。

    朱仝不着痕迹的瞄了黄安一眼,这水泊梁山看似好对付,但真要剿灭并非那般简单,但说那梁山泊纵横水网八百里,其内乱芦暗流、断头港陌、绝径林峦多如牛毛,若无水军帮衬,却是寸步难行。

    张叔夜听罢,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朱仝,半晌后,对着黄安说道:“既如此,便有黄团练使走一遭吧,不知黄团练使需要多少军马?”

    “量那些山野草寇也无甚大本事,下官只需一千兵马即可剿灭。”黄安颇为不屑的应道,在其心中晁盖、吴用等人不过是些江湖草莽,除了胆子大些,却又好能有甚其他的本事。

    朱仝听得此言,出言劝道:“黄兄,朱某乃是郓城县人,那梁山泊在下昔日也曾路过,其中暗流涌动,水路复杂,一千兵马并无必胜之把握。”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朱团练使平日里剿匪习惯了带大队人马,自然不懂得甚叫兵法韬略。”

    黄安眼神轻蔑的瞥了眼朱仝,这人虽无太大本事,但嫉妒心颇重,早些年其便是这济州的副团练使,上任团练使调任后,便该由其顶缺,哪知晓后来的知府大人张叔夜重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朱仝,生生的压了他一头,黄安对此早就不耐。

    朱仝听罢,不再多言,黄安想取自己而代之的心思济州府内人尽皆知,直如看死人一般看了黄安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既然黄团练使如此自信,便自领精兵一千,明日就出兵去梁山剿匪吧。”张叔夜朝着黄安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

    黄安自领命退下,府衙之内一应众人也各自散去,唯朱仝被张叔夜留了下来。

    “往日里说到剿匪平乱,你朱仝第一个出列,今日不仅不出声,点到你了却还推脱身体不适,本官且问你,是否那祝三郎又给你来信了。”张叔夜看了朱仝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朱仝沉吟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面色沉默如水,张叔夜慧眼如炬,瞒是瞒不住的,朱仝也不愿欺瞒这位自己发自内心敬重的老大人。

    张叔夜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身长八尺的美髯公,面色复杂的说道:“朱仝,你跟老夫说句实话,祝三郎到底想做什么?”

    “公子曾经说过,若有一天大人问起这个问题,便让朱某回答,无论过去现在将来,祝彪都不会做危害社稷百姓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还请老大见谅。”朱仝言辞恳切的认真回答道。

    “不危害社稷百姓......不危害社稷百姓......”

    张叔夜听罢此言,口中喃喃,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沮丧,对于祝彪与朱仝之间的种种事情其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他心中了解祝彪为人,但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这样一个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的老人能认同的,心下叹气道:“祝三郎只言不危害社稷百姓,可见他对大宋朝廷与当今官家,无半点认同感,只他这样的人不知会给天下带来怎样的变化。”

    半晌之后,张叔夜抬起头,朝着朱仝说道:“希望你能记得,你始终是朝廷的武将,而非祝三郎的家将。”

    .......

第七十二章:大名府访士

    且说黄安领着一千馀精锐士卒,星爷赶往了郓城县,拘刷本处船只,就石碣村湖荡调拨,分开船只,作两路径直朝梁山泊而去。

    一路行来,只见得那水道纵横,断头港陌、绝径林峦多如牛毛,偌大的水面上无半个人影,黄安此时想起昨日朱仝所言,心中暗暗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渐近金沙滩头,却听得水面上呜呜咽咽吹将起来,那芦花荡中驶出三只船来,看那船时,每只船上只有五个人,四个人摇着双橹,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头带绛红巾,都一样身穿红罗绣袄,手里各拿着留客住,三只船上人都一般打扮。

    黄安见此三人,心知此便是贼人,扯着嗓子喊道:“你这厮们,却是梁山上哪路贼人?”

