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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之祝王朝全文阅读

作者:痴客而已     水浒之祝王朝txt下载     水浒之祝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核心五人组

    祝家庄内,祝彪的小院不是最奢华的,却是最雅致的,院子不大不小,一门两进,两边对称,前后院以回廊相连。

    前院遍栽桃花,后院回廊两侧,一侧种有九株酸枣树,一侧种有三株茂盛的槐树,取“三槐九棘”之意,是祝彪心中志向野心的体现。

    前院三间厢房,住着吕方、郭盛二人,还有一个爱穿粉衣的小丫头,是祝彪早些年在独龙岗下,一处桃树旁捡到的孤女,取名桃夭。

    后院是三间主房,分作卧室、会客厅与书房。

    此时,书房外回廊内,一个七八岁的粉衣小丫头,正俏生生的坐在一条软凳上,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一面笑靥如花的舔着一根糖葫芦,一面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透过回廊盯着大门口。

    书房内,祝彪与扈青娥,并另外三人围着一张案几而坐。

    这三人分别是一位满腹经纶的文士,一位大气从容的商贾,一位武艺高绝的教头。

    中年文士是祝彪四年前从东京城外的安仁村,三顾茅庐,亲自请来祝家庄的,布衣卿相——闻焕章。

    原文水浒中,有三位出名的乡野教师,一位是山东济州郓城县东溪村的吴用,后上了梁山,被唤作“智多星”,天罡三十六排第三;一位是浙江睦州清溪县的娄敏中,也是一位足智多谋之人,得方腊的器重,做了方腊手下的左丞相。

    最后一位便是东京城外安仁村的闻焕章,闻焕章不单单只是如吴用、娄敏中那般,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教书先生,亦是东京城内无数达官贵人的座上宾。

    高俅征讨梁山时,上党节度使徐京向高俅推荐闻焕章,称其“深通韬略,善晓兵机,有孙吴之才调,诸葛之智谋。”此后,皇帝亲自下旨任命闻焕章为参谋,前往高俅军中效力。闻焕章离开京城前,太师蔡京还亲自设宴为其饯行。如此种种,足见闻焕章的名气和能力。

    壮年商贾不用多说,乃是独龙岗李家庄庄主,祝彪的结义大哥,鹘眼鹰睛头似虎,燕颔猿臂狼腰,江湖上唤作扑天雕——李应。

    李应这位原著中褒贬不一的人物,本与祝、扈二庄互为同盟,唇齿相依,却背弃盟约,助梁山打破了祝家庄。

    如今却是作为独龙岗的核心人物之一,与扈家庄的飞天虎——扈成,一正一副,总管独龙岗财政大权,行商天下,揽下无穷的财富。

    昔日破庄,今朝护庄。

    中年教头名唤王进,乃是昔日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名武师王升的儿子,家传枪棒绝技,一身武艺登峰造极。

    高俅未发迹时,曾学使棒,为王进之父王升打伤,从此结仇。两年前高俅得官家恩宠,当了殿帅司太尉,恰好变成了王进的直属上官,便借王进重病未能即使点卯之故,欲至王进于死地。

    王进得知自身处境,惊骇之下,带着老母逃出了东京。流落江湖时,被绣衣使寻得踪迹,请来祝家庄。

    王进见祝彪对自己老母敬重有加,对自己亦是百般回护,加之祝家庄确实也是自己老母亲难得的颐养天年之所,便一直留在祝家庄教授武艺,训练庄丁。

    只书房中这五人,便是如今独龙岗最核心的五人!

    ......

    一番简单的寒暄叙话之后,祝彪便当先开口,朝着扈青娥问道:“三娘,小乙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祝彪话中的小乙,原是昔日大名府卢员外的伴当,浪子——燕青、燕小乙,善用弩箭,精通相扑,武艺高强,且多才多艺,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有不精。

    自去岁营救张贞娘一家后,祝彪便深感在汴梁的消息滞后与行动掣肘,便向卢俊义要了燕青,作为绣衣青龙使,让其前往汴梁打开局面。

    “这小乙哥不知是通过什么手段,成了那赵官家禁脔——李师师的入幕之宾,日前曾飞鹰传书回过一封书信,只道是已经颇有建树。另外燕小乙找到了大相国寺的鲁提辖,将林教头的事情悉数告知,鲁提辖被燕小乙说动,如今已经启程朝山东来了。”扈青娥应道。

    祝彪闻言,嘴角微挑,心想着却不是命运的安排,燕青这浪子还是与李师师搅合在了一起。另外对鲁提辖即将到来之事,却是分外期待,花和尚——鲁智深,却是那原本轨迹中,水泊梁山为数不多的真英雄。

    祝彪沉吟片刻,转头看着李应,道:“兄长,日后行商,多注意一下辽东和北地,出高价多买些鹰隼回来,让绣衣使的弟兄熬一熬;若我所料不差的话,明年这天下会更加混乱,届时信鸽便不安全,还得用鹰隼传信才行。”

    李应点了点头,正色道:“好,明日我便让杜兴亲自带人去辽东、北地搜寻购买。”

    “也不用这么急,等我和三娘大婚后再去吧。”祝彪微微一笑,又朝扈青娥说道。

    “昨日我已经点了石秀为白虎使,年后去郓城县,重点观察东溪村和梁山泊的情况,如今绣衣使四方使者都有了,三娘你身上的担子很重,该铺开的情报网得铺开了。”

    扈青娥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绣眉微微皱起,道:“石秀妾身将他放在清河县,本身就是让他历练一番再委以重任,既然三郎已点了他做白虎使,想必也是对他满意。妾身只不明白,三郎你为何一直让绣衣使重点关注那梁山水泊的情况,如今那梁山上不过王伦、杜迁、宋万几个跳梁小丑;还有那东溪村,虽有个名声在外的托塔天王晁保正,却又有甚打紧的。”

    扈青娥言罢,祝彪看了眼同样不解的李应和王进,与一方的闻焕章对视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

    只见闻焕章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胸有成竹的模样,云淡风轻的饮了口茶,便开口道:“这个问题早些年我便与三郎讨论过,今日就由我来解答吧。”

第十六章:梁山水泊论

    巨泽渺无际,齐船度日撑。

    渔人骇铙吹,水鸟背旗旌。

    蒲密遮如港,山遥势似彭。

    不知莲芰里,白昼苦蚊虻。

    ......

    闻焕章正了正身形,朝着扈青娥说道:“三娘,为师一直教你看事情不可只看表面,这些年你虽长进不少,但和你相公比起来,还差的远。”

    “师傅~”扈青娥面色一红,娇嗔道:“我还没嫁给他呢。”

    众人见她如此模样,俱是哈哈大笑起来。

    闻焕章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幅地图,在案几上铺开,那地图上有四个用朱砂笔勾画的红圈,闻焕章用手指着其中一个,朝着李应说道:“李庄主平日里行商,走南闯北,那梁山泊亦是不知路过了多少回,李庄主可能看出什么来?”

    李应看着地图,沉默半晌后说道:“那梁山泊位于济州与郓州之间,与濮州、兖州亦是相隔不远,处于四州要道之处;往日里行商路过此地,只感觉那水泊浩大无比,梁山上亦是山脉连绵,却是一处险要之地。”

    闻焕章点了点头,继续道:“李庄主说到了点上,那梁山泊,纵横河港一千条,四下方圆八百里,又有梁山、青龙山、凤凰山、龟山四主峰和虎头峰、雪山峰、郝山峰、小黄山等七条支脉拱卫。此等险要之地,若有王教头、林教头、栾教头这等武艺高强的好汉占据,再兼有数千小喽啰摇旗呐喊,便是有数万人,也拿不下。”

    王进闻言,亦是点头附和道:“闻先生所言在理,梁山本就易守难攻,更兼有八百里水泊相护,若有本领高强之人占据,不肖太多,只需三五千训练有数的匪兵,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王教头是知兵之人。”

    闻焕章赞了一句,便道:“如此之地,诸位试想,那王伦守得住吗?”

    “那王伦不过是落第秀才,胸无韬略之人,那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不过是名头响亮,实际也就三脚猫的功夫,若有强人来袭,决计是守不住的。”

    扈青娥听到此处,眼前一亮,接着道:“所以那东溪村的晁保正,便值得注意了。”

    闻焕章赞许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接着道:“那晁保正被唤作托塔天王,在江湖上名头响亮,又养着数百庄客,交游广阔,若说他只安心当个富家翁,闻某却是不信的。当然不止是晁盖,与他同村的吴加亮,亦是个智计百出之人,还有那石碣村的阮氏三兄弟,若有一事,将这些人汇在一起,那王伦便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其宰割。”

    “那梁山泊本就占了天时、地利,只要那晁盖上山,便是再有了人和;凭他托塔天王的名头,加上那吴加亮的诡计多端,到时顷刻间便能聚集一帮绿林好汉,如那河北田虎、淮西王庆一般,成为大寇。”

    李应与王进二人闻言,俱是心中惊叹,未曾想那梁山泊与晁盖竟有这般大的潜力。

    “那我们是否要未雨绸缪,提前切断晁盖与梁山之间的潜在联系?”李应问道。

    祝彪与闻焕章闻言,相似一笑,并未答话,而是不约而同的看向扈青娥,只见扈青娥展颜一笑,朝着李应意味深长的说道。

    “兄长却是说错了,我们不仅不阻止这些,还要尽力促成他上梁山。”

    “这却是为何?”李应满脸疑惑的问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闻焕章缓缓地说出三国时魏国文学家·李康《运命论》中的一段话,直让李应恍然大悟,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何为未雨绸缪,这便是未雨绸缪。

    只见李应沉默半响,面色真诚的说出一番话来。

    “平日里某却是着相了,眼见着咱独龙岗越来越强,便不如以往的小心谨慎了。如今这大宋天下越来越乱,咱们独龙岗如今是良家身份,但未来是何身份犹未可知。却是该扶起一个靶子挡在前面,咱们才能安心的发展。”

    祝彪一直在旁边听着众人说话,将话语权交给闻焕章后,便一直不曾发言,听到此处,面上没有变化,心中和众人想的却是大同小异。

    暗中扶持梁山,促进晁盖上梁山,这确是祝彪与闻焕章早就定下的计划,但熟知水浒剧情的祝彪心里,晁盖却不是他最终的目标。

    那位郓城县内,将厚黑学融会贯通的极大成者,山东及时雨的黑脸宋押司,才是祝彪心中完美的挡箭牌。

    当然,这一世,祝彪是不会让梁山受招安的。

    ......

    见众人话毕,祝彪正色道:“今日唤几位来,除了梁山之事以外,却是想将一些事情与两位兄长和老师,再重点说一下。”

    闻焕章、王进、李应三人闻言,亦是正襟危坐,仔细听着。

    “王教头,如今岗上有多少庄丁被纳入私兵了?”祝彪朝着王进当先开口。

    王进闻言应道:“三庄合在一起,大约有八千人,只这其中能堪大用的只有三千。”

    “无妨,兵贵精不贵多,便请王教头着重训练这三千人,另外的五千人让栾教师训练,分别以禁军和厢军的模式训练。”

    “喏。”王进应了一声,又欲言又止的说道:“只这按禁军的方式训练,是否把林教头也招来。”

    祝彪闻言,笑了笑,道:“只单说那林家枪,却是战阵之道,但还不到时候,林教头心结未解,便是操练起来,也是事倍功半。”

    王进拱了拱手,便不再多言。祝彪又朝着李应说道:“兄长,年后把河北、淮西的生意撤回来吧,别为那田虎、王庆做了嫁衣。此二贼如今声势浩大,造反只在这一两年间。”

    “造反?”

    李应一脸震惊的问道,一旁的王进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虽然如今大宋朝失德,官家昏聩,奸臣当道,天下各路亦是盗匪林立,但“造反”这个词,对于此时的大宋百姓,还是很陌生的。

    “两位兄长,若你们是那田虎、王庆,当你们手下有着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再加上一群每日嗷嗷直叫的绿林好汉,你们还会满足于当一个强盗头子吗?”

    祝彪只几句话,便让王进、李应这两位大汉陷入了沉思,特别是王进这个曾经一心为朝廷效力的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直心中五味杂陈,半响回不过神。

    “老师,待明年我与三娘成亲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在庄内,到时候还得老师继续统筹全局,特别是武植兄长的事情,务必要妥善处理。”祝彪又看向闻焕章,语气恭敬的说道。

    闻焕章闻言沉吟片刻,说道:“武县令的事情我已知晓,此事却是我疏忽了,三郎打算怎么破局?”

