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不好意思
隆盛大长公主是文皇帝的长姐,和文皇帝、中山王是一母所出。这位大长公主,年轻时因为是嫡长女,故而十分受宠,及至后来文皇帝登基,又因她是唯一的同母长姐而十分礼遇她,驸马出身世家,生性文雅软弱,对她各种相让,所以她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就是文皇帝死了之后,正乾帝这个侄儿不买她的账,好几次驳回她要求增加封地食邑和为儿女讨要封号好处的奏本,理由全都是正义凛然的,还搬出了前朝的各种例子和家国百姓如何困难的大道理,反正就是说她太贪心,不知足。
隆盛大长公主非常不满意,跑到宫里去找当时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闹腾,各种哭诉委屈,说正乾帝不敬她不爱她,当年文皇帝在的时候怎样怎样优待她。
太皇太后八风不动地听完了她的哭诉,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天下虽然姓宇文,却也不是皇帝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大长公主不能帮皇帝的忙也就算了,再给他添乱就不好了。不然大家都跟着你学,以后这点家业还不够出嫁了的公主们分的。”
隆盛大长公主从没受过这种冷遇,当即哭晕在长信宫的金砖石地上。太皇太后也不着急,找了太医来给她诊脉看病,再让人十分有礼貌地把她送回了公主府。
从那之后,隆盛大长公主算是和正乾帝、太皇太后结下了梁子。有传言说,正乾帝英年早逝,她在家里哈哈大笑,叫了歌姬吹拉弹唱,各种欢乐。当然,这只是传说,因为谁也没有抓到她的马脚,不然她早被以大不敬治罪了。
及至幼帝宇文白登基,她才又活跃起来,不过她爱去的地方不是长信宫,而是昭阳宫。仗着她的特殊身份和中山王这个胞弟的威风,她在宗室里撮合了一拨人,明里暗里各种支持宇文白母子,为的就是要和太皇太后打擂台,报当年那一箭之仇。
因为和昭阳宫关系好,所以她今天是一定要请闵氏的。傅氏的人她大概只会请几个重要的、有头脸的,闵氏却是上上下下只要算是有点脸面的都请到了。
明珠和宇文初到时,大长公主府门外已经车水马龙,还有许多人等着排队进府。明珠对于隆盛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的那点恩怨清楚明白得很,忍不住笑道:“还真是热闹,京城大半的官员都来了吧?”
宇文初隔着车窗往外看,不动声色地道:“的确是差不多有一半。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中山王的人,有一部分是闵氏的人,还有一部分是忠于太皇太后的人。”以及,忠于他的人。
大家的目的都不单纯。明珠撑着下颌问宇文初:“殿下,其实您是怀疑那个在京主持挖密道,设置各种联络点的人是大长公主吧?”
宇文初笑笑,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只道:“隆盛大长公主并不是表面上显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她从做公主开始,就知道笼络人心,后来做了长公主,就更爱操心,再做了大长公主,就不止是爱操心那么简单了。她几次三番讨要好处,并不是简单的钱不够花,而是养的人太多,做的事太大,钱真的不够花了,不得不腆着脸到处讨要。皇兄不是刻薄的人,之所以这样待她,也是为了限制她。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原来如此!明珠恍然大悟,深感自己当年实在是够白痴的,只知道吃喝玩乐谈情说爱,其他啥事儿都没个数,就连隆盛大长公主这样厉害的人居然都被她忽略了,只天真的以为就是个爱和姑姑赌气的老公主,谁知道人家的才干胸襟都甩她几条街那么远,压根就不是个小气的人,操的都是国家大事。
宇文初见明珠若有所思,微笑道:“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进府后自己小心些,不要吃用她府里的任何东西,也别不好意思,饿了就吃咱们自己带来的,不要一个人往暗处去,不管什么时候想回府了,就让人来前头和我说,我们马上回家。”
明珠奇怪道:“我们自己还带了吃食来吗?我怎么不知道?”
宇文初十分淡定地道:“当然带了,你是病人,饮食和她们不同也是正常的。病得这么重还强撑着来给她贺喜撑场面,她得有多大的脸面啊。所以你就算是做得出格一点,她也不该和你计较是不是?不然就是为老不尊,心胸狭窄!”
理由他都给她找好了!不知隆盛大长公主看到她在这场宴会上自带饮食,会不会把鼻子给气歪了。明珠捂着嘴笑了起来:“对的,我是病人,病人脾气爱好古怪一点都是常有的。”
说话间,大长公主府的下人已经把其他等级低于亲王府的车辆给赶开了,让出一条通道来给英王府的车驾过去,二人的车驾自大开的中门处入了大长公主府,自有公主府的长史和大长公主的驸马亲自上来迎接。
到此,宇文初就该和明珠分开了,女客往里,男客往外,大长公主的长媳客气有礼地请明珠入内,明珠佯作不经意地扫视了随行的人员一眼,只见原本夹杂在侍女群中的那个小丫头已经不见了,知道她大概已经悄无声息地混进去了,遂不再管,带着郑嬷嬷等人慢悠悠地往里走。
谁想才走了没两步,就被宇文初给叫住了,宇文初十分恳切地和隆盛大长公主的驸马说道:“她还未恢复元气,我让她别来,她偏要来,说是宗室里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必须要来捧场。但是姑夫你看她,走一步喘三气,看着都让人担心,能不能给她派个肩舆软轿……”
明珠本来觉得自己体壮如牛,被他这样一说,隐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走一步喘三气,不然都对不起他如此卖力地说假话,只好装模作样地抚着胸口道:“殿下快别说了,这么多的客人,宗室里的长辈来的也不少,怎么好意思?”
宇文初理所当然地道:“这是在自己的姑母家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313章 陌生人
宇文初是如此理所当然,弄得隆盛大长公主驸马和她的长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道:“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到。”果然真的叫人迅速去抬肩舆过来。
明珠再次推了一下:“真的不用了。”
宇文初皱眉:“叫你不要来,你非得要来给姑母撑场面,叫你坐,你又非得说失礼不肯坐,呆会儿病发了是要怪谁呢?也不怕扫大家的兴。”
得了,原本有些看不惯他们作派的大长公主的长媳也赶紧上来苦劝明珠稍后一定要坐肩舆入内,不然真的病发,多的麻烦都要闹出来。
忽听下人又来报:“临安王爷到了。”
紧接着,宇文佑的车驾就又进了公主府,他孤身一人,动作利索,很快就下了马车。两下里照了面,都有些不自在。明珠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就把脸转开,宇文佑却是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了一回,回过头去对着宇文初道:“六哥,既然六嫂病得重,就不该让她出来了,好好呆在府里静养不行么?非得出来折腾。”
宇文初一本正经地道:“九弟可真会开玩笑,来给长辈贺喜,怎会是折腾呢?也没谁强迫谁来,你要是不想来,姑父和姑母宽厚,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宇文佑本是想挖苦他两句的,谁想居然这样给他当众歪曲了意思,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不由得十分愤慨:“六哥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想来了?”
宇文初十分严肃正经地道:“没有那就最好了。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情不好,稍后酒席上可别多喝酒乱说话,不然丢了体面,我这个做哥哥的第一个不饶你。”言下之意就是警告他不许再提明珠。
宇文佑十分痛恨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把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皮给活生生撕扯下来才好,然而不能,却又咽不下这口恶气,遂又光明正大地去看明珠:“六嫂脸色不好看,一直想去探病,无奈男女有别,不好去。”
他这样越过宇文初和明珠搭话,若是正常情况下也不算什么,奈何二人之间的关系微妙,一下子就显得十分不同寻常了。众人都用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他三人,就等着看好戏。
明珠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拿起帕子往鼻端搧了搧,不疾不徐地道:“好大一股子臭味儿,府上不会是挑着今日掏茅房吧。”
有人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宇文佑脸上挂不住,恨得心中滴血,阴沉了脸朝发笑的那个人看去,冷冷地道:“你笑什么?”
明珠也觉得好奇,大家都知道她和宇文佑的这桩破事儿掺杂不得,全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偏这人这样不识好歹,自己要找不痛快。于是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发笑的是站在隆盛大长公主驸马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
那人穿一身鸭蛋青的儒袍,未戴发冠,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根通透的玉簪,瘦瘦高高的,五官乍然一看平常,细看起来却是十分和蔼可亲,特别是笑起来时别有意味,颇有些风流婉转的意思。
这个人明珠进门时就看到了,她只当是驸马族里过来帮忙的子弟,因此并不上心,看过就算了。如今看来,这个人若不是胆子太大有所凭仗,那就是有点犯傻不知轻重。不过他肯帮着她嘲笑宇文佑,那就是好的,因此明珠也就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那人根本不在意宇文佑的阴沉脸色,而是朝着明珠和宇文初轻轻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开了,就连挑衅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宇文佑。
肩舆很快抬了过来,明珠被一群人劝着上了肩舆,宇文初和宇文佑也板着脸去了前院,公主府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几尊佛给暂时送进去了。
大长公主是给最小的儿子娶妻,儿媳也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子,为了显示富足权势和对小儿子小儿媳的疼宠,大长公主特意把两个院子打通了来招待女眷。
此刻该到的人已经到了大半,正济济一堂地坐着说笑,明珠的肩舆一进去,大家都以为是个什么年纪大的老公主或是老王妃之类的长辈,包括宗室命妇在内的好些人都站了起来,谁知下来的居然是一脸病容的英亲王妃,于是大家都有些吃惊。
英王妃被闵太后给逼得心疾复发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没人想到她居然会来公主府参加宴会,然而既然来了,那就要表示欢迎。华阳王妃是最先去牵明珠手的,福王侧妃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小跑着上去扶了明珠,低声道:“病了不在家里歇着,怎么来了?”
明珠气喘吁吁地笑着,郑嬷嬷中气十足地替她回答:“大长公主乃是我们殿下的嫡亲姑母,身份不一般,我们王妃怎么都要来喝这杯喜酒,亲自给公主殿下道一声喜的。”
所有人都听见了,隆盛大长公主因为痛恨傅太后,也跟着痛恨傅氏的人,更不喜欢明珠,本来是冷眼旁观着的,听到郑嬷嬷这个话也不能不含笑表示欢迎,虚情假意地关心了一下明珠,又叫人赶紧给明珠收拾座位,说道:“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别和我客气。”
明珠远远地和崔氏等人对了一下眼神,稳稳地坐好了才道:“自然是不会和姑母客气的。其实是我这里还未复原,还吃着药的,忌口。”
隆盛大长公主唇角噙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就等着听她要怎么个忌口法儿,谁知明珠接下来并不肯说了,只有郑嬷嬷在公主府的侍女奉上茶点之后,十分礼貌地一欠身:“多谢美意,我们王妃不用这个。”
一群侍女变戏法儿似地从一个食盒里取出许多十分精美讲究的杯盘碗盏来,其中一个更是拎着一只装了热水的壶跑到附近供应热水的小炉子上去催开,回过身来热腾腾地给明珠沏了一壶好茶,郑嬷嬷又送上几样精美的糕点果子等物,再一欠身:“王妃请慢用。”
第314章 疯狗咬人
出门赴宴做客,居然自带食物茶水?还在主人家里现烧开水沏茶?众人全都惊呆了。就算是知道隆盛大长公主和长信宫、傅氏不和,可能会趁机在饮食里做点手脚什么的,但也不至于做得如此明显吧?