    那右边船上长着一张疙疸脸的赤条汉子喝道:“某三兄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劫了你家蔡太师生辰纲的阮氏三雄,爷爷我唤作活阎罗,便是阎王爷派来索命的。”

    左边船头上鬓边插朵石榴花的汉子放声大笑,开口讥讽道:“爷爷我平日里只听得那济州团练使美髯公——朱仝偌大的名头,你这厮却是哪来的下作之人。”

    黄安闻言,牙呲欲裂,听得那贼人拿朱仝讥讽自己,直感觉火冒三丈,先前升起的小心顷刻间化为乌有,直咬牙切齿的嚎道:“众人与我一齐并力向前,拿这三个杀千刀的泼贼,某要将其大卸八块,方消我心头之恨。”

    那三条船见官军杀来,唿哨了一声,一齐便回,黄安此时怒火中烧,只顾着驱赶官军船只奋力追赶。

    赶不过三二里水港,便见得四周便是芦苇,风吹而过,卷起漫天芦花,那前方的三条船忽而调转船头,四下里又转出四五十条小船,两侧芦苇荡中炮声响起,周遭都是红旗摆满,弩箭如雨点射将过来,黄安见了,心知中计,叫苦不迭。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见黄安跳至一艘快船上,就漫天箭雨中夺路而逃,回头看时,只见后面的官军一个个都扑通跳下水里去了,有和船被拖去的,大半都被杀死。

    正值黄安心神恍惚之间,芦花荡边一只船上立着一赤发鬼,一挠钩搭住黄安的船,托地跳将过来,只一把,拦腰提住黄安,喝道:“却是合该你刘唐爷爷立此大功!”

    近千官兵,能识水者,水里被箭射死;不敢下水的,就船里都活捉了,只剩些许漏网之鱼,侥幸逃得性命。

    梁山泊与官军的第一次对决,大胜而归,只那黄安被羁押在一处地牢中,不见天日。

    ......

    残夏初秋,微风细雨,穿林打叶声,声声入耳。

    大名府孔庄村北,有一处山谷,谷中有一祠堂,寥寥香烛燃过后的烟雾飘荡于山谷之间,堂前一座四米高的石碑斜立,上书:大唐狄梁公祠堂之碑。

    数百年风吹雨打,现碑身淤地之半,上部稍风化,有轻微裂痕,赑屃碑座淤埋地下,石碑上斑驳的文字,刻着狄公任魏州刺使时的种种政绩官声。

    “若当今大宋朝堂之内有狄公这般人物,兴许这天下也不会糜烂至此。”狄公碑前,一名撑着杏花红油纸伞,衣裙随风摇曳,顾盼生姿,风华绝代的女子轻声道。

    一旁的年轻俊朗公子莞尔一笑,道:“娘子此言差矣,便是狄公在世,也救不了如今这个大宋朝廷。”

    女子芙蓉玉面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道:“不知今日这位许公子,能否成为三郎手下的狄公?”

    “狄仁杰他是做不了,但他能做张良、能做房乔,也能做他独一无二的许贯忠。”年轻公子认真的说道。

    “公子,这石碑为何是斜的?方向也不够正?”年轻公子身旁一位身长七尺五六,虎头燕额、猿臂狼腰,提着一根盘龙棍,做护卫打扮的中年男子出言问道。

    年轻公子莞尔道:“王教头有所不知,此碑虽旧,却是新碑,神功二年,魏州人民,也就是如今的大名府,为怀念狄公恩德,为其建造了生祠,篆立石碑,以报恩德。后来,狄公的儿子狄景晖也来到魏州任职,因贪婪残暴,受到百姓的痛恨,狄仁杰的生祠与石碑也因此被毁;眼前这块石碑乃是元和七年,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为悼念狄公盛德,在原址重修祠堂时重立之石碑,因有教子不严之过,故新碑斜置,也并非正南正北。”

    另一侧的红衣青年听罢,直感慨道:“便是狄公这般人物也会因子孙不孝而生祠碑文被毁,若本朝太祖太宗两位皇帝知晓后世子孙将大宋朝弄得这般地步,也不知会不会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一行众人听他此言,就是莞尔一笑,直言说得有理。

