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幻心镜讨欢心
顾临渊不是寻常人，骨子里种着魔因，前世滚过血海尸山，脚踩着白骨上位的，若论天下邪物，只怕也没几个能邪得过他的。
上一世就是这面镜子，窥探了他内心的阴暗。
杀念欲重，心谷阴暗。
许是预测，长老们却认定顾临渊心思不纯，不肯收至门下。
可惜那时候的顾临渊没意识到自己跟他们并不是同一类人，还傻傻地期盼得到长老们青睐。
最后都是厌恶。
回想起这些，他心中一片恶寒。
瞎了眼才会拜入他们门下。
*
灵镜受攻击，如散花般四散开来，碎边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旁的楚宜心下一惊，速速召集了门下弟子去捉拿贼人。
仙门拉响警报，仙雾缭绕间，顾临渊独身站在原地，眼底一片平静。
刚才出现的一抹灵气很是熟悉。
“顾临渊。”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闻声看去正是那嚣张跋扈的小少主，她道:“昨日与你说的可记清楚了？”
他薄唇抿了抿，不知猜测些什么，低眸道，“铭记于心。”
“如此甚好。”姜璃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得逞的狡黠。
得了应允，她没有与顾临渊多说，提步离去，防止人设崩塌，还是能少说便少说。
——
时泽殿内。
今日殿内只有道闫长老、游仙长老和她爹，李历说是已经寻得了潜心医道的宝贝弟子，就不掺和了。
又开始走剧情模式。
白无厌在前面站着，楚宜把记录过幻心镜内容的竹简呈上，三人过目，而后听见她爹问:“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道闫长老。”
话一出，除了道闫面色寡淡，其他两个对视一眼便有了数。
白家小公子资质不错，灵根也是上乘，跟着道闫做个武剑修大有前途。
于是乎，当着众人的面，男主行了拜师礼，姜璃脑中响起机械音。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奖励积分200】
她心中暗暗狂喜了好一阵，眸子投到殿中另一个少年身上就笑不出来了。
反派小可怜还站在那的，面前是已是同门的男女主，形单影只，垂眸不知再想些什么。
姜尚视线转移到顾临渊身上，缓缓开口问他。
“弟子……”少年有所迟疑，刚要开口却见上头空了几个位置。
“宗主师兄，我还有事，就先退一步。”没等回应，道闫已经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原地。
还顺便带走了白无厌和师姐。
赤裸裸的拒绝。
姜尚朝游仙看了眼，想让他收了，游仙暗自摇了摇头，说他逍遥随性惯了，招架不住顾临渊这么野的。
其实他们几个长老私下都讨论过，顾临渊此人，从低处来，一路隐忍克制，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稍有不慎将来必酿成大祸。
还是让其当个外门弟子，安生些。
这相互推来推去的场面正是书中所写，可那时候他只是前五。
姜璃没想到顾临渊如今成了第二名，还是惨遭拒绝。
她抬眼往上看，游仙正朝她爹挤眉弄眼，两方不停拉扯。
这老不正经，想起原书里追着姜池鱼要当她师尊，好声好气哄了老半天，心高气傲的姜池鱼才勉强答应跟着他修习。
谁知道扔了一堆看不懂的卷宗仙书给她，十天半个月才会来一趟，还拉起姜池鱼出去下界玩，荒废课业，姜尚苦不堪言再要制止，姜池鱼却不答应了。
小少主的脾气便是几个老的要星星给月亮惯出来的。
修仙界里出了个废物，没人在乎，反正不影响他们修炼。
想起方才对顾临渊说，不要拜入道闫门下，真是讽刺。
那晚要取他魔骨的人至今扑朔迷离，他们的计划想必是换掉白无厌，让顾临渊入道闫门下，然后得手。
可如今一切都还是按照原剧情。
回神间，上头又少了位长老，只剩下姜尚一人。
殿中就他们三个，面面相觑，看出来她爹也尴尬了。
而且宗主潇洒多年，并不想带新弟子。
姜璃：“……”
杀人诛心。
已洞悉一切的顾临渊抿唇不语，听候发落。
低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少年黑眸如墨，其中藏着透入骨髓的寒意。
他心中冷哼一声，果然，再多都是徒劳，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真正派这些嘴脸他早就看烂了，恶心透了。
心中邪念肆起，汹涌的杀意铺天盖地，推了这仙门，逆了这天道……
“父亲。”
一道清脆的女声骤然响起，顾临渊闭了闭眼，眸中暗色尽数散去。
姜璃道：“顾临渊功法熟练、剑术灵活，勤奋好学。”
系统：【ooc警告】
姜璃没理，继续道：“女儿想找个练手的。”
把清玄宗小少主嚣张跋扈，自私自利发挥到极致。
转折猝不及防，系统闭嘴。
拿大选第二来练手，姜尚额角突突跳了下。
偷偷瞄了眼女儿身后的阴郁少年，插科打诨道，“乖女儿何出此言？”
“经几场大难，女儿想清楚了许多，决定好好修炼，提升自己才是大事。”
姜璃一番响亮口号，听起来空泛无比，抬眼看她爹却泪流满面，感动的稀里哗啦。
“乖女儿你终于明白老爹的良苦用心了，爹答应，什么都答应，还需要什么只管跟爹说。”
姜尚顾不上面子，抬手拭泪，起身走到她面前，补充道:“师叔师祖们需要谁，爹帮你招呼他们。”
额……
一个躲之避之，一个众星捧月，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爹你可别作死了啊，反派还在后面跪着的。
贼记仇的那种。
得到许可，姜璃走至少年面前，望着乌黑的头顶，俯身细白指尖勾起他下巴。
凑近凝视，眸子里似笑非笑，娇唇轻启：
“我要，做你师尊。”
“是。”
少年嗓音阴沉，面色无异。
——
装逼一时爽，哄人火葬场。
姜璃换完脸已经在后山院门外踌躇好一阵了，不知如何跟顾临渊解释这件事。
当初劝他拼命修炼去逆天改命的也是她，到了高位一脚把他踢下来羞辱的也是她。
如今这副局面，她当时怎么就脑抽要收他为徒呢。
好像收徒是比较酷来着。
呸呸呸！
赤裸裸的羞辱啊！
姜璃心中乱做一团，踱着步子，顺手摘了把梨花揉在手里。
忽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顾临渊出来，朝她躬身行礼，“师尊。”
救命！
姜璃秀眉皱了皱，心中警铃大作，这反派定是记仇了。
话在嘴里绕了几圈，还是开口道：“今日是我鲁莽，但我说绝无半点羞辱之意，你可相信？”
她自己都不信。
“信。”嗓音低冷浅淡，很快飘散在空中，消失不见。
亦捉摸不透。
032 记忆碎片
姜璃回到烟云阁，一脑袋扎进被褥，屏蔽视听。
一头当红娘，一头是人生导师。
太累了，当个社畜真难。
怎么说也是堂堂修仙贵宗的小少主，混成她这样的怕是六界少有。
新弟子大选结束，全峰上下休整，突然清闲下来，她又连着瘫了几日。
没过级的修仙的人被遣送下山，舍由峰人走茶凉，空荡了不少。
已是九月，林间偶尔吹起冷风。
中午阳光洒在结海楼街道上，又是暖融融的。
姜璃匿身于夹巷，注意着不停穿梭在小贩摊间的玄衣少年。
跟着反派，放心些。
“顾兄！”
身后有人叫唤，身着玄衣的男子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两个身穿清玄宗弟子服的人朝他走来，一高瘦一壮硕。
弟子服白的千篇一律，这两人穿得依旧很有特色。
书生和黑胡子。
黑胡子一扫过去轻视，颇为尊敬道：“先恭喜顾兄成了内门弟子，当初小看了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话刚出口就被书生使了个眼神，易礼抿唇摇了摇头。
近日来，宗内都传遍了，顾临渊使手段得了小少主青睐才成的内门弟子。
传言时泽殿内没有一位长老肯要他。
外门弟子哪里知道当时情况，传着传着就传的玄乎。
易礼望着顾临渊阴郁的脸庞，看起来很是遗憾。
“对了，江姑娘呢？”易礼四处看了看，落了空，不禁疑惑，“江姑娘修习优秀，为何从比试以来就再没见过？”
远处的姜璃身子僵了僵，要是顾临渊点破的话……
“她走了。”
顾临渊捏了捏手中的卷宗，抛下话就转身离开了。
话抛的轻松，落在两人耳中又是一阵悲凄。
只怪命运爱捉弄人。
两人幽幽叹气，去往别处了。
正午街上人影憧憧，天忽然暗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蓦地，远处的天闷声炸了道雷。
似是快要下雨。
姜璃朝头顶结界望去，仙峰常年有结界罩着，不是人的意愿是不会下雨的。
哗的一声，倾盆大雨。
姜璃：“……”
落下，地面很快被砸出了水坑。
刚走几步，泥洼溅湿衣摆，姜璃皱了皱眉，施道法术给自己罩着。
“哗啦”一声，姜璃一脚踩进水坑，泥水四处飞溅，鞋袜却不湿。
这种感觉很好。
雨来的急，路上人影纷乱，多为外门弟子嘴中哀骂，埋怨高阶仙者施法修习只随自己喜好，对他们刚入门的凡人不管不顾。
雨势陡急，确为修炼的人施法所致，姜璃忽然想起顾临渊，再看那道玄衣时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收下玩性，匆忙寻了上去，谁知转角，看到眼前的景象不免呼吸一窒。
顾临渊站在屋檐外，妖冶的面容晃荡着雨水的波光，黑发几缕贴在脸颊，玄衣湿透颜色加深，透着神秘和诡暗。
如夜里行走的鬼魅，专勾人神魂。
他的正对面，是至纯至善的仙人。
为他撑伞挡了一方天空的狼狈。
少女粉黛倩倩，肤白若雪，三千青丝利落束起，浅月白衣裙上的银线勾花，在昏暗中透出淡淡的光芒。
姜璃默了一瞬，突然挪不动脚。
白衣女子飘然离去，留玄衣男子在原地撑伞听雨声。
独影孤寂，朝着楚宜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深思着什么。
她承认，刹那间真的被惊艳到了。
若是没有官配，女主和反派应该会有个结果。
但……没有如果。
“啪”一声，伞骨断裂，油纸掉入水中沾上泥水。
两人面面相对，姜璃在他黑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青纹绣鞋毫不留情地踩在上面，女子轻飘飘道：“修仙之人不必撑伞，今日正好练练避雨术。”
任何念想都不能起，这坏人就让她做吧。
被雨水染红的眼尾微敛，微微愣神的模样煞是可怜。
“好。”
雾雨朦胧，微低的嗓音惹人心颤。
姜璃醒了醒神，不叫自己被反派这副破碎的模样骗住。
没折腾几下，顾临渊就学会了。
姜璃本来也不是教他来着，随便高傲地指点两下，抽身回苍洱峰去了。
苍洱峰内多武修，随处可见巨石炸裂，高树折断，山体滑坡等等，时常充斥着轰隆隆的响声。
望着碎石遍布的山阶，姜璃皱眉，还是选择开符阵移动。
寻了一圈，在山顶练武场找到了男女主，两人正打得凶，周围是连连叫好的弟子们。
男弟子咂嘴，“这新来的也太不懂规矩了，简直目无尊长。”
听这话，旁边女弟子面色不悦，“才不是，白师弟可是最厉害的。”
不一会，两派居然直接吵起来了。
场上打的凶，场下闹的凶，此情此景，狗看了都摇头。
姜璃心中默念，感情都是打出来的，骂骂咧咧离开比武场。
——
“系统，怎么解除ooc限制？”
姜璃瘫在榻上，烦躁地蹬了蹬被子。
这身份显然已经影响她做任务了。
系统：【积分够量，自救值或是厌恶值变化。】
“有没有关于男主以前的资料，好让女主对症下药啊。”
脑中一片噼里啪啦机械声，系统似是刚翻箱倒柜出来。
【记忆碎片，首次可免费获取。】
记忆碎片？还免费？
姜璃双眼冒光，蹭一下弹起来，激动道：“快快快！获取！”
话音刚落，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人沉沉倒下。
再睁眼，亦是一片雪白。
房前屋后，铺天盖地的白。
