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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九阙凤华txt下载     九阙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7章 胆大身体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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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白阴沉着脸,软绵绵地由两个小太监拖着往外走。

    宇文初彬彬有礼地跟着他,温和地道:“陛下,既然已经出了宫城,不妨玩高兴了再回去。就这样回去,岂不是白跑了这一趟?”

    宇文白磨牙,委屈又愤怒地瞪着宇文初。他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个一直看似沉默温和不多事的六皇叔,一旦发起疯来有多可怕。他很想甩袖而去,但他从宇文初的眼睛里看到了其他东西,他心思一动,想到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宇文复,认定太皇太后一定巴不得自己死在英王府,然后立刻推举宇文复上位。

    他不能就此离开,宇文白拿定了主意,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装模作样地和宇文初道:“既然六皇叔诚心相留,朕若是就此离去未免太不近人情。那就请六皇叔引路吧!”

    宇文初平静地一摆手:“陛下这边请。”他抬起头来看向飞燕阁的方向,看到窗边的明珠,低声和魏天德说了几句话,魏天德领命朝着飞燕阁奔去。

    幸好只是死了一个胡桐,看这样子是闹不大了。明珠松了一口气,往后仰倒在躺椅上,疲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昌华担忧地坐在一旁观察她的状态:“你不要紧张,放松,放松,多想想好的。”

    明珠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小腹上,轻声道:“我挺对不起他的。从怀上他开始,就接二连三的遇到多少事,但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凶险。我很害怕,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故和你出事而不管。”

    昌华沉默片刻,张开双臂将明珠拥入怀里,轻声道:“你待我的这份情意,我只要活着就不会忘记。”

    明珠一笑:“你值得。”昌华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但她知道,那就够了。这人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情感,让人想起来就觉得温暖觉得感动。

    昌华把手放在明珠的小腹上,低声道:“好侄儿,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姑姑要羞愧而死。”

    “你六哥说过,要有忌讳,大过年的不要说这些死啊活的。他一定会好好儿的,我知道。”明珠吸了一口气,微笑着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好宝宝,娘亲知道你都懂得,你是娘亲的好宝宝,刚才只是一件小小的惊吓,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害怕。”

    她不知道究竟是情绪放松起了作用,还是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听懂了她的话,不再害怕了,总之那种紧绷绷的不舒服的感觉渐渐没有了。

    唐春来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来的,进门就光顾着喘粗气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就恨不得一闭眼就到七月份算了,那时候王妃已经生产,他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的,随时预备着被拎过来诊脉保胎啥的。

    明珠反倒比他镇定几分,微笑着道:“别急,先缓口气,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是你不急,殿下虽然没有直接露面,但派来问话的人已经来了三拨啦,此刻魏天德还贼兮兮地躲在外头打探消息呢,就是怕给你看到给你压力。唐春来喘了几口粗气,陪着笑脸走过去,也顾不得给昌华公主行礼问安,先让明珠伸手。

    然后他就开始谢天谢地谢菩萨谢诸路神仙了,一切都很好!就算是有点小问题也不是问题,一副安胎药,再休息两天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这王妃真是身体好啊,看来这小世子也继承了她的胆大身体壮,将来还不知道有多皮呢。

    唐春来暗自感叹了一回,动起了脑筋。这次他必须得吓王妃一吓,让她收敛一点,不然以后自己迟早得给她吓得英年早逝。他皱起眉头,一直不说话。

    明珠其实也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唐春来,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偏偏从前一直都很干脆的唐春来,这次就是不干脆,皱着眉头号了左手又换右手,神色沉重得很。

    “不好吗?”明珠藏不住话,立刻就开口问了。

    唐春来不敢说不好,不然吓到了明珠,真出点什么问题宇文初得要他的命。他斟字酌句地道:“小世子被吓着了,王妃您必须得好好养一养,幸亏是已经过了前三个月,不然还真不好说。属下先给您开一副药,吃着看看。”

    偷眼瞅到明珠和昌华公主都松了一口气,他就开始唠叨:“王妃能走能动爱动是好事儿,但也不能像这样惊险的,胎儿虽是在母体里,却也会惊恐忧惧,对他生长不好啊。您不想像这样吧?”

    明珠晓得他有怨言,但她今天真的是很冤枉,真正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叫她只顾着自己,不管安小故和李舒眉的死活,她做不到,昌华当时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她也没想到那鱼钩会往她脸上飞啊。当时她也想好了的,哪怕就是脸毁了她也会先顾着肚子,但是宇文初突然就来了嘛,她只是被吓着了、有点忙不过来而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昌华内疚得很:“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的缘故,今天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若不是她要出嫁去记国,明珠想着和她饯行从而安排了这场聚会;若不是她不够精明,没能躲开宇文白悄悄溜出来;若不是她太笨,没能帮着明珠的忙,反倒给明珠添了麻烦;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唐春来光想着要吓唬住明珠,就忘了这一出,于是十分尴尬,干笑着道:“公主殿下是否伤到哪里了?需要安神药吗?”

    昌华公主摇头:“我不需要。”

    明珠及时插话:“我之前觉得心跳很快,感觉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就好像那次我中毒时的感觉,这个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唐春来闻言,皱了皱眉头,又仔细号了她的脉象,道:“这会儿瞧着是正常的,估计是当时被吓着了的缘故,总之注意将养就是了。孕妇本来就异于常人……”

第508章 四哥的往事

    “好了,我们去看看安小故她们吧。”明珠打断唐春来的碎碎念,叮嘱他道:“安姑娘身上有伤,李姑娘最先落水,两个人都是吃了很大的亏,你一定要用心给她们好好瞧瞧。”

    安小故和李舒眉被安置在飞燕阁的一间厢房里,两个人才泡过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裙,一人围着一床被子坐在炭盆边捧着热姜汤喝,丫鬟们拿了帕子在给她们绞头发。

    李舒眉还好,镇定自若。安小故却是有些凄惨,额头和脸都青肿淤血了,有几处还破了皮,红肿着眼睛蔫巴巴地靠在花嬷嬷的怀里,将哭未哭的。

    看到明珠和昌华进去,二人就都站起来问明珠:“你还好吧?”

    明珠连忙让她二人坐下来:“你们是看着我被人抬着进来有点吓人,其实没那么吓人,纯属是小心为妙的意思。刚才大夫没过来,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因此不敢来看你们,今天真是对不起你们了,特意邀请你们来做客,却没照顾好你们,害你们吃苦受罪。”

    李舒眉敛衽为礼:“不关王妃的事,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安小故也抽抽噎噎地道:“不关你的事,说来还是我给你招的祸,要不是你舍命相救,我今天就死定了,幸亏你没有出事,不然我以后没脸见你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倒也不是哪里疼,纯属吓的。

    花嬷嬷心疼得不得了,不停地抚着安小故的胸口轻声安慰她:“乖囡囡,乖囡,收惊了啊,没事了,王妃福气大,给你压着呢。”

    安小故听见花嬷嬷这话,羞得脸都红了,气急败坏地道:“要你这么哄我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花嬷嬷奇怪又冤枉地道:“以前姑娘也没说不喜欢嬷嬷这样哄你啊,夜里睡不着觉不是也要老奴这么哄的么?”

    明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故你就别装了,大家这么熟,我们不会笑你。”

    安小故红了脸,使劲推花嬷嬷:“出去,出去,出去。”

    花嬷嬷不肯走,求唐春来好好给安小故看看:“……别落了病根。”

    唐春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道:“伤口不深,也不严重,搽点散淤膏,破皮的地方不要着水就好了。主要是受寒受惊,我开两服药喝下去,养几天就好了。”又给李舒眉看,道:“姑娘也是一样的症状,调整一下药的剂量即可。”

    李舒眉道:“我好着呢,不用吃药了。”

    明珠道:“必须要吃的,女子可不比男子,受不得寒,听唐大夫的吧,没得错。”

    李舒眉也就不再坚持了,过一时,唐春来开好了药方,让人拿下去抓药煎药,飞燕阁里飘起一阵浓郁的药味儿。明珠守着安小故和李舒眉服了药才安排人送她们回去,因为生怕她们跟来的人说不清情况,特意安排了素兰和郑嬷嬷护送。

    安小故自己的情况不好,知道留在这里是给明珠添麻烦,干脆利落地和她们告辞,又拉着昌华的手道:“我也不知道你走的那天能不能出来,若是能,我一定会在十里长亭处为你设送行酒,若不能,你也要记得我心里是想着你的。到了记国要给我们写信。”说到这里,红着眼睛道:“我本来给你和珠珠一人绣了个香囊,随身带着的,刚才被水泡坏了。”

    昌华抱住她,道:“坏了也给我,我留着做个念想。”因为知道相见无期,两个人都是眼红红的,好容易才忍住了没哭出声来。

    安小故又和李舒眉告别:“今天多谢你帮我,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脏水,说不定眼睛都被戳瞎了。我今天情况不大好,又是在别人家里,不好多说谢你的话,改天等我好些了,我再亲自登门道谢。”

    李舒眉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你们都是很不错的人,理当如此。”

    明珠听得有点不明白,这意思是说李舒眉之前在池塘里曾经出手帮过安小故?当时她忙着安排人救人,忙着对付宇文白,对池塘里的情景看得不是很清楚,因此也就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安小故和她解释:“我不会凫水,那个人又一直拿钓竿抽打我戳我,专照着我的眼睛要害处戳,我又疼又怕又慌,差点就被呛死了,是李姐姐一直拽着我的腰带,拉我避让,我才没有吃太大的亏。后来你不是去抓住那个人的手不许他乱来吗?李姐姐趁机就把我往远处拉开了。”

    明珠恍然大悟,敬佩地给李舒眉行了个礼:“多谢你了。”

    李舒眉还了她一礼,低声道:“我今天留下来原本就是想帮你忙的,可惜没能帮到太多。”

    特意留下来帮她忙的?明珠真是对李舒眉这个人越来越好奇,忙着送走了安小故,问李舒眉道:“如果李姐姐不忙着回去,还请和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舒眉看看昌华,淡淡一笑:“我知道王妃转弯抹角地请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我去看看你的粥熬好了没有。”昌华立刻识趣地站起来往外头去,把房间留给明珠和李舒眉说话。

    明珠只留了冬蕙在身边就近照顾,大方承认:“的确,我让雯雯想法子邀请姐姐上门来玩,就是想知道姐姐和我四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李海兴就是你。”

    李舒眉有些忧郁地笑笑:“不错,那天王妃见到的李海兴就是我,我冒用家兄的名字在这京城里溜达了一圈。找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四哥。明珠的心里立刻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但对方是个未婚的姑娘,她不能这么直白的问,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那么,姐姐找到那个人了吗?”

