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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洪刘华     唐宋传奇txt下载     唐宋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美梦成真

    且说晋王准备接驾已久,正与诸将说话间,忽报马禀曰:“车驾已到,离城不远。”晋王忙令召集众诸侯,文官武将一齐拥出长安,迎接圣驾入城。正是:

    一从兵变避西祁,

    几向斜阳哽咽悲,

    鬓发虚过新岁月,

    梦魂常绕旧宫闱,

    青琐忽传唐将捷,

    黎民重睹汉官仪,

    舆图此日归天府,

    四海颙颙乐际熙。

    帝升御座,即命将黄巢姬妾等捕至楼下,约有二、三十人,僖宗望将下去,统是花容惨淡玉貌凄惶。美人薄命天子无情!僖宗当下开口宣问道:“汝等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如何从贼?”

    众人莫敢应声.谁知跪在前面第一人举首振喉道:“狂贼凶悖,国家动数十万大众不能剿除,竟致失守宗祧,播迁巴蜀。试想陛下君临宇宙,抚有万乘尚且不能拒贼,乃反责女子。女子有罪当诛,满朝公卿将从何处置?【问得好!】”

    僖宗听了变嗔为怒,即传谕左右概令处斩,自己返驾入宫。可怜数十个美人儿只为一念偷生,屈身从贼,终难免刀头一死。临刑时吏役多生悯惜,争与药酒,各犯且泣且饮,统皆昏醉。独为首的妇女不饮不泣,毅然就刑。刀光闪处,螓首蛾眉,都成幻影。可怜可怜!

    比起被杀的女子,有位名叫韩翠苹的宫女显然幸运得多。韩翠苹因深宫闭锁寂寞无聊,深感青春虚掷,无限哀怨。一日,她从秋日的落叶中撷取一片红叶,在上面题了一首诗,放入御渠中,使之随水流出宫墙。这片红叶正好被赴京赶考的秀才于佑拾得。他仔细一看,红叶上有动人的诗句。诗云:

    流水何太急,

    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

    好去到人间。

    于佑见字迹娟秀,猜想是宫女所作,并对诗中流露出的文采很是赞赏。于是他也在一片红叶上题写一诗,走至宫墙外的御渠上游,将其放入水中。诗云:

    愁见莺啼柳絮飞,

    上阳宫里断肠时。

    君恩不禁东流水,

    叶上题诗寄与谁?

    从此以后,于佑日夜想念写诗的女子,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友人见之惊问其故。于佑以红叶诗言之。友人大笑曰:“你真是个蠢货!那个写诗的人,又不是对你有意。你偶然得到它,何必思念到这种地步?你即使再喜欢她,禁宫深院,长上翅膀你也不敢去啊!”于佑道:“天虽高而听卑,人若有志,天必从人之愿也!”友人大笑而去。

    于佑后来又多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没考中,于是到河中贵人韩泳家中做些文墨工作,得到的钱帛勉强能够自给,这样过了很长时间。一天,韩泳把于佑召来对他说:“皇宫中有三千宫女因得罪朝庭,皇上将她们赶出来嫁人。有位姓韩的宫人与我同姓,年方三十,姿色艳丽,现在就住在我家,我让她嫁给你如何?于佑道:“穷困书生,寄食门下,无以为报,安敢复望如此?”韩泳即派人通知媒人,并帮助于佑准备聘礼,让二人结为夫妇。

    结婚那天,于佑见韩采苹嫁妆丰厚,人也长得漂亮,自以为误人仙境,神魂颠倒。一日,韩采苹在于佑的画笥中看见有片自己题诗的红叶,问是哪里得来?于佑如实相告。韩采苹说:“妾在宫中时,也曾于水中得到一片红叶,不知是何人所为。”于是,二人各取红叶相对观看。叶上墨迹犹新,正是各自当年所写。两人相向默然垂泪,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韩采苹悲喜交加,提笔又写诗一首:

    一联佳句题流水,

    十载幽思满素怀。

    今日却成鸾凤友,

    方知红叶是良媒。

    后来韩采苹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好学都做了官,女儿也嫁了好人家。与被杀的嫔妃相比,韩采苹不知幸福多少!宰相张濬曾作诗曰:

    长安百万户,御水日东注。

    水上有红叶,子独得佳句。

    子复题脱叶,流入宫中去。

    深宫千万人,叶归韩氏处。

    出宫三千人,韩氏籍中数。

    回首谢君恩,泪洒胭脂雨。

    寓居贵人家,方与子相遇。

    通媒六礼县,百岁为夫妇。

    儿女满眼前,青紫盈门户。

    兹事自古无,可以传千古。

    还有一件奇事:长安有一家在西市卖汤药的,用的是平常药,不过几味,不限制药方和脉象,不问是什么病痛,一百文卖一付,千种疾病服下就好。这家药坊常年在宽敞的宅院中设置大锅,白天黑夜地锉、砍、煎、煮供给汤药,没有一点空闲。人们不管远近都纷纷前来买药。

    田令孜侍驾归来后得病,海内的医生及宫中御医都让他看遍了,全都诊断不出来他患的是什么病。一日他的亲信对田令孜说:“西市卖汤药,不妨试一下。“田令孜说:“可以。“于是派仆人骑马去取药。仆人拿到药后策马回来,将要到牌坊附近的时候,马颠簸不停,药全撒了。仆人惧怕主人威严难以交待,于是到一染坊乞求一瓶染料残液带了回去,田令孜服下病就好了。田令孜厚赏了这家药坊。药坊声价比以前更高了。

    还有一位诗人名叫秦韬玉,生卒年不详,字中明,京兆长安人,或云郃阳人,出生于尚武世家,父为左军军将。少有词藻,工歌吟,却累举不第,后谄附田令孜充当幕僚,官至丞郎,判盐铁。黄巢起义军攻占长安后,秦韬玉跟从僖宗入蜀,中和二年特赐进士及第,编入春榜。田令孜又擢其为工部侍郎,他有一首诗特别有名: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首诗以语意双关、含蕴丰富为后人传诵。全篇都是一个未嫁贫女的独白,倾诉她抑郁惆怅的心情,而字里行间却流露出诗人怀才不遇、寄人篱下的感恨。

    闲言叙过.却说唐僖宗自蜀还都,数日后宣晋王上殿,抚慰勤劳,仍享晋王之爵,另赐并、沁、辽、朔四州之地,所输赋税以克禄享。封周德威为大司马,即日随朝。封李存孝为大唐护国勇南公,其余文武将校俱有封赏,各就任所勿留京师。众诸侯文武于午门外听罢圣旨,伏阙谢恩讫,先后离开京城。

    晋王因人马众多分批离开,约于汴梁城北会齐。次日与存孝话别,存孝曰:“父王经过汴梁,儿不在面前,朱温设计诡骗,切宜提防,不可误中奸计。”晋王曰:“此事不妨,吾儿宜早来相会!”言毕领兵而去。

第三十一章 衣锦还乡

    却说朱温留治汴州,偶然想起家中老母,即遣兵役百人,带着车马至萧县刘崇家,迎母王氏,并及崇母。

    刘崇家素居乡僻,虽经地方变乱,还幸地非冲要,不遭焚掠,所以全家无恙。惟自朱温弟兄去后,一别五载,杳无信息。全昱却已娶妻生子,始终不离崇家。朱母时常惦念两儿,四处托人探问,或说是往做强盗,或说是已死岭南,究竟没有的确音信。及汴使到了门前,车声辘辘,马声萧萧,吓得村中人民都弃家遁走,还道大祸临头,不是大盗进村劫掠,就是乱兵过路骚扰,连刘崇阖家老小,也觉惊惶万分。嗣经汴使入门,谓奉汴帅差遣,来迎朱太夫人及刘太夫人。朱母心虚胆怯,误听使言,疑是两儿为盗,被官拿住,复来搜捕家属,急得魂魄飞扬,奔向灶下躲住,杀鸡似的乱抖。还是刘崇略有胆识,出去问明汴使,才知朱温已为国立功,官拜汴州节度使,特来迎接太夫人。

    当下入报朱母,四处找寻,方在灶下觅着,即将来使所言一一陈述,朱母尚是未信,且颤且语道:“朱……朱三,落拓无行,不知他何处作贼送掉性命!哪里能致富贵?汴州镇帅恐非我儿,想是来使弄错。冒充官属要问死罪呢!”

    刘崇母亲在旁却从容说道:“我说朱三不是常人,如今做了汴帅,有何不确!朱母朱母,我如今要称你做太夫人了!一人有福,得挈千人,我刘氏一门,全仗太夫人照庇!”

    说至此,便向朱母敛衽称贺。朱母慌忙答礼道:“怕不要折杀老奴!”

    崇母握朱母手,定要她走出厅堂,自去问明,朱母方硬了头皮随崇母出来。崇母笑语汴使道:“朱太夫人出来了!”

    汴使向朱母下拜,并询及崇母,知是刘太夫人,也一并行礼。且将朱温前次从贼,后次归正,如何建功,如何拜爵等情,一一详述无遗。朱母方才肯信,喜极而泣。

    汴使复呈上盛服两套,请两母更衣上车,即日起程。朱母道:“尚有长儿全昱,及刘氏一家,难道绝不提及吗?”

    汴使道:“节帅俟两夫人到汴,自然更有后命。”

    朱母乃与刘母入内,易了服饰,复出门登车而去。萧县离汴城不远,止有一二日路程即可到汴。距汴十里,朱温已排着全副仪仗,亲来迎接两母。既见两母到来,便下马施礼,问过了安,随即让两车先行,自己上马后随。道旁人民,都啧啧叹羡,称为盛事。及到了城中,趋入军辕,温复下马,扶二母登堂,盛筵接风。刘母坐左,朱母坐右,朱温唤出妻室张氏,拜过两母,方与张氏并坐下首,陪两母欢饮。

    酒过数巡,朱母问及朱存。温答道:“母亲既得生温,还要问他做甚?

    朱母道:“彼此同是骨肉,奈何忘怀!”

    朱温泣道:“二兄一直随我左右,数年前不幸在混战中身亡。二哥现有两子友宁、友伦在我军中,我与儿子一般看待。”说完即令诸子及女儿瑶花拜见两位奶奶。朱母又悲又喜,泪如雨下。接着又说:“汝兄全昱尚在刘家,他亦生有三子,长名友谅,次名友能,又次名友诲。汝兄只会种田,虽然勤勉,仍旧一贫如洗。汝既发达,应该顾念兄长。况且刘家主人,也养你好几年,刘太夫人如何待你,你也应当记着。今日该如何报德呢?”

    朱温笑道:“这也何劳母亲嘱咐,自然安乐与共了。”乃于军辕中腾出静室奉二母居住;且更派人送刘崇金千两,赠全昱金亦千两。

    唐僖宗自蜀还都,改元光启,大封功臣。朱温得封沛郡侯,同平章事。朱温母封晋国太夫人,大哥全昱亦得封官。就是刘崇母子,因温代请恩赐,俱沐荣封。朱温奉觞母前,上寿称庆,且语母亲道:“朱五经一生辛苦,不得一第,今有子为节度使,总算是显亲扬名,不辱先人了!”言毕大笑。

    朱母见他意气扬扬,却有些忍耐不住说道:“你能至此,好算为先人吐气;但你的行谊,恐怕未必能及先人呢。”朱温听了不悦,但又不好与母亲动气。

    先是温母在汴,尝戒朱温妄加淫戮。朱温虽未肯全听,尚有三分谨慎。后来温母得病身亡,温失了慈训,未免任性横行。还亏妻室张氏贤明谨饬,动遵礼法,无论内外政事,辄加干涉。温本宠爱异常,更因张氏所料语多奇中,朱温越加敬畏,凡一举一动,多向闺门受教。有时朱温已督兵出行,途次接着汴使,说是奉张夫人命,召还大王,朱温即勒马回军。就是平时侍妾也不过三五人,未敢贪得无厌。古人谓以柔克刚,如温妻张氏,真是得此秘诀。

    却说李克用回军河东路过汴州,晋王传令安营,等存孝的兵马来到会齐。时汴梁节度使朱温正坐堂上,忽一人进报:“北门外泥脱岗,晋王人马在那里安营。”

    朱温大叫:“取我兵器来,报昔年鸦馆楼夺带之仇!【忘人大恩记人小过】”家佣朱义言道:“节帅,你不知那李存孝的利害?他是晋王李克用的养子,号十三太保,拜飞虎将军、勇南公,领三千飞虎军。此人身材瘦小、力大无穷,擅使一柄毕燕挝,天下无人能在他手上走过三回合,是李元霸式的人物。李存孝收服的两员部将,一个叫薛阿檀,一个叫安休休,均有万夫不当之勇。在讨伐黄巢起义军时,李存孝率十八骑冲进长安、焚烧粮仓,把黄巢军杀得片甲不留。你若恼了他,杀进汴梁城来,那时悔之晚矣。”朱温正在疑惑,又有人报:“李存孝不在营里。”朱温听得没有存孝,就定一计,写了一封书,叫朱义去请晋王赴宴。

    朱义持书径往泥脱岗来。见晋王叩头道:“汴梁节度使朱温差臣上书。”晋王拆开来书,看其来意。书云:

    钦差镇守汴梁城节度使朱温,顿首百拜大王麾下:

    臣自鸦馆楼不能强效容悦,批鳞获咎,诚有不堪;大王谅臣斗筲,兵发陈州、汴梁,解臣之围,再生之恩,没齿难忘!

    近日渠魁就戮,帝驭重旋,使天下士马休息,黎民复见天日,大王诚不世之元勋也。正愧无以贺功,讵意驾临封域,谨具小筵,敬与拂尘,伏乞俯赐光临。温瞻仰之至。谨启。

    晋王看书大喜,即许来日赴会。周德威谏曰:“自古仇人相会,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臣讲一个故事,请大王听着。昔日秦穆公会天下诸侯齐到临潼县斗宝。当时吴王生三子,一名姬光,一名姬僚,一名庆忌。吴王染疾,命姬光去临潼斗宝。姬光奉父命斗宝未回,吴王薨,文武百官扶姬僚登位。姬光回国欲图大位,姬僚防之,每日披猊铠甲,弓刀不能伤体,相随出入有三千执戟郎官,五百骠骑大将。后姬光拜孙武子为师,伍子胥为将,君臣定计,设一炙鱼会,请姬僚赴会,众臣力谏,姬僚不从。一臣姓专名诸,手持一尾炙鱼,奔上姬僚殿来,姬僚不疑有他。不料专诸向炙鱼腹中拔出一把鱼肠剑,将姬僚一剑刺死,遂扶姬光登位。今日大王欲赴此会,与此故事无异。”晋王笑曰:“朱温非姬光,孤王更不是姬僚。昔关云长单刀赴会,孤王难道比不上关公?怕他朱阿三做甚?”遂不听劝阻,与史敬思、郭景铢、周清三将带三百士兵上马便行。正是:

    唐室衰微各镇强,

    朱温设计害贤良;

    临行不听忠言谏,

    醉后君臣受祸殃。

第三十二章 火烧上源驿

    却说朱义先回,报说晋王慨然应允,须臾便到。朱温命人大摆筵宴,礼乐齐备;又有歌伎载歌载舞,甚是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李克用已有几分醉意,朱全忠帐下将官仍频频敬酒。这时,大将葛从周举杯向李克用敬酒,李克用端详一番后说道:“此乃何人,孤怎见将军这般熟悉?”

    朱全忠介绍道:“郡王,这是下官部将葛从周是也。”

    李克用猛然怒道:“哼,原来是黄巢降将!只恨李存孝当初未曾将你打死,否则焉能活到今日。”朱全忠听李克用已是醉酒胡言,便挥手让葛从周退下,接着对李克用说道:“通美昔日各为其主,如今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再想旧怨。”

    李克用斜眼看着朱全忠说:“朱三呀朱三。孤与汝同朝为官?我朱邪氏三世效忠大唐,门庭显赫;而你朱三乃市井无赖,朝秦暮楚,背主求荣!鹌鹑岂可与凤凰同日而语乎?”说完大笑起来。这一语说得朱全忠满脸难堪。史敬思见李克用醉酒胡言,连忙拉他衣角,李克用借酒力一把推开,又说:“尚让归降之时,时溥将其诛杀。朱三你收容巢贼部下,因何隐瞒不报?那葛从周本是朝廷缉拿要犯,孤若奏禀万岁,圣上岂能饶你?”

    朱全忠心头火起,不过仍强装笑脸:“全忠有罪,还望千岁海涵”。随手示意众将,众人纷纷向李克用求饶。李克用一看众人求饶,不由哈哈大笑,又饮酒一盏,便往外走去。左右部下搀扶回上源驿寝室去了。正是:

    五凤楼前国舅戕,

    汴梁城里是非扬,

    番邦英雄多磨难,

    屡起祸端逞豪强。

    宴散之后,汴梁众将皆聚于朱全忠府中。大将杨彦洪言道:“独眼贼今日酒席之上羞辱主公,我等岂能善罢甘休!今夜天赐良机,何不伺机而杀之。”军师谢瞳也道:“昔日曹操宛城辱张绣婶娘,张绣也袭曹操大营,操大败。今日李克用羞辱主公醉骂众人,理当诛之。”

    朱全忠拍案而起道:“欺人太甚!李克用说他三世保唐有功,今夜我让他绝世而亡!但不知李克用今夜有谁护卫?”

    谢瞳言道:“据内侍来报,李克用身边护卫将官共三人,郭景铢、周清皆已入睡,值夜武将仅史敬思一人。”

    朱全忠密唤杨彦洪听令:“李克用君臣都在上源驿,你今晚点军一千围住馆驿,四门放火,不问敌我,尽皆烧死!”杨彦洪受计便去点军,取干柴引火之物,搬于馆驿门首,到晚间放起火来。只见馆驿四围皆火,喊叫连连。李克用此刻酩酊大醉,睡得呼声震天,外边这么吵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郭景铢吹灭烛火,将李克用一把拖到床下,然后用凉水泼在他的脸上,李克用这才清醒。听闻外面吵闹,郭景铢告知详情,李克用大惊之下酒意全无,乃张目援弓而起,君臣四人急跑出厅来。只见火焰对面逼来。周清醉眼昏矇,即时烧死。晋王放声大哭,复叹曰:“吾君臣不想死于此处!”忽然一声霹雳响处,大雨倾盆,满驿之火尽皆浇灭。馆夫对晋王曰:“幸天赐大雨,火已灭焰。”晋王说:“若非此雨,我与众人皆死于驿中!”

