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三十三)
灼人的熔岩河流,表面上没有波动,却无时无刻不在流淌着。
这世间最为磅礴的能量,从地心涌出,来到地表,让世人为之惊叹。
暗红的表面是空气与熔岩作用的结果,而在那之下,就是大自然造就的能焚尽一切的熔炉。
霍风皇的身体从崖边坠落,皇甫炽焰拖着负伤的身体扑向前去。
将军已然昏死过去,残存的意识只将皇甫炽焰的面庞映于心头……
“霍风皇!”
少年的飞身一跃终究将他的手紧紧攥住,这时,他才能仔细看到将军身上的伤痕:
东门独属的银色铠甲已经布满了刀痕,而霍风皇没有被铠甲包裹的部位也有结痂的血块。
方才的恶战,即使是没有一同经历,皇甫炽焰也能想象出情况的惨烈。
“霍风皇……
你撑住……”
皇甫炽焰试着将他拉上来,但是身体的疲惫感被无限放大。
方才的消耗……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他如是想到,但是依旧进行着尝试。
高温的灼烧下,两人开始出汗,苦苦相撑的皇甫炽焰更是已经满头大汗。
混浊的汗珠滴落,还没下坠片刻就蒸腾殆尽。
或许是心理作用,皇甫炽焰在酣战时毫不在意的高温,此刻却最为致命……
两人的手掌间开始变滑,他也再难紧紧攥住将军的手。
“霍风皇!快醒醒!霍风皇!”
少年几乎要崩溃了,声音颤抖着,手也不由自主的晃动。
他狠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撑一会儿的能力,也不至于……
两人的手猛地挣脱,将军就瞬间下落。
“!”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力量,皇甫炽焰下意识的飞扑向前,再次握住了那支手。
纵使……
奋不顾身!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知道自己必须怎么做。
因为这个即将被熔岩吞噬掉的男人,曾才自己最低迷的时候为自己指明了方向……
也因为他,自己才得以在天空城找到归宿的感觉……
因为他……
皇甫炽焰紧紧将昏迷的霍风皇搂在怀中,一片混乱中,两个瞬间掉入熔岩之河。
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荡起任何涟漪……
………
天空城,北门。
若冰大口吞吐着空气,感叹自己何德何能与这样的人物交手。
眼前这个姑娘,虽然若冰不敢确定,但她似乎就像一缕风,一缕真真正正的风!
要知道,若冰的异变是风,是一种特殊的风——“双子”。
所谓“双子”,不过是她自己给它的命名。
这个异变赋予她的能力,远不是寻常范畴内的,而是绝对独一无二的存在。
一风两性,一为阴,二为阳。
“双子”被分成阴阳两种,阴是指其柔和而诡谲难知的特点——
以风传音,以风影匿,以及以风感知的能力皆是这种风给予的。
阳则是指其狂躁强横的特点——
“破风”达到的瞬间破敌,大范围杀伤的能力就是这种状态的风所赋予的。
同时,异变也让她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双子”带来的不只是两种属性的风,还有双重人格——
这也是她平时和作战时判若两人的原因。
平时安安静静的人格,是阴的外化,无欲无求,对任何事物都不起兴趣。
战斗时当机立断,运筹帷幄的性格则是阳的人格性格特点。
两者调谐混合,才成就了现在的若冰。
可以说,风眷顾她,风造就她,但……
和眼前这姑娘相比,自己只能算是风的一位眷属,根本不能和它的亲女儿相提并论。
风……
通体为风……
应该说,她不能以寻常的界定来划分,只由一种元素构成,更像是……
风精灵!
世间一切都风都为她而生,一切风都能听她号令。
只见她玉手凭空一握,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
原本不存在的物体被凭空勾勒!
一条长鞭!
若冰能通过风的流动感受到,随着这姑娘的玉手一握,一条长鞭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可……
肉眼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就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鞭抽来,没有任何声响。
如果不是有所感知,她一定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若冰侧身闪躲,鞭索擦肩而过。
“……”
若冰已经吐槽不下去了,面对这个姑娘,自己原本得心应手掌握的风,就像完全不听自己的命令一般。
光是维持自己飞行就够勉强,再加上自己还要维持着整个天空之城的结界——
虽然她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若冰的能力,但是又不是决心下死手,总觉得有所收敛。
因此才能勉勉强强保持现在的状态。
若冰飞出双刀,少女的身体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瞬间不见踪影。
若冰见怪不怪,迅速闪躲,却仍旧逃不出这风精灵的掌心。
身体僵住不动,实则是被无形的长鞭捆绑住。
少女显现身影。
“不够……专注……”
………
天空城,地牢。
肖天和张狂两位将军破有些恼火,与光为敌终究还是太过勉强了。
无尽的黑暗包裹住他们,烈虎也在数刻之前被撕成碎片。
两人相背而立,尽量减少防御死角,让屠布无从下手。
“可恶……”
肖天低声说着,手中凝聚力量,随时准备出击。
张狂则更加沉稳些,见身后这位如此心烦意乱,苦笑道:
“怎么……怕了?”
“怕!?”
肖天赌气似的说着,同时用力抵了低背后的张狂。
“我只是烦这黑漆漆的鬼地牢!”
黑将军无奈,转向这漆黑一片,大叫到:
“我说……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是这中门将军的位置坐的不够安逸吗!”
肖天搞不清楚他想干些什么,但是黑将军粗糙手掌触碰到了他的手。
“你这家伙……”
他暗自想到:
“鬼点子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
黑夜中,回荡着张狂粗犷的嗓音。但是回应他的,只是自己。
“为什么躲躲藏藏的!即使坐拥那样强大的力量也还是不敢正面与我们交手吗!
还是说……
你本质上……
就是一只隐藏在黑暗中,不敢露头的老鼠呢!”
………
猎人(三十二)
“陌陌……
陌陌!”
夜凝秋感到一种奇怪的抽离感,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先行下坠,肉体才缓缓跟上。
似乎是这个世界开始离自己远去,也象征着陌生和自己的距离变得越发遥不可及。
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收获失落和虚无……
夜凝秋看着看着,意识就重新恢复了过来。
“头儿!”
幽魂不断变化脚步,与巨人周旋,但实在是手长莫及。
夜凝秋的周围已经靠拢了三只,只见它们巨拳抡动,一齐砸向她。
面色冷峻,陌生方才说的话,就像是和自己告别的陈词。
“陌陌……”
她喃,头顶的巨拳仿佛不存在,也没有任何危险,只是发呆……
一时间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一切……
恍惚间,余光看见“镜”中出现陌生的身影,他轻抚自己的手。
同时,掌中的金属液体开始翻涌,金属护手瞬间成型……
“……”
“镜”在这一瞬间破碎开来,而在彻底碎裂的前一刻,她看见,陌生抬起手,然后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做出相同的动作……
“我与你同在……”
陌生的话再度回响在耳边,只是这次,他就像真真正正站在自己身边一样……
“……”
热泪下淌,不知道为什么,夜凝秋不受控制的流下了眼泪。
盈盈细手,空接三只巨拳。
“轰!”
脚下的大地下陷崩坏,可她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掌心缓缓生出一块冰晶石,就像陌生曾做到的那样。
生出的冰锥贯穿巨人的手臂,攀爬着将它们覆盖、崩碎……
幽魂愣了愣,随即缓过神来。
“头儿……
你这东西不错嘛……”
他戏谑,谁知夜凝秋面色沉重的说到:
“这是……陌陌……”
“!!?”
这下,面具男直接僵在原地,手中的双刀一蓝一红闪动光芒,丝毫不动。
夜凝秋见状,也顾不上其他巨人的夹击,抓住幽魂的手,拔腿就走。
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藏于这地底的一切……
就在刚刚,一个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就像是自己亲眼看到一样真实。
但她再清楚不过,陌生……
就在那里等着他们,等着自己……
“等我……”
………
昏暗的地底,幽光微微。
陌生跪在地上,身体微躬,不再泛出光的他,已经与一堆矿铁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面前,一块巨石布满紫色纹路,泛出此起彼伏的光芒,最终汇聚于一点之中。
它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眼睛,瞪视着来人。
………
“这是真的吗……
陌陌他……”
幽魂在听过夜凝秋的解释后,盯着后者手上的银白色铁甲说到。
这个小东西会是陌生?
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我想是的……”
夜凝秋咬咬嘴唇,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崩溃……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夜凝秋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回去后一定要质问童甄!
为什么不阻止陌生前往这次矿洞……
为什么预见一切依旧闭口不谈……
以及有什么办法能让陌生变回原样!
她委屈中带着愤怒和不甘,一步步想着更深的地心去。
此刻的她必须找到陌生完整的身体,不光是自己意愿,更像是陌生自己的。
仅以一个护铠的模样,与夜凝秋同行……
两人一路逃窜,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巨人。
她顺着陌生记忆里走过的路,来到这条死亡之径。
而刚踏上这里的一瞬,自己的记忆就断开了,手上的铁护臂也像是失去了灵性。
几乎同时,幽魂捂住脑袋,昏昏沉沉。
“这是……隔绝异变……!?”
他想着,随即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头儿……
我不能去……”
夜凝秋吃惊的看着幽魂,他森白色的面具下,那双红宝石般闪动的眼睛盯着自己。
“为何?”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前面的地方,会使异变能力消失……
这对我来说是致命的。”
听罢,夜凝秋不再说什么,因为身后的巨人已经追了上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我明白了……
交给我吧……”
思考片刻后,夜凝秋踏上了这条路。
每走出一步,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某个东西正在消失。
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让夜凝秋感觉回归到从前一般。
没有特殊的能力,只是一个普通人……
加快步伐,转过一个拐角,便与那地狱之眼对视。
陌生的躯体跪在那里,就像是朝圣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到达了自己追求的彼岸……
夜凝秋颇为动容的看着他,回想起过往的一切。
陌陌总是莫名的亲近自己,可反观起来,似乎她对陌生的回应有些冷淡……
“陌陌……”
夜凝秋缓缓向前,向着陌生的身体靠近。
记忆里泛着光点的身体,丝毫没有了生气。此刻的他,和普通的金银铜铁没有任何区别。
夜凝秋单膝跪地,看向陌生。
他的身体完好无缺,但能感觉到,里面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生命力也完全消失了……
她试着用这金属护手触摸陌生的身体,可没有任何的反应。
“……”
明明自己的意识深处就是这样的,为什么没有变化?
正在犹豫,那地狱之眼中猛然黯淡,随即迸射出一道冲光!
