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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萌俊     港岛旧事txt下载     港岛旧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 和记的龙虎兄弟

    “说!”

    何定贤目不斜视,语气干脆。

    “我要一把枪。”

    “我不可能让你替我摆十八桌和头酒,出钱出力帮我平事,那样的阿豪让人看不起。”

    “今夜受的耻辱,今夜就还给他们。”伍世豪用手指着脸上鞋印话道:“我说过,我可以死,但绝不能被踩扁!”

    一个江湖人,一世只活一口气。

    “好!”

    何定贤听见回答不出所料,满口答应道:“他踩你一脚,你杀他全家,再被他的小弟杀全家,很公平。”

    “这就是江湖人。”

    伍世豪不置可否。

    “但不是大佬。”

    何定贤说道。

    伍世豪攥紧拳头:“如果老板是想让我忍的话,唔好意思,我忍不了,现在我细佬还躺在医馆里,是生是死都不知,我要是忍了。”

    “我于心有愧!”

    何定贤点点头:“枪可以给你,另外我会准备一条船,干完活安排你出海。”

    “不要怕离开港岛没有生路,马氏兄弟能够在泰国打通面粉的线,成为全港第一个大庄家。”

    “你可以在国外求到一条生路。”

    马氏兄弟的发家之路非常传奇,先是在码头和常人一般做苦力,之后因缘际会拜和记总堂“和胜合”龙头大爷“王老吉”做契爷。

    随后加入和记字号,帮忙管理中环的字花摊,两兄弟把字花摊经营的越来越好,逐渐拿到帮会中的实权。

    一人扎职红棍,一人扎职白纸扇,号称是和记门下的龙虎兄弟,在四十年代中的时候就崭露头角,一度被视为王老吉的接班人,下一任和记元帅。

    可惜,和记总堂权利斗争激烈,王老吉退休之后,和安乐坐馆金牙连夺到实权,成为和记总堂的“大路元帅”。

    和安乐前辈黄老润就职“二路元帅”,马氏兄弟两人连个屁都没捞着,还把和记总堂的名头丢到和安乐门下。

    和记是在二十世纪处的时候,由红旗五哥“黑骨仁”提议成立的江湖联盟,大大小小数十个红门字号奉行“以和为贵”的宗旨,纷纷在黑骨仁的号召下歃血为盟,结为同门,在字号前头加一个“和”字。

    和胜合,和合图,和安乐,和联胜等字号陆续诞生……

    后来又拆分出很多堂口,成立新的字号,仔细一数和字头是港岛旗帜最多的字号,当中既有潮汕帮、也有东莞帮、五邑帮……

    不能看一个和字就确定做馆的老板是谁。

    不过,和字头之间很少发生大血拼,有什么矛盾也如黑骨仁号召的一样,坐下来讲,坐馆们评理。

    只因,主要的和记字号都活跃在港岛区内,又因港岛区内目前是潮州帮势大,所以,近十年和记总堂的名号也都挂在潮州字号门下。

    所以,和字总堂是凭借江湖声望、实力、背景公选出来的,在没有人才的情况下“大路元帅”,“二路元帅”之位都会空悬。

    而马氏兄弟也在争夺权利的过程之中被人借力打力,连和胜合做馆之位都丢掉,江湖上多的是狠人!

    马氏兄弟能够成名的原因,胜在百折不挠,连丢元帅、坐馆之位后,兄弟二人偷渡前往泰国打通了面粉的线。

    他们成为全港第一个卖面粉的庄家,后来也是全港赫赫有名的“四大庄家”之二,兄弟俩人连占两席,大哥马熙如人称“白马”,细佬马熙珍人称“金马”,后代皆称之为“白粉马”。

    他们二人跟伍氏兄弟可以说是宿敌,毕竟同行都想对方死,但以能力而论伍世豪却棋差一招。

    因为,马熙珍后来已经想到洗白往商业上发展,港岛将来名声不小的《东方日报》便是马氏兄弟开办。

    二人最巅峰的时候被誉为港岛区的“地下司令”。

    伍世豪却没有洗白做商业的想法,一条路走到黑,除了购置地产外,没有其它商业发展。

    当然,既然敢碰不该碰的东西,下场注定都是一样。

    定罪、判刑、跑路。

    永远能获悉ICAC的行动,被捕还能保释,接着弃保潜逃,或者被捕之后总督特赦……

    继续过富家翁的日子,把大量财产传承给后代,让后来用几代人的积累赢过别人!

    何定贤本来是不想送伍世豪走的,觉得把伍世豪留在身边培养会更好用,但是他最欣赏阿豪的地方就是有志气。

    一个人有志气,想要出人头地的江湖人物,拦得住一次,拦不住第二次,倒不如成全他。

    成全对方即是成全自己。

    现在,起码伍世豪要承他一个天大的恩情,拦多了却有可能恨上他!

    一得一失皆有定数。

    何况现在确实有要用伍世豪的地方,不过不是杀马氏兄弟,而是杀另一个人。

    身居上位者,纵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却有机会改变一个人的未来。

    这时伍世豪眼神充满感激,真情实意的道谢:“谢谢老板,将来我在国外不管是否发达,只要老板一句话,刀山火海,但有推辞,必死在万刀之下!”

    “呵呵,言重。”何定贤还是一幅斯斯文文的样子,他才不相信别人将来的报答,有什么要报答的就现在吧!

    “等会出门让阿仔带你去拿枪,船的事情我会交待人安排,办完事记得往避风塘码头跑。”

    “找一艘挂着闽字旗的船。”

    马氏兄弟也是潮州帮的人物,用潮州帮的船有一定风险,虽然和记在九龙没有几艘船,但是潮义勇说不定会出头,用闽字旗的船比较稳妥。

    “另外,这是我一个在新加坡做果栏生意的朋友,船到新加坡记得打他电话。”何定贤拉开抽屉,找出一个本子,在本子上抄下一串电话号码,撕下一页纸递给面前的伍世豪。

    伍世豪表情郑重的接过电话号码,心里很感激卖水果的朋友,出门在外有个落脚的地方算不错了。

    哪儿有资格嫌他卖啥?

    “走吧。”

    何定贤甩甩手道。

    他非常痛恨人抽大烟、吸面粉,痛恨金三角的一切,包括割腰子!

    他也是受过内地高等教育的人,有着基本的是非观,就算要人送出国,也不会送到泰国去成就“四大庄家”。

    何况,做人总得有点良心,利用了他,带他走条好路全当回报。

    反手送到新加坡卖水果去。

    和记的势力能够延伸到南洋,不代表马氏兄弟的触手能够伸到南洋……在那里不算是百分百的安全,但是当地经济不错,也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世界上哪儿有百分百安全的地方,能够去南洋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所谓的朋友则是一个搞果栏生意的同乡,之前住在石硖尾的屋村,前两年来过一次石硖尾接妻儿,据说生意做的还不错,于是给他老豆留了一个电话,一直写在家传的电话薄上。

47 干票大的

    这年头电话簿可是一个宝贝,基本记载了所有重要关系,做果栏也是一个盈利丰厚的买卖。

    果栏其实就是水果进出口贸易,主要在东南亚大量收购香蕉、菠萝,出口外卖北美、欧洲。

    东南亚水果甜度高、品质高、价格低,再通过新加坡做中转站,海上航运成本低廉,送往欧美时每斤不到五毛钱。

    果栏贩子们在东南亚收购,每斤价格不到两毛,且香蕉、菠萝等水果耐储存,流通性好。

    果栏生意又因本钱不高,获利稳定,大受创业者喜爱。港岛第一批赚到钱华商就是靠果栏起家,后来因新加坡航运便利才转至南洋,一度把非洲出口的香蕉打到发臭。

    因为,东南亚地区的气候好,产量高,人口多,工人勤劳。

    非洲具备大致相当的气候条件,却不具备相当的劳动力,导致欧美市场在三十年代就成为华人果栏商的天下。

    顶级的华人果栏商早已经在东南亚大肆承包土地,雇佣当地人,开办种大型种植园。

    ……

    伍世豪走出办公室木门之后,猪油仔就神情关切的迎上来问道:“阿豪,老板怎么讲?”

    “让你带我去拿枪。”伍世豪语气凛冽,充满杀气。

    猪油仔点点头:“跟我来。”

    公司里就放了两把勃朗宁手枪备用,想要拿枪其实非常简单,真正会用到枪的人,并不会把枪锁在保险柜里。

    猪油仔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检查两下,再取出一排子弹,把枪弹一同压在桌上:“小弟刚刚打来电话,你弟弟已经送到医院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

    伍世豪眼睛通红,压抑着情绪,一把将枪弹抓起,声音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了。”

    “另外,你干完活该怎么办?马氏兄弟势力很大,绝非你能惹得起的,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猪油仔目光闪烁,话里有话,准备开始演了。

    伍世豪却摇摇头:“后路老板都会帮忙安排。”

    猪油仔不禁感叹:“阿豪,老板对兄弟们真心好,所以我觉得你不该给老板再惹麻烦,应该给老板解决麻烦才对。”

    “你什么意思?”伍世豪是一个聪明人,闻弦便知雅意,立即听出“仔哥”是话里有话,阿仔也干脆直接摊牌:“你既然决定跟马氏兄弟一样去南洋创出一个名头,那么光在临走前出一口气有什么用?”

    “你干掉马氏兄弟,自己爽了,老板要难受了。”

    “要知道,老板因为生意被东莞帮的人盯的很死,马氏兄弟一死,潮州帮也会有人不爽老板,让老板两面都不是人,倒不如先干掉一个东莞帮的对手,再去下南洋闯荡!”

    谁都知阿豪不会去南洋卖水果,只不过,何定贤还是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起码将来别说自己没得选。

    有人领正道不走跟没人领路不同。

    阿仔继续道:“那样你将来要是真的出人头地,回到港岛也能把马氏兄弟的脸踩回来,踩扁他们!”

    “反而你现在手里一共就一把枪八发子弹,你够机会把子弹都打出去吗?他们两兄弟你能打死几个?说不定一个都打不死!”

    伍世豪手里抓着枪,表情沉吟,阿仔见状添油加醋:“把他们留着是为了将来尽情的羞辱。”

    “是为了更好的找回场子,为了让他们死得更惨!你一句话,愿不愿意痛痛快快的为老板办好一件事再走,将来风风光光的回来。”

    “相信只要有老板一天,公司就有你的位置。”

    伍世豪回忆起老板的信任关照,终于下定决心出声答道:“好!”

    ……

    何定贤绝对不会让自己腹背受敌,一边跟东莞帮周旋,一边跟潮汕帮的红人开战。

    做人不能太嚣张。

    但他也绝对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殊死一搏。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当别人要你死的时候,干掉对手是闯出活路的唯一办法。

    “老板,阿豪去办事了。”猪油仔推开办公室木门,见到老板正在抽烟,语气恭敬的说道。

    “阿坤那边呢?”

    何定贤问道。

    “阿坤已经同兄弟们去打探情况,有消息就会到茶餐厅接阿豪。”猪油仔回答的小心翼翼。

    何定贤招招手道:“阿仔,过来同我一起饮茶,等等看是谁的命更硬。”

    “好的,老板。”猪油仔乖乖的坐上前去。

    伍氏兄弟同马氏兄弟在电影店的冲突事发突然,两人是完全没有定计的,不过当何定贤了解到伍世豪的想法之后,立即意思手里的这把利刃必须出鞘了。

    这次不用。

    下一次就没机会了。

    猪油仔也明白既然要杀就要杀个大的,杀一对马氏兄弟十次,也抵不过杀总华探长一次!