    祝彪微微一笑,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一个“蔡”字。

    闻焕章见字,亦是嘴角上扬,只道:“却是和我想到一处了,当初在东京我与此人倒有几分交情,此事便交给我来操作吧。”

    祝彪点了点头,又再一次看向扈青娥,道:“三娘,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扈青娥闻言,正色道:“许贯中已通过燕小乙找到了,如今隐居在大名府外的一处山谷中;萧嘉穗只寻到了在荆南,具体在什么地方还没有消息传来。三郎为何如此在意此二人?”

    许贯中!萧嘉穗!

    祝彪嘴角上扬,意味深长的说道:“若老师是萧何,此二人便是我的韩信与张良!”

第十七章:父子夜话

    夜,如一块巨大的幕布一般,笼罩了整个天空,北风在独龙岗上呼啸而过,岗下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寂静而又苍凉。

    岗上的祝家庄内,此时却是灯火如昼,连绵的火把与灯笼,将夜空映出一片火红。

    喧闹的声音自祝家主院中传出,院内大摆宴席,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语欢畅,其乐融融,却是好不热闹。

    祝彪与众人喝了几轮酒下来,确是面色微醺,直坐在位置上,看着旁边正喝的痛快的一群大汉,满脸微笑的缓着酒劲儿。心中只感叹,不知已感叹了多少次的话。

    直娘贼,谁说古代的酒度数不高,喝不醉人,谁来一次性喝几坛试试。

    祝彪正是心神恍惚之际,忽耳边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三郎,今日高兴,爹也陪你喝几碗。”

    祝彪抬头,只见一身粉衣的小桃夭,扶着年近花甲的祝朝奉走到自己面前,祝彪连忙起身,上前扶着祝朝奉坐下,白了一眼小丫头,道:“这么晚了,你自己不睡觉,怎还把我爹领过来了。”

    小桃夭吐了吐粉嫩的舌头,从背后拿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嬉笑道:“公子,可不是桃夭不懂事哦,是阿翁给我糖葫芦哩。”

    祝彪闻言,一脸苦笑,这小丫头爱穿粉衣,又长得乖巧,天真烂漫的年纪,乃是这独龙岗上的“团宠”,基本上走到哪儿,只要牺牲一下自己的小脸蛋被人捏捏,糖葫芦就能吃到哪儿。

    祝彪也不约束她,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贴身小丫鬟,但是一直以来都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祝彪板住一张脸,道:“现在阿翁你已经送到了,回去睡觉。”

    “不行不行。”小丫头脑袋拨浪鼓似的摇着,糯糯的说道:“我收了锦儿姐姐两根糖葫芦,要帮她办事哩。”

    “锦儿让你办什么事?”

    “当然是贞娘姐姐和林大叔的......呀,桃夭不能说。”小桃夭话说一半,连忙惊呼,直用手捂住嘴巴。

    一旁的祝朝奉喜闻乐见的看着两人,桃夭这小丫头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直当自己孙女看待,平日里比祝彪还要宠溺。

    “好了,就留桃夭在这吧,也好和三娘做个伴儿,贞娘和林教头的事情,让锦儿那丫头和小桃夭来办,比你办更合适。”祝朝奉开口说道。

    祝彪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拉过小丫头,指着不远处的凉亭说道:“你去那边亭子找你青娥姐姐,锦儿交代你办的事情要办好,办好了下次出门就带上你。”

    “耶!”小丫头欢喜雀跃的惊呼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朝着凉亭的方向蹦蹦跳跳而去。

    见小丫头跑远,祝彪回过身,拿起桌上的酒壶,给祝朝奉倒了一碗,一脸笑意的说道:“爹今夜怎想着过来了?”

    这些年来,祝家庄一直都由祝彪打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祝朝奉早已退居幕后,平日里不问事情,这样的宴会基本上也都是不参加的。

    “爹来陪你吃吃酒,顺便说些话。”祝朝奉笑道。

    祝彪闻言,亦是不多言,只等祝朝奉再开口。自己这位父亲,并非是普通百姓家的老者,精明、睿智,昔年也是能在这独龙岗创下这偌大家业的人物。

    祝朝奉吃了一碗酒,沉声开口道:“三郎,爹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些年来,爹是一点一点的看着你把这偌大的独龙岗聚在一起,把昔日心高气傲的李应、扈成一个个收服,又不远千里的去东京汴梁把闻先生请来坐镇,后来你又陆续把栾教师、王教头、林教头这些人请来庄上,加上今日的杜壆,还有那阳谷县的武二郎,都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武艺高强之人;平日里你交往的也是沧州柴大官人、大名府卢员外、威胜州邬堡主这些豪杰。”

    “三郎,爹知你心中有大志向,爹只问一句,往后咱独龙岗三庄,是兵还是匪?”

    祝彪闻言,心中虽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祝朝奉说的心绪恍惚,不是因为话中之意,而是因为话里的这份舔犊之情。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几千年历史下来,朝代更迭,皇帝换了一批又一批,史书上洋洋洒洒几十万字,通篇下来写的也不过是“吃人”二字。

    祝彪稳了稳心神,道:“咱独龙岗不做兵,亦不做匪,孩儿为的是‘义’,做义士,聚义军,行义举,为个人小义,也为民族大义。”

    “好,三郎好志气。”

    祝朝奉喝了声彩,直笑道:“就冲三郎这几句话,便值得为父再吃两碗。”

    祝彪笑着为祝朝奉满上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与祝朝奉轻轻的碰了碰,一饮而尽,随后便继续说道。

    “爹来找孩儿不是想问这个吧,咱们父子之间就不客套了,爹有话直讲,孩儿照办便是。”

    祝朝奉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酒碗,沉吟半响,道:“那爹便跟你直言,如今咱这独龙岗越发红火,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只你两位兄长终日里只干些闲散之事,你却是打算怎么安排?”

    祝彪闻言,却是神色一怔,转头看了眼旁边和栾廷玉、杜壆等人喝得面红耳赤的祝龙与祝虎,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被自己安排在了合适的位置上,自己却偏偏是忽略了与自己最亲近的两位兄长。二人虽然因为是亲兄弟嘴上不说,但心里必定是有疙瘩的。

    却说水浒中,祝龙、祝虎虽算不上武艺高强的人物,比不上三十六天罡上的猛人,但比之那七十二地煞星上的大多数人,却也强上不少。

    祝彪沉默半晌,朝祝朝奉说道:“大哥沉稳干练,年后便和义兄李应一道行商;二哥性烈勇猛,便去王教头手下学些行伍本事,爹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祝朝奉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又喝了一碗酒,只意味深长的说道。

    “三郎,爹知晓你大哥二哥文不成武不就,不如你请回庄的这些豪杰本事高强,但打虎亲兄弟,你需省得,就算有朝一日,所有人都背弃你,你两位兄长也会站在你身边。”

第十八章:民生多艰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政和六年岁末,年关将近。

    大宋朝的北面,完颜阿骨打正领着他的女真铁骑,将辽国天祚帝的七十万大军打得抱头鼠窜,契丹人一败再败,先后丢失了通州、沈州、东京辽阳府,新生的大金国如日中天,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辽,已呈日薄西山之像。

    此时,距离大辽灭亡还有八年,距离北宋灭亡亦只剩十年。

    鹅毛般的大雪愈下愈烈,风雪中的山东大地,没有丝毫“瑞雪兆丰年”的景象,只有那处处可见因匪患兵祸,交不起苛捐杂税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独龙岗下,自半月前,便搭起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粥棚,每日早晚施粥。

    方圆百里的难民,如同滔天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一窝蜂的朝着独龙岗涌来。

    天还未放亮,漫天的风雪中,岗下的每一个粥棚前都已排成了一条长龙,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只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眼巴巴的望着岗上祝家庄的方向。

    沉默、凄凉、萧索、悲怆。

    这黎明前的破晓,静得可怕!

    “天寒岁暮归何处,含冰饮雪卧荒凉。”

    祝彪站在城门楼上,远眺着汴梁城的方向,直喃喃道:“赵官家,你需睁眼瞧瞧,这都是你的子民啊。”

    祝家庄的庄门缓缓打开,岗下响起一阵欢呼躁动,无数的火把从庄门内连绵而出,数百庄丁押着一车一车的粮食,朝岗下而去。

    半个时辰后,天色乍亮,独龙岗下升起阵阵炊烟,数百庄丁分散站在难民群里,沉默的维持着秩序。

    寥寥炊烟伴随着锅中沸腾的热气,升腾而出,米粒熬烂后的香气弥漫在风雪之中,那乌泱泱的难民人群,仿佛顷刻间活了过来。

    祝彪熟练的从锅中舀起一碗稀粥,又从一旁的小桃夭手中拿过一个炊饼,微笑着递给面前排队的百姓。

    只这一套动作,反反复复下来,待祝彪将面前的两大锅粥舀尽,小桃夭身后的数筐炊饼派完,便已是一个时辰。

    “公子,给你炊饼,还热乎的呢。”小桃夭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块炊饼,掰了一半递给祝彪,笑嘻嘻的说道。

    “今天不吃糖葫芦,改吃炊饼了吗?”祝彪笑着看着桃夭说道。

    “嗯。”小桃夭重重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贞娘姐姐说小桃夭有糖葫芦吃,这些难民的孩子却连饭都吃不饱,小桃夭想把糖葫芦分给他们吃,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糖葫芦,我就忍住不吃,这样这些难民家的小孩看不见我吃糖葫芦,他们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祝彪闻言,眼角湿润,伸手将小丫头揽入怀中,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片刻后将那半边炊饼掰碎,送入口中认真的咀嚼着。

    大多数的难民陆续散去,回到不远处那用树枝枯草临时搭起的栖息之处,只余少数的难民还在原地徘徊。

    此时,远处的官道上,一位身高七尺,却是瘦骨嶙峋的汉子,艰难的背着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妪,朝着祝彪所在的方向而来。

    约莫盏茶的功夫,只听得那汉子焦急崩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俺找小圣人,俺娘快死了,俺找小圣人。”

    祝彪闻言,猛的起身,朝着那汉子快步而去,走到其面前,直说道:“只我便是你要找的祝彪,这位兄弟你老娘怎么了?”

    那汉子听的祝彪言语,也不顾背上还背着个人,直挺挺的朝祝彪跪下,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嚎啕道:“小圣人,俺娘要死了,求小圣人施舍俺一碗肉糜,俺娘临死前想再吃口肉。”

    祝彪闻言,连忙伸手要扶起这汉子,只一双手触摸到这汉子肩膀时,却发觉其背上的老妪似没了呼吸一般,

    祝彪伸手触了触老妪的鼻息,却无丝毫感应,只浑身冰冷、面容僵硬的贴在汉子的背上。

    见此情景,祝彪眼中的热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压抑的说不出话来。

    这却是一个甚世道,直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临死前想吃口肉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这位兄弟,你老娘已经仙逝了。”祝彪一脸复杂的哽咽道。

    这汉子直摇头,似听不懂一般,直道:“甚是仙逝了?小圣人,只求你施舍俺一碗肉糜,俺做牛做马报答你。”

    “仙逝...就是死了。”祝彪拍了拍这汉子的肩膀,忍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说道。

    “死了?死了!怎么会死了呢?”

    这汉子闻言愣在当场,一脸呆滞,口中呢喃,半晌后缓缓地脱掉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将背上的老娘细细的放下,一双干瘪裂着冻疮的手,温柔的替老娘整理这衣裳。

    “娘,往日里你不是总说到了独龙岗,见着了小圣人咱就能活命吗?你怎么就不多等一会儿呢,俺背着你一夜赶了八十里路,不知摔了多少跟头,眼见着已经找到小圣人了,你却走了...这不是叫俺肝肠寸断啊...娘,俺不孝啊......”

