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有花有月真娱人,桃红柳绿不胜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烟花璀璨月如银,满街霓虹俊男女,片地歌舞庆良辰,发条短信与君享,福寿齐临君家门。”
顾北邵边走边唱歌,他又把自己乔装打扮成商人,从人潮汹涌的地方出来,总算到了瀛州最有名的步行街。
“袅袅人间烟火,红尘滚滚,透出风尘气。人生常态,起起落落,端看你心。食来一身烟火,饮得几杯起落。”
顾北邵笑得春风得意,一勾勾手指头,便有几个莺莺燕燕马不停蹄地簇拥上前,又见他应付不及,就把贪婪的目光放在他身后的云暮极上。
谁知对方先快一步,躲过她们的不安分的魔爪,朝离这最近的一家首饰店走去。
老板娘兴高采烈地出来迎客,很少有男人踏进她的店,都是些与她谈生意的酒肉男人,天天对着也生不起情愫,自己一把年纪了,难得遇见这么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又是讨好,又是介绍这里的首饰:“大人一看就是来给爱人买礼,不知您家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款式?这里步摇、珠钗都有,都是今年的新品,当然好好看看!”
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看得眼花缭乱,云暮极随手拿起一只步摇端详了许久,又失望地放了回去。
顾北邵已甩开了那群莺莺燕燕,拍了拍身上的胭脂粉末,也进了店里,见云暮极还没挑好,好以闲暇地凑了过去:“小郡主的喜好我也知道一些,越是新奇的玩意她越喜欢。”
云暮极冷笑:“你不过见她一两面,谈何摸清她的喜好?”
顾北邵笑而不语,找了张椅子坐下,摇着纸扇去去热气。
老板娘一直搁在旁边偷听呢,小姑娘的心思她还不懂,便去后房捧着一盘红布首饰出来,笑得咧嘴:“大人再看看,有你姑娘喜欢的吗?”
云暮极逐个拾起来看,依旧拿不定主意,顾北邵看了一眼,便挑中一把翡翠梳子,和老板娘说:“这梳子挺好看的……”
老板娘笑得乐开了花:“大人真有眼光!梳子取南海珊瑚礁石和山地翡翠宝石一同点缀而成,这把绝对是真货!”
见这两人一脸半信半疑,老板娘便亲自试验真货:“不信我拿石头划几道横试试,看到没?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坚硬的很!”
两人也试了一下,确认是真货后,老板娘又笑媚地说道:“你们梳头试试?很舒服的!”
两个大男人都表示还可以,顾北邵看谈得差不多,便悄声问云暮极:“小郡主也不知道你买了什么,回去就当给她个惊喜呗。”
顾北邵这一说,让云暮极犹豫忐忑悬着的心有所放下,便开口问老板娘价钱。
老板娘摆出五根手指,顾北邵试探性问道:“五百两?”
老板娘淬了他一口:“你就想!门都没有!”
云暮极眉头一皱,也问:“五千两?”
老板娘却道:“五万二!”
“你不如去抢!”
老板娘被这两人十分默契的叫板吓了一跳。
“唉!今年东海的商线断了,负责运送南海礁石的船也到不成,梳子也断销了,现在放眼整个瀛洲,只有我这还有得卖,这年头做生意真难,如今只剩这一把了,你们还买不买了?”
顾北邵以扇以掩,与云暮极低声交谈几句,似乎谈妥了,云暮极要砍价,老板娘虽有些不满,还在那满嘴狡辩,但云暮极可不吃那一套,奸商最怕遇到奸商,最终把五万二砍到一万二。
第六百四十七章
奇怪的是,那声突兀的响雷后,天象如初,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夜色见浓,夕阳终于坠落在山谷里,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我以为,我能赶上最后一艘船,直至船身已驶入海中,追随落日的余晖远去,夕阳的残影在我身后拖得老长,看来今晚只能先在风忧城过夜了。
“郡主,我和师兄来了!”
妩唤的声音在码头另一边传来,目光看去,她正与师兄肩并肩站着,向我招手。
走到近才发现两人都带了一些行李包裹,我干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妩唤爽朗一笑:“黑帮势力来找上门了,惊羽大人让我们来接应郡主,顺便出来暂时避一避风头。郡主,今晚我们便在风忧城找间客栈住下吧。”
“好吧,我还担心清风堂里的卷轴还没看完。”
妩唤挽着我的手,往一边快步走,嘴里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招兵买马都写好了,清风堂也不需要处理军务,你回去也是闲得发慌!”
“你轻点啊,你的伤还没好!”
师兄见我俩小姐妹打闹,有些担心道:“阿唤,你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别……别出太大力就好。”
妩唤瞪了师兄一眼,眼里好似有凶光:“我身子骨硬的很,反倒是你那些不知从哪得来的海鲜,吃了之后没几天膝盖又疼了。”
“海鲜性寒,都叫你不要多吃,你还怪师兄……对了,师兄,你身子都好些了吗?”
师兄皱着眉头,神色忧郁,看来被妩唤的话打击不小:“好很多了,方丈还给了我一块护身符,我现在去哪都不敢取下。”
妩唤闻言突然转回头,脸色略有惊讶,问师兄:“护身符在哪?给我看看?”
“在这,挂在脖子上呢。”
妩唤轻轻哦了一声,又接着把师兄晾在一边。
我却瞧见师兄偷偷笑了,露出如释重负般的嘴角,被我瞧见他憨态可掬的模样,刚有所无畏的笑容又怂的一匹,收了回去。
……
一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一家像样的客栈,离市集近,晚上还可以买些夜宵回来。
师兄先上楼找雅间,我和妩唤在一楼和老板谈好价钱,还有待会儿的饭食,这间客栈和饭馆连为一体,一楼做饭馆生意,二楼则是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休息过夜。
“给我来一份猪肚鸡……”
妩唤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她:“还吃猪肚鸡?你膝盖不疼了吗?”
妩唤撇了撇嘴,好看的柳叶眉皱成一团:“不就吃一次嘛?郡主要求真多……”
“老板,给我来一份粥粉吧,师兄刚刚想说吃什么来着?”
妩唤想了想:“他喜欢吃鱼,给他来一份水煮鱼,放多点辣椒。再给我盛两碗米饭吧。”
“好嘞!一份粥粉,一份水煮鱼,两碗米饭,不知两位客官还要点什么吗?”