“!!”
夜凝秋侧身闪躲,光芒射到陌生的身体上,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夜凝秋咽了咽口水,好在这光芒汇聚的一瞬间,有关它的记忆猛地出现在脑海。
那是陌生的记忆,生前的最后一幕。
看来这地狱之眼便是,抹除异变的一切源头所在……
若是被它扫到……
正思索间,又是一道死光射来。
夜凝秋闪身不及,眼看就要被击中,铁护手所在的手臂又猛地行动起来。
“噌!”
激光从护手掌心处折射,这股抹除异变的能量,瞬间被分散开来。
“……”
夜凝秋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铁护手微微的泛动光泽。
“陌……生……?”
猎人(三十三)
“陌生……
这个凡尘所赋予我的名字有太多的意义……
不是因为什么命运,只是因为有你……
相遇,是我存在于这漫长岁月中,唯一的慰籍……
那种于我而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又是多少次的彷徨徘徊?
现在看来,还是这一天晚些到来更好,这样……
兴许我们之间能有更加美好的回忆……
也让你……
不必早早套上命运的枷锁……
再多些‘既定’之外的回忆吧……”
陌生原本失去生命力的身体,再度泛动光泽。
凝聚的抹灭之光被尽数挡下,夜凝秋一脸不可置信。
“这种感觉……
是陌陌没错……
可是……”
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出现,陌生挡住射线,也确确实实“活”了过来,但是……
夜凝秋正在犹豫之际,陌生开口了:
“还在犹豫什么?……”
“?”
他的声音和自己在镜中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不像从前那般沙哑……
“这就是你我的宿命……”
“你在说什么……”
夜凝秋这样问着,却又不由自主的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
从刚刚开始……
一直……
陌生轻笑。
“也罢!”
他的身体开始液化,飘飞的液珠向她的身上靠拢……
“不是说过枪不够称手吗?
这次……
就由我来当你的武器吧……”
他的身影在少女的眼中逐渐消散,恶魔之眼射出的光芒也越发耀眼……
“找回这最后一块碎片吧……”
言毕,甲成!
流动的金属固化,瞬间棱角分明,外骨骼的铠甲霸气侧漏,威风凛凛……
贴身的软甲严丝合缝,就像是真正成为了夜凝秋身体的一部分,那样自然,那样合身……
银甲将夜凝秋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身材稍稍遮掩,却又显出她阳刚霸道的气场。
长发被盘在头顶,一齐护在头铠之内。
夜凝秋没有什么波动,反倒显得有些难过。
“镜”中的银甲……
果然就是自己……
她轻轻揉搓着手指,却感受不到金属,就像再也感受不到陌生一般。
“………”
那冲光再度射来,夜凝秋只是微微一动,身体就只留残影。
眨眼就来到地狱之眼面前,一记重拳,没有丝毫犹豫。
“嘣!”
破碎的纹路逐渐扩大,整个矿洞也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
幽魂与巨人缠斗的身体顿了顿,在这震动中,那股抑制异变的力量猛然消失。
正想说些什么,头顶……
足下……
矿石坠落,大地崩碎……
“!”
………
日月村。
“毒药?”
依然困惑,姐妹二人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她狰狞的表情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怎么可能!我给予他们力量,让他们不再弱小,不再毫无价值……”
“可这是他们自己的意愿吗!?”
依人咆哮着,乌鸦面罩剧烈颤抖着。
“是他们自己抱怨自己无助?抱怨自己弱小?
还是你听见他们一天天感叹人生毫无意义!?”
黑乌鸦小姐的怒火推动着她,一瞬间占据上风。
“………”
妹妹的表情一凝,无言以对。
“虽然艰苦,可他们不还是一样坚强的活着吗!”
依人无奈摇摇头,面具之下,那双冷眸闪动着不同寻常的柔情。
“你一直都是这样……
总是喜欢把自己认为的套在别人身上!
过去是,现在还是!”
两人飞速下坠,依人在上,依然在下。
“我从来没有让你帮我根治我的顽疾!
可你还是不辞而别!
还是以为我想要的是一个健康身体!”
依人动情的宣泄着这些年来的不甘,和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
“出来不是,我想要的是你!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们姐妹一起……
明明能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可你却……”
依然的眼神也开始闪烁,但随即回应到:
“你以为我不想吗?!
要不是你拖着你那残缺不堪的身体……
我们又怎么会那么惨!
你知道我为了治好你的病,都经历了什么吗!
那些家伙,那些畜牲,他们追捕我,折磨我!
就因为我是怪物!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又在蚩人族群里被排斥!
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这么久以……来……”
依人猛地抱住依然,姐妹二人相拥在一起。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容易……”
妹妹瞳孔中的光芒闪动的更加频繁,泪水竟开始打转。
“是我拖累了你……”
只听一声闷响,姐姐护住妹妹,重重摔在地上。
面具被震飞,前来关心的依然看向她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这是……
怎么回事……”
依人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那么苍白。
她的五官非常端正,同时又因消瘦而显得有些憔悴。
柳眉弯弯,灰色的眼眸倒映月光。
嘴唇发白,秀发也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蒙。
原本还算俏丽的脸上,却密密麻麻的遍布着毒痕,这显得她更加憔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留给你的配方……
没有用吗?!”
依然咆哮着质问躺在地上的姐姐,后者微微咳嗽,就吐出一口深紫色的血液。
“不……
它们真的很有用……
能有效的抑制毒素的漫延……”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啊……”
依人用手抚摸妹妹的脸庞,眼中是无限的温柔。
“因为你……
才是我病痛的源头……
没有你在一旁……
我又怎么会快乐?
怎么会痊愈呢?”
“………”
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嘟囔了一声,振翅飞起,又稳稳落地。
狼人围了过来,依人吃力的从地上立起。
“退下!……”
依然娇喝到,但是狼人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叫你们停……!”
她身后的一只身体明显强壮的狼人一爪挥来,依然怎么会想到这点,直接被重重击倒在地。
“怎么会……”
依然不甘心的说,依人则警惕的发现了这群狼人与之前的不同——
它们泛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热火。
“这是……”
将军(三十四)
“噌!”
光能凝聚的剑刃撕破黑暗,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逼向张狂。
他却微勾嘴角,根本没想着闪躲。
只见他双掌间迸出灼热的高温,同时,身后的肖天周身也散发出可怖的雷电。
“轰!”
一声巨响伴随骤然的明亮,张狂猛地弹射而出,振翅向上。
击空的光束被大地吸收,屠布冷面看向飞到与自己同一高度的张狂,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光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出现在他的身后。
“斩!”
一式手起刀落,凭空生出光剑砍向张狂的脖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整片大地仿佛摇晃了片刻。
“!!?”
屠布回头望,肖天已经站到地牢中唯一的仪器旁——“中枢”。
天空城古老的缔造者们留下的造物——中门黄光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本质上是一个增幅器,能将其中蕴含的能量数倍爆发出来。
因此,在遇见危险之时,先辈遗留于其中的光能,被激活后以一种难以招架的能量喷涌而出。
这种力量强大到何种地步——光,竟穿透了厚厚的岩石,一直到地表,被天空城的子民看见!
其强大的增幅能力可见一斑,而此刻,肖天手中紧攥一枚火晶石,用尽全力拍在了它正中一块凹陷处——
类似接收储存能量的地方。
本应该炸裂的火能被瞬间吸收殆尽,而也是这时,大地颤动猛烈摇晃。
原来,就在张狂挑衅屠布的空档,将便一块晶石塞入了肖天手中,并用后者的手指向“中枢”所在的位置。
两人心照不宣,只能说,张狂并不像他外表上那样粗犷,而是有着不同寻常的细腻,粗中有细。
亦或者说,是这些年来的磨练,让曾经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也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大人物了吧!
肖天倒如他的一言一行,一股脑的冲,少了些全局的思考和变通,但也得益于他这样的性格,如开弓之箭矢,无往不利。
他是将艺高人胆大贯彻到底的男人,只要是有希望,是他所寻求的,哪怕遍体鳞伤又何妨!
两人简直一拍即合,一个敢想,一个敢做。
祖祖辈辈传承的教诲,这“中枢”的作用,今天……
终于得以窥见!
“轰!”
头顶开始崩碎,晃动也越发剧烈!
屠布见势不妙,准备闪躲,却不知身后这位已经恭候多时。
“走的了吗!?”
磅礴的赤焰射出,屠布的身影瞬间被包裹。
肖天也不含糊,一道瞬雷紧随其后,射出无数蓝电,与烈火交错。
“嘣!”
一道圣光闪过,屠布重重落地,身上的铠甲微微融化,银白的发丝微微上翘,是静电所致。
他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光束冲出地牢,肖天和张狂随即跟上。
而“中枢”所在的位置,温度骤生,亮度渐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地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光热俱备………
“轰!”
天空城,中门。
一个超大范围的波动生成,同时伴随着转瞬即逝的光亮。
所有的建筑都难逃一劫,伴随着这道冲垮一切的能量,这个大地都倾斜着晃动。
围攻的骷髅被瞬间击得溃散,掀翻的掀翻,散架的散架。
可以说,这基本上对在场的所有战力都进行了削弱。
当然,天空军也不能幸免,有的直接被震昏过去,有的直接被掀飞数米!
但是源源不断的骷髅依旧在加入战场,死灵,亡灵和魂灵也在此刻加入战斗之中。
“好强大的能量波动……”
踏马出现的亡灵不禁感叹,魂灵则略显担忧。
“这群家伙……
难不成还留了一手?……”
死灵则相对平静,淡淡说到:
“来都来了……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找到那样东西……”
两人附和一声,三人一同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天空城中,先是中门黄光,让人心惶惶,接着又是这来路不明的震动……
“怎么回事!?
世界末日到了吗?!”