    “找到了。”李舒眉言简意赅:“他就是王妃的四哥傅明正。”说到这里却不肯说了,含笑起身,抱歉地道:“今日叨扰王妃太久,府上事多,您又需要静养,我不便多加打扰。请容我先告退,改日再聊。”

第509章 我陪着你

    才刚开了个头,说故事的人却不肯往下说了,说要请听下回分解,这真是太过分了!明珠被她勾得心急火燎的,厚着脸皮央求道:“说完再走吧,我们殿下在家,我一般都没啥事儿要做。”

    李舒眉摇头:“王妃是双身子,还是以养胎为重。我先告辞了。”说完行了个礼,也不要人送,干脆利落地告辞而去。

    昌华走进来,站在窗前目送着李舒眉的背影,道:“这个人有豪侠之风,你是怎么认识的?”

    明珠正在各种脑补傅明正和李舒眉之间那些欲说还休的恩怨情仇,闻言摊手道:“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认识了。中城指挥使李大中的女儿,听说为人是不错的。”

    “你和小故能和这样的人交往蛮不错的。”昌华和她告辞:“我也该走了。”

    明珠不许昌华走:“刚才你也看见了,你六哥射杀了胡桐,又把那个人强行带到前面去宴饮,他一定一肚子的恶气,回到宫里必然要找人发泄的。你若回去,首当其冲的就是你。你立刻就要出嫁,没必要回去触他的霉头,我这就让人往长信宫里递信去,求太皇太后恩准你在我们府里住到出嫁头天再回去。太皇太后不愿意看到这桩亲事出问题,会答应的。”

    昌华想了想,道:“也好,虱子多了不愁咬,我反正欠你的情那么多,也不差这么一点点。”

    明珠立刻召人过来伺候她笔墨,写了信函着人火速送进宫去,再安排了昌华的住处,抱歉地道:“我要回去歇着了,你安心住着,别客气,差什么只管使人来说。”

    昌华赶她走:“快去,快去,总也操不完的心。”

    明珠回了迎晖堂,嗅到床上熟悉的沉水香味儿,一会儿工夫就熟睡过去。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觉着身边多了个人,伸手一摸,暖洋洋的,很熟悉的触感,就自动凑了过去,伸手抱住了蹭了两下,低声道:“你回来啦?”

    “嗯。”宇文初叹口气,满肚子的无奈和担忧怒火一点都发作不出来,今天这个事他很想说明珠几句,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明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但他也理解明珠的做法,如果明珠当时只顾着自己,冷血无情地站在一旁看安小故和李舒眉在水里挣扎浮沉、看宇文白毁掉昌华的脸而不管,那么他会觉得这个女人特别可怕而不敢信任。

    他爱的就是明珠这颗干净的心,但是,道理归道理,他真的很恼火,虽然早在杨以尊闯府之后他就暗里加强了府里的防卫,就算是他赶不回来,明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万一呢?万一呢?可是明珠真的没有一点错,错的是他不够强,因此才会发生这种让人跑到家里来撒野的事。

    因此宇文初的心情特别不好。

    明珠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睁开眼睛撑起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确定他的确是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想了想,也不直接问他是不是不高兴,转而问道:“那个小短命鬼走了?”

    “走了。”宇文初言简意赅。宇文白本来就是被他强压着去的,所谓宴饮不过是为了让宇文白冷静下来并且明白英王府好进不好出这个道理而已,起的是警告和缓和的作用。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情吃喝玩乐?自然是意思到了就散了。

    明珠伸手去摸他下颌上的伤口:“疼么?”

    宇文初翻身把她抱起,强迫她躺平:“别乱动!”

    好大的火气啊。明珠撇撇嘴,干脆不说话了。她才是被惊吓过度,最虚弱最脆弱最娇弱,最需要甜言蜜语各种安慰温暖的那一个啊,他既然不想要她安慰他,那她就等着他来安慰她好了。

    宇文初沉默了一会儿,自己把哑火散了,闷闷地道:“今天场面差点就失控了。”

    明珠轻轻挠了他的掌心一下,娇滴滴地道:“我被吓坏了,就怕你忍不住杀了他,然后就得跟着你过苦日子了。说不定肉也没得吃,那可怎么好?”

    宇文初垂眸看向明珠,只见她躺在宝蓝绣鸳鸯的枕头上,乌发如云一般披散开去,衬得一张脸素净又可爱,明明是在装娇弱,偏偏一双大眼微微弯着,含满了笑意,哪里有她所说的担心害怕。不由得微叹一声,伸手去捏她的鼻子:“真到了那个地步,没肉吃你也得跟着我过,别想跟着其他有肉的男人跑了。”

    “有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你都为我破相了。”明珠示意宇文初低下头去将就她,轻柔地触摸着他下颌上的伤口,低声道:“殿下当时怎么来得那样快?我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宇文初被她摸得火气一点点地消散开去,低声道:“眼皮子直跳,心绪不宁,就折回来了,半道上又接到消息,因此回来得还算及时。”

    “嗳,那是我一直在念殿下,殿下听见了!”明珠抱住他的脖子和他温存了一会儿,小声问他:“你就这样杀了胡桐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宇文初淡淡地道:“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个竖阉而已。难不成,有人敢要我为他偿命?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冷箭杀死胡桐,是他经过认真掂量之后下的决定。力量已经掩藏不住,那就适当地展示一下自己强壮,既可以借机警告某些人,吓唬吓唬小皇帝,又不至于让人抓住太大的把柄。什么,当众射杀皇帝的近侍总管是大不敬?他这是清君侧!皇帝年幼不懂事啊,先帝死得早没人管,他做亲叔父的再不管怎么行?真正的忠臣是不惧怕流言的。

    “上次我安静地在宫里留了几天,有些人就以为我胆子小,没本事,不敢动,这回就让他们看看我的决心!”宇文初的眼珠子里闪着冷芒,下巴上的那道血痕把他的脸更衬出了几分冷硬果敢之态。

    明珠越看越爱,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啵”的亲了一口,低声笑道:“殿下真是太英俊了!爱煞我也!”

第510章 承诺

    宇文初垂着眼睛斜瞟她一眼,用力去捏她的鼻子:“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明珠哈哈一笑,颇不以为然。将来他若真的登上那个位子,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要吃饭要穿衣,要风调雨顺,民富国安,哪一样不要他操心?到时候他三天两头能想起她一回就算不错了。

    “你什么表情?”宇文初敏锐,一下子就从明珠的眼里捕捉到了那几分不以为然,“是觉得好笑,所以不信我?”

    明珠搂住他的脖子,很是认真地道:“不是不信殿下,而是在想,等到那一天,那么多的事情,殿下这样的性子,只怕恨不得每天每夜不吃饭不睡觉去忙政务,又怎会想得起我来呢?我也不贪多,三天里,你必须来陪我一次的,不然我就去找你闹。”

    宇文初笑了起来,戏谑地道:“就你事多,行,朕许了!”虽是玩笑,但他惯常都是极沉稳谨慎的性子,能拿这样的话来开玩笑,本身就代表了他的决心和狠意。

    明晃晃的野心和决心啊,必须要捧场,明珠眨眨眼,翻个身,将额头抵着枕头,作势行礼,恭敬地道:“臣妾遵旨。还望陛下将来莫要食言。”说完娇俏地看着宇文初笑。

    宇文初收了笑容,注视着她沉声道:“一往直前,不活就死。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和孩子始终都在殿下身边。你死,我陪着你,你活,我也陪着你。”明珠也很是认真回视着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到现在为止,她所有的赌注都在他身上,局势已经是一触即发,宇文初若是活不了,整个傅氏也活不了,没得什么好犹豫的。

    宇文初握住明珠的手,与她十指交叉,轻声叹道:“不,倘若我真活不成了,我也是希望你和孩子能继续活下去的。先起来吃饭吃药。”

    明珠要下床,宇文初不许,拿了被子和迎枕给她倚靠在身后,让人端了小炕桌上来,就让她在床上吃。明珠也不敢逞强,顺从地吃了,又靠在床头听他读书给她消食。

    窗外春风刮得一阵一阵地响,明珠却觉着心里十分安然踏实,她的身边有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她宽厚的肩膀和坚实的胸膛以依靠,仿佛从前那些离乱悲伤的岁月都在渐渐离她远去了。她把一只手放在宇文初的左胸上,再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他是我们俩的骨血,会得到我们身上最好的传承。”

    宇文初把手里的书放下来,垂眸看着明珠,他很喜欢这样的明珠,温柔坚韧开朗,能给他以快乐和安慰。他重复她的话:“是的,我们是一家人,他是我们俩的骨血,会得到我们最好的一切。”

    这是一个承诺,是他给予明珠的承诺。头胎若是女儿,她会得到父亲最温柔的关爱,若是男孩,他会得到父亲倾尽心血的培养,将来成为继承人。

    明珠没有再说话,她爬到宇文初的怀里,将头靠在他胸前,是依恋信任欢喜的姿势,她很庆幸当初在玉皇阁遇到了宇文初,很庆幸他那么锲而不舍地求娶她,她差一点点就错了另一种人生。

    宇文初探身吹灭了烛火,拥着明珠入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养好身子,你和孩子不能再有闪失了。从今天开始,小打小闹可以,我不许你再去管外头的事了,都交给我,那是男人该做的事。”

    “哦。”明珠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宇文初等她睡着了才敢把自己的衣襟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明珠近来很喜欢抓着他的衣襟睡觉,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在新婚之时都没有这个毛病,最近却越来越严重,就像是害怕被大人抛弃遗忘的孩子似的。所以其实她表面上每天都在笑,心里是很担忧的吧?宇文初觉得很对不起明珠,说好要让她安心享福,却一直状况不断,就连怀个孕生个孩子都遇到那么多事。

    他破天荒的失眠了。

    魏天德轻轻敲了两下窗子,宇文初起身下床,走到窗前轻声问道:“什么事?”

    “宫中急令,太皇太后命殿下火速入宫,她要问询今日发生的事。”

    “知道了。”宇文初看了熟睡的明珠一眼,悄悄走出去,命令被惊起来的素兰等人:“为我着衣。”他换上全套的亲王服饰,叮嘱素兰:“守护好王妃,不要让外头的事来惊动她。”

    素兰难掩忧虑:“殿下……”

    宇文初沉着地道:“无需恐慌,我天亮前必然回来。”

    素兰见他沉稳笃定,也就把心放下去一多半,也不睡觉了,抱着被子进了里屋,在明珠的床前打了地铺紧紧守着。

    长信宫内灯火辉煌,太皇太后坐在高高的凤椅上,繁琐华贵的宫装难掩消瘦憔悴,她的身旁分别坐着宇文白和闵太后母子,两个人都板着脸,脸色十分不好看。

    特别是宇文白,脸色青白,神情惶恐,俨然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闵太后哭得两只眼睛成了红核桃:“母后,反了天啦!本朝自立国以来,当朝亲王当着皇帝的面刺杀皇帝跟前的太监总管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他还敢卸了皇帝的两只手臂,不是要弑君是什么?必须要老六给个说法!不然个个都跟着有样学样,这家法还要不要?国法还要不要?”