世界都被大雪封起来了，沉寂又压抑。
“这哪儿？”
少女哈了两口热气，踩在雪上的脚动了动，感受到丝丝凉意。
刚还是炎炎夏日，碎片里竟是冰天雪地，不知是男主哪段记忆。
脑中又是一阵卡碟声，就在姜璃认为系统报废的时候，听见它说：【青羊镇涟水坊后宅】
姜璃：“？”
【顾临渊七岁时生活的地方。】
闻言，正找出口的姜璃不慎踩着块冰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不是男主的记忆碎片吗？”站稳后她才劫后余生般地开口。
【抱歉，系统正在维修中。】
“……”
怕不是个废物哦。
她落脚这处应该是宅子后院，四面围墙困着屋子，旁边枯树枝丫忽的被大雪压断了，难堪重负。
姜璃见过长大后的顾临渊，却从未见过他小时候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像现在这般冷。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走出个老妇，姜璃惊慌看了眼身后踩过的地方，楞楞站在原地。
果然，老妇提着门边的木桶穿身而过，并不知道门前站着人。
能有这底气，全凭她刚踩过的地方没留任何痕迹。
她拍了拍胸脯，泰然自若走进屋内。
刚跨过门槛，一个红瓷花瓶直直摔在脚边。
033 冬日没有梨花
“你怎的这般无用！”
“废物！活着喘气还想吃白食？”
屋内点着烛灯，陈设简单。
红衣女子歪斜着身子倚在榻上，手中帕子捏得死紧。
好看的柳眉愤愤挑起，粉面装饰的脸部皲裂，朝地上跪着的小男孩大声吼叫发泄。
觉得不解气，又伸手抓了小桌上茶杯朝小男孩砸去。
姜璃下意识闪身去挡，却没能成功，茶杯还是砸破了男孩额角，沾血的杯身在地上碎开一朵血花。
男孩不哭不闹，任凭女人打骂责怪，乖乖跪在原地，低眼心不在焉看着地面。
姜璃蹲了下来，想给他擦擦额角那片血色，却被红影挡了去。
小男孩脸庞稚嫩，眉眼间藏着的几分凌厉却跟顾临渊一模一样。
明显，面前人是七岁的顾临渊。
还以为小时候的他生活得好些，没想到比长大还要糟糕。
“小石，你要争气一点。”
女人不知何时下了榻，蹲在他身旁，捏住他单薄的双肩，面色担忧。
“听话一点，好吗？”
蜡烛“滋啦”一阵响，飞蛾扑进火中挑动火焰跳了下。
细长指尖按进额角那处血口，小男孩疼得眉头发皱，女人眸中闪过愉悦，拉他起身半蹲着。
“等会去把脸洗干净，上点药，李老爷不喜模样不端正的。”
瘦小的身形马步却扎的稳，女人右手抵在他后腰，规范姿势。
姜璃退至一旁紧紧注视，不清楚女人要干什么。
小顾临渊一声不吭，按照她的指示去做动作。
应该是某个武法的招式，女人要求很严格，每个动作都要他做到最标准。
摆了几次手的位置，总是不对，女人有些烦了，身后放着的右手中不知何时攥了根银针。
寒光闪过姜璃眸底的时候，针已经扎进小顾临渊后背。
不停地扎。
“怎么就学不会呢！”女人又气恼起来，手上的劲未减。
“是不是不用心！”
姜璃眼瞪的像铜铃，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这是虐待孩子吧！？
书里对顾临渊的母亲没有过多描写，一笔带过的路人甲角色，背地里这么狠？
简直就是个疯婆娘啊！
不然外屋传来叫喊声，是道粗哑的男声，女人这才止住了手，着急理了理妆发，飞快把小顾临渊推出门去。
门刚关上，另一处门便开了。
进来个男人，饿狼似地扑在女人身上。
姜璃僵在原地，强忍胃里一阵恶心飞快离开。
外面突然下起鹅毛大雪，地面的雪比她刚来时厚了些许。
白茫茫的一片，小顾临渊就蜷在墙根那处角落里，成了雪团子。
姜璃无力地叹口气，走到他跟前。
小脸被冻的通红，额上的口子挂着雪渣子，他像是不知冷一般，视线紧紧盯着身后的那个洞。
这里距离屋子并不远，依稀可以听见屋内男女的嬉笑。
一面旖旎风光，一面寒天冻地。
心中塌陷了一块，姜璃忽然想抱抱他。
她上前环住雪团子，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小石，心疼下你自己好不好……”
眼前又是一白，姜璃消失在原地。
空中某片雪花飘歪了方向，落在男孩长长的羽睫上，压得他不自然地微颤。
受点化似的男孩黑眸动了动，浑身的雪被他抖落，手心缓缓张开，是一片发黄的干梨花。
许是攥得太紧，干花边边碎成了粉末。
冬日没有梨花开，所以她不会来。
再也见不到了。
*
“阿璃？”
耳边想起熟悉的声音，习惯性抬手揉了揉眼睛，姜璃缓缓睁开眼。
楚宜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轻声问：“做噩梦了？”
以至黄昏，外面霞光溜进来几缕，为她镀上一层柔光。
姜璃低声笑了出来：“没有，师姐怎么来了？”
这该死的系统，乱传送。
提起正事，楚宜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这才开口：“师尊传了道功法给我和白师弟，过几日要闭关修炼了。”
和男主一起？太棒了吧！
姜璃心中狂喜，面上却扮得悲凄，“好舍不得师姐啊。”
又是一番安慰，最后楚宜怕她无聊直接把那套秘法给了她。
站在顾临渊门外的时候，姜璃还在感叹，这女主很难不爱啊。
白天刚惹了反派不悦，老往人跟前凑确实招人烦。
结海楼后山温度要比别处低，院门旁边的梨花却开得盛。
青石板上落了几朵，姜璃弯腰捡了片完整的，门便开了。
“师尊。”
顾临渊面无表情叫她，对她到来的目的并不感兴趣。
“新弟子要闭关修习，明日你便收拾东西随我去寻处仙洞吧。”
顾临渊点点头，跟前伸来截白皙的手臂。
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姜璃解释道：“道闫长老的功法，对修炼多多益善。”
“多谢师尊。”
顾临渊收下便要关门进去，木门被撞开，少女拦住他。
手臂被人拉住，他不悦地皱眉想要挣脱，鼻尖传来淡淡的梨花香，甜甜的。
“梨花清神，送你。”
少女嗓音如脆铃，混在满是清香的风里，恍如穿过时光，与模糊的声音重合。
记不清了。
烟云阁内。
【恭喜宿主获得三分之一ooc解除权。】
脑中系统突然播报，姜璃揉肩胛的手顿住。
“怎么解的？”
她不禁翻身坐起，细细思考其中缘由。
系统：【厌恶值下降至250，可直接兑换。】
哈？
反派突然对她改观，难道因为给了他修炼的功法？
小顾临渊的模样还印在脑子里，姜璃心叹口气，直直躺回去。
心里满是苦的人，真的太容易撤下心里防线了。
这样不好，容易被骗的啊。
034 雾渺
新弟子闭关修炼，一晃三年过去。
烟云阁庭院。
种了棵梨树，繁花盛开，梨树下，放着张木藤躺椅，受灵力驱使正缓缓摇动，一浅青色女子微微侧着身子小憩。
偶有梨花飘落，生出几分痒意，被人轻轻拂去。
身侧空中悬着把蒲扇，按一定时间间隔扇动，向躺着的人传送凉风。
藤椅旁摆了各式瓜子话本，仙果仙露，一派杂乱。
“师姐！”
耳畔响起一阵杂乱之声，明显感觉到周遭灵气屏障波动，女子眉心皱了皱，醒来。
挥袖藏起物件，姜璃起身，眸中尽是慵懒烦闷。
男女主都在好好修炼，没有任务，姜璃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一个人在烟云阁设了屏障，对外也是清修，对内吃喝玩乐。
除了每日固定去看看她捡来的徒弟，其余都在烟云阁。
“何事？”
隔着屏障都能感觉到少主的不奈，青衣弟子心中哭喊，他也不是故意打扰小祖宗清修的啊。
“过几日宗门大宴，宗主说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出关参加。”
宗门大宴？姜璃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重要事。
“不去。”
弟子眸中微闪，仿佛早已猜到这回答，默默应声“是”。
小少主一心修炼，如今也已突破结丹期，哪里会想着玩乐，弟子摇摇头，飞快下山去告知。
等重新恢复宁静，峰那边晚霞已散漫千里。
算着时候，她该去看看徒弟了。
苍洱峰峰内仙门洞府众多，内门弟子修炼的好去处。
某处洞府石台上，一玄衣少年盘膝而坐，周身银白光芒环绕，运气炼气的功法他早已熟烂于心，今日却是艰难无比。
从仙洞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灵气悉数朝他涌来，混入灵脉流通全身。
本是一派清然，他却感觉体内有股别的力量在暗暗对抗，两方不相容。
一滴汗从额角顺着脸颊往下，没入衣衫，体内真气流转竟隐隐作痛，少年咬咬牙，扛起肩上的重压。
半晌，他缓缓呼出吐息，周身突然轻松许多，能明显感觉到体内有颗珠子大小的金球在运转。
许是多次切换身份，魔气霸道，这辈子修炼起来麻烦许多，险些直接入了魔。
顾临渊黑眸凝视虚空，方才他练功时，耳畔总有软糯的话语声。
很熟悉。
“练功的时候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慢慢来……”
“注意身体康健……”
这声音絮絮叨叨了三年，他竟破天荒的没觉得烦。
定了定神，才把脑海中猛然出现的身影赶出去。
面前石台摆放着仙门秘法、内门炼气要术、神体纯净经等等。
各类小玩意儿，小竹片竹蜻蜓、蝴蝶模的灵符、木头拼成的小猪。
还有竹简。
会存音能通讯。
腰间小布包忽然焕发出淡蓝色光芒，少年羽睫微颤，唇角微抿，起身去往洞口处。
洞口有阵法守界隔开，只能修炼目标完成才会打开。
顾临渊手指微动，那道屏障光芒闪动一下，消失不见。
洞门口处摆放了一个木盒，大大方方的，冷白手指微屈，还是提进洞内。
盒子里塞的满满当当，依旧是一些小玩意和练功秘籍，灵药灵草各有几包。
当开出某个白乎乎的团子时，黑眸微闪，指尖顿了顿。
似乎在判断它是否有存在的价值。
团子上糖汁勾着弯弯的笑脸，小小的，浑身散发着香甜。
他早已辟谷，不需要吃这些。
空中弥漫着冷空气，少年摊开竹简，银白光晃了一下，这才显露出各级仙法咒术。
这是他那便宜师尊给的任务，顾临渊匆匆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他会的，面上不耐，伸手翻到最后。
竹简陡然一闪，脱离他手，飘到空中，下边现出一行金色小字。
熟悉的声音响起：
“修炼切莫妄捷径，脚踏实地慢慢来哦。”
少女嗓音如脆铃，在仙洞内久久回荡。
良久，顾临渊冷哼一声，袖袍一挥收了竹简，顺便破除上面简单的附加术。
捷径，他想走便走。
如今，在仙道的地盘修炼自己功法，不必伪装，还受人庇护，很是惬意。
掌心两缕光辉跳跃，白气与黑气交缠，最后化作五片椭圆形花瓣匿于掌心，有种独特的美感。
过几日，他就该出关了。
——
一道悠远厚重的钟声响起，声波荡漾万里，惊起仙鹤。
陡然一股强大的灵气升腾自空中炸裂，重明峰积雪坍塌，抖了三抖，余峰皆受波及。
姜尚紧急召见了长老们面议。
“宗主师兄。”
“今日天生异象，诸位可有察觉？”
李历和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瞬时，脑中闪过灵光，某个不可忽视的呼应响动。
师尊出关了！
能有如此大排面的，唯有，雾渺师祖。
雾渺尊者，修真界第一人，唯一一位大乘期大能，正道魁首。
清玄宗上上下下人影匆乱，峰顶玉阶一路向下皆是白衣弟子，朝着时泽殿的方向躬身行礼。
姜尚他们先一步赶到时泽殿。
须臾间。
仙人飘然而至，殿内肃静齐敬：“师尊。”
宗内长老、内门弟子及诸多优秀弟子都在殿中，姜璃作为小少主紧跟在老爹后面。
她站在底下，小心的抬头，呆呆望着上面雾渺尊者如谪仙般的脸庞。
看来书里对他的描写一点没过分，矜贵清冷，多情眸丹凤眼，嘴唇轻薄得很，叫那俊美的脸旁凭空生出了一种薄情寡义的味道。
只一眼，她很快垂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方才跟大佬对视了！
座上那人眸光轻扫，蜻蜓点水般略过视线，淡淡道：“不必多礼。”