“嗯……再要一份烧**,我的粥要放些葱姜和花生米。”
等去找位置坐时,师兄已经从楼道里下来,挑了一处好位置,店小二边擦桌子,边推荐客栈的好酒,我对酒没兴趣,但妩唤和师兄喜欢喝酒,便又叫了几瓶白酒。
“郡主,平常不见你吃粥粉,今日怎么吃起这个?”
我嚼着花生米,苦笑道:“方才回来的路上被吓了一跳,没胃口吃饭了。”
“被什么东西吓到?”
“被雷声吓到了,也差点被吓死,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发毒誓多了,到现在报应来了?”
妩唤本来还挺紧张的,听后才松了一口气,揶揄我道:“那你还真倒霉。”
第六百四十八章
当晚我和妩唤一起睡,师兄在另一间雅间,本来想找两个相邻的雅间,照顾我们两个女生,但找的几间都有些不干净,老板也不愿意换家具,最后只能挑个中间隔着。
妩唤很晚才睡,她有夜里习武的习惯,如今受了伤,也就翻看秘籍,背熟招式。
铺床的时候我发现床板坏了,断了三根铆钉,木板还有被老鼠啃削过的痕迹,便叫上妩唤,下楼找老板换。
“估计师兄自己挑的那间才是最好的,哼!”
妩唤收起秘籍,把贵重物品放进包里,拎着包和我下楼。
夜深人静,一楼的饭店已经打烊了,店小二正整拾桌椅,抬头见我们来,就说老板回去了,如果我们明日还住的话,只能明日再找他换,他没有杂物间的钥匙。
“气死我了!什么破客栈!”
妩唤将秘籍扔到床上,伸了一下懒腰,我瞧着水已经烧好,便让她先去沐浴。
雅间有点小,我将屏风一拉,尚且能挡住里面的春光,妩唤褪尽衣裳,挂在屏风上,好巧不巧,有人来敲门。
十有八九是师兄,我叫妩唤先用毛巾挡着,起身趴在门缝问了一句:“师兄是你吗?”
“咳咳,是我,阿妩在里面吗?”
我有些无语:“在里面沐浴呢,师兄要不晚点再来?”
师兄估计脸都红了,不知所措,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好……好,我晚点再来!”
“哎呦!这蜡烛怎么点不着啊?”
我无奈一笑:“师兄那应该还有的剩,我找他借借。”
我轻轻推开门,快步来到师兄的雅间,敲了敲门后问:“师兄,师兄,我们房里的蜡烛坏掉了,想找你借一个。”
“额……郡主,我现在不太方便出。”
好吧,师兄也去沐浴了,我先回自己的雅间,妩唤沐浴很快,正穿着衣裳,一看我空手而归,就知道师兄有多不靠谱。
“小二还没走,我去一楼问问。”
……
店小二见我又来,立刻板着一张脸,我脸皮厚的很,张口就要几支蜡烛:“你这儿的蜡烛湿过水太久,用都用不了,你这地方又窄,又没有光进来,一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找你要还这个态度,那就退钱吧!不退,我找官府告你!”
店小二本想欺负我年纪小,但见我架势十足,后背又背着剑,当即服了软:“别别别,我这就给姑娘挑个好的,姑娘,你等等哈!”
我双手抱胸,慢悠悠等着店小二找到好的蜡烛。
“姑娘,用我的。”
我浑身打了一个机灵,像是那道恐怖刺耳的雷声也来了,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人,身后也背着剑,高扎马尾,头戴徽条,像个侠客。
太启手里拿着三根蜡烛,肆意打量我的眼神:“这够吗?不够我还有,算是陪今日的不是。”
店小二已经找好,我不能出尔反尔,挑了几根就上楼,那人也跟着,我转身对他解释道:“蜡烛够了,先生还是留着给自己吧。”
太启似笑非笑,一双魔瞳如深海:“我和姑娘年纪相仿,姑娘叫我先生,倒有所不习惯。”
这人怎么一副不饶人的姿态?我正纳闷,他与我只隔着一块阶梯,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之感,让我呼吸都变得窘迫。
“你听我的,店小二那是骗你,这些蜡烛的灯芯被水泡坏了,就算被风吹干也用不了,你用我的不会错。”
我犹豫一二,就在这时,客栈大门急促关上,撞起一阵巨响,店小二也没了人影,跑的真快。
“好,信你一回。”
我将店小二给我的蜡烛放回原位,接过那人的蜡烛,道谢了一声,不愿与他有太多交集,便快步走回雅间。
“原来你住这。”
我刚想开门溜进去,他这人咋那么快,比我先到一步。
“怎么?你进来一起?”
太启脸色一僵,避开我审视的目光:“无意冒犯,我也要回去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北燕瀛洲国臣使馆。
贪睡了一个晌午,云暮极微微转醒,语气慵懒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金侍长一直静候在侧,道:“快到申时,阁下有何吩咐?”
云暮极侧躺在榻上,长发随意落在肩上,一双琥珀眼冰冷寒冽,声音特有的磁性又显柔情:“不知郡主喜不喜欢?”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懵逼,这夫人喜不喜欢……夫人喜欢的是什么?大人不知夫人喜欢的是什么?
只有金侍长一脸平静,看碟下菜:“大人这是又梦到夫人?”
云暮极并未回答是与否,罢了罢手,让众人退下,合上双眼隐有怒色,眉宇之间暗藏杀机,用最温柔的话,做那最锋利的刀:“交给你的事办的如何?”
金侍长面色一沉:“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劳大人费心,这是燕京朝中官员势力的手绘图,请大人过目。”
云暮极闭着眼睛的睫毛微微颤抖,轻嘲了一声:“我要这东西有何用?”
金侍长不明,难道大人临时改了主意?这可不太像他以往的作风,难道是那个女人影响了他?
云暮极那双桃花眼仿佛是沾了毒,嗜血过的凉意令他周身一颤:“不是还有顾老贼吗?由他帮我摆平一切不是更好?”
金侍长却觉云暮极此言未免太过轻率,语重心长道:“大人,十常侍有帝王实权,国师尚未上台前,他们就已在朝中经营数年。先前与云骁麒合作,最后分赃时却被对方坑了一把。大人,若被他们知道您打千年玄铁的主意,他们很可能会将您大哥当年的账,一并算在您头上!这会对您的计划不利啊!”
“既然这样,备马,诚邀顾国师到谢柳轩一聚。”
云暮极背对金侍长而立,透过门窗看外面的街景,北国的风到了夏日也很冷,他面色惨白,唇瓣微微勾起,美得如妖孽一般。
“这人心,最不好玩弄。从前我委曲求全,可又真正得到了什么?”