    她想让宇文白解开衣服给太皇太后看,然而又知道宇文白的肩头上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青痕之类的,所以也只好愤愤不平地算了。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回眸看向宇文白:“皇帝,你有什么说法?”

    宇文白看她一眼,薄薄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来:“朕能有什么说法?左右如今都是皇祖母做主,皇祖母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并没有人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太皇太后只当做没有听见他这个话,耷拉着眼皮子道:“英王对陛下不敬,当然该罚。”

第511章 秘药(一)

    闵太后脸色一喜,却又听太皇太后话锋一转:“但是陛下跑到英王府去无端闹事,虐杀勋贵之女,打骂不敬姑母婶娘,也是要被诟病的。前些日子才闹出了宗室罢朝一事,陛下也要三思才行。”居然决口不提宇文初卸了宇文白两只胳膊的事。

    宇文白听她这个话,明显是要偏袒宇文初了,眼里的愤恨藏都藏不住:“皇祖母说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胡桐该死,朕该死。”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皇帝慎言,你是九五至尊,不要妄言生死。”

    宇文白冷笑道:“皇祖母也别急着看笑话,朕若是坐不稳这个位子,老二也别想坐稳这个位子。六皇叔,可是磨刀霍霍呢,不信你等着瞧!”说完这话,他也不看太皇太后的脸色,猛地将袖子一甩,招呼闵太后:“母后,咱们走!”

    闵太后不肯走,收了戚容看着太皇太后威胁道:“母后,您若是不管这事儿,儿媳少不得要请中山王叔出来主持公道了。”

    太皇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轻蔑一笑,却也不多言:“你们退下吧。”

    闵太后无奈,只好带着宇文白退了出去。一路走,一路怪:“陛下没事儿跑到他那里去做什么?明知是龙潭虎穴,却也敢去,幸亏今日死的是胡桐,若是那箭射得偏一点,简直不敢想象!叫我怎么活?”

    宇文白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母后别急。朕这条命可没有这么好交待。我若得不到这天下,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放他们狗咬狗,拼个鱼死网破!”

    闵太后吃了一惊:“陛下在说些什么?”

    宇文白冷哼一声,低声道:“给我等着,朕必然要叫你们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闵太后没听清楚他的话,只顾着教训他:“以后陛下别动不动就杀人了,外头的传言不好听啊,胡桐死了也好,就说都是他的错,带着陛下走错了路。”

    宇文白烦得不得了:“朕是天子,富有天下,想要谁死谁就死,想要谁生谁就生,朕看不惯的人就不能活!母后没其他事儿就自己去歇着吧。”说完当先走了。

    闵太后忧虑得不行,哭着和身边的宫人道:“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先帝若是还活着,哪里会让我们孤儿寡母被人这样欺凌?”

    哭声飘飘荡荡地传入太皇太后耳中,她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冷冷地道:“若不是她教不好儿子,今日何尝会有如此烦恼?当年先帝爷真是眼睛瞎了,竟然挑了这么个玩意儿做太子妃。一人坏三代。”

    梁有宜垂着眼皮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似的,桑葚轻声道:“娘娘,英王来了。”

    “宣。”太皇太后向梁有宜伸手:“拿药给我。”

    梁有宜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锦盒,从中取出一粒指尖大小的药丸递过去,太皇太后就着杯中的水一口咽了,闭着眼睛养神。须臾再睁开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与刚才的萎靡憔悴样完全判若两人。

    桑葚看得心惊,梁有宜不知从哪儿给太皇太后配来的这个秘药,简直就是神药一样的,她瞧着多少次太皇太后明明是支撑不住了的,一吃这药就立刻精神起来。慕姑姑在的时候是不许太皇太后多吃的,现在可好,慕姑姑去了外头照顾四皇子,没人敢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越吃越多,看着很精神,然而她却知道,太皇太后越来越瘦了,每天早上起来,贴身的衣物全都是被冷汗湿透的,说明这药不是什么好药啊。

    梁有宜冷冷地扫了桑葚一眼,桑葚害怕地垂下眼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宇文初走进殿内,先扫视了殿内一眼,再给太皇太后行礼请安:“臣宇文初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英王,你是要谋反么?居然敢弑君!”

    “回太皇太后的话,弑君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儿臣可担当不起。”宇文初垂着眼平静地道:“若论宦官胡桐,他撺掇陛下草菅人命,虐杀勋贵之女,打骂不敬长辈,险些就误了家国大事,难道他还不该死?臣以为,看到君主施暴行暴而不管不顾,放任君主往残忍暴虐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声名败坏,民心涣散,那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你是在说我?”太皇太后勃然大怒,脸上露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梁有宜及时提醒她道:“娘娘息怒。”

    宇文初抬起头来直视着太皇太后,轻声道:“臣没有指责娘娘的意思,不过是想告诉娘娘,谁也别想欺负残害我的妻儿!不然,哪怕我倾尽全力,声败名裂,也要和他搏命一战!”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他不想再装下去了。

    “你这个……”太皇太后愤怒地指着他,咬着牙,额头青筋迸现:“来人!把敏太妃给我拖过来,让她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儿子!”

    梁有宜轻声道:“英王殿下,您这是要媳妇儿子不要娘啊。”

    宇文初瞥他一眼,轻声问太皇太后:“娘娘息怒,您确定一定要这么做?”

    太皇太后直直地看着宇文初,咬着牙冷笑:“老六,我从前太小看了你。早知道这样,当年就该看着周氏毒杀了你!”

    宇文初轻轻颔首:“当年多亏娘娘相护之恩,若得娘娘谅解,将来儿臣一定会和明珠好生孝敬娘娘的。”

    太皇太后惨笑:“这个话,也就只有明珠那个傻孩子才会相信。我不知道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汤,把她迷得神魂颠倒,傻乎乎地为你冲锋陷阵。我真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把她嫁给了你。”

    宇文初道:“娘娘,世上没有后悔药,娘娘再不高兴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当时的情形若是娘娘在,想必也会和臣一样杀了胡桐,都是为了护着明珠,为什么娘娘做得,臣就做不得?”

第512章 秘药(二)

    这话的意思是说,她身为太后,可以把持朝政,他身为先帝亲子,当然也可以把持朝政?太皇太后热血冲头,抓起面前的折子朝宇文初砸去,大声道:“你信不信,本宫即刻就下旨查抄了英王府,赐你白绫鸩酒?”

    “娘娘不会,娘娘还需要臣为您掠阵呢。臣若是就此死了或是就此反了,不出几日这皇宫就得被火烧了,娘娘要知道,此时宫外群狼环伺,他们的良心可都比臣的黑,也比臣更贪。”宇文初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折子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清理齐整,往前几步,恭恭敬敬地放在太皇太后面前的案桌上,再往后退两步,双手交握于腹部,微低了头,站得溜直。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地自然好看,然而透出了十二分的强硬骄傲。

    太皇太后有种养虎为患的感觉,她握紧拳头,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把眼前这个让她看不惯,让她不舒服的人弄死,弄死了就一了百了,要乱就乱个彻底吧,她就不信真的死了宇文初,这天下就会大乱,说不定,乱中取胜也是可以的……”

    大抵是秘药的作用,这个念头一旦兴起,太皇太后就很难把它压制下去,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不正常的兴奋之中,就连自己的眼睛爆满了血丝她都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来人!把英王这个叛逆作乱的……”

    梁有宜的眼睛里闪着冷光,他兴奋地看着宇文初和太皇太后,只等太皇太后喊出那一声,他就把隶属于长信宫的死士唤进来,把宇文初砍成肉酱。

    正当此刻,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重重帷幕之后冲了出来,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惊恐:“皇祖母,皇祖母,好可怕,孙儿刚才做了个噩梦。”

    宇文复冲到太皇太后的怀里,小小的身子颤抖不已,他仰着头哀恳地看着太皇太后,揪住她的衣襟苦苦哀求:“皇祖母抱抱孙儿吧,抱抱孙儿吧?好可怕。”

    太皇太后打了个激灵,暴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弯下腰去把宇文复搂在怀中,冷硬地道:“老六,你小心了。鱼死网破,本宫未必怕你。”

    梁有宜失望地垂下眼去,紧紧抓住了手中的拂尘。

    宇文初平静地道:“娘娘春秋鼎盛,还有后福未享呢,本王年富力强,也不敢妄言生死。鱼死网破这么伤和气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说完扫了梁有宜一眼,对着从太皇太后怀里抬起头来偷看他的宇文复淡淡一笑。

    宇文复惊慌失措地把头埋进太皇太后怀里,完全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这孩子有点意思,出来得这样及时,却还装得这样胆小怕事。宇文初收回目光,给太皇太后行了一礼,朗声道:“不知对于胡桐这件事,娘娘还有什么要垂询的?”

    太皇太后不想搭理他,他便道:“若是娘娘没有要问的,臣这便要告退了。明珠今日被惊吓得动了胎气,臣不放心。”

    太皇太后本想问问明珠的情况,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转而扶着宇文复的肩膀站起来,往后殿去了。

    宇文初照旧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才往外退出。

    “姑父。”有人在廊下阴影处怯生生地喊了他一声。

    宇文初回头,看见傅紫霏拥了一件白色的狐裘站在廊柱旁,一张小脸被白色的毛绒衬得素白美丽,头发松松软软地绾成一个堕马髻,两颗拇指头大小的浑圆珠子在耳边微微晃着,晃眼一瞧,竟然颇有几分明珠小时候的娇俏可爱模样。

    “是你。”宇文初朝傅紫霏点点头,“夜深风寒,还是不要在外面久留吧。”他转身要走,傅紫霏却追了上来,低声问道:“听说姑姑不怎么好,我十分挂念。她没有大碍吧?”