一个姑娘从废墟中哭哭啼啼的爬出来。
周围,更多的居民也从坍塌的房屋中出现。
他们的惊恐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有一家子抱在一起的,也有哭着喊着寻找亲人的,也有吓得不知所措的……
一片狼藉,原本的盛世景象,现在却……
人们的无助的看向天空,仿佛质问着上天这一切究竟是因何而起。
但是,神明并未回应他们,更有甚者,星星闪烁的天色此刻更应该用死寂形容,不见一点光明……
就在人们唉声叹气,哀怨连天之时,一个身影缓缓从路的那头走来。
“叮……叮……叮……”
金属碰撞发出的响声传开,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穿过,口中喃:
“终于……
来了吗……”
天空城,北门。
少女和若冰一齐被强大的波动掀翻,将军担忧的看向中门方向,发现自己无法捕捉到肖天和张狂的气息——
虽然这样捕捉的气息很容易受到影响,也许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就无从得知,但之前还若隐若现的两人,现在根本……
“无视……吾身……”
少女仿佛受到了侮辱,眉头微皱,随即一道风刃凭空生出。
若冰不得不连续闪动身姿才勉强躲过。
“这姑娘……”
萝莉将军头疼的想着,但苦于自己实在是技不如人,根本就没办法脱身,只能祈祷二人平安……
天空城,中门。
坍陷的地面参差不齐,原本的宫殿也基本上全数毁灭,只有一些承重柱和与之相连的墙壁得以幸存下来。
原本的大堂,也只剩残缺不全的壁画和残垣。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立起,屠布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流血的手,又抹去脸上的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
肖,张二人一左一右,一个汇聚闪电,一个点燃夜色,都蓄势待发。
谁知,就在这时,屠布猛地笑出声来。
一个闪现,两位将军击空。
他的笑声越发癫狂,由小到大,由短变长。
“你们还真是干了件好事啊!”
他猛地收敛笑意,屠布的气场也在此时发生改变。
“这下……
终于没有人来阻止我了……”
将军(三十五)
“什么……意思……”
张狂愣了愣。
“我们不是就在阻止他吗……
没人……是什么意思……?!”
正在盘算,屠布的身体化作残影,又猛地在两人中间出现。
“!”
肖天犹豫片刻,雷能汇聚,可仅凭这一瞬的犹豫,就已经……
“咚!”
一击重拳,肖天的铠甲直接出现裂纹!
“怎么可能!”
他随即吐出一口热血,冷酷的屠布微动身躯,精准避开身后的蛇矛。
一脚踏上,张狂双手竟也纹丝不动!
“这种力量……”
屠布的面色肉眼可见变得红润起来,病怏怏的气质也瞬间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微薄的月光下,屠布的肌肉似乎变得比平日更加结实,纹路曲线也越发完美。
“怎么……”
“咚!”
一记飞身旋转,两位将军被重重踹飞。
屠布活动手脚,骨骼间发出脆响,看向张狂,又用余光锁定住肖天的位置。
黑将军护住心口,方才的一脚,震得他生疼。半跪的姿势缓冲,才勉勉强强于数尺开外停下。
肖天的情况更糟糕一些,头晕目眩,更有甚者,呼吸竟有些喘不上来。
“这就是……
我的极限了吗……”
他自问,可心中的不甘仍旧没有办法抹灭殆尽。
肖天胸口的一个拳型的凹口,伴随裂纹,让他的铠甲显得有些不堪一击,似乎任何的攻击都是击碎它的最后一击。
屠布深吸口气,闭上双眼,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这么久了……
终于能再次……
站上这片土地了……”
再次睁眼,深邃的眼眸,也不是屠布平日的模样。
也是这一刻开始,肖天和张狂之前的感到的违和感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除了顶着屠布的脸以外……
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狂强撑着自己站立起来,直面强敌亦无所畏惧。
屠布看向他,轻笑道:
“只可惜……
这片土地上曾存在的一切……
都消失不见了……
那份荣誉……
那份骄傲……”
语气铿锵,却无不表现出自己的不屑。
“都一去不返了!
就像现在……
竟有愚昧的后辈……
质问吾之名号……”
双眸一冷,张狂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就像是人类仰望巨峰,蝼蚁抬眼看参天古树。
那种感觉……
就像是见到了神明一般……
张狂冷汗直流,顷刻间就将铠甲之下的衣物彻底浸湿,甚至比方才交战时流得更多。
“这……究竟……”
肖天也是瞪大了双眼,根本不敢大出气,这股威压仿佛让空气都沉重了数倍有余。
月色下,他张开丰满的羽翼,洁白无瑕……
破碎的铠甲再无法遮盖他结实的身材,隆起的肌肉,完美无瑕的纹路……
“我,圣光,再度归来了!”
飘起的身躯在月光下更加迷人,他的银发不受重力影响,四散开来。
“这次,我定要统治整个世界!”
放肆的笑声,在空旷的废墟中传响。
他猛然发现了什么,收敛笑意。身体飘向残存的壁画,看着上面的内容,竟黯然神伤起来。
“愚蠢的后辈!……
就是这样惦记我们这些先灵吗!”
他突然暴躁的说到,随即,残余的建筑化作灰飞。
“什么叫繁华?
什么叫发展自身,创造属于自己的文明?
这般光景……
甚至不如斯凯孚莱一个街角繁华!”
跳动的青筋于面部和手臂凸现,屠布咬牙说着。
“看来在一统天下之前……
这里也要好好整改整改了!”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张狂顶着威压,吃力的说到。
屠布听罢,饶有兴趣的看向他:
“有意思……
你这样的角色,能在我面前说出话的……
即使是在从前……
也不是多数……”
他轻叩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在回忆什么。
“张狂……
有意思……
是个不错的苗子……”
他自说自话到。
“有兴趣追随我吗?
现在的斯凯孚莱或许不再繁华,但正因如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态度略显柔和的说到,同时伸出自己的双手。
但张狂迟迟没有回答,于是又补充道:
“对了……
在过往的历史长河之中,我的名字被埋没,或许情有可原……
但这次……
还请记住了……”
那种凝实的气息和威压再度袭来,双眸中的冷峻。
“斯凯孚莱的圣光,布莱特,幸会。
对方才的失礼感到抱歉……
毕竟要拿到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是在是有些艰难……
好在有你们二位的帮助……”
“!!?”
这番言论一出,张狂整个人愣住。
“难怪……
原来如此……”
心中揣摩着:
那种违和感,就是屠布在和这个布莱特争夺身体的控制产生的吗?
中门……
也是这样沦陷的吗?……
几乎能看见,屠布用仅剩的意志将地牢紧缩,启动了“中枢”。
并且一直在抗争着……
直到……
直到他自作聪明的……
本是想着逼出屠布,让他不再隐藏于黑暗之中,想着这样或许能扭转战局。
可是没有想到……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强大的波动反将屠布仅存的意志给消磨了……
这实在是……
张狂自责的捏紧双拳,想到自己竟怀疑屠布,就尴尬的无地自容。
布莱特见张狂依旧没有回答,随即扭头看向肖天。
谁知一瞬雷光,布莱特震惊同时微动身体,堪堪避开。
肖天手中的暴雷横溢,眼中的杀意浓郁。
纵使冷汗直流,纵使身体已经快到极限……
但当他听到“布莱特”“斯凯孚莱”这两个词汇时,就足以让他再度清醒过来。
布莱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欣赏。
“有意思……
渺小如你,竟也敢对我出手……”
又是轻抚额头,肖天则愤怒的咆哮到:
“就是你……
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又是以身化雷,直冲而去。
布莱特这次不紧不慢,甚至于半空中和化成雷电的肖天对视一眼。
“是吗?”
他微微一笑。
“你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了,肖天……”
猎人(三十四)
月色穿过迷蒙的雾气,发散着映射在狼人身上。
他们如火焰般燃烧的双眼,闪动出嗜血的野性。
“怎么会……”
依然还呆坐在地上,可面前的狼人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飞扑而来。
“是我创造的你们……
你们怎么敢!”
重爪挥下,她仍旧没有闪动,就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噔!”
利爪于铁羽上磨出火花,依人支撑着虚弱的身子硬抗下这一击。
“姐……”
“别怕……
有我在……”
她试着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依然见状仍旧嘴硬的说到:
“谁要你管了!”
振翅起身,随即转动铁羽,作利刃划过,狼人倒地,依然也稳稳落定。
妹妹看向四周,举止异常的狼人一下子就让她明白了什么。
“可恶……”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依人说到,随后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息着。
依然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慌张,旋即变得凝重。
“不用你多管闲事!这是我自己需要关心的问题!”
谁知依人却轻笑出声,憔悴的面庞也多出一抹暖意。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的傻妹妹……”
依然的脸刷一下变得殷红,小声喃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楚。
“?”
依人面露疑惑,妹妹只是不耐烦的说到:
“拖着你那副破破烂烂的躯体再多活一段时日吧……
虽然……”
欲言又止下,更多的意欲,更深的情愫……
依人又想说什么,谁知依然散出未知粉末,已经准备扑上来的狼人径直改变了目标。
“你做什么!?”
依然振翅飞翔,身后的狼人发疯一样扑上去。
“做我该做的事,你管不着!”
“等……”
依人望向妹妹远去的身影,想说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为什么……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还选择去一探究竟……
依人想不明白,方才狼人的转变,分明是先前入侵猎人总部之时,那个女孩的异变导致的……
连依然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物也不再听从她的命令,反倒对自己发起进攻,不就意味着她被利用了吗?
那为什么还要回去?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自己的妹妹做到这样的程度?
是什么人让她宁愿被利用,而不选择和自己一同面对?
奈何她实在没有力气追上去一问究竟了,身体已经快到达极限……
毒素、伤痛……
无一不侵蚀着她的意志。
可想到自己的妹妹还和从前一样,一样固执,一样矫情,一样的倔……
她又不得不松一口气,即使她们是对立的两面,但是能在这里与她相遇,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这么久以来的寻找……
也不是毫无意义……
她如是想到,接着缓慢挪动脚步,捡起地上的乌鸦面罩,顺着街道走去。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自己现在的“家人们”,处境如何呢……
依人的身影慢慢淡出视野,整个日月村,也似乎回归了往日的安宁。
无声,静谧……
饱满的月色下,大雾仍旧没有消散的迹象。原本分散的众人,再度回到了一点。
只是彼时,命运的指引,带来最后的转折……
“师……”
夜凝秋和幽魂两人相互扶持着,都是灰头土脸。
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只知道再苏醒时,已经在地面上了。
而回头望,矿洞口的位置已经消失不见,以至于没有任何的迹象证明它的存在。
两人愣了许久,直到夜凝秋左手处的一个银色的镯子,折射月光,才证明他们不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陌生……
他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天,似乎其出现的意义,就是只是为了这天而已。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银色的镯子,于夜凝秋的手腕,安静存在着,一如他们两人的命运,相扣相离,密不可分。
安静的夜风吹撩起二人的头发,他们静默着,哀悼着……
最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客栈,只是……
乱成一团的桌椅板凳,一片狼藉的大堂。
无一不暗示着什么。
夜凝秋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两步并一步,飞身上楼。
“师傅!”