    祝彪转过身去,不忍看这一幕,一旁的小桃夭爬在祝彪怀里,浑身不停的颤动。

    周围无论是庄丁还是其他的难民,都是一阵沉默,偌大的独龙岗下,除了风雪声外,仿佛只剩下这汉子的呢喃和周围泪珠落地的声音。

    好半晌后,祝彪朝着身后的吕方、郭盛说道:“吕方,找个好地方,帮这位兄弟把他老娘好生安葬吧。”

    吕方应了声“喏”,便领着几个庄丁去寻安葬的地方了。

    “郭盛,把岗上的屠夫都找来,把能杀的猪都杀了,请这些弥难的百姓们,吃顿肉,过个年。”祝彪接着道。

    世道混乱,民生多艰,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吧。

    祝彪如此想到,只心中的志向却越发坚定。

    ......

    祝彪心神恍惚之际,却不曾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处坡坎之上,立着两道人影。

    一位头戴黄冠、身披鹤氅的道士,一位身长九尺,腰大八围,背着两口镔铁剑的大汉。

    只听那大汉说道:“如何?兄长,可是你要找的人。”

    “师兄说我攻于外道,不悟玄微,遇德魔降,方有正果;又说应验之人在山东地界,想来便是眼前这一位了。”那道人应道。

    那大汉闻言,却是爽朗一笑,直道:“却也不管那罗真人怎么说的,只若这山东地界有人值得我们兄弟二人投效,除了眼前这位,又还能有谁!”

第十九章:幻魔君

    这隆冬时节,山东地界的黄昏,冷得逼人。夕阳已退去不少,只余下天边的一抹暗红血色。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独龙岗下流离失所的数千难民,终于在这政和六年的最后几天,吃上了一口肉食。

    绝大多数的难民在分到肉的时候,都没有第一时间吃掉,因为大多数的人都明白,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吃的最后一口肉。

    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难民群里的气氛,却压抑的令人窒息。

    祝彪安静的站在一处无人聚集之地,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这些难民就像是一只只受伤的兔子,温顺、焦急、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数千年的华夏文明,这一片天空下的老百姓,总是最能忍受的那群人。

    他们能忍住天灾的肆虐,能忍住地主乡绅的剥削,能忍住苛捐杂税,直到忍得自己最后快要活不下去,才会奋起反抗。

    但他们的反抗,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历朝历代的皇帝,汉高祖算半个,后世的朱重八算一个,也只有这一个半,最后真的坐了这天下。但若问那刘季与朱重八,一开始造反想过要当皇帝吗,大概是没有的。

    “升米恩,斗米仇;祝公子今日这般行为,可有想过明日这数千难民会做些什么?”

    祝彪的身后响起一道晦涩莫名的声音,祝彪转过头,便见一头顶皇冠、身披鹤氅,一双眼睛鹰视狼顾的中年道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

    祝彪闻其言,观其行,心中却是震怖,自己也算是习武多年,周围亦有杜壆这等本领高强之人看护,竟还是被这道人无声无息的站到了自己身后,却无半点察觉。

    “祝公子且放心,贫道没有歹意,只是略施了些许障眼法,让周围之人看不到贫道而已。”这道人又开口道。

    祝彪却也是缓了缓心神,直说道:“道长所言有理,但祝彪行事只遵本心,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好一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道人笑道,却又指着难民群说道:“祝公子讲的是莫问前程,难道祝公子这些年所作所为,却不是在裹挟民心吗?”

    祝彪闻言,面色虽还是云淡风轻,心中却是将眼前这道人的威胁指数上升到了极点,若非晚生了几十年,祝彪此刻只想把张载“横渠四句”的王炸丢出来。

    “民心是无法轻易裹挟的,道长可相信,就算是祝彪对这些难民千般好,朝廷只需轻飘飘的减免一些赋税,这些难民便十有八九又会返回原籍。”

    祝彪沉吟片刻后说道,“祝彪行事,只求一个公平、公义、公道。”

    “好!好!好!”

    这道人连说三声好,便朝着祝彪拱手拜道:“山东小圣人果然名不虚传,贫道乔道清受教了。”

    祝彪听得他通名,身躯一震,直面色激动的上前搀扶,道:“莫不是陕西泾原,江湖上被唤作——幻魔君的乔道清道长当面!”

    “江湖恶名,竟入了小圣人的耳朵,却是贫道惭愧。”乔道清应道。

    “善恶只在人心,不在绰号,道长切勿挂怀。”祝彪拉着乔道清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肩膀,笑道。

    “昔日祝某曾去往蓟州二仙山拜访过罗真人,期间亦听罗真人说起过道长之名,不曾想今日有缘得见。”

    祝彪此言却是没有诓乔道清,来到时代,若不去亲眼见一见水浒中最神秘的人物,却是会心有不甘。

    只与那罗真人在其二仙山道场相见,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直让祝彪如今想起,亦是后背发凉。

    “哎~”乔道清闻言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公子口中的罗真人乃是贫道师兄,因师兄觉得贫道虽有道骨,却攻于外道,魔心甚重,便赶我下山,待贫道遇德魔降,悟得玄微后,方可回山。”

    祝彪听乔道清之言,心中却是想起水浒中却是有其“遇德魔降”这回事儿。

    在整个水浒世界中,乔道清算得上是一位神秘高人了。

    乔道清原名乔冽,出生时有异象,“其母怀孕,梦豺入室,后化为鹿。梦觉,产冽。”年少时于崆峒山得异人传道幻术,后又与罗真人在二仙山修行,只这乔道清终究如罗真人所言,红尘未决,魔心甚重,便被赶下山来。

    下山后其于安定州祈雨,被库吏贪污三千贯赏钱,而怒下杀手的行为,又因其与同乡的屠龙手孙安深厚的情谊。

    倒也让乔道清身上的神秘褪色不少,多了些江湖草莽之气。

    若按原本轨迹,乔道清应在不久后投入田虎麾下,到几年后梁山招安,受命攻打田虎,公孙胜带着罗真人法旨下山,方是乔道清“遇德魔降”之时。

    如今,却不是乔道清因何到了独龙岗,又现身与自己交谈。

    祝彪也未去多想,只应和道:“祝某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般故事,只如今道长可悟得玄微了?”

    “如今只得一半,剩余的一半还需祝公子帮忙。”

    乔道清似笑非笑的看着祝彪,片刻后挣脱祝彪的手,躬身拜道:“这些时日,贫道一直在这独龙岗看小圣人行事,心中受益匪浅;若小圣人不弃,贫道愿与贫道兄弟孙安,在您手下效力,以求正果。”

    祝彪闻言,亦是激动,虽自己如今在这江湖上有些名声,若说其他江湖草莽纳头便拜,祝彪不会惊讶;但如乔道清这般超然物外之人,送上门来效力,还附送一个本领高强的屠龙手——孙安,却是让祝彪受宠若惊。

    祝彪连忙扶起乔道清,直说道:“道长能屈尊我祝家庄,祝彪却是三生有幸,如虎添翼。却不想还有屠龙手——孙安这般人物一起,直叫某睡着了也要笑醒耶。”

    乔道清闻言,亦是笑道:“烦请公子稍候,贫道这就去唤我那兄弟前来。”

    祝彪正欲开口,便见乔道清右手一挥,便不见了人影,只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想到。

    却是好高明的手段!也却是好深的心思!

第二十章:十字坡上

    日上中天,风雪不住,孟州地界的一处交通要道上,有一处坡岗,唤作十字坡。

    坡上树木参天,其上有一间酒肆,此时酒肆内,一位妇人正打着哈欠、百无聊奈的擦拭着桌椅。

    只见那妇人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擦一脸胭脂铅粉,妖娆的躯体被厚厚的棉袄遮住,却偏要拉低领口,若隐若现的露着饱满的胸脯。

    “这大冷的天,一个倒霉鬼也没有,却不是叫我们断了生计吗?”

    妇人朝着酒肆里间埋怨的说着,听得她言语,里间的帘布撩开,露出一个穿着厚布棉衣,手里攥着两柄剔骨尖刀的男子。

    男子咧着嘴,腆着脸陪笑道:“娘子这大风大雪的天,既是没肥羊上门,不若咱们关了店,好生歇息吧。”

    “偏你是个没用的窝囊废,却要让老娘跟着你受苦,菜园子我告诉你,今日若还开不了张,我孙二娘便把你耳朵割了下酒吃。”妇人一脸狠厉的骂道。

    这夫妻二人却不是别人,乃是这孟州地界的一害,男的唤作菜园子——张青,女的唤作母夜叉——孙二娘。

    此二人盘踞十字坡交通要道,开着此间黑店,常用蒙汗药,麻翻过往来此打尖歇息的行人。将行人杀死后,大块好肉,洗净腌制当作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剁碎了做成人肉馒头。

    江湖有传言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丢去填河!!!”

    此二人做的是坏人身体,丧尽天良之事,却也还怕坏了其江湖名声,立下了个“三等人不可坏”的规矩:

    即云游僧道不杀、江湖上行院妓女不杀、各处犯罪流配之人不杀。

    却不是既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张青正欲答话,视线却透过酒肆大门之外,忽然嘴角上扬,原本憨厚老实的面容上,眉横杀气,眼露凶光,直朝着孙二娘笑道。

    “娘子,却不是天可怜见,让我保住这对耳朵,合该咱们要开张发利市了。”

    孙二娘扭头顺着张青的视线看去,只见坡下风雪中一个头戴貂帽,体型硕大的大汉,正快步朝坡上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那张青便转身回了里间厨房,孙二娘提起精神,继续若无其事的擦拭桌椅。

    但见那大汉转眼间已至酒肆门口,朝着酒肆内声如洪钟的喊道:“店家,快与洒家切五斤酱牛肉,再温一坛酒,洒家三两下吃了还要上路。”

    孙二娘闻言,心下道,却不是正要送你上路,随即满脸媚笑的朝门口迎去。

    方才离得远,看的不真切,此时大汉走近了,孙二娘却是心中一凛。

    只见这大汉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一手提着一个沉重的包裹,一手拎着条水磨镔铁禅杖,直叫人有些望而生畏。

    那大汉迎面瞥了孙二娘一眼,眉头微皱,直说道:“你这妇人,做生意便做生意,却是露着白花花的胸脯作甚。”

    孙二娘面上也不在意,心中却是又压住了刚才有些畏惧的情绪,直为这大汉下了死刑,紧了紧领口,笑道:“眼下隆冬时节,风大雪大,坡上又人烟稀少,此间就我与我家男人夫妻二人,未曾多想,便怎么舒服怎么穿了,却是叫客官看了笑话。”

    大汉听他言语,亦不多言,便道:“罢了,洒家却也说不着你,只速速给洒家上些酒肉过来,吃完洒家还得赶路。”

    孙二娘为其倒了杯热茶,道了句“稍候”,便闪身进了里间厨房。

    大汉将行李置于脚下,扯下头上的貂帽,露出一个硕大铮亮的光头,一手端起面前的热茶,心下想到。

    却不是洒家贪耍误事,直走了这一个多月才走到孟州,那独龙岗小圣人那般英雄人物,又救得我林冲兄弟,洒家却险些误事,怠慢了燕小哥要送的贺礼。

    幸好那小圣人大婚还有半月,待吃完这顿酒肉,洒家脚程快些,也好早些时间到那独龙岗相见。

    “呸。晦气,等了几天却是等来个和尚。”

    里间厨房的张青透过门帘,看到外面汉子摘下貂帽的模样,啐了一口说道。

    那孙二娘闻言,直把手中的蒙汗药一股脑的倒进面前的酒坛里,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厉声道:“和尚又怎的,且不说好几日没开张了,便是那和尚方才敢对老娘出言不逊,老娘便要送他去见阎王。”

    “娘子,坏了他岂不是坏了咱的规矩。”张青急道。

    “什么狗屁规矩,偏你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还要守规矩,你可看到那和尚脚下的包袱,我告诉你,我方才瞧得仔细,那里面鼓鼓囊囊的,叮咚作响,不是金子就是银子。”孙二娘低声呵斥道。

    张青闻言,却是陷入沉思,半晌后,只从锅中取出酱好的肉,递给孙二娘,算是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孙二娘见状,低声笑道:“这才对嘛,不说别的,只那和尚一身肥肉,便够咱们卖上半个月了。”

    ……

    孙二娘端着酱肉和温好的酒出了厨房,将酒肉放到大汉面前桌上,一一摆好,一脸微笑的说道:“客官您吃好,有甚其他需要的,您招呼一声便是。”