“师尊此次提前出关可是有何要事？”姜尚担忧道。
“近来，眉心总跳，放出神识下界查探，原是界域封印松动，魔族祸乱人间，恐根基不稳。”
道闫疑惑：“师尊，这等小事让我们去办就行。”
雾渺闭眼摇头，语气稍肃：“些许麻烦，本尊亲自来吧。”
众人应声退下。
“小鱼儿。”
一道清亮声响穿破沉寂，传入她的耳中，姜璃顿了顿，抬眸看去。
迎着齐刷刷的目光，那一瞬间，姜璃感觉自己像上课不认真听讲，被点名了。
她尽力控制自己发抖的双腿，颤巍巍道：“师祖。”
心中如擂鼓砰砰响，听见他低声笑了下。
姜璃微微抬眸，忽然觉得他并非那般冷漠和不近人情。
他温言笑道：“听说，小鱼儿收了个徒弟？”
小鱼儿是姜池鱼小时候调皮，扰人清修，师祖给起的。
“是的，师祖。”
看着少女弱小无助却又努力克制恐惧的模样，雾渺唇角的笑意渐浓，“那便麻烦小辈们一回。”
035宣莲镇
山门下，今日风景格外秀丽，山鸟吱吱雀跃叫个不停。
白衣弟子围着送行，其实是看刚闭关出来的楚宜。
少女粉黛倩倩，肤白若雪，三千青丝利落束起，浅月白衣裙上的银线勾花，在晨曦中透出淡淡的光芒。
煞是好看。
不愧是仙门第一美人。
如今已然突破金丹期，仙气飘然，但是成了宗门诸多弟子钦佩的对象。
只是旁边若不站着位同样登对的少年就好了。
“师姐，万事小心，我随后就到。”姜璃道。
说着，目光落到了旁边人身上，嘴角上扬:“白大哥也是。”
白无厌点点头。
昨日面见师祖，修护魔界封印还需要用到一关键物件，正好小辈们恰时出关，让他们去取回来。
虽然他的语气就像叫他们去吃个饭那样简单，姜璃心里还是打退堂鼓的。
系统:【协助男女主共同获取碎羽，奖励积分200】
姜璃：去！马上去！
正好顾临渊还没出关，可以让男女主去培养感情。
“阿璃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楚宜铺开寒一剑，白无厌动作熟练地站上去，两人御剑离开，诸弟子眼里满是惊羡。
能与第一美人一起出任务是何等的荣幸。
算了，他们又不是白无厌，随便闭关出来就已是金丹期修者。
回烟云阁的路上，姜璃还愣着，而后窃喜，她的男女主好像步入正轨了。
姜璃敲了敲系统，“查一下男女主目前进度。”
系统：【自救值5。】
真，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姜璃不由捂住嘴，终于不是0了。
系统：【厌恶值250】
姜璃:“……我没说要查这个。”
【不用谢。】
这反派果然是干大事的，铁石心肠。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养出感情，到时候他要杀自己都不反抗。
想想就惊悚。
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翌日清晨。
姜璃一直是一个直觉很强的人。
晨起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边想着转步去结海楼后山。
结海楼后山多灵物，植茂也比较复杂，灵气足够充沛。
地势背阳，总感觉阴森森的，一般弟子都不去那儿。
后山就像顾临渊一个人的一样。
他自然也不会允许外人随意出入。
只是……
少年站在院中，凉风吹在脸上，有些茫然。
院中门口到房间间铺完了细白的鹅卵石，让院子亮堂不少。
早先腐烂木板堆砌的地方搭了座葡萄架，树荫成蓬，底下放着竹子做的桌椅。
再往东，靠院墙的地方排排放了花盆，蓝黄白簇拥着，他叫不出名字。
院门口那棵梨树长大了不少，旁斜出一枝伸进院里，带着梨花同他招手。
少年眸底渐渐凝聚起冷意，掌心微控内力，他不喜别人闯入。
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入，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顾临渊，你出关了呀。”
少年飞快收了内力，见是姜池鱼那张脸，转身行礼道:“师尊。”
这一声让姜璃如坠冰窟，面前人守礼却很疏离，陌生得很。
她心叹口气，当初也是没法子，顾临渊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她忽略顾临渊的不正常，嘴角上扬：“好久不见。”
语调轻松的像两个久未相见的故事，顾临渊愣了愣，平静道:“三年而已。”
“……”
三年过去，面前人个子拔高了不少，高她一个脑袋。
脸庞精致，却是越来越冷，估计正处于叛逆期。
姜璃懒得计较，绕开他，昂昂下巴，“怎么样，你不在，我打理的可还行？”
还是当初那副想邀功的模样，虽然样貌不一样，眸子子里的神态却是并无二异。
少年黑眸微动，重新扫了眼周围，心境较刚才发生变化，却依旧淡定道:“多谢师尊。”
防止露馅儿，便暂时多留一会儿吧。
这话说的好听，姜璃满意的点点头，顾自去葡萄藤下乘凉。
顾临渊懂事地上前填补茶水，半高的人影挡在面前，她不自在地咳两下，转移话题道:
“前几日师祖出关，让我们去寻神物来着，当时你尚未出关，就让师姐他们先去了。”
顾临渊直接道:“何时出发？”
“啊？”
她还想顾临渊找借口身体不适多拖几日，给男女主独处的机会。
等等！脑中灵光一现，不会是听说师姐去了所以赶着去吧！
姜璃佯装体贴道:“你刚破境，身体可有不适？”
顾临渊悄无声息避开她要搭脉的手，羽睫低垂道:“弟子无事，劳师尊挂念。”
末了，看向姜璃满脸写着“师尊我们快出发吧”，像迫不及待要出去工作的勤劳小蜜蜂。
姜璃嘴角抽了抽，心骂，这该死的爱情。
最后纠缠无果，还是决定当日出发，不过出行方式，当然由她来决定。
看着顾临渊作势就要念咒御剑而行，她仓皇拦下，“你如今是何层境界？”
“结丹中期。”
这么快！？
论徒弟比师傅厉害是什么体验。
姜璃倒吸了一口凉气，故作高深道：“为师不太习惯乘剑飞行，我们还是坐马车去吧。”
玄衣少年愣了愣，目光停留在手臂那只白嫩的手上，眉心微不可查皱了一下，自觉往后退两步。
“都听师尊的。”
姜璃这下满意了，拽着人灵符开阵传送到山脚，坐上马车。
半天却不见人进来，姜璃扒开挡视线的帘布，看见车夫紧抓着顾临渊不放，嚷嚷着要他给钱。
“我没钱。”
车夫上下扫了两眼，讪笑道:“看你装扮不同，定是修仙的，灵石总有吧，给我几颗。”
“没有。”
顾临渊手里紧紧握着剑，脸色绷的难看。
他上辈子烧杀抢掠，想要的东西都是别人跪着送到跟前。
哪有人敢朝他要东西。
“大哥。”车夫闻声看去，接住了抛来的几颗透着粉红色光芒的灵石，笑得合不拢嘴。
听说粉红色便是高阶灵石，可以卖个好价钱。
车内少女下来拦在顾临渊前面，温声笑道：“给您添麻烦了。”
车夫瞬间换了个脸，连连道着歉，立马给他们换上了最软的车垫。
男子还别扭着，女子神色温软些不知低声说了什么，男子这才面色好看些。
俊男靓女，又从修仙山上来，车夫认真扬鞭驾马，暗自揣摩两人关系。
估计让他碰着对道侣了。
只是这修仙界，怎么也有夫人管钱的规定。
他百思不得其解，加快速度往宣莲镇去了。
036 小魔王
宣莲镇就在清玄宗山脚下往东不远百里的地方，常年与修仙的人打交道，对于天上飘来飘去的并不惊叹。
灵石也看的贵重。
马车晃荡了大半日，日暮天黑，才进了城，果然还是她想的太美好。
古装剧看多了，对马车有种误解。
其实它颠簸的厉害，根本坐不稳，摇摇晃晃的几次惯性快要把她扔出去。
胃里排山倒海，终于熬到下车，姜璃飞快冲下去呕吐。
看着腰都直不起来的姑娘，旁边站的车夫用手肘碰了碰顾临渊，“小娘子没事吧，你不去看看？”
顾临渊扫了他一眼，上前递过手帕，“师尊可还好？”
怎么这般娇气。
一叫唤把姜璃唤回现实，强忍着难受，正了正身子，虚弱道：“没事。”
他羽睫低了几分，默默收回帕子。
“时候不早了，找个地方落脚吧。”
“是。”
两人分别订了间房，顾临渊在她隔壁。
夜里静悄悄的，正值炎炎五月，不比山上，空气黏腻的很，姜璃躺着难受。
起来坐在窗边吹风。
碎羽其实是师祖当年路过宣莲镇顺手救了户人家，当时需要，便留在了那。
家主姓王，祖上是傀儡法师，方圆百里专门捉妖的，而后师祖闭关修炼几十年，碎羽自此便由王家世代守护。
师姐比他们早到两日，按规矩应该早拿到碎羽了，这会她放出神识却无人回应。
根本联系不上楚宜。
“系统，男女主安全吗？”
系统：【未知】
“……”
窗外街道昏黄灯光浅浅，夜深并无行人，犹如黑洞云诡波橘。
房间里呼吸微弱，分不清有几道，没有点灯，只有窗子那透了些进来。
“出来吧。”
少年低头擦着剑，对着侧后方眼皮都不抬。
虚空中凭空闪出一道黑影，靴子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知道顾临渊观察力敏锐，但没想到这般高深。
那人双手抱拳靠门，语气里带了点欣赏，“闭关几年你倒是长进不少。”
顾临渊没理他，继续拿手帕擦剑，一遍又一遍。
黑袍人不理解，他手里那把剑灵都没有，就是块废铁。
“那破剑有什么好擦的。”
顾临渊神色淡淡，依然不与他计较，只稍稍剑身侧了个方向。
瞬息之间，黑袍人身后的纱帘断掉一截，半片坠落在地。
“……”
什么时候出手的？
他心一惊，换了个地方站直，认真道：“之前说的你可考虑清楚了？”
顾临渊不寻常，放在仙界属实委屈，主上说的没错，修魔才是正道。
“没有。”
简单洒落，毫不犹豫。
“为何？”黑袍不敢置信，“你可知我们主上是谁？他那么看重你。”
“看重我哪里？”顾临渊抬眸朝他逼近，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看重我的魔骨因灵，还是看重我遭众人排斥？”
主上？
不就是刹墨那老东西，连坐了几年魔尊之位，魔界底下都快闹翻天了，也不知道管管。
原来他都知道，黑袍神色微顿。
“当然是看重你的天赋，仙道之人妄恶，不如魔修重情义……”
少年似是执拗，一听这话，冷言道：“滚。”
黑袍见他油盐不进，试图添油加醋刺激他：“难不成你受得了屈尊人下？堂堂第二却给人当……”
话没说完，脖颈间一道冰凉，寒光忽闪让他及时闭嘴。
耳边嗓音寒凉如冰，“这剑是她赠的，你说，杀你是不是特别合适？”
黑袍腿根颤了颤，强扯个笑容，不敢多说。
不知道哪句触了这疯子的逆鳞，以他现在的实力，打起来不见得会输。
“抱歉，是我多言。”
顾临渊理智尚存，松开了他。
黑袍一摸脖子，一手的温热液体。
“你到这来，不是为了寻碎羽？”
他继续道：“殿下最近也在找这个。”
执剑那人眼皮都懒得抬，坐下重新擦剑，“不必再跟着，我与你们不是一路。”
“还有，你身上的魔气臭的很，不要时常散出来。”
说着少年起身去开窗，像是真的无法忍受某种气味。
黑袍脸比衣服还黑，瞬间消失在原地，他必须回去跟主上哭诉一番。
这疯子谁爱搭理谁来！
等屋内味道散些，顾临渊站在窗边静心感受了下，空荡荡的。
推开隔壁门，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清冷的眉微蹙，提剑离去。
——
“你说主人不在？”
一处豪宅前，少女抵住红木门，不可置信的追问。
“是的，半年没回过家了。”
这守门人自认脾性好，这几日来了好几位外地的问，他都一一解释了
只是没想到半夜也有人来，他打了个哈欠，急着回去睡觉，“真没有，小娘子回去吧。”
“哎！”姜璃一只脚横进门内阻拦，好生笑道，“那前几日有没有个长的好看的女子和男子来过？他们去了何处？”
长的好看的，脑中确实闪过两道身影，不过他烦了，分不清谁谁谁，敷衍道:“不认识。”
红木门关上，姜璃退后几步确认府院门口的牌匾，上边清楚刻着“王府”。
没走错啊。
夜幕像张大网，将一切笼罩，这王府绝对不简单。
姜璃绕墙角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脚下落叶发出细细的碎响，扭头看，一片虚无。
刚抬脚，一道掌风擦脸而过，险些刮着她，没等判断来人方向，又劈了道过来。
姜璃身子险侧，腰堪堪软下去才躲过一劫。
好家伙，搞偷袭。
