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往事重提
【临云界•上清仙宗】
先说几日前，明世卿到了问尘峰清瑜面前，按照明怀袖胡诌的告诉他，之后就打算划开空间离去，不料阵法结到一半，清瑜伸手封锁空间。
“怀袖为何去万渊魔窟？”清瑜问。
明怀袖是九幽冥火的身份，即便清瑜有些讶然，却还是在他推论之中，但是没有任何缘由前往万渊魔窟，清瑜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依明怀袖意思，明世隐不慌不忙地瞎掰道：“仙尊有所不知，今日子时魔窟便要关闭一月之就，下次开启全看永宁界的形式，她这是想去那里选一件好嫁妆呢。”
“既然如此，轮回尊者不妨在上清宗小住一月，等她回来正可以与我共办双修大典。”清瑜眼中似乎有不信任，“尊者觉得如何？”
如果真的这样，明世卿心想明怀袖一回来，他俩就可以穿帮了。
“冥界之主过逝，这冥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本尊过问，不便叨唠。”明世卿赶紧推辞，从鬼族的不安分，讲到轮回池他如何如何离不开身。
清瑜到底不会为难别人，略一点头，解除了空间禁锢。
【永宁界•万渊魔窟】
无论何时能够出这万渊魔窟，明怀袖心想远离易天行才是正道。
只是将近一月兜兜转转，走来着实曲折。
期间明怀袖继续收集了不少神火的分身，总念着这世上生了灵智，甚至化作人形的神火应当还会有些许，不知道日后能否夺为己用。
绕到分属红莲业火的殿内，明怀袖正巧碰上一个略算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那只妖族的火鸟。
只是栖夜乃红莲业火的主人，怎么会在来此收集几缕散乱而灵力微弱的业火？这就好比揣着西瓜还去捡芝麻。
明怀袖扯下隐灵面纱，敛去气息，无声地走到她背后，幽幽地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啊！”栖夜被吓了一跳，手中火焰毫无章法地砸向明怀袖，“你……你到底是谁？鬼族孽畜——别过来！”
那些红莲业火悄无声息地被明怀袖吞噬，一点风浪也没有掀起来。
“鬼族？”明怀袖始终对于千年前的事耿耿于怀：那个下令让妖族随侍杀她之人究竟是谁？当下便开始套栖夜的话。
“一千年了，你也快活够了。”
“不是本尊做的，不是，都是他，别来找我！”栖夜叫喊着，手中结印，火焰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似乎想不惜一切代价抹杀明怀袖。
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
栖夜如今跌落大乘初期，明怀袖手中冥火一出胜负便定了下来。栖夜看着明怀袖嘴角泛起的笑，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你不是阿雯……”栖夜喃喃地说，虚空之中盛开的朵朵凝成紫莲的火焰，让她再次想起自己被夺走的红莲业火。
栖夜不正是妖族族长吗？
“除了九幽冥火，还有一种手段也是本尊最擅长的。”明怀袖接着刺激她，“其名诛心。”
“你究竟是——”
紫黑色的莲花将栖夜的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后者不断使出神通想要脱离樊笼，却始终挣扎不出。而那莲心的火凝结成了骷髅的模样，耳边是无间炼狱传来的恶鬼啸唳声。
“可惜呀，你不能看着本尊与清瑜仙尊结双修大典了。”
“你究竟要对仙尊做什么……”话语未落，她便已经维持人形，朱雀本体便显露出来，身上金红色的火焰不断被吞噬，哀鸣声声。
但栖夜好歹当了几千年的大乘期修士，哪有那么容易陨落，起码神魂逃脱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奈何魔窟之地，太过巧妙，阻隔一切神识交流。明怀袖游刃有余地感慨：“魔窟真是个好地方，不用担心你能逃出去。”
“那我便要与你同归于尽！”栖夜满目惊恐与绝望，身上震出一声凤鸣，金红色火焰由护体变为燃烧本体，金色的火焰从中孕育，竟是召唤出了涅槃圣火。
涅槃起，极阳之气将明怀袖逼退，无数金色纹路勾勒空间，铺天盖地，若是在魔窟之外必定还能撕裂空间。
栖夜燃尽一身修为，化作涅槃金凤竟然只为杀明怀袖。
见状，明怀袖心中石头落地：是她之前误会清瑜了。
“走！”易天行突然出现，挡到明怀袖面前，手中结印，滔天魔气化作盾装，阻隔栖夜所化的金凤袭来，继而魔气反客为主反噬金凤。那些涅槃圣火被恒虚净火吞噬个干净。
虽然那栖夜并不能真把她怎么样，但有人能出手也是好的。
栖夜的尖啸刺得耳朵生疼：“你二者狼狈为奸，加害仙尊，天理不容！”
见到栖夜是这个下场，明怀袖转身离开，不料面前被加了一道阻力。易天行收拾完毕后，行礼道：“师父不如同徒儿一道走吧。”
易天行出现的刹那，明怀袖便已觉得头顶悬了一把刀——未带隐灵面具，身上气息暴露无遗。明怀袖自以为聪明，到头来还是被这个徒弟反将一军。
不过骗他的招数，明怀袖可谓是得心应手了。
“天行，谢谢你。”
果然一听这个称呼，易天行面色一愣，抓着明怀袖的脖颈，冷声质问：“你根本不是九幽尊者，竟然敢骗本座？”
“天……天行，我、我怎么会骗你呢，放手。”明怀袖致力于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恒虚净火立即大喊大叫：“她是九幽冥火！恐怕连容貌都是承袭九幽尊者的，所以主人你会觉得他眼熟。”
易天行眼神微变，自以为想清楚了前应后果，厌恶地放手说：“滚。”
不知是不是出于易天行心目中“九幽尊者”的缘故，心怀愧疚放了她一马。明怀袖不敢耽搁，赶紧出了魔窟。
“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火呀——”后头，恒虚净火依依不饶。
“你也安静。”
恒虚净火难得看到失态的魔尊。关于九幽尊者和戮天魔尊，似乎鲜有修者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连这个师徒之称，都是他今日才知道的。
可惜其中曲折不是他能有胆子打听的。
第十六章 一言为定
【冥界往生轮回池】
“哎哟哟——你这是怎么弄的，一个魔窟还能把你折腾成这样？”明世卿一看到明怀袖狼狈而还，边说，边笑得分外开心。
明怀袖乾坤袋里头是真的没多余的衣裳了。唯一一件好的，是清瑜送给她的，舍不得弄坏，故而染血破损也穿着了。
“行行行，别瞪我，赶紧去换件衣裳再来说。”明世卿忍住不笑。
听了明世卿这几日打探的消息，她才知道，原来栖夜之前的涅槃圣火并不只是同归于尽的手段，也是她拼死向族内传去最后的影像。
好在影像的内容里只有易天行。
明怀袖边梳着头，边问：“知道什么叫天助我也吗？”
“我懒得同你打哑谜，赶紧回上清仙宗，您的道侣下次见我非要掐死我不可。”明世卿苦着脸抱怨。
“为什么要等下次？”明怀袖丢开梳子，想起自己一月没能见清瑜，骂道，“让你平日里少扎点灯，而今传个话都这般慢慢吞吞！”
明世卿扯着嗓子喊冤：“伏羲大神呐，您来看看这个不讲理的——分明是你自己走的太急，可有知道永宁、临云二界定下的约定？”
“什么约定？”
“魔尊、仙尊皆不可离开本界。”明世卿掏出玉简。
出乎明世卿的意料，明怀袖并没有愤怒地骂易天行，反而笑得挺开心，直勾勾地盯着明世卿说：“好呀，如此一来本尊下手便可更加无所顾忌。”
明世卿只觉得背后一凉。
没一会，明怀袖写了一封信递给明世卿，说：“本尊要回上清仙宗了，这封信隔几日你便交给子涵真人。”
“又让我送信？”
“再出幺蛾子，本尊便将你那些灯笼全烧了。”
“唉，行吧。”明世卿无可奈何地说。心想这天底下能容她的果真只有清瑜那傻子了。
【临云界上清仙宗】
焚香冉静，殿外几束金光透着如睡眼般惺忪。清瑜将沧晗尊者重复了好几日的话耐心听完，还他磨了一堆无用的墨。
见她仍是怒气难平，清瑜淡言：“先前与永宁界已经说得清楚，易天行此行虽然不妥，然而并未违反先前约定，倘若我先出手，便是师出无名。”
“仙尊，不可纵容易天行呀！”沧晗哭诉。
镜中的影像失去法力的支持，定格在了易天行冷笑的脸上，不再继续。沧晗恨意难消，丝毫没有注意到清瑜的漠不关心。
“栖夜妹妹只是因为先前被夺了红莲业火，这才铤而走险去了万渊魔窟，然而那易天行步步紧逼，仍旧不肯放过她。”
清瑜为她续了一杯茶水。
“仙尊，栖夜妹妹对你一片真心，难道真的这般无情？”沧晗不知为何突然想出这句话，诚然妖族中倾慕清瑜的女修不在少数，然而包括两位尊者，都不能如他法眼。
清瑜起身说：“聆听大道，我偶有感悟。”
“仙尊，你这分明就是软弱，你置妖族于何地？”沧晗质问。
什么“聆听大道”，不如直说神游太虚。沧晗这才明白自己刚刚说了这么多，清瑜完完全全没有听。
“嘭——”只听不客气的一声响，明怀袖推门而入无视了沧晗的存在，后者呵斥：“何人如此不知礼数？”
明怀袖好不容易赶来见到了清瑜，居然还能有女修在此。她便更要放肆，干脆扑入清瑜的怀抱，踮起脚直接去吻他的唇瓣。
清瑜淡笑，俯身搀着明怀袖，俯身好让她够得到。
沧晗一副天劫降临的神情，也是好久才反应过来，“仙……仙尊。”话音未落便被一道空间法阵传出问尘峰。
唇分，清瑜捧着明怀袖的脸，略带责怪地说：“日后不可一声招呼不大就离去，听闻此次万渊魔窟中戮天魔尊也在，你可有伤着？”
“没碰见他。”明怀袖向来鬼话连篇，甜甜一笑，笑得清瑜心软了，也就不忍苛责她。
明怀袖早就听说了明世卿那不靠谱的理由，将她收来的二十一种神火展现，可以说瑰丽至极。接着她狡黠地问清瑜：“哪种火最好看。”
“九幽冥火最好看。”后者由衷地说。
明怀袖忍不住在清瑜怀里蹭了蹭，心想着若是能让他成神，梗概命理，其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仙尊，不如我在主殿布置一间卧房如何？”明怀袖提议，“早晚用得上呀。”
清瑜四处看去，说：“跟我来。”
领着清瑜走到后殿后，清瑜说：“上清宗各处都是一样的，主殿内共四个房间，正堂、两个偏堂和撄宁室。后殿房间共八个房间，一样的大小，全用来放一些书册，若选卧房，便去后殿选。”
明怀袖看了不少地方，最后挑选了一间有菱形木窗，从窗内看去，正好是一枝开得旺盛的白梅。小径旁是流水淙淙，游着几尾鲤鱼。
“选好了？”
“嗯，赶紧把这些书收起来。”明怀袖目光落在满屋子的书上。
清瑜手一挥，将它们收入乾坤袋内，顿时这间屋子空空荡荡。明怀袖将她准备已久的家具统统摆出来，甚至连桌上的鎏金烛台都是莫失花的造型。
“床上的帐子样式我想了很久，最后选了莫失花。尘界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姑娘们取一对玉佩，一名莫失，一名莫忘；公子们则打一双金锁，取名不离、不弃。”
“你惯爱看这些。”
“倘若郎情妾意，就要互相交换玉佩金锁。不止这些，尘界还要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临云界倒是便利。”
窗外日光仅留下一条通径，微有尘埃起伏。
忽然，清瑜转身盯着明怀袖说：“倘若天地不尽，光阴不竭，我便还是念着你的。”
这话说得明怀袖心中一跳，飞升成仙者，自然是与天地不尽，同光阴不竭的。她是天地灵智，假使存有一颗火种也是活得下去。
可清瑜……
明怀袖把脑袋埋入清瑜怀中，闷闷地说：“临云界，可是女修定双修大典的时日？”
“自然是女修定，若是时日不对可能会影响修行。”清瑜边说边把玩她发髻上的一缕发丝，柔声说，“不必为难，我等些时日便是。”
虽明世卿许她胡闹下去，但不能暴露自己冥主的身份。
于是明怀袖便找了一个理由先拖延下来：“与仙尊相处，修行收益斐然，再过个几年便能安然渡散仙劫，在那之后便成婚，可好？”
清瑜不敢看她眼睛，只说：“好。”
第十七章 说服
【临云界•上清仙宗】
碎琼得名于春归时，山峰中悟心花开，犹如雪染，恰似碎琼。颇有一番天地宁静，顿悟升仙之感。
而今，碎琼峰主殿上氛围略显凝滞。
清玥素来不爱在碎琼殿内议事，即便与宗门无关，都是接了拜帖，再邀客入碎琼殿。故而清瑜牵着明怀袖的手入殿，毫无征兆，韩音也顾不得回避。
“兄长这是何意？”清玥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怀袖，认出竟然是那日来的至阴体质女子。
明怀袖空着的那只手中燃起一团紫黑色火焰，殿内无端生出一股阴邪的气息来，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倘若神火化作人身，力量会比本体弱些。