    于是三人上马乘电光而行。行不数步,杨彦洪率领人马挡住去路。史敬思持枪直取杨彦洪,战上数合,杨彦洪败走。君臣三人斩关出了北门。这时一声炮响,后面有人喊道:“独眼贼,葛从周在此!”只见葛从周率两千兵马赶出城来。郭景铢跑马不迭,连人带马跌下河去,水淹而死。史敬思叫曰:“父王快快逃生,儿臣回去挡他一阵!”勒回马来,挺枪直刺葛从周。葛从周把枪一晃,梁军将士一齐拥来。史敬思大怒,枪挑名将一十六员。回头看时,晋王把马勒向高阜处,正在看他与敌人厮杀。史敬思叫曰:“父王为何不走!”晋王曰:“父子同死一处,岂宜独生乎?”史敬思曰:“父王不可迟延,我今拒敌,你快放马逃生!”勒回马挺枪力战,众将并来,史敬思整战一夜,此时人困马乏,葛从周挺枪赶来,往史敬思左胁下一刺,立即血如泉涌。史敬思跳下马来,拔剑割下素袍半幅塞了枪眼,用勒甲绦系了,又复翻身上马,挺枪直刺葛从周。梆子响处,四下众箭齐发,史敬思枪眼痛得难禁,只得自刎于马上。后人有诗赞云:

    血染征袍半幅红,

    敬思犹自与争锋,

    汴梁冲阵身遭厄,

    自刎咸称死尽忠。

    晋王见史敬思自刎身亡,只好放马逃生,朱全忠与杨彦洪乘马急追。杨彦洪在前,朱全忠落后。因天黑不能辨认,朱温错疑杨彦洪是晋王,一箭射去,杨彥洪立即殒命!【朱温果然神射!】

    次日李克用回到大营,这才发现自己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克用妻刘氏正襟危坐彻夜未眠。原来,有几个从汴州逃回来的士兵告诉了刘氏城中之变,为了稳定人心,刘氏将这几个人立马杀掉,然后召集各军主将到大帐连夜议事,决定一旦李克用遭遇不测,立即带着大军返回河东。刘氏也是代北人,巾帼不让须眉,一直随着李克用征战,是李克用的贤内助。李克用跟夫人抱头痛哭,心下恼恨朱温无礼,要整军攻打汴州。关键时刻,刘氏把李克用拦住了:“司空为国讨贼,解救诸侯之急,汴梁人无道,恩将仇报谋害司空,我们自当向朝廷上诉。倘若擅自举兵,天下人谁能分辨出谁对谁错,白白地落人口实”。

    李克用听夫人言之有理,便忍着怒气率军离去。

    李克用回师三晋之日赋诗于封禅寺内:

    兴兵起河中,

    举义盟华州。

    群候复京师,

    千里诛顽穷。

    宴歌滋醉语,

    同僚自相攻。

    泣血羞悔己,

    无颜回河东。

    李克用于封禅寺为战死的将领郭景铢、史敬思、周清等人立下牌位,命寺内僧人为其超度亡灵。李克用亲率众人跪于众将灵位之前,哭表祭辞曰:

    “克用荣居郡王,官至司空,逢汴梁之耻,悔酒色之祸。痛忆既往诸公:夜枕戈而待战,日浴血以忘眷。响龙骧而云涌,伴虎啸以雷颤。聚漠北之铁骑,扫京师之凶顽。未昭盖世之功,誓雪社稷之患。同抱经邦之略,皆怀济世之贤。将佐之才,当打之年;战死他乡,尸骨未还。吾痛心而不能节哀矣!”众人听后皆痛哭流涕。

    却说朱温回到汴梁城,自言这祸惹得不轻,忽闻晋王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质问他为何恩将仇报。朱温复函道:“昨夕事变,朱温委实不知,恐是朝廷遣人与杨彦洪合谋而为,今彦洪已伏诛,还请公等谅察。”

    朱温居然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顺便挑拨李克用和大唐朝廷的关系。杨彦洪本是自己误杀,朱温却说成是就地正法。

    却说李存孝回太原拜见晋王:“儿臣救父来迟,罪该万死!昔日在长安分手,儿曾说父王先到,安营等儿;儿兵先到,安营候父王。倘朱温来请,切不可去,今日果中其计。”晋王曰:“几乎与你不相见也!经此一阵,周清等三百将士烧死驿中,郭景铢淹没桥下,史敬思战死,今汝来实是羞耻,此仇如何可复?”李存孝曰:“此皆父王轻敌之失。儿现在就去擒此贼来碎尸万段,以雪父王之恨,以报众将之仇!”晋王曰:“不可!未得天子明诏,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清白哉!且待其反情暴露,再来擒此贼,亦未为晚。”

    李克用不久表陈僖宗:“朱全忠负义反噬,臣命差点不保,臣将枉死三百余人,乞皇上遣使按问,发兵讨罪!”

    朱、李交恶,天下为之震惊,对刚刚平定黄巢起义的唐朝更是雪上加霜。史书载,朝廷“得克用表,大恐,但遣中使赐优诏和解之”。

    李克用不肯服气,表至八上,极言朱全忠包藏祸心,他日必为国患。乞朝廷削他官爵,委臣率兵往讨,得除祸首,才免后忧。僖宗仍然不从。

    这时的唐朝早已虚弱不堪,唐僖宗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当和事佬。这俩大哥要是打起来,他可能又得去四川观赏大熊猫。

    在大唐朝廷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表面上对双方都很客气,实际上对李克用心存猜忌,甚至有意培植朱温势力,以牵制李克用的发展。

    清初,王夫之曾说:“朱温,贼也;李克用,狄也。”在唐末乱世,即便唐朝廷明知朱温贼心不死,也不愿夷狄坐大,这就像一个无解的难题。

    却说朱温射死杨彦洪,晋王走脱,自言这祸惹得不轻。葛从周对朱温说:“节帅与李克用结下仇隙,如今势不两立,倘对方奏准朝廷合兵讨罪,如何是好?”温曰:“正虑此事,吾弟有何良策?”葛从周曰:“目今粮草充足,可立招军旗号,招募天下英雄好汉,事成则为帝王;事不成,纵有晋兵来敌,何惧之有?”朱温曰:“所见有理。”即日立起招军旗号。果然旬日之间,四方之士云集蚁聚,招军一万余人。邓天王亦来投军,朱温大喜,遂纳重用。朱温谓众人曰:“今吾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欲报李克用夺带、羞辱之仇,列位有何妙策?”葛从周曰:“大人志在复仇,欲图天下,今李克用受封天下都招讨,各镇军马俱服调用,而且他是王位,其势甚大,今大人只一节度使之职,威权不等,也须得个王位才好。”温曰:“汝言虽当,安能至此?”葛从周曰:“此事甚易,今僖宗宠一宦官,姓田名令孜,现任吏部尚书,朝廷政务咸听处分,大人何不修书一封告他?他见言词恳切,更有奇珍异宝为贽,必然荐用,得个王位。臣父生前与令孜关系尚可,后来因为替段国舅顶罪被杀。我假装认他是个好人,呼其为伯父,此事必谐。”朱温欣然从之,即将玉带二条,宝珠二颗,命从周星夜径上长安。

    葛从周来到田令孜府前对军士说:“烦乞报与老爷知道,说有故人相访。”军士报入府内,田令孜道:“唤他进来!”从周入见曰:“伯父别来无恙?”田令孜沉吟牛晌后问道:“足下何人也?”从周曰:“我乃葛遇贤之子葛从周是也,父在世时常言伯父乃国之栋梁,朝廷柱石,虽周公、霍光不及也。父获罪朝廷咎由自取,从周年幼实不知也。”田令孜曰:“今居何处?”从周曰:“我在汴梁节度使朱温部下充一都尉。朱大人对伯父不胜仰望,特差卑职前来问安,奉书在此。”令孜接书,拆开视之。书曰:

    汴梁节度使朱温顿首百拜,致书于大相国田丞相阁下:臣闻天子年幼,国事全赖阁下,公公诚当代之股肱,宦林之乔岳也。温滥司节使,调理军民,第职小而权微,奈将顽而卒惰。特修短启,聊贡輶仪,敬驰献于台端,幸筦存乎阁下。更恺乐施荐拔,得并爵于太原;曲赐吹嘘,早颁恩于汴水。仰祈电烛,无任冰競。

    令孜看罢大喜,随即收下金宝等物,且曰:“吾有主意,来日便奏,圣上自有旨意。”随令葛从周私宅安歇。

    次日,天色微明,僖宗升殿,早朝礼毕,田令孜出班奏曰:“迩来黄巢反乱,皆赖朱全忠及各镇诸侯尽行剿灭,各镇诸侯俱受封爵,陛下何不升全忠官职,使将士感德,上下归心,实安社稷之一计也。”帝曰:“相国之言正合朕意!朕即加封朱全忠为大梁王,赐他盖造王殿宫室,黄旌白钺,以专征伐”。随命使者径奔汴梁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天下晏然。冒失樱锋,既用人于扰攘之际;分封赐爵,当报功于太平之时。迩者,黄巢作叛,骚动干戈,今幸殄除,实有赖尔朱全忠也。今特封汝为大梁王之职,仍守汴梁,于戏!盛典既行,大闲益懋,务使宗社奠安,边烽永息。宜体朕意,尔惟钦哉!

    使者宣罢旨意,朱温山呼谢恩礼毕,两手加额,不胜之喜曰:“吾今得受梁王之职,大有威权,当别选良匠,盖造王府,臣下进见悉呼千岁,出入悉依王者之例。”朱温大行不仁,重敛于民,百姓不胜其苦。

第三十三章 唐昭宗即位

    黄巢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彻底打乱了唐王朝的统治秩序,各方节度使形成拥兵自重的局面,其中以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卢龙节度使刘仁恭、镇海节度使钱镠、淮南节度副大使杨行密等人势力最大。政治上,唐王朝已是号令不行;经济上,藩镇备专租税,不再向朝廷上供,唐王朝只能依据京畿、同、华、风翔等数州的租税来供应财政支出。

    还有田令孜在蜀地招募的新军五十四都,每都一千人;还有王建等随驾五都。庞大的国家机器与其财政收入发生了严重的矛盾。

    怎么办呢?作为僖宗朝的实际大当家,田令孜自然要想办法了。田令孜左思右想,这个动不得,那个没有钱,最后想来想去就把注意打到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的身上了。

    王重荣的手里有安邑,解县两座号称聚宝盆的盐池,纵观古今,盐税都是国家最大的一项收入,而安邑和解县两座盐池的赋税,在全国总盐税收入都占的是大头,这两座盐池被王重荣控制着,每年只给朝廷进贡三千车盐,其余的一概留为己用。这么大一笔收入,统统被王重荣捏在手里,田令孜越看越觉得眼红。

    光启元年四月,田令孜以朝廷的名义发布诏令,要王重荣交出手中两座盐池,并且由田令孜本人担任两池榷盐使。

    这一道诏令出去,基本上就是要王重荣自己割肉给田令孜吃,王重荣脑子没问题,当然不可能同意,当时就上书朝廷明确表示,不可以!没了盐池我拿什么养活军队。

    王重荣在强硬表示不可以之后,田令孜也不敢一下子就和他闹翻,毕竟王重荣在镇压黄巢的战争中立过大功,此外手上囤积重兵,也不是什么好惹的。田令孜只能以僖宗的名义派去宦官调节,前前后后跑了好几次,王重荣就是不松口,咋说咋不行,反正我不能给!

    田令孜没办法了,又派自己的干儿子匡佑出马。刚开始王重荣还多少给田令孜点儿面子,但耐不住匡佑过于狗仗人势,极其嚣张,对王重荣没大没小不尊重。这可点着王重荣这个炸药桶了,破口大骂匡佑无理,又细数田令孜的罪状,越说越火大,最后直接叫人把匡佑拉出去砍了。

    有冲动的人,当然也有冷静的人,千钧一发之际,多亏河中监军在一边儿劝解,匡佑这才保住了性命,但是这样一来田令孜和王重荣的梁子彻底结下了。

    时年五月,田令孜再次以朝廷名义将王重荣调任泰宁节度使代替齐克让,然后又将齐克让调任为义武节度使代替王处存,最后再让王处存调任河中节度使代替王重荣,来一把偷梁换柱,三大军区司令对调,又担心王重荣不肯走,喊来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出兵护送王处存上任。

    田令孜这办法还行,但是执行起来难度太大了,晚唐的节度使可不是朝廷说调就能调的,而且王重荣还手握两座盐池,更不能走了。更有意思的是,王重荣和李克用两人在镇压黄巢的战争中多次联军作战,可谓是一起扛过枪的好兄弟,李克用当然不会帮着田令孜恶心王重荣了,就连当事人王处存都觉得莫名其妙,觉得这事儿不能行,直接上表朝廷为王重荣辩护:“征剿黄巢,克复两京,王重荣皆有大功于国,不宜轻言调任。”

    谁知道田令孜得了失心疯,一心只想收回盐池,根本不搭理王处存;王处存也没办法,王命不可违,只能带人上任了,刚走到晋州(山西临汾,属河中节制)就吃了个闭门羹,王处存也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不生气,不计较,又打道回府了。

    这么一来,田令孜觉得要和平解决王重荣的问题是不可能了,于是决定用武力解决王重荣。

    王重荣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与朱温有矛盾,而朝廷不辨是非,反而加封朱温为梁王,李克用对朝廷也不满意。此时李克用正在招兵买马,联合其他少数民族,准备进攻汴州,所以对王重荣说:“等我先消灭了朱温,回来再收拾田令孜。”

    王重荣说:“等你消灭朱温回来时,恐怕我已经是阶下囚了。”

    于是晋王遣大太保李嗣源径上长安,表奏朱温谋为不轨之罪,然后讨贼。一者出师有名,二者实欲报汴梁放火损将之仇。

    却说李嗣源上表,被田令孜匿之,不与递奏,嗣源回报晋王,具言其事,晋王大怒,命李嗣源、李存孝发兵前来,一路并无阻碍,直抵长安。

    僖宗升殿,令孜进曰:“太原李克用造反,陛下早为定计。”僖宗听罢大惊,汗流浃背,放声大哭曰:“不想此人亦反,谁可敌之?”忽一人应声出曰:“臣父死于太原,切齿之仇,常欲报之,今李克用作叛,臣当引本部猛将迎敌,上为国家出力,下为先人复仇,死无遗恨。”视之,乃镇东将军艾祐也。

    僖宗即命艾祐为总管,调理军马前去迎敌。田令孜出班谏曰:“艾祐虽将门之子,素不曾习战,今付以大任,非所宜也。更兼晋王部下十三太保李存孝骁勇逼人,非智勇兼全者不可与敌。”艾祐曰:“吾自幼从父学习兵书,深知用兵之法,何为欺我?若不生擒存孝,誓不回兵!”田令孜叱曰:“岂不闻李存孝一怒,直杀至五凤楼前!黄巢百万之兵尚且不敢迎敌,何况你乎?今日诸将老迈,皆懦弱之士,难以拒敌,不如复上西祁州,暂且避兵,发檄各镇,待四方兵至,谋复大位,此为上策。”众皆曰:“斯言是也!”艾祐亦不敢言,于是田令孜乘夜劫帝出了长安,径奔宝鸡山而去,从者只数百人,内外宰相朝臣一无知者。田令孜除了会逃,其它并无用处。

    僖宗与令孜行了数日,人报晋王军马赶来。帝曰:“人马将近,必得险要屯驻,以待救兵。田令孜听帝之言,引至一县,名曰宝鸡县,县南有一山,极其广阔,可以暂住。君臣数百人走入山中,分兵四下紧守。

    这一天唐僖宗忽闻喊声大振,李嗣源、李存孝人马到来,势如蜂涌,周回围绕,水泄不通。

    田令孜不愿让天子与李嗣源相见,于是走入帐内,密唤家将田龙、田虎出擒晋王。田龙曰:“李存孝在彼,安敢近之?”田令孜曰:“他兄弟此来,必素体绒装赤手空拳,无能为也!”二将欣然披挂而出。李存孝回头,果见一彪人马到来。李存孝披挂不迭。田龙见李存孝手无兵器,更不打话,挺枪直取存孝;存孝一手夺枪,一手将田龙抓下马来,望山下一摔而死。田虎轮刀便砍,存孝将田龙的枪掷向田虎。枪从前胸进,从后背出,其速不减。不过田虎显然活不成了!正是:

    豪毅英雄胆气粗,

    轩昂人物世间无。

    此行必定冤能报,

    方表男儿大丈夫。

    败兵进营,报说李存孝摔死田龙,枪穿田虎,僖宗听后放声大哭,慌与众臣商议。众臣曰:“如今粮草已无,与其饿死,不如宣他进来,看他怎说。”僖宗遂宣李嗣源觐见。李嗣源伏地高呼万岁。皇弟李杰叱曰:“汝来接驾耶,还是来劫驾耶?”李嗣源曰:“臣非接驾,亦非劫驾,特来面奏皇上请讨朱温。”僖宗无奈准奏。

    经过几番折腾,僖宗的身体垮了。文德元年(888)三月六日,27岁的僖宗终于在颠沛流离之后离开了人世。幸运的是,他虽然是几度逃离京师,却是在长安宫中的武德殿驾崩的,而且被葬在了靖陵。

    由于僖宗孩子还小,大臣们觉得此时大唐已经风雨飘摇,还是立长君为好。不过在立长君的问题上,大唐朝廷又分成两派,大部分大臣主张立僖宗的六弟吉王李保,但是大宦官、枢密使、左神策军中尉杨复恭等人请立僖宗的七弟寿王李杰。

    李杰嗣位后改名为敏,后来又改名为晔,这就是大唐倒数第二位皇帝——唐昭宗李晔。

    昭宗相比于父亲和哥哥,确实贤明多了,而且立志于振兴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并打算从自身做起。昭宗曾对杨复恭说:“朕不觉得贤德,今日既然得到你的帮助登上皇位,那就应该去奢从简以示天下。朕看过先朝故事,尚衣局每日上御服一袭,太常每日奏新曲一首;而且自懿宗以来,每次游幸都要准备钱十万,金帛五车,乐工五百人,香车五百乘,诸卫士三千,从今伊始,这些奢侈糜费都可以取消了。”

    从此可以看出,昭宗确实具备一个贤明君主所应该有的条件,而且他生得身材魁伟,举止端庄,英气逼人;因此他即位以后,朝廷内外都欢欣鼓舞。

第三十四章 王建杀父

    却说晚唐时期,皇权旁落有两大原因,一是藩镇割据尾大不掉,另一个就是由来已久的宦官专权,昭宗即位后,藩镇的势力越来越大,短时期几乎没啥可能动摇;但是宦官专权的局面有所减弱,如果昭宗能够抓住机会,很有可能重新掌握中央大权。

    而宦官之所以专权就是因为手里掌握了中央禁军的兵权,这一权柄从肃宗时期就被宦官集团牢牢掌控,后来神策军成为大唐禁军的绝对主力后,由宦官担任的神策军中尉就成了大唐中央朝廷的实际话事人,甚至一度凌驾于皇权之上,故有:“弑主立君,出于中尉,生杀予夺,决于北司”的言论。

    大宦官杨复恭虽然名义上还担任左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这个大唐禁军的最高官职,但是实际上这支军队已经没有了。在黄巢攻入长安前夕,田令孜带着僖宗匆匆出逃,身边只有五百神策军,当时戍守关中的数万神策军找不到统属,凤翔节度使郑畋趁机把他们召入麾下,于是最开始的神策军也就不复存在了。

    之后杨复恭代替田令孜,成为禁军的领军人物;然而杨复恭拿到手的兵力有限,威望更加有限,他又没有田令孜那么能耐,所以昭宗就在重组禁军时分了他的兵权。

    有必要说一下昭宗和杨复恭的关系,当时唐朝规定诸王不得参政,但昭宗在僖宗逃亡成都之时,因为百官未集,缺人少粮,所以当时作为寿王的昭宗也参与朝政,这个时候他和杨复恭有了接触,而且关系处得还可以。正是因为这个情分,杨复恭才力排众议一手将昭宗扶持上位。