    虽然总华探长麾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很容易反过来杀他们全家。

    但是看低他们可以,夺他们基业不行,将来他们做事全要靠电影店的生意积累资金,要是让出电影店就等于让出好大江山。

    他们什么都可以让,就是赚进手里的钱不行,要抢就一起上擂台,谁生谁死分一次高低,他们连老母都不管了,堵上全家的命搏一次。

    猪油仔心里是有跟大老板同生共死,风雨同路的准备,于是在伍世豪出来之后立即就领会老板的意思。

    老板要是不想做掉九龙总华探长,就不会大费周章的给阿豪安排船和后路。

    何定贤也知,虽然潮汕帮为他压住总华探长之死不太可能,但是只要他没有亲自出手,就存在一个斡旋的空间,天塌了高个子顶,顶不住大家一起被压死,反正要杀要剐也得先干掉你再讲!tmd,他连下一桩生意做什么都想好了,怎么可能拱手让出电影店。

    “豪哥,车来了。”

    晚上,八点三十分。

    上海街,祥记茶餐厅,伍世豪穿着汗衫,外面套了一件短袖衬衫,坐在门口第一张桌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桌面只剩下两个猪扒包的袋纸,还有一杯喝净的冰红茶。

    他手上还拿着一杯冰红茶也将喝净,可他却带着冰红茶一起坐上倪坤的车,在经过某个路口的时候抛下塑料杯,在腰后掏出一把手枪,一言不发的装填子弹,最后再用一根布条把枪同手掌绑在一起。

    当倪坤把车停在九龙塘一间酒楼前方的小巷时,伍世豪斜着眼睛,死盯前方,将手腕上的布条咬紧。

    “豪哥,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车行人多眼杂,是最好的盯梢人选,找人、送人、收风都是极快。

    伍世豪闻言面无表情的点头走向酒楼,几名便衣正守在酒楼门口,厅堂内传来吆五喝六的猜拳声,今夜一个在九龙区开塑料厂的东莞老板做东请总华探长吃饭,现在酒宴尚未结束但已接近尾声。

48 一战成名

    伍世豪单手背负身后,另一手捏着支烟吸着,独自蹲在一块空地上,耐心等待着目标出现,九龙塘便衣看见他了但没什么表示。

    在这个没有手提电话的年代里,通讯主要靠喊,交通主要靠脚,见人主要靠等……

    太多太多人会在酒楼门口等人,酒楼里五六桌客人在饮酒,有人等待并不奇怪。九龙塘福爷地位虽高,但没高到喝顿酒还要清场。

    十几分钟后。

    刘福身穿棕色夹克,戴着一顶帽子,穿着西裤,在一班下属和商人的簇拥下走出酒楼。

    这时随行的老板阔气道:“福爷,时间还早,要不要同兄弟们一起去去洗个桑拿按一按,开心开心。”

    刘福站在一辆小轿车前已经是满脸醉意,语气疲惫地挥挥手:“不用了,江老板,老婆还在屋企煲汤,你带兄弟们去寻开心吧,改天再约你一起按摩。”

    刘福一共有三房小妾,每一房娶进门的时候都不到十六岁,是一位出了名的探花探长。

    东莞老板闻言出声告辞,上前替总华探长打开车门,躬身俯腰笑道:“那我就不留您了,福爷,路上注意安全。”

    “呃。”

    刘福打了个一个酒嗝,脸颊酡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举起手正准备摘下脑袋上的帽子,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句喊声。

    “福爷!”

    福爷在众人簇拥下风光的回过头来,动作竟然十分潇洒,大概也是想看看谁在叫他。

    只见他余光中就瞥到一个身穿汗衫,体格健壮的年轻人,目光决绝,表情凶悍,在后背掏出一只藏起的手,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年轻人举起手就将枪指向前方,大略瞄准,面目狰狞的嘶吼道:“送你去见阎王爷!”

    整段话音刚刚落下,夜色朦胧中就响起了连续三下枪声:“砰!”

    “砰!”

    “砰!”

    第一发子弹打偏射到身旁商人小臂,商人惨呼一声失神跌坐在地,第二发子弹精准穿过刘福肚子,鲜血飙了车门满面,第三发子弹则是打穿刘福肩膀,让刘福手中的礼帽掉进泥塘。

    格洛克清脆的枪响,惊飞鸟雀,响彻天空!

    九龙塘四名便衣组探员如梦方醒,动作慌张的连忙护住长官,同时紧张的掀开衣角,拔出手中配枪,两名喝了酒的探目顿时惊醒,目露不可置信之色,想要伸手摸枪却发现出来喝酒没有带枪。

    “砰砰,砰砰!”便衣探员手中的点三八开始零零碎碎开始反击。

    伍世豪得手之后则是拔腿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开枪。

    探员们由于震惊之下失了分寸,加上点八三本身威力有限,子弹容易飘歪,导致几枪都没有打中十米外的杀手。

    伍世豪却在第一次用枪时就初露锋芒,不仅三枪之内击倒目标,还有勇气打光手里的全部子弹。

    “砰砰砰。”

    八发子弹全部打光之后人群之中又传来两声惨叫,一名便衣探员中枪倒地,一名便衣探目捂腿大叫。

    伍世豪惊讶的发现一个事实,就算是总华探长也一样不堪一击,就算是差人的枪也不见得比恶人凶!

    原来握着枪的手可以击碎权利,原来一切都是这样简单!

    便衣探员们则在眼睁睁看到罪犯逃跑后,连忙收枪,扶起长官上车,不敢持枪去追。

    因为,谁也不知道枪击事件是哪个大老板幕后指使,枪手背后是不是有同伙接应,光凭小猫两三只追上去就是送死。

    “快!”

    “送福爷去广华医院!”一名把长官在车上摆正,坐上车关上车门大声朝司机吼道,司机连忙启动轿车离开。

    广华医院是九龙区最早的一间医院,隶属于华东三院董事局管理,创建初衷是为所有“广省华人”提供医疗服务,是九龙目前最好的一间医院。

    华东三院则是港岛历史最悠久,最庞大的慈善医疗机构,最早在一间小小的庙宇亭内开设中医馆,后来在1870年开办东华医院、1911年开办广华医院,1928年开办东华东院,1931年三院合并管理称之为“华东三院”。

    背后董事局从最早的盐商、鸦片商、买办几经更迭,已经成为港岛华人医疗根深蒂固的医疗巨头。

    在半世纪以来的时间里不断开办义庄、义学、义诊,在灾年前往广省赈灾,有着光绪皇帝御赐“万物咸利”牌匾,是久负盛名的一间医疗机构。

    虽然,前往华东三院就诊的收费并不低,但是,在港岛能有一间无条件收治华人,且诊金良心的医院并不容易。

    至于受伤的东莞商人、便衣组探目则被现场的便衣警员们拖走,一个级别有一个级别的医疗待遇,港岛江湖就是如此的阶级分明。

    今夜,江湖必定风起云涌,沸腾不休,一代江湖强人一战成名,为众多江湖人所知。

    “走!”

    “快走!”

    伍世豪打光子弹,逃进小巷,一个跃步就跳到黄包车上坐好,语气激动紧张的不断催促车夫跑路。

    倪坤也毫不犹豫的拉起车就跑,顺着预定路线埋头赶路,一路上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也不止步。

    不知是快是慢,到底跑了不多,当两人看见避风塘港口上漂浮不定的船只时齐齐松出口气。

    “豪哥,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祝你一路安好。”倪坤用汗巾擦着额头同朋友告辞。

    两人跟大老板相聚一场,就算地位悬殊也算是老熟人,何况如今性命相托一场,伍世豪也即将背景离乡,更称的上是一声朋友。

    “好。”

    此刻,伍世豪早已扯掉手上的布条,将枪藏在腰间,拱拱手叹道:“多谢你来送我。”

    “我阿豪会记住的。”

    倪坤叹道:“应该的。”

    伍世豪头也不回的走下沙滩,找到一艘悬着黑旗的闽字船,见到船舱内坐着十二名身穿汗衫的电影店兄弟。

    船老大则坐在船头吸着烟枪,静静看着兄弟碰面的场景。

    “豪哥!”

    “豪哥。”

    兄弟们见大佬到来一起兴奋的喊起人,伍世豪则是面色惊讶,不可思议的问道:“大虾,小虾,阿明,你们怎么都来了?”

49 奔涌人生

    “豪哥,前两个小时,仔哥突然来店里找到我们,问我们说有没有兄弟想同你去南洋闯荡。”大虾人高马大,长相憨厚,率先接嘴回答。

    小虾笑道:“兄弟们都佩服你在码头一人一把刀打出头,既然老板支持你去南洋闯,兄弟们肯定要同你一起去!”

    阿明在衣衫里掏出一个黄油纸袋,笑嘻嘻的递上钱去:“仔哥说,这是老板给你的起家费,希望你混出个人样。”

    “大老板永远把你当兄弟!”

    伍世豪接过黄油纸袋里的钱,一摸厚度就知道有上万块,对于普通人来说算得上一笔巨款。

    对于十三个即将外出闯荡的人而言,金钱比一切东西都值得宝贵。

    这些钱不仅是他们做生意的本钱,也是在外生存、闯荡的尊严。

    这笔钱让他们可以不用睡大街,不用饿肚子,甚至可以不用去求人。

    这些兄弟则是电影店里一心想要赚大钱,出人头地的屋村烂仔,早就把搏命上位的豪哥当作偶像,得知豪哥的事情也心中不忿,更是在影店打工的时候受到豪哥许多关照。

    这些人早已经在实质上把阿豪当作大佬,留在电影店也是心心念念想出头,何定贤干脆大手一挥送他们跟阿豪一起去南洋。

    这样阿豪在南洋或许能走得顺一点,做个好老板嘛,肯定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也算是资本家支持公司高管外出创业给予的第一轮风头,大老板肯定是要做资本家的咯。

    江湖风投也是一种风投,未来收益不见得会低,何况,去干果栏也得有兄弟撑腰,出门在外没人支持干什么都难。

    伍世豪知道手中的钱可以用跑路费来解释,或者算是帮忙办事的酬劳,枪击探长勉强也算还了大老板的提携之恩。

    可是大老板让十二个兄弟跟他一起出海,毫无疑问是要记一辈子的恩情,但凡有一点良知的江湖人都不能忘记的大恩。

    他接受下来就算混出名头,一辈子也要为大老板打工,可是他在落难之时又实在难以拒绝兄弟们的跟随。

    人在发达时有人捧不算什么,人在落难时有人卖命才是枭雄!

    伍世豪接过纸袋后表情动容的举起手指天发誓:“我伍世豪指着灯火发誓,有朝一日发达了,一定不负兄弟们的期盼,不负何老板的大恩,如有做违背良心,江湖道义之事,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他望着兄弟们目光炯炯的道:“有我伍世豪一口饭,就有兄弟们一口饱饭,一天我饿死兄弟们就先食我肉!”

    渔船上,一盏火水灯正随海风摇曳,油烟熏黑的灯柱下,兄弟们全部表情郑重,神情庄严的抱拳喊道:“豪哥!”

    “豪哥!”

    船老大带着手底下人忙着开船,耳旁好似没有听到那番豪言壮语,亦或是见多江湖上的潮起潮落,奔涌人生。

    电影公司。

    猪油仔有点肉疼的建议道:“老板,伍世豪吃了你的饭,收了你的粮,办完包船送她跑路都是大人情。”

    “临走前再给他一万块是不是太大方了?公司现在每个月分到手上,除掉人员开支,也不到十万块钱。”

    “这就去了三分之一,下一步的生意怎么做?”他是知道大老板有下一步扩张计划的,而且近在眉睫,手头上缺钱用。

    何定贤坐在办公椅上吸着香烟,慢条斯理的吹气说道:“施恩的人总觉得恩大,受人的人却总觉得天经地义。”

    “你觉得他吃的粮,替我办事是应该的,包船就是恩情,他却会觉得替我解决掉一个大麻烦,已经换掉欠我的所有情,包船送他走是应该的,他要是不走,我也要死。”

    猪油仔咧咧嘴:“港岛多少人求一口饭吃吃不饱,一个烂仔当上九龙最大电影店的副总经理,每个月开薪水三百块还不满足?”

    “那种人怎么会满足?”

    何定贤眼神锐利,仿佛看透人心:“在他拿起刀斩人的一刻就不知道什么叫安稳日子了。”

    “也就不知道满足。”

    “今夜,他拿起枪干掉了总华探长,野心勃勃已经遏制不住,更不会知道满足怎么写,若不是能传到江湖人耳朵里的恩情,推也推不掉的恩情,他肯定不会记在心里。”

    猪油仔若有所思:“难怪老板你要给他人,原来给他的那些人,就是恩情的见证者。”

    “嗯。”

    何定贤坦然承认,顺便说道:“而且对于现在的他,人比钱重要多了,好在人对于我们最不值钱,因为我们不是混江湖,是做生意的。”

    “屋村里想要出人头地的烂仔数都数不过来,一万个,十万个,怎么都不缺那十二个人。”

    “我们电影店作为正当行业,再招十二个帮工更简单。”本来电影店里愿意跟阿豪混的人可不止十二个。

    要是阿豪能港岛发展起码能拉走一半的人跟他混,不过前提是继续给何老板打工,没有何老板给工开,九十个兄弟马上要去做苦力,自然没人跟豪哥混。

    奈何何老板是当差的人,不会同意手下产业出现字号,一来是容易惹麻烦,第二是未来有隐患,第三是目前官职压不住。

    同字号方面还是以合作为主,绕不过去就请杯茶先,没必要做养虎为患的事情,有时候字号大起来是能噬主的。

    这时候把伍世豪送走也有消弭公司员工组成结社的隐患。

    他对手下员工的想法是用,但不大用,在公司旗下能守住生意,保住饭碗,不给别人欺负就好。

    但不允许组成社团扩张地盘,组织一些偏门的非法生意,江湖生意的斗争太容易把人拉下水。

    猪油仔领悟到真谛,竖起大拇指道:“看来阿豪不管走到哪儿,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老板大晒!”