    那大汉闻言摆了摆手,只示意让其退下,自己自便即可。

    吃了几筷子酱肉,大汉却是眉头紧蹙,这酱肉似味道有些怪,心中却也说不上怪在哪里,只觉得与往日里吃的味道不太不同。

    大汉亦未曾多想,打开酒坛的封皮,抱着坛子猛灌了几大口热酒,只觉得浑身一下子便通透了起来。

    然而这般舒服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大汉便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似踩着浪一般上下起伏,眼皮沉重下坠,模糊间只觉着有一男一女,正满脸嘲笑的看着自己,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那张青、孙二娘听得外面动静,便闪身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但见那张青,提着一把剔骨刀,三步并作两步,便要上前结果了大汉的性命。

    正值万分危急时刻,忽听酒肆门外响起一声愤怒的大喝。

    “泼贼~~”

    只见门外猛的一前一后飞进两个铁瓜锤,一个恰好将张青手中的剔骨刀打落在地,另一个又将其逼得后退几步。

    电光火石间,一身长七尺有余,满脸麻子的丑汉抢进屋内,趁着张青、孙二娘夫妇迟疑愣神之际,背起被麻翻在地的大汉便往外逃去。

    ……

第二十一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却说张青、孙二娘夫妇,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顿时怒不可遏,便转身回里间,一人操着一条朴刀,朝酒肆外追去。

    那丑面汉子却是个精细人物,心知自己不过仗着那夫妻二人措手不及,论武艺自己怕是敌不过二人联手,对此间地形环境又不熟悉。

    便使了一招灯下黑,出了酒肆便朝一处密林中钻去,只却未深入,绕着几株参天大树,又回到了酒肆背后,躲进了酒肆的地窖之中。

    那地窖中摆着几个大缸,又码着一摞摞茅草,丑汉用茅草三两下将自己与救的大汉仔细遮掩住,便小心的躲着。

    只这般躲着不知过了多久,丑汉听得身边的茅草下传出一声闷哼,面色激动的朝着头顶的地窖缝隙,向外看了半响,见无动静,便扒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茅草。

    丑汉用力的摇晃着身边大汉的身躯,低声焦急的喊道:“大师,醒醒,醒醒......”

    但见那大汉双眼噌的一下睁开,当时便眼露凶光,眉生杀气,一把薅住面前丑汉的领口,砂锅大的拳头便要招呼上去,直咬牙切齿的说道:“便是你这撮鸟要害洒家。”

    “大师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却是汤隆救的你呀......”丑汉见状直汗毛乍起,险些便要魂飞天外,一脸焦急的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这丑汉原是延安府人士,姓汤名隆,因好使枪棒,又浑身麻点,被江湖上唤作——金钱豹子。

    祖辈以打造军器为生,父亲曾任延安府知寨官,但在父亲死后,因其生性好赌,而流落江湖,后在武冈镇靠着打铁度日。

    年前汤隆因欠了赌债,迫于生计,便收拾了行李往东京汴梁,欲投靠在汴梁做御前金枪班教师的表哥徐宁。

    午间因缘际会路过十字坡,却是刚好于张青的剔骨刀下,救下了眼前的大汉。

    大汉听他讲完,叹了口气,汗颜道:“汤隆兄弟莫怪,洒家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想我鲁达自诩英雄一世,今日却险些栽在这对鸟夫妻手里,幸得兄弟相救,今日之情,洒家他日必还。”

    汤隆闻他言语,直身躯一震,便推金山倒玉柱的朝大汉拜道:“却不想汤隆今朝路见不平,救的竟是闻名天下的鲁提辖。”

    “兄弟切莫多礼,洒家今日蒙你搭救,已是感激万分,怎能再受你大礼。”大汉一把扶起汤隆,直感慨道。

    自从落发闹禅林,万里曾将壮士寻。

    臂负千斤扛鼎力,天生一片杀人心。

    欺佛祖,喝观音,戒刀禅杖冷森森。

    不看经卷花和尚,酒肉沙门鲁智深。

    这大汉却也不是别人,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豪侠好汉,正宗的西军将领出身,昔日乃渭州经略府提辖,因为民女金翠莲打抱不平,三拳打死恶霸镇关西,后为了躲避官府缉捕便出家做了和尚,姓鲁名达,法号智深。

    却说这鲁智深之前救了林冲,也因此得罪了高太尉。高俅吩咐大相国寺,不许寺里收留鲁智深,同时派人捉拿。

    鲁智深这边却得了燕青与一众泼皮报信,便一把火烧了菜园子,逃出东京,直朝山东而来。

    后又在兴仁府遇到了旧日西军同僚,一连盘桓大半月,是以今日才到了孟州地界。

    却是不曾想在这十字坡,一时不察,便如水浒原文中一般着了道,只这一次张青并不义气,若非汤隆机缘巧合下搭救,便是要命丧黄泉。

    汤隆见他感慨,却也不便多言,只在这地窖里憋了许多时辰,觉得浑身酸痛,便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不曾想动作太大,打翻了地窖中的几个大缸。

    只见那大缸破碎,散落出一地的白骨,新旧各异,其间怕是不下数十具骸骨。

    鲁智深见状,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脑门,牙呲欲裂,双眼布满血丝,满脸杀气的吼道。

    “这对腌臜泼才,竟害得这般多人命,洒家今日若不为民除害,便叫洒家不得好死。”

    说罢便随手操起一条地窖中的木棍,冲将出去,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寻着动静而来的张青、孙二娘夫妇。

    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没等二人反应,鲁智深便冲了上去,手中木棍划出一道破风声,打在那菜园子张青的脑门上,直将其打得脑浆炸裂,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上,没了动静。

    那孙二娘见状,吓得肝胆俱裂,顾不上什么夫妻情深,面无血色的扭头便跑。

    只此刻浑身杀意的鲁智深哪能放她逃脱,捡起张青掉在地上的朴刀,朝着孙二娘的后背猛的一掷,便是长刀贯胸,那孙二娘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鲁智深杀了这二人,心头却是还不解气,直将酒肆内的酒坛全部打翻,一把火将这害人无数的黑店,烧的印红了半边天。

    熊熊大火燃烧,汤隆站在鲁智深身后,一脸沉重的说道:“提辖此番杀了这对贼夫妻,这火势烧红了半边天,怕是方圆十里都能看见,官府最晚明日便会来此探查,接下来提辖却又如何打算?”

    “洒家却是怕他个鸟。”

    鲁智深本就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对其而言,遇到十恶不赦之徒,杀了便杀了,哪管别的甚道理,直朝着汤隆说道。

    “洒家此行,本就是得了那郓州独龙岗小圣人手下的书信,要去投他,想我那林冲兄弟和王教头,得罪了太尉高俅,他也敢收留,洒家却是怕甚。”

    汤隆闻言,却是心头一喜,盘算着那独龙岗的小圣人,却是在江湖上有着偌大的名头,那祝家庄亦是山东地界最大的豪强,若我能得了面前这位鲁提辖的引荐,寻得此处安身,便无需再去汴梁寻我那表哥,却不是上好。

    心中这般想法,嘴上却是另一番话,只听那汤隆说道:“鲁提辖既有这般好去处,却是小弟多余担心了,独龙岗距此却不过百十里地,提辖想来一两日便到了,只小弟还得冒着风雪远去汴梁,投我那多年不见的表哥。”

    鲁智深听他言语,便知他何意,心中却是不耐烦,方才急着寻仇未曾细看,如今此番作态,却不是条爽利汉子。

    念着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倒也耐着性子说道:“洒家见你也有几分勇力,又听你讲祖辈都以打造军器为生,想来你这般人物,小圣人也是需要的,不若你便跟着洒家一道去投他如何?”

    “若能得提辖引荐,小弟敢不戴德谢恩。”汤隆闻言激动拜道。

    鲁智深不耐烦道:“甚谢恩不谢恩的,你救洒家一命,洒家为你寻个安身之处,如此便算两清了。”

    说罢便再不听其多言,提着禅杖和行李,便大跨步的朝坡下而去。

    汤隆见状,心知自己怕是恶了这位直肠子的鲁提辖,却也并不后悔,这江湖之大,能得独龙岗这般一处栖息之地,耍些心计又值当些甚么。

    ......

    风雪漫天,火势依旧。

    张青、孙二娘这对盘踞十字坡多年,不知害了多少过路行人身家性命的夫妻,终是在今日得了恶报。

    这却不是应了那句话:近奸近杀古无讹,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二十二章:鲁智深怒斥林冲

    鲁智深并汤隆二人,冒着风雪,走走停停,只又行了一两日,终是到了独龙岗地界。

    只老远两人便看到岗上以城墙、碉楼相连,宛若城池般的三座大庄。还未上岗,便见岗上一翩翩公子领着一众人朝岗下而来。

    汤隆见状,直朝着鲁智深激动道:“提辖哥哥,莫不是小圣人亲自来迎你了?”

    “却不管是不是小圣人,洒家也迎上一迎。”鲁智深扔下一句话,便当先快步上前而去。

    只上岗与下岗之间,两方人于盘陀路前相见,便瞧着那翩翩公子朝着鲁智深躬身拱手道。

    “鲁提辖,小弟祝彪却是在此恭候哥哥多时了。”

    鲁智深见状,哪会拿大,直丢下手中的禅杖与行李,伸出蟒蛇般粗细的手臂,一把扶住祝彪,爽朗道:“怎好受公子大礼,洒家今朝却是来投你的。”

    “能得提辖相投,却不是使咱祝家庄蓬荜生辉。”祝彪紧握着鲁智深的双手,一脸笑意的说道。

    鲁智深闻言,直说道:“甚蓬荜生辉不生辉的,洒家只终日里听闻山东小圣人莫大的名头,又得燕青兄弟引荐,只想在此过上些快活日子罢。”

    “往后咱这岗上之人,都是提辖的手足兄弟,哥哥到了此处,便当是回了家一般。”祝彪情真意切的应道。

    “甚好,却不是正和洒家胃口,往后洒家便以公子马首是瞻了。”

    鲁智深豪气干云的说道,片刻后将一旁的汤隆让了出来,直言道:“洒家自汴梁一路而来,倒也顺畅,只两日前路过那孟州十字坡的一处黑店,遭了一对鸟夫妻的道,险些命丧黄泉,幸得这位汤隆兄弟搭救,才保全性命;洒家一怒之下杀了那对鸟夫妻,烧了那鸟店,便带着汤隆兄弟一道来投。”

    祝彪闻言,却是未曾想到这位鲁提辖,竟还是没避开张青、孙二娘这一遭,直感叹道:“那十字坡的张青、孙二娘夫妇,小弟倒是知晓,只一直腾不出手来,否则便早结果了这两人,也幸得提辖洪福齐天,不然小弟日后却是寝食难安也。”

    “这却哪怪得着你,只洒家命里该有此一遭。”鲁智深浑不在意的说道。

    祝彪也不纠结此事,朝着一旁的汤隆说道:“金钱豹子之名,祝某也有些耳闻,据说你祖辈都是打造军械的行家,今朝你又救得鲁提辖,却不知汤隆兄弟是否愿意将你这一身本事留在我祝家庄,祝某必不亏待于你。”

    汤隆闻言,直推金山倒玉柱的拜道:“能得小圣人看重,汤隆敢不效死。”

    “甚死不死的,往后都是自家兄弟。”

    祝彪笑着将汤隆扶起,又引着二人与身后众人相见,一时间却尽是欢声笑语一片。

    ......

    祝家庄内,早已摆好宴席,众人宾主落座,便吃酒叙话起来。

    只与众人连喝了几轮,鲁智深却是终于忍不住心中之事,直朝着祝彪问道:“公子,洒家听闻我那林冲兄弟蒙你搭救,如今就住在庄内,洒家与他许久未见,心里却是想念得紧,只不知为何今日一直不曾见到?”

    祝彪闻言,直叹了口气,便说道:“提辖问起,小弟也不好不答,提辖作为林教头的结义兄长,有些话却是说起来比我更恰当。”

    祝彪将林冲的事情始末全数说给了鲁智深,便见其听完后拍桌而起,直满脸气愤的吼道:“荒唐、糊涂、懦夫行径。”

    “这酒肉洒家是吃不下去了,劳烦公子遣一人为洒家引路,洒家今日必要骂醒这厮。”

    祝彪闻言,知他心中所想,朝着一旁的祝龙耳语了几句,便起身自领着鲁智深而去。

    ......

