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 相处
太子妃怀孕，若是生出的是男孩，便是弘昀的嫡长子。
太子后继有人——这无疑更深重地巩固了东宫的地位。
胤禛高兴之下，刚吩咐皇后准备第二日遣专人去东宫赏赐，顾幺幺就捣了捣他的胳膊。
她对他小声道：“臣妾都已经赏过了。”
说完这话，她就笑着看他——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皇额娘已经赏赐过了，皇阿玛又该赏赐什么呢？
胤禛也笑，上前去拍了拍顾幺幺的肩膀，然后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来，感慨了好几句——当真是岁月如梭，如今就连小弘昀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顾幺幺伸手也拉着他的手，又说自己已经安排了水妈、生养嬷嬷一堆人，明儿一早便会过去重华宫，伺候太子妃。
另外——太子妃毕竟年纪小，又是初次有孕，难免有些懵懵懂懂。
估计心里还有点害怕。
所以她还想请特许太子妃额娘也能进东宫去陪伴几日。
当然，时间不会长。
若是长了便坏了规矩——她不会不顾分寸的。
胤禛听着就笑：“皇后倒是喜欢太子妃！”
顾幺幺刚想说富察氏那小姑娘确实很乖，特别讨人喜欢，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忽然就觉得腹中一动，像是有一只小脚踢了她一下。
“呀！”
她忍不住就低呼了一声，伸手托住了自己的腹部。
胤禛还以为皇后是哪里不舒服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怎么了？”
顾幺幺抬手轻轻挡着他，缓了一缓，闭着眼摇头：“孩子在调皮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调整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姿势，随后换了一个方向，在床头的迎枕上倚靠了下来。
胤禛伸手扶着她，看她躺舒服了，又伸手拆她头上的发簪。
奈何今日顾幺幺换了个新发式——重重叠叠，复杂的很，他修长的手指在她柔软的秀发之中拨弄了几下，也没能找到关窍。
顾幺幺伸手拉着他的袖子，就这么躺在枕头上，只是笑着懒洋洋的看他：“万岁，让她们进来伺候。”
胤禛却不愿意让黛兰尔曼进来打扰这一刻的宁静。
他俯了俯身，更凑近了一些，盯着顾幺幺头上的发髻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把最关键的一根簪子给拔出来了。
两个人都笑了。
看她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胤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头就习惯性地想亲亲她，结果听见顾幺幺一声低呼：“小心。”
她两只手下意识的挡在自己的腹部。
胤禛猛地想到了她的肚子，心里一紧，伸手在顾幺幺身侧的被褥上一撑，立即就直起腰来了：“朕糊涂了。”
顾幺幺刚才也吓了一跳，这会儿轻轻出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像虾米一样弓起来，随后趴在了胤禛的大腿上。
帐子外面的灯火有些刺眼，她随手就扯了胤禛的袖子，遮挡在自己的眼前。
胤禛也只能由她拉扯着，另一只腾出来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困啦？”
顾幺幺软绵绵的从鼻子里哼哼唧唧了一声。
胤禛拍了拍她的后背心，柔声道：“睡吧。”
他就这么坐在床沿边上，任由顾幺幺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把脑袋胡乱闷在他怀里。
这叫个什么姿势呢？
胤禛低头看着顾幺幺的侧脸，满眼宠溺。
隔了一会儿，就在他以为她差不多已经睡着的时候，刚想轻手轻脚将袖子抽出来，然后召人洗漱，忽然便听顾幺幺迷迷糊糊的道：“万岁，你说咱们这一次……会是一个小公主呢，还是一个小阿哥？”
胤禛怔了一怔，心头一片温软，刚想回话，才意识到顾幺幺这说的是梦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微微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对着空气道：“若是龙凤……”
若是还像那年一样，是一对龙凤胎就好了。
不。
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双胞胎生产艰难，他可不想皇后遭罪。
……
殿外，苏培盛站在那里候着——又看了一眼角落里钟表的时辰，
差不多也到了帝后该歇下的时候了。
旁边，尔曼已经过去指挥着宫人们将洗浴要用的热水，以及其他用具全部都准备好了。
苏培盛正等着，忽然就听旁边徒弟低低喊了自己一声。
这位大内总管转过身来，便看自己的徒弟亲亲热热地凑过来——说是裕嫔在外面，给皇后娘娘她送自己亲手抄写的佛经过来了。
苏培盛听着就眼角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打心底里嫌弃。
他将徒弟脸上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一下，看这小子笑得特别发自心底——估计裕嫔塞的荷包也不会轻。
正在这时候，万岁出来了。
他出来了，苏培盛也不好不报，于是上前去就小声说了裕嫔在外面等着，给皇后娘娘送她抄的经来了。
胤禛听说是给皇后抄的，点了点头。
这意思就是让人进来了。
不一会儿，裕嫔就恭恭敬敬地带着两个宫女进来了，恭恭敬敬的先在店中请了安，手里还亲自抱着个很大的锦缎盒。
胤禛看了就道：“抄的是什么经？”
裕嫔看皇上直切主题，也未曾问自己一两句，不由地有些尴尬，但还是随即打起了精神，笑盈盈的就上前来把盒子给献上来了。
原来是地藏经。
地藏经字数多，若是不熟悉的人，诵读完一遍的时间可能要一个时辰。
等到熟悉了以后只花费半个时辰也是可能的。
但是抄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字，每个字都是得老老实实抄出来的——下不得快功夫。
胤禛看着端端正正的字——每一笔都写得端庄不失飘逸，倒是不知道裕嫔何时练就了这么一手好字？
让人惊艳。
他不由地抬头看了裕嫔好几眼。
裕嫔陪着笑脸，没忘了赶紧抓住这机会表功：她不仅抄经了，还诵经了好多遍。
为的是功德都回向给皇后腹中的孩子，保佑孩子平安健康，皇后娘娘将来生产也一切顺利。
这说的都是吉利话——任谁听了都会高兴。
胤禛听着，眼角不由地也露出了笑纹。
然后，他就让苏培盛把经给重新放进盒子里了——送到后面去。
毕竟是佛经，先供在后殿。
等到将来皇后把孩子顺利生产了之后，再另外移开安置。
452 桃花和胖小子
瞧着万岁满意，裕嫔很懂得见好就收。
她立即就借口时辰不早，应当让万岁早些歇息，不便再打扰，然后就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像她和宁妃这种完全不得宠，却靠着旧日府邸老人的身份而得万岁一丝眷顾的女子，更懂得什么时候适可而止。
不得宠也不要紧。
只要捧着万岁捧着的人，爱护着万岁爱护着的人，便是和万岁站在了同一边。
万岁的妃嫔也不多，总是能想到她们这些旧人的好处的。
哪怕漫步宫中的时候，只要想起了那么一次……
就那么一次……
裕嫔被宫女扶着走在路上，轻轻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要紧，既然皇后娘娘这个年纪还能生……
那她们也未尝就不能！
所谓“她们”，指的是她和宁妃。
她早就已经和宁妃拧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
雍正三年的春天很快便到了。
顾幺幺早就已经跟着胤禛又回到了圆明园中——此时正莺飞草长，春色明媚之时，从圆明园的正门进来，一路都乱花迷人眼。
各种各样的花儿——海棠、丁香、二月兰……人行走其中，只要有风吹过，转眼便是花落如雨。
而九州清晏的后面——帝后寝殿这里，因为顾幺幺喜欢：所以这里种的最多是桃花。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节。
九州清晏这里，最多的是撒金碧桃。
撒金碧桃，又叫五色碧桃，是当之无愧的最好看的桃花品种之一，花为白色，有的带一点红晕，同时里面还会有数朵为粉红色，或者有复色花，花瓣一半白一半——总之就是一株上可以开出好多不同的颜色。
然后还有就是寿星桃——这是一种枝条修长，株型小巧，花色洁白透着晕黄的桃花品种。
这算是胤禛喜欢的，说是名字吉利得很。
顾幺幺瞧着也不难看，于是也让花匠太监养了那么一些在九州清晏的后园。
九州清晏的桃花多了，又是临水而建，俨然变成了一座桃花岛——三月下旬的时候，胤禛兴致很高地还特地让宫廷画家郎世宁来画画。
郎世宁是西洋人，康熙年间就已经在宫中了。
顾幺幺之前也只是偶尔听胤禛提过此人，但一直到这时候，她才算见到了历史上的郎世宁。
和她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郎世宁身上已经没有太多西洋的痕迹了。
这位意大利画家，进来了先给胤禛恭恭敬敬地请安，再给皇后娘娘请安，举手投足之间——那种对着万岁爷揣摩逢迎的意思已经有了。
他的汉语说的极好，发音也很标准，若是闭上眼睛听他说话，只要不是说的太多，几乎会让人以为这是他的母语。
由此可见，这是一个非常聪明、学习能力也非常强的人。
……
“朕与皇后同入画。”
胤禛过来握住了顾幺幺的手，带着她到桃花下早就已经摆好了的椅子上坐下。
“这叫——三月赏桃。”
他看着她笑，又道：“你一会儿看——画上还有点新奇呢！”
顾幺幺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被他这句话给勾起了好奇心。
她被他握着手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好在郎世宁动作很快。
等到画献上来了，顾幺幺看着就睁大了眼。
画上，桃花是那个桃花，九州清宴也是那个九州清宴，但是胤禛穿的却是文士的服饰。
她穿的也不是皇后的服饰。
换句话说，郎世宁的确是“画”了他们。
画了他们的脸。