    “另外,兄弟们前面送来消息,阿杰已经送到医院,医生说子弹很幸运没有打穿肾脏,做完手术情况很好,大概过半个月就能出院。”他完全忘记掉是怎么同伍世豪说的。

    何定贤满意的点头:“阿杰将来可以用,有忠心,有胆量,但欠缺他大佬的那一份野心。”

    “正适合当兄弟用,好好治,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有朝一日等大佬回来,兄弟两人相聚也开心。”

    这也是一个掣肘伍世豪的阳谋,把弟弟留在身边好好培养,那也是大恩大德。

    伍世豪不管混得再好,能对弟弟的老板怎样?阿杰一直待在老板身边,跟大佬分开时间长些,受到老板照顾,心里也会懂道理。

    “好。”

    猪油仔点头答应。

    这时公司员工报纸宏跑到门口敲门讲道:“老板、仔哥,车夫坤回来了。”

    “出去看看。”何定贤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忐忑的情绪。

    报纸宏即是第一家电影的老员工蒋彦宏,是影店员工里少有每天都要会看报的人才,如他和辛楷等几个老员工已经升作店长,像这种负责单一门店日常事务的人,每个月薪水都会高五十,一个都没有送给伍世豪,赶他们都赶不走。

50 奋起!

    阿坤的汗衫已经湿透,小腿肌肉线条绷的很紧,见到老板又赶忙打起精神,有力的喊道:“老板。”

    “事情搞定了!”

    何定贤长吁了一口气,紧张的眼神缓和下来,上前拍拍阿坤的肩膀:“辛苦了。”

    倪坤展颜笑道:“老板待我这么好,为公司做事应该的。”

    猪油仔细问道:“说清楚,具体情况怎么样?”

    倪坤面色斟酌道:“我躲在巷子里看的不是很清楚,大约等了十分中左右,酒楼门口连续十几声枪声,明显听得出有一串枪声更响,应该是豪哥开的枪,另外亲眼看见刘福中枪倒地。”

    “刘福戴了一个黑色的礼帽,在人群里很容易辨清,一定不会错!”

    “至于有没有把人当场打死就不知道了。”倪坤有点惭愧的道:“我也不敢上前看,等豪哥回来就带他往码头跑。”

    “我是看着豪哥坐上船离开,船上的人马也全跟豪哥一起走了。”

    何定贤顿时非常满意,回头给猪油仔使一个眼神,猪油仔便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封口费讲道:“阿坤,你拿着。”

    倪坤一看鼓起的黄纸封袋,起码有两千港币,连忙拒绝:“仔哥,不用了。”

    何定贤皱眉喝道:“别废话,给你就拿着!”

    倪坤心知这钱必须拿,也就不再拒绝,爽快的接过钱袋鞠躬道:“多谢老板。”

    伍世豪乘船离开港岛之后,东莞帮就再也抓不到真凶,藏在幕后的老板会更加安全。

    知晓计划的人里面唯有倪坤算是一个隐患,不过给足封口费也算自己人,再者倪坤也有参与行动,若是被九龙塘便衣抓到他第一个不承认,死都不可能承认。

    老福的坐馆也一向跟东莞帮没联系,出于江湖道义不可能出卖他。

    虽然,东莞帮一旦发起疯来根本不需要证据,但是不被人抓住手尾,活下去的几率更大。

    何定贤点起一支香烟,深吸一口,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阿坤,有力气送我回屋企吗?”

    倪坤刚刚收好钱袋,顿时乐道:“距离老板就几步路而已,这点力气都无,我拉什么车咯?”

    “行。”

    “送我回屋企。”何定贤交代一句便叼着烟走出房间,猪油仔却拉住马上要跟上的倪坤,在腰间拔出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递给倪坤警告道:“今天开始,记得接送老板都要带上。”

    “不是要你替老板死,是要你保护自己。”猪油仔的眼神犀利,倪坤闻言不带一丝犹豫的接下枪别在腰后:“我明白。”

    一个每天都跑在老板面前的车夫,保护自己必然先要保护老板,语言真是一门艺术,说得好能让心甘情愿的卖命。

    其实,自从老板搬进上海街以后,他每天的工作量就大大减少,薪水却还同往常一样。

    又在猪油仔、伍世豪、蒋宏彦等人的熏陶下,不知不觉已经染上江湖气息,既是老板的保镖也主动充当起马仔的职责。

    而倪坤在一心帮老板做事的前提下,金钱收入有明显提升,就算是一个车夫在兄弟们眼里也开始具有地位。

    这种潜移默化的转变足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

    何定贤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的样子十分惬意,就连倪坤的心情也放松起来。

    尽管他们已经危险到时刻都要带枪,但是,他们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觉悟。

    何定贤开心是因为干掉了一个大敌,就算现在被枪杀也是一命换一命,说不上赚但起码不亏。

    这样一个从盯上他开始,就能够给他带来危险的敌人,不提前干掉等着人搭手救命?

    天真!

    这样天真是会被抓去填海的!

    反而现在该出手就出手,之后再有天大的麻烦,也可以一步步摆平,倒不是他有算无遗策的本事,提前就算好怎么收尾,只是他明白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人活着,什么都可以有。

    商业的事情还可以巧思布局,势力间的碾轧,斗争,有时候真说不上什么道理,他唯一懂的就是主动出击好过束手待毙,奋起一战胜过悔恨莫及。

    一些细节考量或许可以组织起潮汕帮势力,但绝不可能万无一失让潮汕帮出面扛到底。

    “明天的事明天睡醒再说。”何定贤把心态放的很平,下车跟倪坤还有说有笑:“阿坤,早点回屋企睡觉。”

    “知道了,老板。”倪坤本来办完事情绪还很紧绷,可是收到钱后,又见到老板气定神闲的样子,心底也被感染的很有信心。

    一个什么时候都不慌张的老板,永远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可当总华探长被枪击进医院的消息传出江湖后,有人感觉天塌了,也有感觉被架在火上烤。

    陈立先前已经在家里上床休息,听到手下大蕉在楼下的拍门声,心情不爽的起床让老婆开门。

    大蕉见到长官的第一句话就是说道:“立哥,福爷被人打了两枪,江湖上都传在是潮汕帮做的。”

    陈立震惊的张口大骂:“什么屎盆子都扣我们脑袋上,东莞帮是不是非要同我们打一架?”

    “不是啊,立哥,江湖有消息……”大蕉把现在江湖上传的一些事情讲清楚,陈立当即皱起紧皱,面色阴沉如水,语气不善的讲道:“你去找电影店的人问一问,查一查,同时让钱伟善去把阿贤叫过来。”

    “好。”大蕉低眉顺眼的悄声答应,离开堂楼前门的时候,心情也压抑得很,如果陈警长倒台他第一个要去守农田,风光的日子没有了不说,还有可能被人寻找,真是恨的牙痒痒,想要把惹事的家伙拔层皮。

    何定贤回到家后则是没急着洗漱睡觉,坐在饭厅喝了一碗猪肚鸡汤,开着收音机听黄梅戏。

    在没有流行音乐的年代,静下来也会感受到戏曲的魅力,人总是喜欢在疲惫的生活里寻找快乐。

    匮乏的物质抵挡不了内心的需求,艺术就是这样诞生于生活。

    深夜,一晚鸡汤刚刚喝完,一曲《天仙配》尚未终了,窗外就响起钱伟善的叫喊声:“贤哥!”

    “贤哥!”

51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阿善。”

    钱伟善见到长官出来长松口气,焦急道:“贤哥,立哥叫你马上去见他,好像很着急啊!”

    “江湖出大事啦!”

    何定贤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坐上早已备好的黄包车,出声说道:“走吧。”

    钱伟善也登上另一辆黄包车朝着旺角弥敦道的警长住所赶去,二人来到一幢堂楼前被一位军装拦下,只有何定贤一个人走进陈立的家门,其余人则都在门口等消息。

    何定贤站在厅堂看到师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睡衣,一言不发的望向他,老老实实的喊人:“师父。”

    陈立冷眼相对,出言冷笑:“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影,用不着讲场面话,我欣赏你的能干,狠劲,有意栽培你,希望你能够混成潮汕帮在警队的下一面旗帜。”

    “到时我也好能跟着沾沾光,免得退休就没人卖面子,同其他探长一样给大老板们当司机、做保镖,看场子。”

    “那样多没面子,我不是希望你去找死,连累的我早进棺材,懂乜!”陈立面色涨红的嘶吼道,最尾两个字几乎是用牙缝咬出来的。

    何定贤也早做好准备,在欧式吊灯底下,说出一番推心置腹的狠话:“我懂,谁都想风光,我也想。”

    “我拜你做师父,我就要尊重你,但是有人要挖我的根,掘我的前途,我该点办?”

    “铲掉他,赶绝风光路上每一个人要打我的人,这就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也是对我的尊重!”

    陈立深吸口气,满脸阴沉:“我怎么不见福爷对你出手?”

    “反而是你派阿豪做事,联络老福的船,一件件事情痕迹这么明显,我能查出来,东莞帮的人也能查出来!”

    “绝不会过今晚。”

    何定贤眼神泛着杀意:“刘福仗着是总华探长,算计油麻地规费,我先前一直没想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是没脑子吗?”

    “真当油麻地差馆没一个人去逛马栏,没一个差人会通过朋友发现数目不对?后来我在见完陈十九同你们谈判之后的态度,我就知道刘福的想法是什么了。”

    “他先算准你们一定会找陈十九要钱,再坐视潮义勇跟差馆产生间隙,这样潮义勇的人马就不会受差馆调遣,道上有什么消息也不会提前报信,之后就能很轻松的做掉我,差馆才几个人?潮义勇有多少人!杀一个潮汕社团会保护的人很难,杀一个穿军装的却很简单。”

    “别忘记刘福的侄子刘荣驹可是联公乐的创始人,手底下两百多号人替他杀人,我手底下有多少人?算得上兵马的不过十几个人,难道每天都不用开工躲在家里,藏头露尾吗?我是出来混,不是出来藏的!这一次我不撞破不打回去,下一个就要有更多的人来捏我!,”

    如果没有发生规费之事的话,江湖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潮义勇绝对会帮手油麻地差馆的人。

    就算不帮手一个小警察也会帮手军装警长的徒弟。

    可在潮义勇同油麻地差馆产生间隙之后,油麻地辖区的古惑仔都不会帮手他。

    潮汕人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团结,社团与差馆做兄弟才能只手遮天,东莞人跟潮汕人斗了近十年是懂得对付潮汕人的。

    刘荣驹的字号虽然小,只是一个三流社团,但却是完全依托刘福创立,做了他潮汕帮不爽也可以找别人来顶,到时候死了真是白死,潮汕帮才不可能真为一个死人大作文章,人不仅活着才有未来,而且活着才有价值。

    刘福不仅手中有枪,手底下还藏着刀,刀都快架在他脖子上了!

    陈立的目光深沉,直言不讳:“你把陈十九的肚量想得太狭小,也把潮汕帮看的太脆弱,把自己看的太轻,置自身于险地不是人才所为!”

    何定贤发出嗤笑,讥讽的道:“我怎么敢高自己?一两重的货色变不了千斤,福爷奸诈到背后下刀,手藏暗箭,我不能等死的呀。”

    “也许陈十九跟你多喝两次酒,心里的气就消了,过十天半个月又跟油麻地差馆勾肩搭背,乃至吵完架后潮洲邹一样对我嬉皮笑脸的,但是我不敢赌,不敢赌陈十九会不会心情不好,懒得帮我这一次忙。”

    “不敢赌刘福会不会高抬贵手给我留口饭吃,更不敢赌观音下凡来救我,我是什么?一个穿军装的而已,连警长都不是!”

