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蔡京
赵佶给祝彪准备的宅院隔着太师桥的蔡京府上不远,也不知赵佶是随意而为,还是故意为之,这里原来是前朝的一名大官的,后来家道中落,宅院也就被废弃了,多年来已经荒草凄凄、没有人修缮。
这一次赵佶也算是费了功夫,将这宅院修缮一新,假山池塘、曲院回廊,可以说江南园林和富贵府邸应该有的模样在这里应有尽有,也算是给足了祝彪面子。
除了足足五进的主院之外,两侧还有展开的别院和侧厢,足够招待外来宾客,跟随着祝彪待在城内的杜壆、卢俊义、萧嘉穗、朱武、焦挺、祝虎自然就住进了别院之中,一道入府的还有近百亲卫。
祝彪从宣德门上下来,就直接回到了府邸,以府邸需要整修之名闭门谢客,而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拜访。
议事堂前,一片寂静,亲卫们都下意识的放慢动作,害怕发出声音打扰到议事堂中的人。
祝彪坐在议事堂上,手指轻轻点着桌子,摆在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只不过祝彪并没有心思喝。
今天赵佶在宣德门上表现出来的态度,让祝彪有些意料之外,心头只觉得华夏历史几千年,留下了不少明君、昏君,同时亦有赵佶、朱由校这般享乐皇帝,这些皇帝自身的优缺点都很突出,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除了那些幼年如傀儡般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但凡是成年的帝王,对于权谋与人心,都是看得格外分明。
难怪原本轨迹中的四大寇,会被赵佶轻描淡写的招安梁山过后,数年之间化为虚有;宋江、田虎、王庆、方腊拼了个弹尽粮绝,最后的得利者只有赵佶与大宋朝廷。
赵佶今日面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会有今日的局面并不是没有在祝彪的预料之中,甚至他还曾经设想过更坏的情况,但是现在祝彪需要面临的问题是,笑面虎一般的赵佶,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相比于面对这样阴晴捉摸不定的赵佶,李祝彪还是更愿意面对爽快一些的对手,是同意还是反对,至少不至于模棱两可让人无法猜测。
明日就要上朝了,祝彪肯定要在朝会之上向赵佶与满朝文武禀报河东之战的情况,到时候赵佶会不会强行将自己留在汴梁?若真如此,能够站出来阻拦赵佶的,又会有谁?
在刀尖上跳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念之差就是万劫不复。
萧嘉穗沉吟片刻,凝神说道:“无论怎么说,官家至少没有直接对公子发难,这说明在其心中还是更倾向于原先的想法,让公子回山东,把程知府调回汴梁来。”
“若真如此那还无妨,有燕青与乐和两位兄弟在汴梁,程知府也出不了事情,怕就怕咱们这位赵官家一时心血来潮,真做出什么不痛快的事来。”朱武此时亦是一脸的凝重,今日赵佶的态度,着实叫萧嘉穗与朱武两位军师捉摸不透。
卢俊义与杜壆两人对视一眼,亦是感慨:“这密云不雨的时候最是闷热难受,朝堂之上想来亦是如此,还不如直接面对面打起来来的痛快。”
“公子!”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长得唇红齿白的俊秀青年走进堂中,朝着祝彪与众人拱手道。
祝彪点了点头,见其神色有异,开口道:“乐和兄弟可是有甚要事?”
“蔡京府上的人传来消息,说蔡京邀请公子今夜入府一会。”乐和淡淡的说道。
“哦?”祝彪闻言登时眉毛一挑,这蔡京在御书房与宣德门上两次维护自己,此番又邀请自己入夜相会,却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公子,前些时日闻先生与蔡京彻夜详谈,想来蔡京如今已经改变了想法,否则也不会两次相帮咱们,此番邀请公子相谈,想来却有要事,兴许从他口中,能知晓赵佶准确的想法。”萧嘉穗沉吟片刻,朝着祝彪沉声道。
乐和接过话来,道:“蔡京言语届时会在后门迎接,公子若要赴约,小弟这就安排马车。”
祝彪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人家邀请了,咱们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便走上一遭,看看蔡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夜空中没有一点儿月光,阴云遮住了璀璨的星辰。
空气有些潮湿,虽然没有盛夏时节暴风雨来临之前那么闷热,但是也能够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
祝彪拾阶而上,穿过园林假山,看到了黑暗之中的那一抹光亮,前面带路的蔡府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爷就在书房之中等候,祝将军请。”
祝彪微微颔首,蔡京的书房古朴雅致,包罗万象,收录着甚至比皇家还要多的书籍,也是蔡京半生心血的象征。
只不过祝彪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以这样的方式走入北宋第一权相的书房中。
房门推开,见着祝彪缓步走来,蔡京微微一笑,道:“久闻泰山君之名,请坐吧。”
“蔡相客气了。”祝彪不疼不痒的应了一句,并没有半点做客的姿态,寻了张椅子,径直坐下。
蔡京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番,到不觉得对方举止轻佻,从半月前与闻焕章相谈过后,蔡京才知道面前这年轻人有着多大的能量,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小儿子为什么选择此人。
狂妄,却是有狂妄的本钱。
“祝将军今日也面见官家了,觉得官家会放你离开汴梁吗?”蔡京也不客套,直入主题道。
没有想到蔡京这个老狐狸竟然会如此开门见山,当下里微笑道:“放与不放,终究会有一个态度不是。”
蔡京似乎早就料到祝彪会如此含糊的回答,也知道祝彪这么说实际上因为他自己心中确实也没有底。
当下里蔡京饮了口茶,淡淡说道:“祝将军可知,在御书房的一面屏风上,写着三个名字,分别是江南方腊、淮西王庆、河北田虎,如今田虎没了,但老朽听说如今那屏风上还是三个名字。”
蔡京这话说的明白,祝彪也是微微皱眉,原本轨迹中的屏风上是是个名字,如今因为宋江没成了气候,最终变成三个。
如今田虎没了,屏风上依旧是三个名字,能被蔡京在此时提起,想来那新添上去的面子便是自己了。
蔡京莞尔一笑,也不深言,继而道:“明日上朝,老朽与宿元景会帮你说话,但是打压你的人会更多,此间的度每个人把握的不一样,但将军需谨记一点,河东之战不是关键,燕云十六州才是重点。”
燕云十六州?
祝彪诧异的看了蔡京一眼,心下顿时豁然开朗,望着眼前这人,难怪此人能在朝堂之上屹立数十年,四度为相。
第三百四十七章:私事
蔡京瞥了眼祝彪,知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饮了口茶,再次开口道:
“祝将军,公事说完了,还有我们蔡家的一些私事,需要和祝将军商量一下。”
祝彪有些错愕,而蔡京不慌不忙的说道:“老朽小儿子得章自幼缺乏管教,一向顽劣,承蒙祝将军照顾,现在也算是出人头地,可以承担起来一方之责任,老朽深感欣慰。”
见说此言,祝彪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蔡京此言可以说是往祝彪脸上贴金了,蔡得章能有今日,全是靠蔡京一手扶持,与祝彪全然没有任何关系。
“蔡相此言,晚辈却是听不太明白,蔡知府无论是昔日作为江州知府,还是如今作为袭庆府知府,与晚辈都没什么关系,更谈不上照顾了,晚辈与蔡知府亦不过是昔日在江州有过一面之缘罢了。”祝彪莞尔一笑,并不接蔡京的话。
见说此言,蔡京却也只是一笑,对于祝彪这般回答,蔡京并不觉得意外,蔡九能与眼前这年轻人把话说透,是因为其自信能吃得住蔡九,但在自己这儿却是行不通。
这样想并非是蔡京自视过高,而是事实;自己三起三落,如今仍然高居庙堂,虽说首相的位置叫王黼那厮占了,但实际上的权利依旧在自己手中。
对于自己这般人,不到大宋王朝风雨飘零,不到对方羽翼彻底丰满时,眼前的年轻人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吐露心声的。
有些事情,猜到是一回事,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祝将军信不过老朽,老朽自然是能够理解,不过蔡京这辈子除了蔡攸那个逆子,看人便没错过;既然说了为将军说话,便说话算话。”蔡京微微一笑,复又叹了口气,接着道:
“老朽如今也是年逾古稀,时日无多,所盼的无非就是身后的这些子孙,如今蔡家也算是子孙颇多,老朽思来想去觉得由小儿得章继承蔡家最是妥当,不知祝将军怎么看?”
此言落下,祝彪却是有些吃惊,抬头看向蔡京,眼神中带着一股不信任。
这话无疑是表明蔡京在自己身上下注了,名义上是请教祝彪的看法,但蔡家的继承人乃是一家之事,对于蔡京而言可以一言而决,但对方偏偏说出了蔡得章,仅仅只是因为蔡得章与自己是利益捆绑的关系。
对于祝彪来说,若能得到蔡京的支持,自然是在汴梁城内畅通无阻,但对于蔡京此人,祝彪却是实在信任不起来,不仅是因为蔡京此人在历史上的名声,更因为此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无论是蔡京,还是蔡攸、蔡得章,所代表的都是蔡家。
自汉王朝以来,世家之祸持续千年之久,如今虽不似南北朝、隋唐时那般强势,但依旧存在,这些家族始终能够站在风口浪尖上把持整个时代的潮流,其钱财的雄厚和人才的垄断终究是不可小觑的,而蔡京所在的蔡家,已算是当世最大的家族之一了。
或许对于当权者来说,世家就是一杯毒药,一旦什么都信任和倚重世家的话,那么整个王朝就已经不再归自己掌控,世家庞大的实力和丰厚的人脉足够将皇帝彻底架空成为傀儡。
南北朝的代代更迭,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世家不甘寂寞,干脆直接上位,因此历朝历代对于世家也是严加提防,但是提防归提防,却依旧不得不用世家,否则恐怕就真的是令不出京城,做一个光杆皇帝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千年以来,一代代皇帝下来,对于世家的削弱作用终究是有的,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诸如当年南北朝王谢,以及隋唐时五姓七望那样的偌大的家族。
蔡京所代表的蔡家也好,三槐王氏家族和真定韩氏家族也罢,他们的家族虽然同样有权有势,但是还没有到彻底控制整个朝堂甚至是国家的地步,距离当年东晋“知有王谢,而不知有皇帝”的情况差远了。
然而削弱归削弱,世家依然有着其不可小觑的力量,即使是祝彪这等沉稳睿智、兵强马壮之人,也不敢轻易的接纳。
如今独龙冈能够一团和气,其根本的原因并非是冈上兄弟都是义气之人,最核心的关键,乃是绝大多数人的出身与跟脚都不高。
即使是柴进、杨志少数人,亦不过是家道中落的落魄子弟。
“晚辈不过一介外人,岂敢掺言蔡相的家事,只不过蔡相尽管放心,晚辈不是个知恩不报之人,蔡相此番维护之情,祝彪铭记于心,他日必报。”祝彪笑着拱了拱手,与蔡京虚与委蛇的说道。
见说此言,蔡京眉头微蹙,再看向面前的年轻人时,已不是初进书房时的张狂,反而是一副圆滑不沾手的模样。
蔡京忽的想到当初闻焕章入府时,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其言语中提及,眼前这位年轻人乃是当世最不可小看之人。
“祝将军果真是与闻先生所言一般,乃是当世难得的青年才俊,也难怪能在河东取得如此胜果。”蔡京叹了一句,接着道:
“既然祝将军不愿与蔡京纠缠过深,老朽也不勉强,咱们便按照前些时日与闻先生说定的来办。”
祝彪点了点头,心中了然,当初闻焕章与蔡京相谈的结果,最后达成协议,此番蔡京保全祝彪离开汴梁,日后祝彪便保全住蔡京子孙的性命。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数年之后靖康元年,因金军南下,宋徽宗禅位给宋钦宗,边事日紧,蔡京举家南下,逃避战乱。
天下士人认为蔡京是六贼之首,侍御史孙觌等开始上书极力陈述他的奸恶,于是蔡京以秘书监的身份管南京,连贬崇信、庆远军节度副使,衡州居住,又迁到韶、儋二州,最后客死潭州。
蔡京八子,蔡倏早死,蔡攸、蔡翛被诛,蔡绦被流放到白州死去,其余子孙都分别被流放到边远的州郡。
“夜以深了,蔡相年事已高,当早些休息,晚辈便不打扰了,这就告辞。”祝彪缓缓的站起身来,朝着蔡京拱手道。
蔡京见说点了点头,心知今夜的谈话也就到此了,起身将祝彪送至门口,当书房门缓缓关上时,蔡京望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喃喃自语道:
“杀尽降兵热血流,一心犹自逞戈矛。功成若解求身退,岂得将军死杜邮!”