隆盛大长公主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冷冷地道:“英王妃这是嫌弃我府里的食物不干净?还是怕有人会借机害你?”
明珠惊讶地道:“怎么会呢?是因为我吃着药,要忌口。虽然姑母刚才让我不要客气,但做小辈的怎么好意思总是麻烦长辈?所以我自带了些吃食,就不给姑母添麻烦了。”
分明是在打人的脸,居然还被她说成是替人着想,她还真是不客气!隆盛大长公主气得不轻,然而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只好冷笑几声,道:“既如此,就请英王妃自便吧。”
明珠喝了一口茶水,翘着小胖手吃了一块自带的糕点,舒服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赞道:“姑母真是太慈爱了。我之前很是担心姑母会生气,会和我过不去,我们王爷说我是多想了,姑母最是慈爱体贴小辈的,决然不会和我计较,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
隆盛大长公主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然而真的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和她计较,只好把这口小气给忍了,深吸一口气,把目光从明珠身上移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齐王妃惯常是爱和稀泥的,见状当仁不让地做起了和事佬:“我听说新娘子七岁就能吟诗作对,聪颖好学,才貌双全,又孝顺长辈,得此佳妇,公主真是有福气。”
众人也跟着夸了一回,总算是把隆盛大长公主的脸色给扭转过来了,明珠也不在意,吃吃喝喝,偶尔和福王侧妃、代王妃、华阳王妃等人说上几句话,倒也自得其乐。
“闵夫人来了。”福王侧妃是最乐意讨好明珠的,她的身份地位又比在场的人普遍要低一级,因此练就了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看到闵氏的女眷浩浩荡荡地进来就提醒明珠等人,意思是要明珠小心一点。
明珠才不在意呢,从前她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就敢和闵氏的女眷当众叫板,从来也没让闵宝云这个内定的皇后占到半点便宜,如今她已经做了英王正妃,闵宝云和宇文白的婚事却还没有正式定下,她就更不惧闵宝云了。因此只管坐着不理,笑吟吟地问众人要不要尝尝她从英王府带来的糕点。
众人就算是不太喜欢隆盛大长公主,也不好公然就吃明珠带来的东西,公开打隆盛大长公主的脸,因此都婉拒了。明珠也不劝,怡然自得地低头喝茶,忽闻香风扑鼻,一个湘色的身影站到她面前来,抑扬顿挫地尖声道:“这不是英王妃么?不是说你病得快要死了么?怎地还能坐在这里喝茶说笑?”
明珠抬头一瞧,不由乐了,这傻姑娘是闵宝云的二堂姐闵宝锦,人如其排行,天生傻缺少一根筋,经常被人当成枪使,比她前世还要傻笨。
闵宝锦见明珠不答自己的话,只管抬头看着笑,以为她是怕了,不知死活地道:“快说说啊,别以为你笑笑就可以敷衍过去了。装病可不是什么好品德,也不怕装着装着就真的得了重病。”
明珠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闵夫人,见她只管低着头和隆盛大长公主说笑,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闵宝云则缩在她嫂子的身后,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目光闪烁,既期待又害怕的,心里就有数了。
闵氏这是找茬来了,大家都知道闵宝锦是个傻姑娘,就算是失礼了也不好和她多计较的,不然就是小气。偏偏明珠就是个既小气、也不怕别人说自己小气的人,当即重重地把茶碗往茶几上一磕,冷笑道:“这是哪里钻出来的疯狗?不懂事乱吠乱咬也就罢了,家里的主人也不知道拴着些?污蔑挑衅我也就罢了,居然胆敢污蔑太皇太后、辱及先帝,还有没有王法了!给我掌嘴!”
闵宝锦大吃一惊,先还以为她是在说笑吓唬自己呢,当即就道:“你敢!我哪里污蔑太皇太后和先帝了?”
明珠压根就不耐烦和她多说,直接给郑嬷嬷使了个眼色。郑嬷嬷立即带了两个随行的嬷嬷上去,老鹰捉小鸡似地抓住了闵宝锦,对着闵宝锦“啪啪”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闵宝锦想逃也逃不了,被打得哇哇大哭,她又是个傻的,不懂得什么叫文雅的哭法,只管声嘶力竭地嚎,哭声盖过了说笑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闵夫人这会儿不装聋作哑了,气愤地站起身来要明珠给个说法:“谁不知道我们这孩子是个傻的,就算是她不小心得罪了英王妃,英王妃也该和我们说,我们自会教导她,何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这样为难责打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隆盛大长公主正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更是气得不行,只觉得十分晦气,也跟着发难:“老六媳妇,这里是我的公主府,不是你的英王府,正办着喜事儿呢,你就算是要发作,好歹也该给我这个做长辈的留几分薄面吧?”
明珠不疾不徐地由着郑嬷嬷扶起来,十分严肃正经地道:“我也不想,然而她辱及太皇太后和先帝,我苦劝她不听,生怕她闹出更大的事端来,只好勉为其难地吓唬吓唬她,好让她闭嘴了。谁知她胆子小,这么不经吓。”
反过来再问闵夫人:“夫人真是不对,既然知道她傻,何故要把她带出门来做客还不使人跟着她看好她?她是傻子,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那就只能说明,她这话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夫人想一想,究竟会是谁这么恨你们,想要害你们啊?”
叫你们装聋作哑地放出个傻子来咬人,叫你们不管,现在就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身边都是我的人,我说一是十,也没人敢说不是,查无对证,打了也就是白打,你要怎么样?
第315章 泼妇
听说闵宝锦辱及先帝和太皇太后,很多人都不觉得明珠无理取闹了,想想也是很有可能的,长信宫和昭阳宫闹得这样难看,闵氏心里有恨是完全正常的。正常人有心机不会随便说出来,傻子却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甚至于偶然从家中长辈那里听了一句半句出来,闹出来也是有的。
辱及先帝和太皇太后可不是简单的罪名,往严重了说是完全够格杀头牵连家族的。虽然说皇位上坐着的小皇帝的母家就是闵氏,不可能赶尽杀绝,但若是这事儿给傅氏抓住拿去做文章,那也绝不能轻易善了。
隆盛大长公主有点烦闵氏乱出昏招,不耐烦地起身去更衣,也就是不想再管这事儿的意思。众人全都默默地看着闵夫人,看她究竟要怎么辩解。
闵夫人是真没想到明珠居然心黑到了这个地步,早前最多不过是骂骂人,打打人,发作一下闹腾一下什么的也就算了,这回居然是出手就给闵氏戴了这么一顶吓人的帽子。但这个罪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的,闵夫人当即把闵宝锦拉到一边,声色俱厉地道:“你有没有乱说话?”
闵宝锦还没傻到这个地步,只管捂着脸拼命地哭:“没有,没有,我没有。我只是骂了她几句。”
闵夫人见她否认,立时气壮起来:“凡事都要讲道理,不能王妃说我们家孩子怎么了,她就真的怎么了,王妃既然说她犯禁,证据何在?”
明珠傲慢地轻笑了一声:“本王妃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夫人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再不然,问问我身边的人,她们也都听见了。”
闵夫人怒道:“你的奴婢,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看着一旁的代王妃和华阳王妃等人,眼睛瞪得老大,怒气勃发地道:“几位王妃说句公道话,有没有听见我们宝锦说这个话了?”
明珠一看她这架势,就笑了。闵夫人只当自己是闵太后的长嫂,平时被人多多吹捧着,颐指气使惯了,居然敢对着代王妃等宗室命妇指手画脚的,真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再怎么不得了,也是宇文氏的臣子,她打赌这几个人都不会理睬闵夫人。
果然代王妃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半垂着眼压根不理睬她,华阳王妃讽刺地笑了一声,把脸转开了去,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夫人快别一口一声傻子的,这对孩子不好,她也不是真傻,说错了话也懂得否认。”
福王侧妃笑得一团和气:“都息怒吧,孩子是傻的,不懂事,犯了错也是情有可原的,打一打,教一教也就算了,不要再闹大了。”
话里话外,都是说闵宝锦真的说了这个话。
闵夫人真是气得差点疯了,自己的侄儿坐在皇位上呢,这些人居然就敢这样蔑视轻慢她,也不怕将来秋后算账把她们一个个儿地给端了。想到这几天动作频频的太皇太后和傅氏,心里更恨,觉得这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就敢捧着太皇太后,拼命踩闵氏的人。
但是身份地位就在这里,纵然她被封为一品夫人,也比不过天然高贵的王妃,只好把一腔怒气都发作到闵宝锦身上去,抓过去拼命打了两下,骂道:“叫你这个祸害乱说话,打死了你就不能祸害家里人了。”
明珠皱眉,厌烦地道:“吵死人了,谁家教导大姑娘会这样教导的?也不怕丢脸。”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真要借机把闵氏怎么样,不过就是把胆敢挑衅打脸的人使劲儿踩到脚底下去就够了。
闵夫人出身武将之家,自小跟着父母在外地长大,对着这些生长在京城里的贵女们多年来都有些露怯。她家里的父兄都是不高兴了就会当众责打孩子,她入京后知道这不好,很失教养,因此一直压抑着天性。
刚才真是气急了才会如此失了分寸,本身已经很是懊悔了,听到明珠这样冷嘲热讽地来了一句,简直是被戳中了痛处,热血上头,真不想就此算了,当即把闵宝锦往家里人那边一推,不依不饶地要和明珠见个分晓:“你骂谁呢?你说宝锦辱及先帝和太皇太后,我还说你不敬太后娘娘和陛下呢!走,走,走,我们都不要吃这个喜酒了,咱们去两宫太后和陛下面前说清楚这个事儿。”
泼妇,难怪得和闵太后是姑嫂,真是不进一家门不做一家人。明珠白了闵夫人一眼,在椅子上坐得稳稳当当的:“你让我跟你去我就跟你去啊?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还在做客呢,可没你那么不讲究,大长公主好心请你家来做客,你却带个傻子来闹事,给主人添堵,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以后谁还敢请你家出来做客啊。”
真是够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闵夫人从来都不知道明珠居然有这样一张利嘴的。吓唬吧,人家是个有名的大胆,轻易吓唬不了;强来吧,英王府跟随而来的嬷嬷们都不是吃素的,个个儿都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瞪着她,一副就怕她不动手,只要她敢动手就能当场冲杀过来的厉害样儿。
吵架打架,比的就是个气势,比的就是谁更横谁更不怕死谁更不要脸,明珠无赖不讲理的样子算是摆实在了,闵夫人不敢真去抓她,然而实在是觉得太没面子了,便将帕子拉出来往脸上一盖,抽抽搭搭地就要哭:“活不下去了……真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我要去宫里找太皇太后替我主持公道,哪怕就是不看太后娘娘的面子,也要看陛下的面子呢。”
明珠眯着眼睛看着她笑,连病弱这一招都懒得用,只懒洋洋地道:“夫人快别啊,您自己犯错,可别扯上太后娘娘和陛下,别带坏了他们两位的名声。您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陛下的舅家,还该多替他们着想一二才是。其实也不怪您,陛下登基才几年,有些事情您想得不周到也是有的,不要急,可以慢慢地学,这方面我母亲做得真的是很不错。不管她老人家走到哪里,人家都要夸她一句贤淑温柔,大方端庄的。”
第316章 微笑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明珠当然不会如此嚣张,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最坏的结局,并且在努力把宇文白赶下帝位的过程中,赌不赢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不嚣张白不嚣张,嚣张有理,怎么爽快怎么来。
当然她这个嚣张也是分人的,当着暂时惹不起的人,她也会装孙子保全自己,对着闵夫人这样的嘛,欺软怕硬就欺软怕硬好了,她不在乎人家说她怎么怎么样——宇文初都不在意,而且还在教她如何才能更不要脸,她怕什么?