    林冲的小院本被祝彪安排在庄子的中心,靠近庄内校场之处,后林冲不愿见人,便自己在庄内的东北角寻了一处僻静小院住下。

    祝彪领着鲁智深行了不多时,便到了林冲的小院门口,祝彪停住了脚步,只让鲁智深自己进去。

    小院内,一豹头环眼的大汉,正靠在墙边独自喝着闷酒;那大汉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定睛一看,却是匆忙间上前而来,直激动道。

    “师兄,林冲终是把你等来了。”

    “你却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哪还有昔日半点八十万禁军教头的风范。”

    鲁智深见他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咬牙道:“你却也莫叫洒家师兄,我那林冲兄弟不是你这般妇人模样,那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是义薄云天、侠肝义胆、矢志不渝的人物。”

    林冲闻言,顿时面色一暗,双眸失色,直失落道:“某如今落得这般模样,便是连师兄也瞧不上林冲了么。”

    “却不是洒家瞧不上你,也非是他人瞧不上你,是你林冲自己瞧不上自己。”

    “原是我林冲命运多舛,凭的这般命苦啊!”

    鲁智深听他言语,怒火中烧,呵斥道:“你林冲却又有多命苦,不过是得罪了那高俅老儿,在那沧州草料场杀了几个人罢了;你是比那汴梁城内握着休书以泪洗面,还要终日提防着高衙内侵害的张娘子命苦?还是比那年近花甲,却还得终日里在禁军衙门内,腆着一张老脸,小心谨慎的保全着一家妻儿老小的张教头命苦?或是比那独龙岗下流离失所,靠着小圣人救济才能活命的百姓命苦?”

    “想你林冲昔日亦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江湖上哪个人说起你不竖大拇指,敬你是个英雄,怎如今变得这般小娘们模样;你可知若无那张娘子在小圣人门前与你说和,如今你已是那梁山上的贼寇,哪还有这般安稳日子可过。”

    林冲直被鲁智深一连串的呵斥,惊得如五雷轰顶一般,双目赤红,只觉得心中满腔的怨气,就要喷薄而出。

    鲁智深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再多说,朝院墙边的兵器架上看了一眼,径直走了过去,取了一把朴刀并一杆长枪,将长枪扔给林冲,大吼道。

    “来!来!来!让洒家瞧瞧,你林冲还有没有半点昔日八十万禁军教头的风范。”

    林冲大喝一声,提枪而来,鲁智深马步一沉,横刀相向。

    一时间刀枪相接,绽放万点寒光。

    两条大汉捉对厮杀,一来一往,一去一回,两双腿交错进退,四条手臂纵横发力;往来不让毫厘,上下岂饶分寸;花和尚刀光闪砺寒气进,招招直冲要害,豹子头枪影翻飞戾气出,寸寸直戳心窝。正是:好手里面施好手,红心里面夺红心。

    两人直使出浑身解数,斗了百八十个回合,尽皆脱力。

    鲁智深将朴刀往地上一扔,朝着还暗自愣神的林冲道:“怨也出了,气也撒了,只往后该怎么做,你便自己思量。”

    说完便不待林冲答话,转身便朝外走去,只走到门口处,便听得身后传来林冲的呼喊。

    “师兄!”

    鲁智深回过身看他,只见林冲面上重新焕发荣光,双眸灿若星辰,身躯挺拔,雄姿英发,双手握着枪杆,朝着鲁智深抱拳道。

    “昔日林冲刺配沧州,蒙师兄一路相护,方能保全性命;今朝浑浑噩噩,又蒙师兄点醒,只往后师兄且看林冲表现,有恩报恩,欠情还情,必不再相负于人。”

第二十三章:三不朽

    月上梢头,风雪交加,夜晚的宁静叫人沉默,也叫人彷徨。

    祝家庄内,张教头一家的小院内,窗门紧闭,昏黄的灯光印在张贞娘的脸上,原本俏丽温婉的面庞上爬满了疲惫,外面刺耳的风雪声肆意的刮着,直把这命运多舛的女子,一颗心刮得七上八下,无法平静。

    一旁的张教头见她这般模样,苦叹了一声,道:“儿啊,那人已背着荆条,在院中跪了半个时辰了,真不见一见吗?”

    张贞娘闻言,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只忍着不落下,强迫着自己冷静道:“爹爹,我与他缘分已尽,相见不如不见。”

    母亲李氏听他这般说,亦是长叹了一口气,晦涩莫名的说道:“若真是缘分已尽了,你又何苦纳你那马靴啊。”

    张贞娘一怔,看着自己手中缝到一半的马靴,嘴角挤出一抹苦笑,道:“这不是给他纳的,是给二郎纳的,他整日里龙精虎猛的,费鞋得紧叻,女儿得祝家三位弟弟百般维护敬重,也没有别的物事可以回报,只能做些微不足道之事。”

    “娘说的不是你手中这双,是你藏在床底的。”李氏幽幽的说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张贞娘耳中,却是心中的万般凄苦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帘无声滑落,掉在手中的靴子上,溅起点点泪花。

    张教头见此情景,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直站起身说道:“罢了,让他一直在外面跪着也不是个事儿,为父便出去替你看看吧。”

    只见张教头往外走了几步,开了房门,皎洁的月光洒在院中,目光所及之处,林冲赤裸着上身,背着一捆长满了倒刺的荆条,后背血里呼啦的,直挺挺的跪在小院中央。

    “林冲,你此番做出这般模样,却是又要作甚,你是要逼死我那苦命的儿吗?”张教头走到林冲面前,一脸愠怒的说道。

    林冲扭了扭冻僵的身子,声音嘶哑的说道:“岳丈,烦请让我见一见贞娘,林冲有话要说。。”

    “你与我女儿缘分已尽,却莫要叫老朽岳丈,老朽当不起,只你有甚话便直接跟我说吧,不用见我女儿。”张教头面沉如水的说道。

    “岳……张教头……”

    林冲满脸苦涩的说道:“林冲自知自己对不住贞娘,也对不住您二老,如今幡然醒悟,情愿赎罪。”

    “情愿赎罪?你又如何赎罪?林冲啊林冲,你可知覆水难收的道理。”

    张教头看着面前跪在雪地里的林冲,只满脸的复杂,当初寻到这林冲,自己却以为给自家闺女寻到了良配。

    二人成亲后也确是夫妻恩爱、琴瑟和谐,但高衙内与高太尉之事,却是将林冲性格的弱点暴露无遗,每每思虑起前后因果,张教头对林冲都是无比失望。

    林冲闻言,头却是埋得更低了,只沉重的说道:“林冲自知难以被原谅,只愿能得贞娘与二老宽恕,林冲甘愿当牛做马,偿还欠下的孽债。”

    张教头见他模样,却又是一叹,叹他英雄气短,也叹他与自家女儿恩怨纠葛。

    张教头正欲说话,便听得背后传出“吱呀”的开门声,张贞娘手中拿着一红一白两张纸,缓缓的走了出来。

    “爹爹,把他扶起来吧,让人看了笑话。”

    张贞娘朝着张教头说了句,待对方起身后,走到林冲面前,将手中一红一白两张纸递给林冲,道:“林教头,这是你当初的聘书和休书,如今一并还你。”

    “贞娘……你……”

    林冲面色发愣的接过聘书与休书,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爱人,直有万般话堵在喉头,却说不出来。

    张贞娘也不管他想说什么,直看着林冲说道:“林教头今日这番,是想与妾身破镜重圆么?”

    林冲听得此问,木讷的点了点头,后又摇头,再又点头,直心中七上八下,方寸全无。

    “林教头,你可知今日之张贞娘已非曾经的张贞娘,今日的你也不是当初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了。”

    张贞娘痴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妾身被祝老太公收为义女,祝家三子待我如亲姊一般,我家三郎是名传天下的人物,妾身就算下半辈子什么也不干,也能富贵到老;而你如今不过是个落难的配军,林教头,既如此我为何又要和你破镜重圆?”

    林冲闻言一震,愣在当场,直感觉有万箭穿心而过,痛得无法呼吸。身体紧绷,粗重的喘息牵扯着后背的伤口,血流不止,却似毫无感觉一般。

    好半晌后,林冲正欲开口,便又听张贞娘说道:“林冲,我知你心中有我,我心中也还有你,但我不可能就这样便又和你在一起,你若真想和我破镜重圆,你需得满足我一个条件。”

    “便是一万个条件,林冲也拼了命满足。”

    林冲闻言,直感觉方才一颗差点死去的心,又重新焕发生机,一脸激动的应道。

    “昔日晋国范宣子曾问大夫叔孙豹何为不朽,叔孙豹答曰: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张贞娘一脸正色的说道:“林冲,凡此三不朽,你做到其中一件,我便再嫁于你。”

    张贞娘话音刚落下,便见小院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祝彪搀扶着祝朝奉,身后跟着祝龙、祝虎走了进来。

    只见祝朝奉看着张贞娘,一脸的满意,直骄傲的说道:“这才是我祝家长女该有得气度。”

    张贞娘哪里会不知道祝朝奉父子四人的来意,只觉得眼眶泛酸,方才与林冲说话时的坚韧却是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落下。

    祝朝奉上前拉住张贞娘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一脸慈爱的说道:“傻孩子,你虽不是老夫亲生,但老夫亦视你如亲生闺女一般,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必担心,自有老夫并你三位兄弟为你做主。”

    祝朝奉安抚了张贞娘几句,便转头朝着林冲说道:“如何?林教头。”

    林冲看着场中情形,心中却是没有半点不适,亦为张贞娘能得到祝家父子的真心维护,感到万般欢喜。也明白自家娘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只自己伤她太深,才弄得如今这般局面。

    只见林冲解下背上的荆条,举起右手,三指并天,郑重道:“我林冲在此立誓,此生必竭尽全力完成条件,待条件完成之日,必十里红妆,再来下聘。”

第二十四章:一夜鱼龙舞

    政和七年,正月十五,上元夜。

    东京汴梁,官家敕令:依东京体例,通宵不禁,十三至十七,放灯五天,与民同乐。

    经过了十三、十四夜的前戏,各州府上供的奇灯也已搭建完毕,那宣德门前,上书“政通人和”四个大字的鳌山,更是搭了有数丈之高,正月十五上元夜的灯会迎来了高潮。

    家家门前扎缚灯棚,赛悬灯火,照耀如同白日;宣化门至宣德门,内外城连成一片,六街三市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正是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那皇城之内,更是鲜花着锦,天上人间。

    祥云龙凤阙,瑞霭罩龙楼。琉的瓦砌鸳鸯,龟背帘垂翡翠。正阳门迳通黄道,长朝殿端拱紫垣。浑仪台占算星辰,待漏院班分文武。墙涂椒粉,丝丝绿柳拂飞甍;殿绕栏杆,簇簇紫花迎步辇。

    疑身在蓬莱岛,彷佛神游兜率天。

    禁军左右内外共二十四班,通类五千七八百人,每人皆赐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上有小小金牌一个,凿著“与民同乐”四字,分散各种,随时随地听候点视。

    东京汴梁这座不夜城,上至皇帝百官,下至贩夫走卒,似乎没有受到城外天下糜烂局势的丝毫影响,这一场彻头彻尾的狂欢,如舞台谢幕前的高潮一般,让人沉醉其中。

    ……

    汴河大街与御街交汇之处,有一处古朴的三层酒楼。

    酒楼两侧的柱子上刻着一副楹联:人生苦短贵得意,不必老死恨枯槁。

    大门之上悬挂的牌匾,雕刻着风姿绰约的三个瘦金体大字:映水阁。

    映水阁开业一年,凭借着酒楼里那位年轻东家的长袖善舞、八面逢迎,已成了汴梁城内达官贵人密会聚集之所,清客文人附庸风雅之地,外来进京官员歇脚借宿之处。

    映水阁内,此时人声鼎沸,各路人士汇聚一堂,谈天说地,直把那灯会的景象描绘的惟妙惟肖。

    ......

    “这次江南上供的九彩霓虹灯端的是美轮美奂,观之令人心神摇曳。”

    “那九彩霓虹灯却不是最美的,若论美轮美奂,还得是成都府送来的八宝锦绣塑景灯。”

    “要我说还是莱州进贡的玉棚玲珑九华灯更好,上下通体九九八十一盏,精致到了极点。”

    “各位却是说漏了,若论华丽、庄严,哪盏灯又能比得上宣德门前,那由工部匠人精心构架数月,上书‘政通人和’四个大字的鳌山。”

    “是极是极,方此鳌山,才能彰显出咱大宋的繁荣昌盛。”

    ......