“我要温顺的狗,不要乱吠的狗。”
……
“浮生不在,茶语清香,注一湾水,取一瓢茶,入壶、出汤、浓稠甜蜜。观而赏其妙,闻而悦其香。”
云暮极捧着手里一杯茉莉花茶,吹开茶叶,细细品味,一股淡香中透着一丝苦涩,回味悠长:“国师自回国后,念念不忘每日颂诗若干篇,更没想到一介市井小混出身,竟可以在几年之内,彻底翻身做主,坐拥万人之上。在下若有你这般好命,前半生受的苦也值。”
顾北邵摇了摇纸扇,微勾唇角,漆黑的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轻挑眉目,浅笑吟吟:“阁下倒不必妄自菲薄。圣上乃真龙命格,我就算八字过强,也不及人家会投胎转世,起点不同而已,见过有人拼死往上爬,就没见过从奉为神坛到跌落成泥的笑话乎?”
似乎国师说的很合乎心意,可无论如何,心却平静不下来,云暮极清楚的知道,他生来是多么的不甘心,对这世道除了憎恶便是恨,如果当初他用顾老顾的心态来处理,会不会比如经过的好一点?
不会!
母亲疯了还会掐死他,父亲怒了还会置他死地。
没人爱他,更没有人教他去爱。
没有爱,全身上下,除了一句类似行尸走肉的躯壳,便只剩下恨。
饥荒年间,他躲在村子里偷吃残羹剩饭,差点死于瘟疫,差点被饥民生食,最后拿着不知从哪拿来的刀,杀光他们所有人!
杀了他们!
我就能活下去!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第六百五十章
“哈哈哈,你们听说了吗?西院那女人疯了!昨日见她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开始疯言疯语,还拿花瓶砸肚子里的孩子!”
“哎呀!那孩子没事吧?”
“孩子倒是没事,幸亏宫女发现得早!”
“哎呀,王爷当年西征收掳了那贱婢,却是个不安分的东西,以为得过几次王爷的宠幸,赏赐点穿金戴银的,便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可不是嘛,要是我,就安分守己,过活一天是一天,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到了封王的年纪,就随孩子到封地了残余生,何必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侧王妃呢?”
“她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了侧王妃。侧王妃宫氏家世显赫,祖父以上三代皆官拜为宰相、光禄大夫,二十年间辅佐五帝,让大秦至今仍是四国之首,国强更盛,宫家可谓功不可没!”
“她还真是该死!才刚怀了四个月,人就已经疯了,我看孩子是保不住了,况且王爷早就不管她了,由她自生自灭。”
“唉!你们伺候旁人轻松,这女人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我还要给她喂粥……”
“瞎!那你小心点!最怕她趁你不注意,拿花瓶砸你!”
“你个乌鸦嘴!她还以为她像以前那样金贵呢,你们就好好看看,我怎么收拾她!”
三个女人秘密商量计划,从后院绕到西院,端粥的女人小心翼翼垫起脚尖往门缝里看,那贱婢傻乎乎的,正抓着拜神的贡品往嘴里塞,突然被几块石头砸中脑袋,曾经美艳的一张脸扭曲至极,歪着头,恶狠狠盯着那三个趴在门缝里的宫女。
端粥的女人被这一幕吓得畏畏缩缩,但碍于刚刚夸下海口,怕被人看笑话,于是就壮着胆子一脚踹开大门,将热汤全洒在那贱婢头上,骂得刺耳难听,身后两人又嫌骂的不过瘾,就一人一手拽住贱婢的胳膊,端粥的狂扇她几巴掌,连她自己都扇疼了,打了不过十下,就朝贱婢吐了几口痰,带着人扬长而去。
贱婢被打的鼻青脸肿,手臂上的伤全是反抗留下的,她笑了笑,哭了哭,最终累了,舔着地上散落的粥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贱婢的肚子一天天大,那三个宫女又惊又怕,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保住,那肚子圆圆的,老话说,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她们也开始担心这孩子出生会对她们不利。
于是几人商量,决定悄无声息地除掉这个孩子,当晚准备了麻绳,迷药和刀具。
结果来到西院时,那贱婢已经见血了,正靠着梁柱,瘫在地上表情痛苦,恶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三人熏得不敢进屋。
就在这顷刻的功夫,婴儿的啼哭声猝然来袭,响彻空荡荡的西院。
那哭声却不似正常婴儿的啼哭,而像冤鬼索命,饿鬼索食,呜呼呜呼,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那三人,在黑夜的笼罩下,格外阴森恐怖。
“王爷,王爷,西院那位生了!是个小世……是个男孩!”
对上摄政王那双锐利的鹰眼,老太监吓得差点说错了话,急忙改口。
珠帘遮敝下,看不清摄政王脸上的神色,王府已经许久未曾听到孩子降生的哭声。
这孩子虽是那贱婢所生,杂着胡人血统,但并非生来就无用处。
摄政王目光微沉,随手翻了翻奏则,不禁想起,宫氏在朝中根基深泽,岂非一朝一夕就能拔除?
正妃难产离世,长子又早丧,摄政王膝下的儿女又只有三子云骁麒时年岁八,尚为康健,才思敏捷,六艺俱佳,但三子出自侧妃宫氏,他摄政王拼死打下了江山最后岂能给他人做嫁衣?
老太监头贴着地,不敢答话,身体颤抖着不敢动,心想这孩子八成不能活了。
谁料,摄政王却猛得开怀大笑起来:“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转头面色遂成一片深寒:“你还愣得做什么?还不把那孩子抱过来?”
老太监唯唯诺诺,点头应声即去,片刻后,就把孩子带来了。
“行至朝雾里,坠入暮云间。你母亲应该不记得这首诗了,以后便记在你名字里吧。”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天大寒,下了厚厚一层积雪,饿死的,冻死的,横七竖八倒在路上,祸不单行,村子里仅剩的粮仓也吃空了,那些骨瘦如柴的人要么等死,要么吃人!