顾幺幺看了一眼胤禛，就看他满脸毫无惊讶之色——郎世宁也是一脸坦然，显然这是皇帝与这位宫廷画家之间一直有着的默契。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过来了：也许是胤禛并不喜欢完全写实，如影随形般的那种记录。
……
正这么想着，顾幺幺忽然就觉得肚子里猛地抽动了一下。
“不对劲了……”
她呻吟了一下，抓住了胤禛的袖子，刚才脸上的笑容全没了。
疼痛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一波接着一波，特别明显，几乎没有任何前兆。
汹涌地淹没了她。
顾幺幺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送回九州清晏寝殿里的了——就记得头上脸上掉了不少桃花瓣。
好在，她画画的这里也就是九州清晏后园而已。
到了这个月份，胤禛除了拉着她出来在这里走走，晒晒太阳什么的，别的地方也不让她去了。
……
等到几个接生嬷嬷爬上爬下地在她床边打转的时候，顾幺幺已经疼的牙根都咬酸了。
顾幺幺只好不断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紧！照着这么痛下去，估计生孩子也快。
总比那些磨蹭三天三夜的要好的多。
伸头一刀，拖拖拉拉也是一刀，不如快刀！
“妈呀……”
在忍了一波疼痛之后，顾幺幺终于忍不住了，鬼哭狼嚎了起来。
要命了！之前生孩子的时候也没这么疼法！
或许，是因为离上一次生孩子实在隔得太远了，她都已经忘了。
胤禛坐在外面，看着倒还算镇定，但是听到顾幺幺最后那两声嚎哭，他也镇定不起来了。
心如刀割。
苏培盛就看万岁倏地站起来了。
寝殿里，顾幺幺满头满脸都是汗，咬住了嬷嬷塞在她嘴里的热手巾卷儿，只觉得眼前冒星星。
痛死她了！
不过，这种痛也就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就忽然如退潮一般——阵痛又缓解了不少。
趁着这空档，顾幺幺赶紧喝了几口参汤，攒了一会儿力气，惴惴不安地等着下一次剧痛袭来。
庆幸的是：后面居然就没这么痛了。
好了许多。
顾幺幺感觉自己简直在天堂。
……
听皇后娘娘说不那么痛了，见多识广的接生嬷嬷们脸色倒是都紧张了起来，一个个对视了一眼，都不安全起来。
产妇先痛，然后忽然疼痛明显减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准儿就是孩子太大，或者产妇乏力的缘故。
不过，个人体质都不一样。
也不好说。
万幸的是：两个时辰之后，外面天光还大亮着呢，皇后娘娘就顺顺利利生下了一个小阿哥，个头还不小——是个胖小子呢！
母子平安
小阿哥响亮的啼哭声中气十足，就连在外面等着的胤禛也都听见了。
453 弘昼
接生嬷嬷喜滋滋地就抱着小阿哥出来给万岁看。
小阿哥倒是不像一般生出来的婴儿那样皮肤红通通的，而是肤色特别白，就和他额娘一个样。
眉眼长得也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居然还和当年弘历刚生下来的模样很有几分相像。
胤禛看着，心中又是心酸，又是欢喜。
周围的奴才全部都跪下来恭喜万岁了。
“赏。”
胤禛先道。
然后他就吩咐乳母和嬷嬷、水妈必须全力照看小阿哥。
若是谁敢不尽心，三阿哥之前身边的那一波奴才就是最好的教训！
一边说着，一边胤禛心里还挂念着顾幺幺。
他抬脚进去了。
屋子里蕴着一股热气——幸亏是这时节生孩子坐月子，要是再过几个月到了夏天，那就受罪了。
胤禛坐下来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顾幺幺已经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很虚弱地问他：“孩子呢？”
她说话都是哑的——是刚才喊疼，把嗓子都给喊哑了。
顾幺幺也知道宫里的规矩：无论多痛苦都得忍着。
鬼哭狼嚎的……可不算体面。
可是真的疼到那份上，任谁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了——谁还能想起来什么规矩！
胤禛拍了拍顾幺幺的手，安慰她不要着急，然后他起身就出去吩咐乳母再把小阿哥给抱回来。
他明白皇后为何如此。
之前曾经失去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自然会将这个孩子看得格外宝贝。
纵然乳母是千挑万选，身家再可靠的妇人，皇后也不可能全然放心。
万岁一发话，乳母那边听说皇后要看孩子，立即诚惶诚恐地又把小阿哥给抱回来了。
来来来来回回的这么一折腾，五阿哥的哭声更大了：“哇——！”
顾幺幺坐在床上，身后垫了好几个迎枕，很虚弱的伸出手对着乳母：“给本宫！”
乳母一边哄着小阿哥，一边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来，慢慢的把孩子给交接到皇后娘娘怀里来了。
五阿哥哭得满眼都是眼泪，一张小嘴憋足了劲鼓起来，看着委屈的不得了，小拳头这时候还抓不住什么，也只能在空气中无力的胡乱挥舞着。
顾幺幺产后虚弱，正是觉得全身都无力的时候，但是一抱住自己的孩子，手臂上立刻就有力量了。
她低头看着五阿哥，低头在他脸上贴了贴，然后紧紧的抱在怀里。
果然亲额娘就是亲额娘——纵然是再好的乳母也是不能代替的。
五阿哥被顾幺幺抱在怀里，明显地哭声小了许多。
胤禛看着顾幺幺，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就看她紧紧抱着孩子，抬起脸来冲着自己笑。
这是喜事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顾幺幺就觉得一股酸意直冲鼻尖。
她眨了眨眼，一颗很大的泪珠还是掉了下来。
胤禛没忍心看，装着逗孩子的样子，眼角余光看她背过脸去，很迅速的把眼泪给擦掉了。
大概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回过头来还若无其事的问他：“万岁，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胤禛坐在旁边，瞥了瞥外面大亮的天光，想了想，问顾幺幺：“不如就叫弘昼，皇后觉得如何？”
他永远都忘不掉弘历出事的时候，皇后眼前一黑晕过去的场景。
对于皇后来说，那一段时光便像永恒的黑夜吧。
他的视线转向皇后怀里的孩子，伸手轻轻的托着五阿哥的后脑勺。
弘昼，弘昼。
日之出入，与夜为界。
但愿这孩子一生光明平安，也愿皇后再不要承受那般绝望的锥心之痛。
……
又说了几句话，胤禛便不舍得再与皇后多说了，想让她好好休息。
旁边，接生嬷嬷看着皇后虽然虚弱，精神头却很好，于是很有经验地过来问皇后要不要吃点东西——毕竟刚才遭的这一场罪，实在是太耗体力了。
宫里不少娘娘们生完了孩子，有的是昏天黑地的睡一场，有的就一直喊饿。
顾幺幺倒是有想吃的，只不过身子虚弱，只觉得开口说话都费力气。
胤禛在旁边，立即就帮着点了——反正皇后的口味他都是最清楚不过的。
每点一道，他就向顾幺幺看一眼，看顾幺幺点了点头。
接生嬷嬷也得在旁边帮着把关——毕竟产妇坐月子也不是什么都能吃的，还有许多禁忌。
这般点了五六样，顾幺幺用手指轻轻的拉了拉胤禛的袖子，意思是差不多了，不用再点了。
再点多了也吃不下，她胸口还有点发闷呢。
胤禛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用管这些，然后又对着奴才吩咐了几样皇后爱吃的，又让膳房赶紧送来——动作要快。
……
不一会儿，膳房的太监已经气喘吁吁地抬着食案过来了，在九州清晏殿的门口还和过来贺喜的宁妃、裕嫔、几位贵人撞上了。
胤禛在里面，听着说妃嫔们来贺喜皇后娘娘，他挥了挥手，就让苏培盛给全部先打发回去了。
皇后现在好好养着身子，不要被打扰才是最重要。
黛兰和尔曼伺候着将小食桌抬到了床前，胤禛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床头，一手扶住了顾幺幺的肩膀，揽着她依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让黛兰捧着碗勺给她喂。
不吃东西还好，一吃东西下肚——顾幺幺顿时就觉得特别困，特别特别困！
好像除了穿越过来时候睡的那一觉——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困过！
她开始还想着先把好吃的吃完，垫垫肚子，然后躺下来美美的睡一觉，但是渐渐的就已经没意识了。
胤禛眼看着她脑袋越垂越低，眼皮越来越沉，黛兰勺子才送到她嘴边，她已经脑袋一歪，直接倚在自己的胸口睡着了。
黛兰顿时就傻眼了。
这……
她忐忑地捧着碗勺，就看万岁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出去。
尔曼在旁边，赶紧就要过来帮着扶着皇后娘娘躺下，却也被胤禛给阻止了。
这是实在太困了。
先让她这么睡一会儿吧。
他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坐在皇后床头，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背心重量，防止她滑下去，另一只手拉起了薄被，轻轻地盖在了顾幺幺的肩头。
……
外面，五阿哥被乳母给喂了奶，又哄了好一会儿，哭声总算是小了一些。
五格格过来看奶娃娃热闹，被她自己的乳母扶着站在门口边，看的目不转睛。
454 幼弟
外殿，裕嫔有些尴尬——她给皇后娘娘抄经抄了不少，皇后娘娘倒也赏赐了她几次。
但是，除了之前那一次碰到了万岁，之后便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所以今日——尽管苏培盛出来婉转地暗示了让她们先回去，裕嫔还是恋恋不舍地站在外面。
说不准一会儿见到万岁了呢？
还是那句老话——宫里的妃嫔不多，更何况万岁也不是喜新厌旧的性子。
新人在他眼里，还不如旧人更值得信任。
若是换了先帝那一大堆三宫六院的时候，裕嫔也就不会如此了。
……
等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见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尔曼出来，裕嫔赶紧露了个笑脸，上前去就亲昵地喊住了尔曼，问了几句。
听说皇后已经早就睡下了，裕嫔刚才还灿烂的笑容，转瞬就僵让在了脸上。
她想不通：皇后产后虚弱，既然早就已经睡下了，万岁还在里面做什么呢？
难怪她白等了半天都等不到！
……
皇后娘娘顺利生产了五阿哥的消息到了东宫那边，太子妃富察氏虽然自己还怀着身孕，却也恭恭敬敬的递了信来，想请约时间过来给皇额娘请安。