    但听得那楼下传来的饮酒作乐之声,街边茶馆中传出的丝竹管弦之音,宫墙上燃放的烟花爆竹之响,这上元夜的喧嚣与热闹,映水阁二楼的一处雅间内,一位中年文士却觉得自己与这汴梁城,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一颗曾经的拳拳报国之心,也渐渐的在这一派纸醉金迷中,彻底的死去。

    中年文士眉头紧促,满脸愁容的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樊川居士这句诗,用在如今这汴梁城,却是正合适哩;若非小乙也是见过这天下百姓疾苦的,这一年来见多了这汴梁城的鲜花着锦,怕也是要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推开雅间的门,缓缓的走到中年文士对面坐下,嘴角玩味的接过话说道。

    但见这年轻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二三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却是天生的一副好皮囊。

    此人却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被祝彪派来汴梁收集朝中信息,绣衣使青龙使,浪子——燕青。

    坐在其对面的中年文士,乃是来京述职,昨日刚到汴梁的阳谷县令,武植。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武植又是长叹了一声,说道:“这大宋朝天下各路都已如一团乱麻,偏偏这汴梁城内却是一派醉生梦死之景象,直叫人心中无比悲凉啊!”

    “武植哥哥却是无需这般感慨,这大宋朝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于你这阳谷县令来说,你已是做得极好了。”燕青闻言直安慰道。

    “却是武某无病呻吟了,不说这些了。”

    武植拢了拢衣袖,转而一脸正色的问道:“小乙哥,事情怎么样了?”

    “闻先生的书信,并柳公权的蒙诏帖,都由小弟亲自送到了蔡学士的府上,只那蔡学士言,要先见一见哥哥,才决定要不要相帮。”

    燕青说完此番话,却是长叹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欲言又止。

    武植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免担心的问道:“小乙,却是还有甚变故么?”

    “倒是未有其他的变故,只小弟今日见那蔡学士,其已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之像,怕是命不久矣了。”燕青嗟乎道。

    武植闻听此言,面色一滞,半晌之后,满腔的怨愤化为一声哀叹,一脸苦涩的说道:“却不是老天无眼,让那奸相高居庙堂作威作福,蔡学士这般国之栋梁,却只得郁郁而终。”

    ......

    月上中天,偌大的汴梁城内依旧是人声鼎沸,歌舞喧嚣,那一盏盏上元夜的灯火,如梦如幻,将整个汴梁城照耀的亮如白昼。

    六街三市灯火辉煌,各路民间艺人卖力的演出着,又有教坊司的乐伎引吭高歌。

    汴河之上,遍停楼船画舫,有上元诗会举行其上,才子佳人,宾客云集。

    皇城大内,赵官家宴赏群臣,奢华无度,饮的是玉液琼浆,吃的是珍馐美食,赏的是神女起舞,听的是靡靡之音,唱的是天下太平。

    正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只这天下各地,在这个上元夜,却并不似东京汴梁这般太平。

    大宋朝的北方,完颜阿骨打正在检阅三军,准备一两月后冰雪消融的攻辽大战;

    江南之地,摩尼教的旗帜已插得越来越广、越来越密集;

    河北淮西,群寇云集,越来越多失去生计的百姓选择加入其中,落草为寇;

    梁山水泊,波涛诡秘,深不见底,无声的沉默着,静静的等待它的主人。

第二十五章:武植拜师

    汴梁城,西角楼大街。

    因靠近皇宫大内,是以西角楼大街上居住的都是王公贵族与朝中重臣,两侧府邸俱是高门大院,各自争辉。

    大街中央却有一处古朴的三进府邸,原是神宗朝参知政事、变法大臣,拗相公——王安石的府邸。

    后蒙当今官家恩德,赐于王安石的女婿,如今的观文殿学士、检校少保——蔡卞居住。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蔡卞与其兄蔡京,俱是仁宗朝的侍郎蔡准所出,虽同出一源,也同样的才华斐然,但两者的品行与执政理念,却有着天壤之别。

    蔡京走的是北宋初年奸相、五鬼之首——丁谓的路子,而蔡卞却是一直视自家岳父王安石为榜样。

    蔡卞为官四十余载,熙宁三年进士及第,历任起居舍人、礼部侍郎、中书舍人、尚书左丞,为官廉洁、勤政爱民,政声卓著。

    《宋史》记载的:“广州宝具丛凑,一无所取。及徙越,夷人清其去,以蔷薇洒衣送之。”

    这里讲的便是蔡卞,其居池州时,夷人知他清廉要离开,就用蔷薇露洒在衣服上的最隆重的礼节为他送行。

    此时的蔡卞或许亦不曾想到,在其死后,所得的谥号,乃是文臣所求之极——“文正”。

    有宋一朝,共历十八帝,享国祚三百一十九年,谥号“文正”的,不过九人。

    ......

    武植朝门房递了拜帖,等了稍许时间,便有一管家打扮的老者前来,领着武植进入府内。

    后院的一处石榴树下,年近七旬的蔡卞,正卧在一张躺椅上,闭眼假寐,沐浴着这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武植见状,却也不开口打扰,只静静的站立在一旁。

    约莫盏茶时间,武植的耳旁传来一阵轻轻的鼾声,转过头看,却是蔡卞已经睡着了。

    武植本想寻人找条毛毯给蔡卞盖上,又觉得自己前来拜访却是不好随意走动,万一冲撞了府中家眷便是大大的不好,思虑片刻后,自脱下身上的外衣,轻轻的盖在老人身上。

    此时,原本忐忑的武植,心中却是难得的平静下来,席地而坐,守在一旁,只安静的等待蔡卞苏醒。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武植正老僧入定之际,忽听得耳边传来几声苍老的声音。

    “却难怪你能在阳谷县政绩斐然,只这般心性与品格,便胜过了这天下绝大多数的官员。”

    武植闻言,连忙起身,仔细的正了正衣冠,朝着蔡卞躬身揖礼道:“后学末进武植,见过蔡学士。”

    “不必客套,你之来意,老夫已知晓,只若你要老夫帮你,却还得回答老夫几个问题才行。”蔡卞拿过手边的拐杖,摆了摆手,颤颤巍巍的起身说道。

    “请老大人发问,学生知无不言。”武植一脸恭谨的应道。

    蔡卞的拐杖轻轻的杵了杵地,浑浊的眼底泛起睿智的光芒,开口道:“你在阳谷县令任上五年,政绩斐然,按理来说早该升迁,或为一州之长,或调为京官,你却为何不愿升迁?”

    “学生自知才疏学浅,治理一县之地已是极限,不敢居功以求上进。”武植恭声道。

    蔡卞闻言,冷哼一声,重重的杵了杵拐杖,沉声道:“你若不愿说实话,便自离府吧。”

    武植沉默片刻,深深地朝蔡卞作了一揖,直道:“却不敢再欺瞒老大人,只因如今朝中权奸当道,武植只愿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却是不愿入朝为官,过那时时刻刻勾心斗角的日子。”

    “这却还算是句实话,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迁怒于你,只老夫比你更恨那蔡京。”蔡卞一脸愠怒的说道。

    “老夫再问你,若有一朝你身居高位,你却要如何行事?”

    武植闻言挺直身躯,一脸正气的说道:“学生欲学范文正公,自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好!只看你为官一任的表现,与今日之言行,老夫便信你。”

    蔡卞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算武植过关了,随即又开口道:“只若老夫就这般直愣愣的去为你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县令说话,难免落人口实,武植,我且问你,你可有老师?”

    “学生自幼家中贫苦,后得前恩州知州潘太公看中,收入门墙,赐学生表字田岭,如今家中拙荆,便是潘太公之女。”武植应道。

    蔡卞闻言展颜一笑,眉宇间的皱纹揉成一团,一时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直一脸喜色的说道:“你既已娶了那潘太公之女为妻,那他便是你的老泰山了,你便是再拜一师也无妨;武植,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武植身躯一震,直郑重下拜,面色激动的说道:“蒙恩相不弃,学生愿意。”

    “如此甚好。”

    蔡卞满意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只如此这般,老夫既收得你这得意弟子,又能在你所求之事上做些文章了。”

    ……

    蔡府中堂,挂王安石画像一幅,画像之下,置供桌一张,并太师椅两把,一把居中,一把位于侧方。

    供桌之上摆放六礼束脩: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

    蔡卞领着武植步入中堂,来到王文公的画像前,道:“老夫一身所学皆来自泰山王公,你便拜其祖师罢。”

    武植闻言,便恭敬的双膝跪地,认真的三叩首。

    叩完起身,武植将蔡卞扶于居中的太师椅前坐下,又有管家领着一位身着紫色官袍,腰间系着金鱼袋的老者走了进来,坐在侧方的太师椅上。

    “今日老夫收得一佳徒,特请达夫兄前来见证。”

    蔡卞朝着紫衣官袍的老者说道,后又扭头看向武植。

    “此乃知枢密院事,燕国公郑居中大人。”

    武植闻言,心中却是一惊,只面色上倒是未有丝毫表现,不卑不亢的朝着郑居中躬身拱手道:“晚生见过郑大人。”

    “不必客气,今日你拜了元度为师,往后便称呼我为世伯吧。”

    郑居中却是不拿架子,只微笑的说道,片刻后面色一正,朝着武植开口。

    “跪下吧。”

    武植依言而跪,便听得郑居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行拜师礼。”

    武植闻言三叩首,再听得郑居中声音响起。

    “弟子奉茶。”

    武植起身,自管家手中接过一盏热茶,恭敬的递到蔡卞面前,道:“弟子武植,请老师用茶。”

    ……

第二十六章:大朝会

    上好的青石铺造的地面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松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大理石堆砌的宫墙。

    一条笔直的大道尽头,雾气萦绕不散,隐约中露出的峥嵘,一座巨大的宫殿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家天下’的气派。

    轩冕朝元涌翠埃,中天鸡唱内门开。

    云开五凤层楼矗,日绕群龙法驾来。

    谒者引班联宝带,上公称寿进金杯。

    撞钟告罢宫花侧,人指儒冠锡宴回。

    正月十八,大朝会。

    大庆殿上,宋徽宗赵佶头戴通天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以玉犀簪导之,身着绛纱袍,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挂金玉佩绶,面向群臣龙椅高坐。

    殿内文武分班站立,泾渭分明,文官最前列站着宰相蔡京、检校少保蔡卞兄弟二人,武将最前列,却是站着一身文官打扮的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同知枢密院事童贯二人。

    大宋朝以文御武的制度,却是不知让多少名将感到憋屈与痛苦。

    “众卿有何本奏?”宋徽宗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便见武将前列的童贯躬身出列,拱手道:“微臣启禀官家,如今我大宋军队已攻入西夏腹地,臣请官家发令尽起西军,一战破西夏。”

    “官家,不可再攻西夏了。”

    武将行列中的一员老将却是忍不住,当先出列反对道:“如今的西夏已非是小梁太后当政的西夏了,那夏帝李乾顺颇有雄才,如今已将西夏整合成一块,前番虽我宋军连战连捷,但西夏大军亦未伤筋动骨,若再贸然攻夏,必被其反噬。”

    “种师道,你却是认为官家不如那李乾顺雄才大略吗?”