    “把性命寄托于他人之手更非英雄所为,我就知道自己的命,自己活!”他掷地有声的话坚定不移。

    陈立死盯着他:“所以你就干掉福爷,不管我,不管手下人的死活?”

    何定贤直白直接的讲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想要我风光的时候沾光,就必须要在落难的时候陪我一起抗!”

    “刘福是连锁影店的第三大股东,只要干掉我就能够凭借总华探长的权力吞掉所有股份,届时他就是连锁影店的第一大股东,说不定心里已经算着把邵氏那一份也收掉。”

    “在刘福眼里连锁影店早就他的盘中餐,手底下的人弄丢了,他就要亲自出手拿回来,在我眼里连锁影店是我第一份基业,有它就有一切,失去它,我屁都不是,师父,这条路我能让吗?”

    刘福利用大摩文所做一切的目标都是为了连锁影店,一个每月盈利十几万的提款机,或许刘福已经足够有钱,但是没有人会嫌钱多,一年一百多万不是小数目,连锁影店还是正行生意。

    正行生意一旦持股是可以在退休后继续收钱,乃至作为基业传给子孙不断发展的,跟光靠权力收受的钱财有根本性不同。

    一个总华探长能在任职期间捞到一桩这样的财路,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刘福死盯不放情有可原。

    陈立也难以说服自己是阿贤多想,必须承认阿贤的担心有道理,只是出手之狠辣颠覆常理,他面色凝重的沉默不语,片刻后答道:“换做是我,照样不让。”

    “不过有本事的人动手之前应该想好怎么收尾。”他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何定贤,何定贤却笑着道:“刘邦起兵也没想好怎么打项羽,倒是项羽想好怎么封贵族了,你觉得我像刘邦还是项羽?”

    陈立表情阴暗下来:“我看你像个短命鬼,不过我听说马氏兄弟之前跟伍世豪在影电影动手了?”

    何定贤眼珠子一转,机灵的道:“马氏兄弟同伍世豪见了一面,可以肯定是他指派阿豪动的手。”

    陈立轻笑:“你现在最好祈祷刘福能被打死,否则他醒过来一定杀你全家,让你身上长满枪眼。”

    何定贤无所谓的啧声讥讽:“嗤,师父,你也看见枪眼长在谁身上了,要是我认识医生绝对叫他多切几刀。”

    陈立表情严肃的警告道:“今晚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我会派几个军装去给你站岗,明天没收到消息不要出家门,有军装警在便衣组也不能进屋动手,鬼佬面子过不去,可是出家门就难保了。”

    “等会回家路上小心,要是东莞帮的人现在就出来寻仇,你最好跑路快一点。”他也想不出怎么挡黑枪,因为黑枪是挡不住的,仅一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52 江湖要有温度

    隔天,早上。

    彭玲珊打算出门收衣服回来洗,看到门口四名军装警察正在抽烟站岗,心里不觉得有半点威风,脸上还显得忧心忡忡。

    她也没有问儿子江湖事,江湖事女人帮不上忙,只是返回屋煮了一大锅红豆粥,盛好后给门口的军装送去。

    钱伟善、大基几个人哈欠连天,无精打采,阿乐甚至已经腿酸到蹲在墙角,事关阿头性命,他们倒是勤勤恳恳,一个晚上没离开寸步,平时给够甜头,是收回报的时候。

    当见阿头母亲端着红豆粥出来,四人脸上都露出惊喜,连声向阿姨道谢,手上却不客气。

    “一群衰仔,又蹭我家粮。”何定贤一觉睡到正午,起床看见洗碗池里四个大碗,猜也猜出是谁吃的,幸好锅里的粥剩很多,当作午饭足够饱腹。

    吃饭时,看见客厅的收音机被人抱进房间,动着筷子喊道:“老妈,把收音机抱出来。”

    “今天我休假要听用来新闻的。”

    彭珊玲躺在房间的床上听戏,泼辣的叫道:“有够巧耶,老娘今天同样休假,儿子孝敬给老娘用行不行?”

    她把收音机里的粤剧调到最大声,何定贤表情无奈的撇撇嘴,夹了桌面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咀嚼着:“也行,起码没来问东问西,烦的人发神经。”

    下午两点多,何定贤还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看报纸,身上没有穿制服,就是一套简单的汗衫长裤。

    只是他躺在椅子上的角度,稍有往常不同,刚好侧在窗户死角。

    “哒哒哒。”房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人还没到门口就响起叫人的声音:“仔哥,仔哥。”

    猪油仔点点头,对军装警察们满脸笑容,但却省掉往常都有的散烟动作,直接抬起手叩门道:“贤哥,我来了。”

    “直接进来。”何定贤出声讲道,随即房门就被人推开,猪油仔脚步笨重的走进门把人关上,低声说道:“有消息了。”

    “说吧。”何定贤已经做好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被潮汕帮的长官抛弃,可看猪油仔不急不躁的样子明显不是,只要没有被人抛弃就是一个消息,他一颗心也安定下来,拿起桌面上的好彩还抽出一支递给小弟。

    猪油仔把香烟先夹在耳朵旁,弯腰走进老板面前出声道:“昨夜刘福被紧急送往广华医院开刀,一共取出两枚子弹,一枚子弹打进手臂,一枚子弹擦过肾脏,刘福不仅取了子弹还切了颗肾,刘福没有死,但一时半会根本醒不过来,跟死了差不多。”

    “鬼佬警司觉得是华人之间乱搞,不仅没有偏袒刘福还立即撤了刘福的职,换了一个新人当九龙区总华探长,给刘福保留警署警长的警衔,等到伤好复职在另行安排。”

    这就是给鬼佬当狗的下场,一旦出事只会嫌你麻烦,马上一脚踢开换一个新人来。

    “不过,新的九龙区总华探长也是东莞人,之前的尖沙咀华探长张景荣,他早上一就职就宣称要为福爷报仇,派人传话给曾探长、立哥中午之前要给交代,要么交人,要么交尸。”

    这个张景荣也是个硬茬子,手底下的人马在尖东大捞特捞,之前与赵玉堂、袁义、高勇、黄淮四人并称东莞五虎。

    于赵玉堂降职之前一直就是刘福的心腹干将,认识的人脉、关系也是最广,继承刘福的位置非常合理。

    这下刘福的位置被人拿走,别人肯定不会心甘情愿的让出来,就算康复出院估计也只能挂着闲职等退休了。

    张景荣火急火燎要给长官报仇,一来是想要获得东莞帮兄弟们的支持,二来是拿住大义将来才能坐稳位置。

    东莞帮一直把鬼佬们伺候的很舒服,特别是九龙区有位英籍高级警司,可是娶了一个东莞老板的妹妹。

    要干掉上级是升不了职的,想要帽子得上面的人点头,要靠打打杀杀能升职世界早乱套了。

    何定贤很有自信的站起身给兄弟盛一碗红豆粥:“要是打算收我皮肯定不会让你来报信啦。”

    猪油仔点点头:“于是中午曾探长、立哥就约张景荣吃饭,希望张总探长能认正调查枪击案的始末,现场拉了一个人头出来顶案子,同时点出马氏兄弟跟枪手有来往的事情。”

    “张景荣立即找了马氏兄弟来九龙作证,巧合的是,昨夜他们两兄弟就住在旺角。”

    可以想象马氏兄弟当场的神情,一十八桌和头酒没喝到,总华探长的问罪酒就喝了个痛快。

    马氏兄弟冤归冤,但牵涉进来也打乱了事情的节奏,毕竟他们跟伍世豪的见面在有心人看来很蹊跷。

    “今天我才知道马氏兄弟的干爹王老吉,竟然就是那个老吉凉茶铺的创始人,祖辈就在粤省十三行开凉茶铺,他逃难到港岛之后继续卖凉茶赚钱,之后开设中医馆,家族在正行也很有实力。”

    能够完成黑白转变的江湖大佬无一不是顶级人物,在商界也许不算是顶层,但已经摸到江湖人的天花板。

    可见王老吉在潮汕帮也算是一个名气很大的人物,要真是马氏兄弟杀的刘福,说不定张景荣就只能偃旗息鼓当怂包。

    因为,王老吉是一个真有能力干掉刘福的人,就连港岛区总华探长也得礼让三分,牵扯马氏兄弟不要紧,牵扯到王老吉,陈立、何定贤都有风险,好在王老吉是潮汕帮的人,黑锅没有直接往王老吉身上甩,就吸引马氏兄弟的仇恨,用一对马氏兄弟来分担风险的后果,他们还撑得住。

    “最后陈警长提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先到福爷康复出院再谈谁来扛,谁要收皮,收谁的皮,到时候证据摆开来,福爷说的算。”

    “真到那时候福爷的事情都过气了,没有权力谁还敢帮他报仇?张景荣今天的上位也会很没面子,但张景荣也害怕逼急了让陈立、马氏兄弟狗急跳墙,于是他话福爷身上有两发子弹,一发可以留到福爷出院再谈,一发现在就要响!”猪油仔道。

    何定贤放下粥,语气平静的问道:“那发子弹带来了没有?”

    猪油仔伸手在衣兜里竟然真的掏出一枚子弹,不过摊开手中露出的确实一颗弹头,弹头上带着鲜红血迹。

    何定贤看见子弹头时心里咯噔一声。

    猪油仔眼神闪烁,忐忑不安的说道:“这枚子弹打在陈警长身上,他替你受了这枪,现在陈警长正在广华医院里陪刘福躺着。他出手术室后就托人找到我,让我告诉你,先搭船港岛区向王老吉道歉,多带点钱,摆足诚意,然后再去医院看他。”

    “今天拉马氏兄弟下水没问题,谁叫马氏兄弟动了我们的人,他们太嚣张了,没道理。但是我们多少有借到王老吉的招牌,千万不能得罪同乡老板。”

    “王老吉跟邵醉翁不一样的,你去也不会被打,同乡晚辈求人不丢面子的,路上顺便给他带一袋王老吉凉茶。”猪油仔犹豫道:“要冰的。”

53 破局点

    刘福中枪住院之后,自身已经丧失报复能力,事件主导者转移为东莞帮势力继承人,自己给自己报仇,和为老大报仇是两种心态,加之总华探长的职权被转移,危险程度反而开始下降。

    关键点在于鬼佬警队没有保留刘福九龙区总华探长的实权,这是何定贤预料当中的最好情况。

    这样一来刘福死或者不死其实是一个结果,因为何定贤最终目标就是击碎总华探长的权力压制,下一任继承者不见得会把他逼上死路,展显出破釜沉舟的决绝,或许真能惊住下一个打电影店主意的人。

    事实上,张景荣也确实不敢再碰电影店的生意,他只是身处于东莞帮的利益网络之中,需要为上一个旗帜的倒下找回场子,由于马氏兄弟的加入使他投鼠忌器,不敢真正把东莞帮逼到墙角。

    一发子弹只是让他有台阶下,名正言顺的继承总华探长权力,剩下一发子弹鸣枪的时候才是事件真正结束的时候。

    何定贤派人做事是被逼上绝路的疯狂之举,既没有想过靠东莞帮完全顶下,也没有想过轻松躲过一劫,但是疯狂之下心里的确有着考量,第一个考量就是可以把马氏兄弟扯进来搅浑水,第二个考量则是潮汕帮在局势上需要一個破局点。

    潮汕帮有一大班老板、社团在九龙区混饭吃,不可能因为警队旗帜被调到港岛就完全放弃九龙。

    这样潮汕帮人马岂不是完全被鬼佬玩弄鼓掌,一个辖区调防就让生意、势力变得支离破碎?

    可是在没有总华探长权力支撑下的潮汕帮,大小生意都很有多不便,偏门生意的不断挤压且不提,就连正行生意也得给东莞帮让路,混出头的大老板或许在议政局有靠山,但潮汕帮没混出头的中小老板更多,潮汕商会不得不考虑小老板的意见。

    他希望自身绝地反击的举动,可以成为一个被潮汕帮借力的地方,小角色想要上位除了狠劲之外还得有干劲,不主动创造机会没人会给机会,不搞点事出来谁认识你?