她立即扬了凌云鞭甩过去，打散几团黑雾。
空气中浓重的魔气，一路往北，这仙门峰脚下的地盘，居然还有魔修？
师姐不见了，难不成与他们有关？
那就不好办了。
姜璃没犹豫，手在腰间擦了擦，运气追了过去。
飞檐走壁，到了出无人的竹林，她一直清楚这人故意引她过来的，所以看见面前模糊不清的黑影时并不意外。
那黑影似乎在笑，不对又像在哭，“桀桀桀”“咯咯咯”，乱七八糟吵的姜璃脑仁疼。
什么鬼东西。
冷白指尖攥了攥手里鞭柄，蓄力摔向那个方向。
本来她就胆子小，能跟着过来纯纯是为了那200积分。
对手比凌云鞭还要快，时而飞到空中时而窜到她背后，速度快得她抵不过。
此人修为不低。
且知晓她凌云鞭的弱点。
捉弄了好一阵，空气里突然散开道阴冷的声音，噙着笑意，慵懒邪肆。
“小丫头，敢跟着我，胆子不小啊。”
037 梅开二度
说话的时候比笑正常多了。
初步判断是个年轻男人。
幸好这鬼东西会说话，不然姜璃天马行空，不知道会幻想出什么妖魔鬼怪。
两人缠斗了一番，天上地下赶来赶去。姜璃可以确定，这鬼东西不是想杀她，而是有目的地把她引到竹林。
顺便捉弄她。
竹林幽暗，其间夹着小路，四面并不杂乱，有几棵修剪整齐的树，生的笔直。
不是野外，倒像是谁家后院。
手中凌云鞭骤然收起，挂在腰间银花碰的叮当响。
“你怎么不打了？”空气中声音道。
姜璃找了块大石头兀自坐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淡淡道:“打不动了。”
“不怕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少女身侧的另块石头瞬间炸裂，飞粉四溅，好像下一个就要到她。
怕啊，怕死了。
他可能不知道暗处姜璃的腿在不停的抖，但她善于伪装，依旧平淡语气，“引我来这干嘛？”
暗处那人饶有趣味，语调都无辜起来，“你自己跟来的。”
“……”
不确定这人究竟什么心思，姜璃懒得发问也懒得搭理。
还未安静片刻，寒光陡然闪到她面前，挑开突然袭击到她身边的黑气。
身子一把被拉起，狠狠地撞进坚硬胸膛。
姜璃揉着发痛的额头从怀里挣脱出来，发现是顾临渊。
“你怎么来了？”
少年微微喘息，没有回话，黑眸死死盯着虚空某处。
她顺着看去，猛然想起这鬼东西刚才偷袭！
黑影又发出桀桀的笑声，笑意有些遗憾又有些期待，“这么快就找到你了呀。”
四周骤然阴风阵阵，竹叶卷着风，以中心为轴打转，顷刻，化作锋利锐剑向他们刺来。
出于恐惧本能，姜璃扬鞭很快，背后抵住顾临渊，凌云鞭九个骨节一闪，发出千万根细密的针，青翠欲滴的竹叶便成了粉末。
她短暂的松了口气，突然后背一空，传来压制极浅的闷哼声。
“顾临渊，你怎么了？”语调中夹杂着慌乱和紧张。
背后人重新靠住她，“无事。”
没有这么简单，姜璃转身看他，肩胛处衣衫破开，夜色浓黑看不清楚，却知道是条实实在在的伤口。
“这么弱？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呢？”嗓音满是调侃。
话音未落，寒气划破风声直直抽到了他脸上，嘴角立刻配合地破皮，往外渗血。
他伸出殷红舌尖舔了舔唇瓣，看见前一秒还弱不禁风的少女紧紧把人护在身后，犹如他殿中偶尔发脾气炸毛的狸猫。
穿过黑雾，那双桃花眼中的眸子如琉璃般璀璨，格外好看。
得找个时间挖下来天天把玩。
尽管里面淌着寒意。
他听见她说，“你动他干什么？”
话里全是威胁，虽然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只是莫名有些不舒服。
殿中的狸花猫只会因为他而生气。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姜璃心里像装了只小鬼，跳的飞快，方才确实有些冲动。
这人性子莫名其妙，不知道下一秒会发什么疯。
“正好，那你们一同下地狱吧！”
果然。
做人还是要低调点。
蓦地，天地间飞沙走石，更强大的掌风朝他们袭来，似是要将这座宅子也要翻过来。
风势渐猛，随后轰隆声响，姜璃只想跑，拼命挣扎着往后退。
踩着某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脚下不知何时已成了虚空。
而她正踩在一团黑气上，瞬间，黑气消散。
“啊——”
梅开二度。
她感觉这次阎王殿门前的石狮子又看的更清晰了些。
因为落下之前，手里紧紧攥着顾临渊的衣襟。
地上风微浪稳，黑夜隐藏了一切，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
“滴嗒——”
脸颊微有冰凉，摸起来湿漉漉的，有风吹过，带起几分寒意。
姜璃揉了下眼睛，想动，另只手腕被人抓着。
她这才反应过来，坠落途中顾临渊与她换了个姿势，此时正垫在她下面。
救了命了！
借她十个胆，也不敢拿反派当肉垫啊！
他们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好像也是个坑，乌漆嘛黑的。
得亏顾临渊脸白，她能找准他的位置，拿手帕的手刚摸向他的脸，血腥味混着淡淡梨花香和的气息近在咫尺。
少年幽幽的声音传来。
“师尊？”
他微不可查的往后挪了挪身子。
“……”
她又不做什么。
拍了拍灵囊，两人腰间同时亮起淡蓝色光芒，对上那双黑眸，姜璃这才开口道：“你没事吧？”
“无事。”
像是为了给她证明似的，立即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冰柱子一样站在旁边。
屁股下是黏糊的软泥，四周又是寒洞，比地面温度低的多。
姜璃愣怔片刻，试图回忆剧情。
如今这个走向，应该是桃花境片段，男女主情感突破的重要情节。
可她当时嫌弃情啊爱啊过于腻歪，直接跳过了啊！
如同考场里看见原题而你恰好没有复习，简直山崩地裂。
她把头埋进腿间，拼命在脑海里回忆“正确答案”。
眼前少女不知在思虑些什么，看起来很是苦闷，腰间淡蓝色光芒很快消失，视野里又是一片黑暗。
看不见她的面容，顾临渊眉心微皱，顺手拍了下。
光亮重新燃起，他面前伸了只手，在淡蓝色光下泛出淡淡细腻光泽。
他迟疑了下，“师尊？”
“拉我起来。”
她的手指温度比他要高，带着一股热气很快蹿到他后耳根。
猝不及防的，更热的扑到了怀里，他僵着，颈间有人喘了口暖息。
“谢谢。”
姜璃靠作用力起身，站稳后施了道洁净术便往四周看，寻找出路。
手心攥着的冰凉有力的手不适的动了动，她瞄了眼顾临渊的神色。
看不清，估计满是嫌弃，肯定在控诉她怎么还不松手。
原书剧情她虽然不知道怎么发展，但非常清楚的是，这个情节里只有男女主和她。
反派根本没出现。
都怪她非拉着顾临渊入局。
不过虽然来了，谁都不能破坏她的主角增进感情。
灵囊的光耗尽，周遭再次陷入黑暗，依稀可以听见石壁上水珠坠落的滴嗒声。
地穴空旷深幽，细微的声响混着气波层层炸开，像是在无限攻击人的心理防线。
静了一瞬，姜璃忽略背后直冒的冷汗，嗓子里憋出句不属于她的声调的话，温温软软的：
“这里太黑了，你就让我拉一小会呗。”
把你紧紧抓着，看你还怎么找女主。
恰巧她掌心也冒了汗，更具说服力。
人在黑暗里警惕性就会提高，很难把自己交出去。
姜璃在信任他。
黑眸敛下慌张，淡淡道：“好。”
038 桃花境（一）
掌心盛着朵金色火焰，火光朦胧里，映照了顾临渊半张侧脸，比平日温暖许多。
地面坑洼不平，有时道路狭窄难以行走，姜璃默默抽回自己手，改为抓他身后衣衫。
越往里走，发现这地穴比想象的要大，却不空旷。
四周皆是石壁，打磨的平整，上面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往里延伸，橙黄色铺满整个石壁。
细看，火光没照到的地方，颜色又不同。
簇拥的花，层层叠叠，但又受线条局限，有的只有半朵或者一片花瓣，碎的、完整的，似卷愁，悉数往右上方涌去。
往后退两步，纵观整体，姜璃瞳孔不由得放大，呼吸一窒。
太……太震撼了！
铺天盖地的桃花簇拥着的是两个人。
白衣公子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拥着位带面纱的女子，两两相望。
女子玉手拂面，望向男人的双眸似水，顾盼生辉，一双朱唇，语笑嫣然。
腰肢纤细，被男人紧紧搂在怀中，桃花点缀，更似仙子般脱俗。
俏丽若三春之桃，娇艳若滴。
石壁比不得纸面，却能把神韵表现这么真实的她第一次见。
要不是身处险境，她一定拍手叫赞。
略作停顿，姜璃下意识看身侧人看去。
顾临渊没给一点儿目光，脚步跟着停顿，眼睛却正往别的方向寻路。
仙女哎！
姜璃心里怨叫。
不过也是，心里装了女主，再漂亮的都看不上。
这反派可是出了名的纯情。
边上还有几面墙都是这样的画像，或许是受顾临渊影响，她也没多少心情看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姜璃忽然警慎道。
“嗯。”
水声，细细潺潺的流水。
不是源头，倒像是流进来的。
按照剧情，她作为重要角色之一，就算瞎走，也可以找到桃花境。
可如今转了好几圈也没摸出去。
多次想冲到前面带顾临渊走，又被之前瞎编的谎话困住。
黑暗里姜璃乱摸一阵，重新抓了个他身上比较稳妥的位置，想曲线救人——并排走。
刚一脚踏出去，就被人拉到身后。
火光往下低了两寸，这才看清脚下的石阶不知何时变成了半米宽的石墩子，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死水。
慌张不小心踢下去的石块，没入其中无声无息。
好险。
看着乌黑的后脑勺，她憋着气不出声拍了拍胸脯，太丢脸了。
沿着步子走了一段，顾临渊忽然转身过来看着她。
正苟着暗自懊恼的姜璃:“？”
顾临渊道:“这段难走，不如运功飞过去。”
“……”
原来是嫌她走的太慢了。
为了把面子挣回来，姜璃果断捏了道符开传送阵。
咒火一燃一熄之间，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顷刻，姜璃坐在块干燥的大石头上，抬头望身前的人。
得意道：“怎样，厉害吧。”
“……厉害。”
顾临渊目光落在别处，她眉心微皱，这徒弟一点都不尊重人。
或许是觉察到她神色不对，他收回视线欲言又止。
“有话说话。”她没好气道。
顾临渊唇线绷紧，下巴往她身后抬了抬。
这更让她心里窝火，不耐烦地扭头往后看。
难怪水流声越来越大。
映入眼帘的是块发浅绿色光的石头，水不停从里面冒出来，顺着沟渠环绕着大盒子到她脚踩的位置，周遭皆是寒气。
大盒子大约有成年男子那么长。
那么长……
视线往下移，前段有块石牌清楚地刻着：“绥阳柳家公柳衔之位”
姜璃看向站着的顾临渊，嘴唇上下抖动合不拢，心底腾升起巨大的恐惧。
她为什么是坐着的？
顾临渊眉毛微挑，丝毫没有半点惧意，盯着少女像看件稀罕物。
居然有人眨下眼，泪水就会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
稀奇。
姜璃打了个寒颤，从石棺上跳下来，软着腿朝绿石头方向鞠了个躬，也没管顾临渊，跌跌撞撞跑了。
顾临渊唇角扬了个弧度，提步跟上去。
刚迈出一步，地穴顶空咔咔往下掉碎石，脚底平整的石板路陡然张开几到裂痕，轰隆声不断。
意识到不对，他神识探了姜璃的位置，飞快捏诀瞬移到她身边。
还未站稳，脚下地面就成了碎裂的石渣，飘在水面上，暗流一个翻身，把两人吞进了腹中。
半晌，风平浪静，碎石归位，暗流重新被石板掩藏。
黑暗里，水源处石头继续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石棺安好无损。
——
晨光熹微，水面波光粼粼，一片桃花瓣随流水静静飘转。
像只小小的船儿，一路向南，最后在水流翻涌动荡里，被人装进洗衣的木盆。
淡淡桃花香带到衣衫里，混着皂香。
“李婶，来洗衣服啊。”