顾幺幺看见消息的时候，正躺在床上，一边看着奶娘抱着五阿哥，在自己面前喂奶，一边喝着鱼汤。
看见富察氏要过来，顾幺幺倒吸了一口气，立即就回绝了——小孩子家家的，简直瞎胡闹！
要是大家都在紫禁城里也就罢了，如今她在圆明园，这里还隔着一段距离呢。
富察氏如今怀孕也已经有三四个月了，也不能算完全坐稳。
哪里能经得住路上的颠簸？
她立即就让人回复——皇额娘已经知道了太子妃的孝心，太子妃如此孝顺，皇额娘也很高兴。
不过，太子妃如今怀着身孕，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要让皇额娘担心，还是先不必急着跑这一趟了。
然后，顾幺幺还没忘让黛兰、尔曼她们去吩咐人收拾了圆明园田庄上的特产，顺便再送回去给太子妃。
而弘昀之所以还没来得及回来，是因为正被他皇阿玛给遣出去办差了。
二月的时候，大学士们奏请将雍亲王府升格为行宫，并要雍正帝亲定嘉名。于是雍正帝为自己的故居定名为“雍和宫”。
雍和宫的满语意思是和平、欢乐、美丽的宫殿——从名字就能听出皇上对故居的恋恋之意。
而弘昀，身为皇太子，又是在现在的雍和宫——以前的雍亲王府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到处都充满了他同阿玛、额娘的回忆，自然责无旁贷地做了总负责。
当然，这一次升格的也不仅仅只是雍和宫。
在雍和门院内东侧的钟楼内，这时候还建了一座重檐歇山式的大钟楼。
这大钟楼别的没什么新奇，但是大铜钟为明成化二十年所铸。钟身上铸有正楷字“皇帝万岁万万岁”，在大钟的内壁铸满梵文经咒，每字寸许，十分苍劲有力。
因为京城建筑低矮，所以这大钟只要敲响，钟声便能传播很远。
……
等到将这些皇阿玛交代的事情圆满完成了之后，也已经到了四月底了。
弘昀第一件事便是回去回禀了皇阿玛。
然后就是看皇额娘和五弟弟。
他过来的时候也巧，顾幺幺正在用午膳——因为刚刚出了月子，她也算忌口了好一阵子，这时候一桌子都是香辣菜。
弘昀正要给皇额娘请安，直接就被顾幺幺给拉起来了。
她抬起手臂，推着儿子的肩膀，推着他到膳桌旁边：“来，咱们娘儿两，一边用一边说！”
弘昀一边被她按着肩膀坐下来，一边笑着提醒她：“皇额娘，皇额娘倒是小气！儿子还没见到弟弟呢，您别藏着——让儿子也见见呀！”
尔曼和黛兰站在皇后娘娘的身后，对视了一眼，都抿着嘴笑了。
顾幺幺被他一提醒，笑着抬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转头就吩咐尔曼去喊奶娘把五阿哥给抱出来。
让哥哥看看。
暖阁里，弘昼正系着口水兜兜，刚刚被奶娘喂过了奶，精神十分旺盛。
被奶娘抱出来之后，弘昀迫不及待的就上前去看了。
好小的一团啊！
这个弟弟——真的完完全全算得上是“幼弟”了，和他的年龄都快能差一倍了。
弘昀记得——从前在上书房里的时候，就有一些“小叔叔”，年纪和他差不多大。
论辈分，这些都是皇阿玛的幼弟。
等到皇阿玛登基之后，弘昀看见他对这些叔叔——说话的那口气，简直就和父亲对儿子没什么区别。
……
看太子殿下伸手想要抱五阿哥，奶娘刚想给他，就看皇后娘娘赶紧站起来了，手里筷子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别！他还不会抱！”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了小膳桌来，拉着弘昀的手，教给他：“你要这样……看！一只手得托着你弟弟的后脑勺，另一只手……”
弘昀一下子没忍住，开玩笑地叫起屈来：“皇额娘，三弟弟小时候，儿子不也是抱过的么！”
弘历刚生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大孩子了。
他确实是抱过的。
话刚刚说出口，弘昀就后悔了——他不是这般不谨慎的性子，只是因为亲母子之间闲话家常，难免放松。
但这时候闭嘴也来不及了。
他就看皇额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顿了顿，很僵硬的挤出来一句：“是吗？皇额娘如今忘性大了。”
弘昀心里颤了颤，他能听得出来——皇额娘的声音都在发飘。他赶紧把话题给岔了开去，又连珠炮似地问了皇额娘好几个关于新生儿的问题。
他那边——再过六七个月，也要马上做父亲的呢！
富察氏如今的肚子虽然还不显怀，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每天都在健康的成长着。
……
弘昼仰面躺在奶娘的怀中，虽然听不懂大家都在说什么，但是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他小嘴瘪了瘪，吐了一个口水泡泡，然后仿佛认得弘昀是亲哥哥一样——他眼神盯着弘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五阿哥笑了，笑了！”
这么小的孩子，哭是常见的，笑却不多。
奶娘邀功似地把弘昼抱过去给皇后娘娘看。
弘昀也笑，伸手解下了腰带上的玉佩，用穗子轻轻的逗着弟弟玩。
455 皇后出行
秋天里，太子妃也生了。
太子妃生孩子的时间很不巧，正好赶上了颁金节——宫里宫外各种庆典，正是热闹的时候。
说起来，太子妃这孩子算是过期产儿——明明应当半个月前就该生了，没料到这孩子却偏偏在母亲的肚子里迟迟不肯出来。
当时，顾幺幺一边听着太医的前来禀报，一边在心里算着时间，就很有些不安了。
十月怀胎，如同瓜熟蒂落。
到了时间胎儿就会出生。
这种迟迟没有发动的情况就属于过期妊娠，无论是对母亲和孩子的健康都不利。
若是胎儿在富察氏肚子里再继续拖延下去，那就危险了。
幸亏富察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活泼的很——时不时的踢着母亲的肚子。
这总算是稍微让人心安一些。
所以，颁金节时候，顾幺幺还在圆明园里的宫宴上被妃嫔们敬酒呢，一听说太子妃在重华宫发动了——她赶紧就让太子弘昀回去了。
富察氏这一胎怀的时间长，只怕生起来要艰难了。
虽说重华宫里早就已经严阵以待，但是万岁那边——又另外拨了太医过去。
顾幺幺坐在圆明园里，开始还能勉强看着颁金节的庆典节目，后来就直接坐不住了。
台上怎么敲锣打鼓在热闹，她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
万幸，傍晚的时候，好消息给送过来了——太子妃生了个小皇孙，母子平安！
说话的时候，万岁刚刚才从牡丹台要移驾到水木明瑟去，结果一起身，听人报了这好消息，立即就让人先过去告诉皇后。
下午的时候，他看着皇后心不在焉的样子，再加上五阿哥又在旁边奶娘的怀里哭闹个不停，于是他便让顾幺幺先回去九州清晏了。
这会儿，是该赶紧把这个好消息给传过去了。
来报信的小太监很清脆欢快的答应了一声：“奴才遵旨！”
……
九州清晏里，顾幺幺早就已经梳过了头，换好了衣裳，正跪在小佛堂里。
或许是因为之前太多伤心的回忆，她今天等待的时候，总是觉得心口怦怦跳，仿佛总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直到听到外面一片欢腾的动静。
听见宫女们话音里都带着笑，顾幺幺心里感觉踏实了不少。，她推开了小佛堂的门出去，就看尔曼正好迎着来报信的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跪下来，先给皇后娘娘磕头请安，然后就说太子妃已经顺利生了——生了个小皇孙，太医看过了，说小皇孙健康得很，太子妃精神也还好。
母子平安。
顾幺幺一听就笑了。
“母子平安……好！太好了！”
她喃喃地道。
……
幸亏已经事先换过了衣裳，这时候，问过了皇上已经移驾到了水木明瑟，顾幺幺于是带着人就过去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去看小皇孙。
水木明瑟那边，胤禛老远地已经隔水看见了皇后仪仗。
等到顾幺幺被宫女们拥着走过来，胤禛冲着顾幺幺就笑了。
好消息都已经传来了，这下放心了吧？
顾幺幺也笑，笑的同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莫名其妙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她过去对着胤禛说想现在备车去看太子妃和孩子。
胤禛听了，瞧了瞧日色，又想了想便拉着她的手安慰道：“知道你心里欢喜——不过今日这时辰，是在有些迟了，不如明日。”
顾幺幺也知道他说的没错——如今这个点过去看富察氏和孩子，只怕前脚刚到，后脚就得走了。
不如明天。
“臣妾听万岁的！”
她拉着胤禛的手，很兴奋地道。
语气之间掩不住欢快的心情。
“来。”
胤禛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到一旁坐下，又对苏培盛摇了摇手。
苏培盛会意，立即就过去指挥负责戏班子的太监——让戏台上正唱的起劲的名角儿退下去了。
“皇后不要着急，朕也可同皇后一起瞧小皇孙。”
胤禛低着头，微微眯着眼，看着她笑，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抚动着。
这意思就是劝她先不必急着这几日回去瞧，等到后面太子妃带着孩子过来请安，也是一样的。
但是看着顾幺幺这迫不及待的样子，估计是劝不住了。
果然，顾幺幺一听这话，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挽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的扯着他的袖子问他：“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胤禛哑然失笑。
他伸手将顾幺幺的手攥在自己手掌里，微微用力捏了捏，在天光的暗影里回头看着顾幺幺，温柔地道：“好吧，就依皇后。”
……
第二天过去看富察氏的时候，顾幺幺特地换了便服，轻车简从。
只不过，毕竟是皇后——再怎么“轻车简从”，也轻不到哪里去，简不到哪里去。
光是从圆明园出来外面这条路上，就已经被护军们占满了。
……
车驾一路浩浩荡荡，走在京郊的路上，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顾幺幺坐在马车里，从被风吹起的马车窗帘子向外瞥了几眼，就看路上各种行人和挑着担子的小摊贩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他们是靠近不了的，远远的就被护军给赶到一边去了。
说起来，这一条路，顾幺幺也算是相当熟悉了。