明珠越想越乐呵,脸上全都露出来了,压根就不怕闵夫人看见。闵夫人被她给气疯了,摇摇欲坠地想要假装晕死过去,明珠抢在前头大声道:“难道如今心疾这么流行了吗?我是不幸患上了这个病,夫人居然也跟着我病了?我这里有宫中秘制的丸药,要不要先分你一丸?真是的,我都还没被气得病发,你居然就气病了。”
华阳王妃实在忍不住,笑喷了茶,赶紧拿帕子捂住嘴,背过身去了。有她开头,好几个人都跟着笑了。
闵夫人被气死又被气活过来,真的是装晕死过去也不能了,站在那里很是可怜地红了眼圈,四处寻找傅夫人崔氏,想要叫崔氏过来好生教导教导她这个可恶到了极点的女儿。
然而崔氏早就带着钱氏不知往哪里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压根就见不着她们婆媳的影子。闵夫人颤抖着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频频给和自己家交好的人递眼色,示意她们快来解救她。
终于自来最识大体的齐王妃忍不住了,低咳了一声,站出来劝道:“都少说几句吧,不就是个傻孩子说错了话么?该教训的也教训了,就这样吧,都是来做客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主人家留几分面子的。”
明珠一笑:“我是无所谓啦,这点肚量我是有的,哪能真和个傻子过不去呢?之前只是刚好碰上了,不管不行的,不然被人闹出去,闵夫人虽只是伯母,只怕也要被判个连带之罪。谢就不必了,以后小心点儿吧。”胖手抓起个糕点,再不看闵夫人了。
闵夫人被齐王妃拉到一旁坐下,还气得全身发抖,免不了丢下狠话:“今日若不是看在公主殿下和齐王妃的面子上,我必然要和英王妃争个高低。”
明珠冷哼一声:“争什么高低,难不成闵大人还想比亲王更高一级么?那是什么啊?我孤陋寡闻,不懂。”
比亲王更高一级的当然是摄政王或者是九五至尊了,闵夫人张了张口,真的不敢再出声了。
明珠吵赢了架,实在很是心满意足。宇文初真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就给她准备了茶水糕点,不然她这么招人恨惹人嫌,真的是不敢随便吃外头的东西了。
她们这里结束了纷争,隆盛大长公主也“刚好”更衣回来了,当做没事儿似地照旧和人说说笑笑,又格外给闵夫人做脸,特意和她说话什么的,对于明珠这里,当然是刻意冷落的,明珠也不在意,慢悠悠地听着、看着,老头子让她带了人进公主府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她得等着看热闹才行。
又坐了一会儿,新娘子进门了,众人一窝蜂地去看新娘子,只有几个不爱凑热闹的宗室女眷还有代王妃等寡۰妇还留在院子里坐着说话。明珠牢牢记着宇文初的叮嘱,又知道自己刚才招了人的眼,难免有人等在暗处算计自己,因此并不去凑这个热闹,笑眯眯地和代王妃道:“我陪四嫂。”
代王妃和气地一笑,低声劝道:“你呀,真是眼里揉不得半点砂子的。其实忍一忍,也没什么的。”她的本意是说,闵太后好歹还是皇帝生母,宇文白也好歹是个皇帝,真把闵氏得罪狠了,将来日子不会好过。只是两人没什么交情,不好说得这样细。
明珠知道她是好意,因此也是一笑:“我忍不下去,她们打我的脸,就是打太皇太后的脸,我要是忍着,她们就会更过分。”
代王妃不好多说什么,转而问明珠:“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天气越来越凉了,还是该多多将养一下才是。”
代王妃不肯多谈政事,明珠也就不跟她谈这个,两个人乱七八糟地闲扯一气,就有人来请她们入席,说是开席了。几个人就都起了身,郑嬷嬷带着一队侍女井然有序地把明珠的坐垫和用过的茶杯盘子什么的收起来,端着一张脸,拥簇着明珠往前头去了。
因为明珠深深的得罪了隆盛大长公主,因此肩舆是没得坐了,她也不在意,反正她的伙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没人走得快,那就慢悠悠地跟着她们走吧。
男客的席面是摆在外院,和女眷们的席面隔着一条夹道一个院子,从明珠这里走过去,必须得穿过那条夹道。都是身份高贵的女眷,自有公主府的下人在前头吆喝清道,防止不长眼睛不懂规矩的男客会冲撞了女眷。
然而明珠等人走到那个院子附近时,她竟然看到有男人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出来,一身鸭蛋青的儒袍,通透润泽的发簪,高高瘦瘦的身材,她立时就认出了那个人是早前跟在隆盛大长公主驸马身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才露了个头就看见了她们这一拨人,他立刻缩回去了,侧过身低下头给她们让道。明珠从他身边经过时,乍然看到他腰间系着的一块古玉佩,那玉佩通透润泽,俨然和他头上的玉簪出自同一块玉料。
这可不是寻常的物件儿,明珠隐隐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谁知那人察觉到她的眼神,侧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得十分的和气漂亮。
他不是那种长得很好看,让人一眼看到就觉得十分惊艳的那种,然而笑起来会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仿佛你和他认识了很久似的亲切。笑什么笑啊,她又和他不熟,明珠莫名其妙,想到这是隆盛大长公主府的人,立刻倨傲地抬起下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第317章 有钱任性
及至走过去老远了,才有个老王妃道:“这是谁啊?看着眼生。”
又有人道:“不知道呢,也是第一次见着,人长得不错。”
引路的公主府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这是我们驸马爷的远房亲戚,因为我们三爷成亲,特意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观礼帮忙。冲撞了贵人们,实在是罪过。”
老王妃就道:“也没怎么冲撞,人多事多,撞上了是正常的。我看他也很知礼的,功名如何?有没有婚配?”
众人就都笑了,这位老王妃是有名的爱给人保媒,但凡看到个齐整顺眼些的就想替人家配对牵线。公主府的人也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当回事,三言两语含糊过去了,领着她们入了席。
隆盛大长公主爱面子,席面很是讲究,燕参鲍翅应有尽有,当季的瓜果蔬菜更是一样不少,蜜桔是花重金从远处拉来的,上头的叶子还是绿的,容器清一色的玻璃搭配细瓷,讲究得很。
明珠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去,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空空如也,任何人都有碗筷餐碟,每人一盏的燕参鲍翅也是唯独她没有。于是便笑了,早就听说隆盛大长公主是个骄横记仇的主儿,这不,报复立刻就来了,还这么幼稚!
她自己觉得好笑,同桌其他人却不觉得,大家都很尴尬,看着面前的食物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郑嬷嬷一下子炸了毛,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伺候的仆妇干笑着道:“我们公主殿下说了,英王妃忌口,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合不合适,所以……既然英王妃自己备有餐具吃食,那就请自用吧。”
郑嬷嬷冷笑道:“真是长见识了,收了这么多的礼金,还这么节省。”
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公主府的仆妇脸上挂不住了,干笑着道:“这不是公主殿下为王妃考虑么?端上来也是浪费。”
郑嬷嬷气势汹汹地道:“浪费也是该的,我们王妃不吃,倒了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你们不上菜,那就是轻慢无礼吝啬舍不得。你别口口声声拿公主殿下说事儿,公主殿下有这么小气?”
那仆妇气得不行,也是真委屈,明珠适时出声道:“行了,吵什么吵,都说了是来给姑母捧场贺喜的,现在倒好,为了一盏不知什么做的燕窝就乌眼鸡似的,丢人。你们带了什么,送上来就是了。”
郑嬷嬷这才嘟囔着指挥人摆布碗筷,明珠一看她这套碗筷,差点又喷了,全套的金镶玉碗碟,象牙镶宝石筷子,金碧辉煌的,把她的眼睛都晃瞎了。想她在家里,和宇文初一起也就只是用上好的细瓷碗碟,包银乌木筷子,还真没用过这么耀眼的东西。宇文初这是干嘛来了啊?炫富?
明珠正襟危坐,努力板着脸,装出一副习以为常,这些东西不值一提的模样来。偏郑嬷嬷指挥着人摆布好碗筷,就不再动了,门神似地站在她身边,只偶尔抬眼看看天色。
隆盛大长公主高坐席首,冷眼看着明珠的金镶玉碗碟和象牙镶宝石筷子,冷笑连连,再好看再金贵的餐具,里头没有菜肴,也不过就只是个装饰。等这里开了席,看傅明珠要怎么办,再怎么不得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吃,看不怄得她够呛。识相的赶紧滚蛋!