    宇文初道:“没有大碍。”转身要走,衣袖却被傅紫霏牵住了,他皱起眉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牵住他衣袖的手。

    傅紫霏涨红了脸,飞速缩回手去,急急地小声道:“您别误会,侄女是有要紧的事和姑父说。”她左右看看,低声道:“梁有宜这些日子总给太皇太后服一种秘药,每次太皇太后服下之后就会变得十分精神,然而也更容易发火……”

    “傅姑娘,太皇太后请您进去呢……”殿门处传来梁有宜的声音,傅紫霏就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样惊慌失措,匆忙答应了一声:“来了,来了。”再可怜兮兮地看一眼宇文初,扭转身子埋着头快步往殿内去了。

    秘药?太皇太后刚才的样子的确是有点失控,若不是宇文复及时冲出来打岔,今晚的事情还不好收场。宇文初微皱了眉头,看向仍然站在殿外的梁有宜,梁有宜半垂着头并不和他对视,就和这宫里所有的太监没有什么区别。

    宇文初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才出宫门,敬松就带着人迎了上去:“殿下无碍吧。”

    “无碍。”宇文初沉稳地点点头,示意敬松:“立刻着人把梁有宜的祖宗八代查个清清楚楚。”

    太皇太后阴冷地看着一旁的傅紫霏:“你刚才在做什么?”

    傅紫霏乖巧地道:“在问明珠姑姑的身体呢,因为知道姑祖母其实很是挂念明珠姑姑,所以就问了两句。”

    宇文复在一旁轻声问道:“表姑怎样了?”

    “姑姑很好。”傅紫霏温柔地把一碗安神药递给宇文复:“郡王爷喝了它吧,喝了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宇文复感激地朝她一笑,低下头去喝药。

    太皇太后瞥了傅紫霏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傅紫霏心事重重地接过桑葚递来的汤药,递到太皇太后跟前:“姑祖母该进药了。”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紫霏,你记着,好好听话,我不会亏待你。你若是敢像傅明珠那样,别怪我不客气。”

    “紫霏不敢。”傅紫霏惶恐地跪了下去,脑子里全是宇文初昂藏挺拔的身影。好男人谁不爱呢?

第513章 秘药(三)

    傅紫霏一直都以为英王只是个温和沉默的人,今晚她才算见识到他如此强硬霸气的一面。宇文白那样的人在他面前就连蝼蚁都不算,就算是她必须要为一个人牺牲,为一个人死,那么那个人必须是宇文初。想到这里,她的脸红了。

    宇文复低声道:“皇祖母,孙儿不要伴读了。”

    太皇太后皱眉道:“为什么?”

    宇文复眼睛发红:“早前大表哥来陪我,却摔断了手和腿,如今安延东才陪了我不到一月,他的姐姐就差点溺死在水里,与其这样害人,孙儿宁可不要伴读。”

    “胡说八道!我不但要为你选伴读,还要多选几个。”太皇太后气得咳嗽不止:“退下去,我不想再说了。”

    宇文复只好和傅紫霏一起退了下去。

    这一夜,长信宫中有三个人长夜难眠。太皇太后愁的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宇文复的前景,宇文复愁的是自己的生死,傅紫霏愁的是自己的姻缘前途。

    明珠从睡梦中醒来,最先看到的是一碗黝黑的汤药,她尚且来不及叫唤,已经被宇文初捏住了鼻子,她只好认命地一口饮尽汤药,却不要宇文初递来的蜜饯,而是贼兮兮地指指那蜜饯,再指指宇文初的嘴唇。

    “就你事多。”宇文初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却捏了一枚蜜饯含着,低头去喂给明珠吃。

    明珠趁势抱紧他的脖子,舌尖灵巧地滑进他的嘴里去,在他唇齿之间舔了一遍,得意洋洋地宣布:“叫你也尝尝这苦药的滋味儿!”话音未落,就见宇文初眸色变深,紧紧抓住她的肩头,强硬霸道地反吻回去,只恨不能更进一步而已。

    良久,明珠才脸儿红红地侧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哎呀,差点就喘不过气来了。”

    宇文初低笑一声,道:“让素兰她们帮你收拾一下吧,稍后岳母她们要来看你。”

    明珠抱怨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好好儿的。”

    “你就当是她们来走亲戚,在这府里玩儿一天,陪你散散心吧。”宇文初整理了一下衣服,愉快地道:“我要去听雪楼议事了,你安生着些,别再让我操心了。”

    总算是高兴起来了。

    明珠应了一声,快乐地指点着素兰她们给她找出新衣服新裙子来换上,为了让自己的气色显得好一点,还特意抹了点胭脂。素兰等人都得了宇文初的吩咐,谁也不敢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崔氏率领了一众儿媳、孙女进来,见着明珠就掉了眼泪:“你是我前世的冤家!从生下来就一直让我挂心,好容易等到你出嫁了,原以为没事儿了吧,谁知你三天两头的总要闹出点事儿来。我早叫你收敛着些,你不听,看吧,麻烦来了吧?”

    明珠无奈极了:“这怪得我么?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太冤枉了。”

    钱氏等人在一旁苦劝了一回,崔氏才算收了泪,拉着明珠的手道:“幸亏没有事儿,不然怎么办才好。”

    雯雯一言不发地靠在明珠身边,只管揪着帐子上的璎珞扯,苏氏拍了她的手一下,道:“在家急得觉都没睡好,这会儿见着你姑姑倒没有话说了。”

    雯雯立时红了眼圈,却没有哭,只小大人一样地和明珠道:“昨天我带来的人全都安全送回家去了,她们家里后来听说了姑姑府里发生的事情,都使人过来道谢,还请我一定向姑姑表示谢意呢。”

    “那就好。”明珠想起李舒眉来,就问崔氏:“四哥呢?”

    崔氏道:“一大早就出门了,好像是你父亲安排他去做事。”

    “四哥回来就让他来看我。”明珠生怕傅明正得到风声不来,加重语气强调:“让他一定来,我有急事要事要问他。”

    崔氏无奈地道:“是了。”

    因着明珠不能下床,崔氏等人并没有久留,吃过午饭就告辞离去,雯雯本想留下来陪伴明珠,苏氏道:“你还敢留下来,你姑姑若不是为了护着你,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一席话说得雯雯又红了眼圈,明珠忙道:“关她什么事?根本和她没有关系好吧,二嫂快别这样,无端给孩子添了心事。”

    雯雯固执地道:“我就要留下来陪姑姑,那个人总不敢再来了吧?”

    明珠也道:“既然她想留下来,就让她留下来,昌华公主在这里住着,正好让她二人做个伴。二嫂回去吧。”

    苏氏无奈,只好离去。雯雯牢牢守在明珠身边不肯离开,明珠深感安慰,叫人去把昌华公主请过来,拿了双陆给二人打,她在一旁观战,倒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掌灯时分傅明正方让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他暂时来不了,让明珠安心养着,等他回来替她出气。

    明珠不由笑了,宇文初已经替她出过气了,不用麻烦四哥。宇文初问道:“你又找四舅兄做什么?他这些天都回不来了,中山王世子即将到京,他得去看看。”

    明珠把昨天李舒眉的事情说给他听,“我是怀疑他二人之间有点什么事,说不定李舒眉退婚的事儿都和他有关系。既然李舒眉不肯说,那我就只有问他了。”

    “他不会告诉你的。”宇文初断然道:“他若真是有意,又怎会让李家姑娘到处追着他跑,甚至不惜冒用她长兄的名头抛头露面?你想知道什么,等我帮你问吧。”

    明珠求之不得:“殿下真是太好了。”又追着问他:“那个事情宫里没有怎么说吧?”

    “没有,太皇太后也觉得我做得很好,胡桐这些日子得罪了太多人。”宇文初犹豫了一下,不打算把太皇太后服用秘药的事情告诉明珠了。

    这种药,他找唐春来问过了,应该是可以缓解太皇太后的头痛,并且帮她镇定精神。但这种药是会上瘾的,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这药的坏处,既然她爱吃,就由着她吃吧。

    一夜春风紧,临安王府里最早的一枝梨花已经隐然开放,宇文佑盘膝坐在梨树下的茵席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江珊珊。

第514章 借钱(一)

    江珊珊是第一次得以出来,她被人安放在一个椅子上,长长的裙摆从椅子边沿垂落到地上,远远看去似乎和普通女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她很清楚,裙子里是空的,她已经失去了作为正常人的机会。

    清晨的日光温软如丝绸一样,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空气冷冽刺人心肺,可是比起污浊不堪、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来说,实在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江珊珊闭着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恨不得把这些日子吸进去的所有污浊空气全部替换出来,从内到外都换得清洁一点。

    “你说你要晒太阳,我就放你出来晒太阳,现在你得给我一个挣钱的法子。”宇文佑开了口,“你虽然给了我图纸,但还不够,什么都要花钱。你得给我想个挣钱的好法子才行。”

    什么都要花钱,他没有钱,所以就要找她要钱?江珊珊暗里冷笑了一声,无限鄙夷宇文佑,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眼睛里却全都是温顺和恭敬,她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温柔:“虽然我很想帮助殿下,但我所会的挣钱法子并不多,其中一个是玻璃,一个是香胰子,还有就是滴露锅,其他我是真的不会什么了。”

    宇文佑微微一笑,轻轻击掌,盖叔从角落里走出来,目光热切地打量着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的江珊珊,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滑动,完全就是忍不住的样子。

    春日清晨的所有美好瞬间就消失殆尽了,江珊珊好不容易才没有吐出来,扭曲了脸道:“殿下,您这样做不大厚道。”

    宇文佑平静地道:“是啊,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敬酒你不吃,那就只有请你吃罚酒了。我这个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激怒我呢?”

    江珊珊痛苦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得让我好好想想。”

    宇文佑道:“我等不及了。昨天宇文初当着陛下的面射杀了陛下跟前新近得宠的崇政殿副总管胡桐,你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宇文初已经开始展露实力,已经无所畏惧。江珊珊了然地道:“既然他已经射出了第一箭,那么他就会射出第二箭,等到机会合适,他射杀小皇帝也是可能的。那你就惨了,完全成了砧板上的鱼。”

    宇文佑道:“所以你必须立刻想出办法来。不然我等不及心情就会很不好,心情不好,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江珊珊道:“我可以给你训练一只队伍,这只队伍专供你差遣,暗杀下毒绑架潜伏刺探都可以做到最好,这样,你可以看谁不顺眼就除了谁。至于钱,不管什么生意都要有投入有等待,我想你大概是等不及的,所以我有个建议,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魄力和能力了。”

    宇文佑挥退盖叔:“洗耳恭听。”

    “打劫、绑票啊,再不然就是盗墓。这样钱财来得最快。”江珊珊轻描淡写地道:“若是殿下手里连这样的人都没有,那我就只能给你一个建议,借钱,找到你所认识的、所有能借到钱的人借钱。”

    找到所有能借到钱的人借钱?宇文佑皱起眉头,十分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目前小皇帝对他有好感,也愿意放手让他去做一些事情,要点小钱容易,想要多的钱却不可能。不过以他才得到的这个龙麟卫副指挥使的身份来说,却是方便训练一只秘密队伍,可以让小皇帝来养这只队伍,他再把人全部变成他的力量。至于其他的钱,大概可以和中山王借。

    宇文佑想到了就要去做,他示意盖叔把江珊珊推进屋子里去,叮嘱旁边站着的玉嬷嬷:“看好她,照顾好她。她如果不听话,只管打,打死就算了。若是想要大喊大叫的,堵住嘴使劲打。”

    江珊珊不高兴:“我给你出了这么多主意,你就这样待我?”