自从康熙给胤禛皇子赐园之后，她跟着胤禛、或者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每逢年节，从圆明园到紫禁城，又或者去畅春园。
反正追着万岁的脚步。
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多少次了。
……
重华宫里，富察氏听闻皇额娘居然亲自过来看自己了，于是说什么也非要挣扎着起身下床。
顾幺幺进来的时候，就看富察氏脸色苍白，正晃晃悠悠地被宫女们扶着，脚上只穿着白袜子站在地毯上。
一头乌云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她还想给皇额娘行礼请安呢！
顾幺幺吓了一跳，赶紧过去，伸手在富察氏手肘上一托：“胡闹——快躺回去！”
看着富察氏被宫女们扶着躺回去了，顾幺幺这才坐下来在床沿边，也没提小皇孙。
她伸手给富察氏掖了掖被子角：“好孩子，昨儿遭了一场罪，当真辛苦了！皇额娘很牵挂着你——若不是时辰迟了，皇额娘昨日便过来瞧你了。你好好养着，皇额娘才放心，千万不能像刚才那般再下床了。”
富察氏本来年纪就小，平日里因为按太子妃的规格打扮，会显得稳重一些，但是这时候没有装饰，但是看着就特别显小。
小小的她缩在厚厚的被褥里，看着特别惹人怜。
顾幺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富察氏的脸颊：“听话！”
456 嘉庆
富察氏又是恭敬，又是亲近地望着顾幺幺，话语声都有点哽咽了：“皇额娘……”
旁边，奶娘已经把小皇孙给抱过来了。
顾幺幺拍了拍富察氏的手背，站起身来忍住激动的心情过去看小娃娃。
呀！
完全是一个缩小版的弘昀！
她一下就忍不住了，伸手从奶娘怀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奶娃娃，抱在自己怀里，含笑低头凝视了他好一会儿。
真可爱！
……
下午回去圆明园的时候，顾幺幺在胤禛面前，瞬间就变成了话痨。
“那鼻子、那嘴角……和咱们弘昀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她很兴奋地比划给胤禛看。
胤禛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又被她的动作给逗笑了。
他伸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又听顾幺幺说了一会儿今天给太子妃的赏赐之后，胤禛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等满了月，这孩子就该起名字了。”
旁边，弘昼被奶娘抱在怀里，正在哼哼唧唧。
他很喜欢太子哥哥上次逗他玩的那块玉佩的穗子，柔曼而长——于是弘昀将玉佩给留了下来。
只要看着弘昼阿哥像是要哭的样子，乳母都会赶紧将他胸前的玉佩晃悠了起来给他看。
……
这会儿，胤禛视线落在灯火下的玉佩上，见玉石散发的色泽若升腾的火苗般绚彩美丽。
他想了想，点点了头，道：“有个好名，朕之前也曾经想过。”
“永琰。”
他道。
顾幺幺正在喝汤，立刻就被一口汤水给呛住了：“永……咳！咳！”
永琰——这不是嘉庆帝的名字吗？
……可是，嘉庆的生母是魏佳氏，但是如今这孩子是富察氏所生呀。
……
旁边伺候的尔曼黛兰见皇后娘娘被呛住了，赶紧上前来，给她递手巾卷儿、抚着胸口。
胤禛也伸手替她拍着后背，笑道：“皇后也觉得这名字甚好？”
顾幺幺含着呛出来的眼泪看他！
胤禛只是笑，挥手让人都下去。
他把她拉到怀里搂着道：“这是怎么了？”
他只当她是今天兴奋过度了。
顾幺幺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抬头瞧着胤禛也没办法说详细，只好含糊地道：“万岁，或许……弘昀有没有想着什么合适的名字呢？”
胤禛哈哈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塞了一颗盘子里洗干净的水果喂给她：“朕不干涉，皇后既然想让弘昀来定，朕做个最后的赐名便是。”
顾幺幺脸颊鼓鼓的，一边听着一边就点了点头。
嘉庆什么的，最好不要！
……
但是没想到的是，皇孙满月之后，弘昀拟了好几个名字献上来，第一个居然也是一个“琰”字。
胤禛看了便是微微一笑：“太子肖朕。”
之所以把这个字放在第一个的位置，自然是最满意，也最想采用这个字了。
回了九州清晏里，胤禛将太子拟名的事儿对着皇后一说……这一下，顾幺幺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连她都不得不说一句了：莫非是天意？
毕竟，弘昀将来肯定是胤禛的接班人。
而富察氏既然是太子妃，这小皇孙便是弘昀的嫡长子。
……
晚上时候，顾幺幺过去看着奶娘照顾着弘昼睡下了，又过去五格格的屋子里瞧了瞧她，见两个孩子都安顿好了，她才回来。
夜已经很深了。
洗漱之后，顾幺幺出来就看胤禛手里拿着一本书，半靠在床头正在读着，一边补一边微微咳嗽。
他这一段时间上火，前几天用膳的时候，又不小心咬破了腮帮子。
结果右边脸颊里长了一处溃疡。
太医看过了之后，就说要忌口，稍微辛辣刺激的都不能吃，否则伤口不好恢复。
好在，胤禛平日里的口味也是清淡为主。
但饶是如此，口腔里的溃疡还是挺厉害的，别说吃饭了，就是说话的时候稍微不小心碰到了，也会疼的他微微一皱眉。
顾幺幺拿了旁边温热的药汤过去捧给他。
药汤熬出来之后是特意放了一会儿的，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滚烫了。
顾幺幺还记得以前——以前胤禛但凡需要喝药，无论什么药，他总是滚烫的就喝了下去。
直到顾幺幺多劝他：如此滚烫，对于食道和胃都不好，胤禛觉得颇有道理，之后才会将药稍稍放温，凉一些再饮用。
接过了皇后端上来的药，胤禛对着她笑了笑，将碗中的药汤一饮而尽。
顾幺幺也没让宫女们进来伺候，自己伸手过去将药碗接来，转身放到旁边桌腕上的小托盘里，等到明天早上自然有奴才来收拾。
她拿了手巾卷儿过来给他，看着胤禛擦了擦嘴角，顾幺幺又将小铜盘拿过来接手巾卷儿
忙得不亦乐乎。。
胤禛瞧着心疼，伸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就看皇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晃了晃，抬头很认真的看着自己：“万岁，该睡了。”
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胤禛伸手搂着她，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抬眼望了一眼墙角里的西洋钟，好脾气地笑了笑：“朕就看完这本。”
顾幺幺伸手按在了书上，对着他摇了摇头。
她道：“万岁……”
胤禛不得不放手，喊了人进来伺候了洗漱，然后熄了灯。
他躺上了床，伸手将顾幺幺搂在怀里。
……
半夜，顾幺幺被外面的风声给惊醒了——九州清晏周围环水，用桥梁与游船以通往来。除近侍太监宫女外，官员、园户等，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过来。
夏天的时候，这里很是清幽。
但是到了秋冬时节，风声便显得格外的肃杀。
顾幺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转过身，面对了窗户，睁大了眼睛听着。
夜色里，她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了。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了，没几天就会正式进入腊月。
雍正四年就快来了。
门口，还有守夜的宫女低声说着话，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大概是殿外的冷风卷了进来，有人一边悄悄跺脚，一边搓手呵着热气。
顾幺幺微微换了一下姿势，用另一只手臂枕在脑袋下，权当枕头，望着窗发呆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身后的胤禛翻了个身过来。
他手臂揽住她的腰，埋在她的肩窝里，迷迷糊糊咕哝了一句：“怎么还不睡……”
457 回紫禁城
腊月中旬的时候，比去年这时候还要再早一些——万岁带着皇后从圆明园里搬回了紫禁城。
之所以今年回来的早，其实也是有好几个原因的。
第一，虽然雍亲王府才刚刚被改建为雍和宫，但是万岁又有了想法：要再接再厉，继续将这里改成喇嘛庙。
这里本就是潜龙邸，如今既然要改成喇嘛庙,毫无疑问地，必然会成为全国规格最高的一座佛教寺院。
这一回，胤禛没让弘昀去掺和了。
毕竟，那是皇太子，不是内务府大总管。
说起来，其实当年康熙年间的时候，在老四胤禛、老八胤禩、老九胤禟相继完婚以后，就从皇宫搬出分府。
康熙帝不但赐了皇子府邸,而且几座府邸的距离还很近。
当年的八阿哥的府邸,其实东北角上就与雍亲王府隔了窄窄的一条小巷子。
若是两边打开小门，基本上下人们都是可以互相往来的。
换句话说——其实这边上是有一大片地方都是能利用的。
朝臣们都知道：万岁如今心心念念，想在自己旧日府邸上建造的，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喇嘛庙。
朝臣们也都知道昔日“八贤王”如今的尴尬地位。
没过几日，都不用等到万岁暗示，朝廷直接就有人上书建议：不如将昔日八皇子府一起合并过来，作为万岁要建造喇嘛庙的一部分。
果然不出所料，皇上甚是高兴，立即便准了。
当然，既然把人家的府邸给夺了，怎么还是得补偿一下的。
于是万岁便以废安亲王岳乐的空府，作为老八胤禩新的府邸。
不过，到底胤禩心里滋味如何，还有那位昔日的八福晋到底愿不愿意搬走？
可就没有人去理会失败者的心情了。
总之，当顾幺幺身处后宫，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废安亲王府里已经都开始紧锣密鼓，布置修缮了。
也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郭络罗氏曾经满腔愤懑，向宫里递了好几次帖子——想要求见皇后娘娘。
估计是要来论理。
不过，郭络罗氏的帖子，自然是递不到顾幺幺眼前的。
……
万岁之所以急着回宫，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宫里走了两位太嫔。
其实本来只有一位太嫔病着，宫里太医也是尽职照看着，没奈何太嫔年纪大了，一点点小病都折腾不起。..