已经三年了,蜀中大地蝗灾肆虐,收成剧减,百姓的粮仓得不到供应,又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接济,渐渐地,开始出现易子而食、老弱割肉自偿的乱象,尤其在偏远农村,这种乱象更甚,愈演愈烈,当地的官府也怕了这群杀人魔,慢慢也不管了。
老旧瓦房一片破败,几乎没人住着,有时偶尔会见流浪汉找地方落脚,但往往不会待太久,便匆匆离去,临走前,远远撇了一眼手拿刀具,出门觅食的村民。
“那年我才八岁,就亲眼看到,那帮暴徒在大街上随手抓到一个小孩,纷纷落下大刀,卸了那孩子的胳膊脚,分去领食。”
“苍白银霜的雪地很快被鲜血蔓延浸染,如同一株盛开的地狱曼珠沙华,我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他只剩下头还是完好,以及仅存残剩的躯干,微微张口,无助,绝望地望着我。”
他知道,他还要活命,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再饿着,就没有力气逃离这个村子。
“于是我手举村民留下的屠刀,让他痛快解脱这个悲惨的世界。”
当初被扔到这个村子时,他就已经打听到,村子以前来过匈奴人,后山的坟上匈奴人曾经埋过的火药。
他大半夜偷偷跑去山上,在阴森的坟墓堆里掘土至天亮,还真让他找到几块荒废已久的炸药,火芯貌似还能用,弹片也保存完好,仿佛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良机。
他决定放手一搏,既然那群暴徒见人就吃,不饿也吃,这么喜欢吃人,何不送他们一份大餐,好让他们做个饱死鬼?
当晚,粮仓的铃铛响了,那群暴徒仿佛闻着血肉味马不停蹄地赶来,那些骨瘦如柴,眼看没几日的,也都打起精神,能走就走,趴着也要赶到粮仓。
粮仓里有几具小孩的尸体,伤口流着都是新鲜的血,看样子是被抓去放血不久用完随手丢弃在这,那黑心卖血的商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而且不止一个团队。
“如果失败,我无活路,和这帮暴徒一起坠落地狱。”
“如果成功,我便能回到王府,做那人的儿子。”
那夜,一场大火烧尽所有,村里几百口人性命就此交代。
“我两手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破刀,拼死往山上坟地赶,暴徒杀红了眼,我与他们作最后的搏斗。终于赶在天亮前,硬撑着几口气,砍死最后一个暴徒,摄政王这才慢悠悠地派人来,在一片尸骸堆找到了被砍至重伤、无力呻吟的我。”
“在王府躺了足足一月,摄政王从没来看过,下人传话政务繁忙,去侧王妃那倒是勤快,甚至云骁麒那个废物染了小小风寒,便要出动府上的神医。”
“起初我嫉妒,怨恨那个废物,什么都过得比我好,还轻而易举地得到我一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直到入了朝廷,才自嘲地发现,这一切都是摄政王早已定局的一盘棋,与其到头来白忙活一场给他人做了嫁衣,不如先废了他人。”
“云骁麒,一个被摄政王成功养活的废物。”
第六百五十二章
“施主请回吧,贫僧已经说了多次,您命格极阴,杀孽深重,冒然进庙会冲撞佛祖金身……”
“在下不进庙,可否让方丈出来?在下就问几句话。”
“都说了方丈这段时日要闭关打坐,恐不便出来接客,施主还是请回吧,至于施主说的预言,贫僧还从未听过,方丈自打一年前便开始修行,亦不曾知晓。”
“昨夜可是陛下急诏方丈入宫,不问苍生问鬼神,就连大名鼎鼎的司空局,都难以解出此东方天象。方丈精通天文地理,曾六渡东瀛弘扬佛法,不知方丈对这天象,可参悟到什么玄机?”
明殿寺的人一再阻挠,云暮极索性搬出当今圣上,他并非一时冲动,妄揣圣意实乃大罪,不过如今,谶语舆论已然超出控制,圣上龙体多次抱恙,西出的天煞星也有肉眼可见的衰退迹象,而东方渐起的宸星愈发明亮,周边星晨也慢慢向宸星聚拢,大有七星连珠或众星捧月之趋。
种种迹象,无不含沙射影,意指西秦称霸多年,国运当头,不思进取,盛极必衰,而那东方天象新宸星来势霸道,司空局早些年前就疏忽了这颗闷声做大事的行星,一旦一朝发觉,悔之为时晚矣,天煞星被宸星与星环循序渐进地夺去了所有力量,以至最后星体会解体,从茫茫星海中陨落。
东方朝鸢,凤临九天,镇国神兽,一统四海。
那只是预言的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听说就记在方丈亲自手写的《推背轮》里。
“施主,您若再一意孤行,窃取天机,便是离经叛道,对立佛门!”
明殿寺的方寺年事已高,快满圆寂,必须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步履蹒跚,艰难地迈出门阶,与他一同走出来,还有空海大法师,几月前曾在南楚讲授佛经,颇得楚帝重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念慈悲即是天堂,一念恶心即陷地狱。施主强求因果,篡改天命,是要遭万劫不复,受阿鼻地狱之刑!”
方丈已是强忍怒气,拒不见此等罪孽深重之人,尤其看那人似笑非笑的嘴角,邪魅而妖艳,无话却带刺,无论从哪看,都像是威慑和警告之意。
“方丈,若在下宁可遭万劫不复,受阿鼻地狱之刑,也要找到东方之星庇护下的镇国神兽呢?”
方丈不语,执迷不悟的人,永远点化不能。
空海轻轻一叹,上前扶起云暮极,语重心长道:“施主莫再错下去了,这只是个莫须有的预言而已,且不说这预言是否会成真,我们目前根本就不清楚。”
云暮极眸光暗淡,思绪回忆起御前侍疾时,陛下对宋行简(男宠)说过:“太子年幼,性急冲。您做太傅,在他身边要常劝,此事不可大动干戈,否则朕为大秦兢兢业业挽回的名声,怕是会有所损益……”
云暮极默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神色尤为一狠:“你们每日为国运祈福,为民生祈愿,却眼睁睁看着大秦至此衰颓,无动于衷,继续敲经念佛,吃斋化缘,任由那东方宸星长成……”
“一旦宸星长成,万般皆没有回头的余地,但愿我此刻所做的一切,还来得及……”
时光荏苒,终于在齐王的生辰宴上,让他找到了那位宸星庇护下的“镇国神兽”。
第六百五十三章
清晨,晴空万里,云霞满天,年久失修的窗台昨晚被风吹地吱嘎不停,一夜失眠,妩唤在说梦话,我睡眼朦胧,艰难翻身下床摆弄总是摇摆不定的窗户。
阳光有些许刺眼,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声哈欠,进屏风里洗了把脸,穿好衣裳便准备下楼。
我大概是最早醒来,环顾了一圈,二楼只有旁边的雅间开了门,里面不知情况,一楼的茶间已来了几个搬货的工人,坐等小二上早点。
给了押金,我正打算找小二退房,身旁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门窗“哐当”一声响,我冲进旁边的雅间,看到满屋子血迹斑斑,不由惊住,赶紧上前查看那人伤势:“你还好吧?”