第三百四十八章:朝堂奏对
天蒙蒙亮,已经到了上朝的时候,古代除了青楼勾栏,缺少娱乐方式,睡得早自然也就起得早,因此上朝的时候,大臣都得三更起床、五更到宫门外。
甚至到了清代,因为汉家官员不允许住在内城,所以都得刚刚过了子时就起床,也就是凌晨一点爬起来。
这让祝彪想想就觉得害怕。
宣德门前,蔡京朝着祝彪大步走过来,虽然起得很早,看上起精神头却不错,见到祝彪微微一笑,一众朝臣面前,祝彪也不好怠慢,急忙上前两步:“蔡相。”
“嗯,第一次上朝吧,感觉如何?”蔡京笑眯眯的应了一句,给人一种长辈和疼爱的晚辈说话的感觉。
周围已经不知不觉有很多官员在等候,此时看到蔡京与祝彪如此,不少人都提起精神;虽说如今朝堂上王黼做了左相的位置,但明眼人都知道,蔡京才是那颗屹立不倒的大树。
一些本来就只是听到些许风声的官员心中已经有些惶然,后悔自己昨天怎么没有前去拜访这位新晋的大宋红人。
哪怕是祝彪闭门谢客,至少将自己的名剌递上去,也能表明曾经来过,表明自己是有结交祝彪的意愿的,总比现在想要上去搭话又害怕蔡京来得好。
祝彪知道蔡京这只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寒暄,但是这对于他今日已经足够了,因为蔡京往这里一站,已经在告诉周围的官员,他蔡京是支持祝彪的,甚至一些蔡京的门生故吏此时也已经站在祝彪身后周围。
这些人祝彪根本就没有见过,不过他们此时都含笑和祝彪打招呼,似乎一副和祝彪很熟稔的样子。
“承蒙蔡相挂念,尚好,在前线打仗的时候早就习惯了,这倒头就睡、说起就起的本事还是有的。”祝彪笑着说道,“若是换作原来,说不定就直接睡过了。”
祝彪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蔡京闲扯,而目光不断地在蔡京左右挪动,记住那些和自己打招呼的官员,很多人他根本叫不上名字,但是知道等会儿一旦遇到问题,他们十有八九会站出来帮腔。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传来钟声,而紧闭的城门在这个时候缓缓打开,蔡京与祝彪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一边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而祝彪虽然是此番平叛河东的功臣,但此时的身份不过东平府的防御使。
这等身份放在山东与东平府算是个人物,但在这高官权贵遍地走的汴梁皇城,却是排不上号,只得跟在队伍最后面。
庞大的上朝队伍穿过宫门,走入正殿。
文臣武将分班站立,祝彪的位置正在大殿的柱子一侧,可以比较舒服的向后顶在柱子上,他只是扫了一眼周围的朝臣,便低头冥想,不再理会周遭的各种眼神。
“官家驾到!”
大内总管李彦尖细的嗓音传来,紧接着以蔡京、王黼为首的文官,和以童贯、高俅为首的武将一齐躬身,毕恭毕敬的向着赵佶前来的方向一拱手:“参见官家!”
“诸位卿家平身。”赵佶的声音有些低沉,可以想象这位大宋朝的当家人,昨夜休息的也不太好。
众多大臣入列,李彦的声音有些尖锐:“今日上朝,有本速奏!”
当即蔡京率先手持笏板出列,朗声说道:“启禀官家,河东之战已过去大半月,今日祝将军奉命前来朝中面圣,自当陈述河东战局,同时祝将军乃是我大宋年青一代少有之将星,老臣对祝将军关于当下时局的见解甚是期待,还请祝将军不吝赐教。”
这一次朝会的主要话题就是这件事,祝彪前来汴梁当然不是吃喝玩乐的,这个大家心里都清楚。
只是没有想到蔡京竟然会如此开门见山的说到此事,这显然根本就不给其余人一点儿缓冲的机会,直接将整个朝会的气氛推向最高潮。
祝彪结束冥想,当仁不让的出列,冲着赵佶郑重的一拱手:“末将自山东到河东,大军攻破壶关后,所经沿途也有不少被田虎霍乱的州县,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点,靠近州城县治之处尚且有人烟,可是一些荒郊几乎都是只有荒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翘首以盼王师······”
整个朝堂上已经完全寂静下来,只有祝彪的声音在回荡,一道道目光汇聚在祝彪的身上,他们不清楚祝彪为什么不说河东之战的事情,而是说到这些。
河东本就不富裕,百年以来,一直是大宋与辽国、西夏作战的后勤之地,田虎趁着西军攻打西夏趁机叛乱,聪明人都能想象得出河东百姓面临的是什么。
所以虽然不知道祝彪为什么会说这个,但是至少没有人会站出来说祝彪说的有问题。
“在末将看来,河东之战之后,最要紧的便是恢复河东的民生,百姓安定了,我大宋才能安定;养精蓄锐、厉兵秣马,为日后的北伐燕云做好充分的准备。”
北伐燕云!
此言落下以后,朝堂众臣俱是精神一振,蔡京嘴角微微一笑,不管昨夜如何,至少这年轻人还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高坐龙椅的赵佶来了兴致,朗声道:“祝爱卿既然说到北伐燕云,却不知如何北伐?”
祝彪最后一番话,可谓是挠到了赵佶的痒处,赵佶之所以迟迟不对祝彪做出安排,等的便是这句话。
“北伐是必要的,燕云之地乃历代先皇遗志,更是我大宋朝亿万百姓的期盼,但却不可操之过急,我们需要足够的兵员、需要足够的粮食、需要足够的资本,才能够一举扭转原本的局面,同时不叫女真人占了便宜。”
一名童贯下首不远处的将领缓缓站起来,沉声说道:“可是现在辽国政局不稳,按理说正是需要我们抓住机会出手的时候,若按祝将军所言,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
听到质疑声,祝彪的目光转移过来,那将领看上去并不像是武将,一张端正的国字脸上面并没有多少武将常见的风霜刀刻的痕迹,反倒是像一个著书立说的文人墨客,所以一身武将的衣袍穿在身上怪怪的。
似乎也意识到了祝彪的疑惑所在,那人当即一拱手:“本官延康殿学士詹度。”
眉毛一挑,李荩忱打起精神,宣和三年六月,詹度出任中山马步军都总管、安抚使要职,成为北宋末年担负对辽金等国守卫的重要将领。靖康元年三月,金宗望军攻中山、河间,詹度令士兵以水浇城墙,速冻城冰,金兵久攻不得手,两镇皆固守不下。
被宋钦宗赞誉:尔乃秉节不移,撄城固守,能出奇策,屡挫贼锋,昔张许之守睢阳,二颜之守朔郡,不足为卿道也。
第三百四十九章:邀名之士
“久仰詹学士大名。”祝彪一边还礼一边说道,“只是不知道詹学士对如今的辽国时局了解多少?朝廷虽有八十万禁军,却久疏战阵,最精锐的便属童枢密麾下的西军,但西军刚刚攻打完西夏,乃是久战疲惫之师;更重要的是咱们对女真人与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了解多少?”
詹度一时语塞,他的主要职务如今终究还是偏向文臣,对于北边的实际情况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从朝廷的邸报上知道个大概,所以现在祝彪骤然问出的这些问题,让詹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詹度终究是青史留名之人,知晓什么叫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不懂的东西也不装懂,当下朝着赵佶拱了拱手,不再言语。
轻轻咳嗽一声,童贯持笏淡淡说道:“辽人内乱,已经多有端倪,现在女真人将契丹人打得节节败退,咱们与女真人也已经达成初步的联盟,北伐燕云,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祝彪微微眯眼看向童贯,此人虽被论为“六贼”之一,但与蔡京一般,亦是有能力的,收复四州、攻打西夏、平定方腊叛乱,亦算是劳苦功高。
只这人虽是卑鄙无耻,但终究最后还是得偿所愿,宋金两国结成海上之盟,协议金攻辽中京,而宋攻辽燕京,童贯二十万军队北伐燕京,大败而回;童贯乞金兵代取燕京,以百万贯赎燕京等空城而回,侈言恢复之功。不
宣和七年,宋徽宗遵宋神宗能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以王爵的遗训,下诏封童贯为广阳郡王。
童贯此言落罢,不等祝彪开口,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便响起,蔡京身后的一名老臣迈步而出,乃是当朝太宰郑居中。
“澶渊之盟至今百余年,兵不识刃,农不加役,如今契丹新败,已无力侵扰我大宋,整改坐山观虎斗也;且用兵之道,胜负难料,北伐燕云,若胜,国库必乏,人民必困;若败,遗害不知凡几;以太宗之神勇,收复燕云,两战皆败,今日何可轻开战端!”
童贯见说,冷哼一声,应声道:“辽国必亡无疑,正该结好女真,与之相约,共图大辽,此乃兼弱攻昧;万一女真得志,他们先发制人,而我大宋后发制于人,事将不济,收复燕云便成一纸空谈。”
此言既出,作为枢密院的掌控者,童贯麾下朝臣俱是应和,只也有人不怕得罪童贯,枢密院执政邓洵武迈步出列,沉声反驳说:“胡扯,什么兼弱攻昧,我看正应该扶弱抑强,如今辽国兵势不振,财力匮乏,民力凋敝,这局面人人皆知;臣心中不明,与强金为邻,难道好过与弱辽为邻?”
一时间以童贯为首的武将主战派与郑居中为首的文臣主和派针锋相对,蔡京老神自在的闭目养神,王黼与高俅亦是眼观鼻、鼻关心的低着头,郑居中一脸愠怒的看着童贯,而童贯此时的眼神却是看向自己身后的邓洵武,仿佛看一个死人一般。
祝彪有些好笑的看着朝堂内的一幕,以童贯为首的武将自然是为了依靠着收复燕云之地,来获取战功;而以郑居中为首的主和派文人,却也没有其口中所谓的忧国忧民,无非是制造舆论,以国家社稷为重只是他们的标榜。
统观宋代,士大夫言兵事并非无稽,复燕之说更是一时之风气,时兴时淡,主和之人未必不想复燕,主战之人未必不曾有主和之议。
此时之战略机会更非是天方夜谭纸上谈兵,在大的环境下,这些人反对使用武力,并不是完全的出于国家战略之考量;他们上书虽然标榜着自己为国家考虑,但言语之中很明显有针对童贯的意味。
自童贯掌权以来,上书大篇幅地都是在攻击童贯的朝臣从未间断,声称童贯养兵自重,一半真实,一半危言耸听,集团之倾轧可见一斑。
又童贯以阉人掌兵事,兼犯士大夫之两重忌讳,况又有用兵西夏之功,为了打压其气焰功绩,又不能直犯皇帝之颜面,只得攻讦其妄图大功,其弹压武人之意昭然若示。
“邓大人所言不错,女真悍勇,却是强邻。”这时朝臣中间站出一人来,朝着邓洵武朗声道:“但依着邓大人所言,咱们不应该联金攻辽,却要连辽抗金对吗?”