重重踹开闭着的房门,夜凝秋的瞳孔也不由得紧缩。
只见月光之下,房内凌乱一地,夜风吹起厚重的窗帘,一柄长刀穿过童甄的身体……
而举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
莫休!
“秋……儿……”
童甄眼中的温情是任何话语都无法替代的,双瞳中的宠溺和怜爱,又是何等的泛滥……
“不!”
莫休看清来人,随即惊慌失措的跳到窗外。
“混蛋!你都干了些什么!”
夜凝秋一步追上,却只看到了莫休仓皇逃窜的身影。
正欲翻下扶手,童甄却拉住了她的衣裳。
“师傅!!”
鼻尖一酸,泪水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
“秋儿……”
这个平日里机关算尽的女神棍,究竟是没有料到自己的死,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竟略带遗憾的看向眼前的少女。
月色映得她面色苍白,再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气。
少女也能感到,她身上的某样东西正在流逝。
“我在!我在!”
夜凝秋哽咽着说到,把想要质问童甄的想法忘的一干二净。
才让陌生离自己而去,现在又要夺去自己最亲的师傅吗?
泪珠不争气的落下,童甄吃力地抬起手为她拭去。
“别哭……
这就是我的宿命……”
呜咽声代替了夜凝秋想说的一切,只留撕心裂肺的悲痛贯穿始终。
她绝望的摇摇头,含糊不清的说着:
“这就是……
你说的转机吗……?”
谁知童甄却弱弱的笑了,把手指放到嘴边,嘘声道:
“你知道的……
我不能……”
夜凝秋更加无力的抽泣,却再也没法留下什么。
“原谅我……
就这最后一次……”
言毕,童甄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黯淡下来。
插在她胸口的长刀,映射阴冷的月色,一如夜凝秋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
为什么就留我一个人……?”
猎人(三十五)
“你醒了……”
一个面容秀丽的女人坐在自己的面前,殊不知她即将改变自己的一生。
夜凝秋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却被手上传来的剧痛弄的一激灵。
“………”
她看向自己的手,绷带已经焕然一新,包裹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
她下意识用被单裹紧自己的身体,童甄笑了笑,戏谑到:
“小姑娘家的,身材这么好,怪不得有男人会起歹心……”
此话一出,夜凝秋脑中就自动浮现了昨夜的场景——
险些被父亲侮辱,又在大雨中迷失了方向……
当然……
还有他……
这一切都好不真实,以至于让她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泪水不争气的流出,却还是因为自尊强忍着不让它坠下。
一种恐惧的孤独袭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哭吧……
哭出来就好了……”
童甄一把将夜凝秋搂进怀中,令后者花容失色。
她惊恐的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她的脸被晨曦照射的格外柔和,看着自己的双瞳,又是饱含何等的情意。
童甄又把夜凝秋往自己的怀中搂了搂,还不忘保护她受伤的手臂。
夜凝秋就这样被她搂着,搂着……
多么温柔啊……
她想着,自己的母亲,是否又这样抱着过自己呢?
也是那一刻,童甄的身影和自己臆想中的,母亲的身影重合了。
夜凝秋看得入神,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淌。
一头扎进怀中,就想让这一刻持续到永久……
这是夜凝秋和童甄的第一次相遇,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的命运,已经不再受自己一个人左右了……
在她怀里痛哭一场后,夜凝秋表达了自己的失礼,随即感谢童甄的照顾——
若不是她,自己可能会在寒冷中,密林里,孤独无依的醒来……
当她提出要走的时候,童甄开口了:
“你……
打算去哪里呢?”
夜凝秋一脸憔悴,双眼无神的摇了摇头。
童甄见状,开口道:
“不如留下来吧……
你可以留下来帮我……”
“帮你?”
夜凝秋扫视一圈,屋子里的东西虽不是金银器械,但也都是一些古究的玩意儿。
色调的搭配,又使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温馨。
童甄笑吟吟的点点头:
“没错……
留下来帮我……”
“我……
又能帮你什么呢?”
看向周围的一切,她不由得感到自卑,或许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是她曾无数次奢求,却不得的东西。
因为她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还要带着那个拖油瓶父亲……
根本就……
也无心改善自己的生活……
从来都是在温饱线上,用自己的命谋取一些钱财……
而随即又被挥霍一空……
童甄看向她,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夜凝秋的心绪被拉了回来,眼前的女人却说了这样一段话:
“帮我让你好好活下去……”
“?”
夜凝秋不懂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这短短数字就足以让她泪流满面。
就这样,夜凝秋被留了下来,作为猎人的一员留了下来——
当然,起初她只是以为狩猎些动物,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童甄会定时教他射箭之外,她根本没有机会和其他人接触——
依人,幽魂,两人都是神出鬼没,大早上就不见,深夜也不见得回来。
但是这样也好,因为她真的很享受和童甄在一起的时光。
就像是自己的母亲陪着自己一样——
那次之后,童甄于夜凝秋而言,就是母亲一般都存在了……
从拉弓到射箭,从静态到动态。夜凝秋被童甄的魔鬼训练,搞的一次又一次虚脱。
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因为累了可以躺在童甄怀里,倦了也能撒娇让童甄给她揉肩……
就像真正的母女一样,一起度过的时光,夜凝秋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样的状态本来能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命运的安排早已注定,谁也不能改变。
那失控的一箭弹射着向童甄射去,夜凝秋伸出手飞奔,却没法阻止箭矢。
童甄呆住一般,一动不动。
“师傅!闪开!”
就在箭头即将射中童甄之时,它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夜凝秋一脸难以置信,但童甄却十分平静。
随后,就向她讲述了有关蚩人的传说。
就此,夜凝秋正式以蚩人的身份加入“猎人”,开始她的成长之路。
毫无疑问的说,没有童甄,就没有夜凝秋。
童甄对夜凝秋而言,也不只是一个上司,一个师傅那样简单。
日复一日的相处,童甄的出现,慢慢抚平了夜凝秋对母亲的思念,以及内心的孤独。
而猎人成员,每一个都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但是……
这一刻……
死亡终究还是降临在童甄的身上,她的双眼再没有智慧灵动的光芒,也再不会有了……
夜凝秋轻轻一抚,闭上了她的眼。
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她的悲痛,先是陌生,又是童甄……
夜凝秋痛哭着,却没有声音,有的只是喘出的气息和滑落的泪滴。
月光照下,影子遮挡住童甄的面庞,她注定要隐于黑暗之中,哪怕……
安然离去……
幽魂背倚在门后,身体也不由得颤抖。
虽然自己早就知道……
但是真的发生时,又是另一回事……
他缓缓平复心情,不能再懈怠下去。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
还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依人颤颤巍巍的来到大堂,看着这凌乱一地的桌椅,人都僵住了数刻。
直到幽魂悄无声息的走下楼梯,两人相对而立。
银光照得骨白色面具更加神秘,室内的一切更是多了几分凄凉。
虫鸣,是自然响起的哀奏;
星光,是天空散落的纸币;
安静,是世界留给她的悼念。
日月村从未这样死寂,应该说猎人从未这样狼狈……
光芒照到床头,空荡荡的房间,凌乱的被褥……
将军(三十六)
“轰!”
肖天被重重击向废墟之中,断壁残垣,碎石尘埃,一片狼藉……
“只有这点本事吗……”
布莱特一脸惬意,悠然自得的走向他。
张狂顶着威压,几次试着挪动身体,但都未果。
“这个家伙……
根本不是我能对付的……”
正想着,废墟中猛然炸裂,雷电四射。
肖天再度化作电影,飞扑向布莱特。
后者的嘴角微微上翘,不紧不慢的移动身体,只是届时,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慢了下来。
风……
流动的慢了……
雷……
移动的慢了……
张狂……
也变得慢动作……
只有布莱特丝毫不受影响,他与移动着的肖天对视一眼。
“看来愤怒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了……
已经毫无章法可言了吗?”
又是一记重踹,肖天再次坠落,激起灰尘。
而在布莱特眼中,时间……
也再度恢复正常……
“要你管!”
南门将军再次支撑着身体从废墟中立起,纵使已经头破血流,眼中的怒意也未消减分毫。
“不不不……
我只是不想就这样结束了你的性命……
毕竟全力以赴的战斗,才是英雄最佳的落幕方式……”
布莱特的身体飘于半空,整个人都像是不受自然法则的约束一般。
但即便是面对这样的强敌,肖天也没有露出一丝胆怯。
张狂此刻则有些懵圈,但是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一个东西忽的闪着光芒。
“布莱特”
……
“斯凯孚莱”
……
“那不是……”
他想到自己曾看过一本闲书《蚩》上面,曾提及了这样的词汇。
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个蚩人无聊,写来打发时间的野史,实属无稽之谈。
但是当他注意到上面有人批注的笔记后,就不那么认为了……
“斯凯孚莱是蚩人史上的名城……
可考?”
上面的笔记如是写到。间隔数列后,又是一排小字。
“天空之上的城池……”
或许是写笔记的人又经过了资料的查阅,写下了这段文字。
“这不就是我们天空之城吗?”
张狂眼前一亮,挺直身子接着看下去。
越过数列,又有文字:
“天空城的传说记载并未提及此点,真假有待考证……”
那人用圈弱弱的勾了出来,张狂则注意到他提及的“传说”二字。
要知道,天空城的传说记载只在一个地方有——中门。
而中门并不对民众开放,也就是说,普通百姓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而这也就意味着,写批注的人一定是军中的人,不是士兵就是将军。
但这都是后话,当时的张狂也并未想这么多,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情看下去。
“按书中说法,斯凯孚莱理应消失无踪……那我们天空之城……”
笔记的字体变得有点歪曲,大概是记录的人有些疲惫。
“斯凯孚莱的记载实在有限,但根据可考察的资料,或许与恶魔一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恶魔?”
张狂笑了笑,随即关上了书。
“那些家伙怎么可能掺和进来……
被困在自己的地盘出不来……”
这本书也一直存在他书架的一角,堆满了厚厚的灰尘。
而此刻,肖天的怒火让他幡然醒悟。
前南门将军,肖乐,为探究骷髅凭空出现又消失的谜团,孤身深入黑云之中,再未归来……
或许当年留下批注的人,就是肖乐……
他为了一探天空城的究竟,以及和恶魔之间的关系,选择从困扰天空城的骷髅谜团入手调查……
毕竟根据他们的推测,骷髅应该属于恶魔的一支。
虽然有理有据,也有勇气探索。
但可惜……
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天是肖天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乌云就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直至今日也没有被驱散。
虽然他已经成为了和当年的肖乐一样的角色,也贯彻着自己的正义,但终究……
养大自己的哥哥离自己而去……
又怎么能不痛彻心扉呢?