太启微微一笑,无奈地朝摇晃的窗框看去:“应该还没走远,债主追杀,他无路可去,只能去赌场借黑帮之手躲起来。”
鲜血喷涌直出,他一直按压手腕,面色苍白,却说得一片云淡风轻。
“你在这儿等等,我回房里取些纱布绷带。”
片刻后,我拿我一流的包扎功夫,总算止住手腕的血,太启静静看着,眼含笑意:“看你手法娴熟,是经常做种事吧?”
“呵,还真是……我还没问你,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启顿了顿,扫了一眼地上胸口插着一柄刀的尸体,面色微冷:“这间的房客是两兄弟,我今早出门经过时,就听见里头传来借钱之类的呼喝声,当时天还是黑的,房里亮着灯火,两个人影摇曳,隐约看到一人体力不支,快要倒下之际,我破门而入,凶手吓得逃窗,死者手里的纸包,还有一沓还未来得及拿走的钱,怀疑兄弟借钱未遂,便起杀心。”
我笑道:“你就不怕摊上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把自己卷进来,那债主要是找不到人,找你背锅怎么办?”
太启轻轻摇头,余光一瞥,进我手里沾着未干的血迹,从身上找来一条手帕递给我:“我以身犯险,不该连累姑娘。有空到附近的赌场转一转,看有谁半年前欠下巨债,偿了将近三十万银两。凶手嗜赌如命,杀了兄弟,定是不敢回家,要去也只能去附近赌场借黑帮保护伞暂且避风头。”
很快,二楼的动静闹大了,前来围观的人不少,我与太启找客栈老板面谈,风忧城的官府也很差劲,随便看两眼,记了事簿就走人了。
老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叫来死者的家属当面认了尸,给了一笔钱,让他们随官差到衙门处理了。
妩唤和师兄正气喘吁吁地下楼找我,他们一股脑儿过来又是掐脸,又是摸头,搞得我像个宝似的,倒让太启见笑了。
“原来你是郡主,先前多有冒犯,还请郡主见谅。”
太启面色沉重,欲向我拱手行礼,我慌忙出声制止,让他微微一愣,妩唤将我拉去身后,警惕盘问道:“先生好生面熟哦,我好像在哪见过,帮我们解围,有何目的啊?”
太启面无惧色,轻声笑道:“我也好像在哪见过你,原来你是郡主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了。”
妩唤眼里寒光,语气骤冷:“我们可没把先生当朋友。郡主,上楼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去了。”
笫六百五十四章
妩唤拉着我回到雅间,押金已退,东西也快收拾好了,就差师兄,房门没关好,我正起身去关门,一道身影撞入眼帘,令我一惊:“还有什么事吗?”
太启身姿强壮,堵在门边,几乎没有缝隙可钻出去,他定眼瞧我,淡淡开口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只要你把你右耳那只龙骨耳夹交出来,我便走。”
我微微蹙眉:“如果我不肯给呢?”
太启笑了笑,做势要将后背的剑取下,眸光幽幽,眼前快速掠过几道风声。
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退了好几步,这还仅仅是他未拔剑时的实力,紧接着便听到他慵懒的语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妩唤捂着肩上的伤囗,痛呼一声:“郡主,我想起来了,他是老龙王悉心栽培的养子太启!”
太启俊美的脸上嚼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随手将房门关上,还布下阵法,将师兄挡在了门外。
“现在才想起来,未免晚了。”
太启执剑横笑,招式变换复杂,不曾伤及屋内一花一木,却招招冲我袭来,我提剑挡着,赤月被剑峰一撞,连带我手也撞麻了。
“是把好剑,可惜剑主太弱,驾驭不好反糟蹋。”
太启实话直说,不曾拐弯抹角,这一点我服气。
“别再逞强了,你连我一招都挡不下,你朋友有伤在身,你二人加起来毫无胜算,徒劳做无用功,真不考虑把白龙交出来?”
我咬唇站起,刚才被风吹得有些眼晕,现在还有些站不稳,本来不想说,看来不得不说了。
“把白龙交出来?你问过仙腾了吗?”
太启敛眸,剑气收回了一些:“哦?你认识仙腾?但你可知,死去的亡魂若不及时轮回转世,很快便会形神俱灭!”
“我确实不知,但仙藤与我有言在先,我不能将白龙交给你。”
太启冷哼一声:“仙腾当初那么在意白龙,到最后不也一样见死不救?”
间转之际,势如蛟龙,剑势如雄,我边挡边退,不巧撞到身后的椅子,手掌挣地,但额头还是被撞破了相,而赤月也被他剑钩甩开。
太启见我满脸是血,狼狈不堪,便是适可而止,收回了剑,缓步上前查看我的伤势。
“怎么会这样?”
太启一声惊变,探向耳夹的手一颤,我被他揪着耳朵快疼死了:“你倒是取下来啊!”
门被重重推开,师兄想进来,可又被挡了回去,一道紫色的光茫瞬间削破了阵法,只见仙腾一脸冷峻地走进来,目光锁定在太启身上:“本座这次来的及时吧?”
太启微抿的嘴唇轻轻颤了一下,然后,薄薄地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上次你也没想过放龙三走,这次又是为了白龙,你又会怎么做?”
仙腾轻嗤一笑,冰冷的藤蔓自他手里开始生长:“本座不会让你带走他!”
太启两指按背肩,长剑一抛,斩断向前进犯的藤蔓,又旋风狂舞,卸了藤株,重回手中,再度反问道:“他已经是亡魂了,不入轮回,形神俱灭。你用极端的方式强行住留他,龙的寿命很漫长,你能留住多久?”
仙腾神色依旧冷漠,藤蔓断了再长,就不信耗不死他:“别以为有老龙王做靠山,就量本座不敢动你!”
