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轰动报道
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交管部门忙着“大整交”，忙着处理重卡闯关致人死亡的后续事项，忙着押解嫌疑人回市区，够折腾的了……
林宛白搭车回了电视台，忙着写稿，忙着处理视频，忙着给领导解释撞毁的陆巡……
卓峰则厚着脸皮，上了关队长的车，一直等到了凌晨，终于等到了消息，这个闯关的重卡司机，竟然是个在逃犯，这才满意地回了报社，和行动小组们，江编辑、梁编辑讨论起稿件的细节问题。
“卓峰，这次拦截简直是太漂亮了，也太危险刺激了，编辑部决定这次报道要重点报道你的拦截过程……”江编辑有些激动地说。
“这……”听到后，卓峰内心自豪极了，自己有些冲动的拦截行动，总算是得到了认同，可同时也有点迟疑，这么搞，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高调了？
“没有那么多这个，那个的，好事就是要多宣传、多报道，这才是宣传正能量的方法。”江编辑反驳道，“更何况，自己家的报纸宣传报道自己家的记者，有什么不对？”
“就这么办！”旁边的梁主任一锤定音，“你们再敲定下细节……报道要客观公正，别出了什么漏子。”
折腾来折腾去，就折腾到了凌晨2点钟，一直等到稿子签了大样，送了出版社，卓峰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篇《重卡闯关我报记者奉命拦截》的报道出现在了青城日报社头版头条，硕大的文字配上惨烈的闯卡照片，无不显示着事故的惨烈，内版的报道中，详细描述了卓峰紧张刺激拦截的经过，还有最后截停重卡的危险之举，配上被压成了“铁片”的陆巡照片，无不令读过的读者惊骇之极。
“就昨天的事儿啊，我昨天还路过那边呢……”
“太惨烈了，这重卡司机到底发了什么疯？噢，原来是个在逃犯。”
“好惨烈，这记者真是有担当，如果没有拦截成功，撞了化工厂，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整个青城日报社，甚至整个青城市，几十万日报读者，几乎都在谈论着这件事，谈论着这位敢于担当、勇敢无畏的记者，而正主儿，却静音了手机正在被窝里面呼呼大睡。
日上三竿，卓峰才从被窝里探出了头，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只见手机上，赫然出现了几十个未接电话。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卓峰疑惑着，忐忑着，点开未接。
噢，闫杰这小子打了三个，同学马军打了一个，啊，老妈竟然也打了五个，还有个不知名的未接电话，也打了2次，天大地大老妈为大，先给老妈回了再说。
这边刚刚拨出去，老妈那边就通了，“卓卓，你怎么不接电话，连我电话也不接了啊?知不知道都要急死我了啊！你昨天干啥去了啊？开个车就不知道姓啥了？去拦截什么重卡，多危险，我看你是看电影看多了，脑子进水了，以后别再干这个傻事儿了。”
卓峰的老妈是个中学老师，教了几十年的语文，桃李满天下，教训起卓峰来那话就像机关枪一样，一通下去，噼里啪啦没个完，卓峰哪里招架得了，习惯性就投降了，电话里满满答应，再三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工作，安安稳稳学习，争取工作更上一层楼，生活告别单身狗，这才结束对话，长出了一口气。
挂断了让人心惊胆战的老妈电话，知道了昨日的重卡闯关事件已经弄得满城风雨，连远在县城的老妈都知道了，卓峰顺手拨通了闫杰电话，刚刚心情太过紧张，还是给哥们儿侃会儿比较轻松。
“卓峰，起来了没？快看报纸，咱们的报纸，头版大图，内版头条！兄弟我昨天那趟真没白去，给我署的第三个名儿。”闫杰激动地说，“兄弟，我看你是彻底出名了，你看内版那报道，你看网上那留言……”
虽然和老妈通了电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闫杰的再三强调，卓峰还是免不了再次激动起来，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就出门找报纸去了。
要知道每一天的头版新闻，都是千挑万选，不知道PK掉了多少稿件，是一天中最重要的稿件，代表了昨日最重大的新闻。能上头版，足见稿件的分量之重，影响之大。
这个点，路边的早餐摊子早就收了，卓峰干脆买了个面包啃着就跑报社来了，大早晨的报社里面还比较冷清，前台张建正在分发今天的报纸，卓峰顺手把社会部的报纸拿了，捎带上了楼。
打开报纸一看，头版大图，赫然就是佳绩拍摄的第一现场大图，题目为《重卡闯关我报记者奉命拦截》，图片一如既往的触目惊心，正文则在黄金版位：内版A3大头条，是张娜组的稿子，足足有1500多字，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的很清楚，图片一部分是收费站的图，更多的是卓峰在第二现场拍的图，这让卓峰颇为得意：不仅咱人长脸了，咱这手机图也露脸了！
放了这么个大卫星，卓峰心里挺得瑟，放下报纸，边啃着面包，喝着水，边开始上网浏览新闻，看看网上对这次事故的反响，这次事故，网上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微博、微信留言评论足足有数千条，网友则来自全国各地，评语也是五花八门。
“好惨的车祸，这记者真是命大。”理性派。
“不知道这记者多大，真想见见他，求微信。”花痴派。
“哇，好帅的重卡，我也要买一辆。”车迷派。
“这收费站早就应该拆了，每次过都收费，让我说，撞的好！”屁股决定脑袋派。
网络就像是一张面具，人人躲在后面，很多在现实中想说不敢说的话语，在网络上却可以畅所欲言，所以网友们的讨论、留言非常具有观赏性。
卓峰就这么一边看，一边心里点评、得瑟着，不知不觉几十分钟就过去了。
这时候，闫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见面就神神叨叨地喊道：“哎，哎，卓峰，你看这是怎么回事？都市报也去现场了？”
随后，闫杰就把手里的都市报翻到了A6版，指着头条新闻说：“你看，同样的关于重卡闯关的新闻，这个图，不是你发在微信群里的么？怎么跑都市报上面去了？”
“是一样的图？他们没去现场啊？我和佳绩一直没看到啊！”卓峰惊讶道。
“肯定是一样的，你看，我放大了你看。”闫杰指着手机说。
卓峰放大了图片，仔细对比了一下，就肯定了闫杰的判断，毕竟新闻学院那几年不是白混的，摄影与摄像是基本的吃饭手艺了，从光线和角度就能判断出确实是同一张图片；至于报道的文字，则只有寥寥不多的一些，新闻来源也是模棱两可的据介绍、据了解之类，远没有卓峰描写的形象、具体。
图片，肯定是微信群里的人泄漏的！文字，则无从考证了。
再低头细看，竟然是老熟人赵志广，老油条就是路子多。估计是昨天来不及去重卡闯关的现场，就想方设法从其他途径搞到了图片还有文字。
那么，“到底是谁吃里爬外？暗地里偷图片给赵志广呢？”
正在YY中的卓峰，听闻到这事儿，简直就像吃了一只苍蝇那么难受，心情很是不爽，这不是吃里爬外么？这么一搞，自己的独家新闻就变成了两家的新闻，新闻价值一下子降低了不少不说，还被人莫名其妙地揩了油。
莫非是张娜？她跑时政线，经常和其他媒体接触，关系盘根错节的，指不定就做了顺水人情。可不过呢，老记者了，应该不会这么不注意吧。
难道是新记者？新记者也就佳绩、闫杰和王泽端了，佳绩肯定不可能，人家要是给肯定给自己拍的啊，质量好还没人知道；闫杰应该也不是，他一个富二代，用得着演贼喊捉贼这么一出戏？王泽端，应该也不会吧，一批入职的，关系一直不赖啊。
想来想去，卓峰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索性也不去想了，告诉编辑？开玩笑，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到时候上面认真起来，一调查自己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这事儿就这么了结，卓峰心里也是不痛快，毕竟是自己发到群里的图。
“嘿，麻麻的，肯定是有人吃里爬外，送了人情，就是苦了咱们，蹲了一晚上，让都市报占了便宜！”卓峰发着牢骚。
“哎，我先说明啊，肯定不是我，我就一吃瓜看戏的。”闫杰笑嘻嘻的，拨出一根烟，递给卓峰。
“真不是你？我怎么感觉，这种不地道的事儿，也只有你这个流氓干得出来啊？。”
“怎么会呢，我看这贱劲儿像你。”
“麻麻的，早晚把这事儿挖出来，至少也得搞顿饭吃，出出这口恶气！”
“对，对，到时候我就负责点餐，什么鲍鱼、海参、美国大龙虾都点上……”
俗话说，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俩人一起走向吸烟室，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着调地来回调侃。
卓峰本就不是小气的人，发了会儿牢骚，心中的不快已经去了大半，问闫杰以后有啥打算，闫杰翻着白眼说，比才华不如卓才子，比美貌不如王帅哥，只能比老子啃老，先在报社混着，等老子退休后自己上岗接班；又调侃到张大美女，说昨天采访又被晚报一个记者缠上了，还送回了报社，张建亲眼看到的，接着又说王泽端这小子最近不正常了，经常性傻笑，神神秘秘聊天，估计是看上谁家闺女了，还有社区组的苏小妹、朱秀芳等等……
闫杰是报社的百事通，东家长西家短，一会儿就把相熟人的底儿，侃了个底朝天，卓峰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回上一句，不知不觉一根烟就吸完了。
也就在这时，卓峰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卓峰低头一看，这不就是早晨打了两次我没接的电话么，这都打第三次了，好执着。
第十六章 报社表彰
“喂，您好，您哪位？”卓峰整了整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哎，我说卓大记者，出名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刚一接通，一个俏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卓峰心里就是咯噔的一下，怕啥来啥，这林宛白莫不是来讨债的？昨晚撞毁的那辆陆巡，到现在可一直没个说法呢可这林宛白怎么搞到的自己的电话呢？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回道。
“哪儿的话啊，我又不知道是您老的电话，要是知道，一准儿回过去了。”
林宛白翻了一个白眼，盯着眼前的报纸，用那葱白的指头一点一点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回道：“这下你可出名了，不过这拦截重卡我也有份啊，这新闻里面怎么就没提啊？”
你有份？你有什么份儿？就是有份儿，新闻报道也得多写自己家的记者啊，对于日报社来说，您可就是外人了啊。可这话儿怎么能给“债主”说呢，卓峰只能压到心里去，嘿嘿回道。
“啊，这个啊，这个可以能是编辑疏忽了吧，嘿嘿，嘿嘿。”
“我看是你一个字儿没写吧！”林宛白一针见血。
“哪儿能啊，我写的可真不少，只不过被编辑都删了。”卓峰口不对心地说，暗道，陆巡是你家的，的确写的不少，也删的不少。
和这个臭流氓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好来，林宛白合上报纸，直接说明了来意，“我们台今天打算做个报道，你们拍的那个现场照片真不错，能搞过来不？”
岂止是不错啊，那可是佳绩顶着寒风，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来的，据说撞岗亭的时候差点把他人都震下来，如今新闻已经见报，找个类似的照片，给兄弟单位，应该不是问题，又没啥利益纠葛。
“没问题，包我身上，对了，那辆陆巡有处理结果了么？”
“问你们单位领导就知道了……”
问领导？这大早晨的，领导值了半天夜班，还在家里休息呢，傻子都知道，万不可以这个时候去触霉头，林宛白这回答就是相当于没有答，弄得卓峰相当无语，也只能等下午见了编辑问问口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卓峰的脑子里都是陆巡的事儿，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应付林宛白，三下两下糊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气的林宛白在另一头直哼哼。
卓峰刚挂了电话，旁边的闫杰就过来煽风点火。
“哇，你个贱人，啥时候勾搭上的？电视台的啊，长得怎么样？”
对付这个老流氓，卓峰早已经谙熟于心，回道：“滚一边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哪天拦截的时候一起去的。”
这闫杰一听，更来劲了，“拦截？这么说，你俩都在拦截重卡的那辆车上？共赴黄泉没成功，反而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交代，到什么地步了？”
听着闫杰越说越没谱，卓峰只好用出杀手锏。
“板面，中午我请客。”
“加两个蛋。”
“成交！”
接下来整个上午还有中午，卓峰周围换了一拨又一拨人，跑时政的张娜，李莉，跑社会的胖子张、牙签赵，摄影的佳绩、老崔，甚至深度报道组的高岗，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就给卓峰寒暄几句，赞上几口，直弄得卓峰心烦怒放，士气高涨，以至于后期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太高调了，高处不胜寒啊，心脏受不了了都。结果，就导致下午差点一口气没出来，心脏病发，直接憋死。