清瑜拉着明怀袖坐下后，不急不缓地说：“她名怀袖，九幽冥火所化，假借你的名义入上清宗来寻我。”
清瑜见他的这个弟弟竟然还有事想说，便一并催促：“虽然你从小便想修道，我也一并许了，同你一道来永宁界，但是你不可学着道修之人，不寻道侣。”
“兄长教训的是。”清玥向明怀袖一颔首，“见过怀袖仙子。”
明怀袖迅速把一个玉镯塞到清玥手里，笑着说：“一只空间玉镯，就当作是见面礼了，日后改口叫嫂子。”
不知为何，明怀袖察觉到清玥眼神中不易察觉的闪躲，心想莫不是他还有意见了？
只是她刚想询问，清玥换了个问题：“双修大典定下时日了吗？”
方才走的急，明怀袖发髻松了些许，清瑜注意到后立即将明怀袖发上的钗子簪牢，又拨弄两下流苏理顺。惹得明怀袖抓住他的手，飞速在那手上蹭了一口。
一时间，清瑜竟忘了清玥所问，吻了吻明怀袖额头，说：“别闹。”
清玥低着头重复问：“兄长，双修大典定下时日了吗？这不是小事。”
“尚未，还需推迟几年。”
如此旁若无人，还是在碎琼轩殿内，恐怕也只有他二者了。清玥提醒道：“既然没有共拜女娲伏羲大神，便还是男女有别。”
“我妖族又没这规矩。”清瑜藏起明怀袖的手毫不在意地说。事实上，这种繁文缛节只有尘界和临云界正儿八经的道修才守。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清玥这才发现韩音还在角落，催促：“你速速去倒三杯茶来。”
“弟子遵命。”韩音全程不敢抬头。
盯着韩音的背影看了一会，明怀袖将半边身子靠在清瑜上，给他传音：“清玥尊者他说什么男女有别，为何还要收女弟子？”
“莫胡说，清玥何时收过女弟子。”清瑜回她。
“我没说呀，这不只给你传音了嘛。”明怀袖灵机一动说，“也对，我们传音便是，还省得他偷听。”
韩音将茶水端入殿内，便赶紧出去。没想到他的师兄们都躲到殿外，见他出来，一拥而上，都想打探里头的情况。
可见清瑜牵着明怀袖的手下山，上清宗弟子有目共睹。
“师兄们不去修炼，来这听仙尊的闲言碎语作甚？”韩音红着脸问。
“修行也要讲求劳逸结合。”
韩音推脱不过这几名师兄，只好威胁他们：“师兄们莫再逼我，若是仙尊、尊者怪罪下来，我也逃脱不了！”
“师兄们替你担着，赶紧说吧。”五师兄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问出个究竟。
“五师兄，可不是你们说担待就能担待的。”韩音看着团团围住的众师兄，奈何他修为最低，不得不含糊其辞，讲了些不要紧的。
【永宁界•忘川浮岛】
“主人，子涵真人到访。”
“这么快就给回应了？”易天行惊讶，“叫他进来。”
恒虚得意洋洋地说：“溯溟殿那一手，现如今整个六界恐怕都想着主人是不是存了某些心思，鬼族的族长如今没了界主依靠，挤着投奔新主呢。”
“少废话，把他请进来。”易天行抓起一把竹筹丢到恒虚脑袋上，后者狼狈逃窜。
鬼族秉承着一如既往森冷而忧郁的气质，简单地行了礼，客套：“敬见戮天魔尊，今日叨唠，实属罪过。”
“直说吧。”
子涵真人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地说：“魔尊大计，在下愿鼎力相助。”
“大计？”易天行盯着恒虚，面露惊讶之色反而问他，“本座怎不知自己有大计？”
“纵观今之天下，灵、冥、妖三界都仅有一位尊者苦苦支撑，除却临云界，没有一界可独善其身。”
“但是临云足足有四位尊者，一位仙尊，即便其余四界联手都胜负难分，更何况你我二界？”易天行嘲讽他，“一个散仙，心倒是比谁都大。”
然而子涵真人丝毫没在意他的讽刺，继续鼓吹：“魔尊为何断定，您并非是清瑜的对手？”
“恒虚，送客。”易天行起身走往内殿，不欲多言。
子涵真人有些急了，赶紧说：“慢着，魔尊，我这儿有一封信，据说是九幽尊者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在下心存疑虑，便偷偷带了过来。”
“是吗？”易天行似乎毫不在意。
“这……是否为九幽尊者亲笔，在下还是认得出一二的。”子涵把手把信拿出来攥在手里，犹豫要不要给，很快被易天行夺走。
“魔尊此是何意？”
易天行盯着信笺上小小的一团火苗，又问：“你可看过？”
子涵真人垂眸说：“自然是看过的。”
信上只写着这么几个字：本尊自明生死，知穷途无路。曾上不愧敬远古诸神，下不悔生冥界炼狱，只是这一人，我是亏欠的。今留信与你，他日后有难，需倾力相助。
“这个‘你’是谁？‘他’又是谁？”易天行追问。
“这信是九幽尊者写给轮回尊者的。”子涵真人说道，“至于这个‘他’——听闻九幽尊者曾心有所属，许是那名修士？”
易天行摇了摇头，眼睛落到空处，子涵真人还想圆几句，被恒虚“请了”出去。
由殿中的铜镜，易天行见着了自己的神色与昔日师尊别无一二：看着空处，念着一人。
第十八章 前尘散，今时聚
【尘界半烟城】
过了一望无际的翠色茶园，便是人迹罕至的小荒山。明怀袖一身翠色罗裙，还插了满头一路折来的琼花，不可谓招蜂引蝶。
“你打扮成这样，清瑜仙尊也看不到呀。”
“此言差矣。”明怀袖折了一支野月季，忙问，“你瞧瞧插哪里好看。”
明世卿嘲讽她：“再加反倒是画蛇添足了，你现在满头都是些浅蓝色的花，插那支红的，就如同秦楼卖唱的一般。来来来，唱一曲我听听。”
“滚，你才卖唱！”明怀袖把手中的花丢向明世卿。
躲开那枝月季，明世卿装作逃离的样子，正好闯入了清瑜布下的阵法内。
先前清瑜给明怀袖的龙鳞内封了一枚伏羲白龙印，可以轻松开启小荒山上的禁制。随后她一路直奔禁锢在时间法则内的木屋。
“不想千年之后，会同你前来。”明怀袖眸光一暗，想起旧事。
“也就只有我能给你鞍前马后的寻这些事。”明世卿再次感慨道，“你看看那子涵真人，表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私底下不知道会做什么。”
看到立在院前的坟碑，明怀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年指使那名妖族随侍杀她者，如若真是栖夜，她便不必纠结千年之久。
是否一直是她想多了？
找了个地方坐下，明世卿问：“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跟易天行到底结了什么怨，到如今居然还算计？”
“本尊算计他什么了？”
“栖夜之死，果真是易天行动的手？”明世卿疑惑道，“还是有其他缘由。”
真的要说她的仇怨，倒是无多，反而是易天行更加恨她一些，却也不只是单纯的恨，闲暇之余明怀袖揣摩过一二。
起初她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想收个徒弟，易天行恰好是被上清宗排挤出来的。可是两百年前突然觉得无趣，舍了易天行。没想到易天行此人一直不依不饶，最终还搭上她自己。
亏得本体一直留在无间炼狱之内，却也是过了一两百年才恢复元气。
“怪不得突然想去上清宗找清瑜，你怕他也是被误会的那个？”明世卿总算是弄清楚她时不时的突发奇想。
“必定是误会。”明怀袖坚信。
明世卿伸手去摘屋子里种的莫失花，明怀袖刚想阻止，听他笃定地说：“你觉得易天行无趣了，多半是与你太过相似。”
拍开他的手，明怀袖盯着他说：“奉劝一句，人至察则无友。”
“可惜我是面镜子。”
【临云界•上清仙宗】
上清殿内，一片肃然，韩音为各方来者端上茶，退立清玥身后。
“假使易天行之所欲是六界不宁，血流成河，不知清瑜仙尊可否还会继续纵容易天行无法无天？”琉云上前质问。
清瑜却问他：“临云界可否自称六界？”
“自然不可。”琉云没想到清瑜居然还要在这时候反驳，心中怨气更重，“可除了临云界之外，妖族族长因易天行陨落，冥界竟心生与永宁界结盟之心，就连尘界，也有魔族闹事。”
向来不说话的红尘尊者此时也开口道：“不少魔修门派前往尘界传教，这就违反轩辕大帝定下来的规矩了。”
“就连尘界也不安稳了，仙尊要眼睁睁地看着易天行之言尘嚣甚上？”琉云叹息。
“前日，轮回尊者来寻过你？”清瑜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琉云身上，后者不知为何觉得心虚，下意识点了点头。
清玥便问：“他说了什么？”
“轮回说子涵真人拜访魔尊这一事多半与万渊魔窟有关。”琉云照实讲道，“永宁界三十六州，万渊魔窟顶多算个中上等的秘境，而栖夜、易天行同时出现于此，本就不合常理。”
墨云也开口道：“万渊魔窟唯一长处在于渊源颇久，后我等前往藏书阁钻研数日，方才发现，万渊魔窟与上古神灵相关。”
清瑜听出他们绕绕弯弯的废话，便问：“莫不是想说，易天行得了成神之法？”
“正是此意。”琉云神色惶急地说，“仙尊，倘若他成神，恐怕六界永无宁日，我等无论如何，也需要让易天行交出成神之法。”
“若无它事，诸位，告退。”清瑜说罢便消失在原处。
见清瑜回问尘峰的面色不对，明怀袖问：“可是那琉云尊者又高谈阔论了一番？”
“你怎知我是为他生气？”清瑜接过明怀袖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只觉得芳香异常，茶叶中沉浮着一种不知名的花朵，便说此茶甚好。
明怀袖往椅子上一坐，感慨道：“有些人坏，是表面上的，私底下无多大的坏心；也有的人坏，那是面上装的好，满肚子坏水；还有的你说不上他好，也说不少他坏，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见得大有损伤，却是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放下茶杯，清瑜却说：“我始终认为，易天行也只是个常人，所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无可奈何。”
“可有人逼他？”
“大约是六界之中的‘规则’吧。”清瑜眼中难得出现痛恨的情绪，喃喃自语道，“上古时期，崇良善，敬和美。如今任一宗门开辟，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如若世间强者为尊，不分对错，女娲大神何苦造人，人与鸟兽何异？”
虽说高处不胜寒，但清瑜最大的孤独，明怀袖发现却是此。
怪不得当初的风旻之会喜欢阿雯，大概天真未染，已是他对这世间最后的奢求了。可惜连这一点都是欺骗。
“怎么不说话？”清瑜只见明怀袖低头凝思，便问道。
深吸一口气，明怀袖说：“每次聆听仙尊教诲，皆有感悟。可假使昔日的戮天魔尊是对的，如今他也大错特错，到了必要时刻，仙尊万不可心慈手软。”
“我自然不会那般退让无度。”
明怀袖看着他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早就心疼不已，不再提这事，改口道：“仙尊，我将尘界的不少东西都带来摆到了卧房，什么时候我能搬去那儿住？”
“双修大典之后？”
“那，那或许要许久。”明怀袖钻到清瑜怀里，试图劝说，“仙尊不是说了嘛，妖族不遵守临云界的那一套，我一日见不到仙尊便觉得想念。”
清瑜失笑，明怀袖着他胸膛错快的心跳声便觉得安稳。
“你何日没来见我？”清瑜取笑她，“你是日也见，夜也见，赶你去修行都不听话，难不成是担心我会消失了不成？”
明怀袖煞有介事地点头。
“既然想住便住吧，还缺什么去俗事殿领。”
第十九章 设计安雨黎
【临云界•上清仙宗】
碎琼殿的后院栽种了不少灵树，时值春末，飞花漫天。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琉云尊者的言论太过刻意，虽然他向来同易天行不合。”清玥说道，“怕不只是私仇。”
同坐院中，清瑜却是神游四海，对清玥的话自然是心不在焉。
“何以见得？”
清玥皱着眉头说：“轮回尊者、子涵真人这些都是冥域之士，他如何打探得那么清楚？打探清楚却又说得不清不楚。”
“有些道理。”清瑜伸手拿开掉落在清玥发上的花瓣，浅笑着说，“但愿是我们多想，有时候我看人族便是那般看不透。”
“绝非想多了这么简单。”清玥抬头，之间清瑜拿着飞落的花瓣一朵一朵叠成什么形状——那一看就是哄女孩子家的东西，便觉得自己恐怕是劝说无果了，起身离开。
请他前来就说了这么两句，清瑜着实有些摸不透清玥的心思，或者说清玥实则是欲言又止，见他不想说也就放弃了。
清玥的小徒弟处处跟着他，倒是比随侍还尽心。
【永宁界溯溟殿】
“魔尊，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安雨黎行了一个礼，她的长袍竟然只由一身叮咚作响的流苏组成，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春光乍现，带着某种诱惑的味道。