闵夫人也看得解气极了,含着笑低声提醒隆盛大长公主:“殿下,该执酒祝词了。”
隆盛大长公主拢了拢鬓发,意气风发地站起身来,饱含深情地正要感谢各方亲朋好友,就见一队侍女捧着各色碗碟蜿蜒而入,个个容貌清丽,穿戴整齐。隆盛大长公主认不出这些人,只当是从其他府里借来帮忙的侍女,谁知这队侍女直接奔明珠那边去了,须臾功夫就井然有序地把带来的碗碟食物放在了明珠跟前,再整齐划一地行礼退下。
郑嬷嬷得意地把碗碟上的盖子取走,菜肴蒸腾出热气香气来,居然都是才出锅没多久的样子,居家吃饭,从厨房送到桌上,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英王府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送出这样的热饭菜来,且每一样菜肴,都丝毫不比公主府席面上的差,只有更精致珍贵的。
众人全都傻了眼。这场斗法真是让人۰大开眼界,一个是有备而来,脸皮够厚,人也够横。另一个则是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斤斤计较,千方百计就想要和个小辈过不去,可惜漏算了半拍,就这么输了气势。
大家都在暗自猜测,从前只知道隆盛大长公主和傅氏有过节,却没听说过隆盛大长公主和英王有仇啊,这样的斗,简直就是冤家对头了。难道是英王娶了傅氏的女儿,也跟着转性了?
唯有和明珠同桌的代王妃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她们和明珠是妯娌,断然没有看着明珠一个人没吃的,她们自己吃得不亦乐乎的道理;陪着明珠不吃吧,等同于和明珠结盟对抗隆盛大长公主。现在可好了,明珠有得吃,她们也好方便行事了。
席面上的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隆盛大长公主一口气憋在胸里,散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脸都憋青了,她很想把明珠赶走,或者是借这套碗筷和英王府送来的菜肴发作生事,然而绊子是她先下的,人家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就连找茬都没有理由。
她的长媳见情况不妙,赶紧命人奏乐,再悄悄给她使眼色,劝道:“阖府的客人都等着呢,不能为了这么个人就坏了咱们家的事儿。”
隆盛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笑脸说了祝酒词,算是开了席。然而胃口已经被消耗殆尽,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别人不知道傅明珠为什么会突然向她发难,她心里却是有点清楚的,约莫是荣太监之死的事儿被人发现她有插手了。但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讨厌太皇太后,就是见不得太皇太后把持着这个国家的朝政命脉,不给她足够的尊荣和好处,那就等着去死吧!
第318章 鬼啊
隆盛大长公主端起一杯酒,恶狠狠地倒入口里,虎视眈眈地看向明珠,小样儿,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也敢和她一争高下!别给她机会,不然她一定得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明珠察觉到了隆盛大长公主饱含恶意的视线,却并不在乎,她还沉浸在陶醉和疑惑之中。宇文初简直就和那些变戏法的差不多了!英王府离隆盛公主府那么远,这么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可不是保温送来那么简单的,她简直怀疑宇文初在公主府附近临时建了个厨房什么的,让府里新请来的那些大厨早早就过来操持着,就等这一刻了。
算无遗策。宇文初早就猜到了隆盛大长公主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会及时作出这些应对。明珠不知道宇文初为什么会对隆盛大长公主有这么大的怨念,这和他平时韬光养晦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不过实在是太解气了!
若是有地方可以打滚,明珠一定要打上好几个滚,以此纪念她心中的快活和得意。嫁了个有钱有势的夫君不算得意,夫君知情识趣会花钱会给妻子做脸撑腰,那才叫真得意。明珠笑弯了眼,怡然自得地吃着喝着,觉得真是惬意极了。
闵夫人恨恨地注视着明珠的一举一动,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正想和隆盛大长公主说几句明珠的坏话,突然觉得肚子绞痛,简直忍都忍不了,吓得赶紧站起身来告罪:“我去更衣。”
隆盛大长公主正在盘算怎么收拾明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压根就不关注她,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闵夫人腹痛如绞,雷鸣似的响,既生怕给人听见了,又有些忍不住,什么都顾不得,只管拼命往前快走,不停地催领路的仆妇:“快些,快些,再快些。”
公主府的茅房和宴客之地隔着一个院子,周围草木森森,风景优雅,房内更是熏香鲜花一样都不少,闵夫人无心观赏,只管快步入内解决难题。然而急急忙忙地让丫头帮忙搂着裙子,正要蹲上马桶,就见茅房角落阴暗处突然飘出个穿红衣的少女来,披发白脸,巴掌大的小脸眉目姣好,然而一道血淋淋的疤痕自左脸横拉至右脸,血肉翻着,还在往下滴血。
少女阴森森地呲牙一笑:“夫人,许久不见,我在地下甚是想念你,你什么时候来陪我啊?”
“鬼啊!”丫头尖叫一声,扔了闵夫人就往外跑。
闵夫人颤抖着指向那少女,厉声道:“什么人胆敢装神弄鬼的……”
那少女欺身上来,冰冷的双手掐住她的脖子,阴森森地道:“是不是鬼,你试试就好了……”
闵夫人的脸色瞬间憋成紫色,大叫一声“救命”,屎尿齐流,直挺挺地往后一仰,摔倒在了茅房里。
守在外面的公主府仆妇听见声音不对,又见闵夫人的丫头疯了似的从里头冲出来,连忙叫了人冲进去看,哪里又有什么鬼,只有闵夫人摔倒在地上,裙子全都被污物给浸湿了,臭气熏天,就连上好的熏香也掩盖不去那味儿。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商讨了几句,并不敢轻易搬动闵夫人,而是留一部分人守着,一部分人去前头知会给闵氏的人知道,并告诉隆盛大长公主。
话说李全新办事真是得力,新近挑进府来的这些厨子手艺真是不错,明珠吃得不亦乐乎。她的是小灶菜,远比其他人的宴席菜要美味得多,见她吃得投入,华阳王妃看不下去了,戳戳她的手臂,低声问道:“就这么好吃?”
明珠十分真诚地把一盏三鲜汤递过去给她尝:“你尝尝就知道了。”
华阳王妃遮遮掩掩地舀了一汤匙喂进嘴里,随即眼睛就弯了起来:“好喝……”
福王侧妃也想凑热闹,只是不好意思,便问道:“这个汤吊的时辰够久吧,想必用的原料也不同寻常?”
“不知道,我只管吃。”明珠正在笑呢,就听见前面起了嘈杂声,几人都停下来去看,只见闵宝云和她的嫂嫂起身离席,带着几个仆妇丫头失态地小跑着往外头去了,随即隆盛大长公主也跟着起身离席。
“出什么事了啊?”福王侧妃好奇极了,招手叫人过来,随手塞了一个小银锞子,让人家去帮忙打听。她因为身份和正妃们不同,日常在人际关系上格外下功夫,各府的下人们都喜欢替她跑腿,因此她很快就得了消息,小声地告诉明珠等人道:“说是闵夫人如厕时撞鬼了,这会儿正人事不省地躺在茅房里呢。听说金银之物都出来了,吓得够呛。”
金银之物,是人体排泄物的文雅称呼,但是这样的场合下,闵夫人这样的身份,哪怕就是用珍珠宝石来形容,也始终是大大的丢脸了。
“什么鬼啊?”明珠想起自己带进来的那个女孩子,十分心虚地追问:“青天白日的,怎会撞鬼?”
华阳王妃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气,冷着脸没好气地来了一句:“谁知道呢,也许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福王侧妃却是十分认真地又掏出一个银锞子,让人再去打听,再郑重其事地回答明珠的疑问:“听说是个女鬼,红衣服,没有脚,头发有两丈长,舌头有一尺长,对了,脸上被刀砍得血肉模糊的,可吓人了!说是有人恶意扮演的,但公主府的人把周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众人啧啧称奇,都说,既然是鬼,当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又如何能找到蛛丝马迹?
明珠把玩着手里的金汤匙,总觉得事情还没结束。老爹让她带个人进来,又怎会是随便把个闺阁妇人吓得出丑那么简单?
忽见闵宝云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指着她道:“傅明珠!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你干的!”
明珠眨眨眼,莫名其妙地道:“你说什么啊,我做什么了?”
闵宝云脸上还带着泪痕,颤抖着嘴唇道:“是不是你让人扮鬼吓唬我娘的?你可真毒!”
第319章 丑闻
明珠阴沉了脸:“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别因为我在宫里被太后娘娘给吓得发了病,你们家就千方百计来找我的麻烦。你说我找人扮鬼吓唬你娘,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拿不出来,看我不拿大嘴巴子抽烂你的脸!”
闵宝云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你敢!”
明珠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你要不要来试试看啊!试过你就知道了!”
闵宝云是真的怕明珠,然而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恶气,怎么都要发作出来:“傅相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这样骄横不讲道理,太皇太后知道吗?你们傅家真正欺人太甚!我要……”
明珠二话不说,顺手抬起华阳王妃没喝完的那一盏三鲜汤,扬手就泼到了闵宝云的脸上。
几根菜心挂在闵宝云的头发上,汤水滴滴落落地往下淌,闵宝云头上脸上全是汤水,她眨眨眼睛,眼睫毛上还往下滴汤。
明珠畅快地大笑起来:“早和你说别乱吠了,你偏不听!蠢死了!什么鬼啊神的,谁知道啊!”
闵宝云失声痛哭,她可是内定的皇后啊!傅明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就敢这样对待她!她一定要把傅明珠碎尸万段!正自发着狠,又不对劲了,好几个夫人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不时看着她摇头叹气。
闵宝云惊觉不对,连忙收了哭声,可怜巴巴地去找一个和闵氏交好的夫人问询:“怎么回事?”
那夫人不好多说,颇有些尴尬地摇头。闵宝云一眼瞧见了那位著名的长舌妇大理寺卿夫人,立刻就跑过去找她了,大理寺卿夫人正愁没有人和自己分享话题呢,见闵宝云主动跑过来,高兴得和过节似的。
然而这事儿对于大理寺卿夫人来说是热闹,对于闵宝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才苦着脸,十分同情地拉着闵宝云的手问道:“你母亲好些了吗?”
闵宝云才不要听她说这个废话,着急地道:“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大理寺卿夫人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的啊,这中间大概会以讹传讹,当不得真。你听了有个啥的,别怪我,也不要生我的气,我才说。”
闵宝云被她急得不行,揪着她的袖子发急道:“不怪,不怪,您说。”
大理寺卿夫人小心翼翼(实则十分期待)地看着闵宝云道:“听说是前头待男客的地方,来了个刺客,是个姑娘,她说自己是,咳咳,闵大人的女儿……”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等着看闵宝云的反应。
闵宝云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二叔因为刚好出了贪墨的事,还被拘着交代问题,那就不可能是二叔了,约莫是三叔、四叔?她皱起眉头:“是我三叔还是四叔啊?”