下午2点钟，，由记者部主任贾振光主持，全体记者参与的选题会上，当场宣布了3件事：
第一件，“重卡闯关”系列新闻报道被评为了本周新闻之星，候选本月新闻之星，
第二件，表扬卓峰在“重卡闯关”新闻中的表现，既有新闻意识，又肯担当顾全大局，得到了交管部门的一致好评。
第三件，给予卓峰1500元现金奖励。
件件好事，件件大事，卓峰瞬间成了报社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身上笼罩了数层光环，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些目光有欣赏、有嫉妒、有怀疑、还有敬佩，让卓峰压力倍增，刚刚复又升起的惊喜、骄傲、自得，慢慢地滑落了下去，沉到了内心深处。
骄傲自得要不得啊，自己现如今还是个白板记者啊！，在座的记者们，不乏二级，甚至三级记者，哪个资历不比自己老？哪个没做过几篇惊天动地的大稿件？路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口口吃，自己这个新人，要想往上爬，混个出人头地，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有了平常心，卓峰也就有了行动力，散了会就跑到热线室开始坐班，等待新的新闻线索。
昨日新闻今日毕，来日新闻正在追。
“重卡闯关”的新闻，今日已经变成了旧闻，今日的热点新闻，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读者们遗弃到记忆的深处，唯有不断地采访、报道更多、更好的新闻，才能保持、吸引读者订阅报纸，而记者就是维持这一体系的关键，就是这么个永远在路上的角色。
热线室接线员是李婷，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脸上会露出2个浅浅的酒窝，说话软软的而且极富耐心，看到卓峰来到热线室，她笑了一下说道：“哈，卓峰，我给你派的2个线索不赖吧，都上了头版头条了，改天要好好请请我啊。”
卓峰知道她说的是“黄碟事件”和“重卡闯关”这2条新闻线索，也知道她是在打趣，但不论人家采访中有没有出力，毕竟线索是李婷派的，该感谢还是要感谢，该谦虚也要谦虚。
“谢谢李姐，改天有空了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今天有什么好线索没？”
“先来后到啊，你还得等会儿才有。”
“唔。”
报社的热线资源，是非常珍贵的，报纸每天的报道中，一半以上的社会新闻都来自于此，也可以这么说，谁掌控了热线，谁就掌控了新闻，所以报社记者们对于热线的争夺也是比较激烈，但总体来说，奉行先来后到的原则。
卓峰刚刚排上位置，自然比较靠后，眼看着一条条新闻线索被派了出去，重大而有难度的给了深度报道组，社区发生的鸡毛蒜皮，给了社区组，自己所在的机动组来了3个车祸，一个派给了胖子张鹏，一个给了牙签赵，还有个给了闫杰，卓峰也懒得争抢，一边联系关队长，看看昨天的事情有啥变动没，一边和江编辑沟通，看今天还有没有必要继续追踪报道。
正在这时候，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第十七章有人跳楼
“喂，是青城日报社吗？这里有人要跳楼。”一接通，一个有粗犷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就传了过来。
“噢，您慢点说，具体在哪里？”李姐耐心问道。
“在开发区银龙大厦，有一个人爬到楼上去了，下面好多人看热闹呢，快过来看看吧，一定要过来看看啊。”那声音有些急切。
“好的，谢谢，我们过去看看，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您电话多少？”李姐仔细问道。
详细记录了报料人的姓名、电话后，李姐挂掉了电话，扭头喊道：“卓峰，有个线索，开发区有人跳楼，你去不去？不去给别人了啊？”
“我去，我去啊。”卓峰连忙应道，开玩笑，有线索不去，这个月是不想完成任务了？报社要求每个月30个稿子，自己这个月满打满算才十多个，这都中旬了，再不冲刺一把，怎么完成任务？
14：25分，崔先生，开发区银龙大厦，电话：1335987XXXX，记下线索的主要信息，卓峰一溜烟就跑到摄影部喊人，这次佳绩没在，老摄影记者杨发通正在修图。
杨发通30多岁，是个老记者了，身材微微发福，头发有些秃顶，圆脸圆眼，说话十分和气，听说开发区有人跳楼，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活儿，拎起摄影包就跟卓峰出了门。
突发新闻，要的就是要快，开发区距离报社比较远，俩人出门打了一辆车就往现场赶去。
说是开发区，但如今发展的比市区也不逞多让，高楼林立，水系环绕，建好了数个市政公园，各大医疗机构、教育机构纷纷设立分院来抢夺资源，可以说，这是一片青城市开发的热土，而银龙大厦就是开发区的地标之一。
距离现场还有一两公里，银龙大厦的塔尖已经清晰可见的时候，道路就开始发堵，卓峰和杨发通立刻下了车，小步跑向事发现场，还没跑两步，突然路边就窜出个同行来，只见这哥们身高八尺，黑发铁面棒球帽，2只黑白分明的眼珠中，掩饰不住的笑意，左挎相机，右带便携式录像机。
“老杨，你也来了啊？”只见这汉子健步如飞，贴到了杨发通身边，原来是熟人。
“啊，张超，你又来了？我就猜你会来，听说你刚买了辆车，专车专用了啊。”老杨和这人挺熟。
“再好的车，遇到堵车也开不过来啊，我扔那边了。”张超接道。
一起跑了几百米，杨发通一引荐，卓峰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职业报料人”张超。
众所周知，但凡给报社、电视台报料，只要被采纳并见诸报端，都会给予少则50元，多则几百元的爆料奖励，这就无形中培养了大批的爆料人，但真正玩大了，能依靠爆料为生的，也就张超一个人。
据说此人社会关系极为复杂，眼线遍布青城市，哪里有个风吹草动都少不了他，整天拿着相机和录像机跑现场，你没图？他给图，你没录像？他给录像，一个突发新闻可以倒卖数家媒体，总有一家会见报付款。
和张超互换了名片，眼看着就到了围观的群众身前了，卓峰就和杨发通、张超分手，兵分两路，杨发通去找角度拍片，卓峰则去采访事情的缘由。
隔着围观的人群，远远望去，事发现场位于银龙大厦西侧的一栋在建高层，这栋高层是开发区冷山集团开发的高档楼盘，占地几十亩，大大小小规划了十七八栋，临街的有四栋，其中一栋楼顶上，此刻正坐着一个民工模样的人，北风呼啸，那人的双手双腿也随之来回摆动，看得人心里直冒冷汗。
事发黄金地段，人流密集，周围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有附近居民，有过往行人，还有一群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农民工兄弟，卓峰甚至还发现了几名其他报社的记者，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媒体的了，直接堵了半条路，交警们骑着警用摩托先到了，正在疏导交通。
想采访的公安、消防还没到，更想采访的人在跳楼，卓峰在人群外寻思着，首先给报料人打了一个电话，一般来说，报料人都是现场的第一知情人，面对面采访下，保不准还会透露什么新的情况。
可是，连着拨了几次，电话始终是无人接通，最后一次还直接挂断了，这让卓峰有些小郁闷。
随后，卓峰锁定了事发现场对面的一个理发店，这家叫做“金太阳”的理发店，装修颇为时尚，临街的一侧，全部装修成了透明玻璃，一旦这边发生点什么风吹草动，无论理发店里还是店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就有数人在窗外指指点点。
正值寒冬，即将过年，此时正是理发店营业高峰期，里面全都是前来理发的人，卓峰径直走向了前台。
“您好，我是青城日报社记者，采访您点儿事，对面跳楼那事儿您知道啥时候发生的么？”
“跳楼？听说了，可还没去看，你看我这忙的，真没空啊，好像就是刚发生的，你们记者速度真快啊！”店主是个小伙子，梳着一个蓬蓬头，还染成了红色，他一边梳理着账目，一边给卓峰说，“对了，你问她们几个，她们可能知道。”
店主边说，边指向了临街那侧的几个理发台，卓峰一看，眼前就是一亮，这几个理发台正好位于临街位置，透过硕大的落地窗，对面跳楼的现场一览无余，而此刻正好有几位女性在做头发，貌似不是染色，就是营养什么的，用时肯定短不了。
说不定，就有人完整目击了跳楼的整个过程。
“您好，我是青城日报社记者，您知道对面跳楼什么时候开始的么？”
“你好，打扰一下……？”
正当卓峰逐一询问理发师的时候，一位正在理发的女生，突然抬头说道，“记者啊？我知道啥时候跳的，我还拍了图片呢？”
“什么时候？”卓峰问道。
“14：30分，你看，我微信里面的图，有时间的。”女生指着手机里微信图说道。
“14：30分？不可能吧？”卓峰楞了一下，时间不对啊。
“肯定没错啊。你看那栋楼边上的塔吊，他就是从塔吊上爬到楼顶上去的，他爬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看呢，我这张图就是他爬上去我拍的。”女生肯定地说。
“爬到楼顶就立刻拍的？”
“过了几秒吧……”
卓峰糊涂了，接到报料的时候是14：25分，但是真正跳楼的时间，很可能是14：30分，难道会有人未卜先知，提前爆料？还是，报料人和跳楼者是同一个人？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报料人始终不接电话的原因，都要跳楼寻思了，哪里还有心情接电话啊。
第十八章惊险营救
采访完，卓峰带着一头疑问离开了理发店，径直走进了人群，目标就是那群看热闹的农民工兄弟，从穿着来看他们和跳楼者差不多，保不准就知道什么情况。
“老乡，你好，我是青城日报社的记者。那个老乡为啥跳楼啊？”卓峰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
民工们一听是记者来了，眼前均是一亮，有事儿找记者啊。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望向了身后的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矮瘦身材，皮肤黝黑，胡子有好几天没刮了，一边说话一边点头哈腰：“唉呀，记者同志，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都快年底了，我们可一分钱没有拿到呢！”
“噢，钱没拿到，咱们想办法，别想不开去跳楼啊，那么高，爬着栏杆，大冬天的这么冷，万一抓不住了，出啥意外怎么办？”民工们的诉求，卓峰十分同情，劝说道。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这是被逼上梁山了啊！”瘦小中年人抽了口烟，回答说。
“那也不能跳楼啊……”
卓峰就这点好，没啥架子，几句话就和民工们说到了一起。原来，跳楼的叫张让，西光定县人，瘦小中年人自称是张让的小叔，叫崔磊，这次一共有70多个人没有拿到工钱，多的七八万，少的也有两三万，一共下来得有300多万。
正当卓峰还在人群中，了解情况的时候，一队交警骑着警用摩托呼啸着赶来了，紧接着就听到远处119、110的警笛声，“解救人员的主力来了！”卓峰精神一振，留下几张名片就直奔向那栋在建楼房。
119和110民警是解救跳楼人员的主力军，下车后立刻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型指挥中心，119由青城市消防总队队长张功胜带队，张队长身经百战，火灾、爆炸、跳楼、紧急救援哪个都少不了他，甫一下车，他略一环视之后，心中就有了定计，公安一部分负责现场的秩序维护，一部分跟着消防由自己带领，冲往楼顶，直接进行解救。
要想采访到第一手的新闻，就得在第一现场，卓峰没有多想，直接跟着张队长往楼上冲去，从第一层，沿着消防通道，直接冲往第十层，刚冲了三层，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围观的群众更加骚动起来，原来是那跳楼者，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红色条幅，迎风一抖，硕大的字样就暴露在了空气中，正是：“还我血汗钱”。
这时候，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竟然有人在下面开始起哄，
“跳啊，跳啊，不就是讨钱么，不敢跳吧？”
“假的，假的，他不敢跳！”
“真跳早就跳了，你倒是真跳一个啊！”
一阵接着一阵的起哄声从楼下传来，听的人怒火中烧、心惊又胆颤。
在这种节骨眼上，跳楼者心理素质本来就脆弱，如果再有人在下面起哄、鼓动，极有可能跳楼者会做出不智的举动，从假跳变成真跳。
看着这些起哄的人群，卓峰心里不住地暗骂，现场维持秩序的公安民警们也举起大喇叭，开始对着起哄的人群进行警告，可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总是有人在下面鼓噪。
卓峰惨兮兮地跟着健步如飞的张队长，心里止不住的烦躁，急得肾上腺激素飚升，刚想骂上几句，就被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给淹没了，太累了。
9楼了，马上就到10楼了，卓峰腿发软，实在是跑不动了，一边喘气一边从消防通道的窗户往外望去，只见楼下围观的人群黑压压一群，人群中不时还传来起哄的声音，再抬头一望，一块大红的条幅从十楼耷拉了下来，随着风来回飘荡，依稀还能听到刚刚爬到十楼的张队长的声音：“老乡，有事儿好好说，咱们先下来，。”
“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头来一分钱没拿到，实在活不下去了，干脆跳楼得了！谁说不敢跳，我这就跳。”跳楼者的话语，从窗户外面飘了过来。