    “我待你还不够好?”宇文佑笑得温和,“从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弄到这独门独院的屋子里来,天天可以晒太阳,沐浴,看蓝天白云,赏梨花,还有老成细心的嬷嬷专门照顾你,你还想怎么样?嫌这里不够好,那是想回密室里去?”

    江珊珊立即闭紧了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暂时不招惹这个变态,慢慢地找机会吧。

    宇文佑出了院门,掏出钥匙把门锁好,若无其事地在园子里兜了一圈才回去换衣服,准备进宫。

    乌孙郡主正坐在窗前发呆,见他来了赶紧笑吟吟地迎上去:“殿下晨练怎么样啊。”

    “还好。”宇文佑示意她:“让人赶紧摆饭,给我准备衣裳,我要入宫面圣。”

    乌孙郡主满心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无踪,安静乖巧地按照他的吩咐把事情一一做了,再目送他离开。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临安王府,这王府不算大,却有好些地方是她不能去的,书房,后院的几个僻静的院落,宇文佑都曾经明令警告过不许她去,也不许她身边的人去。他说得很明白,下人不听话就只有死,至于她不听话会怎样,他倒是没有说,但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敢试。

    宇文佑太阴沉了,她直觉他瞒了她很多事,她知道他日子不好过,也想帮他的忙,却连该怎么着手都不知道。

    大过年的,别的人家都在互相往来宴乐,唯独她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没有人请她,也没有人愿意主动和她来往。乌孙郡主发了一会儿怔,低声吩咐侍女琉璃:“让人备车,我要出去。”

    琉璃才刚出去,就被宇文佑派给她的嬷嬷拦住了,徐嬷嬷低声嘟囔:“殿下说过不许王妃到处乱走的,京城里这些日子乱着呢……人生地不熟的,街上也没什么铺子开着,是要去哪里啊?”

    琉璃说不过徐嬷嬷,急得叽里咕噜一连串乌孙语冒出来,徐嬷嬷不屑地道:“谁知道是什么鸟语,听不懂。”

第515章 借钱(二)

    乌孙郡主火冒三丈,她从屋子里冲出去,扬起手对着徐嬷嬷就是一记耳光。徐嬷嬷猝不及防,被打得歪倒在地,反应过来就捂着脸嚎啕大哭:“老奴做错什么了?王妃这样的虐打老奴,殿下都没有这样对老奴呢……”

    乌孙郡主抬起脚就对着徐嬷嬷的胸口使劲踹上去,高声骂道:“打你怎么了?你敢骂我对我不敬,我就打得你!琉璃,去备车!”

    其他人都围上来劝,说的都是好听话,乌孙郡主却从中听出一种“非我族类”“好野蛮”的排斥感来,她怒气冲冲地道:“凭什么傅明珠可以随便打人是有理,我教训手底下不听话的老奴就是没道理?”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话,她带着琉璃等人快步离开,登上马车命令车夫:“去乌衣巷。”在这京城里,唯有林先生才可以和她说上那么几句心里话。

    乌孙郡主只想找到一个熟悉可靠的人倾诉,再请他帮她支支招,看看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宇文佑爱她敬她信她。因此刚看到林先生,她就哭了:“先生救我,我快要被逼死了。”

    林先生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随她而来,这才把她引入室内,体贴地递了热帕子过去:“擦把脸吧,说说怎么回事。”

    乌孙郡主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苦恼说出来,哀恳地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知道我的好?”

    林先生道:“你要让他知道你的价值,让他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可信任的人,哪怕就是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了他,你也不会。第一步,把你所有的钱和人都敬献给他;第二步,为他去做一件很难的,光靠他自己做不到的事。”

    乌孙郡主低着头不说话,林先生也不强迫她,微笑着给她斟茶。乌孙郡主终于拿定主意:“请先生教我。”

    林先生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乌孙郡主听得连连点头,满心欢喜地告辞离去。等她走了,宇文聪从里屋走出来,笑道:“老林,你的这些女学生都很信你敬你啊。傅明珠杀鸡宰羊热情款待于你,乌孙郡主向你询问家事夫妻事,对你言听计从,你可真是了不起。”

    林先生不高兴地道:“五爷明知傅明珠那件事非我所愿,何必又来嘲笑我?”

    宇文聪讶异地道:“非你所愿?我没有听错吧?我还以为你是心甘情愿去的呢。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以你这样的身份,就这般轻易暴露了十分可惜。要知道,若是换个法子,别说重回傅相府,就是让傅明珠把你迎入英王府供养起来都是可以的。我们的人还没有能和宇文初夫妇这般接近的呢。”

    他越说,林先生的脸色越阴沉:“官大一级压死人,祝问寒一定要我这么做,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前些年在相府做下的所有功课全都白费了!他这几年仗着王爷的信任,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宇文聪见林先生真的是很生气,这才笑道:“我得到一个消息,祝问寒到京城的消息走漏了,宇文初的人满京城地搜他,因此,他需要一个替身帮他吸引英王府和傅相府的注意力,以便他腾出手去做其他事。不巧,你的情况和他最相似,因此他就挑中了你。老林,你的运气真不好,活生生成了替死鬼,有了功劳也不见得是你的,而是他安排得当。你晓得,我父王最信他了,他说屎是香的,我父王也会觉得那泡屎一定与众不同,因此一定是香的。”

    林先生求他:“五爷,求您别说了!看着别人去死很好玩吗?”

    宇文聪给他斟了一杯茶,轻声道:“我有办法让你逃出生天,就看你听不听我的了。”

    林先生沉默片刻,道:“五爷请吩咐。”

    宇文聪收了笑容,目光森寒地看着林先生道:“我这个法子,不能确保你一定就能活,却可以至少给你一半的逃生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部被攥在祝问寒手里,生死不由自己。你要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一旦听了我的主意而不去做,那我就要你的命!”

    林先生用力一拍桌子,慨然道:“左右都是死,我信五爷。”

    “世子即将入京,父王要我们拼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让他平安回去,可是我想,大哥将来是父王的继承人啊,不立点大功,怎能服众呢?因此我决定帮他立个大功。这功劳没那么好立,能够死里逃生也蛮不错。傅丛和英王大概还不想世子死,但太皇太后一定会希望世子死,因此她一定会逼着这两个人动手。”

    宇文聪笑眯眯地道:“祝问寒聪明得很,多的事情不必做,一做就要露马脚,你就按照他的安排行事,只等最后稍许放水就够了。”只因为晚生几年,他就只能给人踩在脚下,多可惜啊,不如借傅氏和英王的手,推他更往上一步吧。

    林先生应道:“五爷请吩咐。”

    宇文聪压低声音:“你这样……”

    少倾,宇文聪走出乌衣巷,登车向着临安王府而去。临安王府的门房才见着他,问都不问就把他引了进去,前些日子被免了长史职务、却始终没有离开的阮清商出来接待他:“我们殿下入宫面圣去了,应该快要回来了,还请客人稍候。”

    宇文聪笑笑,起身走到窗前往外张望:“贵府前些日子被烧了的书房要什么时候重修啊?”

    阮清商想起宇文佑临走前的吩咐,愁眉苦脸地道:“依着我们殿下的意思,是巴不得早些修好,但是没有钱……”

    “哦……”宇文聪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走回去坐好低头饮茶不再说话。

    阮清商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恼,照旧笑眯眯地招待他。

    天色将晚,外头才来禀告:“殿下回来了!”接着宇文佑快步进来,红光满面地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宇文聪命令随从把礼物送上:“来给殿下拜年的。”

    宇文佑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挥退下人,直接开口借钱:“我需要一笔钱财,还请崔公子和王叔说一说,借我点钱支转,等我有了钱立刻就还。”

第516章 值得一寻

    宇文聪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佑不说话,宇文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问拿什么还呢。

    但宇文佑如今已经修炼得脸皮极厚,压根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直截了当地道:“王叔不是说要辅佐我么?正好,我没有人手,做事多有掣肘,安危也没有保障,因此我要建一队人马,要养幕僚,请王叔援手。”

    还真够不要脸的,问人要钱要得这么理直气壮,他还真以为这天下就是他的了啊。宇文聪哈哈一笑,道:“好说,待我修书一封送给王爷,殿下就等好消息吧。”又问:“殿下红光满面,是有什么好事?”

    宇文佑微微一笑:“无他,方才入宫面圣,圣上封我为龙麟卫总指挥使,让我掌管崇政殿防务。元宵节后就要上任了。”又叫人摆酒请宇文聪吃喝,宇文聪着意吹捧于他,二人吃得宾主尽欢。

    待到宇文聪走了,有仆从来请宇文佑:“王妃请殿下安歇。”

    宇文佑有些不耐烦:“告诉王妃,我还有事,让她先睡。”酒意醺然地去了后院偏僻处,拿出钥匙开了院门,盖叔走出来给他行礼,他问道:“她还好?”

    盖叔比了个手势,告诉他江珊珊已经睡了。

    宇文佑才不管江珊珊睡了没,直接推门进去。

    宇文佑在江珊珊的床前坐下来,道:“陛下答应给我一笔钱,人手也由着我挑,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做?”

    江珊珊身体虚弱,又睡得迷糊,一时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宇文佑不高兴,随手端起床边一杯凉茶水就泼到她脸上去。

    江珊珊恨得咬牙切齿的,脸上仍然装了笑容,十分好脾气地擦干净了茶水,道:“等钱到位,人手齐全,我便开始替殿下训练人马。至于那个床弩,要靠殿下自己去找能工巧匠了。在这之前,要请殿下帮我做一件东西,我行走不便,难免误事,若是有这么个轮椅,就方便多了。”

    江珊珊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图纸递给宇文佑。

    宇文佑随意瞟了一眼,见是个带着两只轮子的椅子,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稀罕的,又因为江珊珊说的是实情,也就把图纸塞入怀里转身离开。临行前不忘叮嘱盖叔:“一定把人守好了,一旦发现有个风吹草动的,立刻转移。”

    江珊珊注视着他的背影,暗自冷笑。想要借她的手上位不是不可以,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样虐待****她,都给她等着,她要把所有对不起她的人全部碎尸万段——这张图纸是她用炭笔画的,会用炭笔画画的唯有她一人而已,只要一送出去,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那就是她的机会。

    宇文佑回到房里,看到灯光下乌孙郡主柔美中略带哀愁的脸,难得的有些内疚:“早叫你不要等我的,怎么还是等着?”