怎么就不想想是不是她爹呢!大理寺卿夫人抿了抿唇,觉得和实在人说话有点难,因为不能很准确很方便很快捷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而有些话又是不太好说得那么清楚的,需要对方有超凡的领悟力才行。
闵宝云见她不答话,很是烦躁:“究竟是谁,还请夫人一次和我说清楚吧。”
大理寺卿夫人咬咬牙,道:“是闵大人,闵尚书闵大人,外头来了个眼生的姑娘要杀他,说自己是被他抛弃的女儿,还说自己的生母被他给弄死了,要告闵大人早年外任时停妻再娶,始乱终弃,杀人害命。”
简直是晴天霹雳一样的,闵宝云再呆也明白过来了,她的亲爹遇到了很大的危机!先不说这事儿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但明显是有人要害她们家,如果被坐实了,生父失德,自己这个皇后还能做吗?显然是不能了!她终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定力不够,心机也不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闵宝云的声音太过尖利,又没有任何前兆,大理寺卿夫人给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呢,闵宝云已经满脸是泪地指着她骂道:“你们这些人,欺软怕硬,唯恐天下不乱,到处造谣生事,也不怕得报应。”
大理寺卿夫人不高兴听到这个话,皱起眉头气愤地道:“我早前不肯和你说,你非得央求我,现在听我说了,你又骂我。是我胡编乱造的吗?这种事能胡编乱造吗?不信就自己去外头问!问我做什么!”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着闵宝云,不肯搭理她了。
闵宝云站在原地痛哭,她很希望有人来和她说这事儿是假的,然而并没有人过来这样劝她。和闵氏交好的夫人们倒是有人站出去了,把她拉到一旁低声劝慰:“外头闹他们的,没说这事儿就是真的了,别在这里哭了,快进去服侍你母亲吧。有什么事儿也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操心。”
闵宝云哭得很伤心,她当然要操心,因为事关她的前途,她怎么可能不操心?她泪眼模糊地看向明珠,心里恨极了明珠和傅氏,一定是傅氏搞的鬼,这是报复,傅氏的报复!二叔贪墨也好,母亲撞鬼也好,外头的什么私生女也好,都是傅氏一手操作的,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傅氏一出手,断然不能善了,不把人狠狠咬下一块肉来必不罢休的,自己这个皇后之位真是危险了!闵宝云打小就是知道自己要做皇后的,现在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她受不了。她想冲过去质问明珠,问明珠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地残害她们家,残害她,但她不敢,她从头发上抓下一根油腻腻的菜心,伤心地再次哭了起来。
明珠吃饱喝足,把戏也看够了。闵宝云瞪她恨她,她全都知道,其他人在猜是不是傅氏在捣鬼整人,她也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闵氏在动手整治荣太监,伤害太皇太后名誉的时候就该知道失败后会有什么结局。不过是你打我一巴掌,我再还回去,如此而已。
第320章 不饶
痛哭的闵宝云很快被人带到后面去了,隆盛大长公主阴沉了脸走出来,先狠狠地瞪了明珠一眼,再坐下去吃吃喝喝。好好的一场喜宴,就是因为来了个傅明珠,被搅成了一团糟。
先是自带茶点,然后送菜的来了,女鬼来了,刺客来了,私生女也来了,真是乌烟瘴气的。隆盛大长公主丢不起这个脸,憋着一口恶气,就是不说让人散了的话,非得留着众人在那里坐着。她的长媳急得满头汗,又是让厨房热菜又是让添糕点水果的,务必要尽量让客人多少舒服一点儿。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起身告辞,隆盛大长公主虽然强势,却没有理由强留人家,只好僵硬着送客。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告辞,明珠慢条斯理地跟在人群中也往外撤,隆盛大长公主冷笑着叫住了她:“老六媳妇,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讨教讨教,你先留一会儿。”
明珠侧着头想了想,含着笑留了下来:“姑母的话总是要听的。”
隆盛大长公主猛地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瞪着明珠大声道:“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来害我!”
明珠早猜到她会有此一问,然而赌她就算是猜到了也抓不着任何证据,当即捂住左胸,惊慌失措地道:“姑母别嚷嚷,我心跳得厉害,好吓人。”
隆盛大长公主气急了,压根就不信也不想管明珠是不是真的生病,怒指着她道:“我好不容易娶个儿媳妇,你却这样捣乱,硬生生把一件好好的喜事给搅成这个样子,说,是谁指使你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信不信我替你爹娘教训你?”
明珠相信隆盛大长公主的话,因为隆盛大长公主占着尊长嘛,气急了想要打她两下也可以说是教训不懂事的小辈,理所当然。但明珠是不会给隆盛大长公主这个机会的,她大喊了一声“冤枉”,然后干脆利落地犯病,晕倒在了郑嬷嬷的怀里。
郑嬷嬷立即哭号起来:“我的天爷啊,王妃你怎么了啊,这是要了老奴的命啊。”英王府随行的下人一看这个样子,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听上去十分凄惨,好像死了人似的。
晦气啊。没有谁家在办喜事的时候会喜欢有人哭闹的,隆盛大长公主的脸都气扭曲了,恨不得生吃了明珠才解恨,她也是个强横惯了的,指着明珠道:“好,好,好,既然刚好犯了病,那就正好了,去把江州子请过来,让他这个名医好好给我们英王妃看看病,好让我们见识见识,这究竟是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怪病!”
郑嬷嬷早前在相府做了多年的采买,见多识广,自然听说过这位江州子的名声,这可是一位有名的神医,据说能肉白骨活死人,天下的疑难杂症就没有他不能看的。只可惜此人行踪飘忽,不好寻找,没想到居然恰好就在隆盛大长公主的府上,他不来不要紧,一来探脉,岂不是就把王妃这病症给戳穿了吗?
郑嬷嬷真有点急了,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明珠自己醒过来,那等同于不打自招,不但丢人,还连之前明珠被闵太后逼得心疾突发的事情都会被证明是假的。难道只有强撑着吗?偷眼瞟去,见自己派去向宇文初求救的人也被截住了,心里一急,哭得更大声了。
明珠心里也在急,她是知道这位江州子的,前世时不管是父亲病重也好,太皇太后病重也好,都曾经张榜寻找过这位江州子,然而此人从始至终就没有露过面,就像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一样。没有想到此人居然是在隆盛大长公主府上。
她想起了宇文初的话,危急时刻,能撑一刻是一刻,也许撑到最后就会突然有转机也不一定的。就像她装病骗隆盛大长公主一样的,谁能说得清楚,隆盛大长公主是不是也在诈她?
宇文初不是小到茶点都算得很精准吗?父亲让她把人带进公主府里来闹事,也不可能不给她留后路,能趁机见见那位传说中的江州子也不错啊,明珠越想越踏实,十分坦然地闭着眼睛养起了神,要不是害怕真的睡过去会露馅,她还真想小睡一会儿。
隆盛大长公主甩了狠话后,就一直在认真观察明珠的反应,但凡是装睡装晕的,心里害怕,眼珠会控制不住地在眼皮子底下乱转,姿势也会十分僵硬,她就不信抓不住傅明珠的马脚。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罢了,吃过的米还没有她吃过的盐多!
但隆盛大长公主不得不失望了,明珠手脚摊开,姿势放松,别说眼珠子乱转,就连睫毛都没颤一下。郑嬷嬷等人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堪比号丧,听上去十分不像话。
她的长媳听不下去,同时也知道自己府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名医神医可以救命,一切都是诈骗,便低声劝道:“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一真的是犯病了,那可怎么好?”
隆盛大长公主蛮横地道:“她是装的!”哪怕就是真的,也要拖死在这里,傅明珠不是老妖婆的心肝宝贝吗?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她就剜了老妖婆的宝贝眼珠子,事后一句不知道是真的犯病就推干净了,难道还敢杀了她堂堂大长公主不成?
郑嬷嬷见明珠静躺不动,晓得明珠是拿定主意装死到底了,便拿定了主意,咬着牙让众人把明珠扶起来,红着眼睛怒道:“你们都听见了吗?有人巴不得把咱们王妃拖死在这里!我们出门前答应过殿下要把王妃伺候好的,现在拼了这条命也要把王妃平安送出去!不然王妃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谁也活不了!”
其他人不知道真相,只当郑嬷嬷说的都是真的,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全都豁出去了,让郑嬷嬷把明珠背上,一群人卯足了劲儿闹嚷嚷地要往外头冲。有公主府的下人过来阻拦,她们就拔下头上的簪钗和人家拼命。
第321章 宣战
隆盛大长公主的长媳一个头两个大,自己的婆婆咬死不让步,对方又是个扎手不好惹的,倒叫她在中间不好做,好好的一场喜事,闹成这个样子有意思吗?婆婆是大长公主,仗着中山王这个亲弟弟可以撑腰,到处横行,自己却是不成的,婆婆得罪了多少人,人家最后都会把气出在她身上。
傅氏是好惹的么?英王看着和气好说话,其实她听娘家人私底下说过那是一只笑面虎,都不是好惹的。弄不死大人,还不会弄小孩儿?想到自己的宝贝疙瘩,隆盛大长公主的长媳打了个寒颤,很有些恨自己的婆婆,放着好好的太平公主不做,偏要掺和进这些烂事儿里去。
眼看着两边大打出手,场面就要闹得不可收拾,她当机立断,一边让人去给公爹和丈夫送信,一边苦劝隆盛大长公主:“见了血不好,到底是三弟的大喜日子。”
“把院门给我关严实了!告诉他们,不许放外头的人进来!本宫要关门打狗!”隆盛大长公主不为所动,眼皮子都不撩一下,她忍得够久了,这么个小辈也敢蹲到她头上来拉屎拉尿了,她怎么都忍不下去,左右今天的喜宴已经成了笑话,那就让它成个大笑话!要怎样就怎样,她还真不怕!
就在这时候,一声巨响,木屑四溅,院子门被人从中间撞成了四截,宇文初和傅明正带着一群人,冷着脸大踏步走了进来。有人想要上前拦住他们,宇文初用看虫豸一样的眼神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他便两腿打战,停顿在了原地。
宇文初就那么着,长驱直入,一直走到郑嬷嬷身边,紧抿着唇,伸手把明珠珍而重之地抱在了怀里,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个能让她更加舒服的姿势,转头看着隆盛大长公主,冷而白皙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字一顿地道:“今日姑母所赐,侄儿苟活一日,定当铭记。”
我只要活着,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事情我就都会铭记在心,永远不会忘怀,直到双倍多倍偿还于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明白宇文初的意思了,隆盛大长公主更是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恐吓之意。这样锋芒毕露的宇文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是看到幼帝贫弱,所有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了吗?以为娶了个傅氏的女儿就了不起了啊?敢不敢和手握重兵的中山王比?