“唉呀，是哪个工地没发钱，这不公安、消防都来了么，谁不给钱，咱们一起找他去，先下来再说。哎，哎，哎……别往外挪了啊！”
“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真跳了，真跳了，我不是假跳，是真的……”
“这大过年的，家里人都等着你回去，有啥事儿多商量商量，我这儿有电话，你打个电话？”
“一分钱没拿到，我哪里有脸回去？啊~我抓不住了，抓不住了，啊，啊，啊，我不想跳啊……”
一阵惨叫，当场惊呆了卓峰，这是跳楼人的惨叫！那是他抓不住了才发出的惨叫！
正当卓峰呆在当场的时候，又听到蹬蹬蹬的一阵声音，从十楼飞也似地冲下来了数名消防战士，为首的正是张队长，张队长看见卓峰呆在了窗户前，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喜，大喊道：“趴下，让我上去！”
卓峰听到喊声，刚刚扭过头来，见到狂奔而来的张队长，正纳闷趴下做什么，就见到张队长一张大手就伸到了眼前，把他的头一按，卓峰这才知道这是要给张队长当“板凳”用一下，卓峰赶紧俯下身子，张队长把腰间的绳子一把扔到身后的队员手上，一个加速就踩着卓峰的背，飞上了窗台。
“绑好绳子，我冲出去接住他！”
也就在这时候，楼上跳楼的人抓不住了，直接坠了下来，张队长探出身躯，一双大手堪堪抓住了跳楼人的大腿，2个人的身躯带着安全绳，竟直直地朝着楼下坠去，刚刚固定好的安全绳一下子就绷直了，不住地颤动，看得卓峰心里怦怦直跳。
“快抓紧安全绳，再来两个人。”
“抓紧了，能抓到东西么？”
“救命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阳刚果敢的指挥声，还有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先后从窗外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要关头，又是两名消防战士窜出了窗户，险而又险地抓住了张队长和跳楼者的身体。
“抓紧，一起往回拉。”
远远望去，几位消防队员挂在几十米高的空中，合力向上拽着一位轻生者，这种紧张而骇人的救援过程，直接把卓峰给震惊了，为了解救跳楼者的生命，消防战士们完全是依靠着本能，还有信念在冒死营救。
“啊，啊……啊”伴随着一阵阵的，从绝望到希望的喊叫声，跳楼人被消防战士们一点点从窗户外面拉了进来，是一个50多岁，双眼通红，脸色煞白，头发鸡窝一般的矮壮男子，应该就是张让。
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得，张让双腿不断地哆嗦着，站都站不稳了，嘴巴也哆哆嗦嗦地直打冷颤，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几位消防战士只好架着把他搀下楼去，这时候参与营救的公安部门也赶到了，一边走一边询问张让跳楼的原因。
“谁欠你们钱？”
“冷山集团，干了一年，真是一分钱都没拿到，累死累活的，家里都等着用钱呢，可我一个大老爷们硬是拿不回自己的钱，呜呜呜……没脸回家啊，干脆跳楼死了得了。”说到伤心处，张让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那也别跳楼啊，这不给你们解决问题来了？公安、消防，还有这么多记者都来了。”这时候，几家报社记者呼啦啦全围上来了，张队长指着记者们对张让劝说。
“唉呀，记者同志，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都快年底了，我们可一分钱没有拿到呢！”张让一听是记者来了，眼前就是一亮，每到年底，对于弱势群体，尤其是农民工欠薪问题，记者们都颇为关注，几家报社少不了报道此类问题。
“钱没拿到，咱们想办法，别想不开去跳楼啊，那么高，大冬天的这么冷，万一出啥意外怎么办？”民工们的诉求，卓峰十分同情，或许是因为“参与”了救援，卓峰一直跟在张队长身边。
就这么略一耽搁，周围的人群又围拢了过来，张队长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喊道：“都散了，都散了，记者同志们，咱们一起去售楼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第十九章 冷山集团
冷山集团开发的这个高档楼盘名叫翡翠公馆，售楼部就在十几米外，十几米高的三层钢构，装修的古香古色，大厅里一溜儿空调暖机，外面寒风刺骨，里面却温暖如春，售楼部一看消防、公安还有记者们来到这里，赶紧腾出了一个会议室。
“你们冷山集团还没来人？出这么大事儿还不来人？”参与解救的一位段姓公安民警对现场的一位售楼部负责人喊道。
这位售楼部负责人名叫孙星，西服领带加上蹭凉的皮鞋，听见公安喊话，心中暗道不好，知道是跳楼的事情找上门来了，忙接道：“马上来，早就通知了陈总，马上就到了。”
事实证明，孙星的估计没有错，没等几分钟，冷山集团的副总裁陈斌就到了，陈斌40多岁，面容白净，身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西服，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到会议室看到满屋子的公安、消防还有记者们，心里就是一沉，暗道：“今天这事儿闹得有些太大了，对公司形象影响很坏。”
不过表面上陈斌却没动声色，绝口不提跳楼之事，尽量缓和事态，一脸无辜地说道：“唉呀，各位，真是对不住啊，来的有些晚了，有些晚了。”
消防还有公安才不吃这套，张队长单刀直入说道：“陈总，今天跳楼这事儿，和你们冷山集团脱不了关系，你看段警官也在，记者朋友们也在，今天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吧。”
今天事情如果解决不了，难保明天不会再次发生跳楼事件，到时候事情就大条了。
出警的段警官也趁热打铁，一脸严肃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让你先说吧，今天就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
刚刚逃过一劫的张让，原本煞白的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过来，激动地说：“我先说，我在冷山这个翡翠公馆干了一年了，辛辛苦苦出了好几百个工，欠了我8万多工钱，要了好多次，都要不回来，我母亲生病在床，需要钱治疗，2个孩子也等着我赚钱上学……你看，我这里就有我上工的记录……我怎么就是拿不回自己的钱呢……”
张让越说越激动，眼圈又红了，最后直接从怀了掏出了一叠皱皱巴巴的纸，也不知道是自己写的，还是从哪里拿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时间，日期等等数据，几位摄影记者包括杨发通、张超直接围了上去，霹雳吧啦的一顿猛拍，会议室里面闪烁起各种大大小小的闪光灯。
陈斌这时候脸色微微一变，赶紧也围过去，顺手拿过那出工的记录，边看边说：“别激动，先消消气，你是在几号楼施工？你们包工头是谁？”
“我们一直在8号楼施工，一直跟着崔磊干。”张让回道。
“原来是崔磊，崔磊那小子呢？”陈斌追问。
“崔磊在外面，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了。”张让有些疑惑。
“给他打电话，让他进来，我给他说。”陈斌说，语气有些不善。
张让也有些纳闷，不是冷山集团欠薪么，怎么又要找崔磊？不过，疑惑归疑惑，张让还是拨通了崔磊的电话，没过几分钟，崔磊就从售楼部进了会议室。
当大家刚刚看到崔磊那矮小身材的时候，陈斌一个箭步就迈过去了，拉住崔磊的胳膊，一个侧踢正中崔磊的屁股，“原来是你这小子捣鬼！”
这崔磊瘦小身材，佝偻着腰，竟也不躲，点头哈腰地，“唉呀”“啊呀”的喊着，眼睛左右来回滚动，看着会议室满满当当一屋子人，貌似心里还有些小得意。
捣什么鬼？在座众人心里都很纳闷？就这么打起来了？
卓峰也纳闷，这一转眼，崔磊从张让小舅变身成了包工头。
张队长稍一迟疑，然后起身一把拉住陈斌，按在一边的座位上，大声呵斥着：“干什么干，挡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打起来了啊？有这精力赶紧把事情处理了。”
陈斌尤自有些气愤，拉了拉领带，对着崔磊喊道：“崔磊，你是二包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发不了工资，你不找承包商要钱，却跳楼讨薪。再说，是我们欠薪了么？你这不是找事么？”
这崔磊哈着腰苦着脸说：“陈总，大包张哥的人我找不到啊。现在，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你看我今年都垫了几千万了，这眼看着就到年底了，一分钱都没拿到呢。发不了钱，手底下的工人们这才开始闹事，工人们也是害怕啊。”
“工人闹事？我看是你闹事吧！”陈斌喊道：“你这么一闹，大家都以为是我们冷山集团欠薪呢，这影响多不好？”
“你们不发钱，我们就没钱啊……”崔磊暗自嘀咕着。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儿，卓峰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说道：“陈总、崔大哥咱们先冷静下，这事情既然都发生了，再吵也无用，当务之急咱们是先把欠薪的事情处理妥当，把影响降低到最低。”
白脸说完话，段警官就当起了黑脸，对着陈斌说道：“你们冷山集团是甲方，现在乙方找不到人了，农民工拿不到工钱，你们就没有责任？起码也是连带责任。陈斌你就说怎么处理吧！”
陈斌踢了几脚，出了几口气，脸色也好上了不少，稍微清了清嗓子回道：“嗯，张队长、段警官，还有在场的各位记者朋友，先说明一下，这次跳楼的事情，真和我们没多大关系，我们是甲方，他们是二包，按照合同来说，我们付钱给大包，他们应该找大包要钱。”
“先别说什么大包，二包，你就说现在钱在哪里？你们到底付没付钱吧。”张队长总算看出点眉目来了，这个陈斌一直闪烁其辞，就是不愿意谈钱，这也难怪，年关难过，不光农民工们难过，这些房地产企业一到年底，资金链也紧张。
“钱还在我们这里，但是是要付给乙方的。”陈斌没有办法，只能透底了。
钱还在就好办，大家听到了都松了口气，不过现在乙方找不到人，这怎么办？
“那就先把这部分钱扣下，给农民工兄弟们先发了工资，好回家过个好年。”段警官调和道。
“这样……”陈斌有些犹豫，可略一琢磨，如今现场不光有119、公安，还有虎视眈眈的记者，万一解决不了，公司形象就更加无法挽回了，那些围观的群众，看报纸的读者们，哪里知道什么开发商、承包商、大包小包，甲方乙方的，只会记得自己的楼盘。。
陈斌略一沉吟说道：“钱的事儿，请放心。今年的钱还没发到承包商，也就是大包手里，我们可以这部分钱直接扣下，绕过承包商，直接发放。不过，我们有个要求，就是要求发钱的时候，记者朋友们能到现场录个像，做个证。我一是怕崔磊这小子捐了款跑了，二是怕扣了钱，承包商到时候不认。”
“还有就是，希望记者朋友们能客观报道这个事件，这个事情我们本着最大的善意来解决的。”
第二十章 跳楼是导演的
众人一听，这心就放了下来。
钱的问题解决了，事情就解决了大半，就差一台摄像机了，张队长就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卓峰：做为一名如此“出色”的记者，搞一台摄像机，在现场录了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卓峰一见张队长朝自己望来，心里就暗暗叫苦，我是报社记者啊，报道新闻靠的是笔和纸，又不是电视台记者，出门走动携带着机器，可这种要紧时刻，这么多大佬都盯着你呢，能退缩么？咬着牙也要搞一台摄像机来啊。
“没问题，定好时间、地点，我肯定带着摄像机先到。”卓峰硬着头皮答应着。
“还在售楼部吧，还在这个会议室，地方足够大，我提前安排下。”陈斌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竟主动承揽起来。
“好，到时候段警官你来监督吧。”张功胜队长说道，张队长隶属消防，肯定不能天天盯着事态的进展，这种事儿只能交给民警来紧跟协调。
“我看这地儿也不错，就这样办。明天陈斌你把钱都带来，崔磊还有张让，你们把工人们的欠薪详单也带来，既要保证有足额的资金发放，也要防止有人混水摸鱼。”段警官总结道，“再就是，记者朋友们如果有时间，也可以来看看。”
事情得到完美的解决，大家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人没事，大家都好。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互相寒暄几句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地开始回返，刚刚走出售楼部的大门，冷不丁地一张大手就拍在了卓峰的肩头，吓得他一个趔趄，他扭头一看，张队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好小子，不错！”接着就迈开腿，豪迈地走向远处的消防车。
卓峰望着张队长的背影，好久好久，心中激荡的却是先前救援的过程，那急促的脚步，那无畏的出窗救人，还有现如今平和的身影与神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嵌合在了张队长身上。
“走吧。”杨发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卓峰身边，催促道，“快5点了，要回报社赶稿子。”
卓峰这才回过神来，望着远处火红的夕阳，还有夕霞映照下的翡翠公馆楼盘，还有楼盘下那群翘首企盼的农民工兄弟们，那希冀的目光，宛如实质般投射过来，等待他们的则是明天的希望。