    可昭宗被扶持上位后,一点儿都没记着杨复恭的好,反而对他的专权行为十分憎恶。昭宗自幼读书,深知宦官专权祸国殃民的道理,再加上亲眼目睹宦官们的霸道行为,打根儿上就对所有的宦官都不信任,其中当然也包括杨复恭。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昭宗深知其意,所以即位之后,马上在京师大规模募兵,人数多达十万人,要重新组建一支庞大的中央禁军。

    杨复恭虽然是左军中尉,名义上的禁军大统领,但是这支军队并不是他创立的,压根就不听他的指挥,昭宗掌握了最高话语权,形势对于昭宗来说十分有利。

    十多万大军,本身就是个骇人的数字,而且昭宗名义上还是大唐帝国的最高领导人,还有很多忠于他的臣子,还有很多愿意支持他的地方势力,如果他能有效指挥军队,利用国内诸侯之间攻杀不断的大好时机,打几场胜仗,那么昭宗很有可能内除宦官,外平藩镇,达到重塑大唐天威的目的。

    俗话说,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昭宗找到了这个突破口——杨守立。杨守立是杨复恭的养子,唐昭宗对他百般笼络,宠幸有加,昭宗告诉他好好干,以后你干爹的位子一定是你的。果然杨守立上钩了,反过头来和杨复恭争权。之后昭宗又暗中煽动人告发杨复恭谋反,并派杨守立带兵抓捕杨复恭

    杨复恭不甘心束手就擒,逃到另一个养子杨守信军中,起兵对抗唐昭宗。

    杨复恭来势汹汹,昭宗虽然没有多少兵马,但他以皇帝的名义调动藩镇势力,经过一年多的战斗,杨复恭的军队被李茂贞打败,杨复恭本人也在逃亡途中被捉斩首,宦官集团受到很大冲击,此后昭宗再接再厉,初步掌握了朝廷大权。

    宦官集团被打压之后,藩镇问题又凸显出来。藩镇和宦官可不一样,宦官顶多发动点宫廷政变,遇上有能力的皇帝翻不起什么大浪。可是藩镇就不一样了,个个节度使手握重兵,皇帝想要驯服他们简直是白日做梦。

    公元889年,继位刚一年的唐昭宗,削藩计划高调出台。第一个成为目标的,是数次成为唐王朝避难所的蜀地四川。

    严格来说,那时的四川尚未完全脱离朝廷控制。

    当时掌管四川的,正是唐僖宗李儇的“阿父”田令孜,以及田令孜的兄长陈敬瑄。

    想当初,李儇在“阿父”的撺掇下,让陈敬瑄与其他几位禁军将领比赛打马球,约定胜者担任西川节度使。

    陈敬瑄虽然出身低微,也没什么名声,但凭借过硬的马球技术以及与田令孜的关系,成功地从比赛中脱颖而出。

    一场马球比赛决定一方大员归属。这事儿稀世罕见。

    后来僖宗西逃时,当时还是寿王的李晔跟着哥哥一起逃到西川避难,走到半道实在走不动了,便躺到石头上休息。田令孜看到后上来就给他一鞭,李晔敢怒而不敢言。僖、昭政权交接后,田令孜担心他报复,于是自请为西川监军使,到成都去投靠其兄陈敬瑄。

    昭宗想压制骄横的藩镇,便先从西川下手。六月,昭宗命宰相韦昭度为西川节度使,但陈敬瑄拒不让位。

    十二月,昭宗以宰相韦昭度为招讨使,命王建、东川节度使顾彦朗、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守亮合兵讨伐陈敬瑄,并把西川的邛、蜀、黎、雅四州划为永平军,任命王建为节度使。

    王建为了独吞西川,便想赶走韦昭度自己统军,便对韦昭度说:“你身为宰相,应该辅佐皇帝平定中原才行。这里是蛮夷之地,你留在这里不合适啊!”韦昭度听完后迟疑不决。王建秘密派人捉住韦昭度的侍从,就在大营门口杀了。韦昭度一看这地方怎么待啊,便把兵权符节交给王建,自己慌忙返回长安。

    韦昭度一走,王建立即派兵驻守剑门,从此蜀地就与中原断绝了

    田令孜与王建有“父子”名分,因此想招抚他,他对陈敬瑄说:“王八,吾子也,彼无他肠,以前作贼山南,实在是进退无归的缘故。吾驰书咫尺,可以坐置麾下。”

    田令孜当即给王建写信,王建得信后非常高兴,亲自将家小送往东川,交由顾彦朗照料,自己选精甲三千前往成都。

    谁知陈敬瑄怕养虎贻患,派人阻止王建;王建颇为愤怒,率兵包围成都。

    王建围困成都,成都陷入绝境,威戎节度使杨晟是唯一补给田令孜的线路,现在也被王建切断。陈敬瑄拿出自家钱财救济百姓,招募壮士收割小麦。有百姓去王建的营垒买卖食盐,官员请求杀了他们。陈敬瑄说:“百姓饥饿,我没法照顾,让他们求生吧。”当陈敬瑄鼓励军队继续抵抗时,士兵已经不听从了。田令孜私下谒见王建请降,王建同意了。随后陈敬瑄开城投降。王建占领成都。

    王建不停地上表昭宗,请求处决陈敬瑄和田令孜。昭宗一直没批准,王建便打算自行其是。景福二年夏,诬告陈、田谋反,在新津处决陈敬瑄。陈敬瑄早就怀疑王建要杀他,预先在腰带里藏了毒药,想在被处决前服毒自杀。但当他被捕时,却发现毒药已经没有了。最终被斩首。

    田令孜临刑时,把丝绢撕成条,结成绳索,交给行刑的人说:“我曾担任十军观军容使,杀我也罢,但有一定的规矩。”于是教行刑者缢人法,既死而脸不变色。一个专权而失势的大宦官,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扶植起来的干儿子手里。为了权力,儿子杀老子正常,朱温后来也死在儿子手上。田令孜不过是太监,王建是他的义子。

    收拾了田、陈兄弟后,王建顺势派兵阻绝剑阁,切断了四川与朝廷的联系。

    就这样,唐昭宗上台第一战,以损兵失地而告终。

    以前关中危难之时,大唐皇帝还可以西奔入蜀;如今蜀地已失,今后唐廷遇祸,再没有逃蜀可能。

第三十五章 李存孝大胜禁军

    却说潞州军受人调拨哗变,请求回到朝廷的怀抱。朝廷心领神会,迅速任命京兆尹孙揆为昭义节度使,朱温则命大将葛从周、朱崇节入据潞州,同时派三千士卒护送孙揆赴任。

    李克用看到这一幕,独眼中都冒出火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朱温啥时候学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你做得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你能送,我能杀,看以后谁还敢来抢我的地盘。

    这种快打型的杀手,李克用的首选自然是李存孝。李存孝一听还有这事儿?必须办他!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是当时第一猛将,没必要带太多人,所以只带了三百骑兵埋伏在西谷,静等孙揆的大驾。孙揆哪知道这个,闷头赶路,结果刚到西谷,李存孝率众杀出,结果很干脆,李存孝这三百人轻而易举地大败了孙揆的三千禁军,擒获了孙揆和颁赐节度使仪仗的宦官韩归范以及牙兵五百余人,剩下的人马被一路追杀到黄岭,全部就义。

    李存孝乐开了花,下令给孙揆和韩归范带上刑具,押着在潞州城下巡视:“朝廷任命尚书孙揆为潞州统帅,派使臣韩归范来赐发节度使仪仗,葛从周你可以立即返回大梁了,好让孙揆到职就任。”狠狠的一通数落,汴军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也没有办法。

    随后李存孝命人将孙揆和韩归范押到李克用处。对于孙揆李克用还是很欣赏这个人的,见他来了,不但不杀他,还想留孙揆做河东的副使。

    谁成想着孙揆也是个有骨头的人,对此非但不接受,反而对李克用破口大骂:“我是天子的大臣,兵败身死那是命该如此,怎么能躬身屈膝就职于你?”

    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李克用闻言大怒,命人用锯子把孙揆锯了,部下领命,取来了锯子开始折腾孙揆,但是人的肌肉组织毕竟比较柔软,加上行刑的士兵也没干过这事儿啊,对于锯人这个事儿不太熟练,弄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最后还是孙揆想了个好办法:“死狗奴,不知道锯人要先用木板夹住么??!”

    行刑的士兵这才恍然大悟,用木板夹着孙揆重新上锯,孙揆叫骂不断至死方休。

    却说昭宗即位后,朱温感到李克用是他最大的威胁与障碍。为牵制李克用,朱温决定利用朝廷。他上奏昭宗,请求派兵讨伐李克用。

    李克用过去曾和宰相张浚共过事,李克用很鄙视他。张浚拜相后,李克用私下对人说:“乱天下者,必张浚也!”张浚从此记恨李克用。

    朱温的奏请得到张浚的积极赞同,于是唐朝廷下令罢李克用官爵。以张浚为河东行营都招讨使,朱温为南面招讨使,讨伐河东。但朱温只想借朝廷给他壮威,并不想全力对付李克用。所以他得到牵制李克用的机会后,自己却乘机向四面进攻扩大地盘。

    张浚自长安率军十万前往河东,朱温也象征性地攻袭河东的泽、潞二州,稍一受挫便退缩回来。

    李克用得知昭宗发兵讨伐,对参军周德威说:“新君即位视我为奸雄,此次十万大军来犯河东,镇远以为该如何处置?”

    周德威道:“张浚十万兵马多半是民夫,未经战阵,不足惧也,末将保举十三太保李存孝。此子武艺高强,勇猛无敌,必定能打败官兵。”李克用闻言应允。

    次日,李克用命李存孝为招讨使,安休休、安金焌为副将,三人率兵一万迎战禁军。李克用对李存孝说:“吾儿此行,不可伤那宰相张浚,以免天下人说孤王有造反之意。”

    李存孝答:“孩儿铭记父王之命。”

    李存孝屯兵赵城,安休休见赵城城矮难守,便对李存孝说:“赵城围墙矮小,民力贫瘠,不可据守,当驻扎城外”。李存孝即命众将士在赵城四周驻扎,城内只派老弱虚兵驻守。张浚本是书生出生,不通晓兵事。闻探马来报李存孝仅一万大军,即命大将韩建率士卒三万夜袭赵城。

    韩建从军中挑选出三百名壮士,让他们夜袭赵城。不想夜袭队遇上了第一猛人李存孝,三百人还不够他塞牙缝!于是韩建一败再败,和张大丞相一起被困在晋州。

    韩建夜袭失利,李存孝率兵乘胜追击,直抵晋州西门。张浚听说韩建三万兵马全军覆没,即令大将陈佐政率一万人马镇守晋州,自己退至慈州督战。陈佐政善用锯齿狼牙合扇板门刀,李存孝带兵杀至城下,陈佐政列阵出击。两军大战,李存孝飞马冲过,顿时血路一条。陈佐政躲闪不及,被李存孝一槊打下战马,陈佐政带伤步行逃跑,安休休迎面一戈戳破陈佐政咽喉。主将战死,士卒军心大乱,纷纷投降献城。

    子夜之时,李存孝率兵临近绛州,绛州守将乃是金靖。部将田义对金靖说:“李存孝来势凶猛。将军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金靖问道:“不知你有何妙计可杀李存孝?”

    田义道:“将军与李存孝交战时诈败,引其追击,可用弓箭将其射死。”

    金靖按田义之计领五千兵马城下列阵。李存孝引兵来到。金靖喊道:“李存孝,今日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快快阵前送死。”言罢,金靖手持虎头枪催马入阵,李存孝横槊与之交战。两人大战三个回合,金靖诈败而逃,李存孝飞马追赶。金靖将虎头枪挂于马鞍桥上,拉弓上箭转身便射。李存孝眼疾手快翻身到战马一侧躲过此箭。夜色昏暗,金靖见李存孝未在马上,以为已经射死,于是掉转马头寻找李存孝尸体,忽见李存孝从马蹬下翻身而上,同时拔出打将鞭将金靖打死。田义见主将被杀,急忙逃往慈州向张浚告急。

    张浚正在睡觉,听说有十万火急军情,立刻和衣召见田义。田义跌跌撞撞地跑进堂内跪倒哭道:“张丞相,绛州失守,主将金靖被李存孝打死了。”

    张浚闻言大惊,即令整备兵马准备夜战。四更天时候,李存孝率领大军来到城下。此时张浚早以列阵等待,李存孝出阵叫战,张浚部将白展出阵交锋。白展手中一条浑铁棍横扫而来,“嗡”的一棍打向李存孝的太阳穴,李存孝立槊挡架,这一挡震得白展手臂发麻,他没想到李存孝如此力大。李存孝反槊相击,白展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禁军部将肖岳见白展不是对手,挥舞八梭锤杀向李存孝。三人大战二十回合,李存孝先挑白展,再刺肖岳,二将坠马而亡。

    此时田义喊道:“狼娃休狂,田义在此!”田义手持铜人槊挥舞杀来,李存孝七八个回合便将他刺落马下;又有小将黄启杀入阵中。黄启善用一把紫金降魔杵,佛家又称金刚杵。两人大战二十回合,李存孝趁二马挫蹬之时将黄启摔落地下,黄启口吐鲜血命丧疆场。

    张浚一看连折四将,下令鸣金收兵退回慈州城内。此时天已渐亮,安金俊问李存孝:“敌军士气大落,太保此时攻城,张浚必败。”

    李存孝猛然想起父亲的话,要是真的俘虏了当朝宰相,反而多了个烫手山芋,于是故意撤围,放张浚和韩建逃出升天。

    张宰相威仪尽失,全靠韩建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才得以逃回长安。

    禁军大败之后,李克用立刻修书向朝廷诉冤。奏章送往昭宗李晔宫中。次日早朝,李晔命太监张承业为百官宣读李克用奏章,其文曰:

    为臣三世报效朝廷,辅弼四朝圣主,飞骑缴杀庞勋,千里追击黄巢,不计个人荣辱,深明家国大义。时至今日,尚不知有何过错,竟受禁军讨伐?朝廷悬危之时,誉臣为伊尹、霍光;社稷安定之后,骂臣为狄虏、胡贼。张浚既已出师,则臣难以束手,且欲借河中之地寄寓,请万岁鉴谅!

    奏折读完,昭宗道:“诸位臣公,丞相此番大败,李克用申冤发兵欲进河中。现内无良将,外无兵马,如之奈何?”

    太监张承业道:“臣以为陛下应当速速为李克用平反,还其官爵王位,再加封赏,使其出师无名,那李克用必然退兵。”

    昭宗准奏,张承业携天子诏书加封晋王李克用为中书令,不究其罪。李克用息兵而还。

第三十六章 巾帼英雄

    李克用虽已退兵,张浚却又怂恿昭宗密诏朱全忠讨伐李克用,择日出兵。此时朱全忠数员大将调遣在外,一时难以集合,便调用自己的亲军将领为帐前使用。众将之中选得三人为将,大将朱珍,徐州人氏;侄儿朱友谅,朱全忠兄长朱全昱之子;女儿朱瑶花,朱全忠正妻张氏所生。梁王汇集兵马十万人,命侄儿朱友谅为先锋向三晋进发。

    大军数日行至潞州,潞州守将乃是李克用的三弟李克修、四弟李克恭。朱全忠大军扎营潞州,城下叫阵,潞州城上号角连鸣,城门大开,李克修、李克恭率兵出城。两军阵前,先锋官朱友谅出战叫阵,李克修出马迎战。二人大战二十回合不分胜负,梁将朱珍杀来助战,李克修见李克恭一人难以抵挡也杀入阵中,四人混战难分胜负。这一日两军各自收兵,未分胜负。次日再战,仍是难解难分。到了第三日,参军敬翔对朱全忠说:“主公,如此交战毫无进展,拖延时日长久,恐李克用遣大将来临,难以抵挡。”

    朱全忠叹道:“孤王已连发数道调令,葛从周、王彦章、张归霸正往河阳会合,路途尚远,此番发兵仓促,进兵谈何容易。”

    只见女儿朱瑶花说道:“父王休虑,女儿明日上阵,定为爹爹斩将夺关。”

    朱全忠摆手道:“瑶花莫把沙场当作儿戏,你一个女儿家怎得出战,恐晋军笑孤王帐下无人。”

    朱瑶花说道:“父王怎知女儿不能出战,愿立军令状,定斩敌将首级献于帐前。”

    朱全忠高挑大拇指喜道:“好,瑶花真乃女中大丈夫,孤王亲自压阵为女儿助战。”

    次日号炮声起战鼓擂动,朱瑶花催马挑战。但见她面如桃花眉似柳叶,二目勾魂发髻高盘。头戴蝴蝶紫金冠、身披紫金护心甲,手提长柄鹅头刀,跨下战马名曰玉顶菊花豹。

    李克恭见此女娇媚动人,却是戎装金戈,便问道:“吾乃昭义副使李克恭是也,丫头你是何人?”