易天行向她伸出手，安雨黎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他怀中。
“怎么，不能来这溯溟殿？”
“可魔尊上次不是说人生地不熟，连奴家的寿辰都推三阻四。”安雨黎抱怨道，接着一挑眉，俏皮地说，“不过，奴家不怪你。”
恒虚净火突然出现，喊道：“主人主人，你可要三思后行啊！”
安雨黎顿时僵在易天行怀中，后者扶着她的肩说：“行了，我不兴你们魔族这一套，有什么话直说吧。”
恒虚见他们安分地坐好，这才放下，跳到火盆里默默煮酒。
“魔尊，奴家可不可以回答奴家一个问题？”安雨黎托着腮问道，一截玉臂便半遮半掩地露在易天行面前。
“直说吧。”
“奴家就是想只知道，魔尊那日究竟是什么意思？”
易天行拿起酒，为二人斟上，避开这个问题，只说：“你尝尝这烫酒，比起寻常酒酿如何？”
安雨黎只好说：“奴家换个问题吧，魔尊可心有所属？”
他的手顿了顿，差点把酒洒落，酒香也氤氲了一室。易天行忽然有所触动，便说：“或许有吧，她也喜欢烫酒。”
【冥界魂都】
冥界永肃冬，千里无人迹，依稀落红雪。
与寻常笼罩在黑袍中的冥界鬼族不同，这位魂都的造访者全身衣物无几，走在暗沉的街巷上分外引人注目。
“这儿就是冥界魂都？”安雨黎扫视了一圈这儿的风光，略带嫌弃地说：“远看黑魆魆的，丑不可看，入城一瞧，更是简陋。”
跟着她的随侍无一不点头。
六界之主各有一处统领的势力，便于界主管理一界事物。临云界的麟云阁，本名为震雷阁，听命琉云尊者。永宁界的离火阁，听命于魔尊；崇风界有巽风阁，听从沧晗尊者；灵界有兑泽阁，听从寒微尊者；尘界有艮山阁，听从每一任帝王。
到了坎水阁，子涵真人已经面色阴郁地等候安雨黎，他行了一个僵硬的礼节，才说：“自冥主失踪后，坎水阁一直由在下代理，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不妨事，只要你们稍微聪明一些，招待不招待的又有何妨？”安雨黎说话间坐到了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子涵真人。
子涵也不恼火，坐到次座边上，叹息：“轮回尊者向来不过问六界之事，甚至于连往生轮回池也不曾踏出过几回，冥界的力量最多只有鬼族罢了。”
“他算是聪明。”
“冥主也是一样的性子，坎水阁上下怕是连见过九幽尊者的族人也寻不出一个来。”子涵说道，“尊者不必疑虑。”
绞尽脑汁地说了半天，子涵真人发现安雨黎一直兴致不高，后者的来意至今没有表明。更加令他费解的是，安雨黎要求逛逛坎水阁。
“聆风轩，这是女子住所？”安雨黎明锐地发现此处已落锁，尘封已久。
子涵真人老老实实地说：“冥主在世时，曾偶尔居住于此，但已经弃用近二百年。”
两百年？这个时间恰好是易天行入永宁界的时间。这个时间让安雨黎不禁想起了忘川河畔初遇的少年。
安雨黎想起易天行从自己眼中的蝼蚁，一路风雨，走到了六界仰望的地步。
见到安雨黎有入聆风轩的意思，子涵真人赶紧劝说：“尊者三思，此处毕竟是冥主的故地，也是设有封印的，不如尊者移步去别处？”
这里才是安雨黎来此的真正目的。
安雨黎并未理睬子涵真人，伸手打破封印，吩咐道：“你们不必跟进来了。”说罢推门而入，消失在结界之中。
聆风轩内竟然是一片独立的空间，与外界冰冷荒芜不同，此地草木葱葱，如同置身于山林之间。往里走，一座竹木搭建的房屋出现在眼前。
竹屋前有晾晒的架子，半干的草药仿佛昭示这屋内还有人住。念及此，安雨黎神识外放探查，却不料险些被灼烧。
明怀袖看着屋外的安雨黎故作疑惑地问：“不知安宇尊者前来有何指教？”
“你是九幽尊者？”安雨黎犹豫了片刻，然而此时明怀袖怎么看都只有低阶散仙的修为，甚至不如子涵真人。
明怀袖面露哀伤，喃喃自语：“主人早已过逝二百余年。”
安雨黎不禁皱起眉头，想到“九幽尊者”这个封号的来源，又问：“九幽冥火？”
既然九幽尊者已经化道，如今的九幽冥火便是无主之物，安雨黎当下便生了抢夺之心，明怀袖哪会不知道她的意图，迅速逃离这片空间。
子涵真人眼一花，就见到神色严肃的安雨黎出了聆风轩，忙凑上去问：“尊者，您这是出来了？”
“失陪。”
留给他的只有残余的空间阵法，就连魔族的随侍也纷纷离去。子涵真人来回踱了两步，对身边的一名鬼族说：“走，去临云界看热闹。”
“族长这是什么意思？”
子涵真人仿佛要发泄之前被安雨黎压制的怨气，冷笑道：“即便没有冥主，冥界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呼来喝去的。”
“就是，大家同为一族之长，凭什么她能对您呼来喝去。”
他也不是一颗听话的棋子，并且最恨魔族。
第二十章 一计得逞
【临云界半烟城】
安雨黎本以为除却自己，再没有谁可以配得上易天行的道侣这一位置，直到溯溟殿内，后者沉溺心神的一笑。
于是，九幽尊者就像是一根刺，不论生死，横在他们二者之间。
明怀袖着实了解魔族：其生性凶残嗜血，生杀无度，为其一。快意恩仇，目下无尘是其二。但凡惹到他们不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除掉再说。
明怀袖深觉这一点可大做文章，半引诱半逃脱地破开空间回到临云界中。
向来异火化形会选择与主人接近的模样和性别，明怀袖看出来安雨黎是将她当作“九幽尊者”来看待了。
“尊者这是什么意思？”明怀袖问，手中不忘结阵，暂且先抵御安雨黎一阵子。
“自然是收服了你。”两支通体乌黑的簪子从安雨黎发上滑落，化作两柄短剑，几道残影过后，她便已经闪到明怀袖背后。
紫色莲花竟没有一朵沾染到安雨黎，全数被她躲闪过去。明怀袖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几朵紫莲急速旋转，自花蕊开出无数骷髅状的火焰，阴邪之气大盛。
安雨黎毕竟是大乘后期，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明怀袖，都无法绝对赢她。
只来得及转身，无数黑色雾气带着毁灭的气息重重冲向明怀袖的体内，很快，她手中多次结印都被飞速袭来的短剑打断。
冷喝一声，安雨黎的短剑剑芒将衣衫划破，鲜血淋漓。
这就是没一件像样法宝的坏处，打个架都要狼狈不堪，倘若炼制一件宝衣，应该会更加游刃有余。
可惜这件绯红衣衫，乃是清瑜所赠。
柔和的白光自明怀袖胸口处迸发，丝毫没作防御的安雨黎猝不及防之下，硬抗受了这一道伏羲白龙印，浑身魔气立即萎靡，连同肌肤都有不少被灼伤。
清瑜的手段？安雨黎不信邪，意图接着杀明怀袖。
“安宇尊者，且住手。”清瑜广袖一挥，安雨黎被直接禁锢在原地，明怀袖赶紧一瘸一拐地躲到他身后。
“仙尊还真是清闲，竟然连本尊收服异火都要来插手，或者说，仙尊也看上了这冥火，想要横刀夺爱。”
明怀袖反驳：“什么横刀夺爱，我与清瑜仙尊两情相悦。”
清瑜解除安雨黎身上伏羲白龙印的灼烧，于此同时警告她：“还望安宇尊者好自为之，否则即便是魔尊也不一定护得住你。”
“仙尊好大的口气，平日里也没见仙尊对永宁界有何指教，怎么如今为了这九幽冥火威胁本尊呢。”安雨黎丝毫不惧清瑜的警告，反而出口讥讽，“还是说，临云界在仙尊眼中，不如一簇神火？”
清瑜并未想着解释，冷声说：“你不该伤她。”
【临云界•上清仙宗】
这次，清瑜却没有容忍她继续嚣张，几道禁制飞速打到她身上，安雨黎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已经出现在上清宗的禁闭室内。
“本尊乃是魔族族长，你清瑜凭什么拘禁我？”安雨黎捏碎手链上的铃铛，那道通讯却未能穿透禁制逃离。
清瑜继续布下几道阵法，通知清玥前来。
知道清瑜抓了魔族族长后，清玥推门而入，轻快地行了一个礼节，问：“兄长，可要寻琉云尊者前来？”
“去请。”
安雨黎的扫视了一圈禁闭室，冷笑：“本尊还当清瑜仙尊超然脱俗，原来与那琉云是一丘之貉。”
“安宇尊者不必在此逞口舌之快。”
明怀袖还想同安雨黎辩驳，清瑜便已经带她瞬移回了问尘峰。
撄宁室内，明怀袖身上的伤口在触及清瑜的时候便自动愈合，白色灵力带着暖融融的气息，她不禁舒服地眯起眼睛。
“去冥界做什么？”清瑜问，见明怀袖身上衣衫破碎，立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大氅给她披上，顺便揽她入怀里。
每一步都按照明怀袖的设计，没有出任何岔子。
明怀袖早就想好了理由，立即解释：“去魂都寻一件九幽尊者的遗物，先前万渊魔窟我也是去了的，仙尊，你肯不肯信我一句。”
笑了笑，清瑜问：“如何不信你？”
“易天行得了成神之法，就在万渊魔窟之中。”明怀袖说得心如止水，丝毫没有谎话连篇的破绽，“之后种种，不出意料，都是他为成神所做。”
清瑜眼神变了变。
“再者便是子涵真人，轮回尊者同我说，他是拿了九幽尊者的遗物前去投靠魔族的。仙尊相信易天行能够回头是岸，我便偷偷带出了她曾经的书信。”
明怀袖说罢，将她临时伪造的书信打开，上面大致表达的就是九幽尊者对把易天行逐出师门一事的愧疚。
不知为何，清瑜松开明怀袖，看着她的眼睛问：“果真如此？”
撄宁室内静悄悄的，偶有微风吹得竹帘飒飒作响。清瑜的眼中稍有的平静让明怀袖心中慌乱起来，仿佛谎话被识破。
但只是一瞬，明怀袖颇为无辜的眨了眨眼，一层雾气已经朦胧眼上。
清瑜见状比她更加慌乱，吻了又吻她的眼角，赶紧说：“不是我不信你，兹事体大，我也不得不询问清楚。那成神之法，你可有见到？”
在他的怀中窝了一会儿，明怀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坚定过。比起他的命而言，这些欺骗又算得了什么？
“未曾见过内容，可见过记载的玉简，也许还在易天行的手上。”
“今日你也受了些伤，去休息会儿，剩下的事情交个我。”清瑜抱明怀袖起身，走到她的卧房才松手，“不论如何，我总归是信你的。”
“嗯。”
“仙尊，倘若你今夜无事，便留下来‘照顾’我呗。”
清瑜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拨开她额前几根乱发，笑着说：“你的伤已经好了，我去趟麟云阁，晚些时候就回来陪你。”
“不许骗我。”
“还担心我一起不复返？”清瑜问，“整日只有我寻你的份。”
听他这话，明怀袖赌气般地说：“赶紧去！”
当清瑜合上门后，明怀袖盯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心想，倘若大功告成后，他如何厌弃自己，也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毕竟这世上注定有九天之神之时，也有炼狱怨魂。
第二十一章 密谈
【临云界麟云阁】
禁水囚内整整布置了三十二道屏障，封禁空间，每一道都可挡住飞升期修士全力一击。除此之外，麟云阁内又刻画了无数幻阵和杀阵，保准安雨黎无法逃脱。
琉云踏入禁水囚前，对自己的师弟说道：“子华，我想与安雨黎单独谈谈。”
墨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未说什么，走到轩辕大帝像前拜了三拜便离开。
禁水囚正门口的轩辕大帝像面容庄肃，双眼乃是通天石雕刻而成，仿佛有灵性一般，威严无形，琉云盯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囚室内，安雨黎细心地编着辫子，细细看去，连胭脂水粉都不忘落下，颇为怡然自得。
“安宇尊者可真是临危不惧。”琉云坐到石椅上，神色晦暗不清。
安雨黎收起面前的镜子，微抬下颌，说道：“你这老东西，总不会干找本尊来聊天吧？或者是……”
换了一个坐姿，安雨黎眼神暧昧起来，一身黑色衣裳将她妖娆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加以独门魅惑之术寻常修士恐怕是挡也挡不住。
“安宇尊者今年可是刚过了三千岁的寿辰？”
“可本尊怎么看都是二八年华，倒是琉云尊者，为何不换个年轻英俊相貌？”安雨黎讥笑他，“不至于如今连个仰慕之人都没有。”
关于琉云的相貌，他最忌讳别人提及。琉云曾是公孙世家的仆役，没有修炼的资格，年近四十之际才筑基。琉云如何入震雷阁，又如何姓了公孙，震雷阁更名这一系列的事情真正知晓的，恐怕只有他师弟公孙子华略知一二。
总之此人心性如何，最是捉摸不透。
琉云不屑与她继续争辩，反而是问：“尊者可知，自己如今被困于此，完完全全是中了冥界的计谋？”