“走吧……”卓峰有些叹息地说道，他心情有些低沉，说不上的感觉，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临关车门的瞬间，卓峰心中一动，再次望向那群农民工兄弟们，只见2道人影轻快地向着他们跑去，是张让和崔磊，卓峰心中微微一动，再次拨通了报料人的电话，一道人影倏地慢了下来，摸向了怀中，是崔磊。
难道是崔磊一手导演的跳楼？
卓峰无言，旁边的杨发通也无语，终于理解了陈斌的发怒，更意识到了那几百万欠薪的份量，那不仅仅是自己轻飘飘写下的几行字，也不是有些人起哄取乐的轻松话语，而是几十人，数千乃至数万个日夜辛苦劳作的血汗钱，承载了数十个家庭对未来的希望，是他们的生活之火，立命之基。
跳楼，是他们最无奈的选择，也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一路无话。
回到报社已经傍晚了，卓峰推门一看，大厅里稀稀拉拉就几个人，大部分都出去吃饭了，王泽端坐在电脑前不知道想着什么，脸色有些怪怪的。
“老王，出去吃饭不？今天我请客，刚采访了个突发，饿死我了。”卓峰喊道。
那王泽端抬头瞄了一眼，有些蔫蔫地回道，“你先去吃吧，我中午吃的晚，还不饿。”
“哦，那我先去吃了啊。”卓峰心里也是奇怪，八成是这小子失恋了，蹭饭都不积极主动了，
楼下的板面摊子是周老板开的，简简单单在楼后搭了一个棚子，支上一口锅，放上几条板凳和几张桌子，摊子看起来简陋无比，但是架不住周老板手艺高超，做出的板面够劲道，熬出的红油辣汤够鲜香，再加上分量足够多，成了周围远近闻名的小吃，也是卓峰的最爱。
“老板，大碗板面加两个蛋。”卓峰老远就吆喝着。
“哈，卓峰你来了啊，肯定又采到好新闻了。”吃饭高峰期已经过去，周老板也不是太忙，一边收拾着，一边搭话。
“什么好新闻啊，唉，宁可没有这新闻。”卓峰点好了板面，一边等着一边琢磨稿子的事情。
“哎，哎……”周老板也不尴尬，知道八成不是车祸，就是火灾什么的，没什么好事。
今天的稿子基本上没啥问题了，关键就是明天的后续报道，现场发钱，自己可是答应了人家要搞一台摄像机的啊，从哪里搞呢？给领导打个申请？可报社也没有摄像机啊，难道要让领导动用自己关系？那还不如动用自己的关系呢。
想来想去，卓峰就想到了林宛白，电视台的摄像机可是一抓一大把啊，又突然想起了昨天那撞毁的陆巡还没定论呢，可千万别让自己赔偿啊，就是卖了自己也凑不够几十万的毛爷爷啊，可又转念一想，这事儿关队长也脱不了关系，命令是他下的，实在不行就死皮赖脸推关队长身上。
想到做到，忐忑中，卓峰就给林宛白微信发了条消息：“明天有空么？有个新闻，农民工讨薪，明天现场发钱，几百万，场面肯定非常好。”
收到卓峰的微信，林宛白惊讶之余，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加过他微信，略一沉吟，却是俏皮地回道：“先别说新闻，那陆巡撞烂了，你可得负责啊。”
“啊，我说大美女啊，那可是关队长下的命令啊，我只是个执行的啊，关队长没给你们台领导说？”卓峰一头冷汗，胡乱侃着，微信里发了个“救命”的图，“要让我负责，我兜里这点钱，只能负责请你吃顿饭了……”
卓峰看到林宛白旧事重提，担忧之余，心中也是一动，莫非真有结果了？
这还没两句话，卓峰就岔开了话题，把林宛白也弄得没啥脾气，干脆也不再卖关子了，回道：“嗯，这个我考虑考虑，陆巡的事儿交管部门和我们台领导通过气儿了，让保险给报了。对了，那是个什么新闻，具体说说？”
找线索，采新闻，不光是卓峰们发愁，电视台也是这套考核流程，如果没新闻没线索，那就只能喝西北风了，所以一说有新闻线索，林宛白也有了兴趣。
于是，卓峰就把跳楼的事件一五一十地给林宛白说了一遍，说得那叫天花乱坠，场面如何之大，拯救过程如何惊险，119和公安如何重视，事情将要如何解决等等。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微信里面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就砍了过来，然后就是林宛白的隔空喊话：“这么好的新闻，怎么不早说啊？！亏我还帮你处理陆巡的事情！”
“唉呀，唉呀，不是这个意思，唉……”卓峰猛地反应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赶紧左道歉，右作揖，再三承诺以后有了这种突发新闻，一定共享线索云云……
搞定了明天的采访，卓峰擦了擦额头上刚出的冷汗，突又反应过来，今天这个新闻还没给编辑汇报呢，三下两下囫囵掉碗中的面条，就往报社赶去。
一路心急火燎，卓峰拿着采访本就跑到了三楼，可还没到江编辑屋子里，就听到屋子里面，传出来了一阵熟悉的争吵声。
第二十一章 陈洁作祟
是王泽端和江编辑。
“‘重卡闯关’的新闻，是我领的线索，我从头跟到尾，为什么见报的时候，我署名反而在最后，还不如半路出家的闫杰了？”门内传来王泽端的质疑声。
“第一篇报道是你和卓峰一起做的，但是第二篇‘大整交’开始，就是张娜主导的了，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是还是以稿件的质量决定的署名先后。”江编辑不紧不慢地回复说，“你看，你当晚交稿是500多字，而闫杰则交了800多字，而且他还统计了每个时段分别查获了多少车辆，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你的好一些。”
“他这也是自己写的？说不准就是从都市报拿的，他们一起去的。”王泽端犹自不服气。
“能这么说么？多就是多，好就是好？少诽谤同事，多学习怎么采访……”江编辑语气有些不善起来。
卓峰站在门外，迟疑了片刻，还是返回了二楼，这种稿件署名的问题，显然不是自己能搀和的，况且自己还是当事人之一。
一般来说，稿件署名先后顺序，一般都是按照对稿件的贡献大小来分，靠前的贡献大，靠后的贡献小，但是计算任务量的时候，则是吃“大锅饭”，大家一起平分该篇稿件的任务量。
“重卡闯关”这篇报道，一开始编辑策划的就是以“大整交”为主，只不过后来出了意外，才着重报道本报记者拦截重卡的新闻，严格来说，的确是应以张娜为首，其余人配合的姿态来署名，但是王泽端署名到了最后，也是令卓峰以及王泽端意想不到的。
事不关己，先高高挂起，等王泽端下来了，再好好开导开导。
卓峰这人有点佛系的想着，顺手打开电脑，开始构思今天的稿件，嗯，今天时间挺早的，事儿也不是特别大，尝试着用倒金字塔的方法写一写，突出一下现场的救援，收尾的时候，再埋好伏笔，明天继续追踪报道。
一写起来，卓峰就有点刹不住车，半小时转瞬即过，稿件也完成了大半，就差修改润色了，可王泽端一直没从三楼下来，“就是再吵架，也该下来了了啊？”
卓峰心中疑惑，想到自己的稿件也需要汇报，就径直走上了三楼，敲开了江编辑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只有江编辑一人，王泽端已经不知去向，看到卓峰拿着采访本进来，江编辑眼中露出稍显惊讶的目光，“有什么事儿么？”
“噢，江编辑，我今天接了个跳楼的线索，是一位农民工跳楼讨薪，结果……”卓峰简单扼要地把刚刚采访到的新闻说了一下。
江编辑扶了扶眼镜，静静地等卓峰说完，稍一思索，问道：“明天有追踪？确定能发钱么？可别今天咱们报道了，到了明天却拿不出钱来，就麻烦了。”
卓峰一听，心中就是一紧，暗道还真没想到这个变动，有些迟疑道：“好几家媒体，还有公安、消防都盯着呢，那个冷山集团的陈总也答应了，总不能反悔吧？”
“怕的就是他反悔。这样吧，你等下给劳动稽查大队赵队长打个电话，他们专门管这种事儿，喏，这是他的名片，明天一起去，争取把欠薪发了，把问题解决了。”江编辑从桌前的名片夹里，翻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卓峰。
卓峰拿了名片，心里喜滋滋，有编辑指导就是好，路子多又广，如果加上劳动稽查大队这个专管部门，不信他冷山集团不发钱，明天的报道又多了一层保障。
“好，我马上就打过去，稿件也马上交，图片杨发通应该放内网了，挺好的，江编辑你选选。”卓峰提醒道。
“嗯，我看了，拍的不错，你先去写稿吧，劳动稽查大队的事儿，今天先不写，明天再写，今天突出现场情况，重点写救援过程。”江编辑说完，摆摆手，让卓峰退下写稿去，自己则继续看稿子去了，每天数个版面等着他编呢，才没多余的时间来唠嗑。
返回二楼，熟悉的座位上依然不见王泽端的身影，卓峰估摸着他估计是下楼吃饭去了，没去理会，按照江编辑的要求，继续修改稿件，还没敲几个字，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进了屋里。
“卓峰在么？”那窈窕女子询问道。
“噢，我是啊，什么事儿？”卓峰心里疑惑，望着眼前的女子，暗道：“这人应该是报社的，但怎么没见过呢？”
这女子30来岁，化着淡妆，弯月眉、樱桃嘴，身段修长，穿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说起话来，有些嗲嗲地动人心弦。
“噢，我是广告部大客户中心的陈洁。今天你是不是采访了个跳楼的事儿？冷山集团是咱们报社的大客户，刚人家打电话来，看能不能别报道人家了，影响怪不好的。”陈洁一边说，一边就坐到一旁了，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等说法的样子。
我擦，这报道还没写出来，说客竟提前到了，卓峰一听，心里就炸了，这冷山集团，有胆欠薪，没胆见报，真以为能一手遮天了不成？
“啊，噢，这事儿我真做不了主，题已经报了，稿子正在写。”卓峰继续低头写着稿子，应付着。
“人家冷山集团投了30万广告了，计划还要再投十万，正在谈呢，你这稿子一发，还怎么谈？”陈洁见卓峰明显在推脱，质问道。
卓峰一听就来气了，一推键盘也不写了，回道：“谈不谈也不关我的事儿，你也管不到我，你想压稿，请出门右转上楼找领导。”
“你，找领导就找领导，不信我还压不下这么个稿子？”陈洁嘟囔着，说完扭着性感的身子就走了。
望着陈洁背影，卓峰这个气啊，暗骂这人真是个吃里爬外的货！自己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跑了半天，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到头来轻飘飘几句话，直接就要抹杀了自己的辛劳，这稿子写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再退一步说，你广告部怎么也管不到我记者部啊，想压稿子，请给你们主管领导汇报，先让你们领导和记者部领导沟通好了再说。
“不行，我得给江编辑通个气。”卓峰生气归生气，脑子还没糊涂，稍坐了片刻，抓起身边的电话，拨通了江编辑的内线电话。
“江编辑，广告部一个叫陈洁的来压稿子了。”
“陈洁？是刚刚那个冷山集团的稿子？嗯，你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先别管她，上头自有人顶着，天塌不了。”江编辑不紧不慢地说着，“她们广告部就这样，经常没事找事，别怕。”
“嗯，那就放心写了……”
虽然得到了江编辑的支持，但是这么来回一闹腾，卓峰原本平和的心态早就没了，更没啥心思精雕细琢稿子了，匆匆修改了下错别字，加了几句细节描写，然后和赵队长通了下电话，就交稿了。
“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发呢，写那么好有用么？如果事事压稿，还要记者有什么用呢？这记者当着有什么意思啊！？”卓峰叹息着，关掉了电脑，他心里有些乱，想出去走走。
街道上，车来车往，两侧矗立的高楼上，各色霓虹灯光闪耀，卓峰背着包，独自一人徜徉在路旁，只觉得这曾经求学四年的城市，却变得无比陌生和遥远，偌大的一个青城市，竟无一人可倾诉心中的苦闷。
卓峰点了一颗烟，闷头抽着走着，刚要琢磨着给谁打个电话诉诉苦，突然，路边的一个小饭馆中，有人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第二十二章 丧事喜办
“卓峰，来，过来喝两口。”
“谁？”卓峰闻声望去，只见路边一家铁锅鸡饭馆里，几个人正在喝酒吃饭，掀起帘子正在喊他的，正是报社老记者高岗。
“噢，高哥？”卓峰惊讶道，“还没回家啊？”
高岗，青城日报社资深老记者，卓峰和他之间也仅是见面熟而已，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所以，能在这里遇到高岗，而且对方还主动邀请他过去喝酒，卓峰感到十分意外。
“屋里暖和，进来说话，都老朋友，天佑还有行文。”高岗眯着眼笑着，招呼道。
这家火锅鸡饭馆，算是报社附近的又一特色小吃，荤素搭配，价位适中，尤其是冬天几个人围着吃，又热闹又暖和，这个点儿，基本上过了晚餐高峰期，饭店里只有这一桌，卓峰也不生分，直接落了座位。
“咋了？一个人生闷气呢？”不得不说，高岗这老记者眼神忒毒，一看就看出卓峰有心事。
“唉，也没啥，就是稿子又要被压，上次是公安压，为了查案我也忍了，这次竟然自己报社的人来压稿子，你说气人不气人？白采访了半天！”卓峰心中郁闷，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陈洁来压稿子的事儿说了。
高岗也不急，另外两个老记者郑行文和李天佑也不作声，等卓峰慢慢把话儿说完了，李天佑接话说：“这事儿，广告部做的不地道，想压稿找领导，找记者做什么，真狗仗人势。”
“说得好，广告部唯一能信的，就是他们的话不能信，什么几十万广告费，估计八字还没一撇呢！”郑行文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又不是没给他们打过交道，一分的事儿能说成十分，没影儿的事儿都给你拍胸脯。”
高岗见这两位老记者，当着新记者的面儿，一个劲地埋汰广告部，摆摆手制止道：“好了，好了，两位老哥，都要走了，别老是给新人灌输负面情绪，有这个兴致还不如多喝几口，来咱们先来一个。”
喝得是52度的老白干，用得是2两的杯子，酒一下肚，一股热气就从肚子里面升腾起来，浑身暖洋洋的，精神焕发，卓峰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花生米，刚要问是谁要走，就见高岗放下筷子，两眼一眯，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哎，卓峰，为啥来当记者啊？”