    朱瑶花答道:“我乃梁王之女朱瑶花。”

    李克恭笑道:“朱三帐下无人,竟派女儿阵前送死,今日叫你梦断疆场。”说着催马杀向朱瑶花。朱瑶花挥刀迎战,二人大战八九回合,李克恭竟被朱瑶花一刀砍落马下。李克修大惊不已,未想朱全忠还有如此厉害的女儿。朱瑶花回马再战,李克修手中朝天金瓜槊重有百余斤,震得朱瑶花手臂发麻。朱瑶花见李克修不可强攻,虚晃一刀败退而逃。李克修紧追于后。朱瑶花见李克修追来转身抛出一件兵器,叫做阴阳梅花夺,这梅花夺银环打做,边棱有五片锋刃,旋转飞来正打到李克修的咽喉,李克修命丧马下。

    朱全忠见女儿连诛晋军两员大将,心中大喜,即令三军攻城抢关。潞州守军已无主将,与梁军未战几合便四散溃败。正是:

    阵前女流莫轻视,

    专杀男儿傲无知。

    若非身怀绝命计,

    岂敢两军战马驰。

    战报传至李克用王府,李克用为两个弟弟痛哭不已,即命大太保李嗣源为主将,率兵三千进入洞子沟。

    大军行至林间大道,忽闻前方有马队行进,只见一员女将拦住去路,身后一面杏红缎的大旗,上绣一个“朱”字,此女正是朱瑶花。李嗣源立即上前与之交战。

    朱瑶花与李嗣源正战之间,猛可的把刀架住说声:“住着,俺有话问你。今日俺们两个厮杀了半日,尚不知你姓甚名谁,家居何处。俺从来不斩无名之卒,倘若一旦诛戮,岂不是污了俺的兵器?你死也不瞑目,你快些说着。”李嗣源笑道:“你原来要知俺的名姓,俺非无名无姓之人,我乃晋王殿下的大太保李嗣源是也。你一女流本该远避偷生,保守你的贞洁,怎么妄动刀枪出头生事?俺的枪戟无情,一时丧命,后悔何及?”朱瑶花听说心下沉思道:“他原来就是李嗣源,久闻他的大名,今日才得见面,果然英雄气宇文武全才,听他口气并无恶意,若得与他同谐连理,方不枉奴家一身本事。但此婚姻大事怎好明言?”复又想了一回道:不若待我说个谜儿与他猜详,且看他心思如何再作计较。一时定了主意开口道:“李嗣源,我有个谜儿在此与你猜详。猜得着时,是你前生带来的造化;若猜不着,只怕你的性命难保。”

    李嗣源听说朱瑶花要他猜谜,心中想道:“这贱婢怎知我的胸中意气?凭你有甚机关,我总当场说破。”便道:“朱瑶花,你有甚谜儿快快讲来,我好猜你。倘有污言相秽,俺便不与你甘休。”朱瑶花道:“我的谜儿乃是四句词文,极易参透的。你须听着。”遂说道:

    “差人取救,

    失了公文。

    上梁竖柱,

    见字帮身”。

    李嗣源听了心下想道:“头两句取救的救字,失去了文,是个‘求’字;后两句上梁竖柱,乃是立木,旁边添了见字,是个姻親的‘親’字。这四句谜词乃是‘求親’两字。这贱婢要向我求亲,故而如此。”于是叫道:“朱瑶花,你这谜儿,无非是求亲之意。但俺堂堂男子,烈烈丈夫,怎肯与你这强盗贱婢私情苟合?你若要见高下,与我相拼;若是存此念头,真是淫妇所为,俺怎肯依你?”这几句话骂得朱瑶花恼羞成怒粉脸生凶,大骂道:“不识好的呆子!俺本好心劝你,你反恶语伤人,看刀!”拍开坐下马,举动鹅头刀,奋力便砍。李嗣源举戟相迎。两下龙争虎斗,一双敌手良材。

    两人斗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朱瑶花道:“李嗣源,你方才打破了我的谜儿,却未决定。你既无情,我便无义了。你看我的法宝来了。”一面说一面轻舒玉腕,往豹皮囊中取出一件宝贝来,约有四五尺长,通身曲着,如钩子一般。这是纯铜制造,百炼成功,名为五色神钩,擒兵提将势不可当。当时朱瑶花一怒之间,把神钩握在手中,喝声:“着!”那神钩抛将过来,把李嗣源身子钩住。朱瑶花将神钩往怀中一缩,“唿”的一声响亮,把李嗣源连人带戟扯了过来,捎在马后拍马便走。李嗣源就如被钉住一般,再也挣扎不下,心内又恼又恨。

    朱瑶花得胜回营,将李嗣源一把揪下扔到地上,左右士卒一拥而上将他绑住。

    朱瑶花此时近前才看清这位大太保。只见他气宇不凡,二眉高挑,虎目有神,年轻英俊,又带着久经沙场的干练。朱瑶花越看越钟情,于是将李嗣源和被俘的几个晋军将官一起押到朱全忠潞州行宫。朱全忠一见李嗣源便问:“你是何人,见本王为何不跪?”

    李嗣源答:“我乃晋王李克用的大太保李嗣源也。”

    朱全忠闻言哈哈大笑:“李克用呀李克用,今日你的大太保竟然落在我的女儿手上,左右来人,将李嗣源推出去斩首!”

    这时朱瑶花贴到朱全忠身旁附耳嘀咕了几句,然后对李嗣源说道:“我听说将军并非晋王亲生,若肯归顺我父王,日后可共图大业。”李嗣源尚未开口,众人皆称愿降,同时向李嗣源挤眉弄眼,示意他诈降。

    朱瑶花一见众人愿降便向朱全忠说道:“几位将军既然愿降,父王何不送个顺水人情。”

    朱全忠一听正合心意,令人为李嗣源松绑赐坐一旁。朱全忠问道:“将军以为孤王为何许人也?”

    李嗣源心中明白,只有诈降才能保全性命,于是拱手答道:“千岁恩威四海名震中原,乃当世第一英雄。”

    朱全忠闻言忘乎所以,便对李嗣源说道:“今日擒获尔等的女子,便是孤王爱女朱瑶花。孤王向来心爱将才,像将军这般英雄俊杰,倘若你真心愿降,孤王便将小女许配与将军,并代奏朝廷为你加官进爵。”

    李嗣源将计就计屈膝跪倒曰:“李嗣源乃败军之将,蒙千岁不杀之恩无以为报,安敢再迎娶大王爱女。”

    朱全忠赶忙扶起李嗣源说道:“我观将军威风英武,倘若追随本王何愁大业不成。将军既然真心归附,孤意已决,十月二十八日乃良臣吉日,孤欲为小女与将军完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嗣源假装感激流涕,再度跪倒曰:“千岁真的是盖世明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李嗣源愿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请受小婿一拜!”

    朱全忠喜道:“我得将军,如齐王得管仲,太宗得魏征。今日所获将军部下仍归将军节制。孤王封你为平晋大将军,招赘之后再封冠军候。”

    李嗣源作揖道:“谢父王恩赐!”正是:

    英雄困境当惋惜,

    身逢乱世磨难急。

    身在曹营心在汉,

    被俘梁寨诈降敌。

第三十七章 朱瑶花命丧新婚夜

    却说李嗣源当了平晋将军,被安置于朱瑶花麾下,也是朱全忠爱才有意促合。李嗣源与石绍雄等人约定此番诈降,谁都不可以再称李嗣源为大太保,只能叫李将军,待时机成熟再与晋王兵马里应外合。

    当晚在李嗣源的府第,有一矫健悍卒翻墙出府溜出潞州城,直奔十里外晋军大营。李克用此时正与众太保议事,忽有部将薛克勤来报,擒获梁军细作,此人说有急事要见千岁,李克用即招周德威等共见此卒。李克用问道:“汝可是梁军细作,来我营中何干?”

    小卒道:“禀告千岁,我乃大太保李嗣源麾下士卒,如今大太保要做朱全忠的女婿啦。”

    “什么?”李克用心中大惊,众人也倍感意外。小卒道:“千岁容我禀告,自公子失手被擒,那朱全忠之女朱瑶花见大太保英俊美貌,有心以身相许,太保屈身诈降,定于十月二十八日拜堂成亲,大太保命我夜里送信于晋王千岁。”说着将李嗣源的书信呈上。

    李克用展开一看,上书:

    “父王千岁在上,儿嗣源身陷敌营,耻于被俘,无奈诈降,朱全忠将儿招赘。儿与部将石绍雄,约父王于十月二十八日夜,以火把为号作为内应,共杀朱贼。儿李嗣源。”

    李克用看罢此信后交于都督周德威。周德威看后说道:“大太保忠心耿耿,此事可信,主公成败全在二十八日夜晚。”

    李克用道:“好!”又对小卒说:“你快回禀大太保,二十八日夜,孤一定以信中所约发兵潞州。”小卒行礼告退,回城复命去了。

    这天正是十月二十八日,潞州城内张灯结彩,李嗣源披红挂花准备与朱瑶花拜堂成亲。李嗣源强装欢颜,在众人拥簇之下来到婚堂。朱全忠以岳父之尊端坐上位,李嗣源与朱瑶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朱全忠与众将开怀痛饮直至天黑。

    朱瑶花坐在床边,头遮盖头身着红袄,上缀珍珠百余颗,闪闪发光,颗颗夺目。李嗣源来到朱瑶花近前,轻轻挑开盖头,只见朱瑶花在烛光映照之下,美丽华贵,楚楚动人,又带几分娇媚冷艳,李嗣源顿时着迷难以自制。妾貌似花,郎情如蜜,金缸影里,半亸云鬟,秋水波中,微含春色。既而更鼓随催,二人宽衣解带,相拥而卧。一阵云雨之后,朱瑶花依偎在李嗣源怀中,香甜地酣睡。李嗣源心中明白自己怀中所抱女人杀死了李克修、李克恭,这半夜夫妻之后便是死别。朱李家仇,梁晋国恨,全在今晚了结。正是:

    豪杰配佳人,

    狼烟伴良辰。

    月夜春宵短,

    残烛洞房深。

    同床怀异梦,

    共枕杀气沉。

    志随河山在,

    断肠有情魂。

    李嗣源搂着朱瑶花迷迷糊糊,时醒时睡,忽闻有轻微的敲门声,李嗣源轻摇了一下朱瑶花,见其睡得正香,便起身穿衣,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敲门者正是石绍雄,李嗣源问道:“外面部署如何?”石绍雄轻声答道:“城垛之上可见晋王火把,我已派五十精兵占据北门,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三更天了,大太保快快准备吧。”

    李嗣源道:“待我先杀了朱瑶花,再与众人引晋王兵马。”李嗣源与石绍雄各自分头行事。李嗣源关好房门,回到床前见朱瑶花仍然在熟睡之中,便去穿戴铠甲。片刻之后,李嗣源头戴三叉天王盔,身披天王甲,腰挎长歌剑来到床前。或许是李嗣源身着铠甲走路沉重,惊醒了熟睡中的朱瑶花,朱瑶花微睁二目,见李嗣源全身披挂顿时大惊。朱瑶花惊问:“夫君夜半三更,为何如此打扮?”李嗣源拔出宝剑指向朱瑶花道:“不要脸的贱人,你当我是真的投降吗?”朱瑶花惊恐万分地问道:“原来你是诈降?“李嗣源一把扯掉朱瑶花身上的被褥,朱瑶花虽然武艺高强,但此时赤身裸体手无寸铁焉能再战李嗣源。李嗣源道:“你我夫妻各为其主,今夜我要引晋王兵马诛杀梁贼,留不得你了!”话音未落,李嗣源一剑捅向朱瑶花。一声惨叫,朱瑶花命丧新婚夜。李嗣源割下朱瑶花人头悬于腰间,出洞房直奔北门。正是:

    从来君子求娇娘,

    女爱美男也应当。

    终身相许痴情种,

    一夜夫妻春宵凉。

    三更时分,潞州城外火把通明,只听号炮通天,李克用带兵攻城。李嗣源闻城外号炮,与石绍雄大开城门,引晋军入城。潞州城内外霎时火光映昼,喊杀震天。

    朱全忠此时尚在睡梦之中,葛从周带人催醒朱全忠,朱全忠问道:“何事惊慌?”

    葛从周道:“晋军已经攻破潞州北门,请主公速往南门撤走。”

    朱全忠急问:“潞州城坚墙固,如何轻易攻陷?”

    葛从周道:“末将不知,眼下之计,还是请主公速走。”朱全忠慌忙穿好衣服,手提宝剑,上马往南门逃去。

    朱全忠行至菜市口,忽见李嗣源率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朱全忠大呼:“贤婿,发生何事?”

    李嗣源道:“朱三,谁是你家女婿?朱瑶花人头在此!”

    朱全忠一见朱瑶花的人头,还在淅淅沥沥地滴血,不由面如土色,惊得从马上坠下,后由军士扶起,朱全忠捶胸大哭。原来朱全忠八个儿子,三个女儿,瑶花最大,而且是正妻张氏所生,自然爱如掌上明珠!今日洞房之夜被自己选中的女婿杀害,怎不肝肠寸断!朱全忠破口大骂:“黄口小儿,骗杀我女,我今天要将你碎尸万段!”话音未落梁军大将王重师持枪出阵挑战李嗣源。其余诸将见北、东、西均有晋军兵马杀来,只能护卫朱全忠往南门退去。此时,周德威已率领众家太保四面杀出,斩杀梁将二十余员,士卒死伤无数。朱全忠不敢恋战,在众将保护之下直逃南门,梁军大败,纷纷溃退。

    杀至天明,潞州已被李克用夺取,梁军死伤三万余众,大将王重师命丧李嗣源枪下,悬首潞州城上。朱全忠率残余兵马溃退泽州。

    却说李克用占据潞州,召集众将言道:“我俩个弟弟一个儿子都被朱全忠老贼杀害,孤痛心至极。现在大太保诈降梁军,杀朱氏女为我弟、子报仇,我心里很是欣慰。”

    原来李克用还有个儿子名叫落落,这个儿子很有勇力,喜欢带着骑兵在战场上冲杀,李克用十分喜欢。可惜他的命不好,碰上了葛大将军。

    当时,落落率领两千骑兵屯驻洹水,葛从周带着骑兵、步兵两千人攻击他们。虽然双方都是两千人,但是两千骑兵和两千混合步骑的战力孰优孰劣,是不言而喻的。偏偏本该处于下风的葛从周轻取了貌似强大的敌人,几乎将对手全部杀死,还活捉了落落。朱温当时拒绝了李克用的换将提议,杀死了落落,李克用悲泣不已。这次李嗣源杀死朱瑶花,李克用有点幸灾乐祸。

    次日李克用在潞州城外祭祀阵亡的李克修、李克恭。李克用将朱瑶花人头供上,哀惋言道:“昔日两弟胸怀壮志,要助为兄定鼎中原,成就霸业。跟随我斩庞勋、擒尚让、诛黄巢、退张浚,或陷阵杀敌,或筹集粮资,久赴战阵却不曾言功。如今与数万将士陈尸疆场,黄沙掩面,实乃克用之罪。”话至此,众人皆是泪流满面。

    三日后在城池南山坡上,李嗣源不顾李克用反对为朱瑶花筑坟一座,又亲手将朱瑶花下葬。李嗣源与朱瑶花虽是一夜夫妻,但那一夜却让李嗣源醉生梦死,魂牵梦绕。李嗣源盘坐坟前对碑言道:“嗣源少年之时,常闻汉人讲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我甚憎恶负心之人,怎知今朝结发之妻却是仇家之女。瑶花一片痴情,终身相许,奈何各为其主,大丈夫身怀国耻家仇岂有不报之理。夫人呐,嗣源对不住你!”说到这里李嗣源不觉潸然泪下,仰望苍穹,自言自语道:“我与瑶花若得来世相会,只求毙死罗裙之下,回报苍天!”此言一出,站在身后的副将石绍雄等人赶忙劝道:“奸贼之女在此下葬已是厚待,大太保何故发此毒誓?”

    李嗣源叹道:“杀敌无过于君,杀妻有罪于天!”言罢,转身一人走去,石绍雄等哑口不言。正是:

    梁晋争锋痛杀伤,

    多少英雄付血光。

    绝路巧生美男计,

    诱杀婚妻为情亡。

    不寻黄沙尘埃路,

    孤望潞州传沧桑。

第三十八章 义释王彦章

    俗话说不怕千军,就怕寸铁。古代将军不论多牛掰,都怕飞箭加身。可是这哥们在战场上身中流矢不仅不怕,反而直接从身上拔出流矢反射敌将,将其立毙马下,简直与三国大将夏侯惇一般豪狠。他就是后梁大将张归霸。

    张归霸,字正臣,河北清河人,生年不详。其祖父张进言做过阳谷县令,也就是武松打虎的阳谷县的父母官。张归霸的父亲张实也在宦海中沉浮过,这让张归霸好歹有些官气护体。从小就倜傥不群的张归霸最喜欢兵事,没事就带着两个弟弟张归厚、张归弁一道耍枪弄棒,以武立身,几年下来,竟混成了一方小土豪。此后随着盗贼蜂起,地方上一团混乱。哥儿仨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悠闲了,就打算从军立功。然而,哥儿仨没有加入当时雄风犹在的魏博军,而是烧冷灶跟了黄巢义军。

    起先黄王的事业发展得挺好,张大哥凭着自己的机智勇敢,在义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公元881年,黄王轻松地杀进长安,升级当上了大齐皇帝,张大哥当仁不让地获得了左番功臣的名号,可惜张大哥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功臣的豪华待遇,长安城里就忽然唱响了《菊花残》,冲天香阵化作了一场泡影,黄巢的大业从此中道崩殂。公元883年,在唐军的四面围攻下,黄巢撤出已被烧成锦绣堆的长安城,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动作战。公元884年,在陈州城下耗尽了精力与士气的黄巢义军,又在王满渡遭遇重创。义军战死过万,一大批久经考验的将领向他们昔日的革命战友朱温投降。这其中就包括组团跳槽的张氏三兄弟。

    时任宣武军节度使的朱温喜出望外地“宥而纳之“,

    大家都是出自黄巢阵营的降将,朱温和他们即便不太熟也都久闻大名,因此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彼此的芥蒂也少了许多。朱温立即给了张归霸宣武军中的要职,命他带兵出征。此后,张归霸和他的两个弟弟张归厚、张归弁一起,共同为朱温的霸业打拼,成就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热血传奇。

    朱温要想在中原立足,要对付的敌人还是蛮多的。老朱这个贰臣为了打出自己的生存空间,也是蛮拼的。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宣武军通过不懈争战,终于削平了一个个强悍山头,将中原大地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公元886年至887年,朱温与蔡州吃人军团的战争日益白热化。张归霸受命先后与蔡州大将张存、卢瑭、秦宗贤作战。在每次战斗中,张归霸都战意高昂冲锋在前,将当面之敌杀得落花流水。

    就在张归霸刚刚战胜秦宗贤的第二天,蔡州军的老大秦宗权为了给自家兄弟出气,派大将张晊出马找回场子。张晊带大军进至赤岗,准备给张归霸一点颜色看看。这天,双方集结兵马开打。张归霸首先率领骑兵和张晊的骑兵绞杀在一起。混战之中,一个蔡州骑将抽箭在手,冷不丁地向在战阵中无比抢眼的张归霸射去。正与敌骑交锋的张归霸大叫一声,已被飞矢射中。这一箭透过铠甲扎得很深.张归霸往来奔驰于战场之上,已杀得近乎疯魔,再加上皮糙肉厚,哪里会让箭伤吓退。这厮也不勒马,一手薅住箭杆,猛地一用力,连皮带血地将身上的箭矢拔出。然后原路将带血的狼牙箭反射回去。可怜那个不知姓名的敌将,正伸长脖子等着看张归霸落马,结果自己的脖子被对方射了个对穿。一道冤魂直奔丰都城而去。

    张归霸射杀敌将后,犹自心有不甘,仍然跃马身前,扼住敌将失去主人的战马,徐徐而退。这个场景在乱马交攻的战场上实在太刺激了。当时朱温正在高丘之上观战,将这一幕激情四射的场景全部看在眼里。他立刻打马下山,前去看望受伤凯旋的老战友。当着张归霸的面就是一通表扬,还拿出一大笔的财富,连同敌将的战马一起赐给了张归霸。可与曹魏大将夏侯惇比狠的张大狠人的名号,从此在宣武军中尽人皆知。

    还有一次,朱温老夫聊发少年狂,让张归霸带着五百弓箭手埋伏在战壕里,自己则亲自率领数百骑兵闲庭信步般地接近了敌军营寨。蔡州士卒在寨墙上看到后赶紧报告给值班的将领。这家伙也是个愣头青,二话不说就点起三千精锐冲出寨去。朱温见寨门一开,立即带着数百亲兵后撤。蔡军大将也是个二货,眼中只有朱温的人头,根本不想其他的,吆喝手下提速向朱温追来。

    眼瞅着蔡州军追入了伏击圈。张归霸让过朱温的马队,直接向着追兵箭弩齐发,可怜蔡将立马被射成了刺猬。其余士卒顿时大乱,忙着躲避箭矢。那边朱温的马队又绕过战壕,从斜刺里杀来,一下子将蔡州军冲散。这场诱敌绞杀战朱温与张归霸一举杀死千余敌军,缴获数十匹战马。这次小胜令朱温非常高兴。一般主帅都呆在后方运筹指挥,哪里会亲自阵前厮杀啊!宣武军那么多人都得靠他领导,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好?老朱之所以敢以身犯险,一是对自己的卫队有信心,二是对张归霸的临阵指挥和带头冲锋比较放心,要不老朱敢去,别人也不敢让他去啊?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公元888年,朱温集中兵力围攻蔡州。秦宗权为了自保,只得疯狂反扑。蔡州军骁将萧颢趁宣武军远来疲惫,想给朱温来个下马威,主动请缨率军攻营。萧颢在宣武军营前往来奔驰大秀神威。就在他自以为得计之时,宣武军大营的东南两门轰然洞开。两员大将率军从两门中如狂飙杀出,这两员大将正是张归霸和徐怀玉。这两人如杀神附体一般勇不可挡,将萧颢的军队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结束,朱温召见张、徐二将,问他们为何反应如此之速?二人答道:“蔡州军本性凶残,绝不会轻易服输。末将担心他们偷袭,故此第一时间进行反击!“朱温大喜道:“东汉名将耿弇不等光武帝刘秀下令就出击叛贼张步,说不能将贼寇留给君王,这才是为将者的典范。如今你们二人就是耿弇第二,值得点赞!“笔者一直认为朱温是个粗人,但他竟然知道几百年前的名将,好像也没那么粗!