河边有位身穿浅色衣物的妇女正在搭石块寻个坐处，旁边是个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端着一木盆的衣服。
听见有人叫她，看是桥上路过的人，立刻热情地回应。
“是啊，今儿个天气好！”
问话那人眯眼往远处看，跟着笑起来，今日确实是个好天气。
暖洋洋的，回家晒被子去。
穿过热闹街巷，跟街坊邻居招呼两声才进了自己家门。
街旁客栈，掌柜听小二说昨天夜里来了新人，想上去看，又怕打扰。
犹豫半阵，还是推搡小二去问他们是否要用饭。
“咚咚——”木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
“客官，你们醒了吗？”
床榻外侧的少年猛然回神，抬手捏了捏眉心，碰着旁边某个软物，顿了一瞬，飞快起身。
门口小二还在喊，他嫌烦，理了下衣衫去开门。
“客官……”
门被打开，小二立刻扬起招牌笑容，哪怕对上的人浑身寒气逼人。
探头往里看，他记得还有个姑娘来着，视线被人挡住，鼻尖差点碰门上。
忽然意识到失礼，小二往后退了退，笑道：“客官早，你们要用早饭吗？”
嘭一下门被关上了。
转身姜璃已经起来了，正揉着脑袋往他这个方向走。
身上只有件单衣，更衬她瘦瘦小小的，露出两截细白的锁骨。
或许是平日零嘴吃多了，身上不挂肉。
“这哪儿？”姜璃嗓子微哑，声音也软绵绵的。
顾临渊移开视线，背对着她，冷白指尖微勾，搭在床边架子上的外衫就飞到她肩上，紧紧罩住。
这才回话，“不知。”
许是听到声响，门口小二立刻应和，“客官可是醒了？要吃早饭吗？”
意识到什么，姜璃迅速穿好衣服，一脸疑惑问顾临渊：“为何不问他？”
039 桃花境（二）
曲长的小溪环绕着屋舍，远处是望不到头的青山，连绵不断直凑到人跟前，金黄的日光洒落在田埂上、碧波里。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忙着去捕鱼者有，上街卖货者有，遇着认识的人，都会笑着聊上两句，看了眼日头记起自己还有正事，依依不舍各自分别。
客栈有上下两层，古朴阁楼，上面住宿下面提供餐饭。
正值晨间，楼下用饭的人不多。
也没问两人从哪里来，小二热情地一样一样端上早饭招待，桌边二位容色皆是上乘，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一冷一热，怕是不得长久哦。
这话他没说，挥了布巾在肩头，招呼道：“客官你们慢用，有事叫一声就行。”
面前是摆放齐全的粥饭点心，姜璃扫了一眼，每样早点都是两份，但分量少得可怜。
她暗自吞咽，向对面投去视线。
玄衣少年即刻会意，低声道：“师尊请。”
轻易被识破，姜璃正经地点点头，传了道密语给他。
“在外面叫我阿璃就好。”
“好的师尊。”
“……”
其实两人都已辟谷，不吃也不会饿，下界的东西最多在嘴里过个味道。
早点制作精良，她哪里忍得住，挨个尝过之后，总感觉哪里不对。
“这个好吃，快尝尝！”
姜璃起身端着粥碗给对面喂一勺，顶着他诧异疑惑的神情，嘴唇微动，“吃点，都看着呢。”
温热气息一扫，有些痒，顾临渊往后靠了靠，还是听话地张嘴。
堂中气氛诡异，虽有几桌人在吃早饭，可明显地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探寻、疑惑、好奇或是别的。
瞬间气氛又正常了起来，各聊各的。
姜璃垂下眼睫，继续品尝，看起来满意极了。
“这个也好吃，可惜只有两个。”筷子轻敲了下空盘边缘，说给顾临渊听。
新晨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几缕，两人对坐而食，女子细碎说着话，男子性子冷，却每句都会回应。
恍惚间，就像生活了许久的老夫老妻每日饭桌前的念念叨叨，闲适又美好。
掌柜走近，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瓷盘，礼貌问道：“二位客官还满意？”
说的时候主要朝向顾临渊，没见他动过筷子。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姜璃道：“谢谢掌柜招待。”
想起之前在楼上，小二告诉他们是昨晚被人从河边救起，家里没空铺才送到客栈来的。
他们这个小镇叫桃花境，平时种桑捕鱼为生，民风淳朴，对客人向来都是热情接纳。
巴拉巴拉一长串，姜璃当时听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这番话怎么越听越像她脑子里的某篇课文。
难不成原书作者偷懒专门选的这篇？
不同之处便是那个人是钻洞进来的，他们是大水卷进来的。
“我们想感谢下昨日搭救的好心人，请问掌柜如何寻得他呢？”
闻言，掌柜会心一笑，语气都带了几分尊敬，“她呀是我们这的大善人，东邻十里巷酒馆的玖娘。”
“玖娘？”姜璃脑子里搜索了下，没有这号人物，应该与剧情无关。
掌柜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她这时候可能在忙，两位可以先去街上逛逛，等晚上我差人带你们过去。”
这么周到？姜璃边想着，朝旁边还一位妇人投去视线，亦是面容和善，感受到目光，还朝他们笑了一下。
“那便谢过掌柜了。”
一切都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
顾临渊先一步出门，姜璃转身刻意顿了顿，刚跨出门槛，听见身后两人的对话。
“夫人，你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哪里累，你看看自己眼下的淤青，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来给揉揉……”
她余光微微往后瞟一眼，柜台前的女人在给男人按着额头，原来是老夫老妻间的吴侬软语。
阳光正好洒在掺杂了几根银丝的双鬓上，柔化了岁月锋刃，画面极其美好。
宽阔的街道来往繁杂，人来人往，路旁站着位少年，站得笔直，正朝向她的方向。
姜璃碰上他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
阻拦反派对女主汹涌的爱意，撮合男女主在一起。
“系统，反派最后会孤身一人吗？”
她记得书里最后结局是他强取豪夺女主，被男主灭了。
系统冷淡道:【宿主让顾临渊修的无情道。】
哦哟！
提起这个，她当时收顾临渊为徒，为了减轻任务难度，直接让他修的无情道。
擅自改剧情，系统要扣积分，还跟它理论来着。
惋惜、同情、振作、热血几种心情同时交织在一起，姜璃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走到顾临渊面前，就只剩慈善的光辉，满眼都是“罢了，为师带你搞事业去”。
桃花眼里盛着碎碎光芒，顾临渊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小镇不大，两边屋舍像切好的豆腐块子一样排列整齐，树绕村庄，水满坡塘。
街边是小贩的地盘，蔬食、甜点、农作工具等，见了两人都不由笑了起来，热情招呼。
“娘子可要尝尝梨乳膏，香甜软糯！”
一个手里拿着两块糕点的男人冲到姜璃面前，卖力介绍。
怎么不问顾临渊？难道她目光在上面停留的太久了？
甜点推到嘴边，她眉心微蹙往旁侧闪：“不用了。”
“这很好吃的，看您合眼缘，我送您两块也成啊。”
“哎姑娘我店里的炒栗子也好吃，尝尝嘛！”
“酥饼……”
不一会，她身边围满了人，都在送东西，大把大把的送，说是照顾外乡人亏本生意都愿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顾临渊被挤到路边，她困在了人群里。
众人还在嚷着，空气中陡然一道寒光，响起利剑出鞘的声音，他们回头，看见个冷若冰霜的男人。
脚步自觉地离姜璃远了些，颇为警惕地注视着他，姜璃一见那凶面便知他可能生气了。
赶往按住他拔剑的手把剑送回去，拦在他前面温声道:“不好意思，他比较怕生，谢谢大家的关照。”
身边围的男人女人交换了好几轮眼神，才重新对她笑道:“无事。”
“你家内位还挺……”
妇人欲言又止。
你一言我一语的，姜璃都一一点头敷衍，满脸写着话题终结。
半晌，那些人没了味头，也就各自散去。姜璃得空拉走了臭脸的顾临渊。
不知不觉，晚霞染红了云幕，夜雾笼江尽。
临江木屋升起几缕雾青色烟雾，散进风里。
开始做晚饭了。
在别处转了转，这街终于到头，长街的尽头是一座石桥。
街上三两孩童追赶嬉戏，唱着脆生生的童谣。
040 桃花境（三）
“一三九，坐轿走，布娃娃，哈哈笑；”
“二四六，伸伸手，桃花花，咳咳叫。”
“一三九……”
歌声缭绕，男孩女孩牵手绕着顾临渊边唱边跳，很快又从街那头窜出两个。
少年身子僵硬，两手无意识垂落，指尖微蜷，抬眼朝桥上那位笑弯腰的人看去。
俊美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眉间微不可查的慌张，见惯他遇事冷淡的模样，如今这番倒是稀奇。
在他变脸之前，笑声散在风里，朝远处跑去。
小孩子的童真，或许是世间最美好的最美好的东西。
碰上他视线，姜璃正经站好，嘴角往下压了压。
“他们……也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少女站的位置比他高，身后是一片绯色，眼尾有压不下的笑意。
一半热烈，一半真诚。
其实他那时候心里想的是，把这些吵闹的、跳动的都杀掉。
那样是最快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也会获得对等的乐趣。
为何没有呢……
少年眉眼微垂，也踏上了石桥，很不喜这种无法掌控的问题。
石拱桥不大，约可供三四人并排行走，桥边设有石板护栏，角落爬了些青藓，显得有些苍老。
“我说的是真的。”姜璃偏头，语气异常坚定。
晚风拂过岸边桃树，顾临渊看着桥下水面打着转的桃花花瓣，极为敷衍地嗯了一声。
“希望他们如允诺的那般，会放我们出去。”
水流声太大，混杂着妻子叫丈夫回家吃饭的声音，她没听清顾临渊说了什么，极含糊的一句“会的”。
搭了几句，两人各怀心事，安静看向远处青山。
天穹之下雾色朦胧，弯月，幽夜，笼罩一番宁静。
也不知道师姐那边怎么样了。
剧情里，男女主在桃花境走过一遭，可问过客栈老板，最近并没有人来过这里。
他又为什么要撒谎。
姜璃余光瞟了一眼旁边人，看得出来反派对拉他下水这件事表示很不爽。
只是碍于身份没跟她闹罢了。
“姜姑娘！”
两人闻声看去，是个生脸，衣着朴素却打理得很工整。
跑到桥下，他木头似得拱手道:“玖娘来了，二位现下可随我前去。”
姜璃微微一笑，说这就去。
靴头刚抬，胸中忽然腾升起一股难以自抑的力量，隐隐刺痛，少年跟在后面，紧闭牙关不泄露出一丝声音。
丹田内生出另一股内力抵抗，直至压下，嘴里多了腥甜，绯色薄唇才微张，缓缓呼出口气。
身体发生的微妙变化在提醒他，得尽快找到东西。
客栈里点了很多盏灯，亮堂堂的，像要迎接什么贵客。
掌柜依旧是笑脸，老板娘坐在柜台角落，单独点了盏灯缝衣服。
他迎上来，客气道：“抱歉二位稍等，玖娘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
说罢，招呼店里小二添茶送水热切侃谈。
姜璃笑盈盈一一接受，并从怀里掏出钱来要给他，却被推辞了。
再不有问题，就真的见鬼了。
谁会平白对人好？
必定是有所图谋。
掌柜笑着脸僵了一瞬，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赶忙解释:“我们这里的人都热情好客，不必客气的。”
眼神不停在姜璃和顾临渊之间来回瞟着，见二人并无异色，转身去给夫人挑灯芯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道叫唤。
“董叔——”