    乌孙郡主按照林先生的吩咐,万分温柔地迎上前去伺候他洗漱更衣,轻声道:“殿下不高兴,妾身心里不高兴。只要殿下高兴,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愿意去做。”她顿了顿,把一本册子递给他:“我所有的嫁妆都在这里了,殿下拿去用吧。”

    宇文佑酒醒了一半:“你这是怎么了?”

    乌孙郡主微微一笑:“早就想这样做了,自从见到殿下,我便知道你是我心里的勇士,是我要跟随着过一辈子的人。我的便是殿下的。”

    宇文佑颇有几分感动,收了她的东西,决定用十分的热情来回报她。两个人翻滚了一回,他呼呼大睡过去,乌孙郡主睡不着,索性起来收拾他的衣物,却掏出了那张画着轮椅的图纸。

    图纸不是用一般的毛笔画的,而是用细细的炭笔画出来的,会用这种笔画画的,只有江珊珊一人而已。

    乌孙郡主盯着图纸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照旧把图纸塞回宇文佑的衣服里。江珊珊果然藏在这府里,而且还没有死,她心乱如麻,难怪宇文佑这些天总是神神秘秘的,总也不肯早些回房来陪她,他是真的把江珊珊藏起来了吧?为什么呢?她又想去找林先生了。

    然而窗外夜色正浓,她始终不能随心所欲,因此也只有合衣在宇文佑身边躺下来,静静等待天亮。

    宇文佑果然天不亮又走了,乌孙郡主好容易等到天亮,才找了借口匆匆奔往乌衣巷。

    林先生听她说完,忍不住笑了,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找到江珊珊的影踪了。祝问寒这个人虽然很让人讨厌,但是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只要是大家都争抢的人或物,总是有它的道理所在。

    若只是寻常的争风吃醋,江珊珊哪里值得英王府、傅氏、宇文佑这样重视呢?这个女人,先有玻璃制品和香胰子,后又有滴露锅,什么事儿都少不了她。很值得找一找。

    林先生一本正经地给乌孙郡主出主意:“你千万不要自己动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我想出好办法来了再告诉你。”

    乌孙郡主点头称是,终究十分不安,也许,她可以告诉傅明珠,借傅明珠的手来办这件事。

    等到乌孙郡主离开,林先生写了一张纸条让小童传递出去,于是整个京城里、中山郡王早年埋下的那些钉子全都动了起来,只为了找到一个叫做江珊珊的女人。

    不过才五更天,明珠就再也睡不着了,才听见身边的宇文初有动静,她立刻翻身坐起,讨好地拖长了声音道:“殿下……”

    宇文初严厉地看她一眼,不等她开口就抢先拒绝了她:“不行,继续卧床休息。”

    明珠的嘴噘起老高,不高兴地道:“全身的骨头都躺得散了!还要怎么样!”见宇文初不理她,就厚着脸皮要爬起来:“我伺候殿下更衣!我给殿下梳头呀。”

    “我看你这是想要多躺几天,是吧?”宇文初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明珠就不敢说话了,灰溜溜地躺回去:“好嘛,那你答应我,明天就放了我。”

第517章 提亲

    “唐春来说什么时候可以放你自由,我就什么时候放你自由。”宇文初穿着整齐了,道:“这两日有藩王陆续入京了,我得去帮着打点,你再睡会儿,稍后让昌华和雯雯过来陪你。”

    明珠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出去,万分无奈地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实在是睡不着,就叫素兰进来:“让厨房给唐春来做一桌好饭菜,再拎着一坛子二十年的梨花白过去,你和他说,以后不管他想吃什么都行,我都让厨房给他做。求他早日放我自由吧,我全身骨头都躺得生锈啦。”

    素兰忍着笑道:“王妃才躺两天就受不了,人家那些从怀上就一直躺到生的要怎么办啊?”

    明珠赶她走:“废话那么多,趁早把你嫁了。赶紧的,快去。”

    素兰领命而去,明珠又叫素锦她们进来陪她翻花绳,掷骰子,好容易才忍到天亮,眼巴巴地道:“昌华和雯雯该起床了吧?”

    就听昌华在窗外道:“来了,来了,知道你想念我们,所以我们来了。”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郑嬷嬷笑着进来道:“齐王妃使人过来传话,前两日不敢打扰王妃,今儿却是要约了几位王妃一起过来探望王妃呢。”

    明珠现在特别重视和各路女眷的交往,连忙道:“快让她们备下酒菜戏乐,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了。”又和昌华道:“烦劳你替我招待她们。”

    昌华知道明珠这是借机让她和这些女眷套近乎,微微一笑:“你放心。”

    雯雯跃跃欲试:“我正好给公主殿下打下手。”

    午饭后,齐王妃果然带着福王侧妃、华阳王妃还有另外几个宗室女眷一起过来看望明珠。明珠看到乌孙郡主,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本着来者是客的道理,客气地和乌孙郡主打了个招呼。

    乌孙郡主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的,见明珠和她打招呼,匆忙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和元旦那天在宫里时的态度完全迥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明珠总觉得背脊毛毛的,给素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盯紧乌孙郡主。

    宾主寒暄过后,昌华公主和郑嬷嬷要领齐王妃等人出去看戏喝茶,齐王妃让其他人先走一步,她有事要和明珠说:“不知侄儿媳妇还记得我那个嫡长孙么?”

    “远远见过一面。”明珠记得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宇文初才从宫里回来之后,齐王派了世子和嫡长孙一起过来探病,她远远见了一眼,印象并不深刻。

    齐王妃道:“我这个孙子,尚未婚配。”她抿唇一笑:“不知傅相府的二姑娘,雯雯,可有人家了?”

    不是吧?这是来替孙子说亲的?明珠笑道:“婶娘也太直白了。”

    齐王妃笑道:“都知道你是直肠子的人,我也不和你玩那些花的,雯雯这孩子我早年就见过,觉着不错。今日见了她,更是喜欢,孩子长大了,规矩礼仪都很好,人也长得好看有福气,我看她待人接物也是落落大方,颇有章法。就是不知道你们觉着我那孙子如何,不是我自夸,这孩子打小儿就孝顺,人不是最聪明,却很本分实诚,亏待不了人。”

    在明珠的记忆里,齐王府也算是日子比较好过的人家之一,至少在她前世死时并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丑闻什么的一概和齐王府无缘。但是这位齐王长孙她是真的不大了解,如果品行真的不错,倒也可以考虑考虑。

    明珠和齐王妃商量:“王叔和婶娘都是好人,教出来的孩子没有不好的。但雯雯只是我的侄女,她的终身大事我可以略提一提,关键还要看她祖父母和父母亲的意思。”

    齐王妃是明白人,原也没想着要一蹴而就,见明珠没有一口回绝就已经很高兴:“不是我不识相,非得在这时候麻烦你,着实是这几日到处宴饮玩乐,听好些人都在打听你们家的雯雯,说早前在你这儿见过,姑娘不错,谋算着想弄回家去做儿媳妇呢。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还望侄儿媳妇莫要怪罪。”

    明珠笑道:“有人惦记着我侄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婶娘?您放心,我一准会和我哥嫂说。”又问齐王妃:“乌孙郡主是婶娘使人去唤的么?”

    齐王妃道:“原本没想着要叫她,因为她和我们语言不通,就算来了也是不说话的。是前日宫里突然使人来说,让不管做什么都要带着她,别孤立她,好歹她是乌孙郡主,就算是不看在同为宗室的份上,也得看乌孙王的面子。因此少不得要使人去叫她,谁想一问她就来了。”

    又悄悄告诉明珠:“你还没听说吧,陛下前日敕封临安王做了龙麟卫总指挥使,要把整个龙麟卫都交给他掌管呢。昭阳宫太后娘娘也把他叫过去,亲自勉励了他一番,要他好生辅佐陛下呢。”

    这是冲着宇文初来的。上次她射杀的杨以尊只是寒门出身的普通人,无家世无背景,被她杀了也就杀了,没人盯着不放;宇文初杀的胡桐也只是个太监,没人敢为这个和英王叫板,当时随从而来的龙麟卫也不敢和宇文初对着干。换了和他们有仇的宇文佑来统领龙麟卫,那就不一定了,双方身份相当,当场火拼都是有可能的。

    宇文初肯定是知道这事儿的,但他并没有告诉她,大概就是不想让她操这些心。明珠心里有数,微笑着道:“那是要恭喜临安王了,闲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正经的差事。”

    “谁说不是呢,他在陛下面前长了脸,乌孙郡主当然也要水涨船高。就是这么回事儿。好了,我去外头和她们热闹热闹就走,晚饭不吃了,不给你添麻烦。”

    齐王妃起身出去不久,素锦进来禀告道:“临安王妃适才要求更衣入厕,然后又说要见王妃,有事要和王妃说。”

    明珠想着乌孙郡主元旦时在宫里找她麻烦的那副嘴脸就烦:“就说我睡着了。”

第518章 密室(一)

    素锦传话回来,低声道:“临安王妃说了,王妃不见她没关系,但请王妃注意一个人,江珊珊还活着。”

    明珠当然知道江珊珊还活着,但乌孙郡主通知她这个事儿是什么意思?难道乌孙郡主见着江珊珊了?明珠沉吟片刻,道:“去把她请进来。”

    乌孙郡主走进来,沉着地和明珠行了个礼:“六嫂。”

    明珠指着床前的锦凳请她坐:“听说九弟妹有事要找我。”

    乌孙郡主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缓缓道:“是啊,从前我是冤枉六嫂了,一直以为江珊珊的死和六嫂有关系,因此误会六嫂,对你也不大客气,都是我的不是,我这里和六嫂赔礼了。”

    “好说。”明珠淡笑着恭喜她:“听说临安王新近升了龙麟卫总指挥使,恭喜九弟妹了。”

    “有什么好的,还没上任就忙得影子都不见。”乌孙郡主的眉宇间有淡淡的骄傲,“因为江珊珊的事儿,引得我们两府伤了感情,我觉着实在是不好。因此才得到她的消息,就赶紧来告诉六嫂了。”说到这里,偏要卖个关子,要等着明珠追问。

    明珠抿唇一笑:“其实,她的死活和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江珊珊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们殿下都不要她,我也不怕她!九弟妹自己酌情处理就得了。要知道,人是在你们王府里失踪的,至今临安王身上还背着罪名呢,不清不白的,始终不好。”

    “你这个做妻子的要替他讨个公道才是。”明珠俏皮地对着乌孙郡主挤眼睛,“顶好的办法就是把江珊珊拖出来打一顿,让大家知道她这样藏起来多不好。明媒正娶才对么,这样躲着藏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这样的。”乌孙郡主被明珠堵得没话说,不高兴地道:“我以为这件事和咱们两家人都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才特意来告诉六嫂,谁知六嫂竟然不领情,这样讽刺于我。”

    明珠微笑道:“谁说我不领情?我若是不领情,就不指点你了,九弟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是这样,那是哪样?”