第六百五十五章
仙腾霎时怒气爆发,藤蔓沿着墙壁将狭小的雅间笼罩于幽暗时,桌椅都被撞开,腾出大片剑气,两股实力不相上下。
太启本命属雷,但此处确实不好释放御雷术,恐伤及无辜,因而凭借矫健的身手,屡屡闪躲藤蔓的攻击,提剑斩断前来纠缠手脚的藤枝,又迎面冲向仙腾。
仙腾可不止会用藤蔓,金黄色的瞳孔猛然放光,一手将迎面而来的剑按下,一手击打太启胸囗,又控制藤蔓朝太启身后逼近,使他进退不能。
太启猛力抽剑,又顺势往后一避,躲开胸口虽不致命,但足以重创的一击。
仙腾背后是龙体支撑,在他周围环绕一层层雾,紫龙咆哮低吟,听得我头痛欲裂,跟着妩唤和师兄躲到床底下捂耳朵。
几条藤蔓趁其不意,勾住太启的脚踝,太启欲斩断这些碍眼的藤蔓,仙腾早有预料,为此注入多些灵力,使藤蔓变得更加固实,虽然太启的剑非同一般,但要斩断这些藤蔓,可得费精力。
太启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密布汗珠,如雨落下,单手抓住缠在脚踝的藤蔓,雷电凝聚在手心里,烧成一团火焰,火克木,火星零零烧碎的木屑,顷刻间弥漫空气中。
逼太启动了真格,仙腾仍毫发无伤,继续控制藤蔓死缠烂打,太启毕竟是人身,体力有限,明显妖族占得上风,提剑再与藤蔓周旋几回,龙吟震耳欲聋的咆哮给藤蔓又增加几成威力,逐渐令太启招架不住。
太启欲再使雷电,火光似在我耳旁炸开,星星火苗落到被子帘子,破了个个黑洞,我心里一阵怕,大喊道:“你俩别打了,再打这地方要烧着了!”
然而,这两人却当没听似的,接着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不分,墙壁都黑焦了一片,家具烂得四处碎屑,我算了算要赔的钱,还不够我赔个倾家荡产?
“喂喂喂!再打下去,这楼要塌了!”
妩唤从床底下爬出去,从袖里摸出一道黄符,直接丢在两人之间,一道亮的火光如炎阳炙烤,瞬间就烧到妩唤的衣服上,还好师兄把她及时拉回,费了好大的力才把火扑灭,险些烧到皮肉。
看到手里粘稠的血水,我才知道耳朵流血了,而且有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我试着靠近仙腾,如果不是他纠缠不清,太启也不会被逼得反抗,甚至要烧了这里。
仙腾亦看了看我,金瞳赤目在我身上审视了一番,突然咧了咧嘴角:“小郡主,过来,本座帮你疗伤。”
我摸了摸没带耳夹的耳朵,应该是这次听不到声音了,那声龙吟咆哮后,震得我脑壳疼,又晕又想吐。
仙腾帮我取一下那只龙骨耳夹,已然沾满了血水,我忍住不去看:“还给你吧,在我这也不安全。”
“怎么会呢?小郡主,这是你夫君留给你的护身符,本座虽不舍得,但白龙的神魄已融合你的躯壳,你命格硬,能挡任何凶神恶煞,留在你体内就当是替本座照看好白龙。”
仙腾把手按在我额头上,一阵清凉的灵力沿着脉络扩散全身,伤口消失,疲惫感也消失,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你就惯着他吧……”
太启靠墙而坐,长剑回鞘,夏日柔和的光线落在一半身侧,半张脸却如冰霜寒冷掩在阴影下。
第六百五十六章
琅城为燕国六朝古都,自怀帝三百余年前自殷迁都后,历代六朝皇亲至今皆在此定都执政,后世宦官等级得到一定提升,王族今非昔比,朝中实权日渐落入内府的慕手,当今王上仍未能实现先王称帝宏图之志,直至到了晚年,将顾老贼带入朝中,峰回路转,大有破除旧弊,乾坤重炉之势。
琅城黄沙漫天,为沙漠之河洲,周边常年滚尘,偶有风暴,而历代大王又好大喜功,大兴土木,建造诸多宫室,供享乐浪荡,让这本就极端的环境变得愈发糟糕,种不到粮食,水源稀缺,暴乱的难民越来越多,迫不得已才将他们驱赶南下。
顾北邵蛰服八年,打压十常侍,坐稳国师之位,深知趋利避害的道理,要想变法顺利,改变北燕积贫积弱的局面,除开平衡朝中“新旧党争”,还需要老皇帝独当一面的支持。
其实老皇帝还算不错了,胆量与几位先王相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只是朝中几位国戚多加阻拦,下达的政令很快又被悉数驳回,老皇帝渐感力不从心,拗又拗不过一群唯利是图的亲人,说又说不过人家,此事才一直搁置到现在。
顾北邵等了一年又一年,新旧党争的矛盾愈发激烈,加上老皇帝优柔寡断的“纵容”,变法的内容早被有心人歪曲不成事实,甚至有人打着宣传变法的名号,贿赂高官,升官发财。
战乱影响,民心尽失,很多人等不到变法带来的革新万象,便往南方跑了,宁愿帮敌国建设水利工程,吃难民营的粗粮,也不愿饿肚子,跪在皇城外,求朝廷开恩。
一架奢华的马车在琅城的官道上徐徐而过,路过的人纷纷避开,张扬的队伍行仗整齐,策马扬鞭踏无情,南宫太尉一身军装英姿飒爽,亲自护送长公主,长“吁”了一声后,骑着马儿挪步到马车旁,里面的美人轻轻撩开帘子,露出灿然生辉的一笑,南宫太尉低声询问:“长公主,前方马车行迹可疑,可要派人调查?”
美人垂眸微笑,把玩手里的纸扇,朱唇一抿,放下帘子:“该不会是国师的马车吧?倒是合他的性情,不知这次偷偷出宫大王可知晓?”
……
京兆尹等人早在皇城外恭候多时,顾北邵下了马车,此时的他已经换了朝服,白发苍苍,人见而惧之。
“大王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可有怪罪本国师不辞而别?”
京兆尹哪敢说他不好,低头哈腰道:“大王那是惦记着大人,大人出走没几日,头风又犯了。咱们也都按照您的吩咐,让御医们日夜守候金龙殿,现下出不了乱子。”
顾北邵轻哼一声,甩袖回马车上,临走时还不忘阴阳两句:“他哪是惦记我啊?他是怕我走了,没人帮他收拾烂摊子。”
京兆尹看得惊愣片刻,能说出时刻掉脑袋的话,放眼朝中,也只有国师一人。
“大人,您不回宫里吗?”
顾北邵懒懒地回了一句:“不想回了,等我处理完皇陵的事再回吧。”
“可是大人,大王昨日与左相起了争执,气得病情又重了些……”
“忠言逆耳,叫他多听多学治国论策的道理,未尝不是一件有所收获的事。”
“可是大人,大人病得不轻,还说梦话要打您,屁滚尿流地赶出朝堂,这……”
“梦都是反的,叫大王不要胡思乱想,以江山社稷为重!”