    上位者要有上位者的姿态,下位者要有下位者的明悟。

    何定贤在感受刘福的虎视眈眈之后,果断选择奋起反击,有不甘心被人拿捏的血性,也有想搏上位的名头。

    目前看来潮汕帮不一定会借力打力,但一定有看见他的表现,没有一脚把他踢开,相反还有所偏护。

    何定贤面对东莞帮一张盘大的利益网络,没能靠两发子弹打破,危机还没真正解除,但却给自己闯出一条活路,起码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他明白:“切除一部分肾脏想要出院起码得一个多月,一个月多里怎么增加自身的价值,受到潮汕帮的下一步投资,是破局的关键。”

    他能够接触到潮汕帮最近的人物,既是师父陈立,陈立也为他做到师父能做的一切。

    替他挨了这枚子弹。

    何定贤伸手把带着血迹的子弹握住,不知是心潮澎湃,热血上涌,还是火药的温度犹在,攥紧手中竟能感受到一抹温热,或许那是师父的体温。

    “这是大恩,该记一辈子的大恩。”他曾经的遭遇使他更了解人性、更看得利益,做事更狠,这一次的遭遇却让他头一次在危险中感受到温度,在同行者中感受到情义,这个年岁的江湖同后世的古惑仔电影不一样,是一个有情义、有血性,亦有温度的江湖。

    陈立在他心里不再是个政治投机者,纯粹的利益关系,而是一位值得尊敬,养老送终的师父!

    何定贤没有按照师父的话乘车前往港岛,而是过了半个钟头,从家里坐黄包车直接赶往广华医院。

    油麻地,窝打老道25号。

    何定贤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老妈温的猪肚鸡,让倪坤在门口守着,一个人来到三楼的独立病房。

    这层独立病房里住着九龙区东莞帮、潮汕帮的两位长官,最尾一间门口站着五位便衣探员,每个探员都是神情警惕,腰间挂着配枪,排头第二间门口则站着两位军装警察,腰间挂着警棍,脖子挂着哨子。

    两班人马在看见有人出现完全是两种表情,人数较多的便衣探员反而非常紧张,连忙搭枪,眼神里充满敌意,人数较少的军装警察则是不苟言笑,点头致意。

    “贤哥,贤哥。”两名军装警开口喊人,语气客气,何定贤也出声答复,礼貌地询问能不能进去,得到同意后,伸手推开房门出声喊道:“师父。”

    陈立脸色浮白,神情虚弱的正躺在床上,刚刚做完手术麻药的劲儿都没有过,见到何定贤到来朝妻子打了眼色,等到妻子离开后才坐起身靠着床头问道:“怎么没有去港岛区找王老吉?”

    何定贤轻笑着坐下来在床头打开搪瓷盆,轻手轻脚的舀出一碗汤,放好汤匙递上前道:“我老妈中午刚煮的猪肚鸡汤,先给你送来再去找王老吉也不迟,毕竟同乡人好讲话嘛。”

    陈立眼神示意他把猪肚鸡放下:“你老妈特意给你煮的吧?难道她上午就能料到我要中枪?”

    “嘿嘿。”何定贤笑着说道:“跟老妈打过报告了,拿来孝敬你也是天经地义。”

    陈立点点头:“行,东西收到了,你赶紧去搭轮渡吧,我能替你挨一枪,替不了你挨第二枪。”

    “记得回来给我带王老吉,要冰的。”

    何定贤却正经的问道:“这一枪打在哪里,下次我替你加倍还回去。”

    陈立闻言表情一黑,端起鸡汤骂骂咧咧的说道:“她娘的,张景荣那个王八蛋瞄着肾就是一枪,要不我运气好,说不定整颗肾都要给他打爆。”

    “要是少了一颗肾,我还怎么去桑拿临检?幸好我肾硬,子弹飘到骨头上,一个字就是强!”

    何定贤神情严肃的点点头:“没问题,一码归一码,张景荣正好有两颗肾,下次全部打爆他。”

    陈立喝了一口猪肚鸡汤,摇摇头感慨道:“求求你别给我再惹麻烦就得。”

    “呃。”何定贤笃定的道:“只要我能站起来,就没人再敢来惹我。”

    陈立叹出口气:“算了,当我没讲,一枚子弹能换你一碗汤也算值。你还有时间,千万别让一颗子弹白挨,我一辈子可就替人挨过两颗子弹,上半辈子一颗,没想到下辈子还有一颗,认识伱可真算是有福气了。”

    “嘿嘿。”何定贤觉得汤也喝完了,差不多该走了。

54 瑞和堂

    他乘车来到九龙城渡口,坐轮渡到港岛北角,在码头招手唤来一辆黄包车,坐黄包车一路来到东区柴湾的凉茶铺。

    王老吉在全港已经有六间凉茶铺,两个制茶厂,早年是做街头茶馆,后来发展到卖袋装茶,可买走,也可以拿盛具来装。

    柴湾童军总会旁的王老吉凉茶铺是王老吉在港首家门店,也是王老吉的发家之地,另外全港半数以上的中医馆归王老吉控制,门下还有义庄,一条龙等正行生意……

    港岛是不承认中医牌照的地区,一切中医馆都是非法医疗组织,只能打着跌打按摩的名义运营。

    西医院也在法律支持下迅速壮大,成为鬼佬收割华人的一把利刃,收费高昂,床位难求,为了满足底层华人的医疗需求,不得不对中医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港岛也是华人区唯一加入世界童军组织的地区,是世界童军运动组织成员,每周都会定期开展童军训练。

    在这座城市生活的越久,越觉得回不去。

    由于刘福枪击案牵扯进马氏兄弟,甚至会对和胜合产生影响,可以预料到必定会受王老吉关注,所以何定贤没有通过中间人,来到凉茶铺里就找掌柜问道:“你好,请问王老板在哪里?”

    “我是九龙来的潮汕同乡,希望能见王老吉一面。”

    掌柜身材高瘦,穿着长衫,戴着布帽,笑嘻嘻的拱手道:“王老板正在临街的瑞和堂饮茶,如果先生想要见王老板的话,径直前往瑞和堂就好。”

    掌柜抬手还指了条路,反应都在预料之中,何定贤抱拳道谢:“多谢掌柜。”

    瑞和堂是一间装修古典,三进院子,带有苏式园林风格与南方祠堂气息的中式茶楼。

    进门是一面大理石雕刻的九龙壁,两边长廊共有六扇雕窗,左右两侧有风水池,堂中坐落着一口大水缸,聚水生财,得水富贵,前堂共有六张四人方桌,中堂一张十五人大桌,两张十人圆桌,中堂两侧的朱漆门槛背后,隐约可见假山园林,清泉流水。

    何定贤走到街口拐角的时候,扭头可看见左侧瑞和堂的木质匾额,一间古典雅致的茶楼落座在一条民房街道上更显贵气逼人,来到大门石阶前却见唯有两只石狮子在镇宅,大门敞开着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样幽静漂亮的宅院在普通人眼里和食人老虎无异,鞋上有泥的劳工打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进,敢进的人东道主都会以茶相待。

    何定贤脚步绕过九龙壁时就见到一个身穿马褂,留着胡子,眉毛稀疏,皮肉遮不住骨相,身子矮小的老人家正坐在中堂檐下大桌主位处,一个人在用德钟壶泡茶,紫砂做的壶子沉稳大气,不做雕花更彰显端庄大方。

    何定贤站在廊间,止步拱手,朗声说道:“潮汕晚辈花腰贤,冒昧拜访王老板,请恕后生未能提前递上拜帖。”

    “花腰贤,油麻地的军装警对不对。”王老吉低头在茶盘上拿出一個杯子摆好,拿起茶壶时抬头看向他道:“昨天晚上做掉了总华探长,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就是你呀?”

    “真看不出来。”王老吉一句话也不知是夸是贬。

    何定贤也不在意,笑着对答:“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王老板是个生意人,要是有人抢王老板的牌子,王老板会点样。”

    王老吉笑着说道:“干他喽!”

    “我也一样。”

    何定贤昂首挺胸,出声答道:“我是一个差人亦是一个商人,不讲规矩的人杀,挡我财路的也要杀,因为挡我财路就是杀我父母,不杀掉刘福我可能都无法站在这里见你。”

    王老吉笑脸吟吟:“刘福的侄子可是联公乐的创始人,一间社团的开山龙头,手底下两百号人马专做斗狗生意,你也是勇,不怕给人关进狗笼里玩死,但是我理解你,害怕他才鼓起勇气干掉他,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

    “所以,今天你来是要同我邀名呢,还是求我替他出面斡旋,或者做生意缺钱呀?”

    王老吉笑时露出一对焦黑的门牙,那是吸过大烟的特征,但想必是年轻时的恶习,要是不改也活不到现在。

    何定贤摇摇头,拱手俯身:“对唔住,王老板,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中午我师父为了保我,在同张景荣讲数时拉了你的人下水,借用了你的名头,给王老板添麻烦了。”

    “我亲自来找王老板谢罪,请王老板不要动我师父。”

    王老吉望着后生仔昂首坦然的样子,哧笑一声,自嘲着道:“敢借我名头办事,还是看中我一个退休的老骨头不想惹事?”

    “难道我为了一点点名声去找你们算账吗?到时候,不说你是不是连我都要杀,起码也会被同乡们笑没肚量,所以肯定就算了喽。”

    王老吉也很爽快,挥挥手道:“谢罪就免了,能来瑞和堂给我道个歉,我脸上就觉得有光了。”

    “江湖人还没忘记我王老吉,有人卖我面子,有人借我面子,到老也算是活的有面子,何况你是潮汕人,我还能帮着外人吗?”

    何定贤心里有点感动,忽然觉得潮汕同乡大佬们都在出手搭救,不知是有意无意,是不是真在借他的力。

    但他确实在关键时刻感受到潮汕帮的团结,当初加入潮汕帮无疑是一件正确的事。

    他再度道谢:“多谢王老板,后生仔承情了!”

    “免了!”

    王老吉不在乎的道:“坟土都快要埋到我脖子了,我一个老头子要什么人情?只是看在马氏兄弟找过伱场子的份上,就当是还你一笔账,马氏兄弟还在江湖上混,做事难免过界一点,脑子里都是钱,没有同乡情的,但是我不一样,我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跟你这种后生仔计较。”

    可见马氏兄弟确实跟东莞帮有所联系,卖白粉的可讲究商会利益,只能要能卖都要卖。

    “但是,你不觉得自己一个军装的身份太差劲了?不说连把枪都没有,就连生意上出事关照一下的朋友都无,有没有想过用一元店持牌人的身份进商会?”王老吉出声说道。

    今天马氏兄弟不在场显然也是特别安排的,何定贤闻言立即出声喊道:“想!”

55 加入商会

    “想就对了!”王老吉一拍大腿,嚣张的笑道:“一个潮汕籍贯的正行商人,怎么能不进潮汕商会做事呢?”

    “进入潮汕商会,边个敢再用小手段黑你的生意,边个就不给潮汕人面子。”王老吉道:“自然有潮汕商会的大老板替你出头,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军装警察。”

    “不做违反江湖规矩的事,总华探长拿着枪都压不住你。”

    何定贤先前想都不敢想进入潮汕商会的事,进入潮汕商会需要一个会员引荐,普通军装警察哪里认识潮汕商会的老板?

    每個潮汕商会老板手中的名额有限,一般都会就近推荐身边的亲友,不是说加入商会的门槛很高,相反,加入商会门槛其实很低,商会都想尽量扩张自身的实力。

    关键是,没有进入那个圈子,身边就没有相关人脉,怎么进入圈子是一个大问题。

    王老吉毫无疑问是潮汕商会中轻重的人物,一定可以推荐他进入商会,何定贤绝对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顺杆就往上爬,抱拳道:“王老板如果愿意提携后辈,后辈感激不尽。”

    王老吉见状笑道:“你可以,很懂得抓住机会。其实加入潮汕商会的条件并不难,只要是一间正行公司的持牌人,或者最大股东,再由一位会员推荐,通过商会理事会的表决即可加入,甚至连是否是潮汕籍贯都没有硬性规定。”

    “我可以推荐你进入潮汕商会。”

    “但我有一个条件。”

    王老吉能够大大方方的放他一马已经是好人,要想在涉及利益的时候白拿好处是痴人说梦。

    何定贤心里早有准备,果断答应:“王老板,请讲!”

    王老吉摆弄着茶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讲道:“将来若是再和我两个干儿子碰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何定贤表情一愣:“是这样?”