    那童贯闻言,却是不急着反驳,只抓着老将言语中的漏洞,放声呵斥道。

    这员老将却不是别人,乃是如今的大宋朝西线屏障,西军精锐种家军主帅,一代名将——种师道。

    种师道闻听此诛心之言,只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此奸贼大卸八块,却又不得不匆忙跪地,直悲呼道:“官家,老臣绝无此意,官家雄才大略,自非那李乾顺可比,但如今这西夏确是不可再强攻了。”

    “老将军起身吧,种家一门俱是忠臣良将,朕又岂会因言获罪于你。”

    宋徽宗一脸关爱的说道,心中却是不喜,其本是个平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之言的浪荡天子,又哪里听得进种师道这等老将的逆耳忠言。

    “熙河经略使刘法何在?”宋徽宗朝着武将行列中扫了一眼,开口道。

    只见一身披甲胄,剑眉星目、虎背狼腰的壮年将军跨步而出,沉声应道:“臣在。”

    “刘将军亦是与西夏交手多年的宿将,便由你来说一说朕该听谁的。”宋徽宗晦涩莫名的看了刘法一眼,意味深长的问道。

    刘法低着头,心中哪会不明白方才官家看自己那一眼是何意,分明是想让自己支持童贯出兵西夏,只却不知自己亦是这般想法。

    “臣附议童枢密所言。”刘法躬身道。

    种师道闻言,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法,却是不曾想到与自己同处西军的这员大将,竟会附议童贯这好大喜功的奸贼之言。

    只种师道却是更不会想到,此时的刘法心中也存了灭亡西夏,封侯拜相的想法。

    种师道正欲开口再言,却见蔡京、高俅等人俱是出列,纷纷附议童贯,种师道哪里还能不明白,童贯想灭西夏是真,龙椅上坐着的这位官家想灭西夏更是真。

    “好,准奏。”

    宋徽宗龙颜大悦,放声道:“便由同知枢密院事童贯统兵,熙河经略使刘法为都统制,着你二人尽快返回宋夏边境,伺机出兵攻夏。”

    童贯、刘法二人闻言,俱是一脸喜色,躬身应喏。

    “众卿可还有本奏?”宋徽宗又开口道。

    文官前列的蔡卞瞄了一眼身旁准备出列的蔡京,抢先一步,颤颤巍巍的出列道。

    “官家,老臣蔡卞,求乞骸骨。”

    蔡卞话音落下,大庆殿内响起一阵骚动,身后的蔡京眉头紧促,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位兄弟,却不知其此举何意。

    宋徽宗闻言,亦是从龙椅上站起,一脸关切望着蔡卞,直说道。

    “蔡少保却是为何呀,朕和大宋都离不开老大人呀。”

    “老臣已是风烛残年,帮不到官家什么了,还请官家垂怜,准老臣致仕。”蔡卞叹了口气,直拱手道。

    “既如此,朕便准了。”

    宋徽宗沉吟片刻,面上露出一抹笑容,道:“老大人为我大宋操劳一生,如今可还有甚心愿,朕自帮你完成。”

    “老臣却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官家恩准。”

    “老大人但讲无妨。”

    “老臣忙于国事数十年,一生无子,唯有一弟子,乃是京东西路阳谷县的县令武植,老臣自知时日无多,望官家恩准,让武植护老臣返回祖地福建。”

    “此乃是人之常情,朕......”

    “不可官家。”

    宋徽宗正准备同意,便听得蔡京急忙出列说道。

    听到了此处,蔡京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这位兄弟打得什么算盘,必是又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护佑对方,正好趁着自己致仕之机,向官家提出条件。

    若是他人倒也罢了,毕竟兄弟几十年,虽政见不合,但时到如今,自己成全了他也无妨。但那阳谷县令武植,却是自己早便看重的,正要趁着此次其入京述职,好拿捏他投入自己门下。

    “官家,那武植乃是去年各州县考核甲上官员,其在阳谷县任上,将那阳谷县治理的欣欣向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此国家栋梁之材,岂能因蔡少保致仕,便不做任用,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议论官家不会识人用人么。”

    蔡京躬身拱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脸为国为民的说道。

    宋徽宗闻言,面色一喜,蔡京见状,直又开口道。

    “官家,不如留武植在京城做官,侍奉蔡少保,如此既能使武植为国出力,又能免得蔡少保一路舟车劳顿,却不是更好。”

    蔡京话音刚落,便见蔡卞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脸绝望的说道:“兄长,只如今弟已时日无多,便是连落叶归根的愿望你都不愿成全于我吗?”

    只这一声二十年未曾听到的“兄长”,将蔡京喊的愣在当场,蔡京望着一脸凄苦之色的蔡卞,心中却也是一酸,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半晌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朝着宋徽宗躬身拱手,退回了行列中。

    只心中想着:就冲这一声兄长,便成全了你吧。

    宋徽宗见状,也不再犹豫,当即开口道:“蔡少保一生于国有大功,加封为太傅,准予返乡;阳谷县令武植政绩卓著,加封朝奉大夫,赐银鱼袋,续任阳谷县令,并护蔡老大人返乡福建。”

    ......

    日上中天,持续了一上午的朝会结束,文武百官陆续退朝。

    宣德门前,蔡京与蔡卞一前一后的出现,待两人即将分散而行时,蔡卞望着蔡京的背影,意味深长的说道。

    “兄长,卞此番将与你永别了,只望你日后三思而后行,多为身后之事考虑,切勿把路走绝了。”

    蔡京闻言,身形一滞,片刻后又快步而行,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蔡卞重重的叹了口气,亦是走向了自家的马车。

    皇宫大内的宣德门前,如二十年前的那个正午一般,一门两兄弟,两架马车,背道而驰。

第二十七章:蔡氏父子

    东京城内,汴河横穿而过,汴河之上有大小桥梁十三座。

    其中金梁桥以“金梁晓月”闻名天下,然而在朝野上下,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心里,威名最盛的还得属太师桥。

    太师桥本无独特之处,只因桥头矗立着一座蔡相府。

    北宋徽宗一朝,二十五年间,绕来绕去,都绕不过蔡相府中这位,位极人臣,把持朝政,先后四任宰相的蔡京。

    蔡相府内,书房之中,蔡京端坐于案牍之后,长子蔡攸、季子蔡绦分坐在案牍两侧。

    “父亲,这蔡卞也太不知好歹了,致仕了都还与您作对。”蔡绦一脸气愤的说道。

    蔡京闻言,面色愠怒,呵斥道:“住嘴,他便是与老夫再不睦,也是你二叔,哪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一旁的蔡攸见状,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因蔡京素来偏爱季子蔡绦,其余诸子皆是不满,却又敢怒不敢言,只都将记恨放在了蔡绦身上。

    如今见蔡绦被呵斥,蔡攸只感觉心情都好了些,却是故作姿态的煽风点火道:“四弟鲁莽妄言,父亲切勿动怒。”

    蔡京把蔡攸神色之间的变化尽收眼底,宦海沉浮数十年,哪里看不出蔡攸这般明显的伎俩,只心下一沉,如今自己这长子圣眷正浓,官位越来越高,已是越发的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只官家重用于我,却也猜忌于我,这中间还需要蔡攸来居中调解,否则老夫必要罢了他的官,好好敲打其一番。

    “居安,今日朝中之事,你怎么看?”蔡京朝着蔡攸开口道。

    “父亲是问西夏之事,还是二叔之事?”

    “你便都说一说吧。”

    “西夏之事孩儿虽不知童贯与种师道究竟谁对谁错,只那童贯摸准了官家的心思,所以种师道就算再有道理,也变得没道理了。”

    “还有呢?”

    “还有便是父亲今日支持那童贯,是想还了前番他助你复相之情吧。”

    “说的不错,那童贯能摸准官家心思,本相又岂能不知,是以便顺水推舟,偿还了他昔日相助之情。”

    蔡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说道,只心中将一旁懵懵懂懂、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蔡绦,与蔡攸对比一番,却是怒其不争,枉费了自己在其身上花费的心思。

    “你二叔的事情你怎么想?”

    “孩儿赞同父亲方才所言,不管过往如何,二叔终究是二叔,如今他既愿告老还乡,便由他去吧,那武植与阳谷县令的位置却也不关痛痒。”

    蔡攸话音刚落,还不等蔡京开口,一旁的蔡绦便直跳将起来,急道。

    “岂会无关痛痒,那阳谷县令的位置,我已许诺给西门庆了,若叫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岂不让我在那厮面前失了面子。”

    “胡闹。”

    蔡京一脸不悦的朝着蔡绦训斥说道:“你不过区区一侍从贴职的徽猷阁待制,这大宋朝的官员升迁任免,何时轮得到你来说的算。”

    蔡绦闻言却是不惧,仗着自己得蔡京宠爱,直嬉皮笑脸的说道:“父亲,孩儿这不也是为你考虑,那西门庆虽是个小人物,却也认了你当干爹,孩儿想着赐他个官身,也免得您面上无光不是。”

    “只那厮脸皮厚过城墙,一口一个干爹的叫着,老夫何时答应过。”蔡京一脸的鄙夷,讥讽的说道。

    蔡京已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会看得起西门庆这等泼皮,只看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面上,对那厮扯着自己虎皮当大旗之事,不做理会罢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几番道理,那厮虽是扯着本相的虎皮,但在外人眼里却也算是本相门下,却是该赐他一个官身,免得丢了本相的脸。”

    蔡京幽幽的说了一句,朝着蔡攸道:“居安,此事你便帮一帮你四弟吧。”

    蔡攸闻言,直心头冷笑,但此刻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此事却是不难,虽官家金口玉言,让那武植续任阳谷县令,但我们却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

    蔡京闻言,便知晓了蔡攸之意,开口定调道。

    “却是个好办法,你便以老夫的名义,给郓州知州程万里去封书信吧,让他把阳谷县的县尉调往别处,让西门庆补上空缺。”

    蔡攸应了声喏,便起身朝着蔡京拱手道:“父亲若无他事,儿便告辞了,晚些时间,儿还得还得同官家去会那李娘子。”

    蔡京闻言,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了声“去吧”,蔡攸便转身往外走去,只待书房门口时,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蔡京意味深长的声音。

    “居安,为父年事已高,这相位迟早是你的,你且再等一等,无需那般着急。”

    ......

    汴梁城繁华的街道上,蔡攸坐在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内,一脸的阴沉之色。

    回想起蔡京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中一阵烦躁,往日里蔡京与蔡攸父子二人虽早生嫌隙,但如方才那般挑明了说,却还是头一回。

    四十年来父子情,吁嗟今日任飘零。

    半晌之后,蔡攸嘴角扬起一抹邪笑,只喃喃道。

    “父亲大人,老而不死是为贼,只如你这般,我却还得等到何时,这宰相之位,谁不想坐呢!”

    ……

第二十八章:祝彪吐哺,李扈归心

    光阴飞逝,自正月十八大朝会后,又过了七八日,武植随着告老还乡的蔡卞一家老小,自宣化门而出,前往千里之遥的福建。

    宣化门前,满脸沧桑的蔡卞撩起马车的窗帘,用那一双浑浊的双眼,最后看了看身后的汴梁城。

    那城头之上,恍惚之间立着一道道身影,有一身绛纱袍的宋神宗,有一身紫衣官服的王安石,有司马光、欧阳修、文彦博、黄中庸......

    那些人似在向他招手,蔡卞眼角两行热泪无声滑落,双唇一张一合喃喃自语道。

    “愿我大宋世世代代,既寿永昌。”

    ......

    山东大地,冰雪消融,苍茫大地之上,吐出点点嫩芽。

    独龙岗祝家庄内,一派热闹喧嚣,庄内各处挂满了红绸,年味才散去不久,对于整个独龙岗来说,只几天后,更重要的事情便要到来。

    大婚前的一切事务,张贞娘摆出一副长姐风范,大包大揽,又有祝龙、祝虎、锦儿等人帮忙打下手,连带着桃夭那小丫头,都整日里忙里忙外的到处乱跑,只作为主人公的祝彪,却是仿佛被排开在外了。

    不过今日,祝彪最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办,只因扈家庄的庄主扈成带着自家妹子的嫁妆,李家庄的庄主李应带着给结义兄弟的新婚贺礼,联袂而来。

    祝彪的小院书房内,祝彪、闻焕章、李应、扈成四人,围着案牍而坐。

    望着眼前案牍之上厚厚的一沓房屋地契,祝彪满眼感动的朝着李应与扈成说道。

    “两位兄长可都想好了?”