    公元896年,张归霸加盟闪电侠葛从周的部队,与晋军在洹水苦战。想当年,葛从周与张归霸一起在王满渡投降朱温,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这次二人联手,可谓珠连璧合。葛从周、张归霸等将奋勇向前,与轻敌冒进的李克用爱子落落杀在一处。结果这个以武勇著称的落落公子先是成了阶下之囚,然后变成刀下之鬼。这一战对李克用打击不小。

    朱温事后论功行赏,张归霸喝完庆功酒,匆匆赶赴邢州,代理邢州军务。张归霸一面修缮城防,一面密切观察李军动向,随时准备迎敌。

    公元900年的春天,正当春暖花开的时节,小个子猛将李嗣昭亲率蕃汉士卒五万进攻邢州。看着城外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的样子,张归霸也不着急,吩咐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防守战具搬至城上,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同样是守城高手的李嗣昭围着邢州城转了几圈,发现偌大个城池,竟然毫无破绽,就下令调转枪口向着洺州杀去,结果洺州在李嗣昭的兵锋之下迅速陷落,洺州刺史朱绍宗被俘。当朱温听说邢州在张归霸的守护下安然无恙的消息后,立即指挥大军杀向洺州。李嗣昭不想和朱温死磕,索性放弃洺州退回山西。结果在青山口遭遇葛从周的伏兵,损兵折将颇为狼狈。捷报传来,朱温下令嘉奖守城有功的张归霸,加封其为检校司空,而且给了大量赏赐。

    张归霸的两个兄弟张归厚、张归弁在朱温帐下的表现同样非常抢眼。二弟张归厚的狠劲简直是大哥张归霸的翻版。在赤岗一战中,张归厚曾经与蔡州军大将张晊单骑斗于阵前,结果张晊力不能支转身就跑,朱温高兴得不要不要的,立马就让张归厚担任骑军长。

    后来张归厚配合朱珍,与武宁军战于九里山下。当时万马奔腾千军逐战,张归厚一眼瞅见叛将陈璠隐在敌军阵中!张归厚破口大骂,单骑冲阵,徐州军见状乱箭齐射,其中一箭射中张归厚左目。张归厚吃疼徐徐后退。徐州竟然无人敢追。

    后来朱温派人救援。张归厚回到寨中。朱温看着眼前的血人,不禁动情地说:“只要你小子还活着,老子即使损失些军队又何足道哉!”说完赶忙命人将他抬回开封城养伤。

    因为张归霸兄弟十分卖力地为朱温血拼疆场,朱温为了笼统张氏兄弟,就让儿子朱友贞娶张归霸的女儿为妃。张氏得到朱友贞的宠爱,张归霸的儿子张汉杰也成为朱友贞的宠臣。这是后话。

第三十九章 朱友珍抢亲

    却说沧州节度使王铎朝拜新君归镇,路经汴梁城外脱泥岗,早有人报知朱温。朱温大惊曰:“王铎世之豪杰,今已总督沧州军马,实在是孤王的心腹之患!现在不如乘此机会带兵出城,将他诛之!”。葛从周听罢急忙摆摆手说:“王爷千岁,此事万万不可!现今王爷欲做大事,就要得天下人心,倘若就此杀一无辜,而且师出无名,恐怕会招惹天下人的议论。末将现有一计,必使那王铎相助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朱温忙问何计?葛从周说道:“王铎这人精明强干,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王爷应该想法让他为您所用;据末将打听,那王铎膝下有一女儿,名叫王如翠,年方二八,此女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色,王爷千岁可派人请他入城,宴席之间,王爷就说公子朱友珍正在青春没有娶亲,何不让俩人结成连理,倘若王铎同意,那时他就得为王爷出谋划策,而且他还有精兵十万,猛将千员,将来与李克用交战之时,必定会奋力相助;倘若王铎不同意这门亲事,您就拔剑挟之,王铎必定惧王爷之势,自然也会归顺王爷。”

    朱温听罢连连点头,随即派遣葛从周出城来到泥脱岗。早有手下报知王铎:“国公爷,外面有人自称是大梁王朱温的使臣葛从周,要求见您老人家!”王铎一听连忙说道:“快快有请!”双方见过礼毕坐定,王铎问道:“葛将军此来何意啊?”葛从周连忙施礼道:“听说王大人朝贺回来路经此地,我家梁王千岁特遣末将前来邀请大人入城,聊叙间阔,请大人务必赏光。”王铎一听此言心中暗想:那朱温一代枭雄,请我入城肯定不安好心!但又不好推辞,只得答应,遂与葛从周一齐上马来到汴梁城西门口。进到城里,见街道上繁华热闹,做买卖的络绎不绝,比起长安城来反倒热闹几分。一行人边走边看,一会儿工夫便来到王府。王铎往书案上一看,只见一个人头戴王冠,身穿龙袍,腰横玉带,足蹬朝靴;脸似蓝靛,眼如朱砂,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呲獠牙;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别提有多难看,此人正是大梁王朱温。朱温与王铎相见已毕,各诉旧日之情,并无猜疑。

    一会儿宴席摆好,宾主入座,酒过三巡,莱过五味,葛从周曰:“某有一言诉与大人。吾主有一世子,聪明特达,颖质魁梧;闻大人有令爱小姐年方及笄,正求宜家之日。某欲滥为作伐,讲二姓秦晋之好,他日同力破贼共扶帝室。此诚美事,请大人思之。”王铎曰:“此虽美事,奈何说迟了,小女已许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之子矣!”言未绝,朱温拔剑在手勃然变色曰:“吾子为婿岂辱你哉!若说三声不允,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王铎曰:“大王息怒,若不弃寒微,早晚选一吉辰送至府中。”朱温掷剑于地曰:“吾拔剑惊汝,特嬉戏耳!哪有强娶之理?既以令爱见许,吾不胜欣喜。”遂将金银十锭权为聘礼,遣子朱友珍及媒人葛从周,同王铎径上沧州迎亲。

    二人离了汴梁直抵沧州。王铎请二人馆驿权住,自回府来。夫人卓氏见王铎眉头不展,脸带忧容,遂问其故。王铎曰:“人道养女好,我今受烦恼。昨日朝贺回来路经汴梁,朱温赚我入城,饮酒中间拔剑挟吾,要吾女与彼子为妻。此贼势大,只得许之。今朱友珍现在驿中选日迎亲,而小女已许岳彦真之子,事在两难之间,无计可决,故有忧色。”卓氏笑曰:“这有何难?可修书一封与岳彦真明说此事,彼若有勇兵猛将可以领军来将小女夺去;若不举兵,便与朱温娶去何如?一则儿女缘分前定,二则可免两家报怨于我。”王铎曰:“善哉此言!”于是一面款待朱友珍二人,一面修书遣人星夜送至同台。

    王铎以惧内出名。他担任诸道行营都统征讨黄巢时,将妻子留在京城,只带姬妾随行。一日部下来报:“夫人离开京城前来,已在半路上了。”王铎惊慌地问道:“巢贼渐渐从南逼近,夫人又气冲冲地自北方赶来,这可怎么办啊?”幕僚见他将夫人与黄巢相比,不由开口笑道:“不如投降黄巢。”王铎也不禁大笑。

    却说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与儿子岳存训正在厅上讲武,忽报王铎遣人送书来到,随即召入。来人将书呈上。岳彦真拆书视之。书曰:

    沧州辱眷生王铎,百拜大总戎姻家岳大人麾下:昨缘僖宗晏驾,天子登基,仆不无朝贺之礼。离长安途经汴梁,逆贼朱温预怀不仁遣弟叙旧,酒未数巡,讲以小女姻事。仆具情告白,朱温投剑牵衣枭心顿起,情出难辞是以诈允。遂命部将葛从周、儿子朱友珍随至沧州,亲迎佳偶。本欲兴师决战,奈何将寡兵微。倘蒙助一旅之师彼此交兵,贼可一鼓而擒矣!仆计穷志拙,惟高明酌之裁之。即日,铎再顿首。

    岳彦真看罢其书,谓存训曰:“汝意如何?”岳存训曰:“岂有此理?夫妇乃人伦之大纲,既有秦晋之盟,便是吾妻,安肯使事他人?若被奸雄夺去,有何面目再与他人谈论?”岳彦真曰:“汝志则大,但不知有何策以敌此贼?”岳存训曰:“吾领一支人马直抵沧州,拦截去路务要夺回,方遂吾愿。”岳彦真许之。岳存训曰:“乞选一将以为先锋,前去沧州破贼。”

    一人挺身出曰:“某虽不才,愿施犬马之劳,同公子领兵前去,生擒葛从周等献于麾下。”岳彦真视之大喜。此人是谁,有诗为证:

    隐隐君王相,

    堂堂帝主容,

    残云薄雾里,

    行动显青龙。

    原来他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儿皇帝石敬瑭,但现在他在岳彦真的手下为将。

    岳彦真听后感慨不已,遂命石敬瑭为先锋。石敬瑭全副披挂,不过少一骑骏马。岳彦真谓左右曰:“可往厩中选第一骑来!”须臾关西汉带过马来。只见那匹马身如炭火,眼似銮铃。彦真指曰:“汝识此马否?”石敬瑭曰:“莫非黄骠马乎?”彦真曰:“正是!”即连鞍赐之。

    石敬瑭便领二千人马前往沧州,到了双关路口。石敬瑭在马上与存训商议道:“此处有两条大路皆通汴梁,必须两下埋伏,才好擒贼。吾领一千兵在大路埋伏;公子领一千兵在小路埋伏。倘那贼从大路上来,吾便接住厮杀,公子听吾一声炮响,你便领兵抄后杀来;若从小路上来,公子挡住,我也只听炮响为号,从后杀至。”岳存训依计而行。

    却说王铎的儿子回报其父说:“岳存训人马到来,离沧州不远。”王铎遂命其女梳装上了香车,更打叠妆奁亲送十余里,与朱友珍出了沧州。王铎父子相别而归。

    却说葛从周与朱友珍见车上女子果有国色,二人不胜之喜。行不到二十余里,忽然朱友珍坐下玉面马咆哮嘶喊,裂断辔头。

    朱友珍忙问葛从周:“马断辔头若何?”葛从周曰:“乃公子新娶去旧更新之兆。”言未绝,只见尘埃起处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浓眉大眼,漆发童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坐下黄骠马,手持墨麟刀。石敬瑭截住去路厉声骂道:“逆贼子,我在此等久,好好将小姐留下,饶你性命;如或执迷,决不干休!”朱友珍一马当先问道:“来将何名?”石敬瑭答曰:“吾乃先锋石敬瑭是也。”朱友珍曰:“我与你无仇,缘何阻我去路?”石敬瑭曰:“汝乃不仁,夺人妻子。”朱友珍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石敬瑭。两马相交,战不数合,石敬瑭大喝一声,朱友珍措手不及,被石敬瑭一刀斩于马下。余众四散各自逃生。岳存训从后杀来,二人合兵抢夺香车,随领小姐径上同台去了。

    葛从周见朱友珍被杀无心再战,遂引败残人马还见朱温。朱温问道:“亲事如何?”葛从周曰:“我与友珍去至沧州,王铎安排香车,即将小姐送出界口,行有数里之地,只见大道上闪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名叫石敬瑭,此人是岳彦真部下骁将,轮刀砍杀友珍抢夺小姐,径上同台去了。吾与众兵追赶不及,因此回报梁王。”朱温一听心里那个气啊!女儿招亲被杀,儿子娶亲也被杀!当下勃然大怒道:“众将可助我一臂之力,即日起兵攻打同台,剿灭石敬瑭方遂我愿。”朱温遣朱景龙为先锋,即日起兵三十万,名将二百员,径上同台,恨不得踏平城邑,生擒石敬瑭。

    却说同台节度使岳彦真得知石敬瑭杀了朱友珍,又抢夺了如翠小姐,当时吓得是魂不附体,心说:这次的祸可闯大了。不久又听哨马报说:朱温带三十万人马在城外五里处安下营寨,现在南门口叫战,请元帅定夺!岳彦真急得满头大汗,他指着岳存训骂道:“你这不肖之子既然抢了如翠小姐,为何又要杀了朱温的儿子呢?现在朱温带领人马前来报仇,你叫本帅如何对敌?”话音刚落,只见石敬瑭上前几步,对着岳彦真拱手说道:“元帅莫慌!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祸是末将惹的,现在朱贼的兵马已到,末将自会出城抵挡,不劳元帅费心!”石敬瑭话刚说完,就见台阶下一员大将拱手说道:“元帅在上,末将有礼了!以末将看来,此战勿须石将军出马,只要末将出马就行了,定能擒得那朱温前来!”岳彦真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官军校尉武伯宁。岳彦真就命武伯宁出城迎战。武伯宁带着带着三千人马来到城外,双方各自摆开阵势。武伯宁横刀立马破口大骂:“朱温奸贼犯我同台,究竟是何道理?”朱温那边早有先锋官朱景龙飞马来到阵前,用大砍刀一指武伯宁喝道:“无名之辈口出狂言,快叫石敬瑭出来受死”。武伯宁一看此人九尺左右,胸宽背厚;头戴独占鳌头黄金盔,身披月落红云甲,一张绿脸儿凶眉恶目,掌中一口锯齿飞镰大砍刀。武伯宁看罢并不答话,催马抡刀直奔朱景龙,朱景龙挺刀相迎,两下战不数合,就在二马错镫之际,朱景龙推刀纂献刀头,回身反背一刀,那武伯宁再想招架可就来不及了,只见刀锋过处腰断两截,武伯宁上半身栽下马去,下半身被马驮着落荒而去。三千同台兵见主将阵亡,纷纷往城内逃走,朱景龙追杀败军直至城下。

    岳彦真一听军士来报大吃一惊,便叫石敬瑭出马,岳彦真亲自登上城楼观看助威。石敬瑭带着二千人马来到阵前。朱景龙见一少年出城而来,只见他浓眉大眼,漆发童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看年岁也就二十出头;左手弯一张宝雕弓;右手悬一壶凤尾翎,腰挂一口霜锋剑;掌中一口虎头墨麟刀;胯下一匹黄膘透骨龙;看着就有大将军的威风!

    朱景龙命军士两边一字摆开,自己催马上前问道:“呔!对面来将莫非就是石敬瑭吗?”石敬瑭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某家,你是何人胆敢来此对敌?本先锋不杀无名小卒,快快回去,叫奸贼朱温前来受死!”朱景龙一听大声喝道:“呸!石敬瑭休得猖狂!本先锋名叫朱景龙,现在特来为公子报仇取你性命!”说罢催马举刀照石敬瑭就砍,石敬瑭看见大刀砍下来,便拿金刀往上一挂,使了一个推风扫月,朱景龙急忙绷开刀头。两人斗上十余回合,石敬瑭虚晃一刀拨马便走,朱景龙急忙催马赶来。只见石敬瑭在前边拖着刀头也不回,留心听后头的銮铃声音;朱景龙马踏如飞,马头眼看就要顶上前边黄膘透骨龙的马尾。朱景龙往前一探身大声喝道:“石敬瑭,你去吧!”呼的一声带着风砍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听朱景龙“啊”的一声砍了个空。原来石敬瑭听见后头鉴铃声切近,估摸差不多了,一掰外手镫,这马头便朝东北方了,打闪认针不容工夫。石敬瑭把马转回来,趁朱景龙正在发愣,就一刀砍在他的后脖梗子上。只听“喀嚓!”一声,朱景龙的人头就飞了。

    次日朱温遣副先锋李凯引军出阵,石敬瑭令军士挑着朱景龙的首级厉声大叫道:“朱景龙人头在此,汝等见否?”李凯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石敬瑭,两马相交战到十合,李凯被敬瑭一刀砍于马下。梁兵大败,退至三十里安营,石敬瑭收军人城。

    朱温连输二阵,与众将商议道:“吾率大兵到此,本想踏平同台,不想累败于饿夫之手。我今亲自领兵再与石敬瑭大战。”当日下战书,单搦石敬瑭来日决战。

    次日领兵出城,两军相近,各将军马摆开。梁军开处,众将随朱温出于阵前。朱温责之曰:“吾与王铎二家成其秦晋,汝乃沙陀饿夫,不识时势,强欲相助,抢夺儿妇,杀吾世子,理宜报仇,速来马前受缚,免致百姓受苦!”石敬瑭曰:“王铎良臣,彼虎女岂肯嫁与你犬子?汝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且逼君谋爵,罪不容诛!”朱温大怒,轮刀直取石敬瑭,二人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石敬瑭取鞭在手大喝一声,朱温躲避不及中了一鞭,抱鞍吐血拨马而走。石敬瑭飞马赶来,看看赶上,不防朱温暗取雕弓搭箭当弦,回马望石敬瑭一箭,正中左腿,石敬瑭翻身落马。

    军士急忙将石敬瑭抢人城中医治。医士曰:“此箭头上有毒,急切难痊,要将息一月。”石敬瑭下令三军坚闭城门不许轻出。

    梁军只道石敬瑭受伤,无人敢来应战,当天夜里便来劫营。不料钱元振引军杀入西门,朱温自领人马来迎,人报岳存训军马又到东门,朱温领军又奔东门。背后钱元振跃马赶来,当头岳存训飞马又到。朱温两面受敌,望北山而走。山背后一彪军杀出,乃是向慎之。朱温命葛从周、齐克让敌之,自己望南而走,这时喊声大振一彪军出,岳彦真亲自临阵拦住去路。

    朱温见四面八方围定,梆子响处,箭如骤雨,乱射将来。朱温无计可脱便大叫道:“谁人救我!”马军队里一将踊出,但见他头如麦斗,面似锅底;膀阔三停,腰大十围;扫帚眉,大环目,塌鼻梁,翻鼻孔,血盆口,头戴镔铁盔,身披龟背大叶镔铁甲,内衬一件皂征袍;胯下一匹大黑马,掌中一对镔铁轧油锤,天生的一付凶猛相。