隆盛大长公主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挑衅,气得浑身发抖:“老六,你想要怎么样?难道你还敢杀了我不成?难道你还敢杀了我全家不成?”
那也不一定。宇文初平静地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唇角:“姑母,多行不义必自毙。凡事都要讲道理讲证据,你不能因为和太皇太后结怨就把气都出在小辈身上,胡乱往我们家明珠身上栽赃泼脏水,今天你办喜事出了岔子丢了面子,心情不好我理解,但我不想再听到不好听的传言,不然我和你没完。”也不多作纠缠,抱着明珠转身离去。
傅明正抱着胳膊,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看热闹,见唱戏的主角走了,才笑得十分灿烂地朝隆盛大长公主欠了欠身:“多谢公主殿下别开生面的款待,来日方长,有机会下官一定会替妹妹报答您的。”
隆盛大长公主看到他漆黑秀气的眉眼深处的那一丝狠戾,凭空觉得秋意更凉了几分。她原本可以用更阴柔隐蔽的手段来对付明珠,然而今天她被傅氏这样赤裸裸地打了脸,若不声势浩荡地及时打回去就会很丢脸,所以只能这样选择。可是现在失败了,反而被对方威胁了,就更加丢脸。
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得了便宜还卖乖,把她的喜宴搅得一团糟还有理了,这口气她憋得胸疼,只能不甘心地指着长媳骂道:“没用的废物!一家子就没个有用的,全都是废物!”
宇文初抱着明珠一路疾行,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明珠舒服地窝在他的怀里,调皮地拿手指悄悄抠他的腰。宇文初被她骚扰得差点保持不住冷面,又不好出声阻止她,只好狠狠地掐了她一下,明珠吃痛,果然老实了。
隆盛大长公主的驸马才刚收到长媳送来的信,带着儿子飞快地奔跑过来,急得满头满脑门的冷汗,想去拦宇文初和傅明正又不敢,只好小跑着跟上他们的速度,一边追一边赔礼:“殿下息怒,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慢慢地说,一定能说清楚的。”
傅明正忍不住了,怒道:“先去把你妹子憋得只剩一口气停在那儿,你再来和我慢慢地说啊!”
驸马姓崔名承,算起来还和傅相夫人崔氏沾点亲故,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文雅人,闻言十分羞愧,只管对着二人不住地作揖赔礼,他的长子崔彤觉得太过窝囊了,阴沉了脸站在一旁不说话。
傅明正原本不忍心欺负老实人的,看到崔彤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就又来了气,二话不说,对着崔彤的头就是一巴掌搧过去。
崔彤因为有个身份尊贵且跋扈的母亲,自小也算是半个横着走的人物,冷不丁被傅明正这么个他们这些人从来都看不上的庶子给搧了一巴掌,还是打在头上的,立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怒吼一声,跳起来就要和傅明正拼命。
傅明正正愁找不到借口闹事呢,就爱他这样血性冲动,当即把袖子一挽,笑道:“怎么着,想打架啊,来来来,看小爷不把你打得遍地打滚哭着找娘!”
崔驸马见势头不好,慌忙冲过去把儿子给拦腰抱住了,连声劝道:“算了吧,算了吧,看在老夫的面子上算了吧。”
傅明正和明珠兄妹俩都有个通病,那就是对着老实人总是要软了半分,隆盛大长公主当然不是个好东西,她的几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崔驸马的确是个娶错了老婆的倒霉老好人。他无趣地摸摸鼻子,道:“你该多谢你有个好爹。”
第322章 中山王幼子
崔驸马心里其实也窝火,谁家愿意办事儿时被人砸场子啊,不过他头脑要清醒一点,认为今天这场灾难都是因为隆盛大长公主不守本分才招来的,此刻他无意去找傅明正等人的麻烦,却也不想多和傅明正等人多说,耐着性子把人送走了,转过脸来骂儿子:“三十几的人了呢,还没有点定性,人家一挑衅你就跳起来了,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
崔彤不太看得起他爹,犟着脖子、眼睛看着别处不说话。
崔驸马很生气,其实他最想收拾的人是隆盛大长公主,这个娘儿们爱弄权爱生事不省心,将来必然会给家族招来泼天大祸,他真想把她给毒死算了。然而隆盛大长公主妻纲太振,他惹不起,所以只好打儿子出气。他儿子又不是小孩子,愿意站着给他白打,当然要跑,父子俩你追我跑地弄得鸡飞狗跳。
下人不敢劝,又不敢报给隆盛大长公主知道,多亏那位驸马爷老家远房的公子及时走了过来,温温和和地把父子俩分开了,劝道:“何必呢,正该同仇敌忾才是正经。”
向来十分软善老实的崔驸马听到这话,立时翻了脸,十分厌恶地把袖子狠狠一甩,板着脸快步走了。什么同仇敌忾,他真是听不下去了,这位中山王的幼子宇文聪,据说是天资聪慧,十分的了不起,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藏头露尾地假借崔氏旁支子弟的名头藏在公主府里。
他娶儿媳妇,待客迎客,也要跟在一旁东张西望,一家人正说着私密话呢,经常冷不丁就突然冒出来了,一副很是了不起,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的得瑟样,指手画脚的,实在是太过讨厌了。
这些都算了,最要命的是带着他的老婆儿子不学好,把整个家族朝着毁灭的方向推赶。若不是顾虑着妻儿孙子家业,他真是想把这祸害人的玩意儿给弄死或是卖给傅氏算了。
崔驸马想归想,做不敢做,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慨。崔彤见状,有些尴尬地道:“我爹就是这个性子,表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宇文聪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不,我很喜欢姑父的性子,真正的斯文人。还请表兄替我准备一份厚礼,明日陪我去英王府赔礼道歉。”他把目光投向远处,那里宇文初和傅明正已经走得不见影子了,原来这这阵子弄得他们手忙脚乱的英王和傅家第四子是这样的人,英王妃也是这样的妙人,凶起来的时候到处叼人,见势头不妙立刻当缩头乌龟,真是有意思极了。
崔彤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还要去给英王夫妇赔礼道歉?分明受了无妄之灾的是他们家好吧,好好儿地在这里办喜事,那两个灾星上门,把好好的一场事搅得一团糟,理当他们给自己家赔礼道歉才对,这一位却要自己登门赔礼道歉?还有没有天理了!脸被人打得啪啪的响,还要上赶着再把脸递过去说,啊,打得轻了点儿,再打我一顿吧!传出去,隆盛公主府的人都不要出门了!
宇文聪强调道:“表兄没有听错。虽然以姑母的身份教训英王妃是理所当然的,但目前我们还不能和他们彻底撕破脸面,所以保持适当的平和是完全有必要的。傅氏和闵氏已经彻底撕破脸了,正是我们的机会。”
崔彤傻傻地听着,觉得自己有点弄不明白。
宇文聪也不要他弄明白,笑道:“走吧,我去和姑母说说。”
隆盛大长公主正在砸东西发脾气,骂完宇文初又骂傅氏,再骂驸马没本事不争气,儿媳不孝顺帮不了她的忙,见宇文聪进来,才收敛了,把人赶下去,正色问他道:“今日来做客的人你都见过了,有什么想法没有?”
宇文聪道:“英王打算亮爪子了……闵氏看来是不可能再出一位皇后了,傅氏接下来一定会给陛下挑一位合适的皇后,我们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咱们商量一下,看看都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隆盛大长公主立刻叫人搬来了一本册子:“适龄且身份地位合适的闺秀都在这里了。”
且不说这位横空出世的中山王幼子和隆盛大长公主怎么商量未来的皇后人选,明珠被宇文初抱上马车以后,立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哎哟,憋死我了。”
宇文初给她逗得笑了:“你还真能忍。”
傅明正探进一个头来,鄙视地看着她道:“没出息,遇到事儿就只会装病当缩头乌龟。”
明珠丢了个白眼给他:“不装病难道要我白白挨打啊?到底我也是堂堂的亲王妃,病了晕了她还能怎么地?还敢一盆冷水泼醒我吗?我辛苦这么久,凭什么你们要闲着啊,不赶紧来救我,还在这骂我。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哥哥吗?”
越来越不要脸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傅明正叹了口气:“你最近风头太盛,惹了太多的人,好好回家去蹲着吧,没事儿别出来糟蹋人了。父亲还等着我回话的,我先走了。”
“嗳,我还有事儿要问你呢……”明珠还想问那个小丫头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呢,傅明正却已经走开了,她又不好探头出去叫人的,只好缩回座位上去看着宇文初笑:“殿下今天让人把门砸成四截,再冲进去救我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
宇文初斜睨着她:“你看见了?”
明珠咧着嘴笑:“当然看见了,我躲在郑嬷嬷的背上,留了个眼角缝偷看的。”她掰着手指算给他听:“茶点也就算了,那什么金镶玉的碗碟,象牙镶宝石的筷子,还有热腾腾香喷喷的菜,都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殿下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让饭菜如此新鲜滚烫的?”
“好吃吧?长脸吧?”宇文初自得地翘起腿来,朝她伸过手去:“给我倒杯茶来。”
明珠立刻给他倒了茶再双手端过去,他却把手缩回去了,张着嘴看着她说:“啊?”就像小鸟儿等喂食似的。
第323章 每日如初见
明珠抿着嘴笑,一手扶住宇文初的头,一手端茶杯,喂他喝茶。
宇文初喝够了茶,才朝她勾了勾手指,明珠立刻扑过去:“殿下不会是在这附近专门设了个厨房吧?”
“是啊,我们家刚好在这附近有个宅子,前几天我就让他们过来安排了,专为王妃今天能吃上一口热菜。”宇文初低头看着她笑,“刚才你想问四舅兄什么问题?说来我听听,也许我能给你解答。”
明珠本想直接问他那个据说是闵世兴私生女的丫头怎样了,然而因为这事儿是她瞒着他办的,天然就带了几分心虚,便拐了个弯:“刚才闵宝云啊,她被我泼了一脸的汤,哭得好惨。”
宇文初笑道:“我知道啊,你还打了闵宝锦的脸,把闵夫人骂得死去活来,实在是很威风。”
明珠有点不好意思:“殿下会不会觉得我太泼太横了?”