这个问题，好简单，而又不简单，桌子上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三双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了卓峰。
为啥当记者？
卓峰愣住了，停下筷子，眼神变得朦胧起来，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十年前，那个每天读报的身影，那个每日立志要成为记者，那个想要荡平世间不平事，逍遥自由在人间的梦，可现如今的社会，谈理想未免太过奢侈，谈金钱与权力貌似才是主流。
卓峰口中有些苦涩，嘴角抽动了几下，苦笑着回道：“这……呵呵，能说是为了理想么？这好像有些跑题吧。”
听到卓峰的回答，高岗三人眼中却均是一亮，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高岗首先举起了酒杯，喊道：“为了曾经的理想，咱们几个，干一杯。”
杯中酒尽，又重新满上，高岗兀自盯着杯中酒，说道：“其实，理想毕竟太过飘渺，现实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我辈做新闻人，岂能事事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卓峰，你拦截重卡那事儿，够胆，够漂亮。”说完，高岗一饮而尽。
“重卡闯关”新闻中，并没有提及记者姓名，但这哪里能瞒得过报社自己人，一传十，十传百，早已传遍报社，但卓峰真没想到，能得到老记者高岗如此高的评价。
正当卓峰微微吃惊的时候，郑行文却是画风陡转，笑骂着说：“岗子，别玩深沉了，做新闻哪里有那么复杂，就记住善始善终就行，就拿跳楼讨薪这件事来说，即使今天被压稿了，你能说卓峰做的事没有意义么？起码帮几十名民工讨回了工资。”
李天佑也端起酒杯说道：“来，来，来，今天是来喝酒的，不是来搞学术报告的，继续喝，不醉不归。”
一杯又一杯，卓峰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只知道胃里火烧火燎，一股酒气直冲鼻孔，晚上接连吐了三次，这才软在了床上，直到天亮。
“嗡……嗡……嗡……”一阵阵的手机震动声，把卓峰叫醒了，他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个采访，拿起手机看，已经早晨8点钟了，他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突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今天给农民工们发工资，时间就定在早晨9点钟，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时间不等人啊！
起床、洗漱、穿衣、出门，一气呵成，卓峰没有去报社，直接在小区门口打车往冷山集团的售楼部赶去，他取出一片口香糖，一边嚼着祛除酒味，一边开始打电话，先是打给摄影杨发通，不出所料，杨发通正在报社准备出发，然后就是打给林宛白，看看摄像机有没有到位，没想到林宛白已经到了售楼部，直让卓峰尴尬不已，
已经过了早高峰，出租车师傅开得也很顺，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可刚刚一下车，卓峰就是一愣，只见这名叫翡翠公馆的售楼部，处处张灯结彩，售楼部外面矗立起一棵高约3米的圣诞树，挂满了各色小礼品，门厅、外墙，乃至道路上的花草树木上，都挂满、绑上雪花、贺卡、礼盒等等饰物，在售楼部的门口，多出了两排靓丽的美女迎宾。
这是，圣诞节到了？记得还差十来天呢啊，这冷山集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卓峰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径直走了进去，刚进大门，就看到售楼部几千平米的大厅里，多出了一个占地一半面积的红色舞台，舞台上用红色的绸布不知掩盖着什么东西，硕大的LED显示屏竖立在舞台后方，上面显示着数个大字“201X年度，农名工工资发放现场”而舞台下面则摆了两排椅子。
尼玛，这开发商真能屈能伸，忒精明了吧，做的也太绝了吧！也不知道谁给他们出的主意，这是要把丧事当喜事办，把赖事儿往好事儿上靠啊！
把发放讨薪的事儿，硬生生搞成了新闻发布会的模样……
卓峰心中一边感叹，一边也放下心来，既然开发商搞这么大排场，那么农名工的工资肯定是没跑了，定会足额发放，他扭头一扫，就看到旁边的小会客厅外，以崔磊、张让为首的讨薪民工们，整整齐齐地坐了几排座位，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小会客厅里，则人来人往，门口坐着个签到员，应该是接待记者们的地方了。
第二十三章 钱不能拿
卓峰看了下手机，还差20多分钟才到9点钟，时间还比较宽裕，径直就来到了崔磊、张让他们中间：“张工、崔工，发工资，不对，是要发欠薪了么？”
“说了，说了，等会儿就发，就在台上领，嘿嘿。”张让比较激动，接口道。
崔磊则整理了下衣服，从屁股后面拿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点着头说：“昨天晚上，开发商来人了，我们都没怎么合眼，一直对账对到了后半夜。”
崔磊这么一说，卓峰心底就明白了，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有今天的青城日报么？我今天还没看呢。”
“有，有，我们一大早就买了，大家都看了一遍。”崔磊忙不迭从包里翻出来，递给卓峰。
遁着记忆，卓峰直接翻到了A6版社会新闻，没有相关报道，再翻A7版，依然没有，最后在A8版底条才找到了“跳楼讨薪”的新闻，不过卓峰撰写的稿件中的冷山集团，已经全部给“某开发商”代替了。
卓峰撇撇嘴，看来，昨晚报社内部，不知道和冷山集团达成了什么PY交易，不过，今天能把农民工们的工资要回来，把薪给讨回来，也算不错了。
“卓记者啊，多亏了你们报社报道，我们这才要回了欠薪，真是多谢了！”张让见卓峰翻看着报纸，一边说着，原本有些发红的眼圈，更红了，一旁的工友们也纷纷应和。
“是啊，多亏了报社报道。”
“就是，不曝光他们，肯定不会发……”
听着农民工们的纷纷致谢，卓峰突感觉脸有些发烫，他深知，这冷山集团能发放欠薪，应该是消防、公安还有报社舆论，形成了合力造成的，全算到报社头上，算到记者头上，有些无功不受禄啊。
正当卓峰尴尬的时候，救星就到了，小会客厅门一开，林宛白出来了，看到卓峰还悠闲地采访，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几步，喊道：“卓峰，你怎么才到？等了你半天了。”
卓峰回头一看，是林宛白来了，心里尴尬的很，赶紧告辞，迎了上去，解释道：“我也是刚到，刚刚到，顺道采访下。”
“那你就不能早点来？这都几点了，马上要开始了。”林宛白有些不悦，自己应约来采访帮忙，正主儿却姗姗来迟，亏自己还精心筹划了一番。
卓峰也意思到有些大大的不妥，忙道歉道：“不好意思，是真的睡过了，昨晚喝多了，你看我早饭都没吃就来了。”
再仔细一看，林宛白今天身穿一条黑色呢子大衣，脚踩坡跟皮鞋，长长的头发扎了个马尾，显得很是飒爽，脸上依然淡妆，不过却画了眼线，点了红唇，比起前几日夜间的朦胧，更显靓丽。
林宛白皱了皱眉，嘟了嘟嘴，觉得自己的脾气，怎么一见到卓峰就突然这么大了，心中默念几遍“要淑女”、“淑女”，抚平了下情绪回道：“走吧，人都在小会客厅呢。”
小会客厅其实不小，有几十平米大，装修得古香古色，一溜儿沙发摆放在四周，主宾纷纷落座，相谈甚欢，卓峰和林宛白一进门，数双目光就汇聚过来，有冷山集团陈斌，有段警官，那个身穿制服的应该是劳动稽查大队的赵队长，此外还有老熟人赵志广，晚报以及其他媒体的一众记者、摄影记者们。
“啊，我给领导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日报社的卓记者，卓峰，老熟人了，非常有才。”对卓峰，陈斌印象深刻，起身迎了过来，有些亲切地介绍道，此时的陈斌，尽显地主之仪，顺道高帽也戴了上去，“这位是劳动稽查大队的赵队长，这位是段警官，昨天咱们见过。”
卓峰暗道一声老狐狸，这才第二面见就老熟人了？但出门在外，代表的是报社的形象，卓峰自不会和他计较这些，连忙上前握手，“赵队长好，段警官好。”以后跑新闻，免不了要和这些强力部门打交道，搞好关系自是十分重要。
握完手，卓峰举目一扫，就看到了老熟人赵志广，晚报高亚哲，还有林宛白，以及她身边的一位眼熟的摄像大哥，笑了笑，赶紧走了过去，一把抓住摄像大哥的手就开始握，“唉呀，大哥，一会儿要辛苦你了，辛苦了，唉呀，呀……”
这手怎么越握越紧啊，再一看摄像大哥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尴尬无比，刚想强行松开，冷不丁就被带了过去，肩膀上被搭上了另一只手，耳朵边上就飘过来一句话，“哎，说，怎么勾搭上小白的？”
勾搭？小白？卓峰闻声后，心头猛地一阵狂跳，不自觉地望了一眼林宛白，只见她没有注意俩人的小动作，心中似乎安稳了不少，小声回道：“哥哥啊，说啥呢，我们之间……”
这时候，卓峰也反应过来了，这摄像大哥不就是那天“重卡闯关”时候的摄像么？怪不得一副知情人的模样。
“没事？”
“没事。”
这位摄像帅哥名叫邢兆龙，身着黑色羽绒服，外套摄影小马甲，脾气和穿着一样洒脱，没几句话就和卓峰打成了一片。
卓峰聊了没几句，陈斌左右环视了一眼，估摸着人都到期了，冲着身边的赵队长、段警官询问道：“时间差不多了，开始？”
“开始吧。”
“请。”陈斌率先请赵队长、段警官走出了小会客厅，随后眼神一示意，旁边站立的售楼部负责人孙星马上断后，虚掩了下门，说道：“记者朋友们稍等下，先让领导入座，我先发下新闻通稿啊，希望记者朋友们写稿子的时候，多多美言几句。”
随后，孙星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叠红色信封，但凡在现场的记者，每人一个，日报、都市报、晚报、电台电视台，经济日报等认识不认识的纸媒，甚至还有几个网媒、自媒体的人，也不知道是陈斌请来的，还是闻讯赶场的，一口气发出去了怕不是有十几个。
红色信封一到手，卓峰就摸出了其中门道，打开条缝一扫，只见里面除了一张白色的A4通稿，赫然还有五张毛爷爷，那火红的颜色，顿时灼得他有些烫手，这就是传说中的“车马费”了。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今天要是拿了这5张毛爷爷，写晚上这稿子的时候，手里的笔就要收一收了，这篇原本的舆论监督稿子，怕是要变成歌功颂德的新闻宣传稿子了。
卓峰使劲搓了两下信封，当着孙星的面拍给了身边的邢兆龙，让道：“等下还要多劳烦邢哥摄像，我这份通稿，就让给他吧。”
电视台今天才介入这个新闻，按照今天这个场面，这个结果，也就是个农民工高高兴兴拿着工资回家的新闻，和开发商没啥利益冲突，邢兆龙拿双份通稿，估计也不会感觉烫手，况且等下还要额外拍摄画面，后期还要制作光盘，算做辛苦费也不算多。
通稿里面塞几百“车马费”早已经是业内惯例了，所以卓峰这么一让，颇让人意外，不少记者投来意外的眼光，尤其是几家网媒、自媒体来的人，眼神里估计就差写着“傻X”两个字了，唯有赵志广、高亚哲等有数的几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场面一时有点冷，孙星脸皮也颇厚，尬笑了下，说道：“也对，等下要多辛苦邢摄像，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入场吧。”随后，孙星拉开门，请记者们入场。
第二十四章短命的会
舞台前的两排座位，前一排早已经坐满了领导，多半是开发商的这个总，那个总，后一排则是给文字记者们准备的，最后偌大的空地，是摄影记者、摄像记者大展身手的地方，杨发通姗姗来迟，正在这里寻找好的拍摄角度。
等大家一落座，一位身着紫色礼服的主持，走上了舞台中央，清清嗓子，拿起话筒说道：“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记者朋友们，大家上午好。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冷山集团为了让广大农民工兄弟们，能回家过个好年，特地组织了这次现场集体发放工资的活动，现在有请冷山集团执行副总裁陈斌先生，为大家揭幕。”
话音方落，就传来一阵猛烈的掌声，竟是坐在远处的张让、崔磊们的鼓掌声，工资眼看就要到手，由不得他们不激动啊！
什么“新闻发布会”，不就是个披上了一层皮的“讨薪发放会”么？卓峰在台下撇着嘴，暗道：也难怪没有领导致辞、领导发言，短短几句话就揭幕了。
陈斌早已站定在舞台左侧，闻声阔步蹬上舞台中央，立在那道被红色绸布盖住的“墙”一侧，先是鞠了一躬，说道：“领导好，记者朋友们好！现在，我宣布，正式开始发放工资。”
说完，一拉红色绸布，一道由一累累、一捆捆红色毛爷爷垒成的“红墙”就映入了大家的眼帘，配上舞台上那猩红色的大红色，看得人眼热心又跳，极具视觉冲击力，只听见后方摄影记者们，喀嚓、喀嚓的快门声，一阵阵传来。
“有请农民工代表上台领工资。”稍等片刻之后，主持人接着宣布道。
听见这句话，坐在远处的张让、崔磊和一众农民工们，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搓了又搓，在一位礼仪小姐的引领下，十几个代表依次走了上来，在“红墙”后面排成三排，陈斌拿起一累累毛爷爷往代表们手上塞，一直塞到拿不动为止，然后闪身下台开始鼓掌。
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又是一阵激烈的快门声……
等掌声稀疏，快门声没了，主持人复又上台，说道：“下面，我宣布，会议结束。请农民工兄弟们下台领工资……”
一众记者们直接愣住了，这就结束了？不习惯啊。