    只见此将下了大黑马,从腰间拿出一柄流星锤,脱了镔铁甲护住朱温的身体,然后高声叫道:“王爷千岁,勿须惊慌,随末将来!”左手挟定朱温步行,右手拿着流星锤,低头冒箭往前直冲。同台兵一见急忙射箭,无奈此将已到近前。只见他舞动手中的流星锤,只听“啪啪啪!”几声响,十几名铜台兵个个落马而亡,真是锤无虚发,其它同台兵纷纷逃走。那黑脸大将重新飞身上马,放好流星锤,提起二柄镔铁轧油锤直冲过来。岳彦真、岳存训、钱元振三人急忙迎了上去,不到几个回合,都不是此将的对手,各自往回而逃。那黑脸大将还要追杀,就听朱温大叫道:“庞将军不要追赶,快快护孤王回营!”。原来这位黑脸大汉乃是朱温帐下的一名贴身侍卫,姓庞名师古,表字希贤,山东曹州府人氏。此人臂力过人,勇猛无比,因善使一对八十斤重的镔铁轧油锤,因此人称“铁锤将”。正是:

    镔铁双锤八十斤,

    同台城外显功勋,

    希贤救主闻天下,

    勇猛当先第一人。

    却说石敬瑭击退朱温后安心养伤,一晚伏几而卧,鼾睡如雷。时彦真女儿玉英与使女乘夜步月,忽见营内红光一道闪烁耀目,二人疑为火发。近前视之,乃一将士熟睡于此,只见他红光罩体鼾声如雷。

    二人吃了一惊,急忙转归私宅告知彦真。彦真曰:“待我自去看他。”视之果然。归来后对玉英说:“敬瑭数日战倦故此熟睡。今夜之事只有你我知之,不可漏泄。”是夜各自安歇。

    次日彦真备酒,为石敬瑭贺功,酒至半酣,彦真曰:“今日此酒专为足下而设,某有一事今以实告。累蒙足下建功无以补报,某有一女名曰玉英,年方二八,愿与足下为妻,未知意下如何?”敬瑭曰:“某乃一小卒,大人乃朝廷元臣,以令爱配末卒,正所谓贵贱不伴,某安敢望此?”彦真曰:“今天下别无英雄,惟足下耳!某等之命皆赖足下,望乞勿辞!”敬瑭跪谢曰:“诚如此,愿当犬马以报。”彦真大喜,次日即安排儿子与王如翠、女儿与石敬瑭同日成亲。双喜临门,一家人喜气洋洋尽情欢宴。

    古代有志男儿娶九妻,石敬瑭后来又娶李嗣源的女儿为妻,这是后话。

第四十章 郭刺史当艄

    却说贫贱之人一朝变泰,得了富贵,苦尽甜来滋昧深长;而富贵之人一朝失势,落魄起来,光景着实难堪。曾有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翁有三子,临死时分付道:“你们倘有所愿实对我说。我死后求之上帝。”一子道:“我愿官居一品。”二子道:“我愿田连万顷。”三子道:“我无所愿,愿换大眼睛一对。”老翁大骇道:“要此何干?”三子道:“等我撑开了大眼,看他们富的富,贵的贵。”当然这是个笑话,正合着古人云: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却说僖宗时田令孜得宠,僖宗呼之为“阿父”,迁除官职,不复关白。其时京师有一混混名叫李光,专一阿谀逢迎,田令孜甚是喜欢,荐为左军使;忽一日奏授朔方节度使。岂知其人命薄没福消受,敕下之日暴病卒死。遗有一子名唤德权,年方二十余岁。令孜不论好歹署了他一个剧职。黄巢破长安时田令孜扈驾西行,叫了李德权同去。于是求名求利者多贿赂李德权,叫他帮忙打通关节。数年之间聚贿千万,累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右仆射,一时权势熏天威风无比。

    后来僖皇薨逝昭皇即位,大顺二年四月,晋王李克用请杀田令孜余党。李德权遁于复州,平日里数万金银,逃走时一毫也带不得,只走得空身。盘缠了几日,衣服也当来吃了,单衫百结乞食通途。可怜昔日荣华,一旦付之春梦!

    复州有个后槽健儿叫做李安。当日李光未出仕时与他相熟。偶在道上行走,忽见一人褴褛丐食。仔细一看,认得是李光之子德权,心里恻然,邀他到家里问道:“我闻你父子在长安富贵,后来破败,今日何得在此?”德权将官府追捕田令孜余党之事说了一遍。李安道:“我与汝父有交,你便权在舍下住几时,怕有人认得你可改个名,只认做我的侄儿,便可无事。”德权依言改名彦思,就认这看马的做了叔叔,不去街上乞讨了。未及半年李安得病将死,遂投状道:“身已病废,乞将侄子李彦思继充后槽。”不数日李安果死,李彦思遂得补充。岂知渐渐有人晓得他曾做过仆射,此时朝政紊乱法纪废弛,也无人追究他的踪迹。于是给他起个混名,叫做“看马李仆射”。走将出来时众人指手点脚,当一场笑话。你道“仆射”是何等样大官?“后槽”是何等样贱役?如今先做仆射后做后槽。孙悟空官封弼马温大闹天宫,李仆射不会武艺,只能够默默忍受。

    却说江陵有一个人叫做郭七郎。父亲在日做江湘大商,七郎经常随船行走。父亲死后是他当家,真个是家资巨万产业广延,有鸦飞不过的田宅,贼扛不动的金山。江、淮贾客多是领他重本贸易往来。

    那时有个极大客商领了他的几万银子到京都做生意,去了几年久无音信。乾符初年,郭七郎想着这注本钱没着落,他是大商料无所失,可惜没个人往京去讨。又想一想道:“听说京都繁华花柳之乡,不若借此事由往彼一游。一来可以索债,二来买笑追欢,三来觑个方便觅个前程,也是终身受用。”计策已定。

    七郎有一个老母一弟一妹,奴婢下人无数,只是未曾娶妻。当时分付弟妹承奉母亲,着一个都管看家,余人各守职业。自己带几个惯走长路的家人在身边,一路到京都来。

    七郎从小在江湖边生长,自己撑得篙,摇得橹,手脚快便,饥餐渴饮不在心上。

    那个大商姓张名全,混名多宝,在京都开几处解典库,又有几所缣缎铺,专一放官吏债。至于居间说事卖官鬻爵,只要他一口担当,事无不成。也有叫他“张多保”的,凡事他都保得过,所以有此称呼。郭七郎到京一问便着。张多保见七郎到了欢然相接,叙了寒温,便摆起酒来。又去教坊里请了几个有名的行院前来陪侍,宾主尽欢。酒散后就留一个绝顶的妓者,叫做赛西施相伴七郎。富人待富人,自然房舍精致帐帐华侈,不必多说。

    次日起来,张多保不待七郎开口,便连本带利将几百万钱搬将出来一手交兑。口里说道:“只因京都多事脱身不得,而且挈了重资江湖难走,所以迟了几年。今得七郎到此,交明此宗实为两便。”七郎道:“在下初入京师未有下处。虽承还清本利,却未有安顿之所,有烦兄长替在下寻个寓舍何如?”张多保道:“舍下空房尽多,闲时还要招客,何况兄长通家,怎到别处作寓?只须在舍下安歇。待要启行时,在下周置动身,管取安心无虑。”七郎大喜,就在张家间壁一所客房住了。当日取出十两银子送与赛西施做昨日缠头之费。张多保不肯要七郎破钞,自己取十两银子来送,叫赛西施还了七郎银子。七郎那里肯收!两人推来推去,都不肯收银,赛西施只好两家都收了。

    赛西施本是个有名的上厅行首,见七郎有的是银子,便拿出十分手段勾引七郎。七郎着了迷魂汤,自此同行同坐,时刻不离左右。赛西施又时常接了家里的妹妹轮递来陪酒插趣。七郎挥金如土,并无吝惜。除了赛西施之外,又有赛貂蝉、赛阿娇、张小小、郑翩翩,几处往来,都一般的撒漫使钱。

    七郎虽然风流快活,但终究是个当家的人,一日猛然想起要回家,便来与张多保商量。张多保说:“此时正是王仙芝作乱,劫掠郡县道路梗塞。你带了偌多银两待往那里去?不如再盘桓几时,等路上平静好走再去未迟。”七郎只得又住了几日。偶然一个闲汉叫做包大包走空,说起朝廷用兵紧急缺少钱粮,只要纳了银子就有官做;官职大小只看银子多少。郭七郎被他说得动了火,于是问道:“假如纳他数百万钱可得何官?”包走空道:“如今朝廷昏浊,若把这数百万钱拿去,好歹也有个刺史做。”七郎吃一惊道:“刺史也是钱买得的?”包走空道:“而今的世界有甚么正经?有了钱百事可做,岂不闻崔烈五百万买了个司徒么?刺史也不难的。只要通得关节,我包你做得来便是。”

    这时恰好张多保出来,七郎一团高兴告诉他适才的说话。不料张多保却说:“事体是可以的,不过比较难做。那些做得兴头的,多是有根基,有脚力,亲戚满朝,党羽四布,有得钱赚,越做越高。兄长不过是个白身,便弄上一个显官也无四壁倚仗,到彼地方未必行得去。就是行得去时,朝里晓得你的官是钱换来的,等你到任两个月,便道够你了,一下子就涂抹着,岂不枉费了这些钱?”七郎道:“不是这等说,小弟家里有的是钱,没的是官。况且身边现有钱财也不便带得到家,何不于此处用了些?博得个腰金衣紫,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就是不赚得钱时,也是做过了一番官了。小弟见识已定,兄长不要扫兴。”张多保道:“既然长兄定要如此,在下当然效力。”

    当时就与包走空两个商议去打关节,那个包走空路数极熟,张多保又是个有身家、干大事的人,有什么弄不来的事?当时一缗钱,就是今日的一两银子。张多保同包走空将了五千缗,悄悄送到主爵的官人家里。那个主爵的官人是内官田令孜的收纳户,百灵百验。也是“无巧不成话”,其时有个粤西横州刺史郭翰方得除授,患病身故。主爵的受了郭七郎五千缗,就把郭翰的告身转付与了郭七郎。七郎从此改名做了郭翰。张多保与包走空接得横州刺史告身,千欢万喜来见七郎。七郎此时头重脚轻,连身子都麻木起来。包走空又去唤了一班梨园子弟。张多保置酒张筵,是日就换了冠带。那一班闲汉晓得七郎得了个刺史,没一个不来贺喜。大吹大擂吃了一日的酒。

    郭七郎身子如在云里雾里一般,急思衣锦荣归。择日起身,张多保又设酒饯行。起初这些往来的闲汉、妹妹多来送行。七郎此时眼孔已大,各各赉发赏赐,气色骄傲,旁若无人。那些人让他是个刺史,胁肩谄笑随他怠慢。如此撺哄了几日方才起行,好不威风!

    不久到得江陵境上,七郎看时吃了一惊。但见:

    人烟稀少,阁井荒凉。败宇颓垣,断桥枯树。尸骸没主,乌鸦与蝼蚁相争;鸡犬无依,鹰隼与豺狼共饱。任是石人须下泪,总教铁汉也伤心

    原来江陵地方多被王仙芝作寇残灭,里闾人物百无一存。若不是水道明白,险些认不出路径来。七郎看见这个光景心头乱跳。到了自家岸边,抬头一看,只叫得苦。原来都做了瓦砾之场,偌大的房屋一间也不见了。母亲、弟妹、家人等一个都不知去向。慌慌张张着人找寻。方知弟被盗杀,妹被抢走,老母无以为生,与两个丫头寄居在古庙旁边的茅屋之内,平日替人缝针补线得钱度日。七郎闻言不胜痛伤,急急领了从人奔至老母处来。母子一见抱头大哭。老母道:“你去之后家里遭此大难!弟妹俱亡,生计都无了!”七郎哭罢拭泪道:“事已至此痛伤无益。亏得儿子已得了官,富贵荣华的日子还在后面,母亲且请宽心。”母亲道:“儿子得了何官?”七郎道:“官也不小,是横州刺史。”母亲道:“如何能勾得此爵?”七郎道:“当今内相当权,广有私路可以得官。儿子向张客取债,他本利俱还,钱财多在身边,所以将钱数百万购得此官。而今衣锦荣归省看家里,随即星夜到任去。”

    七郎叫众人取冠带过来穿着了,请母亲坐好拜了四拜。又叫随从旧人及京中新投的人俱各磕头,称“太夫人”。母亲见此光景方才转忧为喜,笑逐颜开道:“亏得儿子峥嵘有日,奋发有时,真是谢天谢地!若不是你归来,我性命只在目下了。而今何时可以动身?”七郎道:“此处既无根绊,今日就请母亲上船安息。明日换过大船就去吧。早到一日也是好的。”

    当夜请母亲先搬来船中住了,次日搬过行李吹打开船。此时老母与七郎俱各精神抖擞,志气轩昂。一路行去,过了长沙,入湘江,次永州。州北江浮有个佛寺,名唤兜率禅院。舟人打点泊船在此过夜,看见岸边有大树一株,围合数抱,遂将船缆结在树上,结得牢牢的,又钉好了桩撅。七郎同老母进寺随喜,从人撑起伞盖跟后。寺僧见是官员,出来迎接送茶。私问来历,从人答道:“是现任西粤横州刺史。”寺僧见是任官愈加恭敬,陪侍指引各处游玩。那老母看见佛像菩萨倒头便拜,谢他庇佑。天色晚了,俱各回船安息。

    黄昏左右,只听得树梢呼呼风晌。须臾之间天昏地黑,风雨大作。亏得那船结在极大的树上,生根得牢,万无一失。睡梦之中,忽听得天崩地裂价一声响亮,原来那株树年深日久,根行之处,把这些帮岸都拱得松了。又且长江巨浪,日夜淘洗,岸如何得牢?那船又尽力生根在这树上?风打得船猛,船牵得侧重,树趁着风威,底下的根在浮石中绊不住了,豁喇一声,竟倒在船上来,把船打得粉碎。船轻树重,怎载得起?只见水滚进来船已沉了。船中碎板片片而浮,睡的婢仆尽没于水。说时迟那时快,艄公慌了手脚喊将起来。郭七郎梦中惊醒,他从小晓得些船上的事,与艄公竭力死拖住船缆,才把个船头凑在岸上,其余人等被几个大浪泼来,尽漂没了。其时深夜昏黑山门紧闭,两人披着湿衣,不断地捶胸跌脚叫苦。

    守到天明山门开了,急急走进寺中,问着昨日的主僧。主僧出来,看见他慌张之势,问道:“莫非遇了盗么?”七郎把树倒舟沉之话说了一遍。寺僧忙走出来看,只见岸边一只破船沉在水里,岸上大椭树倒在其上,吃了一惊,急叫寺中人等一同艄公,到破板舱中遍寻东西。俱被大浪打去,连那张刺史告身都没有了。

    寺僧看见他无了根蒂渐渐怠幔,不肯相留。要回故乡,却又无家可归。再过两日,僧人寻事吵闹,一发容不得了。七郎道:“长老,我这里须是异乡,并无一个亲识,一向叨扰,情知不当,却也是没奈何。你有甚么觅衣食的道路,指引我一个?”寺僧道:“而今时势,就是个空名宰相,也当不出钱来了。除非靠着自家气力,方挣得饭吃。七郎道:“你叫我做甚勾当?”寺僧道:“你自想,身上有甚本事?”七郎道:“我别无本事,只是少小随父涉历江湖,那些当艄拿舵之事尽晓得些。”寺僧喜道:“这却好了,我这里埠头上来往船只很多,经常有船主缺少执艄拿舵的。我荐你去时,好歹觅几贯钱来饿你不死。”七郎没奈何只得依从。从此只在往来船只上执艄度日。永州市上有认得他的,就传他一个名,叫做“当艄郭使君”。有人要寻当艄的船,指名来请郭使君,以后逢人可以吹牛:郭使君曾经为我开船;还有人编成一首歌儿唱道:

    问使君,你缘何不到横州郡?

    原来是天作对,把家结果在风一阵。

    舵牙当执板,绳缆是拖绅,还是把着舵儿稳。

    七郎哭笑不得,心里不服,可身边无了告身,又补不得官。只得死心塌地靠着当艄拿舵营生。当初做刺史象个官员;而今在船上多年,状貌气质也就是个篙工水手。可笑一郡刺史如此收场。

第四十一章 张氏三雄

    俗话说不怕千军,就怕寸铁。古代将军不论多牛掰,都怕飞箭加身。可是这哥们在战场上身中流矢不仅不怕,反而直接从身上拔出流矢反射敌将,将其立毙马下,简直与三国大将夏侯惇一般豪狠。他就是后梁大将张归霸。

    张归霸,字正臣,河北清河人,生年不详。其祖父张进言做过阳谷县令,也就是武松打虎的阳谷县的父母官。张归霸的父亲张实也在宦海中沉浮过,这让张归霸好歹有些官气护体。从小就倜傥不群的张归霸最喜欢兵事,没事就带着两个弟弟张归厚、张归弁一道耍枪弄棒,以武立身,几年下来,竟混成了一方小土豪。此后随着盗贼蜂起,地方上一团混乱。哥儿仨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悠闲了,就打算从军立功。然而,哥儿仨没有加入当时雄风犹在的魏博军,而是烧冷灶跟了黄巢义军。

    起先黄王的事业发展得挺好,张大哥凭着自己的机智勇敢,在义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公元881年,黄王轻松地杀进长安,升级当上了大齐皇帝,张大哥当仁不让地获得了左番功臣的名号,可惜张大哥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功臣的豪华待遇,长安城里就忽然唱响了《菊花残》,冲天香阵化作了一场泡影,黄巢的大业从此中道崩殂。公元883年,在唐军的四面围攻下,黄巢撤出已被烧成锦绣堆的长安城,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动作战。公元884年,在陈州城下耗尽了精力与士气的黄巢义军,又在王满渡遭遇重创。义军战死过万,一大批久经考验的将领向他们昔日的革命战友朱温投降。这其中就包括组团跳槽的张氏三兄弟。

    时任宣武军节度使的朱温喜出望外地“宥而纳之“,

    大家都是出自黄巢阵营的降将,朱温和他们即便不太熟也都久闻大名,因此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彼此的芥蒂也少了许多。朱温立即给了张归霸宣武军中的要职,命他带兵出征。此后,张归霸和他的两个弟弟张归厚、张归弁一起,共同为朱温的霸业打拼,成就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热血传奇。

    朱温要想在中原立足,要对付的敌人还是蛮多的。老朱这个贰臣为了打出自己的生存空间,也是蛮拼的。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宣武军通过不懈争战,终于削平了一个个强悍山头,将中原大地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公元886年至887年,朱温与蔡州吃人军团的战争日益白热化。张归霸受命先后与蔡州大将张存、卢瑭、秦宗贤作战。在每次战斗中,张归霸都战意高昂冲锋在前,将当面之敌杀得落花流水。