女子的声音极为好听，温软而有力道，含着笑意，像游仙师叔殿里上等玉杯碰撞发出的声响。
姜璃抬头往门口方向望去，只一眼，眼睛就钉在了上面。
赵王停骑观罗敷，古人诚不欺我。
来人衣着素净，穿着便于做事的绛紫窄袖短袍衫，却如同深海中一颗璀璨的明珠，面容清丽，姿态曼妙，怎么也不容忽视的那种。
掌柜赶忙上前，柜台后面缝衣服的夫人也不知道何时出来站在了他旁边，一同接待道:“玖娘。”
女子往内走，环顾四周调侃道:“董叔店里这么亮堂，最近可是发达了？”
掌柜尴尬笑笑，说是怕夫人夜里缝衣服伤了眼睛，边说着命小厮吹灭了远处的几盏。
堂中暗了些，姜璃眨眨眼，总算舒服些。
睁眼便见那人直到了跟前，柳眉弯弯温柔笑道:
“久等了，今天确实是店里忙不开。”
听她说话如沐春风，让人自然的卸下戒备，姜璃也不例外。
掌柜在一旁介绍，玖娘是这儿最会酿酒的，基本每家每户都存着她酿的酒，每逢盛大节日，店里招牌桃花醉都供不应求。
他没说完的，旁边夫人立刻补上，好像怕他们轻视了玖娘一般。
姜璃眉尖微挑，这俩活脱脱的真爱粉啊。
“多谢玖娘救命之恩。”姜璃礼貌行礼，转头看了顾临渊一眼，感激道:“如若不是您出手相救，我俩还不知在哪处河里漂着呢。”
女人闻言一笑，“小姑娘家真会说笑，举手之劳罢了。”
她始终温柔的笑着，转眼看向旁边的公子身上，姜璃立马会意也投去视线，示意他也感谢下。
谁知道顾临渊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玖娘。
难得扯了扯嘴角朝玖娘微微颔首。
姜璃悟了，他居然还是对人下碟那一类的。
玖娘很是可亲，说话并不会让别人觉得不舒服，讲了些平日里的趣闻，聊到深夜，直至家里小厮火急火燎地过来催，几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开。
“明日是我们这一年一度的花斗节，二位可以凑凑热闹再离开。”
姜璃笑得真诚，毫不犹豫答应:“好。”
扭头间，她才反应冷落了反派，方才众人都是笑颜璀璨，就顾临渊乖乖坐在那搭不上话。
她换了个位置，坐到他旁边那条木板上，拉拉他衣袖，故意凑近小声说: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她指的是人有没有问题。
气息喷洒在颈间，有些烫，顾临渊微顿，默住了。
身后掌柜又开始招呼，她还没有等到回复。
唉，看来以后对反派的德育也得跟上。
“客官可早些歇息。”
四下看了看，今日店里的客人要少很多，姜璃道：“谢谢掌柜，可否多开一间空房？”
昨天跟顾临渊从同一张床上醒来就够惊悚了，万一她晚上有个什么不良习惯，给她杀了都不知道。
谁知掌柜一听，脸色刹然突变，温和笑容消失，眼神极其古怪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041 桃花境（四）
他毫不避讳道：
“客官你们可是闹了矛盾？”
大有如果关系不和立马把他们赶出去的趋势。
他身后的夫人、小二，所有在场的人，无一不变了脸色。
严肃且目露凶光。
这是要闹哪样？
直觉告诉她，不好好回答是要被抓起来的。
“没有，我随便问问。”
姜璃皮笑肉不笑，身侧的手紧紧攥住顾临渊衣角，如同抱紧水中的浮木。
“那就好。”
所有人又换回了那副招牌笑脸，甚至目送他们上楼。
整个过程透着深深的诡异，姜璃尽量不暴露自己在害怕。
毕竟没有撕破伪装，对方实力她还不清楚。
衣角的主人却知道，连尾音都带着微颤，离他也更近了些，像那日幻境防备骷髅头那般警惕。
相同的是，他们还是同一方。
他抬眸懒懒地看了眼那些笑面佛，没放在心上。
到了房间，把所有门窗都关好，姜璃松了口气，来回走动紧张道：“不管了，你我先出去重要。”
按照这个形势发展，非法囚禁也不是不可能。
窗口旁高脚桌上放了几枝桃花，房间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顾临渊走到窗前，开了条缝。
顺手灭了灯盏，房间里暗下几个度。
“师尊早些歇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语调轻松，自己都没觉得哪里不对，转身发现那人正抿唇不语盯着他，眼神像极了楼下那帮人。
顾临渊：“？”
“你是不是假的？”姜璃一脸严肃的地躲到床框后面。
“……”
“你不知道，上次在幻境我拉了个鬼东西上岸，它还一直掐我脖子来着。”
她语调轻松，里面的后怕却不容忽视，无法设想当时经历。
顾临渊望向她的黑眸凌冽。
所以会去而往返……本意就是救他去的？
这段话听得顾临渊胆战心惊，他一面纠结于姜璃的用意，一面又觉得心口被什么堵得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得了啊，你还知道幻境天坑发生的事，说，你到底是谁？”
屋内静得可怕，姜璃表现地真有几分怀疑。
“怎么不说话？”
看着某人的脸以光速黑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袖口里掏出个针脚歪七扭八的小布袋，颇为无奈道：“师尊……”
姜璃撇撇嘴，在床头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小腿来回晃悠。
“给你开玩笑呢！你看你一点也不幽默，白大哥就能接上头。”
白无厌那张嘴，饶舌的鹦鹉也比不过，原书里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话术非常精彩。
她看书的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别的书都是男主说太少而跟女主产生误会。
他居然是太能说，好几次差点失去挚爱。
“白公子天赋异禀，与众不同。”顿了半天，他忽然道。
姜璃心里一咯噔，他好像误解了什么。
她的本意是让他外向点啊！
他的声音与往日没有区别，明明赞赏的话，其中却透着一丝丝低落。
姜璃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我徒弟也很厉害呀！以后这些我教你。”
“好了，睡觉，三更的时候换你睡床。”说完，躺平盖好被子，背对着顾临渊不去看他。
同床是不可能的，公平起见一人睡半夜的床。
她听见轻轻的“嗯”一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眼皮外便是黑压压的。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等安静，她偷偷扭头瞄了眼。
月光自窗台洒进几缕银光，铺在地上冷冷的，顾临渊靠在桌边，骨节分明的手撑着额角，脸庞矜贵，如九天凌冽的清仙。
啧，瞧瞧这惹人妒忌的美貌。
眼眶微酸，她打了个哈欠，渐渐阖上。
以为有外人在睡不着来着，谁知闭眼便没了意识。
夜深，一道赤黑色微光没入少女眉心，白发玄衣男子在床前立了会，消失在原地。
系统:【滴！检测到宿主非正常意识昏迷，是否需要提供苏醒服务。】
姜璃:“免费吗？”
按照这单身狗系统的尿性，不收费是不可能的，果然听见它说:
【清醒消耗20积分，睁眼消耗5积分】
黑商无良，睁个眼都收费！
姜璃困顿道:“那好吧，来个便宜的。”
【好的，本次技能消耗五积分，剩余积分45。】
睁眼有五秒时间，姜璃花三秒看清周围，可以确定两点。
顾临渊不在屋内。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下的迷咒。
徒弟大了，有心事了。
她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混沌。
这芝麻汤圆，醒来把他吃了算了。
——
夜幕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人拢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树叶沙沙，搅动着风声。
小巷深处的酒铺，散发着清甜绵软的酒香。
不似其他已经歇息的人家，这处庭院灯火通明，里面人影杂乱，来来往往不停忙活着。
往日的酿酒的物件早已消失不见，桃红色丝绸扎成朵朵绣花装饰房前屋后，与院子里那棵参天的桃花树相映成欢。
从院门到房间一路铺洒着桃花瓣，片片叠落，雅致得很。
屋内烛光摇曳，衬的女子皮肤娇艳细腻。
“好看吗？”
粉衣女子放下手中木梳，俯身靠近望着中的自己和另一个人。
镜中的美人面容精致，表情僵僵地笑着，双目呆滞，张嘴说，“好看。”
得了肯定，粉衣女子忽的露出诡异的笑，单指勾了她下巴，扬唇道:“世间皮相千千万，你这般的倒是极少见。”
狭长的凤眸里满是羡嫉，漂亮的东西她都想毁掉。
“吧嗒”一声，妆奁合上，女人把她牵起来送至床边，命她躺下。
“闭眼。”
女人放下床幔，吹灭烛灯，依旧是温和良善的语气。
“明日花斗节先用不上你，我找到了比你更合适的。”
床上的人嘴角微动，似要冲破牵制，她凑近颇为惊喜的道:“不必伤悲，下次定会选你。”
女人步履缓缓地推门出去，屋内的人无声无息藏匿在黑暗中。
檐角卷起一阵风，响起细碎瓦砾滚落的声音，黑靴稳稳落于屋内，借着窗外微亮的光走动。
玄衣少年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放出神识去探。
探测一圈后，眉头紧皱。
西南角书柜后三步远……
一处木门前，花形阵符散发出金光，上下浮动。
顾临渊面上冷淡，不耐烦地挥袖，消了这结界。
柜门一破开，期待中的物件没有出现，凭空多了个人。
里面男子蜷作一团，昏迷不醒，周遭灵力却在暴动。
空气中忽的响起一道冷哼声，伴随着“吧嗒”关门声。
他走向别处，眸底似有黑雾凝聚，透着几分嘲讽。
天道之子么，死不了的。
042 桃花境（五）
往外走，院中锣鼓喧天，像是在庆贺一场盛会。
千百盏桃灯共燃，胜如天光，灿若星汉。
顾临渊立于半空，静静俯视着一切。
人群中心位置围着的是位华丽的女人，妆面盛大，端如神佛，正接受众人的美好祈愿。
只见她指尖微微一扬，先前还只会木头一样重复话语的人，瞬间变的自然许多。
有了表情和动作，开始自然地讨论起明日花斗节的事情，不过依旧是臣服于她的姿态。
“烧饼喽！”
“上回说的金栗子呢？”
“有呢有呢！”
“来呀尝尝我家的糯米糕，新鲜出炉的……”
“翠玉养人，快来看看呀！”
“琉璃盏咯！”
“……”
一时之间，院中热闹非凡，若是闭上眼睛，有种身处闹市的错觉。
睁眼，便是酒楼唱大戏现场。
所有人像是在排练似的，嘴里不停念着属于自己的那句话。
顾临渊神色一敛，收回视线，唇角勾出抹笑意。
晚风一吹，黑影消失在原地。
客栈二楼，房门前蹲着两个人，正趴在门缝处朝内看。
掌柜和他夫人。
见状，顾临渊笑意淡了几分，上了最后一层台阶，挥袖直接把人放倒。
最后突然有人袭击，两人觉察到的时候，已倒靠在门边，歪头没了意识。
少年冷眼跨过，轻轻推门进去。
月光从窗外溜进来几缕，洒在少女熟睡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清丽。
顾临渊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似要从中盯出破绽来。
以往不知为何，姜池鱼皮下这人总是换脸。
一面好动活泼，情绪全写在脸上，一面骄横跋扈，凶狠毒舌。
如今倒是两面化作一面，没再切换过，性子也变了不少。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身上藏了很多秘密。
窗下蛾子啪一下撞上烛火，翅羽灼烧发出细微声响。
顾临渊收回思绪，视线流连在姜璃身上，望着颈间血脉沉思。
只要她听话，就暂时留她一命。
等明日出了这处，再寻个由头回来找那桃妖拿东西。
最多，毁了这密境。