要知道，以往的发布会，都是领导说完了代表说，代表说完了员工说，员工说完了领导继续说的节奏，怎么也得折腾个两三个小时，要不怎么显示出发布会的“重量”来？
可这次，就这么简简单单，甚至冷冷清清，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这会也太短命了吧，这“车马费”也太好拿了吧？
陈斌也很尴尬，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毕竟为了扭转公司形象，强行把“讨薪会”变成了“发薪会”，与会的“媒体”有一多半都是自己邀请来站台的，如果真要再变成几个小时的发布会，万一当场漏了底儿，这张脸真没地方搁放了。
假咳了几下，陈斌上台又说道：“下面农民工们开始领取工资，领导们这边请，记者朋友们有兴趣，也可以来监督。”
赵队长和段警官返回了第一排，张让和崔磊放下怀中刚刚焐热的毛爷爷，又回到了大厅一侧自己的座位，旁边早已经摆好了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条桌子，孙星在一旁指挥着：“放这里，对，把钱都搬过来，算了，把桌子搬到钱那里，放舞台右侧。司工、安会计，咱们去那边。”
跟着红布桌子，一位40多岁，身穿蓝色工装，满脸胡茬的男子，还有一位30多岁的女性落了座位，应该就是司工和安会计。
这时候大厅里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记者了，其他大部分人都拿着“通稿”高高兴兴地走了。下面的发放细节，枯燥无味，是没几个人会关心的。
卓峰帮着邢兆龙搬着机器，重新开始拍摄发钱的过程，刚刚调试好角度，陈斌也走了过来，问道：“卓峰，你找的是这台机器？”
卓峰尴尬笑了下，说道：“是这台，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有了机器，陈斌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暗道：报社这小子还算靠谱，没有放大家鸽子，接下来发放工资，正是需要这台录像机的时候。
“开始吧。”陈斌遥遥喊道。
司工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叠花名册，看了看喊道，“崔磊，过来把名单再对一下，第一个是叫张让？别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小心你婆娘给你戴个绿帽。”
司工在工地混的久了，说话也混不吝，惹得大家一阵大笑，崔磊像是极为享受这种开玩笑的方式，也回道：“司工，就来，别说我，你都多少天没回家了？小心的是你啊？”
孙星貌似已经变身为发工资的负责人，看这两人越说越没个样儿，提醒道：“少开玩笑，多干正事，一个一个喊人过来，核对工时，签字、按手印再领钱，而且必须对着摄像机，别过两天跑过来说被别人冒领了，我看这次有了摄像机，谁还敢冒领？”
“要是再出现冒领，崔磊你压的款，就别想回了。”司工补充说。
崔磊习惯性地点头道：“放心，昨天我们对了一晚上，这还能有假？想冒领，除非换了这身皮。”
接下来发放的过程，极其地无聊，一共70多个人，每个人都要走一边流程，一趟下来怎么也得三五分钟，遇到不会写名字的更麻烦，还得现场学写字。
无聊的过程刚刚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记者们只剩下了卓峰、林宛白还有邢兆龙，领导们也就剩下了赵队长和陈斌，段警官据说所里有案子要查，匆匆忙忙撤了，也亏得卓峰头一天特意嘱咐过，邢兆龙带了整整4盘录像带，应该足够录下来了。
“邢哥，要不，我来？”卓峰看邢兆龙一会儿看看镜头，一会儿换换角度、对对焦，颇有些内疚地说道。
毕竟是“借花献佛”，摄像机厚着脸皮借来了，再让人家忙前忙后，卓峰是真有点不好意思。
“你？行么？”林宛白有些好奇，也有些惊讶，凑过去问。
林宛白这么一说，卓峰更来劲了，反驳道：“哎，哎，哎，别看不起人，我怎么不行？”
第二十五章 意外收获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邢兆龙让出机位，卓峰把机器从三脚架上卸了下来，双腿微分，右肩扛上，然后右肘夹紧身体的同时，左眼对准眼罩，左手开始对焦，只不过以这个角度来拍摄，镜头里都是司工、安工的头顶，卓峰不得不一边拍，一边慢慢蹲下，最后高度变得和三脚架一样高。
这个姿势说蹲不是蹲，说站肯定不是站，就像扛着个摄像机蹲着马步一般，林宛白不由地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干这活儿肯定没问题。”邢兆龙眼中透出欣赏目光，卓峰这套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平时肯定是没少下苦功夫，干这个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绰绰有余，忽地他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来，眼中露出一丝促狭，笑着说道，“唉呀，我正好有点事儿，那我就先走了，不当这个电灯泡了。哈哈……”
听了这句玩笑话，林宛白俏脸有些羞红，骂道：“老邢，你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赶紧滚。”
“好，我滚，记得把机器拿回台里啊。”邢兆龙撒丫子就撤了，估计平时没少和林宛白开玩笑。
林宛白目送走了电灯泡，一双美目又回到了卓峰身上，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重卡闯关”那晚的事情，脸上又升起了红晕，复又有点生气——这破机器有那么好玩么？玩那么半天也不吭个声。
那边卓峰，整个心神还沉在摄像机中，大叹这索尼机怎么也得十来万，这画质，这手感，啧啧，比学校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反正又不是新闻采访，画质要求没那么高、角度要求没那么叼，索性就玩上了，一会儿扛，一会儿架，推、拉、移、摇、跟、俯、仰、变，各种技巧、画面通通拍摄了一遍，大感痛快。
后续的录像，说白了就是帮开发商录个视频存档，自是没啥技术含量，卓峰玩了一会儿，就又把机子架到了三脚架上面，对着现场录，刚站直了身子，就发现赵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忙打招呼：“啊，赵队长好，赵队长辛苦了。”伸出手又握。
要知道，赵新成是青城市劳动稽查大队队长，这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但是由于这两年市里主抓农民工欠薪的问题，所以对于开发商来说，赵队长颇有震慑力，今天他来参加冷山集团的“欠薪发布会”，与其说是来“摘桃子”，倒不如说是为农民工们站台，毕竟能否顺利发放工资，也是他职务所在。
赵新成微微一笑，轻握了一下，国字脸上的双目微微一眯，回道：“不辛苦，不辛苦，小卓，你们记者们才是真辛苦，从早晨都忙活到现在了，还没忙活完。噢，今天这活动不错，稿子怎么发呀？”
怎么发？转了一大圈，原来是来套口风的？不知道是帮陈斌，还是为自己。
卓峰心念电转，自动忽略了前者，有些感慨地接道：“哎，说真的，赵队长，人家千里迢迢来咱们市里打工，举目无亲的，是真的不容易，好多人就指望着这点钱回家过年呢。今天能拿回欠薪，的确是一件大好事、高兴事，我们报社准备好好报道报道，今天算是我们报社第二天的追踪报道了。”
打了半天官腔，一句实话没说，但也表明了报社的态度，就是会继续追踪报道下去。
卓峰的话，似乎触动了什么，赵新成顿了一下，略一思索，皱着眉头说道：“不错，每逢年底这种事情都特多，今年又开始冒头了。农民工们是城市的建设者、缔造者，从事着最重的体力劳动，到最后却拿不到应得的工资，即使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但这都不是理由，这是极不正常的现象。今年，市里要重点抓这些问题，我们也要重点抓，但难就难在，现在很多农民工不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
叽里咕噜绕了一大圈，原来在发愁怎么搞宣传啊，这不正是我们的本行么？看来赵队长也是真的想干一番事啊。
卓峰不禁为刚才自己的所想感到有些惭愧，不过随即心中就是一亮，市里重点抓欠薪问题，劳动稽查大队是主要实施部门，如果报纸、电视台也能在舆论上提供助力，不就搞成了一个联合行动了么？这样，行动不但大，而且还有力度，有广度，有舆论的支持。
卓峰扭头望了林宛白一眼，林宛白也恰在看着卓峰，四目相对之下，卓峰只觉得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闪，怦怦直跳，不禁脱口而出，道：“嗯，小白，那个，要不咱们和赵队长一起搞个联合行动？帮助欠薪的农名工讨要自己的工资。对了，最好再开通个讨薪热线，咱们三家强强联合，借助媒体的影响力，把这个事情，做大，做好！”
劳动稽查大队、报纸、电视台三家出手，可谓强强联合，可林宛白此时却好像没有听到，心里美滋滋地正回味着卓峰那声“小白”，等卓峰再次提醒了下，这才回过神来，道：“开通讨薪热线不错，这个活动，我们电视台肯定参加。”
“好主意！”赵新成估计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后，双手就是一拍，赞这个卓记者脑袋就是灵光，很是上路。
如果像以往那样见见报、上上电视台，也就是走个过场，图个面子，只有开通专门的热线，才能在农民工和劳动稽查大队之间，打通一个沟通的桥梁，对欠薪情况，做到早知道，早预防，早解决。
“这联合行动要是搞成了，又是一个独家报道，还是大型的……”
“这联合行动要是搞成了，也算是工作成绩之一……”
心一齐，劲儿就能往一处使。
三人没多久就商讨出了一个方案，即劳动稽查大队、青城日报社、青城市电视台，三家联合举办“农名工讨薪专项活动”，并开通“讨薪热线”，所有关于讨薪的报料，也会适时转到劳动稽查大队进行核查、处理。
这边三人正在商讨，那边工资越发越快，卓峰又换了2个录像带，70多个人的欠薪终于发放完毕了，陈斌再三挽留三人吃饭，都被挡了回去，卓峰答应，等过几天把录像带刻成了光盘，送一套过来。
装好机器，收好三脚架，卓峰和林宛白走出售楼部，准备往市里赶，刚走了几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就从卓峰的肚子里，恰到好处地传了出来。
许是饿的紧了，卓峰放下三脚架，摸摸肚子，对身边的林宛白说：“要不，咱们去吃点？我请客，这次多亏了你帮忙。”
林宛白哪里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斜着挑了他一眼，促狭道：“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真的，我这肚子早饭没吃，现在开始造反了，再不吃点什么，怕是要把我给吃了。”卓峰打趣道，“随便点，管够，管饱。”
林宛白琢磨着，估计卓峰是真饿了，也不再推脱啥，正好路边有家大盘鸡店，价位适中、环境尚可，关键是量大管饱，掀开门拎着摄像机、三脚架就走了进去。
第二十六章 乘胜追击
“啊，两位是来采访的？”刚一进门，一位服务生就迎了上来，有些吃惊地问道。
卓峰意识到误会了，连忙客气回复道：“不是，不是，刚采访完，过来吃点饭。”随后，拉着林宛白上了二楼，寻了个角落坐下，
那服务生貌似犹自不放心，也跟着上了二楼，卓峰苦笑了几下，二话不说就开始点餐，两盘凉菜，大盘鸡一份，拉条子一份，两罐热露露，最后又加了20个羊肉串。
饭店装修的颇为雅致，一个卡座挨着一个，卡座之间放置着绿萝装饰，说起话来算是较为隐秘，打开两罐热饮，两人一边喝一边聊上了。
“嗯，”卓峰喝了一大口，安抚了下肚子，感慨道，“这冷山集团真有点门道，硬是把一个跳楼讨薪，弄成了发布会，我刚进门的时候都蒙了，这叫什么来着？对，把丧事当作喜事来办！”
林宛白听他说得有趣，莞尔一笑，嗔道：“还不是你们报社逼得，反正要发欠薪，索性就多花点钱，搞得气派点，还能挽回点影响。”
卓峰心中有些小得意，知道林宛白在打趣自己，有些夸张地叹道：“哎呦，美女，我是真的冤枉啊。是他们欠薪在前啊，没有他们欠薪，哪里会有人跳楼啊，没人跳楼我哪会去采访啊？”
“就你会狡辩……”林宛白横了他一眼，忽又觉得太过亲昵，俏脸微沉，回道，“这次我也算沾了你的光，明天这个联合行动，台里肯定给我放个好位置，评个好分数。”
得到美女的称赞，卓峰有些洋洋自得，刚要再自夸几句，林宛白又开始歪楼了，问道：“卓峰，你摄像技术不赖啊，跟谁学的？”
这一问，就抓住卓峰的痛点了，只见卓峰身子一正、嗓子一清、饮料一放，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吹：“想当年我在传媒学院里，也算一号风云人物，人称摄影、摄像全能小王子，次次考试拿第一，这还是小意思，关键是后期制作，我那技术更是杠杠的……”
“唔，听说传媒学院美女挺多的，号称女儿国啊？”林宛白美目眨呀眨，又开始歪楼。
卓峰不做他想，应和道：“那是当然，美女那个多啊！附近大学都来我们学院找女朋友，我们班40个人，就5个男生，都成了大熊猫了，你说比例悬殊不悬殊？”
“没找一个？”林宛白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两个人都是一愣。
林宛白只想打自己一个耳光，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这脑袋里都想得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哪有女生刚见两面就问这个问题的，抬头一看卓峰那呆样，心中又是一凉，这小子八成是……
卓峰迟疑了片刻，也反应了过来，按下心中那个早已远逝的倩影，苦笑道：“哪有？我这人一没车二没房，谁看得上呢？”
说没有，那就是有了！关键的是，还撒谎！