    就在张归霸刚刚战胜秦宗贤的第二天,蔡州军的老大秦宗权为了给自家兄弟出气,派大将张晊出马找回场子。张晊带大军进至赤岗,准备给张归霸一点颜色看看。这天,双方集结兵马开打。张归霸首先率领骑兵和张晊的骑兵绞杀在一起。乱战之中,一个蔡州骑将抽箭在手,冷不丁地向在战阵中无比抢眼的张归霸射去。正与敌骑交锋的张归霸大叫一声,已被飞矢射中。这一箭透过铠甲扎得很深.张归霸往来奔驰于战场之上,已杀得近乎疯魔,再加上皮糙肉厚,哪里会让箭伤吓退。这厮也不勒马,一手薅住箭杆,猛地一用力,连皮带血地将身上的箭矢拔出。然后原路将带血的狼牙箭反射回去。可怜那个不知姓名的敌将,正伸长脖子等着看张归霸落马,结果自己的脖子被对方射了个对穿。一道冤魂直奔丰都城而去。

    张归霸射杀敌将后,犹自心有不甘,仍然跃马身前,扼住敌将失去主人的战马,徐徐而退。这个场景在乱马交攻的战场上实在太刺激了。当时朱温正在高丘之上观战,将这一幕激情四射的场景全部看在眼里。他立刻打马下山,前去看望受伤凯旋的老战友。当着张归霸的面就是一通表扬,还拿出一大笔的财富,连同敌将的战马一起赐给了张归霸。可与曹魏大将夏侯惇比狠的张大狠人的名号,从此在宣武军中尽人皆知。

    还有一次,朱温老夫聊发少年狂,让张归霸带着五百弓箭手埋伏在战壕里,自己则亲自率领数百骑兵闲庭信步般地接近了敌军营寨。蔡州士卒在寨墙上看到后赶紧报告给值班的将领。这家伙也是个愣头青,二话不说就点起三千精锐冲出寨去。朱温见寨门一开,立即带着数百亲兵后撤。蔡军大将也是个二货,眼中只有朱温的人头,根本不想其他的,吆喝手下提速向朱温追来。

    眼瞅着蔡州军追入了伏击圈。张归霸让过朱温的马队,直接向着追兵箭弩齐发,可怜蔡将立马被射成了刺猬。其余士卒顿时大乱,忙着躲避箭矢。那边朱温的马队又绕过战壕,从斜刺里杀来,一下子将蔡州军冲散。这场诱敌绞杀战朱温与张归霸一举杀死千余敌军,缴获数十匹战马。这次小胜令朱温非常高兴。一般主帅都呆在后方运筹指挥,哪里会亲自阵前厮杀啊!宣武军那么多人都得靠他领导,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好?老朱之所以敢以身犯险,一是对自己的卫队有信心,二是对张归霸的临阵指挥和带头冲锋比较放心,要不老朱敢去,别人也不敢让他去啊?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公元888年,朱温集中兵力围攻蔡州。秦宗权为了自保,只得疯狂反扑。蔡州军骁将萧颢趁宣武军远来疲惫,想给朱温来个下马威,主动请缨率军攻营。萧颢在宣武军营前往来奔驰大秀神威。就在他自以为得计之时,宣武军大营的东南两门轰然洞开。两员大将率军从两门中如狂飙杀出,这两员大将正是张归霸和徐怀玉。这两人如杀神附体一般勇不可挡,将萧颢的军队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结束,朱温召见张、徐二将,问他们为何反应如此之速?二人答道:“蔡州军本性凶残,绝不会轻易服输。末将担心他们偷袭,故此第一时间进行反击!“朱温大喜道:“东汉名将耿弇不等光武帝刘秀下令就出击叛贼张步,说不能将贼寇留给君王,这才是为将者的典范。如今你们二人就是耿弇第二,值得点赞!“笔者一直认为朱温是个粗人,但他竟然知道几百年前的名将,好像也没那么粗!

    公元896年,张归霸加盟闪电侠葛从周的部队,与晋军在洹水苦战。想当年,葛从周与张归霸一起在王满渡投降朱温,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这次二人联手,可谓珠连璧合。葛从周、张归霸等将奋勇向前,与轻敌冒进的李克用爱子落落杀在一处。结果这个以武勇著称的落落公子先是成了阶下之囚,然后变成刀下之鬼。这一战对李克用打击不小。

    朱温事后论功行赏,张归霸喝完庆功酒,匆匆赶赴邢州,代理邢州军务。张归霸一面修缮城防,一面密切观察李军动向,随时准备迎敌。

    公元900年的春天,正当春暖花开的时节,小个子猛将李嗣昭亲率蕃汉士卒五万进攻邢州。看着城外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的样子,张归霸也不着急,吩咐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防守战具搬至城上,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同样是守城高手的李嗣昭围着邢州城转了几圈,发现偌大个城池,竟然毫无破绽,就下令调转枪口向着洺州杀去,结果洺州在李嗣昭的兵锋之下迅速陷落,洺州刺史朱绍宗被俘。当朱温听说邢州在张归霸的守护下安然无恙的消息后,立即指挥大军杀向洺州。李嗣昭不想和朱温死磕,索性放弃洺州退回山西。结果在青山口遭遇葛从周的伏兵,损兵折将颇为狼狈。捷报传来,朱温下令嘉奖守城有功的张归霸,加封其为检校司空,而且给了大量赏赐。

    公元908年夏,张归霸就任河阳节度使、检校太保,并加封同平章事,正式晋升使相级军政长官。这年秋天,为朱温常年征战伤痕累累的张归霸卒于任上,听闻噩耗的朱温非常难过,下诏追赠张归霸为太傅。

    张归霸的两个兄弟张归厚、张归弁在朱温帐下的表现同样非常抢眼。二弟张归厚的狠劲简直是大哥张归霸的翻版。在赤岗那一战中,张归厚曾经与蔡州军大将张晊单骑斗于阵前,结果张晊力不能支转身就跑,朱温高兴得不要不要的,立马就让张归厚担任骑军长。

    后来张归厚配合朱珍,与武宁军战于九里山下。当时,万马奔腾千军逐战,张归厚一眼瞅见叛将陈璠隐在敌军阵中!张归厚破口大骂,单骑冲阵,徐州军见状乱箭齐射,其中一箭射中张归厚左目。张归厚吃疼徐徐后退。徐州竟然无人敢追。

    后来朱温派人救援。张归厚回到寨中。朱温看着眼前的血人,不禁动情道:“你小子还活着,老子即使损失些军队又何足道哉!“说完赶忙命人将他抬回开封城养伤。

    因为张归霸兄弟十分卖力地为朱温血拼疆场,朱温为了笼统张氏兄弟,就让儿子朱友贞娶张归霸的女儿为妃。张氏得到朱友贞的宠爱,张归霸的儿子张汉杰也成为朱友贞的宠臣。这是后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章 两面三刀

    却说李存孝在李克用的帐下,一手毕燕挝,一手禹王槊,身后有仆人以二骑从,常于阵中易骑,冲锋陷阵;轻捷如飞,勇冠三军。

    李存孝的勇武为他赢得了身后美名,也为他招来了生前惨祸。李存孝如此给力,李克用非常受用,对他也格外器重。那种不加掩饰的褒奖往往最拉仇恨,在某些人眼中,羡慕忌妒恨的火苗一旦点燃就难以熄灭,这其中表现最为强烈的当属李克用的四太保李存信与十二太保康君立。

    李存信早年为牧羊奴,因为聪慧机敏而多计谋,通晓四夷语言,能识别六蕃书,善于战事,懂得兵势,成为沙陀军李国昌的亲信。黄巢起义军攻陷长安后,唐僖宗命令李克用率军勤王。李克用进入关中平定黄巢起义。李存信一直跟随作战,屡有功勋,被李克用收为义子,赐名李存信,在十三太保中排行第四。大顺元年(890年),累功迁至马步军都指挥使。

    当时李存孝骁勇冠绝,军中皆对他退让,惟独李存信与他争功,因此互相厌恶对方,形同水火。

    康君立从祖上开始就世代镇守边境,那时的康君立是云州的一名低级武官。当时天下大乱,各地频有诸侯起义,又赶上连续几年饥荒,军队粮食紧缺,士兵们经常吃不饱更别说打仗了;而国舅段文楚不但没有想办法解决军队粮食问题,却偷偷地减少军饷,士兵们更是不满。

    康君立连夜去找身为刺史的李克用,说段文楚克扣军队粮食,我们早晚会惨死在边疆,还不如自立为王。李克用同意了康君立的决定,一举拿下云州自封晋王,可以说康君立是李克用的第一功臣。

    后来赶上黄巢起义,朝廷招回李克用对付黄巢,康君立作为李克用的大将,为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康君立先前倍受李克用宠爱,随着李存孝的到来,原先受宠的康君立发现自己失宠了。论能力,他显然不是李存孝的对手。他想要回自己的位置,这种欲望逐渐强烈。他知道李存孝虽然英勇无敌,但却全无心机。于是,他渐渐生出了一条毒计。

    李存孝封出沁州,康君立遂与李存信抱怨:“父王待人何有轻重,把这牧羊子爱如金宝,今封沁州。吾等亦有汗马之劳,何待人如草芥也。”李存信曰:“存孝出外正好行事,吾思一计,使存孝死无葬身之地!”康君立便问:“计将安出?”李存信附耳低言数句,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君立曰:“此计甚妙,可急行之!”商议已定。

    次日二人入见晋王,告曰:“儿等久困,身体疲倦,欲去打围一遭,请父王均旨。”晋王许之,二人即上马,持弓搭箭,径投沁州而来。

    早有小校报知存孝,李存孝降阶而迎,三人相见细诉兄弟之情。存孝设席,酒至半酣,存孝曰:“有劳下顾,何事见教?”君立曰:“专为吾弟一事特来报知。老父终日耽于酒色,不理政事。我等谏阻,老父大怒。言称五百家将,十三太保,只有一个亲儿子,其余都是义子,叫众人都出了姓,以别尊卑亲疏。”李存孝信以为真,一闻此语,遂使人按倒原旗,城上竖起安景思的旗号。二人辞别,李存孝一直送到城外。

    康君立与李存信回见晋王,二人拜伏于地。晋王曰:“吾儿打围何如?”二人曰:“围也不曾打得,倒与父王打听一件大事来了!”晋王曰:“是何大事?”二人曰:“听说沁州反了李存孝矣!”晋王失惊道:“存孝忠义之人,如何肯反?”君立曰:“他既不反,因何出了姓,城上一派旗号,尽是安景思的姓字?”晋王怒曰:“虎儿不可养也!果是出姓,你二人急去杀之。”言未绝,刘妃闪出告晋王曰:“存孝赤心报国,累建奇功,故大王封出沁州。今反情未见,听二人言语便欲擒杀此人,恐其有诈。何不让嗣源、存勖径上沁州打听明白,然后杀之未迟。”晋王从之。

    于是兄弟二人即时上马径往沁州进发。行了数日已到沁州城下。兄弟遥望城上,果然尽是安景思的旗号,李嗣源大惊曰:“事已实矣!果改旗号,此人反面无情,恐中其计。”

    二人勒马便走。此时李存孝与六将正在巡城,忽见李存勖与李嗣源从城下经过,急下城来追赶,大叫:“大哥、三哥缘何不进城来,勒马便回此是何意?”二人只说反了存孝,遂跳下马来抱拳叫道:“勇南公大人,可看昔日薄面,饶我二人性命!”李存孝听闻大惊,急下马来跪于路侧,告曰:“存孝有甚异志?”嗣源曰:“汝在沁州爵位已极,富贵足矣!因何反了?”存孝曰:“是谁说来?”嗣源曰:“你既不反,如何城上打着安景思的旗号?”李存孝听言,遂将前事细说一番。李嗣源骇然道:“你和父王都中了逆贼反间之计,我二人定到父王面前分诉明白!”于是,李嗣源、李存勖与李存孝辞别。

    却说康君立、李存信望见兄弟二人回来。李存信对康君立说道:“事不谐矣!倘二人到老父面前诉说明白,泄漏此事怎了?”康君立道:“此事不妨,吾有一计,假传父王号令,说贼犯黄河,调二人带领人马前去截杀,去迟者斩首。二人若去,吾与你再慢慢设法。”存信然之,一依其言。果然李存勖与李嗣源听闻此语,不敢停止,立即带兵前往黄河。

    二人走后,康君立、李存信模仿李存孝的语气,写信给朱温表示愿意投诚。朱温最怕的就是李存孝,听说他投诚自然求之不得。对信使道:“李存孝既然离开独眼贼,孤王当然予以重用。孤即禀奏天子封李存孝为沁州节度使。”

    来使道:“既然千岁器重,请修书一封告之李存孝,会兵讨伐李克用。”朱全忠闻言大喜,令人代笔,口述书信一封让来使带回,同时加盖梁王玺印。

    信使本康君立所派下人,他自然将书信带给君立。康君立吩咐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保证他一生荣华富贵,下人只能听命。于是康君立将此人绑至中军对李克用说道:“启禀父王,儿臣巡营擒得细作一人,请千岁发落。”

    李克用见那人吓得哆哩哆嗦,问道:“汝乃何人?欲往何处?”

    那人道:“小的是安大人所遣信使,转送梁王信件交与安大人。”

    李克用令其将信交出,打开信详览一番后拍案怒道:“十三郎果真如此,虎生狼养,孤岂能饶他。!”说完命刀斧手将信使斩首。信使大呼冤枉,康君立一刀将他砍死!

    晋王传令击鼓点兵,周德威、郭崇韬和众家太保齐聚中军,李克用怒目圆瞪,面如青铜。众人不知何故,只听李克用怒吼道:“今日截获朱全忠密信,十三太保暗通敌兵。众将今日随孤出兵,围攻沁州!”

    听闻父王李克用要讨伐自己,李存孝怒道:“前番李存信、康君立要我出姓,我已改回原姓,父王大怒;后来我与李存勖、李嗣源说明情由,父王仍旧不信;今日父王不知又听了何方流言,发兵来讨,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忍不明不白之辱?今天就是战死,我也要向父王问个明白!”

    李克用率兵进驻沁州,周德威用兵城下,围而不攻,掘沟堑以围城。李克用忽闻夫人突然来到营中,便亲往大营外迎接。这刘夫人本李克用正室,颇受众太保尊崇,闻刘夫人到此,众太保也纷纷随晋王来迎。李克用将夫人迎入帐中问道:“今大战在即,夫人远道探营,不知所为何故?”

    刘夫人道:“臣妾在晋阳闻听十三郎自立‘安’氏大旗,举兵造反,可有此事?”

    李克用闻言才知刘夫人也是为李存孝之事而来,答道:“夫人有所不知,此子虎生狼养,早晚必是养虎为患!”

    刘夫人道:“十三郎是忠是奸,明日臣妾亲往城下去会李存孝。倘若十三郎宁死无悔过之意,必是真反。若有悔过之心,这其中恐有缘故。”

    李克用捻须说道:“夫人所言也有道理,明日便请夫人一探李存孝。”

第四十三章 五马分尸

    第二天,李克用率领兵马列阵沁州城下,刘夫人陪伴一侧。李存孝在城楼之上观敌瞭阵。刘夫人见李存孝在城上便对其喊道:“十三郎,我儿何故与你父王反目成仇,兵戈相见?”

    李存孝见养母刘氏在此,不觉泪如雨下,哭泣答道:“儿蒙晋王大恩位至将相,难道愿弃父子关系投靠仇敌吗?这是由于李存信、康君立诬陷的缘故。希望能活着见王,说句话就死。”

    李克用闻言很是感伤,刘夫人道:“听十三郎之言心存悔过,臣妾愿往城中,劝说十三郎向大王谢罪。”李克用应允,便派刘夫人入城慰谕。

    刘夫人车撵入城,李存孝跪拜于堂前道:“逆子李存孝恭候母亲大人”。

    刘夫人扶起李存孝:“十三郎你究竟有何委屈,尽可向母亲道来,我定为你在晋王面前讨回公道。”

    李存孝又将前言复述一遍,刘夫人道:“既然事出有因,十三郎可与我出城,与你父王说个明白便是。”

    李存孝跪倒在地对刘夫人道:“母亲若能申明大义,存孝此行死而无怨。”刘夫人扶起李存孝,二人共乘车撵前往晋军大营。

    刘夫人带李存孝来到中军大帐,李克用端坐上位闭目不视。李存孝磕头请罪道:“不孝之子李存孝拜见父王。”

    李克用看了一眼李存孝问道:“孤且问你改名安景思,叛乱于沁州该当何罪?”

    李存孝道:“孩儿于晋有功而无过。所以至此,乃四太保李存信、十二太保康君立暗中陷害!”

    这时站在李克用身后的李存璋附耳说道:“父王,存孝该当何罪,何不等大太保回营之后再做定夺。”李存璋本是李克用身边的侍童,平日颇会揣摩李克用的心意,李克用也想保全李存孝性命,正等众人为他求情。一听李存璋之言,李克用微微点头。

    这时康君立说道:“十三太保与朱全忠暗通书信,难道也是我与四哥暗中陷害吗?“这话问得好!确实是他暗中陷害,前面还要加个难道!李存孝莫名其妙,一时无言以对。

    李克用见存孝不言,以为康君立击中他的要害,又没有人为其求情。通敌可是大罪,李克用下不了台阶,只好狠心说道:“李存孝暗通朱全忠罪不可赦!左右将其绑出帐外,受车裂重诛!”

    车裂当天,阴云密布。李存信驱赶着五马准备行刑。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天结束。后人言王不过霸,将不过李,项羽、李存孝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他们哪里是韩信、康君立的对手呢?

    然而最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当五马用尽力量向外拉扯时,李存孝的手腕脚腕竟然因为先天的反应,自然而然地生出力道,将五马又活活地拉了回来!连接十数次,都是如此。被车裂而不死,如此神力,可谓冠绝古今(难怪死后会被尊为山神,连摸金校尉也不敢接近他的坟茔)。原来五车上有五五二千五百石重,以此较之,存孝一臂有二万五千斤之力,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勇。存孝大叫:“我得何罪?将五马挣我!“言未绝,只见半空中一金甲神人叫道:“李存孝不得挣脱,吾奉千佛牒文玉皇敕旨,你原是上界铁石精降临凡世,今功行完满取汝归天,若是迟缓,神人夺了你的坐位。“存孝听言道:“既上天叫我,安敢不从?“于是对李存信道:“四哥,咱兄弟俩到了这种地步,什么也不用说了。但是你这种办法是弄不死我的,也没法向父王复命。我和你说,如果你想车裂死我,那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挑断我的手筋脚筋,让我的手脚无法发力;打碎我的膝盖肘骨,让我四肢无法相连,再用五马之力,才有可能将我弄死。你我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就当看在弟弟的面上,给我个痛快吧。”听李存孝这么说,李存信眼中也含着泪,点点头,并依样照做。这次五马齐奔,终于将李存孝彻底分开。一代名将、天下无双的十三太保,就此含冤殒命。后人有诗叹曰:

    两岸西风起白杨,

    沁州存孝实堪伤,

    晋官花草埋幽径,

    唐国山河绕夕阳,

    鸦谷灭巢皆寂寞,

    宾州尘路总荒凉,

    诗成不尽伤情处,

    一度行吟一断肠。

    李存孝刚死,忽见一彪人马飞奔而来,众视之,乃存孝之妻邓瑞云也。瑞云得知消息后不怕晋王怪罪,带领存孝手下六将赶来,放声大哭。晋王想起李存孝夫妇离家跟随自己从军的往事,心中也觉不忍。于是具棺椁盛装李存孝尸首,停于正庭,六将挂孝。军土举哀震地。

    李克用晚间回帐,见刘夫人一人坐在榻边哭泣。李克用上前问道:“夫人因何事伤痛?”