顾北邵额前浮现数条黑线,满脸嫌弃地催促马夫快走,赶紧离开这个令他不想上朝的地方。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太常寺卿御府邸内,门庭柳若冷风交,北国寒霜断章台,高楼塔前,太常寺卿设酒接风,未几,落坐,颔首示意:“国师大人大驾光临寒舍,鄙人荣幸。”
顾北邵淡淡垂眸,余光扫过一眼旁边的云暮极,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冷笑,怕是到京之前,早派人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吧。
“前阵子出了这档子事,大王身体抱恙,朝中群龙无首,本国师虽能兼顾一二,但人中未必上下一心。”
太常寺卿面露愧色,目光涣散,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颤抖,顾北邵都看在眼里,佯装叹息,道:“堂堂正三品官员,又受大王宠信,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太常寺卿吓得全身一哆嗦,扑通跪地,求顾北邵开恩:“大人,卑职有罪,但那时大王病得神志不清,朝中又群龙无首,卑职只得求助太尉,让长公主出面,摆平皇陵的骚乱!”
“这么说来,本国师还得感谢你。但你玩忽职守,滥用职权,迟迟才将此事上奏朝廷,又偏要在大王生病时才如实相告,欺君瞒上,妖言惑众,念在你初监皇陵,有功在身,死罪……可抵。”
太常寺卿激动万分,磕了三个响头才肯就罢:“多谢大人开恩!”
顾北邵白了他一眼,这些人一天天没良心,国家出资出钱,不知有没有一半流入他们的口袋,有破坏无建设,这人虽跟那些贪腐一丘之貉,但还算机灵,不过他懂得去找南宫太尉,南宫太尉又是长公主的人……
“得了,这没你的事,退下吧,以后听我办事,皇陵周围的治安,严加看管!”
太常寺卿先行下去,高楼围栏柳絮飘,冷风刺鼻,顾北邵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随后道:“这里没他人了,阁下不如有话直说?”
云暮极指尖极有耐心地绕过杯沿,杯中的酒水一口没喝,兴致缺缺:“入乡随俗,在下有何话可说?”
顾北邵默了默,倒不曾料到他会这样话,冰冷的手指缩回袖中,有些懊恼:“本来就不想惹上十常侍的人,现在又多了长公主这个棘手的事物……”
云暮极轻笑:“事物?”
顾北邵尴尬地别过脸,似乎不想提起这号人物:“阁下有所不知,长公主在我国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公主府内圈养的面首不计其数,尤其像你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要当心才是!”
云暮极眸光阴冷,出言不逊:“我对阴险狡诈的女人没兴趣。”
顾北邵叹了口气:“长公主在我朝又称顺福帝姬,是大王最为年幼的胞妹,极尽宠爱,享福奢靡,在皇城中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是她想要的男子,就没有失手过。”
云暮极却来了兴致:“哦?听国师大人这么一说,是曾遭受过她的毒手了?”
顾北邵给云暮极一个你懂的眼神,悲伤成河,一言难尽,绛紫色的朝服覆上一层厚雪,冷得他喘气,对此话题避而不谈:“要想光明正大入皇陵,长公主的身份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暮极笑道:“好。”
第六百五十八章
帝姬奢靡无度,荒淫无度,成年后,自知才学疏浅,不堪大用,放着国公贵子不嫁,偏喜欢京城面容皎好的一品郎官,即风月街的男花魁,和不三不四的男人勾搭上,还有了孩子,名声扫地。
可怜燕王无休止疼爱,亲自为她在皇城下购置一套豪华府宅,一来与宫门近,两兄妹好常见面叙旧,二来也方便她……
马车上,云暮极抚摸木梳雕刻的深海棠花珊瑚,微暗下,如星光织网,耀舞荧火,想得出神之时,幽幽开囗道:“你先前出海,不是想搅混东海内乱之事吗?”
顾北邵半明半寐,严重的黑眼圈揭露一个日常被逼上朝人的无奈:“原是想过,后来还不是被人劫船挟命地撵了回来?”
“哈哈哈,国师大人莫不是临时改了主意,才乖乖配合在下劫船挟命?”
顾北邵双手抱头,靠着背凳,打了一声哈欠,口齿不清道:“还不是祸起萧墙,家里的‘大白菜’要被猪拱了,能不着急吗?”
云暮极笑意渐隐,敛眸:“好好说话,国师怎么骂人呢?”
顾北邵盯着他手里的木梳好久了,故作怪嗔一句:“我没骂人啊,没见过谁把自己当猪赶着对号入座的。”
“老贼,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愿不愿将那块石头与他人分享?”
云暮极擅长软硬兼施,顾北邵虽然出身不好,老被人拿来说事,但在民间长大,对百姓的生活很了解,尤其那一家靠捕鱼为生,船夫经营打拼数十年,却因为自己擅自出海,招惹了云暮极这混蛋,害他们没了一个孩子。
云暮极以他们性命作为要挟,逼他交出千年玄铁,为保护这一大家子,他不得不冒险,去见北国臭名昭著的长公主,而在得知长公主早与南宫太尉结交,这让在打压十常侍的数年之后,又一次碰上实力相当的劲敌。
等了半晌,顾北邵才吐出话来:“愿与不愿,也不是我说了算,要看长公主的心情。”
……
长公主府。
长公主正与几名男宠在清华池中交欢,行至高潮,水花四溅,婢女低头红着脸,悄悄地绕到池水一旁去,等到男宠们都停下动作,长公主面露愠色,高傲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婢女低眉顺眼,缓缓道:“国师大人来了,还有……”
“还有自称是西秦摄政王的庶子,名叫云……云暮极。”
“云暮极?本公主没听错吧?”
长公主似笑非笑,重复那三个字,眼中爱恨交加,嘴角闪过不明意会,慢慢不舍地从男宠身上下来,腿脚踉跄,由婢女扶着走出华清池。
镜中女子云鬓高绾,玉簪和步摇两相映衬,白玉珠花点点缀光,一身紫白锦绣绫罗纱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娇颜无瑕,肤若凝脂。
一咬口脂,淡妆浓抹总相宜,美人玲珑翘手,一指掀开垂帘,见过二人,定眼瞧了瞧,端庄地福身。
浓茶推杯间,谁暗送秋波,曲一首妙歌,回眸百媚生。
气氛着实微妙,顾北邵轻咳几声,这屋内的香水味呛得他喉咙痛:“公主,皇陵的事多亏了你。”
长公主不屑一笑:“小事一桩罢了!”
二人一时都觉得无语,自家祖坟被炸还是小事?先王们得气得棺材板都按不住了,积攒的功德是被这小妖精给挥霍完了吧?