等到这一位前脚先走了，另一位同她关系很要好的太嫔身子也撑不住了。
在宫里住了一辈子，防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这紫禁城里的女人们之间的关系，往往会分成两个极端。
要么斗得你死我活，要么便是亲如骨肉。
这两位老太嫔的关系，就属于后一种。
人老了，精神便也不济了，全靠一口气撑着——有了伙伴陪着，日子还能打发下去。
若是连个伴儿都没了,油枯灯灭，也就是几天的事。
这两位太嫔地位不算太高，从前万岁在的时候,也都只是贵人而已。
只不过是因为早些年生育有功——虽说后来小公主夭折了，到底也是比寻常贵人要有些资历的。
而且，毕竟是先帝的妃嫔——如今人没了，后事的打点也不能太敷衍。
养心殿后殿里，一排的绣房奴才跪在厚厚的地毯上，手里都恭恭敬敬的举着托盘，托盘里铺着素色锦缎。
锦缎上都是冬装——花缎、织金锦、妆花锦、闪缎……随着窗纸上透出的明莹的雪光，缎子上的花纹也不断的变换着。
颜色素淡，那就只能在花样上做文章。
顾幺幺对着镜子，被黛兰和尔曼两个人伺候着，换了几身衣裳，前后照着看了看——衣裳居然都宽大了。
都说老来子，最疼爱。
顾幺幺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但对于弘昼——她的心态的确和年轻时候不一样。
至少，这大半年来，虽然贵为皇后之尊，顾幺幺依旧常常亲自照顾弘昼。
倒不是不放心奶娘们看不好孩子——毕竟这些奶娘一个个也非等闲之辈，都是千挑万选才能到小阿哥身边来伺候的。
但是，每次顾幺幺抱着弘昼，看他肉嘟嘟的小脸依偎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被自己哄睡着，她就根本舍不得放下。
再加上富察氏那边刚刚出生的孩子——那还是个更小，更娇弱的奶娃娃呢。
顾幺幺又去看了好几次。
这么辛苦着，她自然就变瘦了一些。
变瘦了倒也好——毕竟，只有瘦瘦的才会有仙仙的气质。
虽然顾幺幺属于小骨架，很能藏肉的那一种身材。
但能瘦一点自然是瘦一点更好看。
针线房的人不配近皇后娘娘身，只能在旁边看着，又不断记下要修改的地方和尺寸。
分外仔细。
这都是精细活——毕竟万岁独宠皇后娘娘，三千宠爱在一身，什么好东西都是皇后娘娘这里独一份。
有的金贵料子，连针线房最有资历的老人都没见过。
这种料子，针线上稍不注意改错的尺寸，哪怕裁多了一丁点边角，也就没法再挽回了。
……
等到这一趟衣裳看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养心殿外，小太监们两两配合，一人扶着梯子，另一人去点灯。
不一会儿，殿宇下一盏盏宫灯都被点亮了。
灯火都掌上了，天也就黑透了——华丽的灯火掩映在紫禁城沉沉的夜色之中。
顾幺幺看着西洋钟上的时间差不多了，又看军机房那边，今儿一直到眼下这个时候，都没有小太监跑过来传话。
这表示万岁十有八九是能回来，陪她一起用膳了。
五格格也已经“午睡”醒了，揉了揉眼睛，在屋子里用了两块糕点，就说想要皇额娘。
她出来就找顾幺幺。
顾幺幺正站在后殿和前殿中间的长廊里，听见身后动静，一回头，就看五格格满脸倦意的过来，头上的小揪揪还有点乱着。
都没来得及梳理。
“皇额娘……”
五格格过来，小手一张，抱住顾幺幺的腰。
按照大部分孩子的情况来说：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应当是越来越不黏母亲的。
但是五格格好像正好反了过来。
如今，这小姑娘也已经七岁了，但是越发喜欢跟着顾幺幺，像个小尾巴似的到处跑。
估计是如今有了弘昼，五格格也怕皇额娘不再像从前那么关注她了——越怕失去，就会抓得越紧。
458 即济丹
顾幺幺低头摸了摸五格格的小脑袋，一抬头，就听见外面通传帝驾已经回来了。
她一高兴，直接就迎了出去。
五格格也傻乎乎的想跟着她往外，被乳母赶紧给抱住了。
夜色之中还在下着细碎的小雪——看着似乎不用撑伞，但是真的走出去了到了露天里，不一会儿眉睫之上便是一片湿意。
顾幺幺之前是在暖阁里的,身上的衣裳穿着单薄，胤禛看她居然穿的这样少就在雪天迎出来，立即让舆驾放下，匆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一伸手臂，把顾幺幺整整个人都裹进了他的大氅里：“快进去。”
尔曼和黛兰这时候也把皇后娘娘的斗篷给气喘吁吁地捧过来了。.