“什么计谋？”一提及冥界，安雨黎便有些恼怒，心想着自己居然是被一团火焰给算计了，简直奇耻大辱。“子涵真人最近前往忘川浮岛确实勤快。”
“他若真的为永宁界着想，本尊倒也不觉得稀奇，毕竟如今冥主失踪，轮回尊者又不问世事，他一个散仙自然是要找靠山。”琉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字条，继续说，“可是暗中却又给本尊传了一条消息。”
安雨黎起身上前看字条上所写，不料触碰了禁制，被浑身一震，跪倒在地。
琉云将字条丢到地上，等他离去后，燃作飞灰。
盯着琉云的背影，安雨黎面容稍微扭曲了一瞬间，手中积蓄力量，试图打破禁制，然而这些禁制都是清瑜布置，纹丝不动。
“师弟？”琉云一走出囚室便看到墨云瞬移到此，“可是易天行来了？”墨云点头，拉着他到了阁内。
易天行窝在主座上，将脚搁到主桌的茶杯边上。
“魔尊不请自来，是为何意？”琉云皱了皱眉，只能屈坐到离他远些的侧坐上，“临云界和永宁界的约定看来只是一纸空文。”
“少放屁，放了安雨黎，否则你这麟云阁也别想要了。”易天行话音刚落，掌心出现一团恒虚净火，灼热的温度逐渐扭曲空间。
“安宇尊者乃是清瑜仙尊送来，他所布置的禁制连本尊尚且打不开，魔尊来此威胁本尊，无丝毫意义。”琉云不紧不慢地说。
恒虚净火如云雾般蔓延而起，所到之处连空间都被吞噬，浓郁的白色火焰与黑色的空间裂缝交织，瞬间席卷整座麟云阁。
琉云万万没想到易天行竟然敢直接火烧麟云阁，撑起结界护住阁中弟子，然而结界撑不了多久亭台楼阁转瞬之间化为灰飞，修为低下的弟子们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留下。
禁水囚内的安雨黎颇为惊异地看到周遭石壁全部化为虚无，只是这些火焰刚一靠近清瑜的禁制便全然消失。
一声龙吟，麟云阁内空间凝滞一瞬，随即时光倒转，死者生，毁着存。
天降五彩甘霖，逼得恒虚净火节节后退。
易天行手中结印，红莲业火继续燃起，两种神火谁都不服气谁，一接触便爆发惊世的能量，琉云首当其冲，退无可退。
清瑜手中银白长剑华光大盛，剑气如同雨幕生生阻隔了爆发的神火能量。
与此同时紫莲朵朵，拦住继续作恶的恒虚净火。
一招不成，易天行另寻他法。黑色魔气随着长鞭冲天而起，带着侵蚀之力，直指清瑜。后者布下却一百零八道伏羲白龙印，魔气反而被节节逼退。
“欲毁麟云阁，击杀一界之主，易天行，你可知罪？”清瑜收手，冷声道。
易天行自知无法击败清瑜，收回神火，立于麟云阁顶，还是那句话：“放了安雨黎。”
琉云怒声道：“猖狂小儿，还不赶紧认罪？仙尊不如您将他一并收服，再做定夺，倘若您犹豫一次，日后就连上清仙宗也不得安宁。”
明怀袖化作人形，冲着易天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倘若我今日不杀你，枉为魔尊。”易天行一声怒吼，长鞭如练，攻向明怀袖，清瑜正要拦他，恒虚净火化作人形挡在他面前拖了他几息。
冲不破空间禁锢，明怀袖赶紧布下防御，却不料那些紫莲被易天行打得七零八落。而那红莲业火被易天行炼化后威力大增，以她如今的修为竟然不敌。
忽然麟云阁内时间凝滞，众修士如陷泥沼，难以动弹。清瑜化作本体，冲破红莲业火的灼烧，挡到明怀袖面前。
易天行手中不断勾画空间法阵，那银光被时间法则压制，无法凝结。清瑜抬手布下层层禁制，掌心出现一座玲珑八角塔将易天行收入塔内。
时间陷阱这才消散。
“红莲业火乃是朱雀一族的传承，魔尊不妨归还。”清瑜边说，边封印混沌玄黄塔。伸手抓住红莲业火，打散易天行留在它上面的精神烙印。
恒虚吓得一哆嗦，试图逃离，也被清瑜拘来，一同塞入那塔内。
接连出现三种神火，琉云看得眼热，建议道：“仙尊，不如一同剥离易天行的恒虚净火，收为己用，也好让易天行长记性。”
“不必，恒虚净火已有自身神智，倘若硬要收服，恐怕有些难度。”清瑜取出几张聆风草所做的信物递给琉云，吩咐，“还请琉云尊者遍邀六界界主、族长和颇有名望的散仙一同来上清仙宗参加清议会，决定如何处置易天行。”
琉云接过请帖递给墨云，心中一喜连忙应下。
第二十二章 言不达意
【临云界上清仙宗】
迅速检查了一番明怀袖，见她并未受伤，清瑜这才松了一口气，叹息道：“何苦跟着我来，难不成还需要担心我？”
“自然是要担心，易天行此人最是阴险狡诈，又有两种神火助力，稍有不慎，我可不是要一直愧疚？”明怀袖说着眼神闪躲起来。
清瑜笑了笑，果不其然问她：“易天行为何想要杀你？”
明怀袖倏地起身，跪在清瑜脚边，把下颌搁在他膝盖上，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了他的秘密，当日他逼迫我不说出去，才肯放我一马，仙尊能否原谅我隐瞒。”
清瑜赶紧扶她：“作甚？快起来。”
“既然答应他了，我便不会说，仙尊可否准许我隐瞒？”明怀袖恳求，一双湿漉漉的双眼看得清瑜心都快化了。
然而她越是这般推脱不起，清瑜越是想知道这个所谓的秘密。
明怀袖只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拖起，顺势扑入清瑜怀里去亲他的嘴角。清瑜几乎快招架不住，制住她乱动的手脚，说：“尚未拜女娲伏羲大神，不在问尘峰内便收敛些。”
“不要，我们明明拜过了，尘界的事情难道就不作数吗？”
“作数作数。”清瑜声音渐变得沙哑起来，柔声说，“可是你说的修为不稳，连我本体都不肯看一眼，便莫再撩拨我。”
明怀袖面颊一红，立即老实了，小声嘀咕：“我哪知道仙尊在想这件事……”
上清殿后面竖起一座高塔，引来门徒纷纷揣测。韩音去上清殿的路上就被入门不久的小弟子拉住问东问西。
“韩音师叔，这究竟是什么法器呀？”
“长老和师父还跟咱们装神弄鬼，师叔你倒是说说。”一个女修借机蹭过来，抓着他的袖子，“好师叔，你就同我说说吧。”
韩音见他们没完没了，纠缠不休只好说：“此乃混沌玄黄塔，昔年女娲大神补天后寻天柱之际，拿它暂时支撑天穹，据说小时可如芥子，大时直冲云汉。”
又有个女弟子挤上前问：“韩师叔，听闻里面关了魔尊，可是真的？”
“这位师侄，我师尊还在殿内等我，待我问过他老人家再同你们说道。”韩音一搬出清玥，其余几人也犹豫起来，韩音趁机脱身，匆匆赶往上清殿内。
此时上清殿内只有清瑜一人，韩音见状上前拜见：“仙尊圣安，弟子冒昧询问师尊何在？”
清瑜打量了一番韩音，文不对题地说：“清玥自从带你入门之后，倒是连随侍都省了。你日后叫师伯便好。”
韩音心虚地说：“弟子不敢。”
清玥瞬移回上清殿，见了韩音便直接说：“一月之后，上清殿清议会将会遍邀六界，这是名帖，为师将此次清议会交由你负责，你可能做好？”
“弟子必定不辱使命。”韩音恭敬行了个礼。
见这情形，清瑜猜想这位小弟子怕是要继承清玥的衣钵，定为下一任上清宗掌门了。
“还有一月，我去玄黄塔一趟，悦之，倘若永宁界发难，让琉云去处理，你无须理会。”清瑜吩咐。毕竟临云界中，最能胡搅蛮缠的莫过于琉云。
交给琉云确实是再好不过，清玥也点头。
等清瑜离开后，清玥便见韩音还杵在原地不动，问：“还有何事？”
“弟子、弟子敢问，悦之乃是师尊本名吗？”韩音小心翼翼地问，唯恐惹得清玥不快，不料后者淡淡一笑，说了句“琼花落随风，未知吾心悦。”
这首诗乃是一名妖族尊者所写，赠予其道侣。
师尊确实名为“悦之”，然而这句诗又是什么含义呢？韩音想着想着，便走到藏书阁前，索性去书中一探究竟。
入玄黄塔之前，清瑜想过易天行所有可能会说的话，也逐一想过的答案谁料，当他走进塔内后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场景：恒虚净火在铁架下燃烧，上面摆满了无数果蔬肉片，数不出来的烟火气飘荡在古老而神圣的混沌玄黄塔内。
“清瑜仙尊，不如坐下来喝两壶？”易天行把酒坛子推到面前，嘴上仍然一刻不停。这副模样倒是与之前判若两人。
清瑜手中出现一柄象牙为骨，白玉镶嵌的折扇，其上字迹挥斥方遒。清瑜盘腿而坐，沉声说：“这是你离宗门那日，忘在问尘峰上的。”
扇子是清瑜所赠，也算得上一件不错的法器，原本为了嘉奖他风骨过人。
“昔年仙尊还曾赞本座不与世俗，颇有傲骨，如今可是觉得眼瞎？”易天行出言讥讽，“也不必整这些绕绕弯弯的，仙尊想问什么尽管问。”
苍白的火焰小心翼翼地跳跃着，清瑜盯着那火焰看了一会，手中出现无数繁复卦象，凝重地说：“你答的倘若有半句假话，此阵法便会显现，所以不必骗我。”
易天行丝毫不带惧意，慢悠悠地将他的行当收回乾坤袋。
“鬼族子涵真人寻你意欲结盟？”
“是。”
掌中的阵法纹丝不动，易天行所言不假。
六界建立之初，轩辕大帝曾定下规矩，六界绝不可结盟、敌对，即便时移世易，表面上谁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动作。可自溯溟殿那次寿宴起，子涵真的心思快搞得六界皆知了。
反倒是有些刻意为之的感觉。
如今冥界修为最高的只有轮回尊者一人，清瑜想多问，只能先从他这儿入手了：“轮回尊者可有参与此事？”
“说参与便是参与了，说没参与也是没参与，他不过是传了一封信。”
易天行话音刚落，清瑜掌中阵法的一角出现蓝色光华，易天行一挑眉，颇有些意外：“此阵发难不成还想冤枉本座？”
清瑜解释道：“不是冤枉，你所知与事实不符而已。”
“那就是子涵老贼瞒了我？”易天行发笑，“仙尊呀仙尊，您与其在这儿审问本座，倒不如前往冥界一探究竟。恕本座直言，九幽冥火，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次，阵法没有丝毫响应。
清瑜皱了皱眉，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在万渊魔窟寻得了成神之法？”
“确实，仙尊不想知道这所谓成神之法吗？”易天行挑了挑眉，手中是从万渊魔窟中寻来的卷轴。
“不想。”
忽然，那未收起的阵法中红光大盛，易天行惊讶了稍许，随后开始大笑。清瑜赶紧收起阵法，夺过他手中卷轴飞速离开。
第二十三章 旧时眉眼淡
【临云界•上清仙宗】
先前看着清瑜满面凝重地从玄黄塔内走出，一言不发，后径自入了藏书阁。清玥在禁书室的门口徘徊了一圈，终究是没进去。
藏书阁内的禁书室向来是被宗门内修士遗忘的地方，千百年没有人去翻动。这些书大多志怪猎奇，真假难辨，扰人心智，于修行无益处。但历代宗主又不忍心古籍流落消亡，故而设置禁书室安放它们。
清瑜用神识细细地扫过所有禁书，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角落里放着一块兽骨，因为时隔太久，又没有被好好的保存，故而字迹模糊。清瑜勉强辨认出几个古字：
“余观天下，成神并非途径唯一。生是一道，死是一道……杀是一道。余私以为杀之道乃捷径，需……”
再往下几个字被涂抹得很厉害，无法辨认，清瑜试图用时间法则还原，却受到了一种阻隔，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一种意志不想他继续看下去。
清瑜浑身一寒，想到了一种至今无修士完全掌控的法则：命运。
虽然说，“时间”这一法则已经归属于仙的范畴，乃至于神之法则，然而对于命运的领悟，他素来感悟不透。
接着探查了一番，清瑜猜测另有一名修士故意抹去了这些字迹，那一丝捉摸不透的命运属性，或许是他看到了千万年以后的今日。
“兄长，你这是……”清玥把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兽骨上。
“当世可还有哪位修士领悟过一丝半点的命运法则？”清瑜将兽骨递给他，后者看着上面的字迹颇有些惊讶。
不到盖棺定论，易天行能否有“血祭苍生”的打算还说不定，而一切又显得那么巧合。
“这……未曾听说过，只……我倒是猜测有一名尊者或许会知晓，只是猜测。”清玥看着清瑜面上神伤不减，只好同他一道想想法子。
“无妨，你说。”
清玥的掌心上方出现了往生轮回池的虚像，说：“轮回尊者。”
轮回尊者掌控元婴以下修士、凡士的轮回往生，说看遍尘世百态，通晓万事也不为过，假使真有一位修士精通命运法则，必定是他了。
“他？”清瑜不知想起什么，再次前往玄黄塔。
然而当他回到玄黄塔，便发现禁制有异动，塔内早已空空如也，易天行和恒虚净火也是不知所踪。
【临云界•忘川源】
“竟能在这儿碰到你。”
韩音转身，看到面带戏谑之色的明怀袖，怔愣了一瞬，赶紧行礼、称呼：“弟子韩音，见过师伯母。”
师伯母……听了这称呼，明怀袖憋不住笑，同她讲：“这上清仙宗，除了仙尊就只有你最通透了，一点都不像是清玥教出来的徒弟。”
“还请师伯母勿要不敬我师尊。”
“没有，我只是在想，清玥此人不是向来不收女弟子的嘛，怎么忽然间就转了性？”明怀袖飞身一跃，坐到一块嶙峋怪石上，颇为感慨地说道。