邓洵武冷哼一声,只算做回答,毕竟宋辽之间百年之仇,刚刚河东一战又覆灭了十万契丹铁骑,此时若明说连辽抗金,却是有损朝廷颜面,特别是龙椅上那位好大喜功的官家颜面。
“且不说宋辽百年之仇在前,就说这燕云十六州,邓大人以为辽人会因为咱们帮他一把,便心甘情愿的还给我大宋,若是不还,因诸位大人言语耽误了收复燕云之良机,这个罪名诸位大人可担待得起?百姓的谴责可受得起?历代先皇遗志、神宗皇帝的遗训还要不要?”那朝臣直直的望向邓洵武,眼神扫过郑居中等人,继而道:
“最重要的一点,诸位以为咱们不联金攻辽,女真人就灭不了辽国吗?这些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如果金人单独灭了辽国,那个时候女真人势大,我大宋又无燕云之地作为缓冲,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此一番话落下,朝堂之上俱是一静,童贯看着那人,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此时祝彪也从周围的议论中,得知了那朝臣的身份。
秘书丞——赵良嗣。
赵良嗣,原名马值,幽燕人,世为辽国大族,政和元年,童贯出使大辽时候,马植献上“联金灭辽”之策,童贯改其姓名为李良嗣;归宋以后,与赵佶献策,“女真恨辽人切骨,若迁使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兴国可图也。”
赵佶闻言,嘉纳之,赐姓赵氏,以为秘书丞,联金攻辽、图燕之议自此始。
宣和间,赵良嗣七次赴金与阿骨打约定攻辽,最终大臣宋辽海上之盟。
只赵良嗣的初心是为了大宋,但远离故国大宋在燕地出生成长,令他没有想到是宋朝的军事力量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联金灭辽、收复燕地,这个计划对于北宋末代时期政局的震撼力,绝不亚于汉末三分的隆中对;可这些远交近攻的策略,需要强大的力量作后盾。
燕京之战,宋军内部分裂,辽军抓住机会,将宋军打得溃不成军;此时,完颜阿骨打去世,完颜吴乞买上位,有完颜阿骨打建国灭辽的功绩在前,完颜吴乞买自是不甘落后,积极对外扩张,加上大宋军队不堪一击,最终女真铁骑南下,导致了北宋的灭亡。
赵良嗣的计划虽算是实现,却伴随了北宋的灭亡。
身为汉人的辽国人,赵良嗣没有对辽国并没有热爱,或许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赵良嗣投靠了宋朝,并积极推动宋金联合攻辽,作为“投名状“纳给宋朝,欲以此博得一番鱼龙舞。
然值此时,天下四分。金国铁骑锐不可当,宋辽夏均已迟暮,金国很快灭亡了北宋;作为宋金和议的始作俑者,南归之马植自然被宋朝抛弃,金兵南侵之时,外贬郴州,坐罪处死。
第三百五十章:平燕策
朝堂之上的纷争听在赵佶的耳中,只觉得格外聒噪,这位热衷平衡之道的花花皇帝,对朝堂却是缺乏一个当权者的掌控力。
赵佶没耐烦的重重咳了一声,朝堂之上顿时一滞,喧闹之声逐渐停止,赵佶望向堂前的祝彪,沉声道:“这朝堂之上的一帮子老臣整日里吵得朕脑仁疼,既然是祝爱卿率先提到北伐燕云之上,便说说你自己的意见吧,咱们大宋朝还是应该多听听年轻人的想法。”
见赵佶点名,祝彪只拱手应道:“末将赞同赵大人的意见,现今却是最好的时机,燕云十六州就在北边,无论是辽人也好、金人也罢,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取走;我大宋所想要用最小的代价收复燕云,连金灭辽却是最好的方法,但末将却以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反而像是两头不得罪,又两头得罪了,而早先说话的詹度却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之后朗声说道:“若如祝将军所言,现在我们还需要等待,那应该等候多久?”
祝彪莞尔一笑,朝着一旁的赵良嗣拱了拱手道:“赵大人久在辽地,又多次进入女真之地,对辽人与金人都多有了解,当知晓辽人桀骜,金人比之辽人更为桀骜,便说是宋金联盟之事,却始终是我大宋遣使渡海,前往女真之地商谈,可对?”
见说此言,赵良嗣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看向祝彪,等着下文,祝彪倒是不卖关子,继续道:
“但眼下情形不同了,耶律大石与十万辽军覆灭于大宋境内,女真人又是步步紧逼,如今辽国境内必定是人心惶惶,为了避免落入宋、金的两面夹击,天祚帝必定会派使者前来大宋,以求稳住咱们;而如果辽国派了使者过来,咱们再把此时宣扬到金国,诸位大人以为完颜阿骨打会作何反应?”
“女真人必定也会派遣使者前来我大宋,以免我大宋与辽国联盟,破坏了女真人覆灭辽国的计划。”詹度眉头一挑,喜形于色,应声道。
祝彪点了点头,接着道:“是以现在该着急的不是咱们,而是契丹人与女真人,咱们大宋完全可以待价而沽,以最小的代价取回燕云之地。”
祝彪言语落罢,朝堂之上顿时再一次热闹起来,赵佶坐在轮椅上,亦是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只却有一人依旧板着一张脸。
“祝将军说的却又道理,但依旧没说到该不该联金攻辽,什么时候收复燕云之地。”童贯眼神望向祝彪,言语中带着一丝胁迫。
祝彪当即沉声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千钉,我们需要等一个时机,一个辽人与金人认为我们暂时没有意识到这个机会;从现在来看,女真人必定急于灭辽,不会给辽人喘息之机,但辽人有燕云十六州存在,凭借其中的城池和关隘,他们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阻拦大宋的前进,如此一来咱们就算是此时与金人联手,也没有办法在一两个月内突破防线,反而会让辽人的矛盾点转化到我大宋身上;
“因此我们要等,等女真人与契丹人打到焦灼时,咱们在与女真人谈判,派遣大军,一鼓作气收复燕云之地,届时除了燕云十六州,辽国的其他州府,咱们也有资格争夺;一面覆灭辽国,一面遏制住女真人的膨胀,使我大宋日后在宋金两国的邦交之中,占据有利的地位。”
祝彪的目光在周围扫过,辽国如今的确混乱,又有女真人虎视眈眈,而如果此时大宋插上一脚,很可能将辽人的怒火转嫁到大宋身上。
治理洪水,堵不如疏,而想要让辽国渡过难关,将怒火转移到大宋身上,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则。到时候进攻的燕云之地的军队很有可能首当其冲。
成功就不说了,不损失惨重、能够及时抽身而出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事实证明,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童贯攻打燕京的军队,便是如此。
大殿上有些轻响,以童贯为首的武将皆是若有所思,而那些对战局尚且不甚了解的文官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官家,老臣以为祝将军所言极是。”蔡京此时站出来朗声说道,“当以休养生息为主,静观局势变幻。”
“臣附议!”高俅看了眼赵佶的神色,当即站出来。
而这两个大佬都已经表态,其余的官员也不含糊,纷纷站出来表态,包括刚才开口的詹度与赵良嗣,此时也在赞同的人群之中。
赵佶缓缓点头,现在朝堂之上几乎一多半朝臣都已经表示赞同,祝彪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若是依照祝彪所言,却是能让大宋得到最大的好处。
现在更让赵佶感兴趣的,已经不是祝彪对于燕云之地的看法,他更感兴趣的是祝彪如此和盘托出自己的观点,难道他对于这大宋真就如此忠心耿耿。
还是说祝彪的心中,尚且有其余的计划?
这个年轻人,自昨日宣德门前见了第一面起,便给赵佶一种危险的气息,赵佶即使是现在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赵佶不明白祝彪想要什么,但通过前番与萧嘉穗的谈话,以及昨夜与祝彪的谈话,此时蔡京却猜到了个大概。
休养生息为主,静观局势变化······可是现在辽国与金国之间,局势的变化都在瞬息之间,当北方的消息传到汴梁的时候,实际上都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而再等汴梁这边拿定主意、开始采取行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或许是另外的模样。
如此说来真的想要静观局势变化,并且在局势有所改变的时候第一时间采取行动,那么只可能由身在前线的将领在第一时间就作出准确的判断并且动手。
祝彪不仅是要延缓联金攻辽的脚步,还想要的是在山东之地的自主权,毕竟山东与河北紧邻燕云十六州,在山东祝彪本就声名远播,特别在东平府、济州等地,更是知泰山君之名者比大宋官家之名者更多;而河北、河东之地,若蔡京猜的不错,祝彪早就留下了手段。
“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祝将军不愧是我大宋的青年翘楚,既如此,朕便在汴梁等着辽国与金国的使者前来。”
赵佶站起身来,有些意气风发的说道,无论祝彪如何,燕云之地在赵佶眼中,却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收复了;如此功绩,太祖太宗也是没做到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汴梁最后的遮羞布
大宋宣和元年五月十九,大朝会。
赵佶下诏,童贯因伐夏之功功迁为太师,改封为楚国公,开府仪同三司,统领西军,节制河东、河北、山东军政大权;征剿大军主帅祝彪因平叛田虎之乱、覆灭十万契丹铁骑之功,加授金紫光禄大夫,京东兵马节度使。
征剿大军先锋宋江,加授朝奉大夫、济州兵马都总管;后军主将关胜加授朝散大夫、齐州兵马都总管。
征剿大军各营将士,上皇敕命各各正偏将佐,封官授职,谢恩听命,给付赏赐;各营副将各赐金银三百两,采段五表里,正将各赐金银五百两,采段八表里。
同时一道下发的还有三道旨意,其一阵亡西夏的刘法加赠少保,谥曰忠宪;其二东平府知府程万里调任京城,领御史中丞一职;其三,西军校尉韩世忠擅自杀俘,天怒人怨,念其有功,贬为庶民。
童贯、刘法、程万里的诏书朝野之中并无异议,宋江、关胜的任职也算是能够接受,但对于祝彪的安排,却是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节度使乃是本朝地方军务长官之极,京西节度使这个前缀,放眼整个大宋的节度使中,也是排得上号的,祝彪以二十余岁的年纪,便居此高位,不得不耐人寻味啊。
更叫人耐人寻味的便是童贯的任命后多了一条,便是节制河东、河北、山东的军政大权,相当于在祝彪这个孙猴子的头上,带上了一个紧箍咒。
而随着祝彪下朝回到府邸,他的府衙外面已经排满了车辆,全部都是前来拜访的文武官员。
这一次祝彪也没有矫情,按照顺序接见这些官员,显然祝彪的府邸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就变成了整个建康府最热闹的地方,甚至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百姓和白衣士子在门外观望。
皇城脚下的百姓或许是见过世面最多的,所以昨天发生的事情到了今天基本上也就只是口头偶尔说说罢了,不过显然祝彪这个名字,对于这些皇城脚下的百姓们来说,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忘不掉了。
看热闹也好、探听风声也罢,显然这个年轻的京西节度使,不仅仅是站在了时代的风口浪尖上,也站在了所有目光交汇的地方。
......
府邸门前,祝彪拉着一位中年官员的手走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中年官员施施然还礼,走出祝彪的家门,而在外面等候了的官员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走出来的这个人。
起居郎李纲,从六品,掌修注之事。
此人属于朝堂愣头青,政和二年进士及第,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不久即因议论朝政过失,被罢去谏官职事,改任部员外郎,迁起居郎。
前不久京师大水,李纲上疏要求朝廷注意内忧外患问题,被赵佶认为议论不合时宜,如今即将贬谪出京,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此人一向心高气傲,怎么这一次李纲竟然如此积极主动的前来拜访祝彪?
而之前进进出出不少人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除了最开始的几位朝廷大员之外,可是少有让祝彪亲自送出门的。
虽然李纲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的小官员,但是放眼朝堂也绝不是什么值得拉拢的人物,祝彪为什么会对李纲这么客气呢?难道就这么一个驴脾气的书呆子,真的有什么能够让祝彪为之称道的见解?
李纲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复杂的目光,只是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他前来找李祝彪,实际上除了想要询问祝彪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少把握,另外也想亲自看看这人到底是个甚么样。
能够成为历史名臣,此时的李纲虽然年轻,但却是眼光独到,从祝彪的身上,李纲能够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侵略性。
这种侵略性并不是对人,而是对一个国家,不仅仅是辽国与金国,甚至是对大宋。
此人对于辽国与金国的态度真的是真实的吗?对于祝彪李纲有过一番了解,此人在山东养望这么些年,此番又立下泼天大功,李纲实在难以相信其在朝堂之上的言论,没有任何私心。
当李纲从祝彪府邸走出来的时候,却有些恍惚。
而实际上祝彪并没有和他谈很多高深的东西,只是告诉他,以史为鉴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没有任何一条历史经验是一成不变的;以人为鉴也没有任何问题,王莽也好,霍光也好,董卓也好,曹操也好,亦或是黄巢,但没有任何一个人都只能遵循历史人物曾经走过的轨迹。
祝彪很清楚在自己之前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后果,有太多的人曾经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雄心壮志,有太多的人曾经做出和自己一样的尝试,并且他们曾经无限的接近成功,甚至真的成功了。
虽然与前人有所不同,但祝彪的路依旧区别不大,不管任何人阻拦,如果不这样尝试一下的话,又有谁能知道不是可行的呢?