    这却也不是别人,乃是前来大名府访士的祝彪、扈青娥,并吕方、郭盛、王进、安道全一行人,并未在孔庄村耽搁太久,祭奠过狄仁杰之后,便继续前行。

    出了孔庄村,转过几个山嘴,来到一个山凹里,却有三四里方圆平旷的所在。树木丛中,闪着两三处草舍;内中有几间向南傍溪的竹屋。

    门外竹篱围绕,柴扉半掩,修竹苍松,丹枫翠柏,森密前后,五柳先生的桃花源亦不过如此罢了。

    祝彪一行人站在柴扉之外,便见着一七八岁的童子撑着伞走将出来,那童子走到柴扉后方,隔着篱笆相望,朝着祝彪等人作了一揖嗓,音清脆的说道:“请问谁是泰山君?”

    祝彪听罢,笑道:“只某便是。”

    那童子复又一揖,继而说道:“我家公子言,泰山君来意贯忠心知,叩首拜谢,只家中高堂病体羸弱,不便远行,还请泰山君见谅。”

    祝彪与那童子回了一礼,道:“还请小童告知你家公子,祝某带了灵星神医前来为老夫人看诊,请你家公子务必相见。”

    “真有神医?”那童子闻言,一脸激动的问道。

    祝彪将安道全让出身来,道:“这位便是江南有名的安道全安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如华佗、扁鹊在世一般。”

    那童子听罢,喜不自禁,直活蹦乱跳的冲回溪边的竹屋;盏茶后,便见得一身长七尺,剑眉星目,面若冠玉,体态修长的白衣青年快走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小留侯——许贯忠

    竹屋软塌之上,一年近花甲的老妪平躺着,身上盖着一层薄棉被,安道全手搭在老妪脉搏之上,不多时已知其所患何症。

    安道全微微沉吟,心下道:这老夫人乃是积劳成疾,又兼上了年岁身体虚弱,故才这般病态,倒是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即可,只这般轻而易举便治好了,却是枉顾了公子的托付,且待某换个说辞。

    安道全替老妪掖了掖棉被,面色一正,朝着许贯忠拱手道:“许公子,令堂大人所患之症却也不大不小,乃是积劳成疾所致,只许某开一副药,喝上一两月即可,只你这处山坳却不是个好地方,虽胜在幽静,夏时还好,但如今天气越发凉了起来,老夫人体弱,若再染上伤寒,便是神仙难救了。”

    许贯忠闻听此言,直面色一暗,伏地拉住老妪形如枯槁的手,泣声道:“都奈孩儿少年时放荡不羁,一心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才使母亲积劳成疾;归家后又为隐居避世,让母亲随孩儿居于山坳之中,惹下一身病痛,孩儿真是万事难辞。”

    许老夫人握住许贯忠的手,双目斑驳,一脸慈爱的说道:“却哪里关你的事,大丈夫志在四方,我儿满腹经纶,胸有丘壑万千,娘只盼你有朝一日能一展心中抱负,便是死而无憾了。”

    “孩儿如今只愿好好侍奉母亲百年,无甚抱负。”许贯忠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之色,嘴角含笑的应道。

    只有道是知子莫若母,这许老夫人如何不知自家孩儿心性,年少时走的是千里路,如今读的是万卷书,自比管仲留侯,其志高远。

    许老夫人嘴角擎着一抹笑意,扭头朝着祝彪说道:“祝公子,老身去岁时在大名府整日听闻你的事迹,端的是大丈夫所为,听闻你那庄上人丁兴旺,老身在这山谷中住着也怪冷清,不知可否在你庄上求一处安身之地,安度余身。”

    祝彪听罢,心中直觉这许老夫人却端的是好生睿智,只几句话下来不仅打消了自家孩儿心中的顾虑,又给了自己开口的机会。

    祝彪莞尔一笑,躬身拱手,忙道:“老夫人愿意到某庄上,自是求之不得,日后居于庄内,安神医也能时时照应老夫人身体,祝家庄上如老夫人这般和蔼可亲的老人犹多,想来您也能很快适应。”

    许老夫人听罢,直一脸的笑意,拍了拍许贯忠的手,道:“如此为娘便做一回主,咱便去山东居住可好?”