突然被人揭穿伪装，韩音震惊：“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你果真是女子。”明怀袖勾起嘴角，韩音这才发现自己被她耍了。
明怀袖不逗她了：“直觉吧，你这隐匿之术必定来历非凡，一般大乘期修士真的看不出来，但是你给我感觉就像是女子。”
听她这么一说，韩音又是慌张，又有些不甘心，便问：“难不成仙尊他已经看出来了？他会不会……”
“看破不说破。”明怀袖道，“至于你师尊，他怕是不会往这方面想。”
“这便好，师伯母，烦请您千万不要告知师尊，弟子只想拜师学艺，修行道法，光耀上清之门楣。”韩音也是病急乱投医，保证道，“弟子愿意为师伯母赴汤蹈火。”
明怀袖暗笑她傻，送把柄给自己捏，却也没为难她：“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莫说出今日在此见过我便可，诸事繁杂，先行告退了。”
等韩音远去之后，明怀袖才将一枚银色的戒指取出，戴上隐灵面具。
“客官往哪走？”渡口边有两名上了年纪的老者盘坐船头，其一问道，“倘若是独自一位，便有老头我载客，倘若是同道侣一起，就让红老头载客。”
“一位。”
“船公，再加一位可否？”清瑜的声音忽然出现。
明怀袖眉梢一跳，就听到那名船公说：“不可不可，这只能让红老头渡过。”
“船公先前不是说，道侣一起才由那位船公载客吗？我与这位姑娘素未谋面，这般不妥吧。”清瑜说罢就要往船上走。
红船公拿竹篙敲着栈头，哟呵了一声：“共渡忘川而不为道侣？行吧。二位快快上船吧，各自说说去哪里？”
见状，明怀袖迅速跳上那艘船，压低声音，含糊其辞地说：“去冥界。”
清瑜也还是走上红船公的船，淡淡一笑，说：“去冥界。”
“冥界地广，可否给老头子一个准信？”
“往生轮回池。”二人异口同声地说，说罢，明怀袖便再也不敢看他一眼。红船公倒是一路唠叨他碰见的客官。
倘若清瑜想去冥域只需要结个法阵便可到达，为何要渡忘川这么麻烦。说起渡忘川的唯一好处，就是不会引起任何修士的注意。
她就是为了防止被清瑜发现，所以才选择渡忘川，而清瑜又是为了躲谁？
“那是有千年的日子了吧，我见到一位姑娘，她说是从尘界的支流跑来的，要前往临云界。老头子我还是头次渡凡人呢，就问她出不出得起报酬，五枚上品灵石一次呢。结果她说用一件法宝换，我一看居然是一条碧玉灵蛇簪，上面刻有女娲氏的族徽。”
“什么？”清瑜略带惊讶地看向红船公。
红船公手上的居然是那支碧玉灵蛇簪，明怀袖这才正眼看他，千年前的事情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拿灵蛇簪换了路费，赶往临云界。至于船公姓氏样貌全然没有在意。
“老人家，这件东西可否让与我，您要多少灵石都不成问题。”
红船公哈哈一笑说：“这灵蛇簪虽然不是伏羲大神赠予女娲大神的，然而如今有这东西，说不定还能求清瑜仙尊保自己一命，谁舍得给你。”
“船公，我……”
“好了五块上品灵石，谁知道它是真是假。”红船公也就当开个玩笑，将簪子塞到清瑜手中，“就当你替她付了欠下的船费。”
“多谢老人家，只是我临时想到一件事，想要先行回去了，在此告别。”清瑜略一点头，消失在原地。
第二十四章 飞花漫雪
【永宁界-离火阁】
短短几日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今细细想来，可见其中错漏百出。
或许从子涵真人的造访开始，易天行心想他就开始被算计了，可惜直到被九幽冥火从玄黄塔内放出，他才看出苗头。
“敬拜魔尊，魔界各家家主皆前往溯溟殿，听候魔尊一声令下，直取麟云阁，救出族长。”安家的散仙逐流真人走入大殿，恭恭敬敬地说。
易天行不由得笑出声：“你们当清瑜是死的不成？”
忽然有三青鸟划破虚空，衔来一张信笺，易天行拿来瞥了一眼，只见其上写着：若魔尊将暮时祭拜轩辕大帝，前路障碍自有吾等扫除。
此信笺无题无名，也不知从何处飞来。易天行在上面施了几个法术，都没法追溯其源头。
见易天行久未做出论断，反而抓着一只鸟玩弄，逐流真人捏不准他的心思，又问：“魔尊，难不成您要眼睁睁得看着族长……”
“叫他们退兵吧。”易天行打断他的话，收好信笺。
“魔尊？”
“本座还有要事，恕不远送。”易天行话音一落，逐流真人的身边结起银色阵法，被传出了离火阁。
离火阁的轩辕帝塑像器宇轩昂，威严无比。
易天行将一些瓜果贡品供奉到轩辕大帝像前，煞有其事地作揖，念着一边的祷文，语气还真的没什么恭敬之意：“今有战事愿为圣听，敬请轩辕大帝庇佑我族战士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大败敌军……”
“主子，您这是干什么？”恒虚净火显出人身，伸手去够桌上的贡品吃。
“这信上不是写着让本座‘将暮时祭拜轩辕大帝’嘛，本座如约践行了，不知这些‘障碍’是否还在。”易天行也顺手拿了一个果子啃。
恒虚净火嘟哝：“这写信者真奇怪。”
易天行勾起嘴角，心想六界之中但凡开战，必先祭拜战神，写信者是摆明了让他同临云界开战。可世间自信能与清瑜匹敌，或者另有他法拖着清瑜的，有谁呢？
“恒虚，你可知我们是怎么出玄黄塔的吗？”易天行问。
事实上玄黄塔的封印易天行翻来覆去地探查过，全部是用伏羲白龙印所制，若是没有解法，不论是外头的进来还是他出去，都不可能。
“啊？我神识被封，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主人英明神武所向披靡，连传说中的神器也困不住你吗？”恒虚一边不忘拍马屁。
易天行冷笑道：“上清宗谁能从清瑜眼皮底子下放出本座，并一路上不被清瑜发现？”
恒虚压低声音，问道：“难不成那清玥要反水？说起清玥，主人我有个猜想，历代女娲族人都为女子，偏偏他不是，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是女娲族人？”
“没事别胡思乱想，永远想不到点子上。”
与此同时，易天行察觉到强大的神念笼罩了永宁界北域三洲，他正要收敛气息，一道阵法闪过，清瑜突兀出现。
二者之间银光迸射，易天行全力撕裂空间，清瑜牢牢封禁，逼得他只得御空。
而清瑜的下一手便是空禁之法。
恒虚净火弥散整座离火阁上空，丝丝空间裂缝出现，却被飞速修复。易天行再次将两种神火糅合在一起，企图用二者相斥的力量撕开虚空。
几条水龙结成阵法，消弭了其间力量。
“易天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倘若你未曾践行燧人氏所留之法，不如束手就擒，待清议会上自有论断。”
“什么狗屁清议会，颠倒黑白，全凭你清瑜断定罢了。”易天行骂道。
混沌玄黄塔一出，易天行再次不甘不愿地被封入其间，骂得怎么难听的都有。清瑜并未在意，反而问他：“你如何出的玄黄塔？”
“一座破塔罢了，还真的能关住本座，笑话！”
方才的动静，几乎把附近所有的魔修都吸引过来了，刚走不久的逐流真人折返，见到天际祥云冲天，黑气减弱，却也不敢再上前。
布下传音阵法，清瑜把自己的声音传遍永宁界北域三洲：“轩辕大帝有言，战为止战，而非引战，如若不想六界战火起，便静待一月之后。”
易天行冷声说：“祸起萧墙，清瑜仙尊不妨先管管家事。”
清瑜皱起眉头，问他：“燧人氏留下的卷轴，除了你我之外，可有还有谁见过？但愿魔尊不要骗我，如实回答。”
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有谁知道了这件事。易天行把握不准，只好说：“骗你作甚？倘若有修士在本座之前看了卷轴，本座又如何得知？”
【临云界•无间炼狱】
幽冥渡旁船将靠岸，明怀袖出身询问：“忘川何时有第二个船公？”
话音刚落，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摇身一变，变成了明世卿的模样，丢下船桨说：“我就赌他这辈子都没有渡过忘川。”
“那灵蛇簪呢？”
“送你到上清宗之前拿来的，果然他一见到那簪子，想起以前的事，不想再疑心你，也不想再见我来了。”明世卿坐到船头，叹了一口气，“这电光火石之间也就只有我能给你想出这法子了。”
“他疑心我了。”明怀袖没心思听他自吹自擂。
明世卿早已没了劝说她的念头，倘若劝说能顶用，她便不会再入上清宗。只能说：“倘若有一日你后悔了……”
明怀袖打断他的话，字字铿锵：“永世不悔。”
【临云界-上清仙宗】
群山耸立，大川奔汇，星河轮转，日月交辉。云汉璀璨者在上，朦胧兮飘渺而下。近春末，山间又多娇燕柔花，黄鹂婉转，稚蜂幼蝶。细雨晴风，各有其色。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明怀袖见到清瑜，不由分说地扑到他怀里。
反常地，清瑜并未伸手接她，退了两步，神色故作漠然地说：“近日诸事繁多，你不如去冥界住上几月再回来。”
“为何？”明怀袖愣了一瞬间，随后色不自觉得慌乱起来。
“不为何。”清瑜走入撄宁室，盘腿而坐，闭上双目，似乎不想再多说。
驻足门口许久，明怀袖盯着清瑜看了许久，心中怒气久久不能平静，一时性子起来，冲他喊道：“那我就去冥界，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谁管你死活。”
“怀袖。”清瑜喊住她，广袖一挥，矮几上出现了一副棋盘，柔声劝她，“是我不对，我来同我下盘棋吧。”
明怀袖坐到他面前，气还未消，便要求：“谁要下棋，还不如听你弹琴。”
“近千年没弹了，技艺生疏。”清瑜拿起黑子落下。
说起下棋，明怀袖是真的不太懂，下着下着，明怀袖见棋盘上五颗连成一排的白色棋子拿起来，宣布：“我赢了。”
“这是什么下法？”清瑜丝毫看不出赢在哪里。
明怀袖胡诌道：“反正在冥界，只要五颗棋子连成一排就赢了。”
“再来一局。”清瑜收起棋子对她说，“可以斜着连吗？”
“可以。”
头几次玩，清瑜不敌明怀袖，然而没下两盘，清瑜摸着门道，下得明怀袖连连惨败，见她愤懑不平的模样，清瑜笑着问她：“这输了可有什么惩罚？”
“有，输了的——得——”明怀袖迅速起身，趴在清瑜身上亲了他一口。
清瑜将她揽到怀里，问：“易天行此人终究师从过上清宗，虽然较千年之前有些变化，终究心存一丝善念，而非十恶不赦。”
明怀袖不满地说：“你又要提他。”
“不是我非要提他，这事一日不解决，永宁界和临云界的争执越闹越大，必会牵连甚广。此非我之所愿。”
确实不能为眼前的麻烦忘了今后。明怀袖心想如果清瑜不成神，后果更加难料。与其今后生离死别，晚来后悔，倒不如现在不择手段，助他成神。
拯救苍生，算得上大功德一件了吧。
“仙尊，你别丢下我好吗？”明怀袖很认真的问。
清瑜忽然发现明怀袖的眼眸特别动人，黑如深潭，无论怎样都望不到底。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但他终究还是硬起心肠问：“燧人氏所留卷轴上的文字是什么？易天行真的要你立下誓言不与外人透露？”
明怀袖浑身僵住，万万没想到清瑜会问这个，犹豫地说：“虽未立下心魔誓言，但是……”
“无妨，我已经看过卷轴了。”清瑜边说，边将她几束散乱的头发理顺，“有时候我分不出来你说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我只好都信了。”
明怀袖不可思议地反问他：“你不是信他更甚于信我？”
“许是临云界不适你久住。”清瑜看向窗外叹息，忽视了明怀袖先前的问题。
闻言，明怀袖保持缄默，心想这句话与逐客令有何异？
“下雪了。”清瑜说。
四五月的时节正是飞花漫天，又怎么会下雪？不料窗外冷风卷起飞雪落花，灌入撄宁室内，冷得明怀袖一哆嗦。
“真是下雪了。”明怀袖离开清瑜的怀抱，站到窗边接住一片飞雪，转瞬融化，不由得感慨，“艳阳高照，四月飞雪。”
然而天不见阴沉，明媚的日光照在明怀袖一袭艳红的罗群上，刺得清瑜双目生疼。
他再睁眼，明怀袖已经不在原处。
第二十五章 六界清议会
【临云界•上清仙宗】
大约到了傍晚，天际云霞绚烂，雪才停歇。
清玥在门外踌躇了许久，清瑜方才传音给他：“进来。”
“已有六界之内的宾客造访宗门。”清玥踏入问尘殿，只见清瑜神色失落，手中攥着一支灵蛇簪。
那支灵蛇簪他从未见过，但是历代伏羲女娲后人定下婚契之事，必会交换信物。他手中有一支玉龙簪，至今为止不知该赠予谁。
“可否取消了？”清瑜认真地问道。
“取消？”清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何要取消？魔尊身为一界之主，不可随意定罪，如果不举办清议会，倒显得临云界不公正。”