    旋即苦笑:“白马、金马两兄弟都是和胜合的红棍堂主,一门双红棍,手底下有几千名兄弟混饭吃,他不找我麻烦就算万幸,我……”

    “你比他们聪明。”王老吉接过话茬,一掌拍在桌面,振得茶具作响,很是铁不成钢的骂道:“他们两个人自甘堕落,上不了位,争不过别个,就跑去卖大烟,看起来逞一时的威风,却落一辈子都走不台面,比不得你,懂得一手抓权,一手抓钱,正正当当的行大路。”

    他先是充满怒气的一顿喝骂,最后才流露出一抹欣赏。

    “江湖上难得出现你这种人物,要是早十年进瑞和堂的大门,我先收你做契仔,收两个破烂货进家门脸都丢光。”

    上一辈的老江湖很看重脸面,江湖人要懂大义,有底线,卖大烟不一定会被小瞧,却肯定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如果是小瘪三还会慕强,像王老吉这类洗白上岸做大老板的江湖大佬,最是看不起卖大烟的乐色。

    何定贤闻言也不再拒绝:“如果再有跟马氏兄弟碰上的时候,一定会记住王老板的面子。”

    “请王老板放心。”

    王老吉满意的点点头:“那就行,要你百分百放他们一条小命也不现实,真打起来谁都得下狠手。”

    “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话里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没留手也不怪伱,怪他们自己。”

    将来对面的后生仔如果混出头,肯定会调到港岛区做事,难免会跟马氏兄弟撞上。

    何况,马氏兄弟的白面生意已经开始向九龙扩张,作为目前全港第一个卖白面且是唯一的白面庄家,想要让百年来吸大烟的烟鬼,把精神食粮换成白面粉需要一定的时间。

    其实白面也是大烟的提取物,1984年成功合成之后,在1897年药物形式上市出品,1912年至1924年之间才陆续为各国禁止,生产工艺至今还写在《大英药典》上。

    世界上所有成瘾药物的第一受益者,永远不是地下庄家,而是冠冕堂皇的医药公司。

    “拜耳”是最大受益人。

    大英也是靠嗑药起家!

    只是,面粉之前作为医药产品销售价格昂贵,现在转入地下销售,种植地转移到气候优越,人工廉价的东南亚地区后,价格才逐步降低,开始在黑市更迭大烟的市场,目前已经以“新型产品”的姿态席卷欧美,大受瘾君子追捧,马氏兄弟起家成功的原因就是“够新”,懂得引进新家伙,创业成功。

    可悲的是港岛目前市场空间还很大,伴随着经济发展,第二个,第三个,数之不尽的庄家都将出现。

    不过在聪明人眼里港岛禁烟肯定是迟早的事,想要靠大烟之类的东西发家,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你的仇人。

    何定贤见口头约定达成,事情已毕,拱手抱拳出声告辞:“今天多谢王老板提携,给了晚辈一个意外之喜,王老板正如江湖传言的一样豪气干云,大人大量!”

    一句不要钱的吹捧,使得王老吉轻笑出声,招招手道:“来都来了,光站在门口讲话就够?这样传出去别人就要讲我小肚鸡肠了,进来吧,饮杯茶再走。”

    “好,那我也不跟王老板客气了。”何定贤穿过前堂,登上中堂,站在圆桌旁随性的拾起茶杯一饮而尽。

    “好茶。”

    称赞道。

    王老吉摇摇头:“再好的茶也禁不住等,等久了就会凉,凉了就不好喝了。”

    “再来一杯热的。”何定贤竟然还敢主动要茶,王老板倒也不介意提起茶壶就再斟一杯。

    茶水流出壶口。

    有人道:“当年两个小伙子同你一样,第一次进门是挨了别人打跑来的。不过他们比你更惨些,是给人拿铁棍撵着打,误跑进门发现没人追了,就一直躲在门后,一样地不敢入前堂。”

    “瑞和堂有一个规矩,谁进了门都会请杯茶,我就请他们饮了一杯茶,现在他们一年都难得来一次了。”

    “你跟他们的恩怨,我会托人去讲和,他们起码还得卖我一分面子,就当作没有发生,之后的事随命定。”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最是惹人叹。

    何定贤饮完第二杯茶离开瑞和堂的大门,却紧紧攥住手心,内心大为振奋。

    自助者,天助之!

    今天来见王老吉不仅没有被人折辱,没有付出代价,相反还得到一个非常大的好处,好像豁出性命之后,人生路突然变得坦途。

56 纸厂生意

    何定贤离开柴湾道并没有离开港岛区,而是乘黄包车来到铜锣湾的星岛日报楼下,一直等到邹怀文下班。

    邹怀文看到守在门口的何定贤非常惊讶,张嘴问道:“何老板,你怎么来港岛区了?”

    “刚刚到瑞和堂同前辈饮茶。”何定贤厚着脸皮在装腔作势,表面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好像真的是有人请他到港岛谈生意。

    邹怀文闻言立即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凑前很小心的问道:“瑞和堂可是潮汕商会的坨地,都是潮汕商会的大老板在里面开会。”

    “对啊!”

    何定贤之前根本不知道瑞和堂的意义,恍然间回过味来却好似很懂一样:“潮汕商会的人当然在瑞和堂谈事情。”

    邹怀文忍不住好奇道:“是跟哪个大老板呀?”

    “没有啦,就是王老吉聊一聊天,喝几杯闲茶。”何定贤谦逊的道,却把邹怀文的瘾给勾上来了,作为在港混迹的潮汕籍富家子弟,其实也很希望能跟潮汕商会攀上关系。

    要是能攀上商会里一两个大老板,别说调到英文报纸当编辑,独立开一间报社都不算难事。

    “王老吉!”

    “那可是潮汕商会的理事!”邹怀文听见名字非常惊讶。

    何定贤虚怀若谷的点点头:“这么厉害吗?早知道我刚刚就该放尊重点了,但幸好王老板人很好说话。”

    邹怀文颔首道:“王老板在商界上确实是出了名的为人和气,喜欢提携晚辈,能否冒昧问下王老板找你是要做生意吗?”

    “也不算冒昧,就是有点不太礼貌。”何定贤笑笑说道:“起码得请我吃一顿晚餐才行。”

    “没问题。”

    “跟我走!”

    邹怀文拍拍胸脯,大包大揽,也不管何定贤的事情,拉着他就沿着街道走下去,走进一间中餐馆就坐下点餐。

    何定贤点了两道肉菜之后,邹怀文又加了一份菜心,两盅汤,何定贤拿起筷子的时候才揭密道:“哈哈,其实王老板没有跟我谈生意,只是见我在九龙区开的一元电影店生意不错,打算推荐我加入潮汕商会。”

    “加入潮汕商会?”

    邹怀文眼神诧异,没有深究,随口答道:“加入潮汕商会好,可以借低息的会费,也可以跟大老板们搭上关系。”

    “谈合作,谈生意都会方便些。”

    他并不是江湖人不知道加入潮汕商会对于底层的社团会员,警察差人等于什么。

    他身上的富家子弟,知识分子两个重身份,足够让他活在一个美好幸福的世界,同一个世界,在不同的角度去看,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所以他觉得加入潮汕商会的好处就这么些,门槛也不高,关键是得有自己的事业。

    但对于何定贤而言加入潮汕商会的利益巨大,一来正行生意可以受到商会保护,不再害怕被社团、警界当权者窃夺,二来,在警队里也有一重社会身份,可以被长官高看一眼。

    否则,他就算干出一番大好事业也可以被人夺走,一如刘福之前筹划的一切。

    虽然,某种意义上而言,潮汕商会也是团结起来,抵御鬼佬资本掠夺华人的团体,真正的大老板也有被鬼佬窃夺产业的可能。

    但是,在华人资本不断壮大,持续发展的情况下,这种几率将变得越来越小,且港岛是奉行自由经济原则,官方不到平衡失衡的时候,不会轻易下场干涉。

    而且何定贤还没有达到大老板的层次,对于官方和英资的博弈是未来,与小鬼们的博弈才是当务之急,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鬼们最是卑鄙无耻!

    “是啊,我觉得加入商会挺有好处,自己人嘛,总归要讲点面子,不会瞎搞。”何定贤笑笑,见到菜上来了,开始下筷。

    邹怀文心思却不在这里,随口应付道:“有王理事引荐,你加入商会的事情肯定没问题,只是上次找你谈的生意想的怎么样?”

    他自从来到港岛生活,一心就想着发挥着专业所长,希望能在媒体界创出一個名头,可是随着家里带来的钱财逐渐耗尽,物质生活开始拮据,脑海里就冒出想创业赚钱的想法。

    单靠他一个人肯定是不好出手,一来年前没有真刀真枪的在商场上干过,二来也没有足够的商业资源和本钱,三来对有希望的商机也不敢把握,年轻人要是不够胆,一整天空想,机会就会活活在手里溜走。

    本来他的人生轨迹是如愿入职英文报纸,在邵义夫回港加入邵氏公司,利用才学和家世力量完成职业变迁与经验积累,最后再单独出来创业成立嘉禾。

    可是在见到何定贤一个小小的军装警察都能在港岛闯出一片天,轻轻松松拿下整个九龙区的电影店,每个人入账十万多,摇身一变,大有地位,他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想要干点生意,最好是拉上一个合伙人一起干,目前他能接触到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何定贤了。

    何定贤却故作考量的沉吟道:“按照目前全港报纸、杂志的发行量,开办一间纸厂肯定有得赚,但目前白报纸行业鱼龙混杂,全港大小二十多间纸厂,大的就有信森纸业,鸿伟纸厂,小的更是涉及五邑商会、宁波商会、上沪商会,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不容易。”

    邹怀文同意道:“行业现状是这样,但是有一间价格合适,机器合格,人员齐全的造纸厂可以接手,我们起步就会方便很多,而且港岛现在有一百多间报社,每个月印字花报所需的白报纸都超过十万张,各间报社加在一起利润很大。”

    “你也看得出来,现在港岛人口越来越多,报纸发行量越来大,纸厂业绩一直是上升趋势,怎么会不赚钱呢?你想在潮汕商会里给人看重,不能光靠一间一元店啊!我们合伙肯定有搞头!”

    何定贤点点头:“我认可纸厂行业未来的前景不俗,但如果百分百赚钱,那间纸厂怎么会求人接手?”

    “难道同样是做生意,你做就赚钱,别人就会亏?”

    他今天就是要把底探清楚。

57 南华早报

    邹怀文低头靠近些讲说道:“工厂主上个月打死老婆被差人给抓了,儿子继承工厂管理不善只能抛售,要不是工厂之前也给《星岛日报》送过白报纸,我都拿不到这个消息!只要你同我一起拿下纸厂,本周就可以开工,我可以利用关系直接给《星岛日报》供纸。”

    何定贤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道:“机会是一个机会,没别人竞价吗?”

    邹怀文嗤笑道:“纸厂又不是什么新兴产业,机器、原料和制作方法,国外都已经很成熟了,一套机器买下来就能多增一条生产线,提高产量,同行之间不需要收购,外行的人也拿不到消息。”

    “我是做报社编辑的,论商业消息算是独家。”这倒是有点厉害。

    何定贤却还有一个担忧:“《星岛日报》一直没有自己的纸厂,会不会在后期开设纸厂,导致纸厂的销路受阻。”

    “问题不大,甚至担心的有些多余。”邹怀文出声道:“胡老板有自己的工厂要管理,万金油销量那么好,好好营业药品比搞纸业强,工厂都是密集型行业来着,一个老板不可能管两间工厂,何况胡老板的药厂就是聚宝盆,傻仔才来搞纸厂。”

    “他当初投资创办《星岛日报》就是希望摆脱重资产行业的束缚,要知道,工厂都算是重资产行业,买地需要钱,盖厂需要钱,招工需要钱,可杂志报纸却是轻资产行业,只需要编辑,记者和作家,租一個办公楼,写好报纸联系纸厂印刷就行。”

    纸厂跟印刷是息息相关的两个行业,使用的机器不一样,但现在纸厂都会有包括印刷业务。

    只需要报纸把排好版的新刊送来,白纸到成品的报纸一条龙出厂,当然也有专业的印刷厂承办各种零碎单子,或者报社自己搞印刷机操作,纸厂都是都大量大单的。

    这段话邹怀文说的非常专业:“所办报社杂志的老板无论是商人、亦或者文人,除开政治因素,所有人都是看中报社的轻资产属性,成本低,收益厚,周转快,不用多少本钱,有脑子,有人脉就行,再有一点才华就最好了。”

    “他们这种人宁愿天天造纸厂定纸,也不可能开办纸厂的,管理都能让他们头疼,可是我可以。”

    邹怀文非常自信的道:“我大学就读新闻系,懂采访,识英文,在上海就在《申报》干过,要我坐在办公室里写新闻可以,要我去工厂管印刷,排版,理账目也没问题。”

    何定贤还是对邹怀文的能力很肯定的,在怀里掏出一张报纸放在桌面:“这是上个月一期《星期日南华早报》,上面有一起新界纸厂火灾案,一共造成十人死亡,工厂主被人打残,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

    邹怀文见到这张报纸的时候瞳孔一阵猛缩,满脸惊诧的看向对方。

    何定贤则正好吃饱喝足,放下筷子,点起支烟,吞云吐雾着说道:“是不是很惊讶,我找到这张报纸?”