肖天深吸口气,瞪着布莱特。
张狂注意到他颤抖的双手和他身上流动的鲜血。
“你……你这家伙……
根本不配……”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肖天脑海里浮现出某人的面庞。
“不配让他为此付出生命!”
布莱特似乎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大概是从屠布的记忆中知道了来龙去脉,只是微微一笑。
“配不配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再说,他因此而死是莫大的荣耀……”
肖天紧握双拳,雷电迸发,再度蓄力,布莱特则仍旧不紧不慢。
张狂则在这时突然开口:
“肖天……
冷静……”
南门将军回头,暴起的雷电中,四目相对。
没有交流,只是化作一道光束。
“轰!”
尘埃四起,一阵轰鸣……
天空城,外围。
骷髅不断涌入战场,天空城的士兵们已然有些招架不住。
遍地白骨,满是尸骸。
银,黑,紫,蓝的四色铠甲作为天空城的中坚力量,捍卫着这最后的一道防线。
“坚持……住……”
一个东门士兵喊到,纵使身上的铠甲已经残缺不齐。
要知道,在没有将军的带领下,面对城门已经攻破,敌人的入侵最严重的区域。
东门士兵硬生生的撑到了援兵的到来,撑到最后,再没有一颗火晶石存留,撑到最后,骷髅已经逼入军营范围。
前来支援的南门和北门士兵,同样支撑着,相互扶持,相互依靠。
即使不属于一个军营,但此刻,他们的目的一致——保卫这片土地,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满地箭殇,遍地殷红。
骷髅海仍旧一望无际,片刻的喘息,根本不足以改变战局。
若冰的领域支援也变得若隐若现,大概是为了抽身与那神秘女孩相较量。
这让四门的战斗力下降了不少,这样的时间一长,可以说,现在支撑着他们的,根本就是自己为何参军,为何手持武器的意念。
天空城内的百姓,也在一片死寂中,一家人或是一个人,仰望星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恐慌。
再看向城墙,白色的海潮涌来,或许真昭示着末日的降临……
将军(三十七)
若冰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光是再支撑这个覆盖天空城的领域,就已经喘不上气来。
更何况,还要面对这个力量深不见底的小姑娘。
即使是堂堂北门将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力,早早的放弃了进攻,转向防御——
在若冰的一度试探之下,已经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那就是——
自己的攻击根本就奈何不了这个姑娘,所有风元素到她身上都变成微风拂面,完全不痛不痒。
不愧是风的女儿,她区区一个眷属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与其浪费体力与较量,不如保存好状态,为天空城的战士和子民们多支撑一会儿领域,多一线生机。
“看来这次……
天空城真的是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了……”
她如是想到,又因闪身不及被无形的长刀划破手臂——
盔甲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破损殆尽。
虽然劣势,但若冰依旧凭借着自己灵活的身法,尽可能减少自己受伤,毕竟自己一倒,整个天空城的外围战场就面临着崩盘的可能。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自己仅有一口气!
这个领域也绝对不能消弭……
绝对不能!
小姑娘平静的操纵着风能,就像是支配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若冰毫无办法,只能一味的闪躲。
嘴上喃着旁人听不清的言语,看不到她一丝一毫的神情波动。
将军尽力扭转身躯,就在这时,一股威压从中门方向传来,那种磅礴浩瀚的力量,就算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
那风的女儿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停止了进攻,转而向城中眺望。
“圣光……再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若冰总感觉从她口中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悲伤。
这令周围空气的流动也僵停片刻。
“大人……何在……?”
若冰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喘息机会。
调节呼吸的频率,加深呼吸,舒张肌肉……
若冰迅速调整状态,体力仅在片刻就有明显的恢复——
或许是这样的情形下,身体强行激发的潜能,或许正是要这样的压力才能促使自己进步。
将军犹豫着自己应该做什么,中门的威压已经昭示着强敌的出现。
能感到肖天和张狂两人微弱的气息,但是自己想要抽身援助,根本就是毫无……
“!”
有一瞬间,一股同等强大的威能出现在若冰身侧,只一瞬间,就让她冷汗直流。
再定眼看去,那小姑娘已经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
接着,真空感随即出现,周围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
若冰眼前一黑,身体也失去平衡,飞速下坠……
…………
记忆中的那日,兵临城下,漫天的骷髅,一望无际。
肖乐眉头微皱,随即下令射击。
铺天盖地的箭雨,交织成一张巨网,网罗住全数来敌。
“雷雨!”
如点的雷能断断续续,密密麻麻的紧随其后,在箭矢的辅助下来回横跳,又猛地迸射出威能。
“破!”
“轰!”
雷电四射,天空骷髅被连锁着,一个接一个倒下,摔的粉碎。
肖天上前为哥哥喝彩,但是肖乐仅是看向那团乌云,保持缄默。
战后,乌云迟迟没有消散,肖乐也在阁楼内远远凝望着。
“哥哥!这是什么啊!”
方为少年的肖天举着批注的一本书籍问到,肖乐没有回答,反而问到:
“你的训练都完成了?”
“当然!今天我可厉害了!十拿九稳,出手必中!”
“是吗?”
肖乐略带怀疑,肖天则一脸笃定。
“当然!不信我现在就给你看看!”
说着,小肖天抄起一旁的重弓,拉弓瞄准。
不过这个重量和大小终究还是太勉强了,他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还被弓弦划破了手臂。
肖乐无奈的摇摇头,拾起长弓,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随即有感而发:
“肖天,你要记住。
每一把弓到使用者手里时,都是崭新的。
但是随着一次次的使用,它终究会破旧,会磨损……
但这并不影响!
因为再华丽的外表不过只是装点,比起徒有其表的弓,我更欣赏那些充满伤痕、遍布着岁月痕迹的。
因为它代表着真正的强大,真正与使用者合而为一……”
肖乐瞄准送箭,一气呵成。
破风的雷光一闪而过,撕破乌云向更深处飞去。
“这就像我们的异变,雷电再过绚丽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与其追求那些转瞬即逝的光亮,不如去锤炼击碎黑暗的力量!”
“击碎黑暗的……力量?”
肖乐见肖天一脸困惑的看向自己,随即轻抚他的脑袋。
“没错……
这需要你一直锤炼自己的能力,一直一直……
直到孤身一人……
直到俯瞰世人……
但即使这样仍可能成就不了那种力量……
这时候,你需要的……
是一个契机……
一次绝境逢生的契机……
因为只有来自乌云内最猛烈的碾压,才能创生最震慑的雷霆!”
…………
“绝处逢生……”
肖天冷笑,看向周围的一切,或许自己这一击也会被接下,又是一记受击。
想到自己身体的状态,下一击或许就会是击垮自己的最后一下了吧……
他自嘲着笑了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分寸大乱,这样拼命。
明明只是一个只会要求他人,自己却毫无本领的家伙……
凭什么值得自己为他报仇!?
明明只是一个无用的家伙,连辩识真假的能力都没有,甚至不惜为此丢了性命……
凭什么!?
那种东西……
什么蠢货才会信啊!?
一行热泪下淌,被风吹散。
………
肖乐再次瞄准,准备送箭,却猛地顿了顿动作。
然后……
然后就化作一道雷光……
冲入云层……
………
“是啊……
就是这样的一个废物……
才让我一路走到今天啊!”
肖天再度迸发出无限的雷霆,这让布莱特都不禁暗自感叹。
南门将军感觉身体内涌现了无限的力量,就像……
就像他出现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御敌……
“这样……
也不赖……”
“雷霆·破!”
猎人(三十六)
“呼……”
“呼……”
沉重的呼吸回荡,伴随着穿过密林灌木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莫休一脸失魂,心有余悸的大口喘息。
双眼无神,慌不择路。
被脚下的树根猛地一跘,险些摔倒在地。
他时不时回望来路,似乎害怕有什么东西追赶上来。
“咚!”
莫休终究还是一个趔趄倒地,满地泥泞飞溅。
但他并没关注自己是否受伤,只是慌忙的背靠着近旁的大树,对周围哪怕一点点动静都显得过于紧张。
虚幻间,周围的环境就像笼罩着一层血雾,赤红而诡谲。
抬头望,原本洁白无瑕的圆月,此刻变得殷红,血月赫然。
他近乎崩溃的呜咽着,将头埋进双臂之间。
“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
神神呼呼的喃到,同时挠乱自己的头发,心情落入低谷。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一阵微风过处,林中的树叶发出声响,引得莫休仓皇抬头。
恐惧于眼中,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不是我……
不是我!”
………
“………”
夜凝秋,幽魂,依人三人立于密林之中,对着一块立好的墓碑,默不作声。
童甄的离去无疑是将众人再度拉入低谷的打击,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众人心头,气氛也沉重到了极点。
群龙无首……
或许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吧……
夜风拂面,月光骤然变化,鲜血般泼洒,浸染大地。
雾气仍未消散,这使得整片森林都带着独特的属性,变得诡异阴森。
或许是神明为这位窥探因果者的悼念吧……
为世界洒下血光,让大地替之哀悼。
那平滑的碑头并未刻下什么,大抵是因为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足以描述和评论这位近乎神明的女人。
她窥见未来的能力是何等强悍,又是何等的令人折服。
但细细想来,让猎人成员对她马首是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的能力吗?