但是已经不用了——万岁牵着皇后娘娘的手，皇后娘娘牵着五格格的小手,一家三口径直就往后殿走去。
到了暖阁里,胤禛才把她从自己的大氅里给提出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桌边坐下。
今日顾幺幺特地让膳房做了素馅饺子——她这几天特别想吃饺子，还有汤圆。
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等到了正月十五吃汤圆才更应景，于是顾幺幺先让人去叫了饺子。
今天早膳，午膳都有煎饺——外皮煎的金黄金黄的，一口咬下去酥中带脆，别提滋味有多好了。
尤其是豆腐馅的煎饺，软软滑滑的豆腐裹上酸酸甜甜的酱，和金黄色的煎饺皮一起在舌尖上绽放美味……
到了晚上，顾幺幺怕煎饺油大，这才让膳房那边改成了下水饺。
水饺没有煎饺香，但是热量就低很多了。
五格格捧着饭碗，被侍膳奴才照顾着，用膳倒是很专心。
她安安静静的，不一会儿就已经自己吃饱了。
……
眼看着五格格被乳母带着出去，又把宫女们都打发了出去，胤禛伸手拍了拍身边。
看他这动作,顾幺幺将手里筷子一放，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地过来，挨在他身边坐下了。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只差没有小尾巴在身后摇动了。
瞧着她这样，胤禛一脸宠溺地笑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顾幺幺脸一红，刚想推开他，才看到旁边刚才伺候的奴才们早就被他打发出去了。
胤禛伸手揽着她的腰没有放开，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微微喘了一口气。
幸好椅面足够阔大，两个人挤在一起倒也能坐得下——但毕竟还是不舒服。
胤禛一伸手，就把顾幺幺给抱起来了，抱在了自己的膝上，一边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雍和宫现在要改成喇嘛庙的事情。
顾幺幺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瘫在他身上,另一只手在他的手心上轻轻划着圈圈,听他一边说着,一边她不自禁就想到了郭络罗氏。
提到郭络罗氏，胤禛的脸上便是掩不住的厌恶和不屑：“这时候知道嚷嚷了，何必当初呢？”
他只是冷笑。
老八那福晋，还有福晋的母家——当年在背后可没少出力呢。
顾幺幺很识相地住了口。
过一会儿，胤禛才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顾幺幺的脑袋，将她往自己的肩膀上又按了按——郭络罗氏……
呵呵，就是撇去老八的关系不谈，光是这个女人，也叫他足够厌恶。
强硬如他，最讨厌的就是同样强势的女人。
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不好，估计又是想到了老八老九那些陈年旧事，顾幺幺赶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又闲闲地说了一会儿如今弘昼有多么多么可爱，说着说着，果然就看胤禛脸色好转起来。
“朕还没去瞧瞧弘昼呢！”
胤禛微笑道。
顾幺幺以为他是要起身了，于是自己一伸手，拽住了旁边的椅子扶手，刚想挣扎地从他膝盖上起来，结果被他一拉。
她又重新跌进了胤禛的怀抱。
胤禛也没说别的，静静地抱了她好一会儿，又低头贴了贴她的脸颊，这才道：“先用膳，一会儿皇后陪朕去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亲手提起了桌上的筷子，先给顾幺幺喂了几口菜，瞧着她乖乖吃了，又看她眼神不住落在盘子里的饺子上，不由一笑。
顾幺幺本来以为水饺肯定没有蒸饺香，没想到膳房的手艺越发惊人——这素馅的水饺做的格外鲜美。
她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
两个人去看了弘昼，顾幺幺又去了五格格那里，瞧着小姑娘已经被奴才们伺候着洗漱过了，脸上洗的红扑扑的。
她看着五格格睡下了这才回来。
回到了暖阁里，胤禛也已经漱洗过了，正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佛经看——见顾幺幺进来了，他抬头对着皇后微微一笑。
等到顾幺幺坐下来，在床沿边，胤禛握住了她的手，正好就把刚才佛经上看到的段落讲给她听了。
顾幺幺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读佛学典籍了。
事实上，从雍正的佛学造诣来看，也的确印证了这一点——如果不是有长年的修为与阅读，不能达到，毕竟佛经卷帙浩繁，博大精深。
如今，他已经越发醉心佛法。
将雍和宫都改成了喇嘛庙，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前他睡前阅读的，从来都是文章奏折，但是现在已经全部都变成了佛经——不但阅读，还特地让造办处做了个在床头一伸手就能拿到书的书架子。
顾幺幺还记得前几天自己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胤禛坐在床头在读。
连早上要上朝之前，都要抓紧时间读上一些。
这……
……
不过，顾幺幺联想到历史上的雍正结局，就忍不住觉得：他还是这样醉心佛法吧！
若是开始信道——就得要结交道士，烧炼仙丹了。
丹药中含有大量的金属物质，比如铅和汞等等，长期服用不但会破坏身体器官，而且还会导致慢性中毒。
顾幺幺还记得历史上，雍正大约也就是登基做皇帝三、四年之后，就开始服用一种叫“即济丹”的仙丹。
他服用之后，不但自我感觉非常好，屡次夸赞为他炼丹的道士，还更以“仙丹”赏赐宗室亲信大臣。
顾幺幺想到这里，抬头沉沉地看了胤禛一眼。
459 真人
顾幺幺的担心，在半年之后就成了真。
胤禛身为九五之尊，天下已经没有不可称心愿之事。
除了长生。
雍正四年的夏天，有一位号称道教南宗紫阳派的祖师张伯端的多少多少代弟子——张真人，在万岁面前很得赏识。
胤禛对他大肆抬举，留在身边，常出入左右。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对着这位张真人都十分忌惮。
说回这位真人,他的祖师乃是道教南宗紫阳派的紫阳真人张伯端。
顾幺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愣了好一会儿神，隐隐地觉得这“紫阳真人”这四个字，似曾相识。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熟悉感了：那是因为在西游记里，就有个紫阳真人，曾经保护了朱紫国金圣宫娘娘的清白，以免被妖怪侵犯,最后让娘娘得以归国。
这不过，眼前这位“紫阳真人”肯定不是那一位了。
再说回眼前，没错，张真人之所以这么多万岁的宠，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光说不练是没用。
他开始给万岁炼丹了。
胤禛的修仙之路……到底还是开始了啊……
顾幺幺听着直发愁，晚上，胤禛从军机房回来，刚刚踏进了养心殿后殿，就看皇后笑脸盈盈地迎接了出来。
顾幺幺虽然想劝他，心思也不会直接流露在脸上。
大凡人随着年纪增长，总是会变得越来越固执己见，越来越难听进身边亲近的人的意见。
纵然是习惯常常自省的人，也很难做到完全不被岁月的流逝而改变心性。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已经登基了好几年，局势稳定，大权在握的帝王。
顾幺幺决定先探探深浅。
晚膳用的清淡——一道清蒸鲈鱼做的有滋有味，胤禛动了好几筷子。
鱼肉鲜嫩，火腿切成与笋片大小相近的片，码在鱼身上,再配上香菇,家常又美味。
另外还有鸡丝凉面、百合绿豆粥、莲子羹、荷花酥……
顾幺幺看着胤禛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那道荷花酥炸的很不错，他还给她夹了好几个，于是顾幺幺趁着莲子羹上来的时候，抬了抬手，就让旁边伺候的奴才都下去了。
她亲自抬手给万岁盛了一碗莲子羹。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圆明园如今占地颇广，湖光山色，里面也是有荷塘的。
虽说还达不到十里荷花的盛景，但是莲子也有不少。
不过，那里的莲子肯定入不了御膳房的眼，这里做的莲子羹，用的是浙江武义宣平特产的“宣莲”。
新鲜采摘的莲子，粒大饱满、白净细嫩、肉酥味美，唯一能相媲美的，眼下，只有福建建宁的建莲。
膳房做莲子羹的时候,开始还会小心地去除带有苦味的莲心，避免吃起来有杂味涩味。。
但是后来皇后就不让了。
说是莲心养人,可以清热安神、清心火、平肝火——正好适合万岁用。
平日里在朝堂时候——尤其是面对蠢又不得力的大臣的时候，他就没少有焦躁的时候。
真正发火的时候，连苏培盛都在旁边吓得颤了三颤。
不过，如今随着万岁沉迷修仙——果然发火的时候也少了许多。
顾幺幺想到这里，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该怎么劝他呢？
总不能直接对着他说：皇上，历史上的您，很有可能是死于丹药服用过多，重金属中毒而亡哦！所以赶紧快放弃修仙吧。
这……
也不能劝他说只要是凡人肉体，就不可能一直不死，长生不老压根儿就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现在既然开始修仙，很明显便是笃定相信有这么一种可能。
无论是想要用利益、还是想要用道理，都是说服不了他的。
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她在这儿打着腹稿，，胤禛倒是没注意，等到用完了膳，他扶着皇后的肩膀拍了拍，还以为她是白日里哄着弘昼疲倦了，于是很体贴地喊了宫女进来伺候皇后洗漱。
他自己亲自过去看了看弘昼。
小阿哥的屋子里，弘昼早就已经睡下了，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几个奶娘嬷嬷眼睛睁的老大地在旁边守着，差点连万岁过来了都没注意。
等到苏培盛咳嗽了一声，几个人唬得赶紧过来磕头请安了。
胤禛过去瞧弘昼，就看他一只小手胖嘟嘟地举在头顶，显然是热了——肚子上担着小被子，容易着凉的地方都给盖住了。
真可爱。
胤禛俯身含笑，满眼疼爱地看了小儿子好一会儿，对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吭声，然后轻手轻脚的出去。
“弘昼如今长得越来越好了，等到再过几年，趁着朕还没老，也能带这小子出去走走！”
他进了暖阁，对着顾幺幺笑着道。
父亲带着儿子——就像以前弘昀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带着弘昀出去跑马。
想到那些父子两人纵马大笑，意气风发的回忆，胤禛脸上的笑容更慈爱了几分。
顾幺幺这时候已经洗漱好了，头发上还微微有着湿润的水意——黛兰和尔曼一人手中拿了一块大的干帕子，在旁边给她擦着。
顾幺幺看他高兴，笑着也凑了一句趣：“是弘昀他们的福气，有这样疼他们的好阿玛。”