宇文初颇为认真地道:“是有一点。”
明珠虽然觉得自己的确有点蛮横泼辣,但是绝对不想要宇文初认为自己蛮横泼辣,按照正常套路,他应该和平时一样很温柔地说:“怎么会呢,本王觉得刚刚好。”谁知他居然这样说,她心里立刻不舒服了,忘记了娇羞,十分气愤地指责道:“不是你教我这样做的吗?还是你最先让他们家抬肩舆给我坐的呢!也不知道是谁非得让我自带茶点餐具,给我送饭菜的,这会儿却嫌我泼?虚伪!”
宇文初瞟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的确是很泼很横啊,你不能让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不是?”
明珠脸都气红了,恶形恶状地道:“我是很泼,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你一直这么装,一直这么虚伪,你以为又很好,很值得人喜欢吗?”
宇文初见她脸都气红了,忍不住笑了,双手抓住她的胳膊,说道:“你很泼,但我并不是就不喜欢了啊。”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喜欢你,傅明珠。很喜欢,你再泼再横,我也还是很喜欢。”
他的眼睛既黑且亮,专注而认真,明珠被他看得心跳漏了半拍,期期艾艾地小声道:“好吧,就算是你很装,很虚伪,我也还是喜欢你。”说完这个话,恨不得把脸藏进他怀里去,真是奇了怪了,从前厚脸皮地追着宇文佑也没觉得有多害羞,这会儿老夫老妻的了,居然还害羞上了。
这说明什么?明珠恼羞成怒,捶了宇文初两下:“干嘛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没见过!”
宇文初被她逗得大笑起来,笑够了才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每天醒来见到你,本王都觉得是第一次见到你,既美丽又讨喜。”
明珠没话说了,要论甜言蜜语,她永远都是说不过宇文初的。因此只好低着头,哼哧了一会儿才理直气壮地道:“那正说明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睡一觉起来就忘了,不然怎会觉得是第一次见到。”
她狡辩有理,宇文初一时竟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要再就这个问题和她继续扯下去了,不然只怕越扯越扯不清了,因此干脆利落地把话题转回去:“闵宝云这个皇后大概是不能做了。”
明珠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跑题了,连忙道:“我听人说,来了个女刺客,刺杀闵世兴不成,然后就说自己是闵世兴的私生女儿?到底怎么回事啊?后来是怎么收的场?”
“也没什么,无非是闵世兴早年外放时的荒唐恶毒事儿,他看上的是良家女子,当然不能给他做妾的,他就伪造婚书骗了人家,后来被闵夫人知道了,划烂了那女子的脸把人打个半死,再把那女子生的孩子扔进马桶里溺死,那女子不忿,自尽了,她娘家来闹,夫妻俩为了掩盖罪行,又把那女子的娘家害得家破人亡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早就被人知道了首尾,拿捏在手中隐忍不发,只等这一刻呢。”
宇文初并没有明指就是傅氏的手笔,只道:“这天下间,只要做过的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有心人去查,就一定能找出问题来。”
难怪了,父亲拿捏着闵氏这么大一个把柄,前世时却一直不曾爆发出来,原因就是两家人没有撕破脸,等到最后不行了,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布置了;现在,因为自己不遗余力地破坏颠覆两家人的关系,早早就闹得撕破了脸,所以父亲才把这件事揭了出来。
明珠叹了一声,疑惑地问道:“既然那个孩子已经被溺死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那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真的是闵世兴的私生女?
“溺死了这个说法,还可以是下手的人不忍心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所以手下留情,让她活下来了嘛。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闵世兴的私生女并不重要,关键的是她把这件事揭了出来。这是要为难闵氏的手段,并不是要让他们认回一个女儿。”宇文初很好地担当着先生的角色,再替明珠解答了最后一个疑问:“那女子刺杀不成,再当众诉说冤情,及时取出了早就写好的状子,递交给大理寺卿了。因此,她当然是跟着大理寺卿走了。”
大理寺卿啊,大理寺卿夫人经常都爱往相府里蹿的,同时四哥也在大理寺任职,闵氏就是想要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也很困难,所以闵氏这个屎盆子扣上了就别想摘下来了。明珠笑了起来:“该啊,叫他这样坏!”
宇文初朝她勾手指:“好了,你问我的问题,我都尽数解答了,现在该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明珠立时心虚起来:“什么啊?我这么笨,哪里能回答殿下的问题?就算是回答了也只会是错的,误导了殿下就不好了。”
还真是直白,明晃晃地告诉他,就算是回答了也只会是错的!宇文初给她气得笑了:“意思是说,你拿定主意不说实话了?”
第324章 赔礼
明珠直觉宇文初一定是知道那女子是她带进来的了,又想到他说的,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这话,当即举起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这件事是傅氏的手笔,明珠一定也在里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宇文初心里明白得很,他当然是希望明珠能什么都不隐瞒他的,但她还是不肯说,真是一个倔强的性子,又是这样的简单直白。他叹了口气,把明珠拥入怀中,低声道:“不想说就算了。”
明珠松了一大口气,安心地靠在他怀里,完全不想再挪动分毫,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体温,比吃天下最难得的美味还要让人喜欢,比得到最珍贵的珠宝还要让人喜悦,恍若身在风景最优美的地方,放松舒适,就连空气都是甜的。她很喜欢。
宇文初感觉到她的依恋欢喜,心里也跟着柔软充实起来,他是一个贪心的人,想要的太多,然而又太聪明,知道哪怕就是最厉害的人,最英明神武的天子,就算是富有天下,也不可能拥有全部。
因此,人生最让人欢喜的事,莫过于是得到了最想要的那一样,他低下头,在明珠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轻声道:“你最近风头太盛,盯你的人太多,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大观的庄子吧,暂且避一避,等到这件事稍许平静些我们再回来。”
“我都听殿下的。”明珠没什么可说的,从荣太监身亡到闵世兴身败名裂,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参与得够深,闵氏和隆盛大长公主都痛恨着她,仇恨傅氏和宇文初的人也会盯上她,难免要找茬,装病只是应急之用,不可能经常频繁使用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暂避锋芒,等到京中的这番动荡平静下来。
“好,回去就让人先把急用的东西收拾出来,其他行李让他们慢慢收了送过去。府里这几天已经在放湖水,再过两天就是好日子,如一台可以开工。我们在庄子里住到乌孙郡主和老九成亲再回来,说不定啊,到时候要多一个人了。”
宇文初捏捏明珠腰上的肉,再偷瞟一眼她的前胸,觉得十分满意,虽然还是体态轻盈,但明显要比刚进府时养得胖一些了,这很好。他听人说,女子太瘦不宜有孕,胖一点总是要好点,没见胖子都要比瘦子更少生病么?花大价钱请那几个名厨还是值得的。
明珠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十分好奇地道:“为什么会多一个人啊?庄子里住着谁的?是殿下的母家亲戚么?”
宇文初勾起唇角:“不是我的母家亲戚,是你我的亲戚。”
明珠更好奇了:“我怎么不知道?”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两个人的孩儿,就咬着唇笑了。
宇文初见她明白了,十分荡漾地笑看她一眼,明珠扬起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低声道:“谁要给你生孩儿。”
“谁要生孩儿啊?”宇文初惊讶极了,左右张望,再来一句:“王妃可否给为夫解惑?”
明珠白他一眼:“少来!又开始装了。”
宇文初呵呵笑着,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厚脸皮地央求她:“王妃给我生个孩儿吧,不,生十个八个的。”
“当我是猪啊!生那么多!”明珠没好气地使劲推他,然而始终推不开,只好算了,撂下狠话:“要生自己生,我没空。”
宇文初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男人如何生孩子:“……那是要从哪里出来呢?我想不明白。”
这个男人太讨厌了。明珠涨红了脸,乱捶了他一气,宇文初被她打得直笑,也难得的微红了脸,觉得自己是有那么一点不正经。
二人回了王府,按例要论功行赏,重赏的是郑嬷嬷,依次是素兰等其他随行的侍女,最后是精心炮制了美味佳肴的厨师们,就连车夫都得了赏赐,人人欢喜。
第二日天不亮,郑嬷嬷便带着人拉着连夜收拾出来的部分行李出了府,城门一开便朝着大观的庄子去,他们要抢在宇文初和明珠到来之前先把住处收拾妥当,决不能让主人感受到任何不便之处。
宇文初也早早起身入宫请假,明珠睡够了起身,素兰伺候她梳洗,禀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王妃用过早膳就可以出发。殿下吩咐过,让王妃先走,他随后追赶上来。”
明珠应了,坐下来吃早膳。昨天吃得腻,所以今天的早膳比较清淡爽口,伺膳嬷嬷形同虚设,早已经不敢管她吃什么,吃多少,功能只局限于布菜。明珠心情愉快地用好了早膳,伸个懒腰:“出发!”
却见香篱垂着头进来,行了一礼,双手递上一个描金拜盒,低声道:“外头来了客人,先是说要求见殿下,听说殿下入宫了,就点名要见王妃。说是来给王妃赔礼道歉的。”
这可真是奇怪了,她长这么大,惹下的祸无数,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正经地来给她赔礼道歉呢。明珠看了素兰一眼,素兰接过拜盒,从里头取出一张礼单和一张洒金名帖,再递到明珠跟前去。
明珠一看上头写着的名字,忍不住笑了。崔彤,隆盛大长公主的长子,他妻子看着倒是个聪明的,他自己嘛,好像不太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被四哥狠狠一巴掌搧得差点疯了。她当时装作晕倒过去,其实可没少把周围的情景看在眼里,崔彤那个样子明显就是既不服又怨恨的,这种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来给她赔礼道歉!
“黄鼠狼来给鸡拜年,定然不安好心!不见!让他带着他的东西,从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明珠连礼单都不耐烦看,直接把崔彤的名帖和礼单一起扔到地上去了。
素兰弯腰拾起,再仔细装入拜盒之中,递还给香篱,香篱捧着拜盒倒退着走出去,走到廊下把拜盒递交给传信的管事去办理此事。
第325章 苦肉计
纵然英王府的管事行事周到圆滑,话也说得十分好听,崔彤还是感受到了明珠深深的恶意和轻视,他瞪着那个拜盒,坚决不肯去接,什么玩意儿,谁不知道她病得蹊跷?还真装上了,什么卧床不起,什么无力见客?骗鬼去吧!连门都不让他们进,给脸不要脸,什么东西!
公主府的管事见他脸色难看,十分自觉地赶紧把拜盒接过来了,本以为是马上就要走的,谁知宇文聪面不改色地微笑着道:“我们是外男,王妃不愿意见我们也是合理合情的,这样吧,人不见可以,但这点薄礼,还是要请王妃赏脸收下才好。”
英王府的管事见他脸生,不由疑虑地道:“这位是?”