刚才看见的那番热闹场景，她应该是喜欢的。
淡淡幽香传入鼻息，顾临渊眉心微皱，一道内力朝窗台底下那枝盛开的桃花打去。
带了迷香的桃花瞬间化作齑粉，顾临渊又一眨不眨的转眸看向床上那人。
视线移向掉出来的半截雪白手臂，良久，他眼神晦暗，伸手拉了拉她袖角。
床上的人动了动，秀眉微皱，脑袋直往被子里钻。
“……师尊？”
他又拉了两下。
那人终于睡眼稀松，极为艰难的探出一双眼，迷茫地看着床边人。
“怎么了？”少女声音微哑。
“三更已过，该我睡床了。”
姜璃：“……”
师徒之间怎么还计较这些，徒弟不该让着师尊吗？
顾临渊见她嘴里说着好，以为还要缠绵一阵，谁知话音刚落就掀了被子下床。
连鞋都忘记穿，摸索着往桌边靠近，坐下，脑袋枕在双臂上。
顾临渊略感诧异，心叹口气，施了道灵咒为她穿好鞋，背后加了件衣裳。
怎的对人这般不设防。
想到门口蹲守的那两个，心底腾升起几分烦躁，很快被他压下去了。
天光大亮，一夜无梦。
窗外桃枝上的雀鸟叽叽喳喳，客栈就在街边，外面闹出的动静悉数传进耳朵。
惹人心烦。
却也很好奇，锣鼓喧天究竟是在庆祝什么。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掌柜邀请他们下去过节。
顾临渊眼珠动了动，有所察觉似的，缓缓睁开眼睛。
而这时，见姜璃早已梳妆好，正盯着他脸瞧。
视线一转，两人便对上。
目光带了几分温度，顾临渊不自在地撇向别处，飞快坐起身，却没有下床。
“快点起床！外面花斗节开始了。”姜璃直接催促道。
“师尊……可否……”
他头回，嘴里倒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璃眼尾带笑，心会神意，转身出了房间。
早间，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当地村民组成的表演队沿街庆贺。
与平日所见朴素的衣服不同，每个人都穿的花花绿绿的，很是喜庆，看得出来这个节日对他们的重要性。
锣鼓喧天，贺声不断。
街道两边围满了人，从远处巷角一路延伸到石板桥，再往水岸过去。
到处都挂着彩布条，卖大碗茶卖汤面的在路旁支了个小铺子在招揽生意。
踮脚遥遥看一眼，望不到头。
桃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嘶了嗓子还在应和人们的庆典。
姜璃和顾临渊本来只是站在边缘观望，谁知掌柜他们过于热情，硬生生给带到了离巡演队最近的地方。
一青面小生肩膀抵着她的，昂头扯嗓子对着她耳朵就是一声吆喝。
“烤小土豆喽！新鲜出炉热乎的！”
脑中忽的一阵轰鸣，姜璃下意识偏头藏住耳朵，离他远些。
抓了顾临渊衣袖便往旁边走，谁知道又到了另一位小贩摊位前。
见来人，那人立刻露齿大笑热情推销他家的东西。
“金栗子啦！”
“有呢有呢！”
“来呀尝尝我家的糯米糕，新鲜出炉的……”
“翠玉养人，快来看看呀！”
“琉璃盏咯！”
“……”
个个都跟年底清仓大甩卖似的，也不知道叫卖的和表演的谁声音更大。
顾临渊任由她拉着，在人群中穿梭，偶有小贩凑到跟前都被他一一冷眼劝退。
热闹或是冷寂，与他而言都没有多大关系，在哪待着都是一样的。
不过很好奇一向喜欢热闹的姜璃却一直躲着走。
“师尊要买吃的么？”
见人终于停下脚步，身后是散发甜腻香味的糯米糕，他动了动被她牵住的手腕，专门提醒道。
姜璃扭头，看见几盒米白糯叽叽的吃食，眉心微不可察皱了一下，转眼看向他笑道:“人太多啦，还是算了吧。”
见顾临渊视线落在糯米糕上面，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改口道:“买一些罢，馋得紧。”
两人正选着糯米糕样式，人群中忽的爆发一声大喊。
“恭迎神女——”
男女老少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犹如信徒虔诚追随自己的佛。
花斗节的时候会有花车载着神女游街，福临万家，新的一年会富瑞呈祥。
花轿内里只设独座，四面挂了桃红色蚕丝帘，四角吊着月白穗子。
十六位精壮匀称男子共抬，行的稳妥，纱帘微动，依稀可见当中端坐的神女，朦胧中容貌甚佳。
众人自动退到两边，低头。
偶有清风拂落桃花，飘散着，漾开了挡人视线的纱帘，那张脸陡然映在姜璃眼底。
天资绝色，肤白若雪。
这人居然是……
师姐！？
043 桃花境（六）
姜璃转头望向顾临渊，他面色凝重，似乎看到眼前这一幕也很是诧异。
对上视线，黑眸微动，薄唇微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场富有仪式感的拜礼已经结束，众人纷纷起身靠近花轿，也还隔了半步距离，沾沾喜气。
下一秒，身旁刚还挨着的人突然窜进去，直往花轿冲去。
她松手瞬间，顾临渊反手去捉，两人之间早已隔了好几个人。
“阿璃！”
他听见有人叫了声。
混乱中，一白衣女子抓住姜璃手臂，扭头朝他望时，看清了她面容。
这女子与花轿上那位除了没有眉心的钿花，并无二致。
又起一阵风，纱帘完全大开，轿上坐着的，其实是个人偶。
“师姐?”
他听见姜璃这么叫她。
身侧很快又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为她们开路钻出了人群，顾临渊提步跟了上去。
几人到了一处空宅，方才出现的正是楚宜和白无厌。
姜璃：“你们怎么在这？”
楚宜：“你们也困在这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两方皆是一愣。
空气停滞了片刻，对上楚宜疑惑的目光，顾临渊提剑默默站在姜璃侧后方。
“啪”一声合扇声，白无厌站出来解释道：“遇到了些麻烦，此地诡变多异，不宜久留。”
之前没能看见，白无厌身上白色衣袍染了些灰，脖颈处隐约挂着伤痕。
木门外是满是敬意的崇声，楚宜听着心颤，握紧了姜璃的手，低声道：“先出去吧。”
桃花境的出口，楚宜他们早先踩好了点。
北面最老的桃树下面有个洞，十步便可走出去。
“姜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呼唤，几人停下脚步，温声望去，是个衣着干练的年轻女人。
白无厌和楚宜对视一眼，立刻警惕起来，顾临渊倒一直是神色淡淡的模样，目光紧紧落在姜璃身上。
“玖娘。”姜璃拍拍楚宜的手示意她放松，笑着迎上去。
周遭的敌意很是明显，女人视若无睹，也丝毫不在意他们将她视作敌人。
依旧温柔笑道：“今日花斗节，姜姑娘不玩玩再走吗?”
觉察到陌生感，姜璃朝两人解释道：“这是玖娘，是镇上最心灵手巧的姑娘。”
说着女人朝他们微微颔首，嘴角始终挂着抹笑容，一副无害模样。
听声音，楚宜觉着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姜璃程式化似地回道：“近日多谢大家的热情款待，我找到了走散的阿姐，贪玩这么久，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顾临渊的眸光不经意闪了一下，转向玖娘，只片刻便收回。
“姜姑娘客气。”
随意搭了几句，玖娘便没再多留他们，也不好奇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是谁，送他们出去。
“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与世隔绝，不争不抢，还希望出去了之后不要告诉旁人这里的情况。”
这次是对着其他人说的，坦诚又真诚。
楚宜顿了一瞬，礼貌应下。
洞口连着城外，出去走两步便开了法阵顺利到了宣莲镇之前住的客栈。
还真如世外桃源一般，出来便寻不着那处出口。
脚刚落地，突然“噗”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白影朝地面坠去，白无厌眼疾手快将人搂住，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她露出来的部位。
“师姐！”
看着白无厌怀里面色苍白，无比虚弱的少女，姜璃不由惊呼出声。
“师姐怎么了？”
白无厌没有多说，抱起人就往床榻走，喂下灵丹，才沉声开口：
“昨日她被人施了高阶傀术，为了挣脱体内的丝线已经耗尽了几乎所有灵力。”
而后有意似地告诉顾临渊，“幸得昨日有位仙友解了控制我的法术，我们才逃了出来，然后就遇上了你们。”
这话是带了几分试探的，那晚破咒的手法确实与顾临渊有些相似，不过也只是猜测。
见顾临渊神色淡然，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姜璃蹲在床边，神色焦急。
灵丹服下，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好转，白无厌想搭脉看看情况，又不能触碰。
最后只得不停输送灵力，他其实刚冲破限制，体内也虚空不少。
日头往西边斜了不少，直到黄昏，楚宜渐渐转醒。
她捏了捏肩头，撑着起身半靠在床边，细微的响动让床边枕着的姜璃也回神。
“师姐，你醒啦！”
楚宜动了动唇，刚要回应，外面就有人推门而入。
白无厌一手捏着纸糖包，一手端着碗药。
顾临渊跟在后面，手里端着餐盘。
他们都是修仙的，早已辟谷，唯有嘴馋的人才会去吃俗间的东西，所以端给谁的心知肚明。
“醒了？把药喝了?”
白无厌嘴角重新挂上了笑，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白瓷碗里黑糊糊的，散发着苦涩之气，比她去密林遇见的妖兽还要恐怖。
“特地找的补灵气的药材熬的。”
楚宜满脸写着抗拒，瞥见床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姜璃，吞咽了两下，接过一口闷。
刚喝完手里药碗被抢走，纸包塞进手心。
楚宜压下不适，看了眼纸包内的东西，问，“糖?”
白无厌笑着点点头，对自己贴心的行为相当感动，这可是他排了很久才买到的城中最出名的糖丸。
谁知下一秒笑便僵在了脸上。
纸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他怀里，惨遭嫌弃。
楚宜冷淡道：“不必了，多谢。”
冰冷的语调拒人于千里之外，转头对着自家师妹又是另一副态度。
白无厌收起落寞，重新扬笑对姜璃道：“小师姐要吃糖吗？这个很甜的！”
如今已是同门，这么叫也不算有问题，就是听着怪怪的。
清玄宗小少主喜甜食，不然顾临渊也不会端那么多吃食上来，抓准了这点，白无厌认为她一定会给面子。
“好呀！”姜璃眉眼带笑，伸手拿出纸袋里的糖，糖丸晶莹剔透，如夜明珠一般漂亮。
“多谢。”
楚宜微有诧异，还未等她多说，突然一道寒光晃进眸底，大惊失色。
“顾临渊你干什么！”
颈侧一阵冰凉，一直站在身后当背景板的顾临渊突然拔剑指着“姜璃”。
手里糖袋忽然拿不稳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白无厌愣神道：“顾兄你……她是你师尊。”
“她不是。”
阴冷的嗓音响起，透着几分不耐。
044 桃花境（七）
白无厌知道他一直不甘屈尊人下，可小少主待他不薄，再怎么样也不该起杀心啊！
何况人家护犊子的师姐还在这呢。
姜璃顶着寒剑缓缓起身，转向他，桃花眼依旧弯弯的，“你做什么？”
视线移向锋利的剑刃，骤然冷漠道：“是要杀师叛祖吗？”
话音未落，一抹鲜红滑落。
顾临渊黑眸低垂，唇线绷紧，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了。
“她在哪？”
空气陡然停滞，冷气压弥漫，近乎窒息。
白无厌笑呵呵试图劝架，“有话好好说嘛！”话说一半被冷眼瞪得闭了嘴。
求救似地望向楚宜，谁知她也极为冷静，虚弱地咳了两声，“你是谁？”
白无厌：“?”