“他……或许无过。”清瑜但有些理屈词穷了。
清玥难以想象为何仅仅过了几日，清瑜就转变念头：“怎么无过？他身为一界之主，妄图覆灭麟云阁。还是说兄长听信他一番说辞？”
“是我想的不周道。”清瑜见无法说服清玥，只好放弃转投他法，干脆道，“那好，清议会之际封禁临云界，不准任何修士随意出入。”
清玥这才告退。
如今清瑜别无他求，但愿清议会之前，怀袖不要再来临云界。
【临云界•麟云阁】
天窗之外透入一束光，如今的安雨黎只能凭借它看清幽暗的禁水囚。
自那日易天行的恒虚净火焚烧麟云阁之后，这儿再也没有动静了，就连禁水囚也无人踏入一步，仿佛她被所有人遗忘。
如此一来，易天行恐怕就难以太平。
安雨黎只觉得易天行与永宁界她看到的所有修士都不太一样。都说魔修今朝有酒今朝醉，佳人在侧必染指，偏偏到了他这儿就不管用了，洁身自好地令人发指。
难不成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九幽尊者？可伊人已逝，没有必要再去追忆吧——这就是人族与魔族的区别？
安雨黎神游之际，入口出现一道阵法，琉云冷着脸踏入禁水囚。
“你这老东西，是不是看上本尊了，背着你师弟一干人等与本尊私会？”安雨黎见他一来就出言讥讽。
琉云不怒反笑：“你也只能在此逞嘴皮子功夫，如今易天行也是自身难保了。”
“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本尊如何得知清议会能发生什么，凭借魔尊的本事”琉云一摊手，说道，“你猜猜他有没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
安雨黎察觉到琉云此行不简单。他完全没必要来这里浪费时间，除非他另有打算。这打算要么需得同她联手，要么就要先来忽悠她。
“魔族不讲你们这些绕绕弯弯的，琉云尊者想说什么就直说。”
琉云略一点头，很是满意得说：“安宇尊者女流之辈，却能当上魔族的族长，果然是不同凡响。”
“比不得琉云尊者神机妙算，从公孙世家的奴仆修炼到大乘期，接着坐上麟云阁阁主之位。”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安雨黎乐得吹嘘他几句。
只是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闲话少说。”琉云出言打住她，“倘若安宇尊者想同魔尊全身而退，便听本尊一言。”
安雨黎心想既然清议会都要召开了，想必他俩的下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倒不如看看这个老狐狸在搞什么鬼，便说：“在这之前，容本尊问一句阁下这么做的缘由。”
琉云摊开手，只见掌心是一道道深深的伤痕和厚厚的老茧，这样的手，只有干粗活之人才会有，而不应该出现在断肢再生如家常便饭一般的大乘期修士身上。
“缘由？”琉云盯着自己的掌心自问自答，“要什么缘由呢？无人会愿意失去千方百计得来的一切。”
人人都羡慕他从一介奴仆踏上尊者之位，却无人看到他为此双手沾满鲜血。
【临云界-上清仙宗】
不论其间曲折，清议会终究是开了。
就不见天日的安雨黎被押解到上清殿，于此同时，易天行也被困在清瑜设下的法阵之中，此二者却出乎意料地镇定。
望向众人，易天行的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怎么看都像是在嘲讽。
“清玥宗主，怎么你们上清宗就只有这么几个参与？”易天行看陆陆续续落座的修士，周遭投来或是愤恨或是窃喜的神情，即便神识探查被禁，这些神情也能尽收眼底。
清瑜抿了一口茶，淡言：“其余无关者不必前来。”
另一边的安雨黎也是大声问：“这不对呀，清瑜仙尊拘本尊来此，不就是因为本尊觊觎九幽冥火么。她既然早已化作人形，何不一同找来，也方便给本尊定罪？”
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按罪名的情况已经不多了。
“那日之事我历历在目，不必寻那神火。况且你避重就轻，丝毫不提之前的作为，无非是想找借口开脱或嫁祸于人。”清瑜冷言斥责。
易天行立即反驳：“不当面对质，又怎么能公正以待，虽然仙尊有风骨，可六界清议会都开了，总不能再听从仙尊一面之词吧？”
清瑜此行明显就是想让明怀袖置身事外，易天行怎么会看不出，再接再厉：“谁知道仙尊不是有心包庇呢？”
“假使仙尊为她迷惑，冤枉于我呢。”安雨黎接话，此番她充分体现了何为趾高气扬，得理不饶人，永宁界的魔族同是纷纷起哄。
清瑜皱起眉，面带不悦。
见状，清玥立即释放精神威压，压下这些乱哄哄的魔族，说道：“临云已封界，不必特意去寻。诸位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灵界一名散仙说道：“既然是六界清议会，自然不可偏听偏信，九幽冥火乃是九幽尊者生前的神火，此刻应在冥界，不知子涵真人意下如何？”
子涵真人点了点头，手中立即飞出一只三青鸟，行礼道：“还望仙尊解开封禁，容在下将话带到冥界。”
先前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清瑜，易天行不由得勾起嘴角，然而随后那名灵界散仙提到“九幽尊者”，却让他一阵恍惚。
【回忆-一千年前-临云界-映雪桥】
“竖子，还不快快认罪，交出龙灵果！”三名名发须花白的老者团团围住易天行，后者身上的灵力早在之前的奋力一搏中倾泻干净，如今连回灵丹都支撑不了他的逃跑。
事到如此，易天行反而不慌了。他抓着一边堆满白雪的树枝支撑自己，边喘气边问道：“尔等可有想过，为何自己的修为迟迟不进，日日衰老？”
“为何？”看起来最苍老的修士问道。
“尘界有句话，为老不尊，说的便是尔等人渣。”易天行骂道，“恃强凌弱，天理不容，又凭什么悟得了道？”
“放屁！”另一人说罢就动手，无数剑气向他切割而来。
易天行就地打坐，一口吞下龙灵果，闭上眼。此番举动惹得另外几人纷纷出手。然而这些攻击迟迟未落到易天行身上。
他疑惑地睁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修士——似乎是一名女子。
黑袍女子身边围绕着许多紫色莲花，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却也包裹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即便他见识浅薄，也看出此非凡物。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易天行赶紧道谢。
明怀袖伸了一个懒腰，坐到映雪桥头，声音悦耳散漫：“被上清宗赶出来的？正好，我缺个徒弟，喊一声师父吧。”
易天行错愕，犹豫了一番，那紫莲便烧到他周围，阴冷却又灼热——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矛盾之感，但那丝丝空间裂缝吓得他赶紧磕头拜师。他随即说：“弟子天资愚笨，修炼了三百年也仅仅金丹期。”
“无妨，筑基时筑的几品灵台？”
“恐怕……师父不满意，是六、六品灵台。”
“愚笨说不上，顶多算个平庸罢了。”明怀袖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不过既然跟了我，那就不必修道了。”
“不修道？”易天行疑惑，不修道他拜什么师，此人为何又要收他为徒？
“我冥界的手段，如何比道修差了。”明怀袖说罢收起他身边的神火，易天行这才敢起身，浑身伤痛让他晕乎乎地，心想难道这女子是冥界鬼族？
见他那副想拒绝又不敢的怂样，明怀袖不知怎么的一扫心中郁结，把玩着手中火焰，逼得易天行又退了几步。
冥界？冥界就冥界吧，起码还有容身之地，易天行畏惧那火认命地想。
“师父，这些莲花是什么呢，好厉害？”这回他才鼓起勇气询问。
明怀袖手中的紫莲莲心出幻化一颗骷髅，倘若之前还是美艳，此时只令人胆寒。“九幽冥火，天地间排名第二的神火，来十个玄微子也能烧成灰。”
玄微子乃是上清宗的宗主，据说有七劫散仙的修为，一般大乘初期的尊者都不是对手。易天行立即浮想联翩，喃喃自语：“倘若我也有神火，可在这临云界横着走了。”
“哈哈，你就想吧。”明怀袖嘲笑他。
“弟子、弟子说笑，这等天材地宝岂是弟子可以觊觎的。”易天行羞愧地说，“只是……弟子疑惑，师父是看上弟子哪点了，大发慈悲收下弟子？”
明怀袖忽然敛起笑容，直接结起前往冥界的空间法阵。
大约是因为你我都被上清宗赶出来吧。
第二十六章 出逃
【永宁界-往生轮回池】
“瞧你这委屈的，嘴都快嘟起来了。”明世卿不嫌事大地笑话明怀袖。
“你闭嘴！”
躲过明怀袖砸过来的纸灯，明世卿拿起一支带有长长流苏的发簪，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说：“喏，送你的，不生气了哈。”
明怀袖掌中燃起紫莲，席卷向明世卿，后者立即大叫：“有本事你别来欺负我，上问尘峰找清瑜，找易天行去，跟我较什么劲。”
火势更加凶猛。
“喂喂喂，那是往生轮回池，人家投胎呢，别往那烧！”明世卿一边喊一边设下结界。
让明怀袖发泄了半天，她才能好好坐下来，不过看出来还是气没消。明世卿不知道是该先安慰她，还是劝她别再折腾了。
“你说我图什么呀，还不是因为他。之前还跟我甜言蜜语，转眼间就怀疑我，信了易天行，他居然信易天行也不信我。”
明世卿肯定道：“这说明他不傻。”
“你有完没完？”
“你有完没完？”明世卿反问，“你以为自己这样做便可以救了他，然后你俩欢天喜地，结成道侣？若他真的傻乎乎地被你骗也就算了，可是偏偏他能洞察你这些伎俩。”
明怀袖哑口无言。
“你知道为何成神之法会逐渐不为所知吗？天道的空子，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成功钻过。”明世卿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惋惜。
“你知道了？”
明世卿面露无奈之色：“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就告诉清瑜仙尊实情吧，说不定他一心软就原谅你了呢，之后如何，随缘吧。”明世卿嬉皮笑脸地说。
往生轮回池畔游荡着无数魂体，绝大多数游魂被轮回池中的生气吸引跳入其间，辗转回到其余五界；但还有一些驻足，望着远处流淌不惜的忘川，不知在等候谁。
许久，明怀袖才说：“我不甘心。”
冥界空间陡然封闭起来。明世卿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灯笼，手中出现一枚古朴的镜子，天地为之一震，意欲破除封印。
“怎么回事”明怀袖疑惑，谁这么大胆子该封禁冥界？
“来找你了，快走吧。”明世卿划出一道空间裂缝，“我有法子，一时半会他们发现不了你的。六界之大，你要想躲，谁能寻得出？”
“可……”
“别犹豫了，六界清议会，清瑜仙尊也不一定能保你。”明世卿懒得多说，直接将她打入空间裂缝之中。
无数空间乱流之中，明怀袖不得不变回本体，寻一处稳定空间。
【崇风界•倚皇峰】
山峰中灵力与冥界大有不同，明怀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自己身在何方。之间周遭草木郁郁，林叶森森，应该是山间。
原先是她设计的易天行，不料如今到了这地步——也算是世事难料了。
寻了处洞府，明怀袖调息一番，便盯着苍穹发呆。
日行走的轨迹慢得可怕，却是渐渐地西斜、红艳，云霞滴血。仿佛转眼间夜已深、已浓。仿佛眨眼间，她又同清瑜走到了末路。
没事都要抄一遍上古女娲伏羲录的清瑜，倘若知道她写了那张“苍生为祭，方可成神”的假卷轴，不知道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似乎千年前，阿雯心性大变，风旻之也便不曾再偷偷将人带回上清宗过。
林子中灵力波动犹如在湖中投入石子，涟漪般荡漾开来，嘈杂之声打破岑寂。明怀袖皱着眉头起身，担忧前来参加六界清议会的修者会不会寻到这儿来。
结果这灵力波动，也着实没眼看。
青子川好不容易逃出包围，却发现面前有修士围堵，那女修一身红衣，恐怕也是朱雀族。
“朱雀一族迟早不得好死！”青子川眼看走投无路之下竟然想着自爆内丹，与这帮朱雀同归于尽。
明怀袖伸手封住他的灵力，冷声说：“闭嘴！”
眼见一群朱雀杀过来，手中九幽冥火化作朵朵紫莲，沾上那些追逃者，后者便化作灰飞，连渣子都不剩下。青子川顿时吓得什么都不敢说。