    “孩儿听母亲的。”许贯忠柔声应道,只眼神意味深长的瞄了祝彪一眼,替老母掖好被角,转而朝着扈青娥拱手道。

    “劳烦祝娘子陪母亲说说话,某与祝公子叙话一番。”

    扈青娥还施一礼,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如沐春风的应道:“许公子但去无妨,妾身自会照料好老夫人。”

    许贯忠与祝彪一前一后走出竹屋,扈青娥唤过郭盛,吩咐其快马去大名府卢俊义庄上借一马车过来,便坐在床榻上巧笑颜兮的与许老夫人说话。

    ......

    溪下竹亭,童子奉茶,祝彪与许贯忠隔案相对而坐。

    许贯忠轻捻茶碗,心思百转,意味深长的看了祝彪一眼,道:“公子来意贯忠心中明了,却不管母亲如何说,但某还需有几个问题请教。”

    许贯忠其人,兵法、武艺、谋略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无所不晓,深晓天下地理,遍游名山大川,同时精通契丹、女真、党项、吐蕃、蒙古各国语言文化,乃是世间罕有的文武全才。

    政和年间,似曾应举,得了个武状元之名。乃是整个水浒中除罗真人以外,最神秘的人物,一等一的高人。

    是以这般人物,任何的花里胡哨在其身上都用不上,唯有坦诚相待,将所有事物摆在台面上来,任其挑拣,求得认可,方能得偿所愿。

    祝彪微微一笑,毫不掩饰的说道:“许兄但问无妨。”

    “公子对如今的大宋怎么看?”许贯忠浅饮一口茶,出言道。

    祝彪微微沉吟片刻,道:“或许在许多人眼中,如今大宋朝天下各处盗匪林立,民不聊生,已埋下亡国之根,但在祝某看来,这些不过是疥癣之患,每朝每代都会面临到这样的问题,要平定匪患,只需抽调部分西军即可;要恢复民生,亦只需朝廷颁布几道惠民政令即可;便真是被内部打碎了,亦会有赵氏皇族中的能人重头收拾旧山河,不过是换个人当皇帝罢了。”

    无论是真实的历史还是水浒中的描述,北宋都不是亡于自身,无论是宋江起义,还是方腊起义,都很快被朝廷大军剿灭了。

    停顿片刻,祝彪继续说道:“大宋最大的危机来自北方,依某看来,完颜阿骨打建立的金国在未来数年内将以狂风扫落叶之势,迅速的覆灭辽国,届时内忧外患,大宋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许贯忠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道:“公子既知这些,却有何解救我大宋之法?”

    祝彪莞尔一笑,朝着许贯忠莫名的看了眼,道:“大宋无救,祝某要救得唯百姓尔。”

    “大宋如何无救?”

    “大宋立国一百五十又七载,边关从无太平,然太祖皇帝为避免陈桥驿之事重演,杯酒释兵权,从此定下了重文抑武的国策,导致历代武将要想出头,便不得不依附文官,如杨继业、狄汉臣那般人物,也不得不在文官的节制下饮恨沙场、郁郁而终;是以若无一绝世君王横空出世,敢于打破祖宗规矩,大宋便无救,覆灭不过早晚而已。”

    “公子欲学太祖,取而代之否?”许贯忠直视祝彪,眼神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意味深长的说道。

    祝彪与许贯忠眼神对视,浑身上下有股莫名的气势涌动,认真的说道:“此时说这些为时过早,只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某做了高祖,许兄可愿做留侯?”

    许贯忠嘴角漏出一抹戏谑的笑容,晦涩莫名的说道:“怕的是贯忠有做留侯的命,却落得个淮阴侯的下场。”

    “公若欲做留侯,祝彪当以酂侯待之。”祝彪一脸正色的应道。

    汉初三杰,淮阴侯韩信,留侯张良,酂侯萧何。

    萧何,史称“萧相国”,册封酂侯,名列功臣第一,列众卿之首,被称为“开国第一侯”,食邑万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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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之祝王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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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黑三郎刚刚当上押司,方教主高呼着摩尼教;田虎还是个破落猎户,王庆正在段家倒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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