“李大人当真以为官家不知道么?”
“李大人觉得大宋是赵家的大宋,还是亿万百姓的大宋?”
“李大人觉得女真人能打得过辽人,我大宋便能打得过么?燕云十六州当真唾手可得么?”
当祝彪问出李纲这些问题的时候,李纲怔住了。
自己读了那么多书、知道了那么多道理,可是到头来似乎还是不会做官,这多少让李纲有些挫败感,不过也让他有所怀疑,难道自己之前以为的都是错误的么?
忠君与爱国,到底应该谁前谁后?
李纲浑浑噩噩的向前走,还没有走到街角处的时候,他便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李祝彪的府邸,今天天色已晚,祝彪显然不打算继续招待客人,大门口那些没有见到祝彪的官员们怏怏不乐的四下里散开,显然明天需要来得更早一些了。
而祝彪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李纲的身影,不得不说李纲的言行都在祝彪的意料之中。
历史虽然并不完全都是正确的,历史的教训也不一定完全适用于任何情况任何人,但是这样的教训如果后来者根本不在意的话,那恐怕早晚都有吃亏的时候。
李纲是什么人,祝彪知道,这位如今三十出头的起居郎,在数年之后,将会成为脚下这座汴梁城,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第三百五十二章:挖墙脚
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丞相,是不是也有他失误的地方,而再往前,王莽,刘秀······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代表着在历史的星河中耀眼的存在,是不是也能做的更好?
“向上走,走到不能走为止,走到无路可走为止。”祝彪喃喃自语一句,转身回了府内。
“公子,燕青兄弟传来消息,赵佶已经传旨,派遣使者快马前往东平府,接程大人进京。”萧嘉穗此时快步走过来,对着祝彪说道。
“为了能够尽快掌控某么?”祝彪戏谑一笑。
今天他在朝堂上的言语与态度,当然也让赵佶有些不放心,如何能够控制祝彪显然就成了当务之急,如此着急地要把程万里这个祝彪的老泰山握在手中。
萧嘉穗微微点头,虽是不合时宜。但这确实是事实。
抬头望着眼前的祝彪,萧嘉穗嘴角微微上扬,以二十余岁的年纪坐上京西节度使的高位,想要在三四十岁的时候站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甚至超越童贯都是可能的,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了。
不过显然自家公子并不满足于此。
他就像浅水之中的困龙,永远都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打破眼前的一切禁锢。
不过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他们这些人想要死心塌地的追随的,已经知道了的前程,有什么好为之拼搏努力的,只有这种惊险和未知才引人入胜。
风从龙,云从虎,萧嘉穗虽然没有自视甚高,但是他依旧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从龙之风。
祝彪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军师负责将今天前来拜访的这些官员名剌都整理一下,交给小乙与铁叫子,看看哪些可用;另外杨制使与林教头那边,也可以行动起来了。”
萧嘉穗闻言,点了点头,不敢怠慢,拱手道:“我这就去安排。”
祝彪莞尔一笑,道:“某这一次前来怎么看都像是来咱们赵官家墙角的,只希望赵官家日后不要怪罪某啊。”
萧嘉穗抬头看了李祝彪一眼,两个人都是相视一笑。
这一次祝彪前来汴梁,实际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给缺少人才,尤其是军队之中的基层。
如今独龙冈数万大军中,虽然各营主将都是一时英豪,但其下的各级军官却是严重不足。
当初上天侥幸赐给了秦孝公一个商鞅,从此让整个秦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祝彪并不指望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更或者说商君这样的人物数百年甚至千年来恐怕也就出那么一个,祝彪也没有指望这能够遇到。
能将闻焕章、许贯忠、萧嘉穗、朱武这等水浒中顶尖的智者收入囊中,已是邀天之幸。
所以祝彪干脆让林冲、杨志这些在汴梁城中有过跟脚的人物,告诉那些落魄的将门之后,告诉禁军中的低级军官,山东有着怎样的军队,有着怎样雄才大略的统帅,加上蔡京多多少少的推波助澜,祝彪相信这一次自己在汴梁多少会有所斩获。
现在至少赵佶表面上是支持自己的,哪怕这种支持很有可能过不了多久就没有了,因此此番来汴梁,祝彪当然不会客气。
“兵马都安置妥当了?”祝彪微微侧头,这边杜壆已经快步走过来。
“是,末将特此赶过来向公子禀报。”杜壆急忙回答。
“城外的将士是我们最大的依靠。”祝彪沉声说道,“住在城外或许苦了一点儿,但是一定要将士们都打起精神。”
杜壆正色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公子这个尽管放心,各营将领都知道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的,汴梁繁华不假,但是比起来公子许给我们的,这些繁华以后再来体会也成!”
“好。”祝彪微微一笑,转过头对一旁的焦挺道:“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去把府内的兄弟都叫来此番吧!”
焦挺拱手而去,杜壆在祝彪旁边做了,压低声音道:“公子,按照你的吩咐,今日乐和兄弟派人带着末将与时迁兄弟在汴梁兜了一圈,各处城门道路差不多摸了个清楚,不过估计还得花几天功夫好好地走一走。”
祝彪赞许的颔首,这是他前来汴梁最后的底牌,说句实话祝彪并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会用到,但是他必须要有所防备。
他不是单纯待带这数万人回来受赏的,事情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大家就得抓紧各司其职,各做各的一份事。
......
成为一个圣明、流芳百世的皇帝,是赵佶多年以来的梦想,尽管此人多是夸夸其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心气却是高的。
古往今来,能够收复失地的帝王都将受到后世的赞扬,比如汉武帝、比如唐太宗,收复燕云十六州这样名垂青史的机会,赵佶是如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的。
“自从爱卿成为枢密院使,坐镇西陲以来,咱们君臣已经许久未这般坐在一起说话了。”赵家浅浅的饮了口茶,朝着一旁的童贯说道。
“老臣惭愧,愧领西陲多年,如今才平定西夏之乱,却又折了刘法将军,还请官家恕罪。”童贯忽的站起身来,对着赵佶俯首道。
“爱卿快快请起,刘法将军为国尽忠,死得其所,怪不着爱卿。”赵佶站起身来,十分君臣和谐的将童贯扶起来坐下。
二人叙旧一番,便听得赵佶道:“爱卿对祝彪怎么看?”
童贯身形一正,朝着赵佶沉声道:“老臣以为,此子野心颇大,官家还当谨慎防范。”
见说此言,赵佶点了点头,继续道:“如今西夏已定,爱卿便无需回西陲了,朕既然让爱卿节制河东、河北、山东军政大权,爱卿便应该明白朕的意思,过些时日爱卿便去大名府坐镇吧;蔡京那老狐狸最近叫朕有些看不懂,他那女婿的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童贯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明白赵佶的意思,如今蔡京的态度却是叫人难以捉摸,按说这老狐狸已是位极人臣,没理由去攀附祝彪那般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但事实上却有意无意的帮手了数次。
大名府的梁世杰,作为蔡京的女婿,在大名府盘踞多年,如今蔡京态度不明,蔡攸身居高位,蔡九去岁刚上任袭庆府,适合动的也就是这个梁世杰了。
“官家放心,老臣自当在大名府好好看着这祝彪,但有异动,老臣必不容他。”童贯沉声对着赵佶表了个态。
赵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饮了口茶,微微闭目养神。
第三百五十三章:祭奠
一抹斜阳洒在荒草上,汴梁城外的旷野之上一片寂静。
风吹卷过士卒的衣甲,一道道身影沿着被人强行开辟出来的道路两侧森然伫立,枪矛竖起,直冲云霄。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惠民河水天一色,寂静之中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杀气。
一面旗帜在道路的尽头舞动,旗帜上面并不是象征这大宋的“宋”字,而是代着祝彪的“祝”字。
昭德城外与田彪的决战,阳曲城河谷中与耶律大石的决战,赤塘关与石岭关的最后一战,至始至终这一面旗帜都在风中头高傲的飘扬,至始至终所有将士都紧紧追随着这面旗帜英勇奋战、誓死不退。
虽然上面满是泥泞甚至鲜血,但是当它在道路尽头扬起的那一刻,所有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只有纯净的尊重。
而在旗帜的下方,一片片微微隆起小土堆并不怎么显眼,如果不是插在这些土堆前面的木牌,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片墓地。
就在汴梁城外,惠民河畔,被关胜从汴梁带走的两万禁军,河东数战损失近半,所有战死的禁军将士都被妥善掩埋,永远沉睡在这片他们曾经放荡过、生活过、也深爱过的、痛恨过的皇城之外。
大军之前摆满了酒肉,这些酒肉都是赵佶赏赐下来的御酒、御食,用于犒赏三军。
祝彪缓缓转过身,风吹卷着他的衣袖,看着这连绵一直似乎延伸到惠民河尽头的坟头,祝彪心中感慨万千。
无论自己曾经如何看不起这些汴梁的兵老爷,但随着河东数战下来,关胜带去的两万禁军终究还是没给大宋与自己丢人,血战到底,立下赫赫功劳。
是自己带着这些将士走到这里,而现在自己还能站着,但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只能埋葬在这汴梁城外,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作一抔黄土。
“公子。”站在祝彪身边的关胜低声说道,提醒祝彪可以开始了。
祝彪微微颔首,这一篇祭文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很久,并没有让别人来代笔。
在祝彪看来,与其让别人来写一篇辞藻华丽却没有什么真情于其中的祭文,倒不如自己用更平实的语言说出来好。
毕竟在场这么多将士,真正识字的也没有多少,能听懂的又有几人?
所有的将士都屏住了呼吸,一道道目光紧紧注视着祝彪,而祝彪那已经为很多人熟知的洪亮声音,在旷野中,在风中回荡。
“大宋宣和元年二月,余率大宋十万余将士奔赴河东,征剿河东、鏖战契丹十万铁骑······
血战不分昼夜,唯知天昏地暗;袍泽不分所属,皆奋勇争先······
身披伤者众,埋骨疆场者不胜其数,然全军将士上下一心、浴血用命,挽狂澜于既倒,阻大厦之将倾······
敌酋田虎,绿林枭雄也;契丹耶律大石,名将者也,然于城下,损兵折将,不胜狼狈······
今平叛田虎、覆灭契丹,某,祝彪,幸甚至哉,得以主祭战死于河东之袍泽弟兄!
呜呼哀哉,披坚执锐、英勇奋战之将士,魂兮归来!
呜呼哀哉,浴血厮杀、守卫国土之袍泽,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旷野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但是分外的清晰、分外的震撼人心。
在旬月之前,同样是这个声音,曾经尽情的羞辱赤塘关下的耶律大石;十日之后,又是这个声音,为所有先一步倒下的将士们带来汾阳城最后胜利的消息。
这一缕缕倒在河东的魂魄,似乎真的活了过来,在风中一如往昔的咆哮、呐喊,在天穹之上盘旋、吼叫。
他们俯瞰自己曾经醉生梦死的汴梁城,也守护每一个活在此间的大宋百姓,这些曾经活得没有任何盼头的汴梁禁军,在战死的最后一刻,无怨无悔。
“尚飨。”祝彪最后两个字艰难说出来,眼眶已经微微湿润。
因为这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战,也因为他隐隐约约听见了风声中的呼喊和咆哮,历历在目,恍如隔世。
“斟酒!”关胜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一坛坛御赐的美酒被粗暴的打开,酒香飘散,扑入每一个人的毛孔,然而所有的将士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血战的磨砺让他们更多了几分肃然,而前方连绵的土堆,更是让他们自觉地遵守没有人强调的纪律。
祝彪的手微微颤抖,端起来第一碗酒,带着香气的酒水随着祝彪手腕一摆,径直洒在荒草上。
随着祝彪重重的将酒碗摔在地上,后面士卒们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爆发出一声声呼喊;哭声在风中飘散,曾经鲜活的生命、近在咫尺的袍泽弟兄,终究一去不复返。
他们庆幸自己的死战余生,他们痛哭那些再也没有办法嬉笑打骂的同袍,多少“与子同袍、生死与共”的誓言终究成空。
“说起来,祝某还从未与汴梁城的这群兄弟好好喝过酒。”祝彪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眼前的这些曾经一同浴血奋战的袍泽,如今最后却还让自己利用一番。
虽并非处于本心,但祝彪此时祭奠汴梁城去河东战死的禁军将士,的确是对于林冲、杨志等人在汴梁收拢人心有极大的帮助,同时也能叫汴梁的军民百姓看清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在守卫他们。
祝彪脸上同样肃然,从汴梁到河东,一半的人倒下了,这也意味着有一半人没有办法和他们同饮。
“至少这一战,我们赢了。”祝彪呼了一口气,至少给这一路上所有倒下的人,有一个交代。
“公子,接下来呢?”关胜眉毛一挑。
祝彪看了关胜一眼,在河东时二人便有过彻夜长谈,如今回了汴梁,关胜领了齐州兵马都总管之职,此时再叫一声公子,便能算是真心投靠了。
“走吧,咱们也该收拾队伍,回山东修整了,汴梁繁华锦绣之地,与咱们这些人格格不入,关胜兄弟到了齐州,该如何行事皆是许贯忠会与你联系,童贯那边兄弟无需担心,自有某来处理。”
关胜微笑着点了点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怕是没有这么轻松啊,”祝彪却打断了他,微微皱眉,“如今宋江投靠了童贯,此人又领了济州兵马都总管之职,日后山东之地,怕是不平静了。”
关胜脸色微微一沉,祝彪的担忧他多少也能揣摩到,说到底这一场大战牵扯进来了太多人,这功劳不仅仅是祝彪与他关胜的功劳,也不仅仅是宋江的功劳。
有的时候人多了,可就要徒生事端啊。
“关某宁愿再和田虎、耶律大石狠狠干上一架。”关胜喃喃感慨一声,话里的无奈祝彪听得分外清楚。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他们,甚至就连眼前这些土堆里近万将士的生命都没有办法挽救,更何况其余的?