“就是朱雀一族。”明怀袖手中火焰不熄，盯着青子川说，“倘若不是他们，阿雯就不会死，阿雯不死，他怎么会渡不过那一劫，成不了真正的仙？他若是成了真仙，我又何苦费尽心思去魔窟，去设计什么计谋？”
青子川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句话：“在……在下不是朱雀。”
“你闭嘴！”明怀袖紧紧攥着拳头，“倘若不是她，这天下所有修士何必逼着他动我？”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青子川感觉到身上禁制一松，喘了口气说道，“冒昧地问一句姑娘，姑娘说的‘他’是谁？”
“自然是我的道侣。”明怀袖说。
“道侣？”青子川脸蓦地一红，斥责道，“你、你这女子好生……居然有道侣还同我共处一地，你……”
见青子川要走，明怀袖立即设下阻拦的法阵制止他。笑着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识趣点，否则你是死是活，不过我动动手指头的事。”
“你既然已经有道侣，怎么可以再与我共处一地？”青子川难以置信地问，说着赶紧闭上眼睛。
“我没有道侣，行了吧？”明怀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赌气般地说。她和清瑜尚未举办双修大典，又称得上什么道侣呢。
“真未有？”青子川将信将疑。
明怀袖喊道：“我说没有就没有，妖族的废话都如此之多吗？”
“姑娘不是妖族？”青子川睁开眼，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
“那想必姑娘的心爱之人是了。”青子川笑了笑，“姑娘怕是不知道妖族的规矩吧。但凡有了道侣之后，男女不可独处一室了。”
这妖族规矩还真不少，堪比人族了。明怀袖不耐烦地说：“先前你说那些妖是朱雀族，为何要追杀你？”
“前段时间妖族族长不是陨落了嘛——听说是魔尊干的。妖族倘若一日无主可就乱套了，于是界主要求重选一名族长出来。”青子川全盘托出，“我三青族也参与了竞选，族长本来就要落到飞羽真人头上了，谁知那朱雀族长竟然复活了。”
“复活？”明怀袖心生疑虑，那日可是她眼见栖夜陨落的，就算她弄错，易天行总不会弄错吧？除非……
青子川也是充满不可思议地说：“真的复活了，涅槃重生，化身凤族，这才追杀我们三青一族的。倘若不是她重生，谁又有这本是呢？”
听明怀袖之前说的话，恐怕二者还有仇。青子川想要推波助澜一番，好来个借刀杀鸟。
第二十七章 无可辩驳
【临云界•上清仙宗】
上清殿内，气氛有些微妙。
“既然子涵真人已经派信使前去冥界了，此时便暂时按下不提，此次清议会便正式开始吧。”清玥率先打破岑寂。
大约是为了体现易天行的罪行真的“罄竹难书”，清玥桌上堆满了竹简。
“一月以来，上清宗收到了来自除了永宁界以外其余五界对戮天魔尊的状告书，数量之多，令人发指。”清玥朗声说。
易天行嗤笑他：“倘若清玥尊者换成纸张写，可以省了这么大张桌案。”
“放肆！”琉云尊者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不是魔尊插话的时候。”
不过从大到正阳宗被灭门，小到魔族杀戮几个不顺眼的临云界修士，清玥整整读了一盏茶的时间。易天行心想真是难为临云界之人通通找出来了。
“这就完了？”等清玥说完后，易天行心想怎么尽是些细枝末节的，然而看着清瑜并不好看的脸色，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以上，皆是临云界的说辞琉云、墨云、红尘三位尊者可还要添加？”清玥说完把目光落在琉云身上。
“本尊在此之前先问魔尊一句，你可认罪？”琉云问道。
“认认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易天行扫视了在座所有修士一圈，“敢问在座各位，谁的手上一条命都没沾过。”
“避重就轻。”清瑜开口反驳他，“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可敢否认？”
易天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颇为不可思议地说：“清瑜仙尊真的没有残害过任何生灵，本座佩服佩服！”
可惜这话怎么听得都像是嘲讽。
“任凭你在此逞口舌之快。”清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忽然发现琉云尊者的神色无比平静，心中疑惑：素日里他不是对易天行除之而后快，动不了也要骂两句的吗，怎么如今易天行又想颠倒黑白，他却无动于衷？
但疑惑归疑惑，之后的问题依旧要继续。
琉云注意到清玥的目光，老神在在地开口道：“本尊要讲的并非麟云阁一阁之仇怨，魔尊所为，事关六界苍生。”
“张口闭口六界苍生。”易天行换了一个姿势坐到地上，翘着腿说，“直接讲吧。”
琉云尊者也不恼怒，说：“六界皆知，生灵成神之法早已失传，唯有远古遗迹中方可窥得一二。前段时间万渊魔窟开启，由妖族可以得知魔尊也前去了那处？”
“自然是。”沧晗尊者愤懑不平地说，“栖夜尊者化道，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这之后，永宁界魔修竟然前往尘界传授功法，虽然看似小事一桩，但本尊一时兴起，前往尘界探查了一番，发现魔修所传功法尽是一些献祭之法。”
清瑜不自觉地将手放到腰间的乾坤袋上。
“这便就是本尊所为了，琉云尊者还真是什么屎盆子都往本尊身上扣。”易天行说得颇为无所谓，似乎打算破罐子破摔。
偷偷瞥了一眼清瑜，只见他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易天行稍稍收起放肆伸张的四肢，心想难不成琉云尊者也知道了这件事？
细细一想，清瑜不可能会告诉他，难不成是九幽冥火？
借刀杀人这一套她倒是玩得很顺溜。
“万渊魔窟开启后，也有麟云阁弟子前往寻找机缘，竟然碰上了燧人氏遗迹。”琉云问清玥，“说起燧人氏，想必风姓妖族最为熟悉吧。”
清玥对殿外行了一个礼，淡言：“自是我族先祖。”
“方才本尊提到成神之法已经失传，然而这燧人氏的遗迹之中，却留有成神之法。”琉云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修士都无法继续风轻云淡。
一名散修立即问：“你快说，成神之法是何？”
“易天行，倘若交出成神之法，本尊可既往不咎。”寒微尊者一拍案，喊道。
沧晗左顾右盼，见种修士都在追问此法，也是说道：“魔尊，不如公开成神之法，先前种种，想必就连仙尊也会既往不咎。”
“仙尊？”易天行抬头看向清瑜问，“为何仙尊一言不发？”
“我素来不爱说话。”清瑜说着，避开他的目光。’
见殿内吵嚷不休，清玥运起灵力，放声说：“此事如何稍后再议，诸位先听琉云尊者把话讲完。”
琉云冷笑一声，继续讲：“诸位莫急，这成神之法，本尊探听得一二了，竟是‘血祭苍生’。且不论真假与否，光有这心思，其罪当诛。”
“这……是真是假？”罗雪真人问身边的寒微尊者。
“昔年确实有一修士挑起战争，死伤无数，后被轩辕大帝斩于剑下，说来也不是毫无根据，但自古以来便为听闻哪位修士是如此成神的。”寒微尊者也有些犹豫。
灵族族长罗雪真人苦于躲避天劫，必然是对这成神之法最执着。
“如此一来易天行确实罪无可恕。”清玥下了定论。
易天行没料想他居然知道的如此之多，便问：“且慢，这件事情本座只告诉过清瑜仙尊，琉云尊者如何得知的？”
子涵真人沉郁的声音响起：“仙尊知道？”
清瑜拿出乾坤袋中的玉简，递给清玥，说：“逐一传阅吧，我确实知道，在魔尊入玄黄塔后。我也未告知任何人。”
这么一来，易天行迅速想到为自己脱罪的法子，起身质问：“琉云尊者，好手段啊，若不是你千方百计地加害于本座，恐怕也不会露了马甲。”
“本尊为何要加害于你？”琉云把目光投向子涵真人，“魔尊可千万别血口喷人。”
子涵真人接话：“魔尊莫急，这是在下告知琉云尊者的。”
“你知道？”易天行联想到之前他的作为，忽然觉得自己明白前因后果了。他接连大笑三声，惹得其余修士更加不解其意。
“清瑜仙尊，你仔细看这上面的字迹，可否会觉得熟悉？”易天行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如是问道。
接过玉简，琉云指着这个“祭”字说道：“燧人氏时期的字与如今是有区别，这份玉简虽然看似为燧人氏神火所留，然而这个‘祭’字用的不对。”
“如何不对？”清瑜早已看出这字迹，这辩驳也苍白无比。
“其余的几个字都没有问题，与女娲伏羲氏时期无二，然而这个‘祭’在燧人氏时期与女娲伏羲大神的时期有异，女娲伏羲氏之后，人族始传，故而大多数修士都会弄错。”
红尘尊者点了点头，问：“琉云尊者的意思是，另有修士陷害魔尊？”
这次，琉云没说话，盯着清瑜仿佛要他下一个论断。心里盘算着如何将自己做的事情推诿掉，以防易天行反咬他一口。
“仙尊这是默认了？”易天行玩味地问。
然而清瑜依旧一言不发。
第二十八章 决心陌路
【临云界•上清仙宗】
清瑜的沉默引发太多修者的疑惑。
“如果此事属实，魔尊可要明鉴，之前多有得罪之处，都是受小人挑唆。”琉云像模像样地朝易天作揖，又对安雨黎说，“安宇尊者见谅。”
如此一来，这个“小人”有没有，倒是值得探寻了。易天行也不管他说的几句真几句假，问子涵真人：“鬼族族长可知这小人是谁。”
在座大半修士面露惊讶之色，这一盘拖魔尊下水的棋，难不成竟是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子涵真人所为？
子涵面色镇定，冲沧晗尊者说道：“在下有一故人引见，不知沧晗尊者可还认得？”
话音刚落，嘹亮的凤鸣之声自他袖口传出，一只火凤盘旋在殿内，化作颀长女子，身着素白纱，额边涅槃纹，眉间朱砂痣，双眸秋水波。
“弟子凤离，敬拜清瑜仙尊。”凤离淡淡一笑，看向清瑜的神情里少了几分原先的爱慕，多了几分掌控一切的自信。
易天行啧啧称叹：“想不到你竟然还涅槃重生了。”
“那还要多谢魔尊相助。”凤离嘲弄地说，“没想到魔尊不止同安宇尊者关系匪浅，就连那九幽冥火都与尊者纠缠颇深。”
“话不能乱讲。”易天行好整以暇地说，“本座只是被她迷惑而已——本尊心想，清瑜仙尊也同样如此吧？”
见他们争执不下，清瑜问：“九幽冥火还未来吗？”
“回禀仙尊，轮回尊者封禁了冥界，在下实在无法将话带到。”沉默许久的子涵真人这时才说出实情。
“倘若心中无鬼，何必畏罪潜逃？”易天行立刻补充道。
琉云立即怒声道：“子涵真人，这冥域封禁，你怎么不早说，如今谁还能寻得到九幽冥火去往何方了？”
子涵真人行了个礼，阴郁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先前诸位尊者争吵如此激烈，岂有在下插嘴的余地？”
“你！你分明就是包庇！”
“在下没什么好包庇的。”子涵真人淡淡的说，“她不过是一团火焰，与我鬼族何干？”
如此下来，也没什么结果，清瑜起身说道：“九幽冥火不在，此次清议会也无法继续开下去了，不如诸位先想办法将前因后果弄清楚吧。”
“清瑜仙尊——倘若你要藏她，这天底下谁又能寻得到？”
清瑜冷声道：“易天行，切莫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说罢，便消失在主位上。易天行说罢带着魔族一行消失。
既然主角都走了，他们这些配角就没必要继续自导自演下去了。一大批修行者便也就心思各异、三三两两地离开。
【崇风界•凤鸣山脉】
“这儿便是朱雀老巢？”明怀袖远看整条凤鸣山脉，走势磅礴，灵气浓郁。倘若一把火烧了，真有点可惜。
“是——但是妖族的规矩，仇敌尚不伙计山间修行族人。”
明怀袖笑话他：“他们不是也没有对三青族手下留情吗？”
青子川生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小心翼翼地说：“您不是妖族，这规矩对您可有可无，但您那位也该是妖族吧，万一……”
“他应该许久没有回妖族了。”明怀袖心中算了算时间，起码千年。
话音一落，风暴酝酿。
朱雀族人尚未明白天际降落的紫莲是何物，毁天灭地的气息随之席卷而来。幽冥之火燃起，触之便可灼化神魂，修为低者早已魂飞魄散。
青子川咬了咬牙，手中出现一口银铃，摇晃间，周遭空间紊乱。青子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下手之际又犹豫起来