    “还是更惊讶我识得英文啊!”

    邹怀文巧舌善辩地说道:“都很惊讶,不过正好说明你的才干,一起合作做纸厂生意绝对不会亏。”

    上个月邹怀文来找他谈收购纸厂生意的时候,他就开始查相关消息,一方面是透过警队里的人脉查,另一方则是在报纸上找。

    邹怀文本人就是一个新闻主编,有什么特殊消息大概率来自于新闻界,说不定就能查出消息。

    《南华早报》则是全港最早的一家英文报纸,创刊于1903年,其星期日发行的特别刊名为《星期日南华早报》,该报纸是全港销量最高的英文报纸,也是殖民政府的新闻喉舌。

    这张报纸强烈抨击了新界纸厂的火灾案,称之有乡民蓄意纵火,并宣称新界乡民的不服教化是导致新界开垦迟缓的主要原因。

    与之对的则是隶属于《星岛日报》下属的英文报纸《英文虎报》,创刊于两年前,为华人所写,立场偏向华人的一张报纸。

    何定贤没有在警队查到相关的案子,却在报纸上看见相关新闻,自然会一究到底,把事情了解清楚,要是连信息搜集都做不好,搞商业也只有给人噶的份。

    “呼。”

    何定贤昂起脖子,吹出口烟,手指轻弹,表情不屑的把烟灰抖在桌面,直视着面前的邹怀文说道:“你叫我一起接手纸厂来干,到底是想骗我的钱,还是想要勾结人害我。”

    “你知道的,我是差人,差人是江湖人,仇家很多的,不差你一个。”他语气里已经乏起杀意。

    邹怀文咽了咽唾沫,脸上露出怯意,胀红着脸硬撑道:“我不是想骗你,只是没有达成合作,商机需要保密。”

    “另外我本钱小,需要多拿一点股份,商场上顶多算诈,不算骗!”

    何定贤直勾勾盯着邹怀文道:“诈与骗都一个样,不过无奸不商,你倒也是个青年才俊,要不是上次你帮过我忙,我就先给你一枪,好叫你知道,我讨厌别人骗我。”

    “现在,你再看看这张报纸,看看能不能再看出什么商机?”

    邹怀文表情有点惧怕,闻言眼神出现闪躲,最终还是伸手拿过报纸,反复观看一遍,没有看到什么商业相关的消息,较之更多的是政治相关。

    目光又兜回到纸厂纵火案的新闻,新闻上讲新界警署已经抓到罪犯,至于罪犯是不是真凶无关紧要,乃至这则消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纵火案背后的原因,更深层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新界乡民不肯纸厂在乡下采购木料,不愿意接受污水污染农田才致使纵火案的发生?”

    邹怀文试探的道。

    何定贤不置可否,只是说:“这间工厂是第一间迁往新界的纸厂,迁往新界的原因是九龙、港岛木料不足,可是生产不到半年时间就遇见这种事情,只代表一件事情,纸业成本要上涨了。”

    港岛其实有大片山地和树木,但经过初期开垦之后,九龙、港岛区近年来已经设置了公园保护,规划了禁止砍伐区域,余下的经营种植区木料根本不够使用,仅限九龙塘、石硖尾附近还有部分林业,纸厂的原料只能从新界获取,如果新界村民不允许砍伐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把钱加到够,一种是从国外进口。

    邹怀文听到纸业原料即将上涨的消息,心顿时凉了半截,觉得人生第一次创业将要夭折。

    在何定贤看来却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58 机会

    邹怀文心生怯意,失望的道:“纸厂的生意是不是没希望了?”

    “不是。”何定贤却坚定否决道:“每一个行业成本上涨的时候,都是新公司异军突起的机遇,做生意要懂得在危机当中抓住机会,就像是抢劫银行一样。”

    “如果新公司能够找到降本的方法,价格上就会有巨大优势,转眼间就能迅速做大做强!”

    纸业原料一定上涨,多出来的成本并不会由商人承担,而会转嫁到消费者手里。

    多出来的成本,要么由报社咬牙承担,要么将会造成报纸涨价。眼下,报社竞争激烈,很难做出涨价决定,如果一旦成本上涨过高,过快,报社就会直接进口白报纸。

    欧美地区造纸业发达,成本已经被压缩到一个平衡点,港岛纸业的优势只是会减少运输成本,一旦涨价高过运输成本,港岛纸业整个产业链都将遭受淘汰,或许港岛就不会有纸厂。

    商业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在金钱作用尤为凸显,邹怀文如梦方醒般追问:“现在港岛一刀是两块钱,每张出厂价为两仙,一张报纸的发售价是一毫(港岛货币单位:一仙为一分,一毫为一毛),生产的原料成本在10块钱100刀,主要是用杂木浆制造。”

    “在纸业里造白报纸已经是成本最低廉的,主流纸厂已经开始回收旧报纸继续打浆,还有什么降本的办法?”

    白报纸比书写纸、卫生纸都要便宜,但港岛书写纸、卫生纸还真没白报纸市场大,起码白报纸有固定的销售方,卫生纸,书写纸却是富贵人家的专享,所以在70年代前白报纸一直是世界上最主流的纸业。

    白报纸的制造工艺也是在不断升级,早年都是用纯木浆造的新闻纸,现在已经进步到杂木浆造纸。

    后世用草浆造的纸报纸需要添加大量化学工艺,目前报纸业没有相关人才,想要技术降本是无稽之谈。

    何定贤没有技术降本的科研实力,但却有做生意的头脑,用手指点点太阳穴,语气轻蔑的反问道:“用脑子啊,菜鸟!”

    “港岛是什么地方?是东亚的港口城市,港岛城市最便捷的一点就是物流快,航运成本低。”

    “当港岛缺少原料的时候,想办法从国外运就行,东南亚的泰国、缅甸、老挝,一大片的原始森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木头。”

    邹怀文表情一滞,旋即眼神大亮,拍腿称赞:“对啊!东南亚木头多,去东南亚买木头就好!”

    “不对,可是其它纸业老板怎么没想到呢?”航运相关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初出茅庐的商场新秀立即变得像个傻仔。

    何定贤也没有看不起他,第一次出来混能不被噶腰子就是聪明人,怎么能对后生仔要求太多呢!

    他笑着解释:“人都是这样,贪图安稳,不愿求变。商人更是如此,有一个赚钱的方法,就不是想着换一個赚钱的模式,纸厂可以从港岛迁九龙,九龙迁新界,就是不愿意去想方设法的打通航运渠道。”

    “当然,这也是害怕被船东主宰一刀,利润继续削薄,毕竟打通关系是要钞票、要人脉的,有些工厂主也不一定够人脉,但是新界纸厂被烧的新闻一出来,肯定有工厂主开始想办法,削尖脑袋,着手布局进口原料的事情。”何定贤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穷极则变,不要小看那些老板,他们就算读的书没你多,见过多的世面却超你良多。”

    “菜鸟!”

    邹怀文原本正听的津津有味,大为震撼,听到最后一句骂声却胀红脸蛋,努努嘴不予争辩。

    光是对新闻,对时事的看法,面前的军装差人就比他老辣,难怪可以闯出名头,跟他合伙做生意肯定有得赚。

    “那怎么打通航运渠道?直接登门去找航运公司,还是要托关系。”邹怀文问道。

    何定贤感觉好笑:“登门去找航运公司等着给人宰乜?何况现在全港最大的船东主是边个?”

    “顺昌航业的许老板,广湾区第一望族!你跟我是绝对攀不上关系的。”

    许老板名为“艾周”,早年在湛江发达,从杂货店起家,代销汽油,生产花生油,食用油,产品远销欧美。

    那时湛江正好是前朝所定的“自由港”,神似当今之港岛,靠着贸易一飞冲天,手底下“富泰号”商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前朝自由港诞生的商业巨子。

    在30年代就开始拿到“填海权”,在广湾区填海造陆,开发房地产,手下地皮以“街”算,以“路”计。后来在房地产颠覆期毅然转型航运,购进“宝石号”,“大宝山”,“大宝星”等数十条货轮,使得“顺昌航业”成为东亚第一大航运公司,还与人合资成立“太平洋国际航运”,“仁泰航业”等四家航运公司。

    这种商人超前的危机感,眼光使得他在风云变幻时,可以轻松抛弃地皮,投入港岛的新自由发展,并且将船带走,延续家族的强盛,可以说,顺昌航业对于许老板而言就是一个资金储蓄池,实体银行,当他在港岛积累起足够的现金流后,又将进入港岛新一轮的填海造陆行动,成为港岛第一个地产大王。

    另外,许老板手底下还有前朝的广州湾商会势力,手底下不知多少字号混饭吃,一直到后世都名列港岛地产四大家族!

    目前港岛的经商风气还带有乱世遗风,大老板一个个过惯刀头舔血,改天换地的动荡生活,没有人看重拿不走的地皮,认为做生意“做活不做死”,大老板都钟意搞航运,不钟意搞地皮,谁知道明年太不太平呢?

    可许老板在30年代开始搞航运,靠“活生意”保住身家之后,却在五十年代初却陆续退出航运行业,登岸开始做死生意,既不把一个行业做到死,却又永远都吃一辈子的头汤!这份眼光与勇气堪称绝佳!

    当然,一代船王退出定然会使市场孕育出一代新的船王,正如一代赌王的失意,就让下一代赌王持牌登场!

    港澳的船王、赌王、地产大王永远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濠江赌王“傅老榕”执掌濠江赌业二十年,风光胜何多倍,后世又有人几人知晓?逞论大清时的第一代赌王“卢九”之名早就掩埋于历史,古今多少事,皆付笑谈中,一如许家那般风光百年难也,少也!

    “那怎么办?我在新闻界认识的人不少,但是在航运界真是两眼一抹黑。”邹怀文道。

    何定贤自信的道:“你不认识人,我有办法认识,关键是,钱我出,办法我想,人我找。”

    “你只负责管理,恐怕是拿不到股份了。”

59 会姚木

    “你讲这么多,等着我呢?”邹怀文气的脸色铁青,满脸不服,何定贤却平静的道:“你耍诈不也是想用消息骗我股本?一码归一码,你既要负责管理,又要负责跟报社联系,打开纸厂销路,我开的薪水不会比你现在低。”

    “跟你讲实话,第一次出来创业,就想着用一点点信息捞好处,我没有派人斩你已经算念旧情。怎么?真想空手套白狼当上大老板?”

    何定贤犀利的道:“菜鸟一只没学会走就想要飞,小心摔死在悬崖下,要当想拿股份起码得本事胜过我,能给公司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再讲。”

    纸厂生意如果拿下,上可以创立报社,掌握媒体喉舌,进而大赚利润,下可以横向延伸,将来做卫生纸,书写纸,打印纸生意,一旦打通渠道,夯实地基,将成为未来的实业地基,重要性比电影店更大。

    相关的生意网络,他心里已经有个大致计划,不管出不出差错,都将会一步步朝着前路走去。

    不会提前告知任何人,也不会轻易让出股份,特别是纸厂生意必须全权掌控。这不是想要吃独食,而是想要先吃饱,将来有什么生意可以再分……

    邹怀文难免有一种被人甩下车,不带着玩的感觉,但也明白对方说话的有道理,只得问关键的事:“薪水怎么算?”