燕云之地、连辽抗金,这背后牵扯了多少人、多少世家、多少利益,又有几人能够看得清楚?
第三百五十四章:温柔乡
大宋宣和元年夏,六月中旬。
京东西路、东平府、独龙冈。
阳光洒在冈上,日头并不显得炽热,风吹动盘陀路两侧的垂柳,千丝万缕随风摇摆。
或许这夏风之中尚且带着的一丝凉意,是这正处于北宋末年动荡年代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战乱之后,所能给予的唯一一点儿补偿吧。
虽然还有凉意,但是毕竟还是到了夏天,冈上的人们也多少随之懒散起来,冈上的一家家商铺虽然敞开着门,但是店里的伙计都看不见身影,就只有掌柜们百无聊赖的靠在柜台上。
而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此时也都各自找个树荫打盹,丝毫不害怕身边的货物被别人拿走。
另有闲来无事的街坊邻居,拿着个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在阴凉里不知道笑着说些什么。
整个独龙冈在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来到了哪个世外桃源呢。
盘陀路前,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领着乌泱泱的人群,正翘首以盼,因为扈青娥此时身怀六甲,算着时日便要临盆了,迎接祝彪的事情便落到了程婉儿的头上。
两相会面,祝彪勒马停住,并未急着与程婉儿说话,而是朝着久侯在此的闻焕章、许贯忠、柴进等人拱了拱手。
“有劳老师与诸位久侯了,这数月辛苦诸位了。”祝彪一脸笑意的拱手道。
“公子若真觉得咱们辛苦,便莫当甩手掌柜,日后也多出些力气。”许贯忠当先调笑的说了句,也不多言,径直越过祝彪身后,安顿冈下的大军去了。
“贯忠兄弟这是这段时日累着了,公子莫要见怪。”闻焕章莞尔一笑,接着道:“公子与诸位远道辛苦,其他的事情便留着明日再说,先与主母归家歇息吧。”
说罢闻焕章也不久留,当先转身而去,祝彪笑着与柴进等人又说了几句话,便被小桃夭拉着往回走。
“公子,青娥姐姐要生了,也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小桃夭天真烂漫,朝着祝彪兴奋的说道。
祝彪微微一笑,打趣的看着这数月未见的丫头,个头倒是长了些,但心智却是不见长,道:“那可不是弟弟和妹妹,无论是你青娥姐姐生的孩子,还是以后婉儿姐姐生的孩子,都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他们会管你叫小姨。”
“小姨?婉儿姐姐,当小姨好玩吗?”小桃夭显然还不明白什么叫小姨,仰着脸对着程婉儿问道。
程婉儿明媚一笑,摸着小桃夭的脑袋道:“当然好玩啦,你当小姨,日后他们皆都得听你的。”
“都听我的。”小桃夭兴奋的大叫一声,道:“那我要当小姨。”
祝彪与程婉儿相视一笑,很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祝彪倒是没急着去见扈青娥,这一路风尘仆仆,扈青娥此时又是身怀六甲,却是该好好洗漱收拾一番再去相见,也免得冲撞了孕妇。
进了程婉儿的阁楼,祝彪这时才仔细的打量自己的娇妻,这丫头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如云秀发用玉簪小心挽着,一身虽然并不算是华贵,但是颇有几分素雅气质的青色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这青色衣裙的领口微微张开,祝彪的目光已经可以看见女孩脖颈下洁白的肌肤。
更不要说那如花娇颜,足够让祝彪喉头大动流口水了。
程婉儿有些诧异的看着祝彪怔怔的站在那里,旋即察觉道祝彪的目光看过来的位置似乎······登时女孩俏脸绯红,自己先乱了方寸:“相公······”
祝彪不说话,程婉儿自幼熟读诗书,自然不会和他大眼瞪小眼,更何况祝彪目光看着的位置真是令人尴尬,急忙上前几步:“妾身恭迎官人凯旋,还是先宽衣沐浴把。”
这软酥酥的声音猛地刺了祝彪一下,让祝彪从如梦如幻之中醒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微微颔首:“麻烦娘子了。”
“婉儿与相公夫妻一体,何谈麻烦?”程婉儿明媚一笑,朝着祝彪柔声道。
祝彪脸上的神情已经收敛起来,看了眼一旁的白璧与青瓷,正色说道:“不用这么多人伺候,沐浴的事儿某自己就行······”
程婉儿微微颌首,朝着两个丫头一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白璧与青瓷闻言,十分知趣的退出了阁楼,祝彪饶有兴致的看了眼程婉儿,换做以往,这丫头是不会与白璧、青瓷这般说话的,显然在祝彪面前,对待两位贴身丫鬟的态度多了些公事公办。
自从嫁给了祝彪,扈青娥便身怀六甲,祝家的事务都交给你程婉儿打理,大半年来,身上的养气功夫也是越来越身了,多了股淡淡的威严。
虽不是扈青娥管家时那般叫人敬畏顺服,但亦是别有一番气度。
随手解下来衣物,祝彪径直向后堂走去,程婉儿迈动步子跟上。
因为祝彪回来的消息提前就通知到了,所以沐浴用的热水当然是早早准备好的,宽大的木桶内冒着氲氤热气,水面上程婉儿精心的撒了花瓣。
祝彪一边利索的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一边朝着木桶里走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水汽熏得,还是面前男子不着寸缕的雄躯实在是羞人,程婉儿双手绞在一起,俏脸火热,声音有如蚊蚋:“婉儿服侍相公沐浴。”
腾腾蒸汽扑面而来,在朦朦胧胧的雾气当中,程婉儿小心翼翼的帮着李祝彪搓着,虽然早已嫁给祝彪为人妻,此时祝彪半边身子也都沉入水中,而且又有蒸汽阻挡,根本看不清楚关键部位,不过程婉儿还是俏脸通红,手上的力气倒是越来越大。
“这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总觉得那血肉的腥味都融入到了皮肤里,单纯只是洗可着实洗不干净。”
祝彪舒服伸了一个懒腰,伸手拉着程婉儿的柔荑,温言道:“这段时日辛苦娘子了。”
还不等程婉儿回话,祝彪回身一把将女孩向自己这边一扯;程婉儿本来就心神恍惚,被祝彪这一用力,低呼一声,在地上滑了一下,直接扑进了木桶中。
软滑的娇躯落入怀中,即使是之间还隔着一层青裙,祝彪也依然有热血冲头的感觉。
程婉儿显然比祝彪还不堪,整个人都快融化在他的怀抱里了,俏脸甚或者说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火热如许,随着祝彪的手顺着她的腰肢缓缓向下,程婉儿更是很干脆的闭上眼睛,一双玉臂探出来搂住祝彪的脖颈。
祝彪伸手解开程婉儿的裙带,佳人青色的衣裙在水面上逐渐散开,而祝彪径直将其勾起来扔到木桶外,轻轻抱紧微微颤抖的娇躯,对着程婉儿的红唇印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五章:如此星辰如此风
“好了别多想了。”一番云消雨住之后,祝彪舒舒服服的眯了眯眼。
程婉儿轻轻嗯了一声,转而同样把大半身子缩在水中,轻轻靠在祝彪的肩膀上,隔着清澈的水波,抚摸着心爱之人结实的胸膛,程婉儿能感受到身边人此番河东之战后的变化。
少了一份曾经的温润如玉,多了些锋芒毕露。
程婉儿迎上祝彪的目光,男人的目光澄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心神荡漾的阳光和自信,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虽然有千言万语,但是程婉儿终究还是收住了,只是静静的靠在祝彪的胸膛上,琼鼻之中发出阵阵热气。
“去岁咱们成婚不久,我便去了河东,青娥又怀有身孕,这大半年辛苦你了。”祝彪握着程婉儿的手,温言软语的说道。
“相公是做大事的,青娥姐姐又怀有身孕,婉儿既然嫁入祝家,自当为相公分忧。”
“岳父那儿你不用担心,汴梁城中朝堂之上有蔡京与宿太尉帮手,暗地里燕青与乐和兄弟也会上心,定保岳父安然无恙。”
“婉儿并不担心,官人既然让父亲去汴梁,自然也就能保证父亲的安全,无论什么时候,婉儿都相信这一点。”
“你啊!就是什么都不愿意想,早晚被卖了都不知晓。”
“婉儿是祝家媳妇儿,谁敢卖我呢,正要是被卖了,也是相公卖的。”
“我可舍不得卖你,如今青娥马上就要临盆了,婉儿也得努力,为咱祝家开枝散叶。”
......
升腾的水汽当中,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没有一个人说到底要聊什么主题,也没有人说结束,仿佛时间都在这水汽之中凝固了。
而随着祝彪话音落下,却发现就算是不想回答也会“嗯”一声的程婉儿,这一次竟然没有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丽人已经蜷缩在祝彪的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呼吸也越来越稳定,就像是一只慵懒的波斯猫。
......
一抹夕阳洒在床榻前,程婉儿的睫毛微微抖动一下,霍然睁开眼,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鸟鸣之声,程婉儿怔了一下,正想起身,白璧快步走过来:“娘子是要起身么?”
程婉儿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娘子,快到晚饭的时候了,娘子要起来梳洗么?”白璧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家娘子,面带揶揄的回答,“公子去了扈娘子那边看望,公子吩咐了,娘子辛苦,可多睡一会儿。”
程婉儿见说,白了白璧一眼,微微颔首,侧过头,突然间发现外侧的枕头上还有些凹痕,急忙伸手触碰了一下,上面还带着温热,显然枕边人刚刚起身离开未久。
“官人·····”程婉儿轻轻摩挲着枕头,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
独龙冈中央处,早在数月前便起了一处高楼,唤作——聚贤阁;这聚贤阁乃是祝彪欲效仿唐初时的凌烟阁而建立,欲在将来封赏有功之臣,如今却还是一座空楼。
月上梢头的时候,星辰点点倒映在聚贤阁下绕阁而去的溪流上,别是一番醉人风情。
祝彪扶着身怀六甲的扈青娥,缓缓的拾阶而上,晚风习习,分外舒爽。
在二人身后,红衣与焦挺皆是一脸的战战兢兢,焦挺纯粹是对于孕妇的害怕,红衣的小心中却是带着一丝对自家公子的埋怨,这一回来便将娘子带到这般危险的地方来,就没见过带身怀六甲的孕妇登高的。
扈青娥此时却是很舒心,与祝彪闲话半晌后,便低声说道:“此番平乱河东,咱们也损失不小吧?”