对幽魂而言,她是在自己迷茫时为自己指明方向的引路人,为自己找到继续活下去理由的那个人。
她对自己的关注不仅限于利用和掌控,更多的是不同于她外表年龄的城府,深不可测的同时,真真正正走入了他的心……
对依人来说,她是教会自己调节体内毒素,并合理利用它的人。让自己摆脱病魔的纠缠,并将这份力量合理运用到医术,造福更多生灵。
她让自己知道这一身剧毒并不是灾祸,而是让自己体会到痛苦,才好为有着相应病症的人疗愈。
最重要的,还是她告诉自己该去何处寻找自己的妹妹——
“等待……
她自会找来……”
这句话再度回响在自己的耳畔,令依人也不由抽噎起来。
而对夜凝秋,童甄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
恩人,师傅,以及……
母亲……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曾受过童甄的恩惠,替他们指明方向,到达她所能看到的最好的未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都在这死一般都寂静中表述出来。
夜凝秋跪在地上痛哭,却没有发出声响,只因这痛苦剥夺,剥夺她的回忆……
她珍视的一切……
幽魂扶着面具,摇摆片刻后拍了拍一旁依人的肩膀。
他们要做的事还远远没有做完,此刻的哀悼……
也只是暂时的……
他又走上前去,缓缓拉起夜凝秋,平日的高冷女神,此刻哭的梨花带雨。
“鬼爷……”
她呜咽的说到。
幽魂一把将她抱到怀里,此刻的她太需要一个拥抱了,虽然自己的身体常年冰冷,但这样也能让她好受一些吧……
夜凝秋痛哭着,肆意的流泪。幽魂则轻抚她的头,温柔说到:
“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我们应该振作起来……”
夜很静,他的话随风而散。
红月之下,幽魂安慰夜凝秋,依人在一旁偷抹泪水。三人立在童甄的碑前,悼念这位领袖……
………
“所以……
这是我的责任……
都怪我……”
依人的声音又有些颤抖,乌鸦面罩下,那张脸闪露神伤。
另两人默不作声,各有所想。
简单平复心情后,三人重新回到这间客栈。
凌乱的桌椅,一片狼藉。
简单确认过后,又是一些令人感到不安的信息——
刍良不见踪影,野孩子也不知去向……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状态更加令人担忧。
依人将自己包庇妹妹的情报而造成的后果揽下——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她选择离开客栈,童甄就不会死,刍良和野孩子也不会不见踪影……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为了隐瞒妹妹的情报,为了能满足自己能和她见上一面的私欲……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幽魂一改平日的嬉笑,无比严肃的思考起来;
夜凝秋也试着平复心情,尽可能冷静的考虑当下的局势——虽然并不成功;
依人原本也保持着镇定,但当她提到自己的过错时,内疚感不由自主的占据了上风……
“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
我们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另外两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狼人!
或许一切都在一开始时注定下来,事情演变至此,都和狼人脱不了干系。
开始时是因为猎人这一职业需要,但如今,已经上升到了恩怨层次,再难轻易放弃了……
“而且……
你的所作所为,大姐头没有理由不知道,但是她没有阻止你……
这说明这一点根本不是让事情演变成至今的原因……”
幽魂看向沉默的二人,并没有反驳的意味。
“再者就是莫休……
他……”
幽魂注意到夜凝秋攥紧的双拳,顿了顿,接着说到:
“应该也不是影响事情走向的因素……
虽然……”
“但是我们看见他亲手……”
夜凝秋饱含愤怒却又强忍悲痛,正欲发作,就被幽魂一把按住。
“是……
我们确实看见了……
但如果必须是这样呢?”
“?”
夜凝秋不解的看向幽魂,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你什么意思?”
猎人(三十七)
“大姐头没有理由留下莫休,如果她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要知道就是她亲自将莫休拉入伙的,不可能没有料到这一点……”
除非……
看着思索的二人,幽魂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事到如今……
也只能这样了……
“还记得那个转机吗?”
他说到,依人和夜凝秋自然知道,在陌生到来之前,童甄就对他们说过的话——
“我们将会迎来一位新的同伴,他将为我们现如今的处境带来一线转机……”
转机……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是他的异变带来的力量?
还是他的出现会做出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除了童甄,在座的三人都不知道,即使是幽魂,也仅有一个隐约的猜测。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幽魂或许也会选择和夜凝秋一样,追上去抓住莫休,质问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因此也必须担起责任来。
见无人说话,幽魂继续说到:
“转机或许就在这里,只有他这样做了,才能带来某样东西……
改变我们现有的处境……”
“嘭!”
夜凝秋猛地捶击木桌,一声闷响后碎裂开来。
“改变处境?”
她双眼失神的说到,双拳却依旧紧攥。
“我想不会再有比这更坏的处境了吧!?”
夜凝秋极力克制自己,但是那种崩溃感仍旧呼之欲出。
“就是因为他!
我们才会这么狼狈!
他不来,我们就不会……”
夜凝秋试着去埋怨,将一切过错都强加在莫休身上,但是她不能……
这一切都有太多的偶然性,太多的不确定性……
基地被入侵、日月村的狼人……
这些东西都是在莫休加入后发生的,但是没有他的到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
且不说前者,光是后者,听依人的意思就是蓄谋已久,又怎么能是莫休的责任呢?
夜凝秋虽然精神状态极差,但她也不是那种会妄下言断的人,毕竟还是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对于莫休,她自有评述……
幽魂看向夜凝秋,见她仍旧怀揣着理智,并未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有这样才能担当起大梁,才能接替大姐头的位置,这也是童甄的意思吧……
幽魂随即开口:
“我想你已经明白了吧……
这一切和莫休根本就没有关系,演变至今,只是必然的结果……
大姐头这是为我们想好了后路,小崽子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夜凝秋缓缓坐下,心里不甘,却实在无法反驳。
或许真的就像幽魂说的,这才是“转机”真正的意思吧……
沉默……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室外的红光仍旧照耀着大地,但也不似之前。
没有虫鸣……
没有树叶摩挲的声响……
没有其他光亮……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雾气,但也正因如此,一切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
“不是我!不是我!”
莫休透过指间的缝隙,血雾中隐隐约约出现身影,耳边也传来细语:
“混蛋!混蛋!我要杀了你!”
夜凝秋的怒喝夹着刀剑破风的声响,让莫休身体下意识的闪躲。
“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依人的叫嚷也传来,乌鸦面罩的长喙似乎就在这重重迷雾中若隐若现。
“亏我那样信任你……
那样……”
幽魂的身影和着他低沉的嗓音,绝望般抽出长刀,向着莫休走来……
“不是我!”
莫休后退,却只是贴在树上,没有办法挪动分毫……
“不是我!是她!别信她的话!”
鬼爷对他来说真的没办法轻易搪塞过去,因为他的关注,莫休实在不想辜负……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
明明自己只是做了正确的事……
明明应该和他们交代清楚的……
为什么?
那种莫名其妙的晕眩感,出现的幻视,也是那个家伙造成的吗?
他试着冷静下来,毕竟之前也有身处幻境的经历,但是这一次,着实有些真实,让人难以分辨……
刀……
就在自己手上……
可它是什么时候到自己手上的?
“杀了她……
杀了她……”
何人发出的耳语这样熟悉?
童甄就在自己面前……
水晶球中,是狼人的身影……
是奸笑……
阴谋……
“啊!”
莫休疯一般捂住自己的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自己的大脑,可这不是能轻易办到的,不然他也就不会逃……
休奋力奔跑,试图摆脱这些思绪,他一路向前,毫无方向可言,只是向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
任凭树枝在他身上留下怎样的刮痕,怎样受伤……
依旧停不下他的脚步……
必须向前……
向前……
………
密林,深处。
漆黑的魅影笼罩一切,阴暗的角落,怪异的树干生长着,微弱的光芒照向它们,就像是什么鬼怪,是那样可怖。
荒草也是黑暗的,昭示不详和阴森。
一条条羊肠小径,曲曲折折通向一个高大的建筑。
它通体隐藏于黑暗之中,天空笼罩的乌云更是让它完全处于隐蔽状态。
古老的气息,块石堆积的城堡,歪曲不齐。
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但是隐隐约约能看见其内闪动的光芒,就像是萤火虫的星星点点,绿莹莹的光亮。
还有一个配设的庭院,但是也已经破败不堪,围墙有缺口和坍塌。
杂草丛生,一口破井,一个毁坏的仪器,一派死寂。
乌鸦成群栖息在周围的树木上,让原本就阴森的景色更加诡异。
偶尔传来咕咕叫,又是在等待谁的死亡?
将军(三十八)
“轰!”
一击响彻云霄,将原本的断壁残垣直接化作乌有……
“肖……天……”
张狂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即使是面对那样的对手你也一样无所畏惧吗……
他想着,随即不甘心的摇了摇头。
凝聚起全身的力量,趁着这短暂而宝贵的威压消弱的间歇,张开羽翼活动手脚。
那样强大的人物是不可能这样就被击败的,他必须振作起来,为了肖天……
为了天空城的百姓!
烈虎凭空生,衔着蛇矛来到张狂身边。
黑将军不会再有所逃避,因为肖天给予了他最后那点勇气。
不就是一个远远强于自己的敌人吗?
大不了殒命于此,难道自己还没有做好觉悟吗?!
自己不就是为了和更强的对手较量吗?这样也算死而无憾了吧!
烈火交错,包裹住矛头。
“肖天……我会帮……
!!”
弥散的烟尘中,一抹雷光闪动,这让张狂喜出望外。
“这家伙……”
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真是命硬……”
正在为肖天活了下来感到高兴,可接下来的一幕又让他心情跌落低谷——
布莱特稳稳掐住肖天的脖子,直接将他拎了起来。
微弱的雷光从肖天的身体散发出来,攀爬到布莱特的身体,渐渐消失。
方才惊天动地的一击,竟被他接住了!?
张狂不敢相信,要知道那一击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布莱特本身带给他的感觉。
可就是这一击……
居然……
“有点意思……
看来我的后辈还是有好苗子的……
那种力量,即使强大如我,也不得不认真应对……”
布莱特的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散漫,略显严肃。
“肖天……
我且封你为绝境之雷霆……
你的力量实在令我大开眼界,居然能在那种时候突破自我……
我会留下你的性命,今后好为我所用……”
肖天脸庞透红,被束缚到呼吸困难。
但即便如此,他眼中的愤怒仍旧不减分毫。
嘴里甚至念念有词:
“做梦!”
被鲜血模糊的声音,却丝毫不能减弱他语气中的不甘和怒意。
布莱特冷笑一声,自信的说到:
“我会让你臣服于我的……”
随即将肖天放了下来,一记重拳将之击昏。
“在那之前……
你给我先消停一会儿……”
张狂注意到布莱特的手微微颤抖,大概是残留的电能仍旧作用于他的手上。
但他丝毫不在意,轻松的面向张狂:
“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了……
你也想反抗我吗?!”
那股威压再度逼来,张狂咽了咽口水,紧了紧手中的长矛。身后的烈虎只飘忽了片刻,就再度凝实。
布莱特见张狂没有收势的意思,转而笑到:
“也好!
那就让我看看……
如今的天空城,都是何种货色吧!”
“烈火·焚天!”
说时迟,那时快。张狂直接一记蓄势,于周生所在的一个圆形范围生出一个赤火阵——
脚下的大地喷射出高温的烈焰,将他这个人都包裹的无懈可击。
只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和光的速度抗衡。
于是在一开始就在自己身体范围内施展战技。
“只要他敢来,我……
!!”