这样一说，胤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顾幺幺心不在焉，抬了抬手让奴才们出去，尔曼和黛兰见皇后娘娘示意，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干手巾，行了礼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胤禛走过来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背，很疼爱的弯下腰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这衣裳要换，都熏湿了。”
头发刚才是七八分干，总还有些湿意的——这么在背上捂着，就容易受凉。
顾幺幺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想着这算是个好机会，于是状若无意地道：“对了，臣妾最近听说，万岁身边有位张真人……”
她说别的倒也就罢了。
一说这个，胤禛顿时就来精神了。
顾幺幺看着他的表情，简直和追星少女听到别人提到自家爱豆时候的表情如出一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幺幺，你听朕说！”
胤禛站起来就道：“金丹大道、性命兼修、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他口气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全然不顾皇后在旁边笑容渐渐凝固。
顾幺幺微微动了动嘴唇，竟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从中找到缝隙来打断胤禛
倘若这时候顾幺幺面前有面镜子的话，她相信自己现在一定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
460 皇后爱朕
胤禛说了好一会儿，顾幺幺努力的去理解着，大概明白了他表达的意思。
内丹修炼要处理好心、意、精、气、神这五者的关系，所谓心为君，神为主，气为用，精从气,意为媒……
顾幺幺总结了一下胤禛的意思，他是想说——所谓性，佛学禅宗的本心本性是一种；道家的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也是一种。
所谓命，就是爱惜自己的身体五脏。
不过，按照顾幺幺的理解——爱惜身体就应当好好锻炼，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持愉悦的心情。
但是胤禛如今却认为——服用丹药才是最有用的。
他在顾幺幺面前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之后，忽然就话锋一转，过来扶着顾幺幺的肩膀：“那丹药很好，朕改日给你也拿一颗来。”
顾幺幺有点欲哭无泪，抬头看着胤禛，就看他神情不但认真，而且很是得意。
那意思仿佛是把天下什么最好的东西拿来了。
也是，若是不珍贵的话。他刚才就会说“给皇后拿一些来。”
而不是“拿一颗。”
顾幺幺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胤禛如今这状态，再不想办法阻拦是肯定不行了。
看看他这神情，简直和那些买保健品的顾客没什么区别。
她记得以前，自己还没有穿越的时候，经常能在手机上看见这种新闻——什么天价保健品其实只是维生素C。
但是关键是，那些卖出高价的保健品也都只是用普通的维C来充当，购买的人最多也只是损失钱财而已，不会伤命。
但是胤禛要是再这么吃丹药吃下去，重金属伤了身子，那就无可挽回了。
她想要起身,却被胤禛按住了,没让她起来：“皇后还要谢恩呀？”
他瞧着顾幺，满眼温柔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情似水：“朕一向待你如何，皇后又不是不知道，如此金贵之物，朕自然与你共享。”
顾幺幺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就这么被他按在床沿边上，抬头看着胤禛：“万岁，臣妾有几句话想说。”
胤禛本来还在按着顾幺幺，瞧着她微微笑，听她忽然这么说了，他脸上的神情诧异了一下，收敛了笑意：“皇后这是想说什么？”
顾幺幺站起来先跪下了。
胤禛猝不及防，赶紧伸手先将她用力地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顾幺幺抬头看着他道：“弘昀年幼之时，臣妾还记得万岁常常教导他，进了宫里上书房之后，应当谨言慎行,因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覆水难收，言词既出于口，便再也不可收回。”
胤禛沉默了一瞬，扶着顾幺幺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皇后说的没错。”
顾幺幺握住他的手：“万岁这说的是大道理，臣妾口才不好，却只想说一个小想法——臣妾觉得，就和这覆水难收的道理一样：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人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也一样吐不出来。”
她顿了顿：“万岁如今入口的丹药，既然滚下了喉咙，便再也不可能取出——任由其在五脏六腑之间发挥效用，如此一颗颗、一天天、一月月的累积，万岁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如何能保证这金丹万无一失？
是药尚有三分毒，更何况万岁本来无疾，五脏六腑也正处于安泰调和之境，忽然多了这许多金丹下肚……”她说到最后，越说越急，又看着胤禛的脸色也黑了下来，一副明明很扫兴，但是为了顾及皇后的心情又不得不掩饰的样子。
顾幺幺忍不住鼻子也酸了。
顾幺幺觉得自己这一番劝说水平一点都不高，只不过是磕磕巴巴的，把她想表达的意思给表达了出来而已。
毕竟，胤禛也是缜密的性子，这些细节连她顾幺幺都能想到，难道万岁想不到么？
想到那些重金属物质一天一天的在他的体内积累，一天一天损害他的内脏，顾幺幺一咬嘴唇。
不行！
不管是哭还是求还是耍赖，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得尽量劝他不要再用丹药了。
她拉着他的袖子，一着急，眼泪就落了下来：“万岁！”
胤禛看着她。
他刚才脸色还是不大好看的，但是看见皇后一哭，赶紧就伸手给她擦眼泪了：“乖啊，不哭了，哭了伤身！”
从前弘历出事的时候，皇后哭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眼睛都不大好了。
身子也虚。
太医过来诊脉的时候，也是对着万岁说，务必要让皇后顺心，多哭伤身。
胤禛从此就牢牢的记住了。
……
顾幺幺吸了一下鼻子，就看胤禛已经急了。
她只要哭起来，就特别有用！
顾幺幺微微转过了身子，一只手按在心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拼命的往下滚，但是还是拼命的压抑着自己不发出大的啜泣声。
就是不停的抽噎。
她每次这样哭的时候，胤禛就会特别心疼。
果然，胤禛心疼的不行，起身过来哄她了。
顾幺幺用帕子捂住脸，扭过身子去躲开他的手：“臣妾已经没了三格格、没了弘历……臣妾不能再……万岁若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臣妾……”
她说到这里，想到失去的两个孩子，心中仿佛被一把刀猛地刺中了，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如电流一般，从她的心到了全身各处。
顾幺幺放声大哭起来。
胤禛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伸手用力将她的肩膀扳了过来，搂在自己的怀里，低头贴着她的额头，低低叹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胤禛沉声道：“幺幺如此爱朕，幺幺之心，朕亦知晓——让朕想一想。”
顾幺幺顿时就点头了。
按照胤禛的性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是缓兵之计。
也不是敷衍。
而是他心中确实已经不再像开始那么坚持了。
……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宫女们放下了重重帘幕，轻手轻脚地出去。
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片。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宫女们放下了重重帘幕，轻手轻脚地出去。
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片。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宫女们放下了重重帘幕，轻手轻脚地出去。
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片。
461 七年南巡
三年后。
……
雍正七年，初夏。
早上时候下了一场小雨，顾幺幺迷迷糊糊还在枕上的时候，就听见胤禛起身准备上朝的动静。
怕吵醒了顾幺幺，他动作都是极轻的。
那时候窗外就已经有雨声了。
此时，九州清晏后园的地砖湿漉漉的，就跟上了一层油似的。
雨后的空气是那么新鲜，一丝一丝的风儿扑面而来，夹着一股花香的甜味儿，又带着草木的清香。
还有泥土的湿意。那是一种明澈、清透又阴郁的香气。
顾幺幺坐在檐下，微微扬起了脸，闭上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皇后身后，五格格娉娉婷婷地从殿里走出——她如今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了，青丝紧紧地挽紧在头顶，一身华丽的碎金缎旗装衬托得她肤色越发莹白。
她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柳叶眉很淡，倘若不借助画眉，那眉毛几乎便没了什么存在感。
五格格的眼睛虽然不大，却很灵动，和她额娘当年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沉静谨慎，少了几分热情与果敢。
此时，五格格正默默地注视着皇额娘的背影，忽然腿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一双热乎乎的小手从后面伸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五格格低下头，就看见一张可爱的小脸，对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姐姐抱！”
是弘昼。
弘昼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肉嘟嘟的脸蛋上，一张小嘴总是停不下来。
他今年才四岁，但是白白胖胖，已经很有些重量，跟个肉团子似的，偏偏还是个小馋猫，尤其最喜欢吃各种小甜点。
五格格其实去年就不怎么抱得动他了。
记得今年过年时候，弘昼也是黏着五格格，要姐姐抱。
那天下雪，五格格站在雪地里，本来脚下就不稳，好不容易把弘昼给抱了起来，才走了没几步，她腿直打哆嗦，结果脚下一滑，直接摔在了雪地里。
还好雪下的特别厚，铺在地上就跟一层软绵被似的。
弘昼摔倒是没摔痛，但是给吓到了——当场就哇哇大哭起来。