    扈成与李应对视一眼,便当先开口道:“如今这独龙岗偌大的产业声望,都是三郎你攒下的,我扈家庄这些年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如今我家妹子嫁与你,我与父亲早便商量妥当,将扈家庄以嫁妆相送,往后便不分彼此,三郎切勿推脱。”

    李应也是一脸认真的应和道:“我与扈成兄弟也是一般想法,这些年咱独龙岗虽是名义上的三庄一体,但如此长久下去却也是不行,如今咱这岗上越发的红火,三庄彻底合一势在必行,只往后三郎你便是这岗上唯一的主心骨,再没有甚祝、扈、李之分。”

    一旁的闻焕章见状,看着眼前扈李二人如此情真意切,也是动容,直朝着祝彪道:“李应兄弟、扈成兄弟高义,三郎你便收下吧,李应兄弟说的在理,独龙岗却是应该彻底统一了。”

    祝彪听罢三人言语,心中感慨万千,只并未急着收下案牍上的房屋地契,只朝着扈成与李应说道。

    “两位兄长知祝彪是何为人,只有些事情往日里小弟不曾与你二位明说,今日两位兄长将一庄老小性命相托,小弟便把有些话和你们说明白一些。”

    李应与扈成闻言,俱是心头一震,对视了一眼,便正襟危坐的等待着祝彪的下文。

    只听祝彪继续说道:“两位兄长,祝彪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俱是为了养望于民间,日后所行之事,会越来越凶险,一步踏错,便是满门被灭的下场......”

    话到此处,祝彪略作停顿,便见李应起身抱拳,一脸郑重道:“三郎,平日里你唤李应为兄长,往后不管你所行何事,某家只管以你为主,刀山火海,自带某家一个。”

    扈成也不含糊,直说道:“我家妹子嫁与三郎,往后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便没有两条心。”

    祝彪微微一笑,便接着说道:“两位兄长应当知道咱大宋朝北面的辽国,每一次宋辽大战,往往我大宋军队要付出数位士兵的性命,才能换得一辽人的性命,一百多年辽国压得我大宋出不了气。”

    “但两位兄长或许还不知,这些年辽国政治腐败,民生动荡,两年前,辽国东部黑山白水间的女真人,打破了黄龙府,去岁又占领了辽人的东京辽阳府,建立了金国,护步达冈之战,女真人以两万骑兵,打败了辽国天祚帝的七十万大军,如今辽国已有一半的领土,落入了女真人手中。”

    听到此处,扈成直一脸的震惊之色,看了眼旁边同样震惊的李应,只心中骇然的想到:去岁某自北地贩马,便听得了一些消息,却是不曾想那金人如此彪悍,只把那压得大宋朝一百多年抬不起头的辽国,打得如此惨败。

    却听祝彪继续说道:“若无意外,辽国的灭亡怕是也要不了许多年了,然如今我大宋朝的腐败更甚于辽,若过些年女真人灭了辽国,我大宋与金国之间便再无缓冲,一头饿狼刚刚饱餐一顿,却又看见了更大的一头肥羊,两位兄长觉得,当这头饿狼消化了腹中之食,它会放过眼前的肥羊吗?”

    听到此处,李应与扈成心中骇然,二人望向一旁的闻焕章,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心下更是震动,只二人终究不是乡野村夫,不至于只听得些消息便乱了分寸,继续听祝彪说道。

    “如今我大宋朝权奸当道,民生凋敝,天下各处强人林立,这天下如一个火药桶般,一点就炸,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若待那金国大举南下,又该拿什么来抵挡?”

    李应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望着祝彪,闪烁着阵阵精光,见祝彪对着其点了点头,直感觉胸中气血上涌,心头的激动难以自持。

    一旁的扈成见李应异状,不明就里的问道:“李应兄弟却是怎么了?”

    李应压下心头的激动,对扈成一脸正色的说道:“扈成兄弟,三郎要挽天倾。”

    “啊!”

    扈成闻言亦是身躯猛地颤抖,激动的满面红光,只眼神直勾勾的望着祝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祝彪见状,笑了笑,开口道:“两位兄长所想不错,祝彪确是存了这般想法,如今河北田虎、淮西王庆已成了气候,又有那江南的方腊以摩尼教之名欲行汉末张角之事,在我和老师看来,此三人造反只在三五年间,届时便是我独龙岗彻底壮大之机,收拢流民,组建义军,以备后患。待金人南下之时,便伺机而动,或挽天倾,或自立一方。”

    祝彪一番话,直把李应、扈成二人说的心神摇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闻焕章见状,一脸正色的提点道:“方才三郎所言,二位心中有数便行,切勿传扬出去,遭来祸端。”

    二人闻言,只连忙抱拳,只听李应道:“闻先生放心,李某与扈成兄弟都不是不晓事之人,方才之言,出三郎口,入我二人耳,绝不叫他人知晓。”

    祝彪与二人相交多年,自是放心,一人是自己结义兄长,一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大舅子,却都不是外人,是以祝彪才会在方才坦诚相待。

    便听祝彪说道:“如今我独龙岗人丁兴旺,又有诸多好汉相投,前几日我与老师便商量,为咱日后发展定下个章程,今日两位兄长也来了,稍后便让吕方、郭盛去请众人到议事厅相聚,一并把事情办妥了。”

第二十九章:群雄定职事

    半个时辰后,祝家庄议事厅内,诸人到齐,一番寒暄之后,便听得祝彪当先开口。

    “数年前,祝彪不过一懵懂少年,幸得闻先生点拨,开了心智;后来得王教头与栾教师屈尊于祝家庄,教某三兄弟武艺,又帮忙训练庄丁,方才有了我独龙岗如今之气象;再之后在那高唐州,遇见了时迁这厮偷某钱袋,被我发现捉回庄来,路上却是又在对影山瞧见吕方与郭盛比斗,也被某拐来祝家庄;过往种种,今日思之,恍如昨日......”

    听到此处,闻焕章嘴角含笑,王进与栾廷玉也是对视一眼,一脸的感慨。只时迁却当场坐了蜡,在场诸人皆是向其投去调戏的眼神,直把这汉子逼得连连拱手,一脸的无奈。

    便听祝彪继续说道:“多年来,祝彪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却是不曾想今日能在江湖上留下这些许名声,竟得林教头、鲁提辖、乔道长、杜壆兄长、孙安兄弟、石秀兄弟等诸位英雄好汉相投,祝彪在此拜谢诸位。”

    祝彪说完起身,朝着众人拱手鞠躬;众人见状,便连连起身,鞠躬复拜。

    祝彪坐下身,继续开口道:“早些时间祝某已与李应、扈成二位兄长商议过,往后这独龙岗上,再无祝、扈、李之分,诸位兄弟都是一家人;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独龙岗虽不似朝廷那般需弄个三省六部,也不似那绿林山寨要排个座次,但该有的章程还是得有,便请闻先生颁令,诸位若有疑问,尽可当面说之。”

    众人闻言,尽皆望向闻焕章,便见闻焕章微微颌首,从怀中摸出早已拟好的名单,开口道:“诸位兄弟皆是响当当的好汉,今既投身于此,望诸位勠力同心,勿违义气。”

    闻焕章话音落下,便见林冲起身,放声道:“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众人闻听林冲此言,俱是起身,放声大喊,那鲁智深、孙安、祝虎俱是嗓门大的人物,这议事厅直被几人吼得震天响。

    祝彪一脸欣慰的看着厅内众人,只看到那林教头时,心中却是无比感慨,这林教头自从心结解开,便如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意气风发,令人心折。

    待众人安静下来,闻焕章放声道:“诸位兄弟皆是义薄云天,如此,闻某便颁令。”

    计开:

    独龙岗诸事总管:山东豪侠、小圣人——祝彪。

    掌机密军师:布衣卿相——闻焕章,幻魔君——乔道清。

    掌情报绣衣使:女诸葛——扈青娥,鼓上蚤——时迁,浪子——燕青,拼命三郎——石秀。

    掌钱粮行商事:扑天雕——李应、飞天虎——扈成,鬼脸儿——杜兴。

    掌独龙岗后勤事:祝龙。

    独龙岗总教头:百尺竿——王进。

    骑兵教头:豹子头——林冲,赛桓侯——杜壆。

    步兵教头:铁棒——栾廷玉,花和尚——鲁智深,屠龙手——孙安。

    独龙岗护卫军:祝虎,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

    独龙岗一应器械督造:金钱豹子——汤隆。

    闻焕章一口气将议事厅内众人各自职事念完,便听得祝彪接过话说道。

    “如今咱独龙岗有庄丁八千人,有三千人按禁军模式训练,另外五千人以厢军模式训练,便由林教头与杜壆兄长先从三千人中选出一千人,分作两营,一营五百人,作骑兵训练。”

    林冲、杜壆闻言,便当即起身应喏,之后便听得杜壆朝着林冲开口道。

    “林教头,你昔日乃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见惯了好兵歹兵,如今这岗上只你我二人骑兵教头,稍后选人的时候你可得帮帮杜某,多挑些好苗子,却是别叫步兵的教头捡了漏。”

    “甚叫我步兵教头捡漏,杜壆兄弟,你这话可不地道啊。”

    杜壆说完,还未等林冲开口,一旁的鲁智深便扯着大嗓门说道,连带着孙安与栾廷玉也纷纷点头附和。

    林冲闻言,爽朗一笑,便道:“师兄,甚事林冲都可让你,只这选兵之事,林冲却是不能相让的。”

    “甚劳什子兄弟情义,都是假的。”鲁智深拍了拍敞亮的脑门,故作夸张的假意碎了一嘴道。

    众人见状俱是放声大笑,便又听祝彪说道:“鲁提辖、栾教师、孙安兄弟,各从三千人中选五百人,再从五千人中各选五百人,分步兵三营,每营一千人。另三千人中剩下的五百人,由吕方与郭盛领走,再从五千人中选出一千人人,五百人组成岗上的护卫军,另五百人交由汤隆兄弟,成立器械营;剩下的人就由王教头与二哥祝虎继续操练。”

    鲁智深、栾廷玉等人纷纷起身应诺,自此,独龙岗告别了原本散漫的庄丁模式,改由军中模式,骑步兵各营中的百夫长、什长、伍长各基层职位,便要由营内的庄丁各自努力争取了。

    定好职事之后,祝彪又与众人商议了一些事情,便已是夕阳西下,此时张贞娘早已吩咐备好酒席,便见一身粉衣的小桃夭进来晃了一圈,又跑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有一众庄丁抬着座椅板凳走了进来,待搭好之后,酒肉吃食便流水似的端了上来。

    众人依次入座,都是些豪爽的江湖好汉,又相处了一段时间,自不会彼此客气,端起酒碗便开始拼酒。

    祝彪却是最惨,众人都知他几日后便要大婚,便频频敬酒,其中以鲁智深和孙安二人最是豪爽能喝,这鲁提辖平日里豪气干云,到了酒桌上劝酒的话却是一套接着一套,孙安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二人一左一右,直把祝彪喝得腹中酸涩,连连求饶。

    刚把鲁智深与孙安二人应付过去,扈成便又见缝插针的端着酒碗挤了过来,只见得扈成此刻已是醉意阑珊,一口一个妹夫的叫着,三句不离我家妹子这样,我家妹子那样。

    祝彪虽是喝得已经到了嗓子眼,但想着扈青娥,却也不好拂了这大舅哥的面子,只得跟他干了几碗。

    眼见着祝彪已喝得快不行了,祝龙、祝虎便不依了,只听那祝虎放声道:“只你们这帮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兄弟,却只顾着灌我家三郎的酒,有本事和我祝虎碰一碰,谁先倒谁便不算好汉。”

    众人听他这般说,哪能依得了,纷纷提着酒坛便来,祝彪朝着两位兄长投了个保重的眼神,便捂着肚子向外间而去。

    待再回到位置上时,便见林冲提着酒坛坐在那里。

    只见林冲为祝彪倒了一碗酒,而后抱起酒坛开始狼吞牛饮,片刻之后,直把一坛酒喝得个底朝天,一脸的涨红的说道。

    “公子,林冲此生除了父母生养之恩,最该谢的就是你,一谢你救贞娘一家出东京,二谢你收容林冲,让林冲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三谢你不计前嫌,重用于某,让林冲有机会完成贞娘的条件。”

    祝彪听他说完,也是心头一阵感慨,叹了口气,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的说道:“林教头,只希望小弟能早日叫上你一声姐夫。”

    ……

    这一场酒,直喝得大多数人都醉得不醒人事,当祝彪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正午时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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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之祝王朝介绍:
这一年,东京城内,道君皇帝正揣摩着廋金体,搜刮着天下奇石。
这一年,白山黑水之间,一个彪悍的民族已经迅速崛起。
这一年,黑三郎刚刚当上押司,方教主高呼着摩尼教;田虎还是个破落猎户,王庆正在段家倒插门。
这一年,山东地界独龙岗上,一位现代青年望着北宋末年的烟火人间,种下了一个力挽天倾的理想!!水浒之祝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之祝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之祝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