崔彤心里不高兴,觉得这番丢脸都是这位表弟自作聪明惹出来的,明知对方不会给好脸色,偏还要上赶着来讨骂,这不是有病是什么?因此也不想给宇文聪介绍,板着脸假装没听见。
宇文聪也不介意,含笑道:“在下崔彰,乃是崔驸马的远房族人。”
其时,许多没落的旁支子弟会依附有钱有势的主支,名为亲戚,实际上也就是和幕僚管事差不多的存在,甚至还比不上主家重用的幕僚体面。
英王府的管事上上下下地把这位“崔彰”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虽然衣着朴素,然而发簪和玉佩都不是凡品,再看他竟然敢越过崔彤说话,就猜他不能和一般的落魄子弟比,因此笑容更盛了三分,语气更加婉转,却是半步也不肯相让:“不是王妃不通情理,而是殿下走前有吩咐,王妃的病要静养,一般的琐事绝对不能拿去打扰王妃,不然我们都是要挨板子的。还请公子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反正全都推到殿下身上去好了。有本事就去宫门外堵殿下去,看殿下不把他骂得抬不起头来。英王府的管事算盘打得好,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诚恳可怜,让人觉得再强迫他就是犯罪一样的。
崔彤忍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道:“不见算了!我们走!”
宇文聪却是个自视甚高的性子,越是困难的,他越是想要挑战,正要舌绽莲花,狠狠和英王府的管事打一场舌战,就听人۰大声喊道:“肃静!避让!王妃的车驾快要出来了!”
紧接着,王府中门大开,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厮跑上去拆门槛,同时几辆给下人乘坐的马车和一群衣饰华丽的仆役小跑着从侧门奔出来,停在门口两旁候着。
崔彤脸都气歪了,这就是卧病在床,需要静养,不能拿琐事去打扰的英王妃?这样大张旗鼓的,是要去哪里呢?这简直就是打大长公主的脸嘛!他立刻找上了英王府管事的麻烦:“我没有听错吧?这是英王妃的车驾?不是卧床不起,需要静养的吗?”
英王府管事神色不变,伸长脖子注视着英王府的中门,十分痛心担忧地道:“贵客不知,每日总有那么多的人上门来探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有的人识趣,问候一下就走了,并不多作打扰;有的人却很无礼,非得各种歪缠,与其得罪人,不如避开的好。可怜我们王妃,这样尊贵的人儿,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却不得不在病中还要忍受颠簸,真是可怜。但愿路上不要吃太多的苦头才好。”
每一句都是在指桑骂槐。崔彤勃然大怒,他惹不起傅明正,惹不起宇文初,惹不起傅明珠,还惹不起区区一个狗奴吗?
“狗眼看人低的狗奴,你在骂谁呢!”崔彤扬起手里的马鞭,使劲朝英王府管事的脸上抽去。为什么要挑着脸打呢?是打给宇文初看的。
英王府管事猝不及防,然而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表情惊慌,实则冷静地等着崔彤打上来。笑话,他在英王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府里谁被人欺负了,英王殿下会不管不问的。
然而崔彤这一鞭子却没能打下去,宇文聪及时抓住了他的鞭梢,不顾手掌的疼痛,皱起眉头劝道:“大堂兄切莫如此!不过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还真会想,左右丢脸的不是中山王府,而是大长公主府和崔氏。崔彤很想喷宇文聪一脸口水,然而他不敢,只好愤愤不平地准备收手,却见宇文聪朝他使了个狠厉的眼色。
崔彤愣了片刻,猛然明白过来,使劲从宇文聪手里抽出鞭子,再劈头盖脸地朝宇文聪打了下去,宇文聪巧妙地一让,刚好避开头脸,那鞭子完完全全地抽打在了他的背上,把他身上那件素净的天青色儒袍抽得开了个大口子,素白色的里衣也迅速浸出血色来。
公主府的管事大叫一声,冲上去把两个人分开,着急地道:“大爷息怒!”
英王府的管事也有些犯傻,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想打他,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公主府远亲居然替他拦住了?
宇文聪痛苦地皱起眉头,神色坚韧地道:“没事。”
崔彤傻了眼,他是按照宇文聪的暗示行事,却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居然有这样大的力量,把宇文聪打成了这个样子。他立刻就想和宇文聪赔礼,宇文聪却十分凶残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的胆子晃悠晃悠的,稳了稳神,才假装怒气勃发地拿鞭子指着宇文聪骂道:“什么时候我们府里的事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了!有饭吃吃就不错了,还敢痴心妄想管起我来了!”
崔彤越凶残,英王府的管事就越不能不管这位“崔彰”,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为了帮他才受的伤,之前他还以为这位“崔彰”身份不一样呢,现在看来也还只是个可怜人,于是多了几分同情,便道:“若是这位公子不嫌,我们府里还有些金疮药。”
宇文聪尚未开口,崔彤已经骂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难听的话尚未说出,一辆朱漆华盖的双驾四轮马车便从里头稳稳当当地驶了出来。正是明珠的车出来了。
第326章 恶毒
崔彤见明珠的车驾来了,越发凶悍,一把抓住宇文聪的衣领,推搡着他去堵明珠的路,骂声一阵比一阵大。
英王府门口还从没有这么热闹过呢。明珠免不了要多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英王府管事也没想到这两位居然闹得这样厉害,急得出了一头的汗,先给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管如何一定要去把人给拖开,再小跑着奔到明珠车前行礼,小声把经过说了。
明珠也从帘缝里看清楚这两个人了,崔彤凶神恶煞的,提着一根马鞭还在不依不饶地推搡那个叫什么“崔彰”的人,那崔彰背上的衣裳已然是被鲜血给浸湿了,表情十分无奈,微微又带了几分怒气。
这崔彰,昨天还跟着崔驸马父子接客待客呢,今天就被这崔彤如此当众羞辱虐待,居然还不还手!这崔彤的确是个讨打的嘴脸,但也不至于这样没分寸吧?打给谁看呢?打的又不是傅氏和英王府的人,打死了她也不心疼的。
明珠觉得怪怪的,一点不觉得这个崔彰有多可怜无奈什么的,更不同情他,只想着,好好儿的男子汉大丈夫,非得这样忍气吞声地依附权贵,要是她早不干了。真是看不下去了,明珠朝素兰一抬下巴,示意素兰赶紧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既然是人家的家务事,就不要管了。把人请开,让他们到旁边空地上打闹去,别耽误了王妃赶路。此处离别庄那么远,王妃病着走不快,颠簸不得,再耽搁一回,天黑都到不了!”素兰得了明珠的吩咐,威严地站在车门前下达了命令。
王妃下达了命令,管事就算是再同情这位无奈的“崔彰”崔公子,也不能公然违背女主人的命令。管事含着笑上去,先给崔彤和宇文聪二人行了一礼,再温言道:“二位,我们王妃在病中,经不得惊吓,且天色不早,耽误不得,能否请二位行个方便,到旁边空地上去打?”
崔彤的脸上顿时五彩缤纷,什么颜色都出来了。宇文聪有些失望,面上却半点不显,挣扎着往旁边闪避,还不忘抱歉地道:“真是对不住了。”他一让,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背上的鞭伤再次裂开,又开始浸血。
英王府管事十分好心地搭了一把手,好歹是把他给扶到一边去了,崔彤却对着明珠的马车叫骂上了:“英王妃,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得罪了你,那我们就来给你赔礼道歉,你……”
明珠不耐烦,敲了敲车壁,车夫听到命令,眼睛都不眨地一扬鞭子,来自西域的两匹高大骏马立时往前冲了出去,崔彤吓得怪叫一声,绝望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然会被这两匹马踏个半死,谁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恰到好处地把他给拉开了。
车轮差不多是擦着崔彤的靴尖碾过去的,崔彤差点吓出尿来,傻傻地看着那辆朱轮华盖车带着一串豪奴绝尘而去,真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要多招人恨就有多招人恨。他缓过神来,两股战战地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
“还请崔爷慎言,不然别怪下官不客气了。”刚才及时把他拉到一旁的人出了声。
崔彤这才想起刚才多亏这个人救了自己,打起精神看过去,只见来人穿着从四品亲王府典军的服饰,高大挺拔,不怒自威,正是常年跟随在宇文初身边的英王府典军杨敬松。
蛇鼠一窝!杨敬松救他并不是因为想要救他,而是担心傅明珠弄死了他,惹出收拾不了的大祸罢了。崔彤这声谢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便忿忿地一甩袖子,道:“我们走!”
敬松的首要任务是要护着王妃平安到达别庄,在英王未与王妃汇合之前替她摆平一切麻烦,并不能久留。见崔彤不敢再出妄言也就算了,翻身上马,临行前特意打量了一下那个被虐打的崔氏旁支子弟崔彤,见其人站在一旁,一脸的落寞,也懒得管,打马向前去追明珠。
主角都走了,崔彤等人也没有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必要,两人才刚当众撕破了脸,也不好再混在一起离开,于是十分有默契地先后离开。
宇文聪蹒跚地沿着墙根走了许久,行到一处巷口,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梢,便迅速闪进巷子里去。巷子里停了一张马车,他才登车就有人上来伺候他清洗包扎伤口,再给他换了一身舒适的儒袍。
紧接着崔彤鬼鬼祟祟地来了,十分不安地道:“我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力量,忘了那鞭子是带勾的……表弟你没有大碍吧?”
宇文聪舒服地斜靠在锦枕上,淡淡地道:“没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崔彤心说,就算是你刚才豁出去使了苦肉计,也没有丝毫用处啊,白挨打了,还套什么狼。
又听宇文聪喟叹了一声,道:“英王妃真是好硬的心肠!太冷酷了。是谁说她虽然生性刁蛮骄横,然而却是个软心肠的?”语气颇为幽怨,神色却是兴致勃勃的,眼睛里更是闪着野兽一般的亮光。
崔彤勾长了脖子,很是疑惑地看着宇文聪,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软心肠,分明就是个恶毒的婆娘,他诅咒她生不出儿子来!再在人老珠黄之后被宇文初给休了!
宇文聪端起一盏茶,看着窗外的秋光,怡然自得地道:“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让表兄委屈了。”
崔彤立时警觉起来:“什么?”
宇文聪微微一笑:“要借表兄的名声一用,从明日起,就请表兄把得罪了你的崔彰扔到下人房里去任由我自生自灭吧。还有,传令下去,京中的密道似是出问题了,在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之前,所有的密道一律停止使用,改用其他途径传话。”
宇文初的根底和身边亲近的人,他差不多都见过也摸过底了,接下来,就让他们来玩一场大的,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说起正事,崔彤立时收敛了神色,十分严肃认真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