祝彪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为了将来的大计,再多的流血牺牲都是必要的,某麾下的将士从来都不畏惧冲锋陷阵,虽然此番面对的是契丹人,但也算是为将来的女真人打了个样;田虎也是一般,算是给王庆、方腊打个样。”
“凡事官人尽力而为便是,莫要年纪轻轻,便像个小老头一般。”
扈青娥转过身来,轻轻握住祝彪的手,顿住脚步,柔声说道:“官人,你本来就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世间最复杂的可不就是人心么,官人纵然有博古通今之能,也不可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心思,在这天下大势面前,应该何去何从,官人也就只能给他们带来一个选择,却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同你想的一样。”
祝彪叹息一声,微微颔首,这么说反倒是自己有些菩萨心肠了;女真人的崛起已经不可避免,要不了多久,宋金联盟达成,童贯必定会率领大军前往燕云十六州,届时将会是甚样的景象,祝彪现在还说不清楚。
而在此之前,王庆与方腊,也将继田虎之后,在大宋掀起一场风暴。
根据绣衣使传来的消息,如今京西、淮西、江浙、福建等地暗流涌动,王庆与方腊起义只在旦夕之间;而与原本轨迹不同,根据绣衣使密报,王庆与方腊已经达成同盟,一旦揭竿而起,两淮、江南之地,将会烽火漫天。
而与田虎不同,方腊与王庆麾下战将的实力更强,兵马越强盛。
扈青娥轻轻靠在祝彪的胸膛上,温言道:“官人是枭雄,是想要一手终结这乱世的人物,有的时候一些必然的流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有的人想要顺应潮流,可是有的人偏偏想要成青史之名,官人强求不得。”
祝彪不由得苦笑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扈青娥顿时扑哧一笑,抬起头有些无奈:“妾身嫁给官人,那就是官人的人了,自然事事处处都应该以官人为大;至于官人说的看得开,到也确实如此,如今肚子里的小家伙越来越闹腾,妾身反而看得更淡了。。”
祝彪微微一笑,轻轻的环住扈青娥,也不说话,只安静的眺望。
聚贤楼乃是独龙冈最高的建筑,陶宗旺匠心所筑,从这里向下看去,溪水北流,独龙冈中万家灯火,独龙冈外连绵的尽头四方,阳谷县、郓城县、东平府隐于夜色。
当真是江山如画!
第三百五十六章:封赏群雄
一连三日的修养过后,在祝彪受命京西节度使后,独龙冈的第一次议事厅集会,便要开始了。
当初在汴梁朝会时,朝廷的圣旨中,只对河东之战的三位主将做了封赏,其下的各营诸将以及河东降将皆未,明令下诏,只在当日散朝后,由大内总管李彦带来赵佶的诏书,对征剿河东的大军诸将,做了封赏。
清晨的曙光中,祝彪一番沐浴之后,在红衣的服侍下换上了属于京西节度使的紫色官袍,红衣瞥了眼一旁衣架上的银鱼袋,朝着祝彪道:“公子,那银鱼袋要挂着么?”
见说此言,祝彪嘴角微微上扬,尚未答话,便见着扈青娥听着个大肚子,步履蹒跚的走来,将一枚玉珏系在祝彪腰间。
扈青娥抬起头来,露出明媚的笑脸,温言道:“就带这枚玉珏吧。”
微微颌首,祝彪满意的点了点头,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自己,便是眼前这只有青梅竹马的女子了。
眼神望向那银鱼袋,祝彪戏谑一笑,赵佶这位享乐皇帝,小心思倒是挺多,按照规制,到了祝彪这般身份,腰间应该佩戴的是金鱼袋,但赵佶却偏偏要玩弄些心思,只以银鱼袋赐之。
其中不乏有敲打贬低祝彪的意思,但却不知祝彪从始至终都未将这银鱼袋放在心上,对于祝彪而言,此时这京西节度使的身份与冈上诸人的身份转变,便已是足够了。
“各营的兄弟都已经到了?”祝彪转过头,看向一旁等候的焦挺。
对于这个似乎脸上笑容永远显得难看的没面目,焦挺此时也是一脸的笑意,饶是这粗实憨厚的汉子,也知晓今日是个大日子,躬身应道:“四位军师,各营的兄弟已经在议事厅等候了,连带着柴大官人、李大官人、扈大官人、邬堡主都到场了。”
祝彪微微颌首,双手敛于衣袖,迈步往外而去;红衣搀扶着扈青娥缓缓的跟在身后,出得阁楼后,程婉儿与白璧早便等候在此。
“走吧。”祝彪低声说道。
院门外,白袍银枪的杨再兴统领着数十名亲卫,站立如松,见着祝彪出现,躬身拱手道:“见过节度使大人。”
祝彪微微点头,也未去计较为何弄这般阵仗,不用细想,也能猜到杨再兴是奉命行事,至于奉谁的命,不是闻焕章便是许贯忠。
昨日在谏言阁与四位军师议事时,许贯忠便提到今时不同往日,言及祝彪如今乃是京西节度使,该有的排场与威严还是要有的,对于这一点,其余三位军师也是认同。
河东数月间辗转征战,让杨再兴也长高了不少,不再是出入战场是的少年莽撞模样,而脸上出现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风霜刀刻痕迹,已经说明他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杨再兴一身白袍银甲,手中一水的白梨花木长枪,枪头上红缨飘飘,而打头的两名亲卫将旗帜展开,一个是“宋”,一个是“祝”,分列两侧。
盏茶过后,议事厅内各营诸将皆已经等候在此,作为祝家主母,程婉儿从红衣手中接过扈青娥的手臂,搀扶着跟着祝彪缓缓走进了议事厅。
坐定之后,左右两侧头前座椅上的闻焕章、许贯忠、柴进、杜壆、卢俊义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当先站起身来,朝着祝彪躬身拜道:“见过节度使大人。”
话音未落,议事厅内响起一阵桌椅晃动之声,骤然之间,此起彼伏如炸雷般的呼喊响彻议事厅,“见过节度使大人。”
祝彪缓缓的站起身来,黑压压的人潮还在高呼,目光所及之处,议事厅外远方的天地江山,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广阔了很多。
自己总算是走上了一个新的起点,从此以后,手握山东兵马大权,一念之间,便可掌万人生死。
“诸位兄弟且请起身吧。”祝彪虚拂一番,见得众人起身,接着道:“咱这河东一路走来,平田虎、灭契丹,最后得了这么个京西节度使的身份,靠的不是他赵官家的恩赐,是各营将士用鲜血与性命换来的,祝彪在此谢过诸位了。”
话音落下,祝彪朝着厅内众人深深鞠躬一礼,也不等众人推却,便径直的起身,继续道:“河东一战,诸营将士劳苦功高,今日依据朝廷封赏,加上我与四位军师商议,封赏诸位新的职事;如今咱作为京西节度使,统管京东西路军务大权,日后各位兄弟也免不得分散在州府各地,希望各位兄弟能明白自身职事,做好本职工作,不坏百姓、不违义气。”
此时闻焕章微微颌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站到台前,闻焕章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而祝彪微微闭眼,那一份名单重新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
虎豹营正将,赛桓侯——杜壆,授东平府兵马都总管之职,统领东平府兵马大权。
骑兵第六营正将,玉麒麟——卢俊义,授徐州兵马都总管之职,统领徐州兵马大权,赐番号:麒麟。
步军第一营正将,屠龙手——孙安,授濮州兵马都总管之职,统领濮州兵马大权,赐番号:虎威。
步军第二营正将,开山斧——卞祥,授单州兵马都总管之职,统领单州兵马大权,赐番号:雄安。
骑兵第二营正将,豹子头——林冲,授东平府兵马副总管之职,协领东平府兵马大权,赐番号:背嵬,
骑兵第八营正将,小李广——花荣,授徐州兵马副总管之职,协领徐州兵马大权。
泼韩五——韩世忠,受濮州兵马副总管之职,协领濮州兵马大权,组建骑兵第九营。
步兵第五营正将,铁棒——栾廷玉,授单州兵马副总管之职,协领单州兵马大权。
离火神将——石宝、花和尚——鲁智深,授东平府兵马都统制之职;青面兽——杨志、伏虎罗汉——武松,授徐州兵马都统制之职;拔山力士——唐斌、下山虎——縻貹,授濮州兵马都统制之职;美髯公——朱仝、铁蜻蜓——钮文忠,授单州兵马都统制之职,令钮文忠组建步兵第七营。
金枪手——徐宁,领东平府兵马都监之职,令徐宁组建骑兵第十营;赛天宝——苏定,领东平府兵马都监之职,领苏定组建步兵第八营;其余各营副将,皆授兵马都监、提辖之职。
......
一番封赏落下,议事厅内人声鼎沸,扈青娥与程婉儿站在后方,便听得程婉儿感慨道:“此番官人回来,一直端着架子,似乎到今天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很久没有见到他笑得那么开心了。”
扈青娥沉默良久,笑道:“天下,可不仅仅是两个字,沉着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各安其职
诸营武将论功行赏完毕,接下来便是文臣与幕后功臣的恩赏,其中多有意料之中,亦有意料之外。
首当其冲的,乃是祝彪的两位妻子,程婉儿授从二品贞夫人诰命,扈青娥授正三品堂上淑夫人诰命。
这两个诰命乃是赵佶金口玉言,至于将程婉儿放在扈青娥上面,也是赵佶的意思,一方面因为程万里升任为御史中丞,赵佶需要祝彪这位老丈人稳住祝彪,另一方面赵佶知晓扈青娥先于程婉儿过门,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至于扈青娥与程婉儿二人对此倒是不在乎,程婉儿本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扈青娥如今即将临盆,有了祝家第三代长子生母的身份在,将来的任何名分,都会是头一个。
闻焕章早在汴梁与蔡京彻夜相谈过后,同时程万里卸任东平府知府之位,受蔡京与同窗好友宿元景保举,闻焕章以一介布衣身份,升任东平府通判。
“通判”一职,始于宋,止于清,是地方行政官员的一种,有宋一朝,通判以中央派员的身份,下到地方,作为地方行政长官的副官存在,负有地方的行政及监察职权,用以与地方行政长官形成制衡。
在不知道赵佶会派谁人接替东平府知府之位的情况下,闻焕章出任东平府通判,对于祝彪与独龙冈的长远发展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若是新任的知府是个好相与的,那自然能逐步架空;若如同那钱伯言一般,是块难啃的骨头,那也能与之形成制衡。
闻焕章能得到此位,除了蔡京、宿元景保举,同时燕青与李师师暗中出力以外,不得不说当年闻焕章在汴梁留下的人情与脸面亦是占了绝大多数的原因。
想那水浒原文中,高俅请闻焕章为军前参谋,征剿梁山,蔡京亲拟诏书,设宴相请,朝中大臣听闻闻焕章随军,俱备酒食送行;由此可见,当年的闻焕章在汴梁有着多大的名气。
萧嘉穗,以河东之战首席军师的身份,因公受封为东平府宣抚使,担任督察军事的重任;这一职位倒不是祝彪平白封赏的,乃是赵佶与朝廷正儿八经的封赏。
对于赵佶而言,京西节度使与京东西路各州府兵马都总管的职位都给了,也不在乎一个宣抚使的职位,毕竟有没有这个宣抚使,对于祝彪来说都一样。
朱武亦是凭借河东之战的功劳,因公受封为东平府观察使。
观察使这一职位,乃是唐代后期出现的地方军政长官,全称为观察处置使。
唐时于诸道置观察使,位次于节度使,中叶以后,多以节度使兼领其职,无节度使之州,亦特设观察使,管辖一道或数州,并兼领刺史之职,凡兵甲财赋民俗之事无所不领,谓之都府,权任甚重。