“有点意思……”
布莱特撕破烈火境界,应该说,即使是这样,烈焰也跟不上他移动的身体,直接被远远甩在后面,
他径直出现在张狂面前,后者根本没法反应。
“不错的想法……
只可惜……
于我无用!”
一式电光火石,拳头在速度的加持下直接击碎铠甲,将黑将军击飞数米。
布莱特一挥手就将烈虎抹杀,然后在张狂颤抖的瞳孔注视下,一步步靠近……
………
“啊!”
“轰!”
惨叫声,房屋的坍塌声,鲜血喷涌声,水晶破碎声……
一时间,整个内城沦为人间炼狱,连连败退的守城军再难阻止骷髅的进军。
如行军蚁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良田被践踏,军营被攻破,城门被摧毁。
没有了若冰的支援,本就弹尽粮绝,精疲力尽的守军,面对源源不断的来敌实在是有心无力。
首先告急的是东门,几乎在支援消失后数息的时间,防线就全面崩盘。
一些士兵为掩护战友撤离,义无反顾冲入骨堆,随即被粉碎成一团碎尸。
但这也没办法争取更多的时间,破竹之势,在南门,西门接连发生。骷髅长驱直入,将所到的房屋和生灵一律抹杀殆尽。
残余的士兵一边掩护百姓撤退,一边还在不断坚守。
只可惜,现在的阵仗,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血流成河……
破败狼藉……
此刻的天空城已经根本认不出之前的繁荣,只是一片死域……
若冰被风带来的绝望和死亡气息惊醒,她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身上的骨头已经断裂数根——
那神秘少女消失时带来的真空,不仅让她无法呼吸而昏厥,更甚者,周围的空气补充空档时,带来的压力直接将她的身体压迫……
全身已经没有一个地方的骨骼没受损伤了……
光是骨碎和骨裂,就已经让她疼痛难忍,更何况周围的死亡气息?
若冰试着牵动风能将自己的躯干托起,只可惜……
那样的痛苦不亚于受烈火洗礼,万箭穿心……
“天空城……”
吹来的风带来城中的信息——
到处是破败,随处是死亡和绝望……
“天空……城……”
一行热泪滑落,那样惨烈的人间炼狱,是何等让人心碎?
自己和诸位将军誓死捍卫的土地……
如今……
这般惨烈……
这般不堪入目………
当她看到还有士兵在坚守,掩护百姓撤离时,又不禁生出一丝无力……
没想到……
天空城还是败给了骷髅吗?
还是……
“!”
……
“去死!”
一个小姑娘跳出来将一个落单的骷髅撂倒,但随即被后面赶来的骷髅包围。
她的眼中毫无惧色,手中握着的还只是一口破锅……
若冰想调动风,让风助她一臂之力……
但是她不能……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仅仅是呼吸就让她痛苦万分。
“别碰她!”
另一个小姑娘从后面跳出来,试图用一块石头击倒骷髅,可是那具白骨只是微微一动,就避开了这一击。
身后的姑娘看准时机,用破锅将骷髅打倒。
就在若冰为她们暗暗叫好时,之前被击倒的骷髅突然立起,用大刀将小女孩的身体贯穿……
“不!”
她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绝望……
看着她们被杀死的绝望……
无能为力的绝望……
天空城即将沦陷的绝望……
萦绕在若冰和每一个身处这场灾难的天空城居民的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将军(三十九)
若冰艰难的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是那样的神秘,满天星斗璀璨星空。
只可惜……
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痛苦绝望萦绕在她的心头,那种执念愈发深重强烈……
鲜血……
尸骸……
骨海……
那样的惨烈,几乎要染透大地……
正要怒骂这命运的不公,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那是一个黑红交加的怪异生物,暗红的皮肤,隆起的外骨骼。
赤红之瞳闪烁于夜空之下,那样夺目。
锋利外化的利爪,娇小玲珑的身体。
如果他没感受错……
这是一个蚩人,它身上的气息与同类无异,只是这股风……
强大的风能萦绕在它的身边,然后眨眼间消失不见。
“!!?”
若冰连忙牵动风去感知,前方,无尽的黑色身影出现,样貌亦是奇形怪状,各不相同……
“这是……
什么情况……”
当“双子”抓住和它同性的风后,若冰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
那妖魅般的身影于毁坏的街区上划过,径直冲向那白骨浪潮。
“噌!”
破空一式,将浪头摧毁。
“嘣!”
周围的骷髅被瞬间撕裂开来。
“?”
若冰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但是她看到,和那身影相似的东西于城中各种各样的角落跃动而出。
它们将摧枯拉朽的骷髅大军瞬间压制。
“这究竟是……”
正诧异间,周围的天空竟开始泛红?
“才刚刚入夜……
太阳……”
红透的四周包裹住整个天空之城,圆月都被镀上一层赤红。
温度骤生,平和的夜风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温的浪潮!
巨大的身躯展开,将若冰的瞳孔都照得刺痛。
那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太阳……
若冰如见神迹,一只赤火凤凰振翅飞过,掀起的热风将骷髅吹散,吹成飞灰……
空气中,风,火元素,交织在一起,俨然掀起一场新的风暴!
………
布莱特逼近张狂的手猛然停下,只因这染遍暗夜的光芒实在耀眼。
“………”
他沉默着,转向身后,和那庞然大物对视。张狂则被重重放到在地,但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振奋。
凤凰……
你这个家伙……
终于知道回来了吗……
东方升起的火凤,席卷过整个天空之城,化作一道火雨,带来生机。
霍风皇在布莱特的注视之下于凤凰鸟首一跃而下,带着更甚以往的压迫感和气场,掀起狂风,令布莱特也不得不后退半步。
彼时的霍风皇已经不是之前重伤的模样,身上的伤痕尽数愈合,精美的肌肉,在一层反光的加持下显得更加强壮。
原本的银色铠甲也是换了模样,那种白银的质感更加厚实,其上雕刻的凤凰纹路也更为逼真。
手上的宝剑闪动寒光,可斩星辰。
“布莱特……”
霍风皇抬手,剑指前方。
“把身体还给屠布……
这里已经不是斯凯孚莱了!”
“哦?
有意思……”
布莱特微微一笑,自然浮起的身体,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但霍风皇丝毫不受影响。
这令他眉头微皱,心中不解。
“你……”
他再次确认那洁白的羽毛,随即问道:
“怎会知晓吾之名号……”
但随即……
出现在他身后的身影就说明了一起——
皇甫炽焰身着一套遍布熔岩裂纹的铠甲,自此和谁人的身影重合。
布莱特咬紧牙关,颇有些恼火的喃着: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少年的出现也使倒地的张狂微微一愣,因为他的魔之双瞳,即使在周围一切的衬托之下也是那么耀眼。
两人并肩而立,让布莱特前所未有的愤怒起来。
“这次又带着一个神乌的叛徒吗!”
皇甫炽焰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他并没有选择搭理。
因为他清楚,布莱特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阎凉。
或许是千百年前的耻辱,亦或者是仇人见面的眼红。
布莱特已经不再矜持,一个瞬息,就靠近两人。
但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一道烈火绊体,就逼退了他。
“这火焰……
不是凡火……”
转而牵动光能凝聚,数柄长剑汇成。
“剑光!”
肉眼之不可察觉的速度,一瞬间穿梭而来。
一道厚重的屏障猛然生成,两者相遇,尽数碎裂。
“呲!”
光剑破碎,随即消散于风。
布莱特也看出了一丝端倪,暗自想到:
“这具身躯……
不是你吧……
阎凉……”
恶魔双瞳闪烁,火雨飘零。
两人的身影又有所分离,让布莱特稍稍恢复些理智。
张狂在地上惊叹,这两个家伙,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强大……
霍风皇轻拍皇甫炽焰的肩头,眼中是坚毅和决然。
皇甫炽焰懂,看到这样的景象都拜面前这人所赐,自己生长的土地被这样践踏,他怎么能冷静下来?
紧握着的宝剑,誓要将这百年前的孤魂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
霍风皇和皇甫炽焰两人一同坠入岩浆,滚烫的河流将两人的身体吞噬、融毁、直至消失不见……
但是却将他们带到了另一番光景:
满天战火,满天翼人。
漆黑的羽翼,映衬他们本身肤色的白皙。
一望无际的浮空大陆,高耸林立的建筑,珠光宝气的装潢,豪气雍容的布局。
即使是在战火下也能看见它繁荣的景象,无数白骨与翼人在街头巷尾交锋。
血肉,骨髓……
灵魂,意志……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霍风皇本不知道它是何时何处发生的,却又不由自主的知道它是什么……
“………”
看向一旁的身影,那个人散发的气息和气场,都令人感到信服,顿生下跪冲动……
阎凉取代了皇甫炽焰,站在霍风皇的身边。
“你是何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
阎凉沉默的看向面前发生的一切,半晌没有说出一字。
霍风皇不敢再问,也无心再问,因为他不想错过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数百年前,斯凯孚莱战场……
猎人(三十八)
黑暗中,三人的身影隐匿着。
看向面前的诡异建筑,他们知道,这就是那群家伙的藏身之所了。
数柱香时间之前,他们还坐在客栈中分析现有的局势。
在依人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和盘托出时,他们对现有的局面进行了整体的分析:
村子里的人,似乎已经全数化成狼人了。
因为之前依人从酒窖中带回来的样品,就是依然调制出的,具有将人转换成狼人的药水。
加上野孩子被夜凝秋送来时,嘴角衔着的口水,也带着些许那样的痕迹——这也是当时依人愣神的原因——
依然显然在村庄水源处动了手脚。
最开始的那人应该只是实验,方才和自己交手时,那些狼人,应该就是村民无疑了。
依人不打算为自己的妹妹开脱,也愿意接受同伴的怒火和愤意。
但是幽魂和夜凝秋二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听着。
也正因如此,依人心里更不好受,她反而希望他们能痛斥自己。
见依人迟迟没有说出下言,幽魂开口: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影响?我们这几天也喝了这里的水啊?”
依人愣了愣,犹豫片刻后,说到:
“或许这种药剂对我们蚩人的影响不大,对没有异变的人类影响更显著吧……”
两人点点头,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后,夜凝秋开口分析:
“所以……
刍叔和野孩子……
他们应该也在那群狼人中,随你妹妹一起离开了?”