顾北邵的鼻炎反而加重了,掩面接连打了几声喷嚏,长公主担心他为国事操劳过度,命身边的男宠快去给他拿一瓶风油精。
顾北邵表示他真的会谢,是花儿的谢……
头上一排乌鸦经过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五十九章
炉房帐中香,稀风不入至,公主单手扶额,困意涌起,笑容懒散,漫不经心:“让本公主进皇陵,不行,有失体统,朝中元老会反对的……”
云暮极笑道:“帝姬连名声都不在乎,区区进皇陵这种小事又何足挂齿呢?”
“是啊,帝姬是皇家长辈,大王膝下儿女众多,还不得尊称您一声皇姑,只是大王身体欠佳,太子上月犯了大错现在还在禁足,如今,在一众皇亲朝臣中,您是最有话语权的,何须看人脸色行事?”
这两人一唱一和,长公主心里狐疑,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勾当?顾北邵被王兄赶去东海散心又中途而归,云暮极的算盘大老远打到北燕皇陵,也是为了那块号称有千年历史的玄石吗?那么,狼狈为奸,她最后会有什么好处?
长公主一笑宛如娇花绽放,启朱唇,翻贝齿:“也不是不行,但我朝皇陵不得让外人入,所以云阁下,可要委屈你在我府邸多住几日,等我与国师大人入皇陵办完事。”
说吧,还特有深意地盯着云暮极一双琥珀深瞳,暗送秋波,云暮极微微蹙眉,笑容逐渐凝固:“国师早为在下安置了京中府邸,长公主金屋藏娇,恕在下卑鄙之人,污了您眼。”
“是吧?国师?”
云暮极俯身作揖,目光冷冷扫过一旁的顾北邵,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顾北邵微微颔首,面色如常,也起身作揖:“是的,云阁下初来北境,对这的情况尚未了解,若冒昧答应长公主的请求,有失身份。”
长公主挑眉冷笑:“国师大人莫以为本公主开玩笑,本公主确实欣赏云阁下,当年云阁下随父摄政王一同拿下燕云十六州,大败我朝三万铁血骑兵,可谓厉害的很!还有更狠的,与西域诸国横纵连横,借我朝的兵当蟑螂捕蝉,却让秦军做黄雀也渔翁得利。还有你的好大哥……”
“好了好了,公主,那毕竟是以前的事,再说摄政王当年将大王围困在芒山下,是云阁下说服摄政王放了大王一马。”
顾北邵就胡扯吧,他听的都是传闻,问旁边的云暮极指定问不出东西。
长公主脸色稍缓,但不可置否,明明是西域诸国内讧,突然撤回了兵马,摄政王军又远在秦国千里之外,后援后勤不足,适逢我朝太子即位昭告天下,摄政王看王兄没什么价值,才放过了他,怎么到了国师嘴上,却成了云阁下的功劳?
国师如此帮腔云暮极,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长公主收敛了些脾气,淡淡笑道:“国师又教育我了,我只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国家大事哪轮得到我插手?”
“长公主千万别自己看轻自己,你是大王的亲妹,国在家在,怎可置身事外?”
长公主不解其惑:“哦?我能做什么?”
云暮极缓缓靠近她,薄唇贴近耳畔:“比如……夺权!”
“你!你真当放肆!”
长公主推开云暮极,拖长的裙摆险些让她朝后一摔,幸亏婢女及时接住,她缓过神,对着云暮极怒道:“你给我滚!”
第六百六十章
说滚就滚,不滚也滚。
顾北邵讨厌这香味,再也不想来了。
云暮极讨厌这女人,一次都不想来。
日暮西山,街上冷清,长公主府却热闹非凡,两位来客被拒之门外,门关上的一刻,长公主高高坐玉椅上,在一群男宠的簇拥下朝这冷冷一瞥,公主的贴身婢女挡站在门前,卑躬屈膝地传公主的话来:“两位请回吧,公主不想见你们。”
“……”
顾北邵头要裂开,好不容易抱上了大腿,却被身边这个搅屎棍给搅黄了,但那女人是真坐不住,也不像是成大事的料,一翻起旧账就呲牙裂嘴,请她帮忙会不会添堵也未可知。
两人心照不宣地上了马车,车内宽敞,云暮极与顾北邵相对而坐,一时无话可说。
“我猜你是想让长公主做出僭越之事。”
顾北邵沉思一想,大王将她的府邸安置皇城下,不是没有道理,母族蔡家与罗家世代姻亲,同气连枝,虽靠商道发家致富,但历经几代,早已摆脱商阶,投奔士族。大王年老,别看他糊涂,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这一家子拧成一团在朝中拉帮结派,一直担心母族势力彻底翻天。
长公主自幼在大王的臂膀下长大,很难看得清官商勾结的名利场。
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既是怕她被两家控制,也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若是至此北燕朝堂安定,那么于西秦而言,绝非幸事。西秦对中央牧场的处理上吃了理亏,不能再出现第二次。长公主勾结权臣,多年蜇伏,你们大王年老抱恙,无能为力,我不过是挑起他们的矛盾而已。”
“如果那女人不够聪明,皇陵的事她刚才就答应了。”
顾北邵有些惊讶:“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是有些疯癫,在太子确立之事前,就曾在御前大闹,与那父子俩都不好对付。等太子禁令解除,皇陵的事就由不得她胡作非为了。所以,待她冷静下来后,她还会来找我们。”
云暮极闭目养神,难掩一身疲倦:“是,方才与她交谈此事,她也并非对千年玄铁不感兴趣,其实换做旁人,对这新鲜事,也会想分一杯羹,但她的话,她的语气,都刻意地往那方面去想,看来如何处置这块石头或者如何霸占这块石头,对她目前来说是个棘手的问题,她还不知道如何解决。”
顾北邵不免坏笑,玩弄手里的纸扇:“那我们帮帮她吧,只要别便宜了别人……”
云暮极似笑非笑:“国师所指的‘别人’可要弄清楚,这北燕内有党派之争,外有门派结盟,关系错综复杂,别扯上不该扯的人就好。”
顾北邵双眼放空,望着街上屈指可数的行人,一阵思绪涌入脑海:“长公主接触的江湖不深,以我多年的观察,可以排除十常侍。”
“但是南宫太尉那边,还须派人打听一下。”
……
东海。
回到客栈雅间。
三人面对面坐着,略显尴尬。
太启、仙腾神色担忧,异口同声:“你是说,你很久没见到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