    “每个月三百块港币,每半年抽一次水,净利润的百分之二怎么样?”何定贤给的方案比较公平:“理论上讲,你也算具有百分之二抽成的合伙人,就算没有股份一样比在报社赚的多,何况这是你踏入商界的第一步,未来说不定更有机会,当作是学习嘛。”

    他要依靠邹怀文的关系打通纸厂销路,所以薪水、待遇开的并不算低,因为邹怀文有独属的价值。

    当然,邹怀文既然没有钱收购纸厂,想要拉他入伙出钱的话,就别想拿到工厂实业的股份。

    抽水是以销售为前提,离开就没有,股份可是可以兑换,变卖,具有真实价值的。

    他可不是冤大头。

    邹怀文也知道自己错估对方的脑袋,而且对方一套商业论,直接击垮他的信息价值。

    他没有底气再要股份,又舍不得退出纸厂,毕竟纸业在港岛的前景很好,只得乖乖低头:“好,按照你说的办,不过每年按照销售要重订一下抽水。”

    “呵呵,没问题。”何定贤轻笑着道:“我一看你就知道,是个不甘久居人下,打一辈子工的家伙。”

    “也对,大学生嘛,有傲气。”

    “别讲废话。”邹怀文突然变得没那么客气,或者说不再斯文:“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搞到船,讲出来听听?”

    何定贤站起身离桌:“晚上我会让人来港岛给你送钱,等我把船的事情搞定再来找伱,其它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

    “老板,他买单!”何定贤指了邹怀文一下,昂首走出茶餐厅,来到街头招了一辆黄包车讲道:“浅水湾姚府。”

    “好叻,老板。”车夫态度很好的吆喝一声,挂着汗巾就小跑离开,邹怀文在中餐馆买完单,表情憋屈的讲道:“看起来没比我大几岁,老奸巨猾。”

    他是没有收到九龙区总华探长被枪击的内幕消息,也就没把事情跟面前的小军装警提起。

    毕竟连刘福中枪的新闻都没有登上报纸,不然,他肯定会重新认识一遍面前的警察。

    姚木退休之后就一直住在浅水湾旁的一座别墅内,别墅装修的富丽堂皇,据说光是家具就花了百万港币,吊灯、地毯、大铁门都是全欧洲进口,并且是全港第一个用电动大门的别墅,在某一段时间里比港督府还要出名。

    只可惜府邸名声响不响,不看装修,看房东,自姚木退休赋闲府邸就变得门可罗雀。

    不过浅水湾地区胜在风景优美,清净宜居,港岛开埠以来是一直是太平山顶之外,最受吹捧的富人区。

    这时姚木穿着居家睡袍,在自梳女佣的陪同下,正拎着一个鸟笼,漫步在前院闲逛。

    他的家人孩子都已经移居檀香山,仅独身一人在港岛照顾产业,维持当年的关系。

    当大门电铃响起的时候,女佣桃姐望向东家,见东家轻轻点头,转身走向铜漆雕花的大铁门,隔着大铁门语气礼貌,却待人淡漠的问道:“你好,请问找谁?”

    何定贤见到来人是一位年纪不小,长满皱纹,双手戴着袖套,秀发攀起梳拢的阿姨,意识到面前的阿姨可能是位姚家的自梳女佣。

    这类终身不嫁,久奉主家,梳发起誓的女佣流行于清朝末年,到前朝坍塌才缓慢消失。

    随着自梳女佣的减少,地位也越高,有着“一個佣人,半个东主”的说法。

    因为,她们一向是陪东家自小长大,少东家接班之后往往会视如家人,等待她们年老时是要为其养老送终的,真正的自己人。

    这类人同东家有几十年的感情,是万万不能轻视与招惹,看对方的年纪也有五十多岁,依稀可见年前时的秀丽,可能是服侍着姚木长大,必须恭恭敬敬的用双手递上名片。

    “你好,我叫何定贤,是九龙区的一位军装组长,经人介绍前来拜会姚总探长。”他递完名片说道:“麻烦帮忙通传一声。”

    姚姐接过那张私人名片,看一眼就知道是熟人介绍,但没有立即开门而是点头说道:“等着。”

    她转身回来前院跟东家请示过之后,把名片给了东家,再回来摁下开关,打开大门说道:“姚先生在前院等你。”

    “多谢。”

    何定贤在门口吹了一会海风,时值傍晚还真有些凉,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冷遇,一切都是豪门大宅的规矩,来到前院之后就见一个悠闲散步的老人家在逗一只金刚鹦鹉。

    “啪!”

    何定贤站在五米开外,重重跺脚,毫不犹豫的立正敬礼,大声吼道:“PC1101,军装警察何定贤向长官报到!”

    姚木抬头看他一眼,信手把笼子挂在树梢上,转身看向年轻人笑道:“阿贤的嘴怎么这么甜?”

    “不像是我听说的阿贤呀。”

    何定贤咧开嘴笑:“长官讲笑了,我一个小小的军装警察,怎么能入长官的耳。”

    姚木摇摇头:“如今当差的华人边个没听说过你?不管你认不认账,你在差人里面已经出名了。”

    “唔好意思,刚刚桃姐让你外边吹了会风,没办法,以前给人闯过家门,搞得桃姐一直神神叨叨的,见到生人打一百分精神。”

    何定贤出声应道:“这是长官持家有方,家里人有警察作风。”

    这句话让一直冷脸的桃姐露出笑颜,姚木也笑的很开心,打趣道:“不仅哄我呀,连我家里人都哄,可以,可以。”

    “阿立现在点样了?听说他替你挨了一枪躺进医院,你来找我,不会是想要我出头摆平东莞帮吧?”姚木直接的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一个退休的老骨头没那么大面,要是你让我替你出头,干脆再请一个人打死我得了。”

    “那样我还死的轻松点。”姚木表情很愉悦,桃姐闻言眼神却凶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何定贤好像要把他刮了。

    何定贤也连忙解释:“长官不要误会,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扛,只是最近生意上有些事情,想要请长官搭手一下。”

    一个人情可以用来救命,也可以用来救场,但找人帮手都是一次性的,唯有找人勾结利益可以长长久久。

    最大的人情网是利益网,所以何定贤在拿到名片之后,就明白它最大的用处不是在警界!

    是在商场!

60 百乐门

    事实上,姚木的人脉确实可以轻易找到货轮,也可以轻易找到一艘送人离开港岛的船。

    所以,他心里其实非常诧异,挥手请客人在前院的石桌坐下,笑着说道:“桃姐,泡壶茶来。”

    “好的,姚先生。”桃姐轻轻鞠躬,转身离开,姚木趁机摊开手,出声说道:“来一支烟。”

    “不好吧?”何定贤看得出姚木的身体不太好,医生可能有交代戒烟,但是拒绝的同时还是在口袋掏出一包烟。

    姚木笑道:“有烟抽同你才好讲话,没烟抽可能说话就不好听了。”

    “呵呵,长官。”何定贤也同姚木没有太多交情,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干脆的点上烟:“请抽烟。”

    “呼。”

    姚木深吸一口,眯着眼睛十分享受,感觉整个人都飘了。

    他缓过劲来才弹了弹烟灰,出声讲道:“你有想法,竟然懂得继续搞生意,提高自己的价格。”

    “自己有价值,才有人帮手你,要是生意搞的够大,张景荣真正的不敢动你。”姚木完全洞悉他的想法:“那样不仅可以用钱砸他,你的生意伙伴也会替你出头,所以找生意伙伴很重要,但是我已经不打算在港岛做生意了。”

    “把我卷进去,我也没讨不到处。”

    何定贤笑着道:“长官,我只是想拜托你帮忙找几艘货船,想要从东南亚拉点原料回港岛,降一降工厂的成本。”

    “货船呀。”姚木大笑道:“哈哈,我今天听闻刘福的事情,就猜到你会来找我,还以为要替你备一艘船送全家跑路,没想到,你竟然要货船。”

    “我认识很多手底下有货船的人,推荐一个最适合的人给你,星洲贸易的楚老板怎么样?”

    这可是潮汕商会的会长。

    何定贤眼前一亮:“多谢长官!”

    姚木吹着烟雾笑骂:“你一个小军装还想搭上楚老板?做伱的白日梦吧!不过,我真认识楚老板,只是你的生意太小,每个月光运几艘货轮怎么同楚老板谈?楚老板的秘书都看不见!”

    “我只能把你推荐给楚老板的大小姐,楚韵南,她晚上会在百乐门办生日趴体,你去找他,就说是姚叔介绍的。”

    何定贤点点头,面带不解之色:“谢谢长官,不过楚小姐怎么这么凑巧办生意趴体?”

    这一切要都是姚探长算好的只能叹一句:高!真高!

    可姚探长却无奈的摇摇头:“那位小姐一个月办十几场生日趴体,他老爹都记不得她生日是几号,年轻人就是爱玩。”

    “呃,楚小姐真是個懂得生活的妙人。”何定贤也无话可说,不过对于富家子弟而言,爱玩好像不是什么毛病,这太正常了!

    姚探长也在把烟抽完之后,丢在桌底悄悄踩灭,不想让端着茶盘来的桃姐抓到。

    可桃姐刚走近前就皱起眉头,显然是嗅到烟味,好在也没戳破,给东家留了面子,将茶盘放好后,又拿起挂在手上的毛毯给姚木披上,关照道:“姚先生,晚上风凉,多喝点热茶。”

    “嗯。”姚木轻轻点点头,对于姚姐的服侍表现的非常自然,就像是天经地义一般。

    他披着毛毯,端起茶杯:“饮杯茶再走,就不留你吃饭了。”

    “好。”何定贤双手端起茶杯,正襟危坐的饮下,姚木则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师父是一个讲义气的人,当年日军占领港岛的时候,大肆捕杀华人警探,那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警长,你师父在我手下当差,就愿意替我挡子弹,没有他替我挡那一颗子弹,我也就早死了。”

    “今天,你师父也替你挡了一颗子弹,我希望你要记得,没有他你也早死了。”

    “这份情我一直记得。”何定贤说道。

    姚木点点头:“未来的路好好走,世界上没人能帮你到底,能帮你一世的只有你自己。”

    何定贤郑重点头:“我懂。”

    他离开别墅后,并没有直接前往百乐门,而是来到码头等人送钱来,去谈生意不可能空着手去。

    楚小姐出身于商人世家,长的靓不靓难讲,但久受熏陶肯定不是傻子,空手套白狼别把机会弄丢了。

    星洲贸易有做橡胶、粮食进出口生意,旗下不仅会租借航运公司的船,自身也有专门的码头、货轮开工。

    因为进出口贸易一旦做大,就会想要压缩航运成本,完全自营投资太大不现实,备几艘货轮保证运输稳定却有必要,而且现在买船跟零几年买房一样,属于稳赚不赔的投资项目,光是出于投资配额的考虑,很多大老板都会有船。

    考虑到姚木直接让他去找楚韵南,就代表楚韵南可能手下也有商行也经营,或许不需要透过楚小姐见到楚老板,光是楚小姐本人就可以解决他的问题。

    说实话,他目前需要的原料份额不大,一个月一艘船都装不满,星洲贸易手指缝里漏一漏就够他用。

    所以,要用足够郑重的态度去见楚小姐,直到一个多小时后,猪油仔跟倪坤才一起走下轮渡。

    “贤哥,钱。”猪油仔见面就将一个黄色纸袋送进他手里,何定贤接过之后匆忙点头:“辛苦了。”

    “应该做的,要不要让阿坤陪你一起去?”猪油仔没有问什么事,但还是带了一个人来,何定贤见到倪坤一副义不容辞的表情,索性也就答应:“好,阿坤跟我一起去。”

    这一回倪坤没有带黄包车来,腰间却多带了一把枪,跟着老板一起坐上黄包车直奔百乐门。

    站在百乐门灯光绚丽的大门前,倪坤有些胆怯的缩在后头,何定贤却只觉得眼前夜总会土得掉渣,交钱买了门票就带着小弟进去,侍应生倒是表现的非常殷勤,一直在前面引路。

    刚刚踏进夜总会的大门,舞台上穿着红色旗袍,灰色丝袜,浓妆艳抹,身材窈窕的歌莺刷新了他的认知。

    “好地方,好地方,伴舞的舞女都TM比前世的女主播靓!”何定贤站在场子里点起一支烟,也不急着找人,欣赏欣赏音乐先:“好腿,好波,好翘的臀,这唱得不比女明星好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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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旧事介绍:
早来五十年,搭不上便车,那就让尖沙咀坤叔替他拉黄包车,铜锣湾阿豪替他卖电影票,石硖尾猪油仔替他收租......
\u2028何定贤一头扎进了这个草莽遍地,无数英雄豪杰还未发迹的火红年代,与真正的大佬喋血江湖,与靓绝的佳人并肩齐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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