她的语气没有波动,显露出的坚定前所未有。
依人再次顿了顿,点点头。
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血月照亮世界,雾气也如血液一半流动。
客栈一片狼藉,除了三人外也别无活物。
“你们……
不会怪我吗……”
依人缓缓开口,迎着两人诧异的目光。
“如果不是我隐瞒了这么多,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依人惭愧的低下头,幽魂和夜凝秋则相视一笑。
“这又不是你做的,我们为什么要怪你?”
幽魂伸个懒腰,叹口气站起神来。
“虽然你对我们有所隐瞒这一点确实让人很心寒,但是谁还不能有点秘密了?”
他起身走向依人,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若有所思的面向这血雾茫茫。
“不过,你可以早点说出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嘛……”
幽魂释然的笑了笑,依人却早已噙着泪,泣不成声。
夜凝秋也微笑着抱了抱她。
“依人姐,别往心里去……
有什么我们和你一起面对……”
当下的局面,让三人更加紧密的联合在一起。
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把彼此当做了家人,但此刻,他们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没错,陌生和童甄的离开,都让他们感受到,彼此之间的羁绊,是何等重要,是何等珍贵。
就这样,在简单的收拾心情过后,三人决定深入敌阵,毕竟再一味等待,只会更加被动。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把戏,也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毕竟,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处境了吧!
三人就在依人的带领下,循着依然的痕迹,一潜行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面前阴森的古堡,无疑就是这趟路程的终点所在了。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
雾气早在路途中就消失不见了,也让周围不那么危机四伏,留给他们更多的视野去看向彼此。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任务,恐怕凶多吉少。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后退半步了。
他们和狼人之间的恩怨,也该画上句号了……
至于莫休……
他们当然没有忘记,但是就像幽魂说的,或许必须亲手了结童甄,才会改变结局。
或许吧……
他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否正确,但是与其浪费时间探究这样一个玄而又玄的事情,不如做点更加实际的——
三人从暗处现出身形,枯木上的乌鸦惊飞,发出不详的呜鸣……
树林。
“真的……
不是我……”
莫休虚脱的坐在地上,他紧张到无限放大的神经,早就将他折磨的不成样子。
身上的划伤不计其数,脸上的泥泞也早已干块。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明明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为什么他们还责怪自己,阴魂不散……
为什么……
为什么!
脑子里全是猎人成员的数落,咒骂,已经追杀征讨……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莫休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复调整自己的呼吸。
一吞一吐……
一吞一吐……
慢慢的,身体的感官开始恢复,那种迷幻的错觉开始消失……
就好像自己做了一场梦,怎么也醒不了,却突然睁开了眼。
他细细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出了差错……
自己就按着原路返回,循着来路一点点回退……
可是……
意识就开始模糊了……
怎么回事?
血色笼罩的四周,好像是无数人影晃动?
川流不息的街道……
奇怪,深夜也会有这么多人吗?
莫休看向周围,但是脚步却一直向客栈方向。
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路程之后,回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这散落一地的桌椅倒在一旁的刍良……
“!!!”
“刍叔!刍叔!”
莫休试着晃动他,奈何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怎么回事?!”
莫休看向周围,自己不过走了一会儿,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猛地听见了什么动静,随后蹑手蹑脚的上楼,靠近那间房屋。
“哈哈哈哈!”
熟悉又陌生的笑声传来。
是童甄!是她!她怎么会发出这种笑声!
莫休心头一紧,缓缓探出脑袋窥探。
之间房间中,氤氲的雾气将她的脸衬托得十分诡异。
而童甄似起舞一般转圈跳跃,手中还拿着一颗水晶球。
“终于让我做到了!”
她夸张的说到,随即又放声大笑。
“这群蠢货,还不明所以呢……
矿洞里可是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保管他们有去无回……”
“矿洞?什么东西?”
正困惑间,那张龙飞凤舞的纸条出现在莫休的余光之中。
他挪开自己的脚,缓缓捡起它。待看清上面的字后,他差点又昏过去——气血上头,呼吸急促。
“不枉我们费尽心思……
这下,就再没人能碍我们的事了……”
“那小子呢?”
又是那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莫休探头一看,水晶球内,那夜狼人的面庞再度浮现……
“那个傻瓜,也是信了我的鬼话了……
现在肯定已经走远了吧……
只要你们安排好,再找个机会换个人接触他,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作用了!”
“哈哈哈哈!”
狼人也传来怪笑,肆意的发表言论。
“这也不枉我们费尽心思演怎么一出戏啊,毕竟摧毁一个村庄,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莫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所坚信的一切……
都猛然破碎了……
碎得彻彻底底,什么都不剩……
只有奸笑回荡……
奸笑回荡……
猎人(三十九)
“哈哈哈哈哈哈……”
“不枉我们演这么一出戏……”
“摧毁一个村庄可没那么容易……”
“保管他们有去无回……”
………
无尽的耳语回荡,莫休攥着纸条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但屋内的人根本没有察觉,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就我说的一个转机,把他们耍得晕头转向。
这群蠢货,怎么可能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预言能力。
哈哈哈哈………!”
休的脑子闪过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种种,“猎人”里的大家……
明明都那么真实……
怎么可能会是演的!
疯狂的耳语也在煽风点火,不断叩击着耳膜……
无论是鬼爷欢迎自己加入这个大家庭,还是各位以自己的方式介绍自己……
“得了吧,那不过是赢取你的信任……”
已经与夜凝秋从不顺眼到一同执行任务……
“别自作多情了,她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你!”
“住口……”
莫休颤抖着双手,指尖按得发白。
“住口!”
他咆哮着说到,企图让自己耳边低语的那个声音停下。
但这并没有什么好转,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个刚刚还在房间里庆祝的女人,一瞬间吓得不敢动弹。
夜风穿过房间,吹动起厚重的窗帘,外面的白雾缭绕,隐隐约约透着些血色……
“你……
你怎么回来啦……”
童甄的脸都吓得苍白,支支吾吾的说到。
“………”
莫休只是站着,手中的纸条早已揉成一团。
紧攥的双拳,绷紧的神经,跳动的青筋,沉沉的喘息……
夜很静,静到莫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耳边无穷无尽的耳语。
“我不是已经让你走了吗?
你怎么又回来了……”
童甄颤抖的声线透着慌乱,被过去的双手紧握着水晶球。
“怎么……
我打扰到你庆祝了……”
他的声音低得吓人,像是没了生气,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庆祝……
庆祝什么?”
童甄一脸困惑,莫休则依旧僵站在原地。
他凌乱的银发垂下,看不清楚面庞。
但那沉重的呼吸撩动刘海,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你真的……
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莫休咆哮着指向童甄,头发缝隙间,那双眼睛闪着前所未有的恨意。
“什么叫我会懂得我的力量!
什么叫再找一个人接触我!?”
休缓缓挪动向前,布满血丝的双眼盯住童甄惊慌失措的脸。
“你……
你都听见了……?”
他不屑的笑了笑,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
我早就知道了!
你这个女人……
你这个渣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休的心就像是被谁揪着,那么痛……
那么痛……
要怎么让一个人感到绝望?
切断他的生路?
践踏他的尊严?
还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或许都不是,这些痛苦都不及破碎唯一的精神支柱这一点致命。
好比在沙漠中渴水的人见到绿洲,但是在奋力靠近后才发现,那不过是海市蜃楼时的心情。
给他唯一的希望,再让这个希望变成绝望……
或许就是说的这样的情况吧……
莫休痛失了他曾以为的一切,村庄,恋人,以及一切的一切……
而当他下定决心要变得更强时,他成了一位猎人,他遇见了这个能让自己融入的集体。
就在他以为能就此疗愈过往的创伤时,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骗局……
假的……
都是假的……
甚至连支撑自己一路走来的,自己所追求的力量……
也不过是他人诱导,想要为他们所用的工具罢了……
莫休从来没这么绝望过,就像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乃至整个人,都是一个空壳。
没有意义……
全部都没有意义!
童甄看着那双失神的双眼,微微翘起嘴角。
既然事情已然败露,也就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吧……
“为什么……”
她冷哼,同时悠哉悠哉的踱起步来。
“因为你的力量……
可是足以颠覆世间法则的力量啊……”
“所以你就把我拉进来……
给我一个变强的幌子……”
“才能让你留下来……
不是吗?”
童甄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她绝情的说到:
“需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这样才能让你为我所用,对我言听计从。
看似给你好处,实际上,只是把你束缚更紧的手段罢了!”
莫休的呼吸更加急促,似乎还在压制着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让我参与进这根本就不应该有我的故事里面!”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我们需要而已……”
“你们需要……”
莫休的拳头都要攥碎了,恨不得立刻挥动。
“你们需要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那我算什么!?
这里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
童甄一脸难以置信,夸张的问到:
“你算什么?
你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也不过是为了锤炼你这个工具不得不做的牺牲……
至于猎人嘛……”
她怪异的笑到:
“那只是一群必须参演这出好戏的角色罢了……
根本就是可有可无……”
童甄的笑像是引发了一系列的反应,原本极力想要抛在脑后的耳语,又被一股脑激发出来。
………
“可有可无!”
“仅仅是我们需要而已……”
“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
“不……”
鬼爷的拥抱,夜凝秋的生疏到熟络……
依人对自己精心的照料……
热情的刍叔……
“不……”
如果这是演的……
不,这些根本不可能是演的……
“从始至终……
只有你……
只有你是………”
耳边的低喃变得更加疯狂,但也变得更加具有针对性……
“就是你这个混蛋……”
“都是她搞的鬼……”
“根本就是她的阴谋……”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慢慢涌现血色。
从自己的声音到众人的声音,各种耳语都指向面前这位一反往日的女人。
“别听她的……”
“小心上当……”
“拿着,拿着……”
“都是骗人的鬼话……”
好多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都那么真实,那么近……
就像真的在自己身边一样……
面前的童甄也开始舞动着她手臂,嘴中喃着什么已经听不清楚,但是她的脸歪曲着,表情狰狞的……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双臂,像是呵斥着……
但是根本没用,莫休耳边的低喃太多,根本无瑕顾及……
你一句我一句都说着,左一言右一语的咒骂着。
休的意识就这样快要模糊不清了……
直到一个声音清清楚楚的说到:
“杀死她……
杀了她!”
好熟悉的声音……
莫休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驱使着,对面前这女人的不满已经不能仅仅限于这些耳语的赞同了,他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
刀不知何时攥在自己的手上,只知道,再看清楚时,它已经将童甄狠狠贯穿……
女人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嘴唇微动,似乎还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