然而到了宋朝,观察使沦为虚衔,无定员,仅为武臣准备升迁之寄禄官,实系虚衔。
在赵佶与朝廷看来,若宣抚使还有一定分量,那这个观察使便是白给,毕竟对于朝廷而言,一个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观察使,用来封赏,却是划算。
但祝彪却不这样看,既然赵佶给了名头,那祝彪便愿意给朱武实权;如今冈上绿林出身的英雄不少,而朱武作为绿林出身群体的领头羊,便该有配得上其身份的职位。
朱武有能力,有魄力,有声望,祝彪完全不介意在朱武身上,恢复观察使本该有的职权。
至于四位军师剩下的许贯忠,则是众望所归,意料之中的的接任祝彪东平府防御使的职位。
除了四位军师乃是朝廷任命,剩下的人员皆是程万里在离任时,使用的最后一次州府地方最高行政军事长官的职权。
镇守梁山的晁盖,被任命为东平府巡检,掌训治甲兵巡逻州邑,缉捕盗贼事务,名正言顺的驻守梁山。
不得不说,晁盖从一个绿林强盗头子,变成了一个缉捕盗贼的地方军事官员,也不知此时在梁山接到任命的晁盖,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李应、扈成、邬梨等人无具体封赏,依旧归于祝彪麾下,似这些后勤人物,不到最后起事的时候,都难有实际的官职。
而蔺仁、杜兴却是被闻焕章讨要而去,即将带去东平府,蔺仁将上任东平府两院押牢节级,至于鬼脸儿杜兴却是难得的精细人,放在闻焕章身边打个下手,却是极为合适的。
最后叫众人不解的,却是两位与独龙冈毫不相干的人员,郓城县步军都头插翅虎——雷横,被祝彪向朝廷保举为济州巡检;马军都头青眼虎——李云,被保举为郓城县县尉。
如今这郓城县,乃是山东地界的一块净土,两头老夫盘踞于此,并无一山不容二虎的情况出现,反而相处和谐、配合默契,雷横与李云联手,将郓城县境内的盗匪流寇悉数灭尽,街面上泼皮流氓一扫而空,郓城县的治安却是成了整个山东最好的县城。
祝彪保举二人,一方面李云因为与朱富的师徒关系,早已经是自己人;而雷横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加入独龙冈,但所言所行,也是大开方便之门,
除却这二人,与祝彪相关的,还有原大名府兵马都监,大刀——闻达,因河东战功,擢升为大名府兵马副总管;原大名府留守司正牌军,急先锋——索超,因河东战功,擢升为大名府兵马都监;原济州兵马都监,没羽箭——张清,因治军有方,缉捕境内盗匪之功,被保举为济州兵马副总管。
各种封赏任命下来,可以说如今的京东西路,除却袭庆府、应天府、兴仁府三处府地与广济军外,其他的各州府,皆在祝彪的掌握之中,缺的无非就是一个知府的名头。
另外便是济州这个特殊的存在,张叔夜这个为国死节之臣本就让祝彪束手束脚,如今又多了个兵马都总管宋江,却是平生变数;不过好在张清擢升了济州兵马副总管,如今关胜也出任京东东路齐州兵马都总管,却是可以抵消掉济州的缺失。
随着闻焕章念完封赏名单,与许贯忠对视一眼,便见得许贯忠从怀中一份属于独龙冈自己的名单,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
第三百五十八章:愿君早着绛纱袍
“诸营将校,大小兄弟,各各管领,悉宜遵守,毋得违误,有伤义气;如有故违不遵者,定依军法治之,决不轻恕;管辖地方,但有祸害百姓、违法乱纪者,立斩不饶。
计开:
独龙冈诸事总管一员:泰山君——祝彪【京西节度使】。
掌机密军师四员:布衣卿相——闻焕章【东平府通判】,小留侯——许贯忠【东平府防御使】,赛淮阴——萧嘉穗【东平府宣抚使】,神机军师——朱武【东平府观察使】。
军机参赞三员:幻魔君——乔道清,入云龙——公孙胜,病苏烈——李懹。
掌情报绣衣使一员:女诸葛——扈青娥(总管)。
四方绣衣指挥使四员:浪子——燕青(青龙使),拼命三郎——石秀(白虎使),鼓上蚤——时迁(朱雀使),神驹子——马灵(玄武使)。
绣衣使密探六员:铁叫子——乐和(青龙司)、旱地忽律——朱贵(白虎司)、笑面虎——朱富(白虎司)、险道神——郁保四(朱雀司)、锦豹子——杨林(玄武司)、操刀鬼——曹正(玄武司)。
掌独龙冈后勤诸事管事两员:小旋风——柴进,神算子——蒋敬。
掌钱粮行商事管事五员:扑天雕——李应,飞天虎——扈成,泼风刀——邬梨,云中龙——祝龙,鬼脸儿——杜兴【调闻焕章麾下】。
回春营正副将两员:灵星神医——安道全(正将),琼矢镞——琼英(副将)。
匠作营正副将两员:轰天雷——凌振(正将)、金钱豹子——汤隆(副将)。
执法营正副将两员:铁面孔目——裴宣(正将)、冷面节级——蔺仁(副将)【东平府两院押牢节级】。
工程营正将一员:九尾龟——陶宗旺(正将)。
冈上护卫军正副将三员:百尺竿——王进(正将)【东平府团练使】,林中虎——祝虎(副将)【东平府团练副使】,没面目——焦挺(副将),白马银枪——杨再兴(副将)。
骑兵野战序列:
第一营(虎豹营):赛桓侯——杜壆(正将)【东平府兵马都总管】,圣水将——单廷珪(副将),神火将——魏定国(副将)。
第二营(背嵬营):豹子头——林冲(正将)【东平府兵马副总管】,九纹龙——史进(副将)。
第三营:离火神将——石宝(正将)【东平府兵马都统制】,病关公——董澄(副将)。
第四营(天波营):青面兽——杨志(正将)【徐州兵马都统制】,跳涧虎——陈达(副将),白花蛇——杨春(副将)。
第五营:拔山力士——唐斌(正将)【濮州兵马都统制】,撼山力士——文仲容(副将),移山力士——崔埜(副将)。
第六营(麒麟营):玉麒麟——卢俊义(正将)【徐州兵马都总管】,小温侯——吕方(副将)、赛仁贵——郭盛(副将)。
第七营:美髯公——朱仝(正将)【单州兵马都统制】,天目将——彭玘(副将)。
第八营(义从营):小李广——花荣(正将)【徐州兵马副总管】,百胜将——韩滔(副将)。
第九营:泼韩五——韩世忠(正将)【濮州兵马副总管】,小懋功——陆辉(副将)。
第十营:金枪手——徐宁(正将)【东平府兵马都监】
预备军教头: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小李广——花荣。
步兵野战序列:
第一营(虎威营):屠龙手——孙安(正将)【濮州兵马都总管】,铁笛仙——马麟(副将)。
第二营(雄安营):开山斧——卞祥(正将)【单州兵马都总管】,赤发鬼——刘唐(副将)。
第三营:花和尚——鲁智深(正将)【东平府兵马都统制】,火眼狻猊——邓飞(副将)。
第四营:伏虎罗汉——武松(正将)【徐州兵马都统制】,双刀——竺敬(副将)。
第五营:铁棒——栾廷玉(正将)【单州兵马副总管】,赛楚公——山士奇。
第六营(陷阵营):下山虎——縻貹(正将)【濮州兵马都统制】,混世魔王——樊瑞(正将),八臂哪吒——项充(副将),飞天大圣——李衮(副将)。
第七营:铁蜻蜓——钮文忠(正将)【单州兵马都统制】,金鼎(副将)、黄钺(副将)。
第八营:赛天宝——苏定(正将)【东平府兵马都监】,沈骥(副将)、耿恭(副将)。
预备军教头:屠龙手——孙安,花和尚——鲁智深,铁棒——栾廷玉。
水军野战序列:
第一营:混江龙——李俊(正将)、出洞蛟——童威(副将)、翻江蜃——童猛(副将)。
第二营:浪里白条——张顺(正将)。
第三营:摩云金翅——欧鹏(正将)。
第四营:立地太岁——阮小二(正将)。
第五营:短命二郎——阮小五(正将)。
第六营:活阎罗——阮小七(正将)。
第七营:玉幡竿——孟康(正将),病关索——杨雄(正将)。
预备军教头:混江龙——李俊,浪里白条——张顺,活阎罗——阮小七。
梁山泊、石碣湖两地驻守:
托塔天王——晁盖【东平府巡检】,赤发鬼——刘唐,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玉幡竿——孟康,病关索——杨雄。
登州登云山驻守:
神火将——魏定国,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
济水口岸驻守:
摩云金翅——欧鹏。
汶水口岸驻守:
立地太岁——阮小二。”
这密密麻麻近百的名字从许贯忠口中念出,落入议事厅众人耳中,初时大家并不觉得,只发觉这名字念的时间越来越长,只等中间许贯忠倒了两回气之后,众人才猛然警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独龙冈的势力已经膨胀到如此地步。
当许贯忠声音停下时,议事厅内短暂的沉寂过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喧嚣,众人抬头望向上首高坐的祝彪,那一身泛着紫光的京西节度使官袍,眼神中透着油然而生的敬畏。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站在下首立着祝彪不远处的萧嘉穗,没来由的念出了黄巢的这句著名反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位在荆南城纸张店铺被祝彪请来的南梁皇族后裔,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看轻过祝彪,但也从来没有如此时这般确定未来可期,在这一刻萧嘉穗仿佛看到了一颗璀璨的紫微星缓缓升起。
上首的闻焕章见说此言,嘴角微微上扬,感慨道:“三郎何时将身上的紫袍换成绛纱袍,咱们才算是真正成功了。”
所谓绛纱袍,乃是龙袍,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黄色;黄色的龙袍主要是明清两代,明朝的龙袍是土黄色,清朝的龙袍是明黄色,取的主要是大地的颜色。
但在之前龙袍可不一定是黄色的,比如秦朝是黑色。
龙袍颜色的背后,有一个五德终始理论,由战国学者邹衍提出。
邹衍认为,五帝时代是土德,土对应的颜色是黄色。
后来五帝被夏朝终结,木克土,所以夏朝是木德,木对应的颜色是青色,因此夏朝的君主的衣服以青色为主。
按照每一朝代克制前朝的理论,到了大宋,是火德,火德尚红,所以宋朝皇帝的龙袍多为红色。
萧嘉穗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绛纱袍乃是龙袍,闻焕章的话,却是比萧嘉穗来的更直接。
第三百五十九章:栾廷玉的心思
一番封赏议事过后,已是黄昏时候,扈青娥有孕在身,早被红衣带回去歇息,作为祝家主母的程婉儿,款款的走出了议事厅,盏茶过后,一张张桌椅板凳被庄客搬进了议事大厅,紧接着便是一道道酒肉吃食,摆放上桌。
待酒肉吃食齐备后,祝彪缓缓的站起身来,到主桌前坐定了,众人亦是纷纷入席,没有多余的客套,祝彪端起酒碗,沉声喝道:
“若是以往我独龙冈不过是山东地界的无冕之王,但到今日,咱们便是名正言顺的一方势力,这碗酒我敬诸位兄弟,某祝彪能有今日,全奈众兄弟抬爱,别的不说,祝彪在此只保正一点,日后只当强于今日;今夜众兄弟畅饮,明日便各领职事,前往各州府主事,这酒既是庆功酒吗,亦是送行酒,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今宵一场醉!干了。”
一番言语落地,祝彪率先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那陶碗猛的一掷,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碎屑四溅。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今宵一场醉!
祝彪最后的这两句话,却是将众人的豪气点燃,一道道豪气干云的的声音响起。
“干了!”