这一个个都怎么了啊！
夏初，小镇不比山上，暖流攀这窗棂钻进来，呜呀呜呀的敲动人心。
“姜璃”却感觉到丝丝凉意，软声道：“我是姜……啊——”
话没说完，巨大的撕裂声响起，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顾临渊俯视跪坐在脚边的那人，手里的剑滴着血，依旧指向她。
“别顶着这张脸说话。”
紧接着残忍近乎病态地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看着熟悉面容突然变得血肉模糊，各成一处，白无厌头皮发麻，下意识挡在楚宜前面。
哭喊声凄惨，两人谁都没想到顾临渊会下手这么狠，堪比九荒里不悲不喜阴戾残暴的魔尊。
思来想去还是把此归结为太在意他师尊这个理由好些。
也不知平日小少主如何受得住的。
“她在哪？”
顾临渊不知疲倦地问。
地上那人突然发了疯似的狂笑，血水从嘴里不停冒出来，满目殷红。
“……想寻她?”
说到一半又发出渗人的惨笑，破罐子破摔道：“今日三月初九，应该已经化为一滩血水了吧哈哈！”
“呃……”
剑柄被迫往后一推，女人撞在剑刃没了气，地上多了一根枯烂的桃木枝。
黑眸毫无生气地扫了一眼，瞬间消失在原地。
床上的楚宜着急爬下来，脚刚落地脱力便双膝跪地，体内真气乱窜，苍白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快救阿璃……”
“你别乱动。”白无厌两头担心，眼下还是确保楚宜安全比较好。
夜幕降临，城北十里。
天光昏暗，积聚的乌云汇聚在天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男人周身全是一团黑气笼罩，空气之中是漂浮的黑气恶鬼，到处乱窜，每到一处，便是透骨的寒。
四处找寻入口，无果。
白发男子睫羽半垂，里面透着深深的寒意。
耳边又响起那日听过的童谣，咿呀咿呀的，在脑中甚是烦躁。
——
阳光从小窗子里透进，洒在细腻的肌肤上，小绒毛都透着暖意，很想让人摸一摸。
睫羽微颤，缓缓睁开眼，琉璃色的瞳眸定了好一阵才回神。
姜璃醒了，躺在不知什么地方。
这房里东西不多，像临时收拾出来关人的。
就知道昨晚系统突然要她兑换什么技能，肯定没好事。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奈叹口气，她卷了被子从内侧滚到床沿边，脑袋恹恹地吊着。
头疼。
再睁眼，眸底是张倒挂的白脸，眉头微挑，正朝她笑。
窝草！(绿色植物)
她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立马贴床内侧最远的那个角落，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方才一直没发现，床边不知何时蹲着个人！
不对，蹲着个怪物！
那人身形修长着绛紫袍，脑袋顶着两只黑色的角，眼眶猩红，脸又是惨白，唇角挂着邪邪的笑。
姜璃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确定不是刚吃了小孩过来的?
“你怕我？”
那人笑容和煦，声音也是温温和和的，起身走开找了处椅子坐下。
二郎腿一翘，气派足得很。
姜璃此时心里跟敲锣打鼓一样闷地雷响，手下意识摸到腰间，却是空荡荡的。
“在找这个么？”
她抬眸望去，凌云鞭挂在那人白骨似的指缝里，鞭柄上吊着的银花随着晃动发出“哗哗”的响声。
“你谁？”姜璃脑子一热直接问。
像头回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玄衍愣怔一下：“你不认识本殿?”
姜璃懒得废话，早跟系统在脑中积分兑换奖励把人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九荒是妖魔丛生之地，共有九个魔王分领地统治，纷争不断，能力最强的会当上魔尊，
玄衍，如今魔尊郯墨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小殿下。
性子乖戾，阴晴不定。说白了也是个从小娇生惯养、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没别的爱好，喜欢收集一切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蝴蝶骨、骨头链、好看的眼珠子等。
听完系统的介绍，姜璃心里唏嘘不已，那这人岂不是顾临渊的堂哥或是堂弟?
“你在想什么?”
那边又传来催命般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为何总是走神?”
不愧是一家人，都没耐心。
姜璃冷静许多，淡定收拾好走下床，回道：“没想什么。”
“撒谎。”玄衍斩钉截铁道。
姜璃：……
大哥你没看出来劳资不想跟你讲话吗？
她看向玄衍手中把玩的小鞭子，怕他一下子高兴给碾碎了。
“殿下，可否将凌云鞭还我?”
姜璃大概离他三步远，手心伸到他面前，像要糖吃的孩童。
她敢这么直接说话，也是因为系统提到的，玄衍不会留无用的人超过一刻。
她现在还有气儿站着说话，说明对他还有价值。
玄衍抿唇温柔笑了一下，哄骗道：“好呀，你把那对琉璃珠子剜给我，好不好?”
果然。
姜璃背脊一凉，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略显惊恐的眼眸。
达咩！
“那我不要了。”
她放弃交易，坐回床边考虑别的逃出去的法子。
玄衍也不恼，面上依旧挂着笑。
窗外鸟雀突然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凭空增添几分热闹，随即消失不见。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两人皆是一愣，朝门口看去。
“姜姑娘。”
进来的正是那位玖娘，换了身华丽的衣裙，显得高贵冷艳。
早知道桃花境的人有问题，也知道玖娘不只是简单的酿酒姑娘，就是没想到这么牛。
045 桃花境（八）
姜璃站起身，默默躲到了玄衍后面。
也不知道他俩谁更厉害。
玖娘这才将目光移向了她旁边的男人，面露疑惑。
“这位尊者有何贵干？”
玄衍任由她躲在身后，像告诉别人自己已经吃饭了那般轻松，“来取样东西。”
“何物?”
“上古仙器，碎羽。”
空气陡然停滞，玖娘轻笑了声说没有。
原来玖娘不是普通人，而碎羽在玖娘身上。
姜璃视线二人之间流连，看来跑之前得想个法子把东西搞到手。
她不是女主，不会有一堆护花使者来救，想活命只得靠自己。
“我非要呢？”
大魔王即将发脾气的前兆，姜璃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对面的人也不慌，“那要看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显然她已经知道面前是魔族少主玄衍，而她有丝毫不慌的底气。
“这屋子瞧着普通，修为低的人会被封印全部灵力，修为高深的至少也封个七八成。”
姜璃注意到玄衍身后的手试探性地凝聚灵力，却并无反应。
她也无法催动灵力。
玖娘不想招惹魔界的人，温声道：“殿下恕罪，没事的话可以离开了，但她必须留下。”
姜璃心中警铃大作，玄衍或许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走近攀着他，低声道：“救我出去，东西就给你。”
等出去有清玄宗撑腰，还怕他?
颈间痒痒的，玄衍余光扫了她一眼。
她的眸子纯澈无杂，带了灵魂，似要将人吸进去。
想要。
玄衍毫不犹豫应下。
“姜姑娘。”玖娘对姜璃温柔笑笑，示意她过去。
目光急切，赤裸裸地揣摩两人之间的关系。
姜璃一掐大腿，她低头酝酿了一会儿，再抬头眼睫就挂上了豆大的泪珠。
拽住玄衍半角袖袍，开始飙戏：“我倾慕你许久，怎么可以抛下我独自离开呢？”
玄衍背对着玖娘，眸底映照着蒙上水雾的琉璃珠，他承认，这般的更让他血脉汹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原来她喜欢孟浪直接的。
“别走，不要留我一人……”
玄衍扬唇：“好，我不走。”
啥?
不该表演深情一场然后跟玖娘要人，霸气地说：今天不管怎样也要带她走?
等等！好像是她表达不太对。
后边的玖娘愣住，面上嫌恶快要掩不住，“他与你……”
姜璃双目通红，不忘抢话道：“如你所见。”
空气突然默了一瞬，两方对峙不下。
良久，玖娘漂亮面容有所崩裂，低眸间，似是触景生情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眼尾挤出几缕岁月的沧桑。
蓦地，姜璃感觉自己身子不受控的朝她奔去，下一秒，右臂便被紧紧攥在玖娘手里。
玖娘如同蛇杏子一般在她耳边吐息：“想活下来吗？”
姜璃僵硬地点点头。
“你很爱他?”
她继续点头。
“杀了他，我就让你活下来。”
姜璃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笑意盈盈的男人，余光瞥见玖娘早已扭曲的嘴脸。
为啥遇到的每个角色都带点疯病。
手里不知何时塞了把匕首，耳边声音幽幽道：“这上面淬了上千种毒物的血，杀薄情郎最合适。”
“杀了他就能让我活?”
那边玄衍面上始终扬着浅浅微笑，目光紧紧锁着那双琉璃珠。
“是，不过……”
话音未落，浅青色身影忽然闪过，闷哼声伴随血肉撕裂声响起。
男人轰然跪地，手心捂住的腰腹一片湿濡。
他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你……”
动作快得惊人，玖娘顿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你不是爱他么?”
仿佛之前说那番甜言蜜语的不是她。
匕首“哐当”一声坠地，寒光刺眼，姜璃睫羽微颤，淡淡道：
“我更爱我自己。”
她用力咬了下唇瓣，极力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走吧，不是还有别的事?忙完记得放我走。”
第一次捅人有些生疏。
玖娘扫了眼她身后躺着的人，满意扬唇，“与聪明人共事就是轻松。”
一场细雨急急扫过，空气中飘散淡淡的泥土清香，桃花瓣上挂了晶莹的雨露，晨阳投射出五彩的光芒。
雨晴初霁，属福兆。
如她所料，桃花境里的每一个都有问题，姜璃换好同样精致华丽的服饰立于高台上。
望着眼前竖的一根根木头桩子，心里一阵无语。
原来都不是人。
有些木桩削得歪七扭八，一看就是粗制滥造，未达到出厂标准的。
身侧人袖袍一挥，这些木头脸化成了人形，玖娘笑靥如花，温柔道：“等下就可以上轿了。”
不知怎的，姜璃能从中听出一丝喜悦迫切的意味，就好像着急要去见什么人。
“他们都是你造的?”
玖娘喜极而泣，忽然拉她手腕，放远视线，柔和的眉眼迎上那抹阳光。
“你看，这些都是我用灵力造的，一草一木，一屋一舍，精心设计的世外桃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
手腕处力道不轻，姜璃疼得皱眉。
“世上并没有桃花源，何必活在虚幻里。”
她只是随口一说，不知戳到了玖娘哪处痛处，原本温柔的脸变的冷漠。
冰冷的指尖划过她脸颊，略显遗憾道：“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就像你如今的容貌，过个几年就会枯黄，到那时，就不讨喜了……”
姜璃僵硬的姿势一顿，抿唇不语。
觉察到她微妙的变化，玖娘捏了下她后颈以作安抚，“放心，你这么聪明，我可舍不得杀掉，要知道，以前可没人能从我手下活过。”
姜璃心里一排呵呵。
或许是她过于冷静，女人面上闪过一丝疑云，“你不会等着人来救吧，我亲自送他们走的，那只桃枝扮演得不错。”
远处青山连绵，姜璃脸色有些苍白，无奈笑笑：“我没那么重要。”
配角而已，又没有主角光环。
“一愿鸾凤和鸣，比翼双飞。”
“二愿长相厮守，连枝共冢。”
场下众人突然高呼，玖娘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耐心纠正，“要有感情一点，语气再欢快一点。”
“一愿……”
像是在提前排练，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在一起，重复多遍，悉数灌进姜璃耳朵，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沉。
陪站好一阵，终于能在轿子里坐着喘口气。
姜璃闭了闭眼，感受体内不可忽视的变化，睁开，重重呼了口气。
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良久，轿子轻轻一搁，落地。
一位老妇搀着她下轿，走进了一处地穴。
映入眼帘的是块发浅绿色光的石头，水不停从里面冒出来，顺着沟渠环绕着石棺，周遭皆是寒气。
前面石碑上的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绥阳柳家公柳衔之位。
姜璃：……
脑中忽然响起无比熟悉的一句话：
欢迎来到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