气氛瞬间降低到了冰点，两人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恰好此时，点的硬菜“大盘鸡”到了，稍稍客气了两句，就开吃了。
林宛白心中有事，又要注意淑女形象，自是吃的不多，但卓峰已经饿了半天，还跑前跑后摄录了许久，肚子已经开始闹革命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开吃，一大盘子“大盘鸡”硬是被他一人吃掉了大半，气的林宛白在心里暗暗咒他：“没心没肺……饿死鬼投胎……噎死算了……”
卓峰自然没被噎死，只觉得今日的“大盘鸡”格外鲜美够味，拉条子也足够劲道，正兀自回味中，冷不丁儿林宛白掏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拍，冷声问道：“这通稿，你真不拿了？里面可有‘车马费’。”
看到红色信封，卓峰自然记起里面有5张毛爷爷，就是不知道这个是林宛白的，还是邢兆龙复又返回的，望着那整齐的模样，他感觉八成是前者。
“这通稿，我是真的不能拿，”卓峰脸色一肃，回道，“从第一天报道开始，我们就做的就是舆论监督，我们是监督方、他们是被监督方，如果说我们是猫，那他们就是鼠，真要是拿了这‘车马费’，还怎么履行职责，去监督、去抓老鼠呢？”
林宛白一时无语，沉默了半晌，突地骂道：“就你们高尚，就你们有理想，有追求，我们拿了的都腐败透顶。”说着就要拿着信封作势欲扔。
卓峰一看这林美女又抽风了，赶紧作势拦住，和着稀泥劝道：“哎，美女，唉呀，小白，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们是今天才介入的啊，就是一个正常的新闻发布会而已，拿‘车马费’是惯例了，惯例了，能把欠薪讨要回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啊。”
立场不同，自然角度不同，报道的方向也就变了。
如果第一天报道，就是跳楼讨薪，绝对的舆论监督稿件；可到了今天，楼也没人跳了，欠薪也解决了，你再跟着屁股后面报，也只能报道农民工发放工资的新闻了，典型的新闻发布会嘛！没啥人会去关注了，媒体的影响力也就大打折扣了。
这就叫做，一步晚步步晚，一步错步步错，也正是陈斌大费周折的原因了。
本来气氛就僵，又吵了会儿“车马费”的事儿，这饭也没法吃了，卓峰结了账，拎起机器，出门打了个车，把林美女送回了电视台，这才返回了报社，正好下午1点多钟，二话不说，先上三楼找江编辑沟通稿件。
卓峰最近来三楼有点勤，江编辑看到了颇为意外，招呼着问道：“卓峰，来，坐下，稿件又有什么变动？”
“是有些变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写了，是重点写欠薪发布会，还是重点写明天的联合行动……”卓峰也不客气，拉过椅子就给江编辑介绍起来今天采访的情况。
听到又一个独家，还是联合行动，江编辑轻拍了下桌子，赞道：“好家伙，卓峰，你最近吃了药了吧！，又来个独家。”
卓峰心中一喜，嘿嘿了两下笑着说：“就是运气好点，晚走了会儿，才挖到而已，也没啥。”
江编辑摆了下手，笑骂道：“有这么谦虚的么？同题竞争，独家是那么好拿的？这独家新闻明天一见报，可是啪啪打都市报、晚报的脸啊，这个同题报道咱们算是一骑绝尘了，反正要打他们脸，索性咱们就打得漂亮点，打得响亮点！干脆都上了，打个痛快！”
两个都上！？卓峰心中猛地一阵激动，暗道：“这江编辑也太狠了吧，这么一搞，估计明天那两家报社的脸都被打得找不到了。”
要知道，按照常规报道来说，今天这个“欠薪发布会”，另两家报纸撑死也就发一个版心或底条位置，甚至边栏也有可能，新闻是越做越小，
但是，青城日报社却反其道行之，同样的追踪新闻，不仅“两个都上”做大，还有自己的独家新闻来做强，这样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呈现碾压态势，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还是什么？
只不过，是不是做得有点太“绝”了？火药味也太浓了吧，这让卓峰都有点于心不忍，嘀咕道：“这，这有点……”
“商场如战场，新闻战场也差不多啊，现在咱们报社……”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江编辑叹道，“等编前会，我再给领导汇报下吧，你先去写，两个方面都照顾到，字数不用太多，各八百到一千字就行。”
卓峰还天真地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但现实更加残酷，编前会上李立钧总编，不仅对江编辑的建议非常赞同，而且亲自又插了一刀，指示道：“明天见报后，让跑劳保线联系下相关领导，看有没有可能，来报社接下欠薪热线，来个现场办公！”
这，这是要乘胜追击，赶尽杀绝的态度啊，这么搞下去，恐怕另外两家报纸，脸都得绿了。
第二十七章 泽端辞职
卓峰没有想太多，下了楼就专心写稿子，左推右敲，一直搞到快5点钟才喘过气来，匆匆交了稿子，突然又想起打车的发票还没报销，从兜里扒拉出这几天打车的票，开始一个一个捋，这个是那天晚上的，这个是昨天的，这个是今天的，咦，这个是干啥？这要是对不上出的线索，车票可就报销不了了，只能自己掏腰包了。
报社的采访车是有限的，一般都派重大新闻、出省市的新闻，像卓峰现在跑的这种突发，一般是没有份儿的，况且还真不如打车来得快捷，因此每隔几日报销车票，是卓峰们的日常。
卓峰折腾好车票，给了办公室主任任新芳，回到二楼就看到王泽端回来了。
“老王，刚回来？”卓峰说着废话。
“唉，又是车祸，啥时候是个头儿啊，再这么干下去，人都要废了，卓子你呢？一天没见你人影了。”王泽端有些丧气地说。
卓峰指了指楼上，实话实说：“跑完现场，刚报销了车票，真麻烦，得两天后才能拿钱。”
王泽端继续叹气，哀叹道：“唉，真没意思，每天都是这些破事，好不容易上了个大稿，结果给我署到了最后，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卓峰知道他指的是“重卡闯关”的新闻，可一边是闫杰，一边是王泽端，关系都不错，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听着王泽端发泄心中的怨念，谁没个倒霉的时候啊，找个人说说也就舒服多了，卓峰也没少干这事儿。
“我想辞职!”突然，王泽端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啥？辞职？辞职了，干什么去？”卓峰惊住了，哥儿俩还没转正两个月，这铁哥们就要走了？
“树挪死，人挪活，在这里继续干肯定没前途……”王泽端说完，就仿佛心里亮堂了很多，话匣子也打开了，“而且，我听说报社今年效益不好，很有可能裁员，也可能被收购，你想想，先裁的肯定是咱们这批新人啊？”
“等等，裁员？收购？你听谁说的？”这王泽端吐露的信息量有点过大啊，卓峰脑袋有点不好使了，连忙喊停。
王泽端见卓峰惊呆的样子，似是十分满足，神秘地说道：“小道消息，听办公室任新芳说的，昨天我报销车票的时候，听她在跟别人小声嘀咕……”
小道消息？很可能也就是大道消息了。
“我准备辞职，转行做自媒体去，听我一个同学说，待遇挺不错的。”王泽端越说越带劲，看的出，他也是思索了好久才决定辞职的。
自媒体？卓峰不由地，就想起了早晨那波人，站站台，网站上发发稿子，“车马费”就揣兜里了，是挺轻松的样子。可，那个样子，哪里是个记者应该有的样儿啊，更别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记者证，没有采访权！
卓峰摇摇头，暗道：“做记者，就是要做一个真的记者，而不是当那些似是而非，为了钱而到处走穴的假记者、伪记者，那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工作”
想赚钱，就不要当记者。
“想去哪个自媒体呢？”卓峰随口问道。
“还没想好，实在不行就跳到其他媒体也行。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王泽端貌似已经下定了决心，心情不错起来。
“晚上吃点什么？你要走，我给你提前饯行。”卓峰插话道，人各有志，无论对错，他也不好点评什么，只能默默祝福。
“随便吧。”
“火锅鸡走起。”不知道怎么，卓峰就想起了昨日，给两位老记者饯行的饭店，也依稀忆起昨夜酒酣时的豪言，“将进酒，君莫停，此方阵地留尔等……”
晚饭就在火锅鸡吃起，以茶代酒、杯来盏尽，卓峰预祝王泽端在新平台，大展拳脚，飞黄腾达，王泽端则吹捧卓峰，将来必定事兴业旺，前途一片光明，吃了一个多小时，忆完了苦思完了甜，俩人复又返回了报社，王泽端赶稿子，卓峰则是一边蹭网，一边防止编辑问稿子。
报社采取采编分离制度，记者负责采，编辑负责编，所以但凡稿件有描述不清、表达不当，甚至失实、跑题之处，编辑都要亲自电话记者进行核实，防止出现新闻事故，也正因为此，记者们的手机都必须保证24小时开机，尤其是当天有稿件见报的时候。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江编辑的电话就打来了，卓峰二话不说，直接上三楼沟通。
“你再确定一下，是不是就咱们三家开通‘欠薪专线’，别到了明天，又跑出个媒体来搀和，那就麻烦了。”江编辑叮嘱道，再问问农民工们，看看还有什么诉求没，别明天又有纠纷。”
卓峰摸出赵队长的名片，打过去核实，又拨崔磊的电话，进行询问，运气还不错，没人截胡，没出意外，让卓峰松了一口气。
又等了一会儿，时间就到了晚上9点多钟了，新闻也看得差不多了，卓峰琢磨着版应该定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撤退回家了，给王泽端告了个辞，骑着自己的小电动就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在报社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每月800元够便宜，当然家当也够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椅子一个柜子，啥都没有了，但卓峰单身一枚，也足够用了。
躺床上，卓峰把白天采访的内容，又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没啥大的纰漏，放下心来开始耍游戏，一局英雄联盟下来，拿了个五杀，喜滋滋地带着好心情关掉游戏，四仰八叉地望着天花板开始发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一动，竟想起林宛白来，她的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历历在目般充满了整个脑海，心中也如有一只猫在挠，干脆就打开微信聊了起来。
“干啥呢？搞完今天的稿子没？”卓峰没事找事。
过了没多久，林宛白回复过来了，有些冷：“早搞完了，这么晚找我干啥？”
卓峰脸皮厚，有回复，就有的聊啊，找了个请安的图片发了过去，回道：“天太冷，小的给您请个安。”
林宛白乐了，白天的一点不快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发现卓峰这人挺有原则的，也挺幽默的，两种颇有些矛盾的特质合到一处，有种奇怪的魅力吸引人，回道：“少来这套了，白天还装正人君子，晚上就变小人了啊？”
“当正人君子太累，我发现还是当小人比较舒服些。”卓峰开始水文。
“是啊，当小人多好，可以脚踩两只船，让你女朋友知道了，小心人家阉了你啊。”林宛白忍不住，试探着回复，把楼又歪了。
是试探？还是警告？
正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卓峰真心猜不着，想了想，实打实地回复道：“美女啊，我哪里有女朋友啊，单身狗一枚求脱单啊，有没合适的帮我留意留意啊？”
林宛白看了心中一松，眼珠一转，娇笑道：“好，包在我身上。你今天的稿子写完了？”
“写完了，这不刚回家就给你发微信问好呢。”
“骗鬼吧，10点多才发……”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还发个语音，不知不觉就到了11点多，眼看着就要12点了，林宛白打了个哈欠，感觉上眼皮打起了下眼皮，再不睡觉估计又要老上不少，赶紧结束了聊天，美滋滋地休息了。
第二十八章 暴击万点
“啪”地一声，一份当天的青城日报，被扔在了赵志广眼前的桌上，青城都市报白班编辑张越江，脸色阴沉，压着嗓子，低声地吼着：“老赵，怎么搞的？同题新闻报道，竟又被人抢了独家？当天你干啥去了？”
赵志广心中一惊，拿起青城日报就开始翻，一翻心中就是一凉，只见青城日报社头版头条，赫然就是《强强联合治欠薪本报开通欠薪专线》，再翻，心中更凉，内版A5、A6头条全部是关于欠薪的专题追踪，他有些蒙圈了，纳闷道，“昨天，就一个发布会啊，并没有说开通欠薪专线的事儿啊。”
张越江哪管这么多，直接从结果上来看，无论从质量上，还是从数量上，都市报在这个同题新闻报道中，是完完全全地败给了日报社，而且是惨败，他这个白班编辑，负责指导白天新闻的采访，是要负直接领导责任的，能不气愤？
更何况，文人相轻，张越江觉得自己这张脸有点儿没地儿搁啊，有些严肃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上次‘重卡闯关’就被搞了一次，这还没几天，又被搞了，这，这，老赵你也是个老记者了，你他麻麻地最近干的都什么事儿，采的什么新闻？问问劳动稽查大队，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张越江甩手走了。
领导走了，可赵志广心中的火气却越来越大，来自领导的批评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新闻采访上带来的挫败感，他不由地就想到了该新闻的始作俑者卓峰，有些恨恨地道：“卓峰这小子，也太过分了，次次吃独食，还想不想在圈里混了？”