    乌孙郡主无奈,只好道:“既然六嫂不感兴趣,那就当我多嘴吧。告辞了。”

    明珠微微倾身:“不送。”

    乌孙郡主紧抿着唇走出去,和齐王妃等人坐了一会儿就跟着众人告辞离去。明珠立即把昌华公主和雯雯打发了,让人火速去给宇文初送信。

    宇文初只带回来三个字:“知道了。”

    言下之意是要她别多管闲事,安心养胎。明珠没有办法,只好怏怏地趴在窗前看着外面枝头上的新芽发呆。

    宇文初披着晚霞回来,就看到她兴高采烈地站在窗前使劲朝他挥手,一副恨不得冲过来的样子,不由得就笑了,加快脚步走进去,道:“你可真是闲不住啊。”

    “唐春来都说我没有事了。”明珠小心翼翼地转身,慢吞吞地给宇文初递热帕子,帮他把腰带解了递给素兰,还想再帮他换衣服,宇文初就拦住她:“行了,差不多了。”

    明珠就又慢吞吞地走回去,小心翼翼地落座。

    宇文初看得好笑:“别装了,我知道你很小心谨慎。”

    明珠立刻讨好地朝他笑:“让我正常起居吧?好吧?”

    宇文初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抓起她的手腕号脉,明珠奇怪道:“哟,殿下居然又会号脉了。”

    “简单的脉象是懂得的。”宇文初把她的手放下:“听说你今天贿赂唐春来了?”

    明珠就骂唐春来:“这个墙头草,吃了我送去的东西还不够,转过头去又从殿下那里讨要好处,贪心得不得了。”

    宇文初给她逗笑了:“他是为了你好。行了,明天你可以出屋子去慢慢走动了,不必再在床上躺着。”

    明珠欢喜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谄媚地道:“殿下真是太好了。”

    宇文初假装不耐烦:“每次都是这一招,你就不会来点新鲜的?”

    明珠委屈地道:“那我只会这一招,殿下教我?”

    宇文初板着脸道:“让我教你不是不可以,你别总是找这个借口,那个借口的,要虚心,舍得吃苦,你愿意?”

    明珠立即道:“不愿意。”

    宇文初就训她:“看吧,这样骄傲,活该被骂!”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了一会儿,都笑了,宇文初把手放在明珠的小腹上,轻声道:“他是个乖孩子。”

    “我知道。再没有比他更乖的了。”明珠骄傲得很。

    夫妻俩轻轻松松地吃过了晚饭,宇文初才和她说江珊珊的事:“老九今天到处找工匠,先是说让人给他做个带轮子的椅子,后来又问谁能做精细的东西,看来那床弩图是落到他手里了。火药和火器倒是应该还没有,因为没见他打听有关这方面的东西。临安王府那边的眼线说,他这两天经常往后面几个荒废了的院子去,今天晚上,我要让敬松再探一次临安王府。”

    明珠白天睡得太多,严重失眠,因此要求和宇文初一起去听雪楼玩,她独自在里间看账簿什么的,宇文初就在外头和孟先生他们说话。低低沉沉的说话声从外头传进来,并不真切,却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宇文初中途找借口进来看过她两次,见她都在那儿很认真地看账目,就给她挑挑灯,加点水,严令她休息一会儿,不然就要把账簿没收了什么的。明珠给他的回报通常都是一个大大拥吻,再微笑着推他出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明珠终于觉得眼皮子发沉,支撑不住了,然而外头的男人们议事正在兴起,她也懒得叫人进来伺候,脱了鞋子和外衣就钻进被子里睡觉。觉得才睡着呢,就听见敬松在外面小声和宇文初说话:“没能找到,临安王把人转移了。属下今晚又碰到了上次撞见的那批人。”

    临安王府并不大,算来算去也就是那么几个地方可以藏人,乌孙郡主既然敢说江珊珊还活着,那么江珊珊一定是被藏在这些院落之中。

第519章 密室(二)

    所以敬松就带了人专往僻静处搜,却不想连续几次都和人碰上,对方并不上前挑衅,往往一碰头就迅速躲开了,俨然是不想惊动更多的人。双方都心怀鬼胎,因此都没有动手。

    敬松把一根被磨得细细的炭条拿给宇文初看:“属下在一间偏僻的屋子里找到了这个。”

    宇文初拿起炭条在纸上画了几根线条,很肯定地道:“这是江珊珊用来画画的东西。临安王府里一定有密室。”他给敬松下命令:“传话给咱们布置在临安王府里的人,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江珊珊并杀了她,千万不能让她落到中山王手里。”

    明珠翻了个身,密室啊,临安王府里究竟哪个地方最可能有密室呢?静听亭、书房,这些地方都是宇文佑经常去的,但是书房已经被烧毁了,如果里面有密室,江珊珊当时藏在里面的话,江珊珊就活不到现在。至于静听亭,似乎更不可能藏得有人,除非是藏在地下。也许她可以提醒宇文初让人去静听亭里找一找,啊,不对,还有一个地方她忘记了。

    宇文佑经常去的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正房。宇文佑一般是不在外头过夜的,不管是喝得烂醉如泥也好,暴跳如雷也好,高兴也好,多半都是要回去睡觉的。也许,密室会建在正房里也有可能。

    明珠把临安王府正房的结构回忆了一遍,圈出几个可疑的地方,起身拿笔画了下来。

    宇文初打发走敬松,走进内室就见明珠坐在灯下画东西,不由皱眉道:“刚才不是睡着了的吗?怎么又爬起来了?什么事非得半夜三更做?”

    明珠把临安王府正房的结构图递过去给他:“殿下让人去这几个地方着重找找。”

    宇文初接过去看了,狐疑地看着明珠:“这是什么?”

    明珠道:“临安王府正房的结构图。刚才我听见殿下和敬松的对话了,我觉着若真是有密室可以藏人,还方便宇文佑进进出出而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应该就只有这里了。”

    宇文初看了明珠一眼。明珠立时心虚起来,因为害怕宇文初会怀疑她怎么知道得这么细,赶紧给他解释:“上次我们不是去布置过新房吗?所以我有印象,你知道,我记性好。”说完了就冲着他笑。

    宇文初淡淡一笑:“知道你过目不忘,不必解释了。”

    明珠觉得他这话怪怪的,便道:“殿下什么意思啊,我哪有特意和你解释,是和你讨要夸赞呢。”

    宇文初叹一口气,摸摸她的后脑:“接着睡吧。”不过是随便去一次临安王府,她就不但能知道静听亭里可以听见碎玉轩的声音,还能完全记住临安王府正房的结构。以她这样粗漏的性子,若不是上心,哪里会记得?就算是他这样特意去工部翻找出临安王府的建造图仔细研究过的人,也未必有她这样熟悉。终究还是对那段情不能忘怀吧?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却没有再多说别的,毕竟不管明珠曾经多么关注宇文佑,如今她也是站在他这边的,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拿出来和他分享,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宇文初拿起明珠画的那张图纸又反复比较考虑了一下,重点圈了两个地方——左右厢房。

    一般来说,按照王府的建制,男主人是有自己独立的居所的,但显然宇文佑的居所会成为搜查的重中之重,所以就算是有密室,他也不会把人藏在那里。

    反倒是临安王妃所居的正房更不容易引人注意。

    正房里乌孙郡主和她的侍女、嬷嬷们随时都在进进出出,显然不适合藏人什么的,因此密室一定设在左右厢房里,而这间厢房,平时一定是宇文佑的小书房什么的,会有他亲近可信的奴仆去打理,就连乌孙王妃也不能插手,把人藏在箱子里再搬进去,也不会引人怀疑。

    就是这里了。宇文初把图收起来,让魏天德送去给敬松。

    明珠往床榻里侧让了让,喊他抓紧时间躺会儿:“快些睡吧,明日又要去办差的,这样****夜夜的熬,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宇文初没有说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口水上上下下洗了一遍。明珠一颗心被他弄得忽上忽下的,一会儿紧紧揪在一起,一会儿又酥软如浸泡在暖洋洋的蜜汁里,好容易缓过气来,他便剑拔弩张地抵住了她,把她吓得连连求饶:“不行的啊,不行的啊。”

    原本是行的,可是她前几天被惊吓动了胎气,所以又不行了。宇文初咬了她的左胸一口,哑着嗓子道:“我不高兴,你必须让我高兴。”

    明珠就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颇有几分幽怨气闷之意。以为他是这些日子遇到的危机太多,又成日守着她这个中看不中吃的憋坏了,心里早就软了,偏还故意激他:“要不,让周女史她们过来让你高兴高兴?”

    话音未落,就被咬了一口,弄得她又是疼又是快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娇滴滴地抱怨道:“殿下是属狗的么?这么爱咬人。”

    宇文初也不说话,和她厮磨了许久,终于发散出来。因为怜惜她照顾她,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过总比没有的好,他唉声叹气地把手放在明珠已经凸起来的小腹上,亲昵地抱怨:“这个小东西,可把他爹害惨了。”

    明珠快乐地哈哈大笑起来,宇文初愤恨地道:“你且猖狂着,再让你猖狂上七八个月,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珠抱着他紧实劲瘦的腰,把头埋到他怀里,怜惜地道:“到时候我来伺候殿下吧,你早前和我打的那个赌,不管是输是赢,都算你赢了。你待我好,我便双倍予你。”

    宇文初满腔的愤慨和难熬全都被这温温软软的一席话给拨弄成了绕指柔,他把脸埋进明珠松软芬芳的长发里去,轻声道:“我刚才嫉妒了。”

第520章 胎动(一)

    明珠不由愣住,他嫉妒什么?有什么好嫉妒的?她做什么了?话说她自从嫁给他后,除了至亲之外,就连公狗都是远着的,何曾和别的男人有过什么啊。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抓住宇文初不放他:“说说清楚,为什么嫉妒?”

    宇文初才说出那句话就已经后悔了,这会儿正恨不得可以把说出去的话捡回来吃掉呢,哪里肯回答她的话?当即翻脸不认:“什么?我说什么了?”

    明珠把他从她的头发中扒拉出来:“你说你嫉妒了!嫉妒谁呢?我做什么了?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早到晚都在为你操心,回家出门都要报备,哎哟,我容易吗?居然这样也能嫉妒?殿下的心眼有针尖大吗?”