一群奶娘嬷嬷，宫女太监们心都快从胸腔里给跳出来了。
在那之后，五格格就不怎么敢抱弘昼了。
……
弘昼看五姐姐没有抱他，一双明净的眸子里略微露出了失望。
他绕过了五格格，往皇额娘那里跑过去了：“皇额娘……”
顾幺幺被打断了思绪，回头就看见弘昼已经扑过来了——这胖小子黏在自己怀里，滚来滚去，笑得咯咯咯咯的，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开心事。
顾幺幺搂紧了怀里的小儿子，低头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
她心里还想着万岁这一次南巡的事情。
本来，去年万岁就准备南巡了，但是碰上了选秀，两下里时间正好冲撞了。
他替儿子们选了几个侧福晋，又塞了几个格格进府，自己宫里倒是没怎么进人。
后宫妃嫔们都庆幸万分。
毕竟，如今她们能在万岁面前还有几分薄面，靠的也就是从潜伏府邸老人的一些旧情了。
说起来也是心酸的很——她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年年轻的时候了，虽然没有生育，但毕竟也是做外婆、奶奶辈的人了。
面容上早就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要是水灵新鲜的新人一进来，万岁只怕连最后那么一点情分也记不得了。
宫里哪里还有她们的立锥之地？
……
这是去年的事。
今年一开年，又出了好几件事：诚亲王允祉索贿事发，数额骇人，满朝震惊。万岁大怒，将其降为郡王，拘其子弘晟于宗人府。
顾幺幺还记得那几天他回来的时候，说到这事儿，气的手都直抖。
此外，因为恒亲王允祺世子弘升据说也参与了其中，各种覆案查办之后，证据确凿，恒亲王泣涕上书，苦苦哀求。
念着这位五哥过去的情分，胤禛于是只将弘升削去了世子爵位。
二月，胤禛削隆科多爵。
三月，万岁封了十七弟允礼为亲王，设咸安宫官学，同时让允礼来负责。
所谓咸安公官学，就是挑选景山官学生及内务府三旗佐领、管领下十三岁至二十三岁俊秀者九十名入学，习满、汉文及骑射，每过五年就会有亲王及大臣来主持考试，若是考取了进士或侍卫，中枢等官，就可以出学。
这么一番下来，整个紫禁城里热闹透了。
本来想着春光明媚时下江南，也只能一拖再拖了。
……
中午时候，二格格进宫来见顾幺幺了，还带着小外孙。
二格格的孩子和弘昼差不了几岁，两个娃娃玩的极好，完全不顾辈分，手拉着手抱在一起，一会儿在地毯上摔滚，一会儿又凑到一处去看小玩具。
娃娃和娃娃玩在一起，乳母倒是轻松了不少，只要在旁边看着他们，别出危险就行。
暖阁里，二格格陪着顾幺幺用了午膳，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家常闲话，顾幺幺眼看着二格格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她眼皮也沉的快睁不开了。
平日在府里的时候，这个点差不多就该午睡了。
“来，额娘带你睡一会儿！”
顾幺幺让人放下了床幔帐子，坐在床沿上就伸手拍了拍身边。
二格格有意想逗皇额娘开心，于是故意做出一副小女儿态，也顾不得满头珠翠，低头往顾幺幺怀里钻去。
……
下午时候，午睡起来的顾幺幺还有些懒洋洋的。
她斜依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几十个宫女进进出出的在殿里殿外地伺候着。
送走了公主，尔曼捧着一碗莲子羹，伺候着皇后娘娘喝了好几口，就听外面说裕嫔娘娘捧着最近才抄写的经书，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顾幺幺本来想说不见，随便找个借口把裕嫔给打发走，但是想了想，还是让人把裕嫔给请进来了。
宫里的一些事务都是宁妃在帮着打点，顾幺幺明白——裕嫔这时候找来，还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也想恳求皇后娘娘在万岁面前张张口，允许万岁南巡带着她。
毕竟，万岁那么宠爱皇后娘娘，只要皇后娘娘开了口，万岁不可能不给皇后这个面子。
但是裕嫔不知道，万岁这一次南巡——声势可并不想弄得像先帝在时那么大。
天子，本就是万人瞩目。
众人皆在暗处，而天子独明，万岁想要一切从简才好。
事从简，人也从简。
只带他最想带的人。
462 东船西舫悄无言
只说了几句，裕嫔已经意识到这一次是自己心大了——她坐在绣墩上，尴尬地换了一个姿势。
但是宫女们已经重重叠叠地围着皇后，遮掩得裕嫔已经都快瞧不见皇后了。
裕嫔磨蹭了半晌，终究是悻悻地起了身，刚想跪安，倒是皇后开口了——说是让人将前阵子送来的好皮子择几样给裕嫔拿去，以备秋装。
裕嫔受宠若惊，赶紧起来谢恩。
别看眼下才是初夏，但贵人们的新衣裳提前半年先准备起来，都已经算晚的了。
毕竟越是繁复的花样，人工越得耗时间呢。
从皇后这里出来，裕嫔行走在朱红的宫墙之下，心中百感交集。
这么些年了，宫里不是没有人嫉妒羡慕恨皇后。
纵然皇后待人并无半分跋扈之处，主持后宫事务也是一应公平在理。
裕嫔的视线落在了身边宫女手中捧着的皮子上。
的确是好东西不错。
但皇后这么一点恩惠，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对谁，都是大方的。
除了她的男人。
她牢牢地把持着万岁——不愿意分给任何人一杯羹，就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众人恨她妒她了。
……
雍正七年夏，万岁携皇后及亲要大臣南巡。
太子监国。
先帝在的时候，曾经南巡了六次，时间跨度长达了二十三年，而到了当今天子——这还是第一次呢。
一路上，帝驾所到之处，百姓们都想一睹天子风采。
康熙时期，黄河泛滥，夏季尤甚，万岁六次南巡，不仅是下江南，也是一路南巡治河——对黄河流域进行实际的考察和调研，监督黄河治理工程，
其次才是安抚民心、笼络人才。
而胤禛这一次也差不多。
顾幺幺搂着弘昼，坐在车中，就看外面所达之处，御道之旁，尽管护卫重重，但还是挡不住兴奋激动的人群。
若不是皇上出了紫禁城，下了江南，等闲百姓谁又能有这机会，亲眼瞅一瞅皇上长什么样呢？
这边人头攒动，另外一边，还有当地官员准备的丝竹宴饮，还有一些白发老人被子孙们扶着，颤颤巍巍的过来磕头，祝皇上长命百岁，寿与天齐。
顾幺幺严重怀疑这些都是当地官员给找来的。
老人们的一番吉祥话显然是刚刚才被教过的，虽然说的难免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却让万岁很高兴。
雍正四年的时候，虽然在皇后的恳求和劝说下，胤禛恋恋不舍地停止了继续服用丹药，但是宫中谈佛论道之风，确实一直没有停歇。
毕竟，到了如今这年纪了，说长生才是让人觉得最吉利的。
……
看着人越来越多了，护军们在皇后车架旁边重重保卫，弘昼还挺好奇，伸着小手要去掀起马车窗帘子，想趴在马车窗上看，也被顾幺幺给按住了。
又过了几天，换了水路了。
一路湖光山色，风景甚佳。
虽然万岁一路都嘱咐不可扰民，但毕竟天子出行，官员们谁又可能真的“从简”？
相反，正因为万岁再三强调不要张扬。
于是官员们的准备：既要低调，又要不失皇家气派。
这就更麻烦了。
……
夜幕降临。
画舫灯火星星点点，顾幺幺好不容易给弘昼讲完了故事，哄着小儿子睡下了，正想出去走走。
于是她被一大群宫女簇拥着，从满覆流苏璎珞的画舫舱里出来，就看天上明月，满如银盘，倒映在湖水之中，满湖水光月光，粼粼合在了一起，碧波万顷，无边无际。
隐隐的还能听见两岸山间有长吟之声。
这是在圆明园里怎么也看不见的景致——顾幺幺静静的站在画舫船头，瞧得正出神，就听见身边人全部都跪下去给万岁请安了。
顾幺幺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觉得肩膀上一暖。
是胤禛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
水面风平浪静，画坊行驶的又极缓，顾幺幺走了几步，还是微微脚下晃了一下，被胤禛给揽住了腰。
两人在画舫船头的小案旁坐下，不一会儿，细细碎碎十几只小碗已经送上来了。
都是用江南应时水果做成的水果冻。
水果冻装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碗里，被水光月光映照着，看上去跟各种颜色的宝石似的。
一桌子甜甜的口味，都是皇后喜欢的。
“来。”
胤禛伸手拍了拍身边，让顾幺幺坐过来，然后拿了小银勺就要亲手喂她。
平日在宫里倒也就罢了，但如今是在外面，顾幺幺大窘，下意识的就往旁边看了一眼。
奴才们早就已经往后退了好大一块地儿了。
胤禛一笑，无所顾忌地握着她的手，任凭这画舫在湖光山色之中缓缓移动，只听水声微微。
隔了一会儿，隐隐还能听见弘昼在里面叫嚷的声音。
估计是小家伙没睡沉，中途醒过来，看见皇额娘不在身边。
不过，这小胖子很好哄——果然，不一会儿，叫嚷声就小了下去。
是乳母和嬷嬷们哄着弘昼又重新睡着了。
……
胤禛忍不住低沉笑起来：“弘昀小时候可没这小胖子好对付！”
这话一说，顾幺幺也噗嗤乐了。
弘昀小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康熙四十二年。
如今想起来，简直就跟上辈子的事似的。
时光的流逝可真是无情啊。
如今，弘昀的孩子都比弘昀那时候大了。
再往前想想，康熙三十七年的时候，她才刚刚穿越到了这个时空，来到了四皇子府里的后院。
两个人一边说着往事，顾幺幺似乎是觉得有点冷了，她缩了缩肩膀，往旁边胤禛的怀里钻了钻。
胤禛立即拥住了她。
她向后倒在他的肩窝里，看着漫天的星光，由着他的下巴在她发顶心轻轻挨擦，然后她就觉得脖子旁边暖了一下。
是胤禛低下头来，在她颈侧轻轻亲了一口。
气氛正好，她忽然就听他似笑非笑地冒出了一句：“话说回来——当年朕刚刚从外面回府，第一次召见你，你那是真傻……还是装傻？”
顾幺幺一下就卡壳了。
她从他肩膀上起来，盯着他看，在这一瞬间——数十年往事如流水。
她清了清喉咙，眨了眨眼睛，对着胤禛很严肃地道：“臣妾不记得了。”
讨厌，拒绝回答！
胤禛开始还勉强绷着脸，后来看她紧张得眼珠子咕噜噜直转，活脱脱像个小狐狸似的，他一直憋着的笑意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顾幺幺倒是不乐意了，拿了手指直戳他胸口，又去伸手捏他的脸——怎么这样啊！
不能这么捉弄人的！
一伸手，他把她搂进了怀里来，想着当年许多事，依旧幕幕在心头——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被他抱在膝盖上，抱着抱着就放不下手了。
纵然耍小心眼，也不过只是想生存下去。
让人想着都觉得心酸。
顾幺幺搂住了他的脖子，窝进了他的怀里，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一会儿，才觉得后脖颈上暖了一下。
是胤禛低下头来亲了亲皇后的后脖颈，温柔地道：“晚上风凉，朕抱你回去说。”
他抱起当年的小姑娘，起身就往画舫里回去了。
……
湖上波光月影，万岁御舫犹如一座移动的巨大楼阁，随着夜深沉，画舫上灯火渐暗。
重重护军无声无息地围绕在周围。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全文完）
－－－－－－题外话－－－－－－
故事结束啦！
没有打算一直写到男女主都离开人世，那样难免又得悲伤了
所以设计了这样一个结局。
谢谢小伙伴们九个月以来的陪伴，谢谢大家给这本书投的票和打赏，感谢！！
这本书是从去年12月下旬开始的，到现在秋风起，又是一轮冬春夏秋的轮回，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