此时，正好赵思思走了过来，赵志广一腔怒火就发了过去，喊道：“去问问劳动稽查大队，今天开通欠薪热线是怎么回事？”赵思思满头雾水，不知道带自己的这个老记者，为啥突然脾气这么暴躁了，小声应了声：“好的。”就赶紧闪开了。
其实，赵志广也知道，问了也相当于白问，现在关键的是，这个新闻，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跟吧，吃人家“剩饭”，捡人家“剩食”，味道不好而且心情也不爽；
可是不跟吧，来个“掩耳盗铃”，可这么大个新闻，而且据报道说市里要重点抓，这不是故意让人看笑话么？偌大的都市报竟然选择性失灵，那不成了缩头乌龟了么？
左右为难。
卓峰当然不知道，当天的报道给了都市报如此重重的一击，他只知道现在心情很爽，颇有点纨绔子弟的味道，这是因为：今天不但不用出门采访了，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大头条在等着他来参与。
这是因为，欠薪热线开通后，不断地有农民工打来电话反映情况，一一登记汇总，转到赵队长进行处理，这可把赵队长忙坏了，也乐坏了，真没想到有媒体这么大的影响力，也没想到有这么多还未掌握，还未发现的欠薪问题，手头上的人手登时紧张起来。
最关键的是，青城市劳动保障局局长杨立栋看了报道非常满意，经跑这个线的记者李跃溪牵线搭桥，杨立栋答应明日来报社亲自接听欠薪热线，当场办公，处理群众们反应的各种欠薪问题。
领导出门处理欠薪，这是一个重要的选题，也是一个重大的新闻，显示出了政府处理欠薪问题的决心和毅力，所以报社决定乘胜追击，直接上头版头条，内版上黄金版面A3版，做一个整版的报道，稿件要精雕细琢，由李跃溪提前写好。
所以呢，卓峰就开始划水了，姿势说不出的舒服、优雅，想想看，不用出门日晒雨淋、不用东奔西走、着急忙慌，安安稳稳地在热线室一坐，轻轻松松地整合下热线稿子，就能在一个版的稿子上，署上自己的名字，拿一半的任务量，世上还有如此爽快的事儿么？
卓峰这一划水就是一天，但可把赵队长给忙坏了，来自报纸、电视台的投诉林林总总，足足有60多条，挑着紧急的，好处理的，一天下来才处理了十几条，卓峰把这些处理了的，一一登记了下，融进了稿子里面。
都市报的赵志广也郁闷了一天，折腾了一天，最终和白班编辑张越江商量了下，决定弱化处理此次报道，在边栏上报上一小条小新闻，这样既没有漏稿之嫌，也少了吃“剩饭”的恶心劲儿。
可是，等第二天，日报社头版头条《市劳保局长亲自来本报接听讨薪热线》一面世，都市报整个报社宛如遭到了一万点暴击，所有看到这个报道的人，都瞬间石化，日报社这也太妖孽了吧，一个小小的“跳楼讨薪”事件，竟然越做越大，越追踪越精彩，现在市里领导都过去站台了，反观自己家报社，却是越做越小，越追踪越差，即便最后躲了个边栏，依然也没有逃过再次被同行暴击的命运。
同题竞争中，大败、完败。
张越江无语、郁闷，一气之下直接把报纸揉成团扔到了垃圾桶里，赵志广脸色发黑，呆若木鸡，真心没有想到，日报社这么狠，这么绝，竟然把报道做到如此的程度，这让自己还怎么站得住脚，真是没脸见人了。
“追什么追，弃了吧，再追也追不上了。”都市报的编前会上，主编张晓东叹了口气，无奈宣布，他扔下报纸，对着张越江说道：“这个教训，要记牢了，但凡新闻事件的追踪，哪怕就是个车祸、跳楼也要给我重视起来。别稀里糊涂、吊儿郎当的，再被人抢了独家，被人追着打，你这白班编辑也就不要当了！”
“我倒要看看，日报社在这个新闻上，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张晓东甩下这句话，一直阴云笼罩的编前会才解散了。
卓峰依然在仍然在划水，划呀划……
因为，市劳保局长杨立栋亲自接听讨薪热线的新闻一出，整个社会舆论都呈现了沸腾状态，报社的网站留言，热线电话等等络绎不绝，而且当天杨立栋接听了十几个电话，当场就解决了七八个，甚至有一条关于讨要拖欠工资的热线，不到半小时就得到了解决，当事人就收到了欠薪，整个事态有些不太受控制地扩大，
有市民亲自来报社反映情况，更出乎意料的是崔磊、张让给报社送来了一面锦旗，也有律师事务所，要免费给欠薪农名工们提供法律帮助，更有几位人大代表，表示要在年后的“两会”上，提交关于解决农名工的议案，要从法律层面彻底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鉴于此，报社领导干脆成立了各方策划小组，江编辑任组长，李跃溪和卓峰任组员，在报社反复研讨如何继续跟踪报道此事，也就有了接下来的报道，
第一天：《讨薪热线火爆最快半小时工资到账》
第二天：《人大代表：两会上将提交关于农民工欠薪的提案》
第三天：《农民工给本报送来锦旗》
一连三天，连续追踪报道，继续扩大战果，在舆论上对其他媒体，呈现出了一种碾压的态势，完全是吊打一切，而其他媒体，尤其是都市报、晚报，一开始还追踪了两天，后来就跟不上，偃旗息鼓了，只能作壁上观，看着日报社表演了。
“跳楼讨薪”事件，就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把日报社烧得旺旺的，把对手烧得光光的，卓峰连续战斗了几天，心中也燃得不行，双眼虽然有些红，但精神格外好，一参加三人组策划会，上来就喊：“干，干，干，干趴下对方。”
“还用干啊，早就趴下了，”李跃溪笑着道，“江编辑，接下来怎么搞？”
江天群沉思了一下，说道：“角度做得都差不多了，该收尾了，今天写个小稿子收下尾，但是一定要盯紧了那几个人大代表，看明年‘两会’是不是真会提交议案，到时候咱们接着做这个新闻。”
“到时候，再回下锅？”卓峰一听，就笑了。
“对。”江天群和李跃溪异口同声喊道，然后齐齐笑了，这次同题报道，日报社一路追踪，穷追不舍，直接把对手打的没有脾气，大家心里都感觉非常舒服。
过了一会儿，卓峰才意识到，这“跳楼讨薪”的新闻报道要结束了，他愣了下，忽然还有点不习惯了，
是啊，连续划了好几天水，在报社里面舒服了好多天，连采访都没出过门，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要出门跑突发新闻，找“食”吃了，来完成任务量，真心是有点不习惯啊。
不过，这个月连续爆发了两拨，应该积攒了不少任务量吧，等下好好合计合计，如果差不多了，就好好休息几天，犒劳犒劳自己，卓峰兀自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当记者，就这点好，自由，只要完成了任务量，就有了基本工资和不菲的稿费，余下的时间，只要不接什么大型的报道，基本上就可以自由支配了。
想了想，心中一动，今天还没有联系林宛白呢，就跑休息室开始撩拨起来，大白天，还是发微信了：“小白，干啥呢？想死你了。”
第二十九章 集体发春
自从前几天那晚熬夜聊天后，俩人的关系是一日千里，每天晚上十点左右，要么电话，要么微信上，都要腻歪一会儿，有时候卓峰主动，也有时候林宛白打过来，聊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总之是，不知不觉时间又要冲着12点走。
“滚，你个贱人。现在才想起我来，早干啥去了？”林宛白在台里正在剪片子，收到微信，心中美滋滋的，但是发过去的话儿，却是有些暴力。
所谓，打是亲，骂是爱，这道理卓峰还是知道的，看到林宛白的回复，他怎会恼，连忙回道：“唉呀，冤枉啊，我刚开完会，第一时间就给您请安来了不是？在台里呢？”
“是啊，怎么不写你的大稿子了？”林宛白疑惑道，这几天，卓峰几乎每天都鼓捣那个讨薪的追踪，越搞越大，两人一般也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联系一会儿。
卓峰感叹一声，道：“要结尾了，今天就收尾，总不能一个新闻吃上一辈子吧。”
林宛白莞尔一笑，小声斥道：“从头吃到尾，还嫌不够啊，还想吃一辈子，做梦吧。”说完，心里就是一甜，心上人能连续做出如此的大型报道，自己也算是心有戚戚焉。
卓峰不以为意，把楼掰正了，继续说：“这事儿算告一段落了，晚上有空不？我请客，请你吃点好的。”
林宛白心中一喜，放下手中的活儿，说道：“没啥要紧事儿，你先找地儿吧，找好了给我发微信。”
结束对话，卓峰琢磨着，上次吃饭的地方，一点儿情调也没有，这次好歹关系更近了一步，找个主题餐厅提高点档次也好，打开手机就开始挑选，最后定在了林宛白她们台里附近的一家“仙踪林”，顺手发给了位置给林宛白过去。
刚刚搞定，社区部的苏小妹蹦跶着走了过来，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卓峰，有空么？帮我看看稿子不？”
苏小妹是社区部的妹子，长相甜美，活泼可亲，整天蹦蹦跶跶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是报社的大美女之一，和卓峰他们也颇谈得来。
卓峰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没问题，啥稿子啊，我看看？”心中却是暗道：社区部那么多人，专门跑这里找我改稿子干啥，我也是新手一枚，只是运气好，恰恰搞了几篇大稿子而已，没有那么多超能力的。
卓峰心中这么想着，但嘴上却绝口不提，心里反而有些得意，开始显摆起来，苏小妹采写的是一个社区供暖的稿子，很常规，但是写得有点长，有点乱，他指点着说：“有点长啊，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写现场，一部分写居民，一部分写物业、居委会还有供暖公司。”
没吃过猪肉，卓峰也见过猪跑，每天日常读报的习惯，早就把这些常规新闻烂熟一心，瞄了几眼心里就有了底儿。
“唔，那写多少字？”苏小妹眨巴着眼睛，貌似有些恍然大悟，她自己折腾了半天，写了足足2000字，大部分都是居民们的牢骚。
“问问宋编辑哇？”卓峰打起了太极，这新闻最多也就1000字，但毕竟自己不是编辑，越俎代庖总是不好。
苏小妹眼神顿了一下，晓得卓峰是有些烦了，不过她还是想继续聊会儿，问道：“卓峰，这几天你们策划都怎么搞的？能说说么？做的太漂亮了，我们社区部内部会议上，宋姐一再地表扬你们的策划能力，让我们多向你们学习。”
越说，苏小妹的眼睛越亮，嘴里劈哩啪啦地询问着。
擦，苏小妹你在追星么？卓峰有些忐忑，自己心里有了小白，这些麻烦还是躲一躲比较好，想到这里，他有些慌，准备开溜，赶紧回道：“啊，这个，这个新闻报道马上结束，策划都是江编辑做的，嘿嘿，我还有事，走了啊。”
说完卓峰倒是潇洒地走了，苏小妹却坐在座位上，一脸失望，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她那天真灿烂的笑容，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么。
没事干到处溜达的闫杰，看完了戏，笑嘻嘻地追上卓峰，喊道：“嘿嘿，贱人，干啥去？”
时间距晚上约会还早，卓峰本来就没啥事儿可干，只不过单纯地想溜而已，这不还没走出报社，就被闫杰黏上了，看到闫杰过来，卓峰正愁没事儿可干，没人唠嗑，打发时间呢，忙招呼道：“啊，流氓，又去祸害谁去了？”
“嘿嘿，是你祸害别人去吧？走，喝点去。”闫杰点出一根烟，递给卓峰一只，俩人勾肩搭背，就走向了报社楼下的“乡土居”饭店。
这乡土居开在报社楼下，装修得土里土气，却反而显得有些上了档次，招牌菜都是一些家常菜、价格也适中，是卓峰们改善生活的首选要地，找了个卡座，两人坐下就开始侃起来。
“你个贱人，现在就脚踩两只船了？”闫杰脸上似笑非笑，打趣道。
卓峰眉头一皱，心中不爽，这报社的八卦之星怎么又盯上自己了，赶紧喊停：“停，你个流氓，我可没你那么花心，要踩也是你踩。”
闫杰嘿嘿一笑，吐了个眼圈，道：“我早就有了小红了，现在看美女，纯粹是欣赏，是万花眼中过，片叶不沾心。”
闫杰作为一个富二代，没有女朋友才是新闻，现任女友小红已经见过父母了，搞不好就要转正，卓峰也就不再胡诌，回道：“我现在就和小白谈着，别人我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听到这里，闫杰神秘一笑，道：“扯吧，我看不像。我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那苏小妹从我这里旁敲侧击了不少你的事儿，每次你的报道一出，肯定第一时间关注，那眼神，那状态，真心像对你有点意思，我看苏小妹这人就不错，名校毕业，性格活泼，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长得也漂亮……”
“停，停，尼玛闫杰你小子是不是吃了回扣了，嘴了吐不出象牙来，全都是这些破事儿，你要是觉得好，你就甩了你的小红去追啊，”卓峰心思根本没在这里，一听闫杰竟然开始八卦起自己来，赶紧喊停，这要是让他开始发挥，怕是一时三刻都不得清静，“兄弟你就别操心了，这事儿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吃先吃。”
还别说，几天没聊，闫杰这八卦炉里竟又鼓捣了不少好货，一会儿说报社的深度记者辞职了两位，一会儿又说王泽端也要辞职了，然后又变身情感大师，说报社里面现在是春意盎然，不少人开始发春，说王泽端和都市报的一个女的谈上了，好像叫赵思思；社区部的另一个女生孙雪怡竟然喜欢上了张佳绩，暗地里追的好猛，不过好像是单相思，佳绩对她没啥意思；时政部的张娜最近也被晚报的高亚哲死缠烂打，最后又说胖子张鹏喜欢上了苏小妹，苏小妹好像喜欢上了卓峰，卓峰，三人之间上演了一出三角虐恋……
总之一个字，乱！
岂止是乱，简直是大乱特乱！
原来，表面上平静无比的报社，水底下暗流汹涌。
卓峰被闫杰的消息，撩拨得八卦之心开始熊熊燃烧，一个劲儿地让闫杰多放点料，譬如王泽端和赵思思怎么好上的，孙雪怡和佳绩如何难解难分，张娜怎样被死缠烂打等等，一通八卦过来，直让卓峰感叹道，生活真是比小说还要精彩百倍。
这也难怪，报社的社会部和社区部，记者们都是20多岁的年轻大姑娘、小伙子们，正是青春年少、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年纪，一起在报社这个小圈子里混，要是不发生点情感纠葛，那才叫不正常呢。
不过，卓峰管不了这么多，拿定主意做专心专情大师，一边吃，一边和闫杰东拉西，心情也越来越爽。