    宇文初索性装糊涂到底:“你听错了,我是说我刚才没吃够。”

    她还没有老糊涂到耳背的地步呢,哪里就能听错了。明珠瞪大眼睛盯着宇文初看,妄图用眼神打败他,看得他无地自容,自己检讨自己招供。哪知宇文初比她脸皮厚多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你就是听错了,我嫉妒什么啊?莫名其妙的我嫉妒什么啊?谁配得上让我嫉妒啊,哈哈!”

    好吧,他赢了。

    明珠翻个白眼,小心仔细地替他盖上了被子,眼里的温柔宛如春天里的碧水一样,差不多能把人湮没。

    宇文初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我想让你知道,不管近来有多事烦,将来有多艰难,我都不后悔娶了你。这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胡思乱想,别听信别人的话,以为真的娶了你后带了多少麻烦过来。”

    明珠不好告诉宇文初她压根就没有这样想过,她从开始嫁过来时打的主意就是要把他拖下水啊,哪里会这样多愁善感?但是人家既然向她表白,她就得捧着接着,她表示很感动:“还是殿下对我好,这些日子我的想法可多了,就是害怕你会这样以为,嫌我不好什么的。幸亏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娘儿俩算是可以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明珠边说边表示委屈,各种挨挨擦擦,各种难过心酸。宇文初一本正经地说了她一通:“就这么点事儿你都承受不住,遇着更大的事儿你怎么办?叫你信我,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你嘴里答应得好,实际上呢?自己藏在心里想不完,我可警告你,若是你因此坏了身子什么的,我饶不了你。”

    “哦。”明珠很是乖巧听话地听他训完,认真检讨:“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宇文初这才心满意足地吹灭了灯,命令她道:“睡吧!”

    因为彼此吹捧到位,所以两个人都很身心愉悦。

    第二天晚上,因为要等敬松的消息,明珠早早上床休息,叮嘱宇文初:“殿下到时候一定要叫我!”

    宇文初不明白她怎会这么有精神,却也答应了她。等到四更时分,冲天的大火自临安王府烧了起来,映红了半边天,宇文初把明珠晃醒过来:“起来看热闹。”

    明珠披散着头发,随手抓起狐裘裹在身上,走到窗边去看热闹,问宇文初道:“如果真是密室,火攻不一定有效,也不知道能不能逼出来啊?但愿没有弄错才好。”突然想起了乌孙郡主,又有点不忍:“其实她就是小心眼了点儿,运气不好才嫁给宇文佑,但愿她不会有事。”

    宇文初道:“她不会有事。不然我们还怎么和乌孙王谈条件?逼不出来也没关系,火攻造成混乱后正好往密室里扔火药,直接炸掉就好了。”

    既然这样,明珠也就不操心了,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一声闷响,想着应该是火药起了作用,便没了兴致,打个呵欠道:“我还是接着睡吧。”

    宇文初也跟着她回去睡,明珠奇怪道:“殿下不等着敬松他们回来吗?”她以为捕杀江珊珊这种事,是很紧要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动手,怎么他反而跟着她躺下了?

    宇文初鄙视地看她一眼:“他们回来了自然会来禀告,遇到事我就要坐着傻等,那岂不是和你一样傻了?”

    明珠无端被喷了一顿,心情十分不好,坚决不许他挨着她睡。宇文初解释:“是说你怀了孩儿之后有点傻了,并不是说你就真的傻。”

    反正都一样,反正就是再骂她傻。

    明珠懒得理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动了一下,就好像是一串水泡“咕嘟咕嘟”冒出来似的,倏忽不见,那感觉却十分奇特,并不像是肠道蠕动的感觉。她一下子就不敢动了,整个人都绷紧了,聚精会神地感受这种奇异的感觉。

    宇文初见她始终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只好又和她解释:“是和你开玩笑的,并不是……”

    “嘘,别说话。”明珠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继续聚精会神地想要抓住那奇异的感觉,然而那串气泡冒过之后就再也不冒了。她很沮丧,怪宇文初道:“都怪你,都怪你啊。”

    宇文初变成了那个郁卒的人:“我做什么了啊?”

    明珠指着刚才动过的地方给他看:“他刚才好像动了啊!原本是还要继续动的,就是怪你说话吓着了他,所以他不动了。”

    宇文初哭笑不得,她怎么就知道是他吓着了孩子啊?好吧,胎动总是好事,这证明孩子很健康很强壮。他让明珠躺平了,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到她的肚子上去,试图能听到点非比寻常的动静。

    明珠指点着他:“这里,是这里。”

    他耐心地把耳朵挪过去,等了许久,却只听到“咕嘟嘟”一阵腹响,下意识地以为是胎动,整个人都绷紧了,喜悦地道:“这不是吗?”

    明珠窘然:“是肚子响,不是他在动。”

    宇文初沉默了一会儿,道:“晚饭时叫你少吃点豆腐,你不听,尽听见你肚子响了。”

第521章 胎动(二)

    明珠又是羞愧又是沮丧的,正想给自己找个借口,突然又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感觉,这回不像是冒泡泡了,而是像一只小鱼欢快地从腹中游了过去,虽然动静并不大,但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不敢动,红着眼睛看着宇文初,险些就要哭出声来。宇文初也感觉到了,他傻傻地张大嘴巴看着明珠,然后笑了起来:“原来不是你的肠子在动。”

    明珠看到他的傻样,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两下,抱怨道:“你好过分,这样欺负我。”又转过身去低声道:“让我哭一会儿。”

    宇文初知道她这是高兴得傻了,忍着笑意将她拥在怀里,并不去打扰她。明珠很快就停住了哭泣,她抓着宇文初的手,和他一起放在小腹上,希望能再次捕捉到那种令人心动的感觉,可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却像是睡着了,再也不动了。

    宇文初命令明珠立即睡觉:“既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自然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你立即睡觉,不许再耽搁了。我听说孩子是跟着母亲一起的,你现在吃得好睡得好,他将来也就吃得好睡得好,若是你晨昏颠倒,那就别怪他将来晨昏颠倒。”

    明珠不敢不听,听话地闭上眼睛睡觉。

    天将亮时,魏天德轻轻敲了窗户一下,宇文初警觉地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走了出去。

    敬松在迎晖堂的院门外等着他,看见他来了十分窘迫内疚地道:“密室找到了,火药也扔进去了,但是属下看临安王的样子并无过多焦虑,似乎是扑了空。”

    看来宇文佑也不是那么简单呢,不过也正常,当年皇父应该是给宇文佑留了些后手的。宇文初安抚地拍了敬松的肩膀一下,沉声道:“无妨,就算是命当如此吧。没有人手折损吧?”

    “没有。”敬松给了他很肯定的回答,压低了声音道:“有意外的收获,属下弄死了两个,活捉了一个,不是临安王府的人,身手都很好,操着北地口音,约莫是中山王那边的。这会儿正拘在刑房,殿下要去看吗?”

    宇文初提步往前:“你们审着,我在暗室里听一听。”

    敬松一边引路,一边低声道:“简直就是亡命之徒,牙齿里藏着毒的,幸亏搜了出来,不然又断了线索。”

    “我能收到那幅轮椅图的消息,别人也能收到。如果我没有料错,江珊珊大概已经落入中山王的手里了,以后机会合适,遇到了就杀掉,若不能,就不必再花精力特意找她了。”宇文初神色如常:“祝先生在这京城里埋下了那么多的棋子,就连我的王府里也少不掉,何论临安王府?我怀疑,临安王身边的亲近信任之人里一定有中山王的眼线。这才是我们落败的根本原因。”

    他宽慰敬松:“你也无需太过自责,中山王比我年长几十岁,我还是个小孩子时,他便已经权势滔天,经营了这么多年仍然强势补刀,自是有他过人之处。现在暂时赢一局不算什么,要看将来鹿死谁手才算得。他便是有了最好的武器也无碍,史书上记载的以弱胜强的事情多了去。”

    宇文初不怪敬松,敬松却更加惭愧了,发誓一定要好好做事,再不能让殿下失望:“是。殿下。”

    ****

    明珠在睡梦里觉得有人盯着她看,吓得惊醒过来,一看,天已经大亮,宇文初正坐在床前守着她呢,便抚着胸口道:“干嘛啊干嘛啊?吓坏我了。”

    宇文初郑重其事地道:“我有事要告诉你。第一,行动失败,江珊珊应该是落入中山王的手里了。第二,除了祝先生之外,你还需要知道一个人。宇文聪,中山王第五子,聪慧狡诈,此刻正以我们所不知道的面目和身份潜藏在这京城里,因此你要小心。”

    宇文聪?明珠想来想去,确认自己前世时别说知道这个人,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混吃等死真是要不得啊!她深刻地检讨了一番,道:“是殿下昨晚才弄到的消息吗?”

    宇文初点头:“对,昨晚敬松他们抓到了一个人,我设法从他嘴里撬到了这个。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对我们来说比较有利,宇文聪野心勃勃,和祝先生不和,很想对中山王世子之位取而代之。”

    敌手不和,就是他们的机会,傅明正此番谋刺中山王世子一定能成功,兴许还能借机让中山王的几个儿子狠斗一番,进而削弱中山王的实力也不一定。

    明珠提醒他:“中山王世子一旦死了,中山王一定会报复的。我们应该让半剪制作出一批轻便易携带的弩箭,配备给侍卫才好。还有马车也要加固。”

    宇文初的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我已经让人去做了。”

    难得的好天气,临安王府却是一片狼藉,烟雾缭绕中,还有尚未熄灭的明火闪烁其间。

    宇文佑阴沉了脸站在废墟面前,心里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蹿,乌孙郡主跪坐在他身边,捂着嘴绝望地看着面前的残砖碎瓦默默流泪。昨天晚上她还住着的房子,还躺着的婚床,她从乌孙带来的皮毛绸缎药材宝石,她精美的郡王妃礼服,全都在这场从天而降的大火里化成了灰烬。

    “殿下,为什么咱们府里总是接二连三地失火啊。还有从地底下传来的那声巨响是什么?地面都晃动了,妾站都站不稳。”乌孙郡主忍不住,揪住宇文佑的袖子轻声问他:“不会是得罪了真神吧?天降灾祸……”

    听到她这样问,一旁的侍女和嬷嬷等人全都惊慌失色,有人想起了荷塘里惨死的女尸,还有莫名失踪的江珊珊。虽然不至于敢当着主人的面议论,但眼神和表情已经把惊恐表露无遗。

    什么真神,什么天降灾祸?分明是**好吧?这是有的放矢,冲着藏江珊珊的密室来的。宇文佑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阴沉了脸瞪着乌孙郡主咬着牙道:“你闭嘴!这是**,有人和我过不去,故意想害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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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阙凤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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