    刘夫人答道:“老爷曾经答应臣妾,若十三郎有悔过之心,可酌情发落。今日存孝随我入城,老爷何故用车裂重刑将他处死?如果他不来,何人能够抓他,我这不是利用母子感情欺骗他吗?”

    李克用无奈地说:“夫人不知,孤也想赦免十三郎死罪,奈何康君立在众人面前说出存孝暗通朱全忠书信之事,与敌同谋岂能放过。孤也是含泪车裂李存孝呀。”

    刘夫人道:“人人皆言君立与存孝不和,依我看朱温的书信或许就是反间计呢!再说朱温回书李存孝,如何会到康君立手中?康君立又何必着急将信使砍杀?”

    李克用一听不由大悟:“康君立说来也是一员久经战阵的猛将,从云州哗变就伴随孤王左右十几年,奈何用心狠毒,一点容不得别人。”

    刘夫人道:“今日死去的是十三郎,不知道明日丧命的又是哪家太保,儿郎们还未曾报答老爷的养育之恩,却一个一个饮恨死去。”说着刘夫人又啼哭起来。

    李克用也是十分为难,只得安慰道:“夫人莫要伤心,等来日抓到康君立尾巴,我决不饶他。”一番劝慰之后,夫妻二人才熄灯休息。

    其实李克用只是要给李存孝一个狠狠的教训,并不想真杀了他,李克用觉得临刑前一定会有人出来为李存孝求情,自己也就借坡下驴赦免李存孝。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李克用想得挺美,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多将领嫉妒李存孝天下第一猛将的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求情,李克用一时骑虎难下,只能将李存孝处死,这之后李克用接连十几天不理军务,私下对诸位将领埋怨了很久。

    李存孝虽然死了,但他造成的影响却没有结束,当时河东还有另一位大将名叫薛阿檀,平日里和李存孝的关系比较密切,所以经常被其他将领排挤。李存孝死后,薛阿檀害怕受到株连,不久之后也自杀身亡。

    乾宁元年八月,昭义节度使康君立拜见李克用,见到爱将归巢李克用非常高兴,设宴款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克用有些醉了,再次说起李存孝,更是伤心,不由得放声大哭,康君立便在一边规劝道:“李存孝罪有应得,父王处理得对!”

    这本来是句好话,哪知道李克用听了勃然大怒,拔剑就砍,康君立直接被砍成重伤

    数日后李克用班师回晋阳,李存孝的尸棺也被带回,李克用准备将灵柩送往晋阳风峪沟口的太山脚下埋葬,忽有士卒来报,大太保、三太保率军返回晋阳。李存勖回宫休息,李嗣源不顾一路疲惫来见李克用与刘夫人,父子相见甚欢。李嗣源道:“孩儿与三弟率兵逐走梁兵残余,特向父王请功。”

    李克用喜道:“嗣源得此大捷,到中军细细为孤讲来。”

    父子二人进入府中,李嗣源忽见有牙兵正在收拾府上白绫白绡。不由惊问道:“王府之内高挂白幡,莫非是有祭奠不成?”

    李克用只是叹气,刘夫人一旁言道:“府里设了灵堂,灵柩是你十三弟的。”

    “什么?”李嗣源二目惊视李克用夫妻二人问道:“存孝的灵柩?”李克用无奈地点了点头。李嗣源疾步跑向灵堂之中,李克用与刘夫人也紧随入府。

    李嗣源冲进灵堂,只见帐篷四周高挂白绫,两侧白幡丛立,灵案之上四对白烛已燃去大半,再看灵案正中有镶金牌位一座,上书“晋王府勇南公李存孝之位”。李嗣源眼观灵堂心似刀割,伏身棺材之上哭道:“十三弟!嗣源来得太晚啦!”李克用与刘夫人见李嗣源失声痛哭,老两口也潸然泪下。痛哭片刻,李嗣源便把李存信、康君立劝说李存孝出姓的事情给晋王说了一番。晋王听了事情缘由,不觉怒发冲冠,拍案大呵道:“康君立这个蛇蝎小人,欺我儿子太甚!嗣源以为康君立当如何处置?”

    李嗣源道:“孩儿愿为父王前驱,包围康宅,缉拿康君立,割其首级悬于东门,以谢天下!”

    李克用道:“孤众家太保皆嫉妒李存孝之功,不肯为其发言;而嗣源深明大义,为人正直,真乃忠义之士也!”

    李克用取下身上佩玉一块交于李嗣源,做为诛杀康君立的口谕。

    次日李存孝下葬之后,李嗣源与石绍雄、安休休带领精兵五百人包围康君立府宅,康府上下一片惊慌。康君立闻听下人来报,有官兵包围府宅,赶忙跑到院中。只见府门被官兵踹开,李嗣源大步迈进康府,左边是石绍雄,右边是安休休,三人都是满脸杀气。康君立拱手问道:“大哥与二位将军,今日来小弟府邸不知所为何事?”

    李嗣源怒道:“康君立!你装什么糊涂,今天是你为十三太保李存孝陪葬的日子!”

    康君立闻言心中惊骇,暗想众家太保皆嫉妒李存孝功高盖世,没想到竟载在李嗣源的手中。康君立连忙解释道:“大太保有所不知,此事皆是李存信暗中操作,与小弟无关。”

    李嗣源骂道:“康君立!今日死到临头,还想挑拨我兄弟自相残杀。我奉晋王密令,诛杀佞臣康君立。以佩玉为号,玉到人斩,格杀勿论!”李嗣源说罢拔出宝剑,一剑刺进康君立腹中,康康君立痛叫倒地。旁边校刀手将康君立削级斩首献上人头。

    李嗣源查抄康府,令石绍雄、安休休往晋王府持佩玉回命。李嗣源将康君立人头挂于马镫之上,驰往风峪沟口的太山脚下李存孝墓前。李嗣源一把将康君立的人头仍到墓碑之下。李嗣源跪坐于地对李存孝墓碑言道:“十三太保,为兄今日把你的冤仇昭雪了。这颗奸贼的人头足以为你的在天之灵平反。人生在世,光阴几何,你我兄弟共扶唐廷,众人都是指挥士卒,惟存孝以双臂退敌威镇海内。存孝先行,我心中悲痛至极。”

    夕阳残照,黄昏风起,李嗣源再三叩拜后,才恋恋不舍地返回晋阳城。

第四十四章 借尸还魂

    却说朱全忠听说李存孝被晋王五马分尸,不由大怒!他以为李存孝真心归降自己,不知道是康君立使的反间计。如果他知道李存孝、康君立只是兄弟之间内杠,他应该高兴才是。

    公元899年初,朱全忠举兵十万,连克邢、洺、磁三州,二度兵临潞州城。流星探马急报李克用大营,李克用闻听急报,焦虑问道:“梁兵连克三州,势不可当,如之奈何?”

    周德威道:“千岁休虑,末将愿领兵一万出兵青山口,与梁军决战。”

    李克用道:“孤与你两万人马,令八位太保为副将,出击梁兵。”

    周德威与八位太保率两万大军出兵青山口,大队前行旌旗蔽日,晋军兵马行至张公桥,忽见前方行来一支兵马,定睛一看杏黄缎子旗上绣着一个“葛”字。大太保李嗣源道:“周都督,前面兵马莫非是葛从周所带。”

    周德威道:“速传将令,各部兵马列阵。”将令一传,两万将士摆开阵势,再看迎面而来的梁军也分兵列阵。梁军主将果然是大将葛从周,其左边一个是王彦章,右边一个是王彦童。周德威在阵前问道:“葛将军别来无恙。”

    葛从周道:“你我各为其主,如今梁王天威杀至,尔等何不早降,亦不失高官富贵。”未等周德威发话,五太保李存进怒吼道:“梁寇住嘴,李存进来取你性命!”说着催马直取葛从周,梁将王彦童手提铁枪飞马迎来,大声呵道:“铁枪王彦童在此!”李存进手举一柄渗金蒺藜棒与王彦童大战二十回合,只见王彦童使枪一压,猛用枪攥将李存进打下战马,未等李存进起身,一枪刺入腹中,李存进战死。梁军大将葛从周下令击鼓进兵。两军交战一处,杀得是血如泉涌,天昏地暗。周德威见难以得胜,只得下令收兵。

    李克用正在中军帐中与众人商议军情,忽有士卒来报,周德威回营。李克用令周德威进见,周德威进至中军大帐屈膝跪倒。李克用心中一惊,疑问道:“镇远何故跪倒,莫非有何变故?”

    周德威眼含泪水泣道:“末将出师不利,张公桥与梁军交战,五太保阵亡,请千岁治罪。”李克用闻言顿时气血攻心,二目眩晕,倒在虎皮宝座之上。昏迷片刻李克用方才醒来,众人偎在左右,只听李克用言道:“先丢三城,又折太保,恐三晋危矣。”

    周德威道:“杀我五太保之人,乃是铁枪王彦童,此人勇猛无比。若是十三太保在,岂容他在此肆意猖狂。”

    张承业道:“既是十三太保能降住王彦童,周将军何不来个借尸还魂。”

    李克用问道:“不知张公公所言借尸还魂之策,如何破敌?”

    张承业道:“千岁可在营中寻找形体相貌与十三太保相似之人,令其扮作李存孝,王彦童必定难逃此劫。”

    “好一个借尸还魂。”周德威道:“若依张公公之策,必可破敌。”

    李克用道:“承业之言正合我意。周德威,孤令你再战王彦童,依照承业之计诛杀敌将。”

    周德威答道:“末将愿立军令状,此番必杀王彦童,为五太保报仇雪恨。”

    周德威与参军郭崇韬二人乘马来到青山口,见不远处有山谷一处,地势险要,山林茂密。郭崇韬问道:“此山何名?”

    向导官报曰:“此山名曰鸡宝山,山谷名曰人头峪。”

    郭崇韬对周德威说:“大都督,此山谷险峻异常,若在此设一伏兵,诱梁兵入谷,必可大胜。”周德威应允,立即回营点兵。

    周德威坐镇中军,升帐点将。众将官分坐两厢。周德威道:“今闻梁军先锋王彦童已入青山口,本帅欲伏兵鸡宝山,务求必胜。”周德威抽出令箭一支道:“李存颢、李存实,命汝二人带兵马三千伏兵鸡宝山东面,见北面号炮响起,杀下人头峪。”

    “得令!”二将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又抽令箭一支道:“李存璋、李存审二位太保率本部三千人马伏兵鸡宝山以西,见北面号炮响起,沿坡杀下人头峪。”

    “得令!”二将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抽出第三支令箭道:“二太保李嗣昭,本帅给你两千人马,迎战王彦童,只准败,不许胜,务必诱敌于人头峪。”

    “得令!”李嗣昭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再抽出令箭一支:“大太保李嗣源、石绍雄,本帅命你二人率五千人马,待王彦童杀入人头峪之后,在南面封锁山谷,绝不可令其突围。”

    “得令!”二将亦领取令箭站于一旁。

    周德威抽出第五支令箭,对安金焌、太叔忌、李存勖言道:“本帅需要三将扮做十三太保李存孝,恫吓王彦童,我观你三人相貌颇似牧羊童,命你身披塘猊铠,手持禹王开山槊,打飞虎旗,诛杀王彦童。”

    “得令!”三将得令,持令箭站立一旁。

    周德威道:“其余将官随本帅左右在人头峪北面应战。诸位将军,今日之战非同小可,我在晋王面前已令军令状,只可胜,不可败。军令如山,军法无情,还望诸公同仇敌忾,剿灭顽敌!”

    众人随声应道:“同仇敌忾,剿灭顽敌!”各自准备不表。

    自张公桥大胜之后,葛从周令王彦童为先锋,兵进青山口。王彦童力杀五太保,立了头功,于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亲率五千人马急速轻进,越过青山口,闻探马来报晋王二太保李嗣昭于前方列阵,王彦童道:“又一个送死的太保,待我前去迎战。”

    来至阵前,见二太保李嗣昭立马等候多时,王彦童喝道:“梁王麾下先锋官王彦童在此,你可是来送死的?”

    李嗣昭一看王彦童面如醋缸,仰面蔑视,可见他目中无人。李嗣昭不容分说策马杀来,王彦童持枪相迎。二人大战四五回合,李嗣昭虚晃一叉勒马诈败。

    王彦童一看李嗣昭败退仰面大笑,遂令追击。李嗣昭按周德威之令退至人头峪。王彦童率兵追进人头峪,旁边有副将劝道:“将军,此谷名曰人头峪,地势险要,不可轻进。”

    王彦童笑道:“晋军将领不过周德威之辈,岂能与我同日而语,尽管追击,无须担忧。”

    王彦童继续前行,却不见李嗣昭的踪迹,王彦童心中略有迟疑,但还是壮着胆子深入人头峪。忽闻战鼓声响,前方闪出一支人马,当头一员上将面黑而俊朗,四十岁开外,浓眉短髯,生得状貌魁伟,笑不改容,凛然有肃杀之气。只见他头戴一顶三叉紫金国公盔,身披九宫八卦穿山甲,腰系一条镶嵌七宝麒麟带,外罩牡丹双凤红战袍,跨下宝马名曰赤兔火龙驹,手中兵器名曰三皇透甲锥,正是大帅周德威。王彦童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谷中有伏兵,又听号炮三声,两侧山坡之上,旌旗蔽日,杀声震天,西面是李存璋、李存审,东面是李存颢、李存实,只听周德威一声令下,三面晋军齐发,人头峪杀声鼎沸,血肉横飞。

    王彦童虽有一百二十斤铁枪无人能敌,但左右兵马损失过半。王彦童只得率兵败退,怎知后方又有李嗣源、石绍雄率兵堵截,难以突围。再看左右,梁军将士死伤殆尽,王彦童挥舞铁枪狂吼道:“何人敢来战我?”

    只听有人喊道:“认得十三太保否?”王彦童扭头一看,一员战将头戴塘猊盔,身披塘猊铠,手中禹王开山槊,跨下战马犹如千里浑天癞,身后一面飞虎将军旗,此乃太叔忌所扮李存孝。王彦童心中大为惊骇。心想李存孝早已车裂,难道今日活见鬼不成。再看山坡之上参军郭崇韬,头戴道冠,身穿道袍,假扮道人在香案之前挥舞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对王彦童喊道:“孽贼王彦童,今日本座摄取十三太保魂魄还回阳间,来取汝性命。”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王彦童一咬牙怒道:“今日我与你一决雌雄!”说着策马便杀,忽闻又有人喊:“十三太保在此!”王彦童勒住战马转身一看,又一个活生生的李存孝,这个乃是安金焌所扮。只见太叔忌、安金焌一同杀出,王彦童手忙脚乱,仓惶应战。大战二十回合,假存孝毕竟不是真存孝,王彦童铁枪无人能及,一枪将太叔忌扎下战马,又一枪将安金焌挑翻在地。王彦童狂笑高呼:“天不灭我也!李存孝还阳又能奈何?”又折二将,周德威大惊不已,这太叔忌随周德威在珠帘寨归顺李克用已十年有余,而今战死沙场,安金焌曾随李存孝夜袭三州,骁勇善战,如今亦不能胜王彦童,正在焦虑之时,只见山坡之上飞马驰来一员小将,大喊道:“王彦童拿命来!”但见得:

    头戴塘猊盔,身披塘猊铠;肩背打将鞭,腰系九锦彩;虎皮战裙,毛鬃煞银白;禹王开山槊,丈八有开外;宝驹名曰千里浑天癞。

    此乃晋王虎子李存勖,要论打扮李存勖最像十三太保,颇有当年牧羊童的气宇,这一怒喊锐气袭人,亚似当年李存孝狼嚎之音。李存勖杀至近前,二将交锋两个回合,李存勖手中的开山槊便被王彦童一枪挑飞。李存勖力不如人,王彦童一百二十斤的镔铁皂缨枪劈面砸下,李存勖慌忙把出腰间游龙精钢剑拦挡,剑虽精良,但与百斤铁枪相斗如同以卵击石。不过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王彦童力大,那一百二十斤的镔铁皂缨枪砸在李存勖的游龙精钢剑上。只听“噌!”的一声,皂缨枪断做两截,精钢剑也掉在地上。王彦童惊得目瞪口呆。就在王彦童愣神一霎那,方才被打下战马的安金焌尚有一口气,猛然起身将王彦童扑下战马。安金焌双臂死抱王彦童喊道:“小殿下快出剑!”,王彦童力大无穷正欲挣脱,只见李存勖跳下战马拾起宝剑,双手用力直插王彦童胸口。“扑!”的一声,游龙精钢剑削铁如泥,李存勖用力又猛,精钢剑刺穿王彦童身体后,又顺势穿破安金焌心口。李存勖拔出宝剑,敌友二人都双双咽气。正是:

    借尸还魂显圣灵,

    装神弄鬼阴阳通。

    飞虎将军旗号出,

    如同复生勇南公。

    李存勖剑刺王彦童,五千梁兵大败,降者甚多。李克用闻报大喜,大犒三军,又祭奠阵亡五太保和大将安金焌、太叔忌。

    梁王朱全忠闻王彦童战死,悲愤交加,对左右文武说道:“今番交战王彦童轻敌冒进,损兵折将,诸公可有进兵良策。”

    王彦章怒道:“请千岁赐我一万兵马,末将定要生擒李克用,为家弟报仇!”

    参军敬翔道:“王将军切莫着急,若取三晋,必需先取潞州。潞州失守,定然危及晋阳,那时王将军为弟报仇为时不晚。”

    王彦章问道:“潞州乃晋军要害,兵多城固,岂能轻易攻取。”

    敬翔道:“可分兵两路,一路明攻泽州牵制晋军,千岁率大部人马暗取潞州。”

    朱全忠道:“子振所言有理,我亦有取潞州之意。传令各营,明日三更做饭,五更拔寨,进兵潞州。”众将接令不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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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传奇介绍:
唐末宋初,中国大地上有数十个军事实体先后存在,分别是五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还有角逐中原,称王称帝,与五朝或合或离,不相统属的国度,称作十国:吴、楚、闽、南唐、前蜀、后蜀、南汉、北汉及吴越、荆南。此外,还有北方的契丹、西南的南讯、吐蕃等少数民族政权。此时的中国,陷入了历史上最为黑暗的时期。兵祸蜂起,战乱频仍,军阀割据,国家分裂。契丹入侵中原,杀戳场面惨不忍睹,”掷婴孩于空中,举刃接之以为乐。”子弑父,臣弑君,中原大地成了战争的屠场,恐怖的人间地狱。芸芸众生,岁无宁日,生灵涂炭,中国乱到了极点。本书详细记述了他们争夺、残杀、吞并、分裂、兴起、败亡的过程,展现了五代兴替十国纷争这样一个非常复杂而又不断变化的局面。各个军事实体间的恩恩怨怨,内部君臣之间的勾心斗角,权臣之间的尔虞我诈,致使政权更替纷繁,形势瞬息万变。复杂的历史事件,众多的历史人物,构成了一个又一个生动真实变幻莫测的历史故事。唐宋传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宋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宋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