顷刻之间,议事厅内,酒碗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放肆狂笑。
议事厅外,程婉儿一脸笑意的看着厅内的这一幕,吩咐身后候着的庄客重新再上酒碗,只当酒碗再次出现在酒桌上时,却是极少有人再去碰它。
近百的男人扯开膀子,端着酒坛开始拼酒,程婉儿哑然失笑,转身离去,只临行前吩咐厅外候着的庄客,不停的往厅内送酒便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祝彪正与四位军师、三位军机参赞说话,便见得栾廷玉提着酒,端着酒碗走上前来。
没有任何虚礼,栾廷玉将祝彪桌上的其余七人一一敬了一碗,最后提着剩下的半坛酒,眼神直直的望向祝彪。
只这汉子平日里虽不是木讷之人,此时却也是千万种言语梗在喉头,对于今日的任命,栾廷玉的惊讶的。
如今祝彪能顺利执掌的京东西路四处州府,东平府、徐州、濮州、单州,四处州府的兵马都总管杜壆、卢俊义、孙安、卞祥皆是大将之材。
而其他的三位副总管,林冲昔日本就驰名江湖,如今又在河东立下大功,受封东平府兵马副总管乃是理所当然。
至于花荣,虽不是独龙冈的老人,但此番河东之战,义从营大放异彩,无论是对伪晋军队,还是对契丹铁骑都是占据上风,赤塘关之战,更是彻底堵死了耶律大石的退路;若论功劳,河东之战花荣的功劳当名列三甲,论功行赏做个徐州兵马副总管,也是顺理成章。
最后便是韩世忠,原本是西军悍将,面对石岭关内外十余万大军围攻,岿然不动,为大军全歼契丹大军创造条件;小五台山中又替自家公子背上杀俘的名头,如今待着千余西军悍卒投靠麾下,若不是公子怕诸营兄弟不服,以韩世忠的能力,依着栾廷玉想来,便是做个兵马都总管也是合适的。
然而剩下的自己,却是寸功未立,栾廷玉能够猜得出,自家公子将自己抬到这个位置无非就是为了平衡,同时也是念在过往的师徒之情。
祝彪看着眼前局促的栾廷玉,站起身来,端着酒碗,闻言笑道:“师傅,莫要多想,区区一个兵马副总管之位,你足以胜任,莫要叫我与几位军师看错了人。”
见说此言,栾廷玉身形一震,重重的点了点头,仰起头将手中的半坛酒牛饮而尽,用袖口抹了抹嘴,朝着祝彪与闻焕章几人道:“公子与诸位军师且看栾某表现,但有闪失,栾廷玉提头来见。”
“没那么严重,师傅与卞祥兄弟管好单州,便是对咱最好的答卷。”祝彪闻言莞尔一笑,拍了拍栾廷玉的肩膀,继而道:
“那山士奇是员猛将,心思也不杂,更难得的是与师傅使一般兵器,师傅可倾心相交,叫其成为助力。”
听得言语,栾廷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拱了拱手,转身加入了议事厅内的拼酒大军中。
栾廷玉走后,祝彪并未有片刻清闲,目光所及之处,徐宁与苏定二人联袂而来。
如今冈上骑兵十营、步军八营,以兵马都监身份成为一营正将的,便只有徐宁与苏定二人。
祝彪首先将目光放在徐宁身上,这位昔日御前金枪班的徐教师,在经历了一番人心险恶后,得以保全性命,到了东平府程万里麾下听用,昔日宋江与董平攻打东平府时,也算是尽职尽责,挽救一城百姓于为难之中。
如今程万里调往汴梁,祝彪成为京西节度使,徐宁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纳入了祝彪麾下。
与徐宁碰了碗酒,祝彪却是凑近了徐宁笑道:“徐教师乃是顾家之人,如今我家三娘临盆在即,日后倒是要与教师多多请教了。”
见说此言,徐宁也是心下一松,自然能明白祝彪说的请教是指的什么,当即笑道:“若论别的,徐某比不上冈上的诸位英雄,但若论到相妻教子,那徐某却是比其他兄弟有发言权。”
此言落罢,桌前众人俱是一脸的笑意,看向祝彪的眼神,带着几分揶揄之意。
祝彪浑然不觉,只端起酒碗,看向一旁赔笑的苏定道:“苏教师原本与石宝兄弟搭伙,本就屈才,如今独领一营,正是应该;只有一件事,我需与你讲清楚,以免你日后难做。”
见说此言,苏定身形一震,重重的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如今你麾下的两员副将,其中沈骥可重用,耿恭用之需防。”祝彪朝着苏定正色道。
虽不明白祝彪为什么这样讲,但苏定却是相信自家公子的眼光,毕竟在看人这件事情上,自家公子从未出错过。
祝彪微微一笑,虽然人心难测,可既然他先后翻看水浒数遍,对其中人物事迹所知甚详,这个耿恭是何等样人,祝彪自然十分清楚。
在宋江所率的梁山军征讨田虎时,将一招策反计三番五次变着花样地使,田虎麾下大将也是接二连三的中招反水,由此也说明田虎此人极不得人心,在四大寇中比起驭下能力远逊于宋江方腊王庆三人,而这个耿恭,正是田虎手下最先投诚的头领。
而且在原本轨迹中,董澄与沈骥战死后,这耿恭被俘虏后也是就二话不说,立马投降,还立刻帮时任副先锋的卢俊义又赚了高平城。
若说此人甚么“识得大义”倒也未必,原本轨迹中乔道清率军擒住李逵时,同为已投诚于宋江的唐斌舍命厮杀,一同被捕,而这耿恭却是见势不好,预先拨马便逃了;此人甫一投降,便翻脸出卖昔日同僚的行径也颇让人诟病。
讨伐田虎过后,梁山好汉包括河北降将都无伤损,只有这个耿恭在打破沁源城,杀入田虎伪皇宫殿一战时,遭人马践踏身死。
从开始便将二五仔做到最后,眼见能受朝廷赦免封赏时却落得如此下场,不能不说这很有些讽刺意味。
第三百六十章:钮文忠的转变
苏定与徐宁走后,祝彪缓了口气,一旁的许贯忠看了眼厅内某处,朝着祝彪道:“公子对这些河东之战的降将倒是了解的清楚,只不知那位明不明白你的想法。”
见说此言,一旁的李懹接过话道:“他自然是明白的,即使他不明白,卞祥哥哥也应当是明白的。”
“不错,有长进。”一旁的萧嘉穗听得李懹言语,满意的点了点头。
作为李懹的师傅,对于李懹在河东之战中的成长,萧嘉穗是看在眼里,特别是从杜壆口中得知,李懹在最后的汾阳巷战中的表现,更是让萧嘉穗老怀安慰。
如今李懹虽然未单拎出去独领一营,也未授予甚官职,但一个军机参赞的身份,便足以说明祝彪对其的看重。
如今独龙冈掌军机的不过七人,除却四位军师,便只剩下乔道清、公孙胜、李懹三人,而乔道清与公孙胜俱是道门高徒,入红尘历练本心,求的是超脱,并不过于看重权力与名利。
想那原本轨迹中,乔道清出场便是田虎伪晋国的军师左相,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前期却是锋芒毕露,无论是跟随田虎,还是后来随着宋江,都立下汗马功劳,只在好友孙安战死后,便没了心气儿,最后却是飘然而去,回到二仙山与水浒第一高人罗真人潜心修道。
而如今跟随着祝彪这些年,乔道清却是早早的“遇德魔降”,心境越发纯粹起来。
无论是在抱犊山和杜壆搭伙,还是如今回到独龙岗,都是不争不抢,只挂着一个军机参赞的名头,超然物外。
至于公孙胜,其所淡泊名利的程度,更胜于自家这位师叔;纵观水浒全文,公孙胜急功近利的时候,只在开篇于江湖上广邀英雄劫取生辰纲。
而后来的种种迹象皆是表明,公孙胜的每一次闪亮登场,其中多多少少都有着罗真人的身影在其中。
无论是芒砀山收服的徒弟樊瑞,还是河东招降的乔道清、马灵,最后都去了二仙山修道。
纵是在梁山上高居第四把交椅,公孙胜亦是在中途选择回到二仙山;平定淮西后,宋江班师回朝,驻扎在东京城外陈桥驿,公孙胜想起罗真人“遇汴而还”之语,便向宋江辞行,返回蓟州二仙山,“从师学道,侍养老母,以终天年”
抛开这两位道家高徒,如此算来,李懹便算是如今祝彪麾下,除了祝彪本身与四位军师以外,唯一可掌机密军机的人物了,况且还是如此年轻,明眼人都能看出自家公子日后将会重用。
李懹倒也没半点自傲,忙朝着桌前几人拱手:“公子与师傅、几位叔伯面前,李懹哪敢自傲,都是师傅与几位叔伯教得好。”
似乎是为了回应李懹的看法,不远处的卞祥与钮文忠低声细语几句,便见得钮文忠从角落中站起身来,跟着卞祥朝着这边走来。
祝彪与桌前几人见此一幕,皆是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公子,俺卞祥这辈子没求过人,当初在昭德城外您放了钮文忠一马,这个情俺……”
未等卞祥说完,祝彪抬手一按,打断了卞祥的言语,转头望着一旁的钮文忠,开口道:“当初在昭德城外,某放过钮将军,并非行为卞祥兄弟,只是觉得将军不该那般死去,至于这人情,后来将军在汾阳城做的事情,也算是还清了。”
“还不清,公子之恩不在活钮文忠之区区贱命,而是叫某明白了百姓疾苦,袍泽兄弟之情。”钮文忠站出身来,朝着祝彪拱手道:
“只这份人情不关卞祥兄弟的事情,钮文忠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见说此言,祝彪莞尔一笑,继而开口道:“无论是昭德城外之事,还是如今叫你做单州兵马都统制,你都不欠我,若你是无用之人,某也不会与你说这些!只当钮将军真要报答,如今却有一事,需要你去处理,而且是非你不可。”
钮文忠闻言一愣,抬头疑惑的看向祝彪,独龙冈上文有四位军师,武有杜壆、卢俊义等人,便是后勤诸事,也有柴进、李应、扈成等人处理,却不知何事却是非自己不可。
只钮文忠却并有半分迟疑,当下朝着祝彪拱手道:“公子吩咐,钮文忠自当照办。”
祝彪缓缓的站起身来,端起酒碗,与钮文忠碰了一碗,踱步到其身前,俯下头低声道:“听说将军前些时日托人在郓城县买了处院子,前日住进去了一家三口......不,是一家四口,那男人看着倒是老实,孩子也算懂事,至于那怀有身孕的女子,我不喜欢,处理了吧。”
此言落罢,钮文忠浑身一震,瞳孔收缩成一团,心中翻江倒海;以前只听说祝彪麾下有一个极其厉害的情报组织,今日才算是见识了,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前日发生的事情,今日祝彪便知晓了。
祝彪口中的一家四口,钮文忠当然知道是谁,乃是田虎当初保下来怀孕的范美人与田实,以及逃出汾阳的田虎心腹薛时。
三人在钮文忠的掩护下,逃出了河东,最后在郓城县落脚,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一切都在朱贵的眼皮子地下进行的。
朱贵在郓城县这一年以来,虽说有雷横与李云两头猛虎在,郓城县街面上少见泼皮流氓,街面上打听消息的路子短了一条,但朱贵却有自己的办法。
以唐牛儿为首的郓城县过往闲散人员,被朱贵组织起来,分作三组,一组扮做小贩,走街串巷、下乡入庄,探听郓城县周边各处消息;再一组便如唐牛儿过往的糟腌生意一半,在街面上摆个摊子,也不图赚多少钱,只专心打探城内消息;最后一组便在郓城县城门口做劳力,探查每日进出城的可疑人员。
这三组人员每一日都会到朱贵的酒楼汇报情况,是以当薛时带着范美人、田实道郓城县时,朱贵便知道了。
朱贵本是个心思活络之人,知晓这三人身份敏感,便立刻飞鹰传书回独龙冈,如此叫祝彪昨夜便知晓了。
田实如今不过一半大孩子,性格怯懦,祝彪倒是不至于跟其过不去;薛时这人文不成武不就,祝彪也未看在眼里。
只范美人这个人,却是不能留。
其一,这女子形似苏妲己,虽未到苏妲己那般祸国殃民的程度,但那一张狐媚脸,将来难免招来麻烦;其二,其如今身怀六甲,无论是不是田虎的种,祝彪都不可能留。
这无关于怕不怕田虎后人报复的问题,祝彪只是习惯将任何危险的苗头,尽早的扼杀在摇篮里。
钮文忠艰难的抬起头,沉声道:“末将明白,立刻便去处理。”
见祝彪点头,钮文忠也没了喝酒的兴致,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的议事厅,那步子显得有些沉重。
虽然范美人一脸狐媚像,虽然那日在汾阳城头看出了大哥对其的厌恶,虽然自己对这女人从未有甚好感,但毕竟是自己的嫂嫂,大哥怀有身孕的遗孀啊。
“钮将军,石秀有礼了。”
钮文忠听得有人喊自己名字,转身看时,却见得一身高七尺,剑眉星目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
石秀!钮文忠在白日里的名单上听到过这个名字,绣衣使白虎使,如今郓城县正是其管辖的情报范围内。
“不知石秀兄弟叫住钮文忠,可是有事?”钮文忠拱了拱手,心中略微警惕道。
石秀莞尔一笑,只缓缓上前两步,走到钮文忠身前,在其耳边低语了一句,便笑着转身回到议事厅。
只在瞬间,钮文忠浑身一颤,眼中闪现这浓烈的杀机,眉生杀气,眼露凶光,紧紧的攥住双拳,沉声喝骂一句:
“贱人!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