穹顶之上，阴云密集，雷霆隐现，下一刹那便击向冥火。
青子川皱起眉头说道：“朱雀一族到底算得上神兽，倘若如此灭族，必遭天谴。”
说起来他的担忧不无道理：神兽之所以为神兽，其一便是得天地机缘，为天地庇佑。于是乎，青子川不动神色地收回银铃。
“你滚吧。”明怀袖随手一挥，将他击出百丈远，顷刻之间她已经被雷海吞没。至刚至阳的天道雷霆正是她的克星，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脱身。
雷海中破开一道空间裂缝，清瑜挥散雷云，降七彩甘霖以熄冥火。往日钟灵毓秀的凤鸣山脉如今再看去已是焦黑一片。
“同我回上清宗。”清瑜不容置疑地说。
明怀袖惊讶于他前来的速度之快，连忙布起空间阵法被清瑜打断。后者正要说话，察觉到另一股气息到来，只得先带她离开。
易天行扫视了一圈惨不忍睹的凤鸣山脉，伸手招来一缕灰烬，而相对于他的漫步经心，凤离则是怒目圆睁，吼道：“这究竟是谁做的？”
“还能是谁？”易天行吹散那缕灰烬，笑言，“九幽冥火呗。”
凤离紧紧攥着手掌，也不顾眼前人身份，恨声问：“她在哪？”
易天行多半只想冷眼旁观，不紧不慢地说：“与本座何干——不过本座倒是好奇，你是如何涅槃重生的。”
重生——凤离心下一惊，生怕被易天行看出端倪来，装作愤愤不平地模样匆匆赶往朱雀族的中心地带。
她走后，易天行把目光投向一边的角落：“滚出来！”
青子川刚欲破空而逃，猛地被易天行拘住，打回原形。后者颇是懒散地说：“正好，本座还缺一只信使。”
回到凤鸣山脉，易天行已走。但是他们既然来了，这一段就不好揭过。清瑜看向明怀袖，只觉得一阵恍惚。
明怀袖挣开他的手，质问：“既然已经赶我离开，又何必再来管我的事？”
清瑜身上泛起白蒙蒙的光泽，连同整条凤鸣山脉一起，再一看去，山脉竟然缓慢地恢复，最终变成先前的模样。明怀袖见状想要打断，却见其眉心滴落一串血珠，染上白衣，似红梅凌霜傲雪而放。
“仙尊！”明怀袖扶住清瑜，带他到一处山洞。
“不碍事。”
“你这是作甚？”明怀袖颤声问，“你究竟明不明白？”
“倘以我一丝道伤，换你罪孽全消，算是赚的。”清瑜淡淡一笑，抚上她的脸，“同我回上清宗，我必定能保你。”
一听回上清宗，明怀袖眉宇间也不由得出了几分不耐烦，她抓住清瑜的手，问：“回去干嘛？那六界清议会难道不是易天行给我设下的？”
“你不信我？”
“自然信。”明怀袖头脑一热，抬头咬住他的唇瓣。后者随即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懵了，抱住怀中人，使之与自己不生一丝间隙。
先前明怀袖以为清瑜因自己的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而厌弃自己，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他还是想着护着自己。
唇分，清瑜抹掉她眼角那一滴泪水，柔声问：“怎么了？”
“若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罪无可赦，你能容我？”
“纵天下众生不容你，我也能容。”
山洞之中水滴声偶有响起，犹如滴在心间上，漾开于魂灵。明怀袖紧紧握住明怀袖的手，哽咽着说：“我记着。”
“既然如此，何不同我回上清宗？”清瑜把手绢塞到她手中。
“我不回去了。”明怀袖擦干泪水，坚定不移地说，“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清瑜皱着眉头说：“不管出于任何缘由，别再做错事。”
正在他准备强制带走明怀袖之际，后者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冲他吼大声喊道：“风旻之，我不会回去的——这一生都不会了。”
化作本体，九幽冥火的气息暴涨，远不像是散修修为的样子，几乎接近大乘后期。破空而去之际，清瑜本想着阻止，不料牵动一身伤，缓过神来，明怀袖已经不知去向。
【冥界•往生轮回池】
“怀袖在不在这儿？”清瑜离开凤鸣山脉之后未察觉到何处有明怀袖的气息，心中不安之感越来越强，再次踏入冥域。
明世卿不紧不忙地把白宣纸糊在竹架上，一只简单的灯笼即将成型。清瑜来了之后，他不加以理会，反倒慢悠悠地念起诗来：“溯溟执灯者，忘川涉水去，生离不重逢，死别才相认。”
“仙尊可说过魔族执灯者？”
“未曾。”清瑜心急万分，生怕自己忍不住同他动手，提高音量，“尊者可知怀袖如今身在何处？我怕她会做什么糊涂事。”
“喜欢你，这还不够糊涂吗？”
清瑜手中出现一柄银白色长剑。
明世卿是打定主意不说了，便信口胡扯起来：“九幽冥火本为冥界冤魂海之魂火长年累月，炼狱不息，冥火不灭，倘若仙尊真的想要找其去处，不如探其本源。”
“九幽冥火千万，怀袖只有一个。”清瑜失去耐心，拔出长剑，直指明世卿。
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灯笼，明世卿起身说：“轮回镜自天地初生时便存在于世，清瑜仙尊莫要对自己太过自信。”
“为何不让我见她？”
“是她不想见你。”明世卿说，“仙尊请回吧。”
清瑜默默收回剑，如今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不如听听明世卿先前将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说不定他话里有话。
“先前尊者所说执灯者是什么意思，还望告知。”他试图能从中探出有用的。
“仙尊莫急，坐下来喝一杯茶。”明世卿挥手，地上出现桌席火炉茶壶一类，便盘腿而坐，率先倒上一杯茶。
半烟城的茶：浮生若梦。带着尘界独有的烟火气息，而又清香远溢。
第二十九章 逆天之举
【永宁界•忘川浮岛】
“这只三青鸟好生漂亮。”安雨黎伸手到鸟笼里逗弄青子川，后者仓皇逃窜，却因鸟笼上的阵法而无处可躲。
“你要是喜欢，便送你了。”易天行放下手中的玉简，将鸟笼从窗边拿到桌子上，拿把一碟子碎干果递给安雨黎。
接过小碟子，安雨黎喜滋滋地说：“魔尊送了我这么漂亮的小鸟，我也该回赠魔尊一物。”
“是什么？”
安雨黎手中出现一盏琉璃灯，造型精致，里头跳跃着一簇火苗，丝毫不灼热，反而有温润的感觉，火苗是一小簇淼心焱。
等易天行接过后，安雨黎咳嗽了一声，宣布：“日后，你便是本尊的人了。”
“这灯有别的含义？”
安雨黎一怔，疑惑地问：“难不成魔尊不知道？”
易天行如有所思，良久才问：“曾听魔族有一句俗语‘琉璃送君竹送归，灯燃缘起执灯者’，这执灯者，说的可是钦慕者？”
“魔尊可听过我情魔一族？”安雨黎慢慢凑近易天行，眼中透着丝丝诱惑之意，一不小心，便能使人精神失守。
易天行转身坐下，淡言：“直说吧。”
吐了吐舌头，安雨黎收回术法，说：“嗯……安家起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家族中有名男子——世人误传多，我也不确定。相传他只是个在小家族中靠做灯为生的。然此魔族姿容绝代，魔族之众不论男女，无不为之倾倒。后来……可惜他修为低微，注定只能沦为强者的玩物。”
“接着，凭借辗转权贵之中他偷偷习得的术法，最终研习出一整套精神修炼之术，这也是我情魔一族最初的功法。”
“相传修练到极致之人，连仙人也无法抵御其诱惑。”
听他这么一说，易天行来了兴趣：“之后如何？”
“之后就有很多版本了。”安雨黎掰着手指说，“第一种是他爱上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女子，悲痛欲绝之下，跳入冥界无间炼狱——那时候还叫怨魂海。”
“这第二种嘛，相传是他厌倦了被众人追捧的日子，前往冥界，找轮回尊者转世投胎入了尘界。第三种就是说他飞升成仙。”
点了点头，易天行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问：“外人可否学那精神控制之术？”
“可学。”安雨黎抬起下颌指着琉璃盏笑着问，“魔尊如今还算得上外人吗？”
【冥域•无间炼狱】
忘川自此入海，载六界怨魂归。
明怀袖手中结印，唤出一支古朴的玉瓶。炼狱周遭被九幽冥火团团围住，怨魂无处可逃，不得不入吸力强大的玉瓶之中。
“为救清瑜，搭上尘界，搭上冥界，甚至你自己的命，值得吗？”明世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问道。
良久，明怀袖才反问他：“你在冥界做了多少年的灯？”
明世卿长叹一声，垂下眼帘说道：“我拦不住你，也无需拦你。毕竟轮回镜只能记载命运，不可逆转。”
“那你帮我算算，我能不能救他？”明怀袖忽然燃起希望，“能不能助他成神？”
“能，但是很难。”
【尘界•半烟城】
尘世岁月过，沧桑轮转，恍然经年。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快逃命吧！”城中一名腿脚稍差的老头背着行囊，试图去拽明怀袖，“马上，宣王大军就快杀过来了！”
明怀袖侧身躲过老伯的拉扯，问：“一共有多少人？”
“二十万大军呢，半烟城恐怕都要不保了。”老伯叹息。
年轻力壮的全部上了战场，城中只余老弱妇孺。可没多久，想出城门的人都折了回来，宣王大军将整座城团团围住。
门口士兵大喊：“臻帝速速投降吧，否则宣王每隔一日，便屠一城。”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让不少人腿一软，干脆就坐倒在地，再也不敢挪动步子。明怀袖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伯，语气平淡：“不必走了。”
说罢明怀袖纵身一跃，踏上城墙，守城之战正在激烈地进行，时不时有箭矢擦身而过，却在靠近的同时焚成灰烬。
她在慌乱的士兵之中未能引起丝毫注意。
掐指一算，明怀袖大概通晓了这玄安国未来局势如何：臻帝软弱无能，宣王便从北起兵造反，屠半烟城迫使臻帝投降，至此，尘世南境进入了罕见的“天下一统，百姓兴旺”的朝代，宣帝也被后世尊称为“天宣帝”。
屠半烟城无非是宣帝一生微不足道的小错误，被史官都刻意忽略。
层云压顶，俄而半烟城上黑气萦绕，无数怨魂从明怀袖手中玉瓶钻出，狰狞地扑向城外宣王大军。
尘世雷霆竟然也劈不开此番因果业障，伤到明怀袖。
城门外，宣王身边的术士面色大变，催促道：“王上情形不对，何处来如此多的冤魂厉鬼——咱们先撤军吧。”
在寻常人眼中，只是半烟城头冒起一簇簇黑烟。
“什么冤魂厉鬼？我等征战沙场何时畏惧过。”宣王冷冷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何况国师不是先前说本王乃紫微星降世，不惧任何邪物吗？”
宣王正要御马向前，一道怨魂扑向他——身上那点真龙之气并未对这只怨魂造成多少阻碍，很快就将其魂魄啃噬干净。
术士吓得正要逃窜，却未幸免于难。
重见天日的怨魂显现出真身，有的高几丈，浑身上下挂满人脸，每张脸都是怨毒的神色；还有的直接化作人形，不仅是人的魂魄，连身躯都一并吞噬。
守城的士兵接连后退，生怕那些怨魂扑过来。但后者早就领教了九幽冥火的厉害，吞噬了二十万大军之后北上，分散往尘界各地。
每一道怨魂都是皆是在无间炼狱之中锤炼千万年之久的，随便一道都能使临云界一座小型宗门蒸发，更何况是尘界的凡人。
易天行随手挥散身边的几道冤魂，正要施法拘住九幽冥火，忽然见天穹层云散去，仿佛苍天也无可奈何。
夕阳垂落，晚霞千里，秋风瑟然。城墙上红衣女子沐浴残照，仿若走至末路。
恒虚净火见易天行什么也没有做，不禁疑惑：“主人，您不动手？依我看，先前陷害您的事十有八九全是她做的。”
“不急——我倒是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易天行说罢消失在原地。
老伯只见自己眼前一花，明怀袖从城头飞落，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了：“姑娘、姑娘外头究竟、究竟……”
半烟城城主跑到明怀袖面前，虽然面带畏惧之色，但实打实地跪倒在地，沉声说：“虽不知姑娘何方神圣，然我替半烟城百姓叩谢半烟城大恩。”
“不必谢我。”明怀袖淡言，未在意周遭之人如何看待她。
城主迅速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函，将半烟城的事传往南方皇都，然而欲再寻明怀袖，后者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